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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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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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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4: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一章 該幹什麼

    誰也說不準,無仙會再有突破、還是會有天就這麼死掉。所以梁辛暫時也沒去多去追究,可沒想到賈添會來‘攪局’,把他的‘大夢’煩惱,丟到了自己身上,要解開這個扣子,唯一的辦法,也只有抬無仙出來說事了。

    其實,無仙的異狀,幾乎所有的日饞門徒都知道,天嬉笑能想到的事情,他們也都能想得到,只不過大家得知‘真相’時,所處的環境不同。正如天嬉笑所言,在謝甲兒面前他不敢發瘋,要拚命去找藉口、找希望來安慰自己,這才想到了無仙;可日饞門徒面對的是梁辛,幾乎全無壓力,一時之間只想發洩,根本就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最後,天嬉笑笑了,語氣裡帶了些無奈:“事情就是這樣,浩劫東來,也不過是把飛昇的地方,從混沌大島換到了無聲世界,大家修煉的法術、領悟的天道,根本沒有一點屁用,倒不如盼著無仙能有些作為。說穿了吧,有的等,總比沒的等強”

    天嬉笑的話說完了,離人谷前的空地上,再度安靜了下來,沒人接口,也沒人再去問什麼。

    直到半晌後,忽然一個嘶啞聲音,從梁辛身後響起:“天嬉笑龜兒子說對了一句話,有的等總比沒的等強……老子剛死過一次,不在乎再多等一陣。”

    說話的是跨兩,現在的生苗,臉上哪還有猙獰虐戾,不知何時已經變回了以前的樣子。

    他一開口,妹妹瓊環也模棱著銀牙說道:“天嬉笑龜兒子另句話也說的不錯,反正也沒啥子希望了,就當無仙是真的,他真要死了,再發瘋也不遲。”

    血河屠子怪腔出聲:“龜兒子天嬉笑還有句話……”

    天嬉笑眼皮直跳,翻起怪眼怒視屠子:“我惹你們了?一口一個龜兒子,以為老子不會罵人麼?”

    事已至此,又能怎樣?又有誰想真正發去發瘋?天嬉笑的‘藉口’實在脆弱,但其間也確確實實藏了一份希望後的希望。在無仙有所變化之前,等一等又何妨。

    究竟是登仙大道,還是絕望瘋狂,都繫於無仙了。

    至少在他有所變化之前,一切都還維持原狀。

    這一仗誰都不想打,梁辛如是、日饞門徒如是、老蝙蝠也如是……柳亦收起了戒備的架勢,笑呵呵地望向跨兩:“說不活就不活了,你脾氣也太暴躁了吧?”

    跨兩狠狠應道:“看你們護著老漢兒,還道我會對老漢兒不利似的,心裡憋屈”

    柳亦斜忒著他:“你這是…以死明志?”說完,回過頭望向老蝙蝠:“師父,他真是那個謹慎的?”

    話音落處,幾人笑出了聲,眾人也就此放鬆了下來,一場風波,至少表面上平息了下來。梁辛長長地鬆了口氣,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論凶險、論麻煩,剛才的場面遠遜於他以往經歷的那些惡戰,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異常疲憊,而且心裡也不痛快得很。

    風波平息,一直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出手幫梁辛打架的山中妖族大失所望……跟著葫蘆、銅頭等一眾妖王找到梁辛,就此辭行,要返回苦乃山。

    亂世已到,苦乃山中還有一個假大眼,是最險惡的地方,梁辛本意是送他們去仙界,可苦勸了良久全無效果,妖族世代在苦乃山生息繁衍,對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感興趣,只有那片連綿大山,才是他們的洞天福地

    葫蘆心意已決,不容梁辛再多說什麼,在眾妖的歡呼聲裡,催動法術重返家園去了……

    群妖離開,梁辛愈發悶悶不樂,這個時候,琅琊抱膝蹲到了他對面,好像有話要說,可偏偏什麼都不說,眸子亮晶晶地,就那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含笑不語。

    梁辛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了,皺眉問她:「怎了,有事?」

    「沒事,就是…看你不痛快,來勸勸你。」說著,琅琊突兀岔開了話題:「要是今天在這裡的不是你,而是大魔君,你猜會是個什麼局面?」

    雖是問話,可琅琊沒等梁辛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要是把你換成了謝甲兒,跨兩瓊環他們幾個人我不敢說,可絕大多數人都不敢造次這些日饞弟子,之所以敢和你鬧,就是算準了你心眼軟,大家都明白,就算今天談崩了,你也不會大開殺戒。」

    梁辛瞪她:「你這是專門跑來罵我來了?」不得不說,琅琊眼光極準,梁辛的『不痛快』就在於此。

    因為『厚道』,所以人人都敢在他面前發怒。

    琅琊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笑容明浩:「如果你是謝甲兒,或許今天就不會有那場風波,可是日饞門徒心中那份不滿不會消散,只要不殺滅他們,日後必有大禍……就今天的事情來看,還是你處理的更好些。或者說,還是心底厚道些好。」

    梁辛苦笑:「你這是個什麼道理?因為我不會對付自己人,所以大家都敢來反我,這還是他的好事?」

    「沒人把你真當成大王,大家都把你當成個朋友。今天這件事,若是發生在主僕間則無解,就算有了無仙這個契機,隔閡已現,主不容僕、僕也會隨時準備為了自保而噬主。可要是朋友,便無妨了。他們知道若自己要走,你也不會攔不會殺,可你看,此事之後有人對你說他要離開日饞麼?另外,還有個關鍵,你自己也沒把自己當大王不是?」

    一語中的。

    梁辛尋思了片刻,笑了。原來大家都是朋友,什麼魔君門徒,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琅琊站了起來,一搖三晃,美滋滋地走了……琅琊剛走,青墨又拉著柳亦,風風火火地跑過來,異常興奮,脆聲道:「梁老三,浩劫東來已解」

    梁辛嚇了一跳:「啥、啥意思?」

    青墨的神情,好像只驕傲的小母雞似的,聲音裡滿滿都是自豪:「我已找到化解浩劫東來的辦法,剛剛和柳亦商討過,確實可行」

    柳亦也大聲接口:「不錯,浩劫東來,解矣再不用為這件事發愁了。」話雖然這麼說,可柳亦卻不停地衝著梁老三嘰咕眼睛,神態鬼祟的很……

    梁辛不明所以,乾脆不再去瞎想,笑問青墨:「怎麼回事,仔細說來」

    「浩劫東來,不就是神仙相想要來摧毀大眼,恢復遠古格局,以求飛仙麼?可就算他們得償所願,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神仙相其實和咱們日饞門下的修士們,也沒什麼區別,乾脆把真相告訴他們,然後大夥一起等無仙」

    青墨聲音清脆,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不用梁辛開口,曲青石就從旁邊嘿了一聲,望著妹妹搖頭苦笑:「哪有那麼簡單,就算咱們去說,人家會信麼?」

    日饞門徒之所以相信『仙界真相』,是因為信任梁辛,但是神仙相哪會去理會這種『無稽之談』。

    別說空口無憑,就算真用飛舟載著神仙相去仙界轉上一圈,他們也只會冷笑著說一句:此間的確五行缺一、格局不整,可你如何證明,這裡就是仙界?

    有羅剎鬼越界,也只能證明那個無聲世界,是惡鬼的仙界

    如何才能證明哪裡是中土的仙界?只有一個辦法:打碎猴兒谷大眼、還原遠古格局,再等修士渡劫,真正飛仙……曲青石對別人什麼時候都橫眉冷目,唯獨對自己的寶貝妹妹一向耐心,掰開揉碎,仔仔細細地講清楚。

    這個道理,梁辛和幾位同伴以前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眼前的情形,也不過就多出個『古怪無仙』,可事情的前提根本沒變。

    可能是相隔時間久了,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也可能當時就沒認真聽,小丫頭青墨把這個道理忘掉了,不過青墨忘了,那是『理所當然』,但柳亦又怎麼會忘掉?

    梁辛滿臉狐疑,望向柳亦。後者正幫媳婦打氣,和曲青石胡攪蠻纏。片刻之後,梁辛恍然大悟,柳亦自己不得罪媳婦,推兩位舅舅出來當惡人……

    等青墨悻悻地走了,長春天又背負著雙手,走到了梁辛的跟前,在他身後,還跟著跨兩等人,長春天對他點了點頭:「剛才的事情,你別在意,大家只是對事,我也如此。」

    梁辛擺了擺手,笑了。現在,有關『假大眼』和『真仙界』的兩重真相,已經盡為日饞門徒所知,氣氛雖然略顯得尷尬了些,可梁辛自己卻輕鬆了許多,而他位置特殊,是『領頭羊』,他先笑了,其他人也都隨之輕鬆下來。

    長春天也笑了起來:「有個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下,一定一定請你成全……」

    梁辛腦筋不錯,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他就明白了:「去仙界看看?」

    長春天大笑:「不錯我輩修天,又哪能放著大好機會,而不去仙界看一眼就算那個仙界破爛得不像樣子,至少也要去看一看,才不枉這一世修仙」他說的是真心話,一輩子都在憧憬悟道,畢生精力都投入期間,此刻仙界的大夢雖然碎了,但也還是想著能去看一眼『那個地方』。

    梁辛痛快答應,賈添與日饞勢同水火、浩劫東來隨時會到、而苦修持多半也因梁辛『保護』賈添而把他們當成了仇人,中土形式複雜且險惡,而小眼、麒麟島這兩處避難地,比起仙界實在差得太遠。梁辛本就在準備一趟仙界之行,把母親和大家的眷屬都送到師兄那裡去避難,現在再搭上日饞門徒去轉一圈,全不費事。

    聽說要去仙界,日饞門徒個個都喜笑顏開,大家的心思都和長春天差不多,能去看一眼,至少至少,對自己也算是個交代吧。

    茅吏即刻啟程,駕馭神梭趕赴麒麟小島,去接三兄弟留在小島上的親屬。神梭如電,來去不過一天多些的功夫,丑娘等人與梁辛在離人谷會合。

    又等了三天,賈添果然信守約定,把秦孑也送了過來,仍是『木舉人』、『慈悲弓』的老辦法,大祭酒也恢復了清醒,在她的須彌樟中,也多出了一塊古樸玉珮,這是賈添的信物。

    眾人聚齊,就此啟程趕往南疆登舟,梁辛不跟隨大隊行動,而是和天嬉笑約定,雙方在真土境碰面……他帶了賈添的玉珮,趕往蜀藏的繭子,要把東籬和小歡喜帶出來。宋紅袍惦記著故人,想和他同行,梁辛自然痛快答應。

    一路順暢,全無意外事端,不久之後樑辛和宋紅袍趕到了蜀藏,在東籬和小和尚歡喜滿是驚喜的目光裡,直接邁進了繭子。

    東籬先生修為了得,三年不見,也沒太多變化,還是那副大儒風範。歡喜倒是長大了些,從先前十歲不到的娃娃相,變成了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模樣,不過小歡喜離奇發胖了圓頭圓腦,麵糰團地,少了以前的那份孩童稚趣,卻又多出了些憨憨傻傻的厚道模樣。

    見面之下,梁辛先對東籬先生恭敬施禮,又對小歡喜亮出了師門信物,賈添的玉符果然靈驗,歡喜一見之下,立刻跳起來,擺出一副『你說干啥咱就干啥』的神情……

    上一次分別到現在,中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說得完,梁辛暫時也不做贅言,催動身法與執念,施展『來不及』,再發力去轟擊亂流,前後一共十幾次乾坤挪移,終於『蒙』到了一次,從繭子中進入真土境

    歡喜大聲歡呼,雖然真土境裡除了土什麼都沒有,可比起只有三里方圓的繭子,無疑是一片遼闊仙境

    這個時候天舟還沒到,畢竟天嬉笑前陣始終在十界裡鑽來鑽去,從沒來過真土境,要多試上幾次才能準確著陸,這件事時提前就打過招呼的,梁辛倒不太擔心。剛好趁著這段時間,把魯執、賈添、鬚根這樣一整件事,連同自己這一段的經歷,從頭到尾給東籬先生講述了一遍。

    梁辛幾乎都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去向別人解釋這整件事了,不過對此他毫不覺麻煩,相反,每次講述時,只要時間從容,他都會講得異常仔細,特別是有關賈添、大眼和中土天下之間的關係。不僅是說故事,藉著這個機會,他也在悉心思索,想要找出一個『破局』的辦法。

    從猴兒谷抵禦乾坤一擲、到皇城大內接連惡鬥、再到賈添送禮……梁辛被賈添搞得異常狼狽,憑著他的魔頭性子,做夢都想著反擊,可賈添一死,中土崩裂;就算他不死,自己玩命去打,最終佔便宜的也是神仙相。

    束手束腳,讓梁辛全不知道該怎麼去打這一仗才好。

    賈添卻不管那套,只要浩劫未至,他就一心一意地對付梁辛。梁辛甚至覺得,賈添殺自己已經不再是覺得威脅、或者利益受損,純粹就是為了好玩、為了有趣……

    比起初聞梁一二真相時的宋紅袍,東籬先生要鎮靜的多,鬚根雖是小人,可梁一二卻是真英雄,宣東籬看事情比著普通人更偏執得多。

    從某個角度上,甚至連梁一二都變成了鬚根求仙的『工具』,可即便如此,東籬仍不覺得什麼,在他想來,能和梁一二一起圖謀搬山,便足慰平生,又何必去管那些更深的真相

    而魯執的作為,更讓老先生大呼過癮,異常興奮。等梁辛把整件事說完,東籬重重一掌拍在地面上,放聲笑道:「好個魯執,宣某服了」

    宋紅袍心性虐戾,但為人內向,最看不慣東籬這種一驚一乍的模樣,翻著怪眼瞪他:「佩服魯執,一定要喊出來麼?要是真心敬仰,就給他完成遺願去。」

    東籬彷彿全沒聽出老友話中的譏諷之意,居然重重點頭:「不錯,我餘生將傾盡全力,去做魯執未盡之事,毀去混沌之海那邊的真大眼,再想個抵擋天災大劫的法子,然後擊殺賈添…嘿,賈添也是殺梁一二的凶手,反正這個仇要報,乾脆連著魯執遺願一起完成。」

    宋紅袍好像看瘋子似的,打量了東籬半晌,最後才嘿了一聲,怪聲笑道:「好傢伙,我要是不認得你,非得把你當成中土第一高手不可……宣瘋子,你才六步中階,就算說夢話的,也得掂量些吧?」

    「我的斤兩,我自己清楚,不勞你提醒。」東籬笑著應道:「給梁一二報仇也好、完成魯執遺願也罷,憑我的本事做不來。不過……能不能做得成,和去不去做,本來就是兩回事。去做就是了,至於成不成,管它那麼許多」

    東籬天生一副狂妄性子,宋紅袍雖然罵他是瘋子,但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覺得太意外。可沒想到是,在東籬的大笑聲中,梁辛忽然怪叫了一聲,滿臉就是痛快開心的神情,彷彿突然之間想明白了什麼道理。

    隨即梁辛從地上一躍而起,對著東籬先生施了一禮:「多謝先生指點」

    東籬皺眉,納悶:「我指點你什麼了?」

    「先生說,要完成魯執遺願。就是這句話,讓我茅塞頓開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東籬又笑了起來:「聽你的意思,好像先前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梁辛站直了身體,應道:「實話實說,就在剛才,我還真不知道接下來該幹點啥好……」剛說到這裡,護身靈覺微微一震,幾乎與此同時,宋紅袍和宣東籬身上的傳訊鈴鐺一起響了起來,宋紅袍傾聽片刻,從地上一躍而起,喜道:「天舟到了,是天嬉笑傳訊,請咱們趕去相見」

    「來得剛剛好,先上天舟,其他事情一會再說」說著,梁辛拉起歡喜小和尚,與宣、宋二人一起,向著天舟著陸之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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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5: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二章凡人嬌貴

    「你要去混沌之海的另一端……」天舟之中,小丫頭青墨低聲驚呼,圓圓的眸子裡儘是詫異,牢牢盯住梁辛。

    片刻之前,梁辛和三個同伴,會合了大隊人馬,登上天舟,隨後說起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仙界之行後,他要出海,去搗毀巨島上那座真大眼。

    話剛出口,就惹來了青墨的驚呼。

    曲青石也眯了下眼睛,揮手止住了妹妹,望向梁辛問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梁辛實話實說:「自家的傀儡親友,現在基本都已經救了回來;賈添挑撥得那場內亂也得以平息;現在又把親屬送到仙界避難,事情一件接一件,總還算順利。可再過幾天,等我重返中土之後呢?返回中土,等待『浩劫東來』,但是神仙相大軍究竟什麼時候來,誰也說不準。這段等候功夫裡,就只剩下和賈添玩命……我們兩個鬥得越凶,神仙相笑得就越開心,我不想便宜那群醜八怪。」

    說著,梁辛聳了聳肩膀。

    柳亦跟著他的話想了想,笑道:「這一來,在浩劫真正來臨之前,你便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些什麼了……別說你,我也一樣,除了和賈添鬥個你死我活之外,沒事做了。」

    梁辛笑著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乾等浩劫,卻什麼都做不了,心裡難免不踏實。不過在真土境,東籬先生提到繼承『魯執遺願』、搗毀真大眼,讓我腦子裡一醒」

    說到這裡,也不容別人再發問,梁辛把話鋒突兀一轉:「我想要保住中土太平,也就是說,賈添不能死,神仙相不能勝……可萬一要是神仙相贏了,賈添死掉呢?」

    神仙相,個個都是飛昇之人,百八十個的確不放在梁辛或者賈添的眼中,但兩千之眾,還有數千凶猿相助,除非魯執和十位仙魔復生,否則無論是誰對上他們,都不敢輕言必勝。

    梁辛提高了些聲音:「若神仙相取勝,則猴兒谷靈穴必毀,巨島上被廢棄千萬年的真大眼重新『開張』,主掌靈元大脈,與小眼呼應,一場滅世之災後,中土格局重新回到遠古模樣……但要是在神仙相大軍攻來之前,就把混沌之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毀掉了呢?」

    青墨眨了眨眼睛:「中土被毀、和真大眼存亡…這兩件事有關係麼?」

    魯執當年布下的三六九大陣早已毀滅了,現在中土再沒有力量去抵擋『靈元暴風』,只要猴兒谷大眼一毀,滅世之災立刻降臨,中土生靈盡遭屠滅,這個結果無可改變。無論那座已經荒棄的真大眼是否被毀掉,都不會影響這個結果。

    不用梁辛回答,柳亦就哈哈一笑:「毀掉真大眼,救不了中土,不過對神仙相來說,可是致命一擊」

    曲青石眯著眼睛看梁辛,也跟著笑罵了句:「魔頭心思」

    這就是梁辛的性子,就算毀了我的中土,你也休想飛仙只要能潛上巨島,毀掉真大眼,這一仗還沒開打,神仙相就已經輸了,就算屠滅世界、炸燬乾坤,他們也輸了。

    而實際上,如果能潛上巨島,提前摧毀真大眼,對於即將爆發的那一場大戰,也有著極大的好處……真大眼不再,神仙相就再無望飛仙,『浩劫東來』對神仙相而言,也從苦心圖謀、不容有失的戰役,變成了歇斯底里、瘋狂絕望的報復。瘋狂之下,再沒了心機、謀算,一支嚴整有序,戰力驚天的神兵,也隨之變成一群嗜血狂魔。

    把一個強者惹得發瘋不是好主意,可要是把一支強者組成的、本就打算毀滅中土、否則絕不回頭的大軍盡數惹瘋了,卻不是件壞事。一個整體和一盤散沙,哪個更好對付些?結果不言而喻。

    而且就現在的局勢來看,至少在戰機上,中土是被動的——苦修持也好、傀儡雄兵也好,都只能等著敵人打過來,要是能讓真大眼毀掉,梁辛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神仙相立刻就會蜂擁而出,搭乘最近的一趟洋流,趕到中土來發瘋,這一來便等若引敵出手,中土這一方佔了先機。

    東籬先生的幾句無心之言,對梁辛而言卻如醍醐灌頂,他總算想清楚了,再從仙界返回中土後,他應該去幹啥了……想辦法,先把混沌之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毀了再說。

    何況,要是自己毀掉了真大眼,賈添肯定不怎麼舒服。一想到能讓賈添堵心,梁辛就覺得渾身都是力氣,打從心眼裡那麼開心。

    其實在梁辛心裡,還有另外一個想法:搗毀真大眼,是啟動魯執第三座大眼的關鍵之一,如果將來敗局無可更改,中土注定有此一劫的話.......至少,萬萬年後的那座嶄新的中土世界,是按照魯執的設計而成形的,第三座大眼與鎮百山小眼彼此呼應,靈元流轉有序,世上再無天劫之說。

    挽不回舊天地的毀滅,那就以新乾坤來憑弔這個十界第一人吧。

    不管怎麼說,梁辛都打定了主意,再返回中土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潛上神仙相的老巢,搗毀真大眼。

    曲青石沉思了片刻,問梁辛道:「你要潛上大島,會有兩個麻煩,先說第一個:混沌之海,你怎麼過去?別打天舟的主意,這支天舟能穿越十界,卻進不去混沌之地,否則當年魯執也不用點化十九大獸,自己就突入巨島毀大眼去了。」

    這一點梁辛也想到了,笑著搖頭:「我沒指望天舟。要潛上大島,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是效仿當年巫蠱前輩,等明年潮汐出現時逆流而上……」

    說到這裡,梁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暫時岔開話題:「對了,逆流而上傀儡只有十年性命,賈添等不起,為什麼不驅馭大軍逆流而上,神仙相不來,他可以過去直搗黃龍。」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千萬傀儡,你知道那是多少人麼?」

    梁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滿臉懵懂。對千萬之數,他還真沒有太多概念,反正很不少就對了。

    柳亦則笑道:「想想你做罪戶時,一個大營是一千人,賈添的傀儡大軍,就是一萬個這樣的大營。」

    這樣一說,梁辛就恍然大悟,傀儡雄兵太龐大,縱然個個都有遠超凡人的實力,要想把他們集結到一起,首尾呼應、行軍趕路,也是一件絕難的事情,想要快速渡海幾乎不可能。而九星尚未真正連線,潮汐雖然受到了影響,可每年成形的時間也不會太長。

    這邊是行軍速度慢,那邊是潮汐時間短,賈添真要去『逆流而上』,根本到不了目的地,走到半途潮汐就會消散不見……

    曲青石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想逆流而上,也不是個好辦法,神仙相對洋流看得很重,他們不停派斥候藉著潮汐進入中土,也不會想不到會有中土人物藉機過來,多半警戒森嚴。」

    二哥說的是實情,梁辛沒矯情,又說起了自己的第二個辦法:「如果不能借助潮汐,就只能靠蟠螭幫忙了…要是『一步陰陽』蛻好了皮,大家老熟人,應該能幫這個忙。等回到中土,我下海去試試,看能不能聯繫上它們。」

    放眼中土,就只有成年的大蟠螭能夠不受混沌影響,在那片深海中盡情游弋,偏巧梁辛和蟠螭有交情,而這種靈物又天生義氣。

    曲青石聞言眼睛一亮,笑道:「我都忘了還有蟠螭這碼子事,要是能得它們相助,至少穿過混沌大海沒問題。」

    說完,稍作停頓,曲青石又繼續道:「第一個麻煩,暫時先放到蟠螭身上,再說第二個麻煩…巨島上,盤踞著兩千神仙相,你怎麼躲過他們的探知?」

    梁辛有些不解:「我會潛行術……」

    話沒說完,曲青石就不耐煩打斷他:「我知道你的潛行術,我還知道,那座大島上,沒有蛇子老鼠」

    梁辛『啊』了一聲,愕立當場。

    他的潛行術,神奇之處在於能夠模擬山間野物爬行,即便進入修士靈識範圍,反饋出來的也是一條蛇、一頭蜥蜴或者一隻老鼠在移動,只要不被對方直接看到就沒問題,現在的梁辛晉入嫦娥境,施展此術更得心應手,就算神仙相,只憑靈識也難以辨識他的真身。

    可問題是,那座巨島上,除了醜八怪和凶猿之外,就再無一物,跑到一個沒有蛇的地方去假裝蛇,估計要比梁辛上島後就大笑三聲還要更惹人矚目。

    這時木老虎插口道:「其實不用潛行術,只要放開靈覺,和那些神仙相保持距離就好。」

    梁辛喜道:「仔細說」

    修士靠靈識護身、探索遠處,但巨島上五行錯亂靈元躁動,對修士靈識的影響不小,神仙相雖然個個修為精湛,但能夠探查的範圍也不是很大;而梁辛的靈覺是身體感覺,五行亂流對之干擾不算太大。

    梁辛被洗煉惡土真身後,就變得機敏異常,本來就比普通神仙相的靈識更強,再加上環境的限制,只要他自己小心些,完全能避開對方。

    大概解釋兩句後,木妖又繼續道:「島上的神仙相不足為慮,那些土著天猿,才要真正小心」

    自從魯執修改中土格局後,大眼所在的巨島就只有火尾天猿生存了下來,這些土著對危險都有本能般的警惕,按照老虎的想法,梁辛能躲開神仙相,但很可能會被天猿察覺。

    木老虎又補充道:「你要去冒險,最好能帶上羊角脆,這個小東西在天猿中地位特殊,說不定能幫上你。」

    羊角脆在小汐和琅琊之間跳來跳去,正玩得高興,突然聽到有人叫它名字,老大不耐煩地轉回頭,望向了木老虎,大有『喊我幹啥,你有蘋果?』之意……

    事情暫時就這樣定下來,沒人再多說什麼,漸漸轉開了話題,開始閒聊起來。青墨卻始終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了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拽了拽柳亦的衣角,低聲問:「梁老三要去神仙相的老巢,你怎麼不攔?」

    「他自己想去,何況又不是作姦犯科,為啥阻攔?」

    青墨眉頭大皺:「這是凶險大事,過去容易,回來可不那麼容易。」

    柳亦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老三又不是傻小子,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風險,他自己覺得值得做,便讓他去做唄,一是攔不住,二是…換了我、換了老2,有他的本事,也會去毀真大眼。」

    青墨想了想,呼出口悶氣,還是覺得有些擔心:「那咱們就容他去?至少、至少也該跟他一起吧?」

    她的聲音雖輕,可天舟一共就三里方圓,大家又都聚在一起,說的話幾乎人人都能聽到,曲青石接過話題,應了句:「我們都不去,不添亂就是幫忙了。」

    曲青石等人戰力雖強,但放在那座巨島上,幾乎不值一提,別人跟梁辛一起去,只會成為累贅,反倒誤事。最好的情形,是老叔能及時痊癒,雖梁辛同行。有他保駕護航,成算會大增。

    這個時候,琅琊抱著羊角脆坐到了青墨身旁,妖女滿臉神秘,聲音壓得極低:「青墨,有件事與你休戚相關,大大不妙。梁辛回到中土,就要入海召喚蟠螭,可大海廣博,他怎麼找對方?」

    青墨懵了,不明白梁辛找蟠螭,自己怎麼會大大不妙。

    琅琊的聲音更低了:「你不是還有兩枚寶貝麒麟蛋麼?照我看,梁辛多半會在海中打碎那兩枚神卵,藉以引誘蟠螭……」

    青墨臉色驟變,梁辛則哈哈大笑,揮手對著琅琊虛擊一記:「少來挑撥,找蟠螭也不用砸蛋。」

    琅琊要是真心挑撥,也不會就那麼明目張膽地把事情說出來,何況就憑兩枚麒麟蛋,又哪挑撥得動梁老三和曲小四,她不過是去岔開話題,梁辛主意已定,無從更改,青墨再怎麼說,也只是徒增大夥的擔心和梁辛身上的壓力罷了……

    天舟遠航,全無振動或異常感覺,除了天嬉笑之外,別人全不知道行程如何,又過了一陣,直到天嬉笑來到梁辛面前,恭聲說了句『天舟著陸』,大家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仙界

    天舟之內,轟得一聲炸開了窩,人人發出一聲歡呼,隨著天嬉笑的手訣不停,眾人都被送到陸地上,

    大群日饞弟子的神情,都複雜到了極點,終於『得償所願』,踏足仙界,可這座仙界之中,卻沒有一個神仙……名山秀水、藍天白雲、四隅祥和,但卻寂靜無聲。到了這裡,修仙的大夢既是圓滿了,也是破滅了,這其中的感受,也實在沒法能用幾句話說清楚了。

    遠處有幾個娃娃探頭探腦,臉上並沒太多恐懼,更多的是好奇,梁辛重新踏足故地,想起自己上次來時的情形,心裡也還真有些感慨來著,笑呵呵地看著那幾個土著娃娃,心裡琢磨著,這次沒人拿箭射我了……

    天嬉笑隨身帶著和霸王的聯絡法器,落地後立刻施法傳訊,等候了不長的功夫,遠處風雷滾動,謝甲兒縱躍而至。

    梁辛滿心歡喜,快步迎了上去,伸手拉住師兄的胳膊:「中土已亂,我把親眷送過來,另外那些修士,都是我的朋友,跟過來看仙界模樣。」

    謝甲兒還是原來那副樣子,斷掉的那條胳膊,左肩下空蕩蕩的。老魔頭將岸所創功法自成一家,與修士不同,霸王在上次與羅剎惡戰時斷掉的那條胳膊無法再長出來,事後謝甲兒從五金奴才的殘骸中,給自己『拼湊』出一條胳膊,不過到現在還沒完成煉化。

    謝甲兒已經在天嬉笑的傳訊中得知,這次來的是大隊人馬,對梁辛點了點頭,神情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低聲問道:「師、師父也來了?」

    梁辛還沒來得及點頭,老蝙蝠就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謝甲兒跟前,陰測測地笑了聲:「大魔君說的師父,可是我麼,不敢當,不敢當」

    一向豪邁,連菩提羅剎都不放在眼中的謝甲兒,神情居然窘迫了起來,口中吶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憋了半晌,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恭、恭迎您老,謝甲兒來得遲了……」老蝙蝠桀桀一笑,不再多說什麼,也沒再刁難霸王,揮手喚過大小活佛,請他倆帶著自己遊覽仙界去了。謝甲兒顧不得和旁人再說什麼,急忙起身,想要陪同隨行,結果被老爹轟了回來。

    等老蝙蝠走得遠了,梁辛又湊到師兄跟前,寬慰道:「老爹的性子就是如此,這件事他覺得吃虧了,所以總不肯放下,可心裡也未必還怪你什麼,否則他也根本不會來這裡。」

    謝甲兒一笑:「道理我懂,可一見到他,就直不起腰抬不起頭。」隨即轉開話題,問起梁辛最近的經歷。

    一對師兄弟說說笑笑,融洽的很,但謝甲兒的性子還是老樣子,除了老蝙蝠和梁辛之外,自始至終他懶得去看旁人一眼。直到梁辛說完了自己這邊的事情,他才抬起眼皮,掃過從中土過來的眾人,淡淡說了句:「隨便去逛,做什麼都行,但記得一事,我答應楚慈悲替他守護仙界,在我眼裡,此間那些聾啞之人,比你們還要更嬌貴一些,傷人者償命、見死不救者,也一樣償命。」

    隨即他又對著梁辛點了點頭:「走了,你自便。」說完轉身便走。

    可剛縱躍而去不久,謝甲兒又轉了回來,對梁辛笑道:「忘了件事,你母親在哪裡,還沒拜見她。」

    梁辛趕忙引見,讓丑娘受寵若驚的是,謝甲兒全不去想自己比著她大出了千多歲,就以梁辛的輩分而論,對她行晚輩大禮。

    霸王行事,便是如此吧。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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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8: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三章與你無關

    仙界與九座凡間相連,算上中土,魯執等人已經先後抹去了其中八座世界的飛仙事,就只差最後一個惡鬼世界。

    每有惡鬼飛昇,之前四個月,仙界會顯出預兆。上一次天嬉笑來到仙界時,這裡剛剛顯出越界徵兆,隨後天舟往返,等梁辛等人再過來時,距離惡鬼越界只差兩個月了。

    惡鬼越界的‘頻率’並不固定,楚慈悲在世時,往往幾百年也沒有一個惡鬼過來,可是等到謝甲兒‘上任’,惡鬼幾乎是‘一會兒來一趟’,梁辛離開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謝甲兒還殺過一個厲害夜叉。

    歸根結底,只能算謝甲兒‘運氣太好’。

    梁辛安頓好眷屬,也並沒急著離開,在仙界又逗留了兩個多月,直到親眼看著師兄又狙殺了最新的越界惡鬼後,這才算是放下心來,召集眾多魔主,開始商量返程的事宜。

    按照梁辛的意思,這一趟,只要天嬉笑送他自己回去就好了。現在中土上,最麻煩的事情,不是還沒到來的浩劫,而是打定主意要和梁辛糾纏到底的賈添,大隊人馬回去,而梁辛又要出海,不能在中土坐鎮,難保賈添不會找日饞的麻煩。

    說到這裡,梁辛顯得憤憤不平:“賈添這個人混得很,浩劫將至,還非要對付我不可,和我鬥得越凶,神仙相就越佔便宜,這麼明白的道理,他卻根本不肯去想……”

    正說著半截,不知是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人領頭,其他人也紛紛笑起來,梁辛被他們搞得一頭霧水,納悶道:“你們笑個啥?”

    老蝙蝠怪笑著應道:“前面你把他打得狼狽不堪,幾乎把他手下殺光,更壞了他不知多少件大事,現在又怪他不分輕重,小子,你可也有點混。”

    梁辛想了想,也笑了。雙方結仇要從三堂會審算起,到現在不知糾纏了多少事情。為乾爹報仇,本來是件再單純不過的事情,可偏偏就和‘浩劫東來’攪到了一起;而賈添的傀儡大計,幾乎把梁辛的朋友、恩人都一網打盡,梁辛也自然要出力對付……其間沒有對錯之分,也沒有道理可論,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天生的對頭牌。

    也許是陰錯陽差,也許是造化使然,二十幾年前,在罪戶大街呱呱墜地的小梁辛,似乎就是帶了天地氣運,來給賈添找麻煩的。

    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吧。

    浩劫東來之前,日饞大隊返回中土,很可能會和賈添的傀儡先拼起來,不想讓神仙相得利,大家暫時留在仙界也的確是個好辦法。梁辛要一個人返回中土,曲青石並沒多說什麼,而是上身微微前傾,與梁辛四目相對,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再之後呢?”

    梁辛擺出一副糊塗相:“什麼再之後?”

    這個時候柳亦嘿嘿低笑,三兄弟彼此之間再瞭解不過,曲青石一開口,柳亦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說道:“再之後,想辦法把葫蘆、銅頭他們誑上天舟,命天嬉笑把他們丟到十界中的另一處太平世界避禍;完事之後,天嬉笑也不回仙界,多半會到另一個世界,靜靜等上幾十年,再回中土探查情況……小魔頭甩掉了所有人,咱們都被困在這裡回不去,就他一個人留在中土,放手一搏,迎抗浩劫,大不了與中土共存亡,心裡卻沒了牽掛。”

    梁辛確有此意。這一趟獨自回去的理由冠冕堂皇,而回去之後,他也不打算讓天嬉笑再返回仙界了,至少在浩劫東來之前,不讓義兄、小汐他們再回中土

    沒想到自己的這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兩位義兄拆穿,梁辛愣在了原地,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目光游散左顧右盼,誰也不敢去看。

    青墨的小臉都有些氣得發白,可曲青石卻一反常態,不再是往日那副陰森模樣,相反,神情裡還帶了幾分笑容,搖著頭笑道:“老三,你想錯了一件事。對付賈添也好,應付浩劫也罷,我們…至少我不是為了你。”

    說完,微微停頓片刻,又繼續道:“就算壓根沒有你這個人,我也會對付賈添,不容他把我的兄弟朋友變成傀儡;浩劫東來也是一樣的。你我一同打殺,可是這其中還有個關鍵之處,我不是為了你才去做這件事,而是……你要做的事情,也是我想做的,有你一起做自然好得很,可沒有你,我也會做。”

    柳亦也望向梁辛,隨聲笑道:“我也一樣,回去迎抗浩劫,不是衝著你的面子,更不是閒著沒事給你幫忙。這件事本來我會做、要做,不過湊巧,你也要做,那大家就湊到一起做唄。不光是打賈添、打神仙相,就說當初開山破煞,算起來我的確是你半個恩人,可我是為了救你才陷入險境的麼?我自己也要逃命,也要殺蠻子,大家是互相幫忙罷了。從你我結拜到現在,中間那麼多的事情,大都如此,不是為你做的,而是我自己也要做。事情歸事情,情分歸情分,你別混到一起去。”

    說著,柳亦自己也嫌自己有些囉嗦了,擺了擺手:“總之就是這麼個意思,我不覺得欠你的人情,你也別覺得自己會連累我們送死,你‘事事有趣’你的,我要護著中土,卻是另外一份心情,與你無關。明白了?”

    梁辛明白了,忽然想笑,打從心眼裡輕鬆了許多。

    不提其他的,只說浩劫東來,梁辛罪戶出身,生命全無希望可言,他能有這一段大好人生,全是靠親人所賜,由此也就更珍惜身邊的親人朋友,可是對中土世界本身,卻並沒太多的感情;而老蝙蝠、兩位義兄等人,對世界的感情,比著梁辛要更深厚得多,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份骨性,坐擁大力,眼看著神仙相要來毀滅中土,豈肯袖手旁觀?

    大家是戰友,朋友,可這一仗,他們卻不是為了梁辛而打根本就沒有‘連累’一說。

    曲青石又道:“你做的危險事,我們幫不上忙,但只要不是太離譜,也沒人會去攔著你;反過來也一樣,這一仗我要打,與你無關,你沒有阻攔的道理。”

    柳亦又接口:“這一趟我們不跟你回去沒什麼,可你要真存了把我們甩在仙界的念頭,那就撅了這它們吧。”說著,他從去自己的乾坤袋中摸出了三支弩箭。

    這下就連曲青石都愣了下,愕然道:“真的假的?你還保留下來了?”三支弩箭,箭簇鋒銳,一看制式曲青石就認出這是寡婦弩上的配箭,當年三兄弟在苦乃山司所結拜時,插箭為香,後來變故連連,誰都沒在意這三支箭,沒想到柳亦把它們收了起來保留至今。

    柳亦恩了一聲:“猜到老三會不聽話,隨著帶著箭鎮他”

    梁辛哭笑不得,同時見到這三支箭,心裡也著實有些感慨。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實在不用再囉嗦了,對著兩位義兄、青墨小汐等人痛快點頭,笑著應道:“天舟肯定會回來接你們,放心就是。”

    說完後,他又笑了笑,轉目望向長春天、弦子等人:“大家都隨著自己心意行事好了,想回去打這一仗就回去,不想去裹進這場是非的,就留在此處,無妨的。”

    斷滅凡情之下,中土在修士眼中也不過是塊個頭大些的土疙瘩罷了……日饞眾人都默不作聲,只有琅琊脆生生地應道:“那你要記得,提前叮囑好大魔君,免得他為難大家。”

    老蝙蝠、小汐等一定會回去參戰的這些人,並未多說什麼,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正統修士不想打就不打吧,何必強人所難。

    曲青石轉開了話題,開始計算時間:“毀掉真大眼,神仙相瘋狂之下,會立刻起兵,搭乘最近的一次洋流而來。此刻中土已經入冬,每年潮汐大約會在秋季成形,浩劫東來,不過就大半年的功夫了,七月中旬之前,我們再返回中土,免得回去早了,又會惹來賈添。另外,你進入混沌大海之前,最好能試著聯絡下賈添,你要做的事情會引發大戰,讓他提前有個准。”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囑託,梁辛都一一記下,之後也不再作贅言,跑去向師兄辭行,謝甲兒煉化那條新胳膊正在關鍵時刻,這次沒法和梁辛一起回去,他也不去囑咐什麼,只是笑道:“放心去吧,萬一要死了,我給你報仇”

    而後樑辛又陪了母親幾天,只帶上羊角脆,就此啟程返回中土。

    一路順暢,全無異常,仍是在南疆著陸,梁辛並未急著下海,而是趕往苦乃山。山中仍是老樣子,猴兒谷更是一如既往地熱鬧非凡,全不受‘浩劫東來’的影響,小猴追打,大猿嬉鬧,葫蘆師父邁著四方步掉書袋。

    梁辛說出他將趕赴巨島,浩劫即將爆發,跟著舊話重提,想請師父和妖族蹬舟避難,可仍和以前一樣,葫蘆搖頭拒絕,因為一時找不到適用的成語,師父這次沒再掉書袋,它不肯離開的道理異常簡單:這裡是家,要有人來搶,他們寧死也要爭、不退

    這裡是家。

    要是以前,梁辛或許會琢磨些花招,誑妖族蹬舟,但是在仙界與兩位義兄那番‘我願做,不是為你’的談論之後,他的心境也變化了許多。實在…不用去勉強,每個人都在為了‘願’而做,這樣很好,很快樂。

    在猴兒谷中逗留了一天,陪著師父談天說地,其間常常會有天猿探子回報‘軍情’,無非是東家的妖精偷了西家的果子;山上的鳥怪打了山下藤精,與其說是軍情,倒不如說是‘八卦’,葫蘆老爺神情鄭重,每件事都要評論上一番,看樣子,這些山中小事比著浩劫東來要重上一萬倍……

    日昇月落,第二天破曉時分,梁辛辭別師父,正要上路,葫蘆忽然喊住了他:“先別走,神碑是不是還在你身上帶著?德藝雙馨的那個。”

    梁辛都把此事忘了,赑屃神碑一直在他須彌樟中,趕忙晃動指訣,把神碑又擺回原處,大小天猿同聲歡呼,葫蘆師父一連串地吩咐手下:“快去把銅頭給我找來,讓他回來守碑”一邊說著,一邊圍住赑屃來回踱步,看著神獸身上被轟擊而出的道道傷害,葫蘆滿眼心疼。

    梁辛搖頭而笑,也不再去打擾,遙遙對著師父一揖,扛著羊角脆轉身離去。

    待他走後,葫蘆忽然停下了腳步,望向梁辛離開的方向,喃喃念叨了句:小子,小心點

    離開苦乃山,再去離人谷,老叔仍在養傷,梁辛也就不再停留,一路向東,帶著羊角脆一直入海。他不會飛,但是在海面上跑還不成問題……不過也不敢沖得太凶,他也沒見過‘混沌海’的模樣,萬一那裡和普通海水全無區別,自己稀里糊塗跑過界,死得未免有點太冤。

    自己估算著,距離混沌之海應該不算太遠了,這才停住了腳步,晃動手訣取出自己那幾片戾蠱黑鱗,注入星魂後,心念轉動不休,催動黑鱗入海。

    甫一接觸海水,五片黑鱗便同時炸起一聲嘹喨長嗥

    每一片黑色木耳中都容納了一隻蟠螭殘魂,早在上一次中秋惡戰時,這些殘魂便已甦醒,不用主人再去刻意催動,只要入水便驚旋即只見一層層厚重煞氣從木耳中飄散開來,轉眼凝聚成形。黑色煞氣化作金色光芒,虛幻成蟠螭真身,來迴游弋。

    大海立刻炸了鍋,方圓數百里內,無論凶魚還是小蝦,都開始瘋狂逃命,攪得海水渾濁不堪,直到半天之後才又歸於平靜……

    梁辛召喚禿腦殼、一步陰陽的辦法,就是調運黑鱗中的蟠螭元神了。

    蟠螭重義而通靈,即便遠隔萬里也能感受到同類的元魂之力,一定會來查探端倪。不過大海廣博,就算它們察覺到這裡的氣息,也不可能立刻趕到,梁辛倒也不著急,放出那五條元神凝化的蟠螭再附近游弋不休,自己頂著小猴子耐心等待。

    一天之後,海面全無動靜。

    三天之後,還不見有蟠螭到來,梁辛有些待不住了,心裡開始後悔,應該找青墨把麒麟蛋要來才對……等到第四天頭上,海水陡然平靜了下來,彷彿一隻無形巨手,將海面徹底抹平,莫說海浪,就連微瀾都不見一絲,堪比鏡面光滑

    異狀已現,可梁辛的靈覺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能查到。

    只能用詭異形容的平靜,只維持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大海陡然‘四分五裂’是真的裂開了,若從天空鳥瞰,此刻的海水,就彷彿一塊凍得梆硬的厚重牛油被摔到了地上,裂、卻未碎。隨即金蟒刺目,一條巨大的蟠螭現身

    梁辛見金光乍現,本來滿臉喜色,可還沒等他笑出聲,神情又猛地僵硬了:這條大蟠螭,身形足足百丈開外,比著一步陰陽大出了數倍。

    就算再沒有見識,梁辛也知道蟠螭絕不會長得這麼快,按照輩分計算,一步陰陽算是禿腦殼的祖宗,而這條蟠螭,乾脆就是一步陰陽的祖宗

    咕咚一聲,羊角脆兩眼翻白,直接被嚇暈了,一頭載到海裡,被水一激又立刻清醒回來,扎手紮腳爬回梁辛身上,可再也不敢去騎他脖子,瑟瑟發動地鑽進了主人懷中。

    梁辛知道大蟠螭一般都在混沌深海游弋,輕易不會出來,哪想到自己的運氣居然這麼好,竟趕上了一頭真正的大傢伙。蟠螭是海中仙獸,現身的這一頭更修行了無數年頭,它在水中時,就連梁辛的靈覺也探不到他。

    大蟠螭的目光如有實質,穩穩盯住了梁辛,看不出太多敵意,不過它不找梁辛來‘碰腦袋’,顯然也沒把它當成朋友。

    梁辛試著對它笑,蟠螭呲出獠牙,梁辛立刻不笑了。

    小猴子護主,見大蛇對主人呲牙,它馬上翻臉,也想呲牙,結果臉皮抽動了半晌,最終凶狠像變成了個諂媚樣……

    幸好,這頭大蟠螭並不算暴躁,雖然對一個人間小子指揮同族元魂不滿,但它也看出梁辛的黑鱗不是人間法術煉化的,而是出自蟠螭之‘手’,顯然面前之人,與同族有些淵源。若非如此,早就攻殺上來了。

    大蟠螭既不攻擊,也不離去,就用目光冷冷地盯住梁辛,一動不動。

    它不動,梁辛也不敢亂動,就那麼一直僵持了整整兩天,終於,一陣‘忽忽忽’地歡快叫聲響起,自視線盡頭顯出一道白色水線,一條黑色的小蛇頭顱高高揚起,豁開水面,急行而至。

    這片水域早就成了海族禁區,魚精海怪都不敢靠近半步,唯獨這條小蛇滿不在乎,時不時還要跳出海面翻兩個跟頭,而小蛇的頭頂,正頂著半片殘損的齒冠,遠遠望去好像歪帶了頂帽子,更顯得它吊郎當的,不過那對豆豆眼裡,到滿滿地都是興奮,一路大呼小叫著,衝向梁辛。

    梁辛打從心眼裡鬆了口氣,禿腦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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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9: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四章混沌深海

    游到近前,禿腦殼高高躍起,『咚咚咚』三聲,先和梁辛行過『撞頭』大禮,又好像條掉在石板上的活鯉魚似的,圍著梁辛噼裡啪啦地跳來跳去,像耍寶又像慶祝,總之是一份厚厚地開心

    禿腦殼著實鬧了一陣,這才停歇下來,對著梁辛點點頭,示意請他稍等,自己轉身游向那頭大蟠螭,口中呼呼怪叫,尾巴尖一會指指戾蠱黑鱗,一會指指梁辛,向『祖宗的祖宗』解釋梁辛得到蛇魂的經過。

    不久之後,大蟠螭望向梁辛的目光也平和了許多。

    不過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比起禿腦殼要穩重得多,沒把腦袋湊上來和梁辛撞頭,只是望向小蛇,發出兩聲悶嗥,小蛇立刻游轉回來,對著梁辛搖頭晃腦甩尾巴,比劃著問他為何要召喚蟠螭。

    梁辛會意,也不去假惺惺地客套,直接說出了來意……

    這條蟠螭自從成年之後,就一直呆在在混沌之海,直到一年多前才心血來潮,返回淺海游弋,縱然通靈,千萬年不與人間來往,交流起來也頗為吃力。全靠禿腦殼來迴游走,不停解釋,好一陣忙活,才總算把事情說明白。

    從血緣而論,大蟠螭和『一步陰陽』是同宗直系,而這一族精怪也和浮屠一樣,知恩重義,大蟠螭幾乎沒做任何猶豫,立刻點頭答應下來,示意自己會助梁辛穿越混沌之海,助他完成這一趟巨島往返。

    梁辛大喜,幸虧他沒向青墨把那兩顆麒麟蛋討來,否則感激之下,一定會把兩顆蛋拿出來請客……

    按照梁辛所求,大蟠螭沒有直接帶他們游向混沌深海,而是就近找了一座比著磨盤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島,把他送了上去。

    登上小島,梁辛從須彌樟中取出三株清香,點燃,試圖聯絡賈添。找賈添,是為了通知他準備迎戰,不過找不到也無所謂的,憑著賈添的心思,既然不知浩劫何時回來,肯定會按照『浩劫下一刻便至』去準備。

    梁辛也不知道點香這個法子靈不靈,沒有咒語、法事,好像有點太平常,姑且一試吧。沒想到三縷青煙才剛剛升起,轉眼就凝聚成了賈添身形,倒把梁辛嚇了一跳,脫口道:「這麼靈?」

    賈添呵呵一笑,耐心解釋道:「不管是誰,燃起香燭時,都會有剎那虔誠,這是本性,我嗅得到這個味道,只要我想來就能來。」

    梁辛想了想:「要是小孩子為放炮仗點香呢,也有本性虔誠?」

    賈添沒搭理他這個問題,目光環視四周,待看清梁辛置身之處,皺眉道:「你這是…在海中?喚我何事?」

    梁辛把臉一扳,神情鄭重:「找你來是為了告訴你件大事,神仙相大軍開拔在即,明年秋天洋流成形時,他們就會殺入中土,你要早做準備」

    說完,停頓片刻,又繼續道:「你那『十年』、『大夢』的煩惱,可以丟掉了,明年這個時候,估計這場仗都已經打完了。」

    賈添吃了一驚:「你憑什麼如此肯定?」

    能讓永遠那麼『老神在在』的賈添吃驚,梁辛開心不已,雙手虛按示意他稍安勿躁,這才繼續道:「巨島上那座大眼日漸枯萎,比你在的時候不知脆弱了多少倍,不久之後,就會有人去毀掉真大眼,大眼碎了,神仙相急眼了、瘋魔了,自然順流而下……」

    賈添雙眉緊蹙,喃喃道:「你怎知真大眼會被毀掉……」說到一半,他便恍然大悟,目光陡然犀利,厲聲叱喝:「是你要去摧毀大眼?」

    摧毀巨島大眼曾是魯執交給他們十九兄弟的任務,也是因此賈添才悟出了『魯執要殺我』的真相,真大眼,其實和他的存亡或者利益沒有絲毫關係,但卻是他的心結所在

    雖然是青煙化形,可是那份暴怒下的威勢卻真正瀰漫開來,梁辛眉花眼笑,抱著肩膀,樂呵呵地從一旁看著,順口笑道:「你要是再對我亂吼,我就掐滅香頭……啊?」

    話沒說完,梁辛忽然驚呼出聲,彷彿是做夢似的,眼前的青煙幻形,竟突兀地真實起來,再不是煙霞凝聚的身形,而是真真正正的賈添

    藉著三柱清香,賈添不僅能夠幻形,還能遁化真身,只要他願意,心唸到處,法身相隨幾年前,朝陽還活著、躲藏在鎮山神殿時,賈添就曾經用過這個法術,可梁辛又哪會知道……賈添真跳出來了。

    賈添現身,梁辛哪敢又絲毫的怠慢,顧不得再去驚訝什麼,立刻收斂心神,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在緩緩開闔,把靈覺調整到最佳狀態,隨時準備應付敵人的迅猛一擊。

    大海深處,一塊只比磨盤大些有限的島礁上,中土上兩位頂尖高手四目相對,一人目光冰冷,另一身體微弓,惡戰將起而就在此刻,海水之中,突然揚起了一串悶吼,金光幢幢,大蟠螭浮游上來,眼神陰森,死死盯住了賈添。

    賈添的目光再變,片刻後忽然放鬆了下來,聳了聳肩膀:「這下簡單了。」

    五個字之後,賈添乾脆笑了起來:「魯執是我最恨之人,他要做的事情,我都會阻攔,聽說你要去完成他的願望,一時怒氣蓬勃,想也不想就來了;可平心而論,毀掉大眼,逼瘋那群仙道怪物,是個再好不過的法子。由此,我也矛盾得很,不知是該攔你還是該放你……沒想到你身邊還有條蟠螭相助,真要打起來,我佔不到便宜,所以也就不用選了。」

    說完,賈添停頓片刻,又補充了句:「我現在差不多回覆了五成,真要放手去打,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說著,伸手向著遠處的海面一指。

    隨他一指,方圓千多丈的海面猛地沉降下去,而這一方海面下沉,旁邊的海水卻無法倒灌下來,遙遙望去,場面蔚為壯觀

    賈添顯露實力,只為告訴梁辛,打起來對誰都沒好處。

    梁辛也不想打,否則也不會自己回來了,當下問道:「不攔我了?」

    「攔你的代價太大,不攔了,你去吧,迎戰的事情不用擔心。」賈添搖了搖頭:你自己小心吧,別死在那頭。」

    梁辛冷曬:「最後這句話太假。」

    賈添卻笑道:「不假,是真心話。我想殺你,所以才容不得你死在別人手裡。難得我有一件想做的事情,被別人搶了,心裡可會不痛快的很。」

    梁辛略顯好奇,追問道:「如果有其他人要來殺我……」

    賈添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問完就應道:「那我當然會救你,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你只能死在我手裡。」

    梁辛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翻身躍入海中,由大蟠螭帶著,繼而向東而去。

    不料,他們才剛剛啟程,賈添又一閃身攔在了去路上。

    梁辛滿臉警惕,皺眉道:「怎了?這麼快就反悔了?」

    賈添根本沒有要動手的意思,背負著雙手道:「咱倆打過幾次交道,你什麼時候見我出爾反爾過?說過放行,就不會再改主意了,我攔你,是想你等我……十個時辰吧,十個時辰就好,我爭取動作快些。」

    梁辛納悶:「等你做什麼?你要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說著,他笑了起來:「想也別想,和你一起辦事,隨時要小心你偷襲,我可不嫌自己命長,也搭不起那份時時防備的心思。」

    賈添咳了一聲,擺手笑道:「要說起來,你這趟行程有意思的很,更難得是你能請來蟠螭幫忙,本來應該和你一起去,不過…此事與魯執有關,還是算了,繞不開心裡的疙瘩。何況你也知道,去了那邊,我的實力會大損,反倒成了累贅。我要你等我一天,是覺得你就這麼過去,實在有些冒險,我去給你準備一道護身符。」

    說完,他的聲音突兀一冷:「你要不等,也由得你,不過我返回中土後,立刻揮兵苦乃山,屠滅山中妖族」

    梁辛立刻翻臉,指著賈添叱喝:「你再說一遍?」

    賈添卻一飛衝天,轉眼消失不見,速度比著梁辛還要更快得多,根本不容梁辛去追趕,只留下一串笑聲:「只要你這次等我,我便答應你以後都再不去碰妖族,我說到做到。總之你在這裡等上十個時辰就是了,我又不會害你」

    梁辛對著他離開的方向喊道:「你害我還少麼?」以妖族要挾,梁辛還真就不敢不等了,否則依著賈添的性子,回來找不到梁辛,立刻就會去苦乃山大開殺戒

    ……

    還不到十個時辰,賈添就折返了回來,這次不止他自己,在他手中,還拉著一個草木傀儡。

    見梁辛還在,賈添的目光歡愉得很,老遠就衝著他揮手道:「久等了,」剛說了三個字,他又笑了起來:「我去給你找護身符,你不肯等我;我又用妖族的性命逼你留下……你說,咱們倆是不是都有點瘋癲來著?」

    梁辛撇嘴,伸手指了指那個傀儡:「你給我找的護身符就是他?他是傀儡中最能打的?我看不像。」

    賈添笑道:「他可不能打,只是個凡人來得傀儡,不過…他倒真是你的護身符」說著,手上微微用力,喀的一聲,竟捏斷了傀儡的脖子。

    傀儡身體抽搐幾下,雙眼一翻,就此氣絕

    梁辛又驚又怒,可還不等他開口,賈添就搶先說道:「放心,此人作姦犯科,罪大惡極,絕對該死。早被九龍司通緝了,不信你把他臉皮剝下來,回去請曲青石去九龍司核對卷宗,此人在案。我就是怕你心裡不舒服,才特意找了個該死之人來。」

    羅里囉嗦,賈添的嘴巴瑣碎得很,再之後又和梁辛足足說了兩個時辰,而梁辛的神情,也從最初的警惕漸漸放鬆下來,時時插嘴,和對方有說有笑……最後,賈添又把那具屍體和幾樣古怪法器,遞到了梁辛手裡,這才拍拍雙手,轉身而去……他給梁辛的,的確是一道護身符,看樣子,他是真怕梁辛會死在別人手裡。

    -------------------

    梁辛啟程,趕往大海邊緣。大蟠螭也不下潛,就在海面上斬浪急行,梁辛和羊角脆、禿腦殼都坐在它的身體上,不用分毫的力氣,就能隨著大蛇一起前行,說話嬉笑也全不受影響。

    走了一陣,梁辛想起『故人』,拍了拍禿腦殼的頭頂,一邊比劃著,一邊問道:「一步陰陽,怎麼樣了?」

    禿腦殼繃緊身體,直挺挺地往前一躺。

    梁辛愕然:「死了?」

    禿腦殼大搖其頭,呼呼叫著跳了起來,又把剛才的動作重複了一邊,怎麼看怎麼是『裝死』。

    梁辛總算反應了過來,呵呵笑道:「他在入定?」

    待小蛇點頭後,梁辛又問:「需要多久才能甦醒?」

    禿腦殼開始眨巴眼睛,顯然這個問題即不好回答,也不好比劃,轉著圈想了半晌,最後抬起頭,擺出了個看天的姿勢。

    這次梁辛反應倒不慢,笑道:「你是說…天知道?」

    禿腦殼咧嘴大樂,用力點頭。

    不久之後,禿腦殼和羊角脆也熟悉起來,一路上兩個小東西比划來比划去,也不知它們聊得啥,時不時還要拉上樑辛一起『聊』,倒也其樂融融、不見寂寞。

    不知不覺裡四天過去,梁辛抬頭眺望,恍惚覺得,視線盡頭,天海交接之處顯得異常明亮……是透徹、晶瑩。不像真土境高空那般仙光旖旎,只是最單純的光亮和潔淨

    禿腦殼又呼呼地怪叫了起來,梁辛明白它的意思,混沌之海就要到了。大蟠螭的速度也漸漸減緩,半個時辰之後,一道奇景出現在梁辛眼前。

    梁辛曾聽說過,混沌深海中方向不整、乾坤混亂,由此在他心裡也一直覺得,那片海域應該渾濁不堪、惡臭熏天、黑水如墨污風濁浪翻滾不休,卻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真正的混沌之海,竟是……不存在的。

    不存於視線,不存於感知……眼前空無一物,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透明』。就彷彿一隻巨大到足以籠罩天地的純潔冰晶凝遭而成的匣子,扣在了梁辛面前,而『匣子』裡空無一物,任憑調運靈覺,除了透亮光線外,前面一無所有。

    梁辛從蟠螭的身上跳下來,小心翼翼地走到大海邊緣,前面是潔淨虛空,身後則是真實世界梁辛深吸了口氣,揚起胳膊,想要將一隻手探出邊界、伸入混沌之地,去感受下此間的異常,不料他身後的大蟠螭不耐煩他這般試探,巨大的身體一卷,浩蕩力量從他背後湧來,梁辛被眼前的異景所攝,更沒想到背後會有人『偷襲』,猝不及防下立足不穩,從中土海疆一頭栽進了混沌界域。

    下一刻,梁辛驚駭欲絕

    從外面看上去的明亮空間,置身其中後卻只剩滿眼漆黑梁辛夜眼早成,就算被深埋於千丈地下,也能從容視物,但是在這裡,他再怎麼運足目力,也只有黑暗……可真正讓他慌亂的,並不是突然變成了『睜眼瞎子』,是他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混沌之海,不是天旋地轉,不是方位錯亂,而是喪失了所有感覺,一旦進入這裡,連自己究竟十個人還是一縷魂都無法確定。

    梁辛可以走、可以跳,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心念指揮下,雙手應該握在了一起。只是『應該』,他連自己的手還在不在都不知道,又哪能確定雙手是否已經握緊。

    梁辛明知身後不遠處就是中土海域,可要命的是,他無法感覺自己的身體,所以連『轉身』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都變得難以控制,他能轉,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轉了半圈、一圈、或者只是歪了歪身子……

    正心慌意亂中,忽然一陣震顫傳來,五感迅速恢復,眼前紅彤彤的顏色,還有一陣陣清香傳入鼻端。梁辛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低頭一看,禿腦殼和羊角脆都在自己的身邊,一唱一和,搭檔著對自己比劃個不停,梁辛定了定神,很快也就明白了,在推自己進來之後,大蟠螭也鑽入混沌之海,接上了他……此刻大家被大蛇含在了嘴裡。

    蟠螭口中的味道,倒和想像中大不一樣,不見腥臭,反而充滿甜香,不過仔細想想,當初一步陰陽用自己的血肉引誘麒麟的時候,散出的也是這股香甜味道。

    禿腦殼又搖頭擺尾地比劃了一陣,要梁辛和小猴子別亂跑亂動,萬一被大蛇一不小心吞下肚子可大大不妙。正抱著蟠螭獠牙攀爬的羊角脆立刻跳下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了,在梁辛印象裡,它這輩子也沒這麼老實過。

    梁辛感同身受,領教了混沌疆域的厲害,由此也才真正明白了,第一次浩劫時,前後共有幾千神仙相落入大海,為何到最後就只有那麼寥寥三五人走了出來。而蟠螭能在這裡隨意穿梭,依靠得也絕不僅僅是天賜神目。它們集陰陽於一身軀體,還能抵抗混沌侵蝕,五感仍存。

    接下來的一段行程,只剩昏天黑地,時間全然無法計算,過了不知多久,梁辛只覺得身下輕輕一震,蟠螭速度明顯減慢,又過了良久,它完全靜止了下來,從大蛇的咽喉深處,傳出幾聲極輕地低鳴。禿腦殼少不了又是一陣『翻譯』——巨島到了,梁辛上去後,蟠螭會沉入深海等待,待他想要離開時,就直接從島子跳入海中即可,它自會趕來接應。

    待梁辛反覆確認,完全弄清楚它的意思之後,大蛇的嘴巴微微張開一線,梁辛抬眼望去,這才發現,蟠螭頭顱正輕輕地搭在一片灘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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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9: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五章 五行煞時


蟠螭尋到了一處荒僻地方,把梁辛直接送到了島上,若非如此,哪怕就離島只差半寸,梁辛在混沌裡也休想能爬的上去。

    梁辛把羊角脆抱在懷裡,閃身躍上灘塗,不料他才甫一離開蛇口,身旁陡然襲來了一陣狂風,風中飽含烈火暴怒之意,更帶了足以燒溶銅鐵的高溫,單以威力而論,能與六步中階的猛擊比肩。

    梁辛全沒想到自己才剛一上島就遇到敵人襲擊,吃驚之中,立刻調運身法,半擋半躲,護著羊角脆抵過這一陣火行神通,同時散出護身靈覺,查找敵人的藏匿之處,可還不等他找到對方,身後又有一道勁風席捲而來。

    飽蘊土行厚重,雖然是風,但落在梁辛的靈覺中,卻沉重得彷彿一座小山,這一道猛擊的力量,比著剛剛的金風更強,足足敵得過長春天的長藤一擊!

    『土行風』尚未消散,在另一個方向上,又湧來了一片『金行大風』,不僅把梁辛裹在其中,還把那道『土行風』徹底吹散……

    跟著,水行之風、木行之風也相繼現身,這些狂風都來勢兇猛,但全無準頭可言,互相糾纏、彼此吞噬,風中蘊含的力量也大小不一。梁辛著實忙亂了一陣,才恍然大悟,根本不是敵人偷襲,島上的『氣候』,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巨島上五行混亂,每一道行屬,都會化蘊風力,無時無刻不在與其他行屬凶狠搏鬥,梁辛人在島上,島上的亂風永不停歇,自然也會波及到他。這座島,如果只憑大宗師的修為,一旦上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幸好梁辛已經今非昔比,若他還是中秋惡戰時的實力,登島之後雖然也不至於立刻就被怪風撕碎,但也會想以前發動『來不及』時那樣,疲於應付亂流,而無法挪動半步。

    其實木老虎早就把島上的情形給他講得明明白白,尤其強調了這些幾乎可以吹散魂魄的怪風,不過梁辛剛上灘塗,心境緊張之下,把這事給忘了……等梁辛適應了這些怪風後,大蟠螭早已沉入深海,消失不見了。

    梁辛也不在繼續逗留,小心向著巨島深處潛去,渾身靈覺遠遠播散,以防有神仙相發現自己,至於那些隨時生成、永遠也不會止歇的五行狂風,他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乾脆就硬抗一陣,一切都以隱蔽身形為重。

    只有狂風呼號,再聽不到其他聲音,離開那片小小灘塗之後,周圍一幢幢怪石林立,有的足有百丈,有的卻還不如拳頭大,無論大小形狀,都有個共同之處:扭曲!

    與混沌之海不同,巨島上五行混亂,但還有『方位』,梁辛上島時,正值子夜時分,舉頭望去隱約可見星河,不過這裡的星光異常模糊,梁辛也得仔細辨認,才勉強循著星光指引,辨清了方向。

    在來之前,他已經向老虎詢問清楚,大眼坐落於巨島東部,梁辛認準方向,開始急速潛行。一路上只有狂風相伴,並未察覺神仙相的蹤跡,這也再正常不過,島的面積極大,比起大洪治下的一座州也毫不遜色,島上的活物,加在一起也不過幾千之數,而且大都聚集在大眼周圍,梁辛現在所處的位置還是無人區。

    按照木老虎的算計,梁辛進入大眼三百里距離後,才到達了真正的凶險之地,在這之前,應該都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急行了一陣,梁辛漸漸放下心來,對那些堪比宗師之力的五行勁風,他應付得愈發從容,奔跑縱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整整一夜的急行都順利得很,可是跑到破曉時分,梁辛突然停下了腳步,察覺到不妥……仍是風。

    一路之上,五行化風,沒完沒了的爭鬥著,每一道怪風的力道都不小,可也算不上太大,至少對梁辛沒什麼傷害,但是跑過這一陣,梁辛清晰察覺,越近黎明,金、木、火、土這四行疾風就越小,到了現在,甚至隱隱有了消散之勢。只剩水行厲風一家獨大。

    不止是已經成型的水行風,在靈覺裡,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從周圍的各處、每一塊石中、每一寸地皮下,都開始氤氳起濃濃的水行之意!

    羊角脆騎在梁辛的脖子上,拚命伸展身體,硬是把腦袋繞到了梁辛面前,和他四目相對,圓溜溜地眸子裡儘是納悶,不明白主人為啥跑著好好的要停下來。

    梁辛伸手拍了拍小猴子,笑容發苦:「咱倆的運氣,糟糕得有些不像話,趕上五行水煞了!」

    說完,梁辛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繼續趕路,身體微微伏低,如臨大敵!

    陰陽五行之力,與天干地支、季節轉圜甚至時辰交替都有著莫大關聯,每時每刻五行力量都有強弱分別。

    在中土上,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有序循環,屬於五行的力量並不會直接顯露,而是融入造化,悄然影響乾坤;可是在大島上,五道力量撕咬不休,時間對它們的影響也完全暴露,每隔上百十年,都會爆發一次惡『煞』。

    在一段特殊時間之內,五行中的一個行屬,徹底壓到其他四個行屬,神仙相將這個時刻,喚作煞時。

    黎明時分水行至盛、初冬伊始水行至盛……再向上算,十二地支、甲子輪迴中,都有水行大旺的時候,當這些『時刻』重疊,巨島上會出現水行獨大的異象。其他四個行屬也是如此。

    平時裡,島上惡風不斷,但那是五行之風,互相攻伐不斷抵消,所以顯不出太大的威力,可在煞時裡,就只剩一個行屬的力量,道道惡風將會連成一片,化作一道惡煞,裹挾著無匹巨力橫掃全島。威力強橫,就連普通的神仙相都無法抵擋,只有大眼不受影響,是巨島全境唯一的安全之地。

    初時無論天猿還是神仙相,每逢煞時都會進入大眼避難;到後來飛昇之人漸漸多起來,神仙相也開始建造營地,再遇『煞時』,也不再遁入大眼躲避,而是眾人合力在營地之外結陣抵擋。

    梁辛這次趕上的,是水行煞時。

    在木老虎的記憶中,『煞時』是罕見之事,長則百多年,短則數十年,才會發生一次,哪有那麼巧合梁辛一上島就會給他趕上一次,也就大概提上兩句就是了。不止是老虎,幾乎所有人、包括梁辛自己都沒太把『煞時』當回事。

    不過木老虎在百多年前就離開了巨島,他不知道,就在他最近這百年裡,不知什麼原因,島上的五行力量突然暴躁了許多,原先要幾十年才會爆發一次的『五行煞時』,現在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會爆發一次,偶爾甚至一個月內會爆發兩次,梁辛這次一上島就趕個個正著,也算不上『太』巧。

    煞時將至,避難之地遠在千里之外,梁辛又深入大島好幾個時辰了,早就離開了海岸線,想要跳進混沌海避難也全沒機會,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剩下兩個字:硬扛!

    四行隱匿不見,只剩層層水行元力,從巨島的每一個角落中氤氳而起,恍惚裡梁辛有種感覺,彷彿自己變成了一條鍋子中的魚,此刻鍋子裡的水仍是冷的,可鍋下灶中的柴禾已經開始燃燒了……而四周裡那些水行疾風,也停滯了下來。

    不是消散,風仍在,只是停了下來,凝聚著、蠕動著,只等破曉剎那!

    幾個呼吸之後,天現黎明,巨島上看不到日出,卻能『感受』到黎明!就在旭日東昇的瞬間裡,一聲沉悶巨響陡然響起,即便以梁辛的耳力,也分不清這悶響是來自地心深處,還是冥冥九天,而悶響之下,煞時到。

    下雨了。

    沒有烏雲,不見雨水,無論是梁辛還是週遭的泥土、怪石都乾燥得很,下雨只是感覺……護身靈覺傳遞迴主人的感覺。

    看不見的雨!而下一刻,『雨水』陡然化作驚濤駭浪,從冥冥之中咆哮而起,水行惡力席捲整座島嶼!

    不見水,只有力量,無形卻有質的巨大力量,在島上橫衝直闖!梁辛大吼一聲,身法隨之催動,在亂流般的惡力中穿插縱躍,像極了『來不及』中的反噬,但規模之宏大,氣勢之磅礴,遠勝魔功反噬。

    『來不及』中的亂流,如針、如刀、如箭,鋒銳而無端;而島上的水行煞卻如怒龍、如山嶽,厚重而迅疾。梁辛就像一隻蝴蝶,動作看似笨拙,卻渾不受力,上下翻飛,在數不清的惡力中穿插游弋,好像隨時都會被『洪流』湮滅,卻永遠都只差那麼一點點……

    島上的橫行肆虐的力量同宗同源,並不會互相抵消,恰恰相反,這些『亂流』每一相遇,立刻就會融合到一起,匯聚成更大的力量。

    水行元力源源不斷升騰,先化作罡風亂流,繼而諸般亂流匯聚合攏,真就彷彿一道洪水…湮滅整座巨島的洪水。可供梁辛身法穿梭的空隙越來越小,一炷香之後他就已經無處可躲!身法沒了用武之地,梁辛再度開聲大吼,一道道黑色光芒流轉,五盞黑色鱗片從須彌樟中躍出,旋即煞氣轟散,蟠螭殘魂凝化法身,圍住梁辛層層打轉,將主人牢牢護在中央。

    黑鱗與水則驚,此刻島上水行惡力肆虐,雖不見真的水,也足以喚醒那五條蟠螭殘魂!

    水行仙獸,生俱天地造化,不懼惡水洶湧,但現在護在梁辛身邊的,只不過是五道殘魂,並非真的大蟠螭,堅持到盞茶功夫就精疲力竭,鑽回黑鱗之內。

    就在『蟠螭』退卻的同時,梁辛第三次大吼,殺心惡念迸發,魔功來不及成形,十丈之內時間凝固,抵擋惡煞。

    煞時,只有一個時辰,只要撐過這個時辰,『天干地支』對水行的影響就會大大削減,巨島又會恢復平時的模樣……

    無形有質的洪流,席捲荒島,土石崩碎;同時在巨島震顫、大地擠壓中又不停有新的山峰被擠壓成型,就只有梁辛巋然不動,彷彿一根倔強的野草,在洪浩巨力的衝擊下搖擺不停,卻還拚命活著!

    與每次苦撐一樣,時間又變得異常緩慢,梁辛這次要擋的,再不是敵人的襲擊,而是一方小小天地的狂怒。梁辛清晰感覺到,隨著水行惡力愈強,魔功內的亂流反噬也就越可怕,不知不覺裡,身上已經變得鮮血淋漓,亂流入刀,雖然傷及要害,但也在他身上不知豁開了多少個口子。

    血流不止,力氣也在飛快地消耗,梁辛算不出時間,不知道還要多久這場劫數才會消散,不過對他而言,時間已經不重要了……再也撐不住了。

    人力有窮盡,就算是嫦娥力也不例外。

    手段用盡,精疲力竭。

    第四聲大吼,再沒了旺盛鬥志,只有痛苦不甘,在魔功被惡力沖散的同時,他翻手把小天猿從脖子上搶到了懷中,身體蜷縮成一團,他想護住羊角脆。

    護得住麼?梁辛不知道,魔功消散,水行惡力直接擊中身體,堅若金精的筋骨同時發出低迷哀號,劇痛腦海,梁辛悶哼了一聲,就此昏厥了過去。

    在他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個剎那,耳中沒了隆隆水聲,只有小猴子的嘶啞哭號。

    梁辛沒死,醒了,疼醒的,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身上軟綿綿地全然提不起力量,耳中喳喳亂叫,不用睜眼他就知道,是羊角脆在跳腳大呼,想要喚醒自己。

    拼出全副力氣,梁辛才把眼皮勉強撩開一線,果然,羊角脆正衝著自己咧嘴大樂,煞時已過,磅礴的惡力散亂開去,島上又陷入五行互伐的局面,不過他們容身之處卻不受那些勁風侵襲。

    梁辛的目光中儘是濃濃地青綠,在他和羊角脆四周,正圍攏著十餘頭大天猿,以織錦層層相互,替他們擋住五行勁風……

    其實,梁辛昏迷後不到盞茶功夫,煞時就過去了,水行獨大的局面也隨之結束。而他在昏迷中,之所以能扛過最後的惡水轟殺,全靠他在仙界洗煉而成的土行真身。

    五行相剋,厚土製水,他的土行根骨,本身就是水行力的剋星,能削減惡水的傷害。如果他遇到的是其他四個行屬,或者水行煞能在延長一小會,就只剩死路一條。

    待煞時結束時,梁辛也到了強弩之末,憑他現在的傷勢,雖然再起的五行勁風只有宗師力道,他也撐不了太久,幸好羊角脆的呼號引來了這些大天猿,『銀環』在此,天猿當然出手相護,梁辛這才保住了性命。

    喘息了一陣,梁辛試著坐起來,可無論他怎樣聚力,凝聚而起的也只有疼痛!

    與上次在猴兒谷保護假大眼的惡戰不同,這一次梁辛不止脫力而且重傷,想要恢復,遠不是睡一覺、休息幾天就能恢復的。

    這個時候,忽然一陣刺耳的笑聲響起,梁辛只覺得視線一亂,一個女子突兀出現在眼前。

    女子肥胖,渾身汗臭,一張臉更長得慘不忍睹,八字眉小眼睛,血盆闊口,滿嘴爛牙,而且鼻子還是橫長著。梁辛聽木老虎提過此人,知道她是島上五大首領之一,喚作呂淹。

    梁辛滿心苦笑,出行前真應該讓天嬉笑幫忙給看個面相、卜個凶吉……煞時剛過,強敵便至!

    呂淹隨腳把羊角脆踢翻在地,蹲到梁辛身旁,臉上笑嘻嘻的神情,但目光裡卻掩飾不住的驚訝:「我在島上呆了無數個年頭,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不靠天劫來到這裡,中土洞天福地,能人輩出,不由得咱們不服氣呢。」

    雖然是笑語,但提到『中土』兩字時,語氣卻殊為怨毒!

    說話的功夫裡,又有十餘個神仙相趕到,各自施法抵擋外面的五行勁風,替下了那幾個織錦的天猿。

    梁辛的聲音發顫,不是恐懼,而是氣力不濟,聲音斷續:「自己人。」

    呂淹卻嘻嘻一笑,不再理會梁辛,站起身轉目望向先前的那幾頭大天猿:「這個人來歷古怪,你們救他是沒錯的……」

    幾頭天猿似乎怕極了呂淹,見她望過來,個個神情驚恐,在聽了她的說話後,才盡數放鬆了下來,卻不料呂淹把又把話鋒突兀一轉:「救他沒錯,不過你們救他之前,沒問過我,就是死罪了。」

    話音落處,胖女人橫手一揮,幾頭天猿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強壯地身體猛地碎裂開來,慘死當堂!

    羊角脆勃然大怒,全然忘了恐懼,跳起來揮舞爪子要和呂淹拚命。梁辛也驚怒交加,可身體卻沉重無比,難以稍動。

    幸好,呂淹無意對付小猴子,至少在弄清他們的來歷、目的之前,還不會殺掉他們,只是伸出胖手,一把攥住了羊角脆的脖子。

    羊角脆拚命掙扎,可又哪能掙得脫。

    呂淹把羊角脆遞給了手下,更懶得去看那幾具天猿屍體,望著梁辛繼續道:「你說你是自己人?長得可不太像……」說著,伸手抓起梁辛,帶著一眾手下向他們的駐紮之地疾飛而去,一邊趕路,一邊對梁辛道:「等回去了,可得仔細說清楚,你是怎麼個『自己人』,要是萬一說砸了,可會麻煩得很。」

    說完,呂淹吃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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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 菠蘿大丘

    神仙相的營地是一座山丘,外形古怪,看上去有些像一隻巨大的菠蘿,與惡海凶島上的雜錦孤峰相似,這座‘菠蘿大丘’,也有織錦守護,分外堅固。

    天猿的織錦,比起尾巴蠻的雜錦來要更結實得多,但是尾巴蠻能以屍體入雜錦,即便身死,雜錦也不會消散,可天猿卻法隨身滅。神仙相的‘菠蘿丘’外,層層織錦都是由活猿織就,不用說,這些大猿平時也不能隨意走動。

    剛剛在‘水行煞時’,眾多神仙相結陣抵擋惡水,保住了他們的大丘,不過丘上的織錦也還是出現了不少破損之處,正有些大猿忙忙碌碌、負責修補,在天猿身後,還有些神仙相漂浮、監工,天猿的動作只要慢上一線,就會被無情責打。

    與上一批神仙相不同,現在在巨島上盤踞的飛昇之人,等級分明,律法嚴酷,天猿也不再是‘戰友’、‘夥伴’,而是淪為奴隸,受神仙相驅役,稍有違背便身異處。

    羊角脆丟了記憶,但至少也能認出這些天猿都是它的同類,圓溜溜地眸子裡儘是難過……

    見到呂淹回來,‘監工’和天猿紛紛停下手中活計,躬身向她施禮,呂淹看也不看,逕自帶著一眾手下和梁辛主僕躍上‘菠蘿大丘’的頂端,揭開層層織錦,一條坑道露出,直通大丘之內。

    山丘內部結構略顯古怪,一座座六角菱形的巢室在丘內平行懸掛,密密麻麻不下數千之數,以供神仙相靜坐、修煉,每座巢室之間都有小路相隔,在山丘的最下方,有一座房室尤其巨大,呈長方形狀……梁辛在苦乃山時,為了偷蜂蜜,沒少捅過馬蜂窩,由此很快便認出,神仙相把自己的營地,修成了一座巨大的蜂巢,最下面那件大屋,便是蜂巢中的‘王台’。

    見梁辛顯出驚愕,呂淹‘嬌滴滴’地笑道:“還過得去眼麼?這座大巢,便是我設計的。”

    一句話的功夫,眾人已經進入‘王台’,大屋之中空空蕩蕩,全無陳設,呂淹隨手將梁辛仍在了地上,又笑道:“現在說說吧,你……”說著,短粗的手指從梁辛身上掠過,最後在他臉上輕輕按了按:“你哪裡,是我們的‘自己人’?”

    梁辛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全沒想到呂淹閃電出手,不是對他,而是對羊角脆

    呂淹突施辣手,雙指探入小猴子口中,直接掰斷了它的一隻獠牙小猴子大聲慘嚎,梁辛也暴怒成狂:“混賬婆娘,你做什麼?”

    呂淹仍是笑嘻嘻地:“沒事,看你萎靡不振,心裡不舒服,幫你提提精神,你看,現在你可不是精神多了。”一邊說話,雙指微微用力,將手中的那顆獠牙被徹底碾碎,跟著也不嫌腌臢,隨手在自己的衣衫上抹掉血污。

    羊角脆的口水能激人怒,但是對這個仙道高手卻毫無效果。

    敵人歹毒,越爭則越吃虧,梁辛臉色陰沉,對著呂淹點了點頭,沒再去怒罵叱喝,直接開始撒他的彌天大謊:“我叫梁辛,拜入仙師門下六十七年,家師法力通天,手握一重天道……”

    剛說到這裡,呂淹就尖聲大笑:“你的意思是,你是我道仙家的弟子?恩,中土上倒也真有幾個仙家,你師父名字喚作什麼?我一定認識。這樣論起來,你可要喊我一聲大姑”說著,又伸出手,摸了摸羊角脆的頭頂:“這頭小猴我認得…四十年前離開這裡的,他的主人,就是你師父麼?”

    羊角脆畏縮躲閃,目光無助。

    呂淹的笑聲裡儘是譏諷之意,他們派往中土的斥候都有要務在身,更視中土修士為爛泥、螻蟻,又哪會去收徒弟。

    梁辛抽了抽嘴角:“中土上手握一重仙道之人,都出自這座巨島,可未必每一個都是你的故人家師你肯定不會認識,他老人家的名號喚作…無仙,手中那重天道喚作萬法自然,自他眼中,根本就沒有神通二字”

    島上還有第一次東渡時落海的倖存者,呂淹知道‘百無一用’,當然也聽說過‘無仙’,聽梁辛忽然說出這個名字,神情微微一愣。

    “家師無仙,早你千萬年就飛昇至此,早在上次九星連線時便返回中土了真要論起輩分,你怕是要喊我一聲師祖。這頭小銀環遇到什麼狀況我也不知道,我和師父意外見到它時,它就已經是現在的模樣了。師父知道它的出處,這才收養了下來。”梁辛全不去看呂淹的表情,又把話題從羊角脆轉回到無仙身上:“家師上次東渡,途中遭遇強敵,等到了中土又遇叛亂……”

    呂淹揮斷了梁辛,回過頭對手下道:「去請黃輕過來。」

    手下領命而去,片刻之後,就帶著那個叫做『黃輕』的神仙相回來。

    黃輕是和無仙同期的人物,在第一次浩劫東來時,被蟠螭打入混沌之海,最後又僥倖摸回了這裡,呂淹喚他來,自然是和梁辛對質。

    梁辛曾經和無仙打過幾次交道,無論功法、長相還是性格都說得絲毫不差。黃輕又盤問了些細節地方,梁辛不知道的,一律用『師父不曾講過』去抵擋……無仙本身也是個淡漠性子,就算真收了徒弟,也不會像賈添那樣事無鉅細嘮嘮叨叨,有些事情梁辛不知道,也正常得很,這個不能算是破綻,至多只是算『存疑』罷了,而梁辛這一套謊話還長得很,前面的這些小小疑竇,比起他的後文、他準備的『鐵證』,根本不值一提。

    大概問過無仙之後,呂淹又問梁辛:「上一次趕赴中土的仙家,最終是毀在了『叛亂』中?」

    黃輕也忍不住插口追問:「叛亂的是誰?」

    「賈添」梁辛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呂淹沒聽說過『賈添』,轉頭望向黃輕,後者眉頭大皺:「賈添?修為還不如我,不過是個普通仙家,就憑著他如何能反得動無仙」

    梁辛反問:「每位仙家在飛昇時,都會因巨島上五行暴躁而傷了容貌,人人如此,賈添也不例外,但黃師叔可曾見有哪一個,容貌混亂到賈添的地步?旁人只是五官中的一位受到影響,唯獨一個賈添,一張臉乾脆散碎了,最後結成了一副千萬碎片拼成的相貌」

    呂淹望向黃輕,後者點了點頭,又追問梁辛:「那又如何?」

    「太古時,有一個奇人不知為何恨透修士飛仙,動用術凝造了一座假大眼取代真靈**,從此修改了中土格局,賈添也是此人法術的一部分,他就是與假大眼同命共生山天大畜……」梁辛賈添的出身、被點活、飛昇等事情都說了一遍。

    「賈添就是那座假大眼同命共生的山天大畜,他飛昇到真大眼所在之地,五行靈元也異常暴躁,由此他的臉,比著其他仙家都要更散碎得多,他到此是為了狙殺其他仙家,不料因為混沌隔絕,讓他修為大損,這才作罷。不過,雖然無法行兇,但他至少騙得了其他仙家的信任…」梁辛聲音不停,一股腦地向下說道:「等返回中土,賈添恢復了修為,在假大眼中施展幻術,困住了所有人,唯獨仙師修為精湛,逃過此劫。從此窮盡千萬年,與賈添相鬥不休,可妖人厲害,始終無法收服。」

    在小魔頭的謊話裡,有關賈添的這些事情基本都是實話,唯一不同之處,僅僅是把賈添飛昇到此的目的,從擊毀真大眼,變成了過來臥底、狙殺神仙相,禁得起仔細推敲,而這些全都是『無仙事後探查所知』,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至於『擊毀巨島大眼』這個真實目的,除非瞭解全部背景經過,否則任誰都不會想到。梁辛當然不會給呂淹去提這個醒,雖然現在落入敵手、身處險境,不過梁辛心裡琢磨的,遠不止脫身逃命這麼簡單,巨島過來一趟不容易,不毀了那座真大眼,小魔頭其肯善罷甘休!

    包括呂淹、黃輕在內,在場的所有神仙相都面帶驚訝,全沒想到遠古那次『仙家出征』,竟還藏著『賈添』這個關鍵,事情離奇,可又環環相扣,全無破綻可尋。

    一千多神仙相全軍覆沒,本來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其間的內情,當然也會匪夷所思,仔細想來,其實正常得很。

    沉默片刻,呂淹再度把目光望向了梁辛:「這些內情,都是無仙探查到的?」

    梁辛應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道得如此詳細。我所說之事,都是師父講給我的。」

    呂淹笑嘻嘻地搖了搖頭:「這些事情都隱秘的很,光靠查可不夠,聽上去倒更像賈添自述。」

    梁辛冷曬:「師父曾說過,賈添心計深沉,行事癲狂,嘴巴卻瑣碎得很,他和師父鬥了無數年頭,有時也會說起些舊事……」

    呂淹再次去向黃輕核實,黃輕也點頭道:「賈添這個人行止古怪,平時也不見他打坐、修行,要麼就傻乎乎地坐在那裡想事情,要麼就拉人胡亂閒聊,嘴巴的確瑣碎。」

    呂淹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倒也說得過去,不過我倒是覺得,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或許,你師父不是無仙,而是賈添呢?你要是賈添門徒,也照樣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是。」

    到現在為止,梁辛說的話都緊密契合,嚴絲扣縫,呂淹信那些有關假大眼、山天畜的事情,但卻還有個大前題:這些事情無仙的確可能會知道;可是也有可能是賈添派他來臥底,梁辛得先證明自己不是賈添的人才行。

    呂淹探出兩個手指,穩穩壓住了梁辛的眼皮:「下一句話,你要是還不能撇清和賈添的關係,兩顆眼珠子就沒了。」說完,她又嘆了口氣,好像有些委屈似的:「可惜得勝不在,否則哪用這麼麻煩,直接扭下人頭來聽一聽就什麼都明白了。」

    梁辛毫不猶豫,立刻說出了兩個字:「涵禪」

    呂淹愣了愣:「你是說涵禪和尚?前幾年剛飛昇來的那個?」

    梁辛的眼皮被對方按著,不敢點頭,只有大聲應道:「他能證明我與賈添是對頭」說完,停頓片刻,又繼續道:「自從回歸中土、困殺第一批仙家之後,只要有修士渡劫,賈添便會趕去獵殺,你們能飛昇,不過是運氣好些,成了他的漏網之魚……涵禪悟道時,賈添也趕來狙殺,結果被我和一眾同伴聯手驚退。賈添專殺渡劫之人,我卻救了和尚,找他來作證,我和賈添究竟是敵是友,自然能分辨清楚。」

    不用呂淹吩咐,她手下的神仙相立刻出去,又把涵禪找來。

    老實和尚渡劫時也被『破了相』,一雙眼睛倒著長......不過他性子、神情全沒變化,還是那副膽小模樣,畏畏縮縮地走進來,目光低垂,誰也不敢看,也沒看到躺在不遠處的梁辛。

    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對老實和尚,呂淹卻異常客氣,起身迎接上去,笑道:「有件事要請法師幫忙,勞動大駕,務請見諒。」

    老實和尚唯唯諾諾,雙手合十,也不會說句漂亮話:「那個…不用客氣,法師、大師我、我不敢當,叫我涵禪……」

    呂淹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去囉嗦什麼,直接伸手指向梁辛:「此人說與法師是舊識,你可認得他麼?」

    老實和尚順著呂淹手指的方向望去,見到梁辛之後,先是愣了愣,隨即『啊』驚呼一聲,倒翻的眼睛裡濃濃地儘是喜色,閃身衝到梁辛面前,喜道:「你、梁施主…你怎來了?」

    正說著半截,又是『啊』的一聲驚呼,老實和尚的歡喜轉眼變成了慌亂:「你受傷了?千萬莫亂動。」說著,撩起袖子盤結手印,馬上就要給梁辛療傷。

    呂淹伸手攔住了他,笑道:「療傷先不忙,他死不了,還有事情沒說清楚,此人說他曾……」

    不料一向膽小的老實和尚竟一反常態,揚臂把呂淹的開,怒道:「療傷不忙,什麼忙?什麼事情都等傷好了再說」話剛說完,老實和尚就覺失態,又變得惶恐起來,語氣一下子軟了下去,結結巴巴地對呂淹道:「他是我、我大恩人,我能悟到、飛昇全靠他所賜,那個…我吼你、一時著急,你別在意。小僧告罪、告罪。」

    老實和尚生具慧根,飛昇前後都沒有道心可言,當初梁辛等人對他有再造之恩,他又天生一副善良性子,恨不得立刻就去給梁辛療傷。

    呂淹搖頭笑道:「這點小事哪用告罪,法師言重了。」話雖這麼說,可她還是邁上幾步,擋在了兩人之間,不容和尚去給梁辛療傷,跟著又向和尚核實梁辛所說的話。

    梁辛說的是真事,和尚自然大點起頭,整座島嶼,就算把天猿也算在一起,最不會說謊的那個,就是老實和尚,他點一點頭,勝過梁磨刀半斤唾沫星。

    點頭之後,老實和尚繞過呂淹,雙手盤印來給梁辛療傷,這次呂淹沒再阻攔。

    和尚療傷,用的不是法術,而是天道……雖然眼界狹隘、心思淺薄,可老實和尚是真正的善良人,他死前每日都幫助鄉里,他修持、領悟的也是慈悲佛法,是以手中的這一重天道,也是行善之道、療傷之道。

    而梁辛能夠不受天道所制,靠得不是身體強悍,而是魔功神奇,由此和尚的療傷之道對他完全有效。

    老實和尚施展之下,梁辛清晰感覺到,身體劇痛轉眼消退,內外諸多傷口迅痊癒起來。

    不過,梁辛的傷勢也只痊癒了五成,他的惡土真身實在太強,輕易不會受傷,可一旦受創,痊癒起來也極為困難。和尚不過是個普通神仙相,天道力量有限,只能幫他恢復一半。

    療傷的時間極短,從頭到尾也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由此梁辛也明白了,呂淹目中無人,為何卻唯獨對老實和尚客氣有加……和尚的天道,對神仙相有著極大的用處。

    神仙相中,也有不少人突入嫦娥境,真要放手一搏,或許不遜於梁辛。可神仙相的嫦娥境力,來自修為、真元;而梁辛的嫦娥力完全靠身體,如果單純地比拚身體,沒有一個人能比梁辛更強。

    老實和尚的天道,幾乎在瞬間就讓梁辛的重創之軀恢復了五成,如果換成身體更『弱』的神仙相,只要不死,在他的天道之中就能立刻痊癒。

    不久之後浩劫東來的那場惡戰中,有了老實和尚相助,神想像根本就不畏重創,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和尚就能在片刻間治好他們。

    老師和尚雖然不能打,但他的天道在呂淹等人的眼中,抵得過兩百個手下

    傷勢轉眼就好了一半,梁辛就此站起身來,伸手猛拍和尚肩膀大笑道:「和尚,有你的」

    和尚肩胛都被梁辛拍得咔咔作響,和尚面色痛苦……旁人只道是梁辛用力太大,打疼了他,誰也沒注意,梁辛藉著拍和尚之極,悄然將一根寸餘長的綠色尖刺,悄然刺入對方肩膀。

    這根刺,是梁辛在甦醒之後、呂淹未到之前,拼出全身力氣從須彌樟中取出來、藏在了自己指縫中的。

    師疼得咧嘴,主要就是因為這根刺……和尚雖然老實,但不是憨子,明白梁施主好端端的不會用木刺來扎自己玩,也並未聲張,只是滿臉懊惱地搖頭:「只能治好你五成傷勢……」

    梁辛笑道:「足夠了」跟著抬眼望向呂淹:「怎樣,信我了?」

    呂淹卻仍搖頭,笑嘻嘻的說道:「賈添狡詐奸詐,涵禪法師卻心性淳厚,以有心欺無心,也不是什麼難事,說不定是你們在幾年前做的局呢?」

    呂淹再度邁步上前,繼續笑道:「還是老辦法,再給你一句話的機會,要麼撇清你和賈添的關係,要麼眼珠子……」說話時,全不顧老實和尚的阻攔,又復伸出雙指按向梁辛的眼皮,不料,就在她的手指堪堪觸到梁辛眼皮的剎那,梁辛忽然極快地動了幾下。

    下一個瞬間裡,呂淹駭然現,自己一身渾厚修為竟突然消失不見

    天下人間,來不及。梁辛已經好了五成,足夠他動一次魔功,斷滅掉呂淹那一重因果之後,出手如電,直接撅斷了她按向自己眼皮的那兩根手指。

    梁辛是在給羊角脆報仇,胖女人掀掉了小猴子一顆大牙,他就扯掉胖女人的兩根手指

    呂淹知道梁辛恢復了五成,心裡不是沒有防備,可她有哪會想到梁辛又如此驚人的『邪術』,竟讓她全無反抗餘地。

    異變突起,『王台』中的神仙相個個驚怒,可還不能他們出手,梁辛就掐指一晃,從須彌樟中扔出一物,同時怒斥道:「見過此物,你們便會明白,登陸中土之日,就是此間所有仙家慘死之時」

    嘭的一聲,那件『東西』落地,竟是一具屍體……傀儡的屍體。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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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9: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七章 鬼從何來

    從須彌樟中扔出的傀儡屍體,就是梁辛臨行前,賈添送給他的『護身符』。

    在屍體落地的同時,梁辛也撤散魔功,放開了呂淹……斷掉兩根手指,對普通人來說是重傷,可對神仙相這種級別的怪物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不見得比打個噴嚏更嚴重。

    呂淹被梁辛放開後,果然沒去急著反擊,而是退開幾步,看看地上的傀儡屍體,又看看梁辛,略帶疑惑:「扔出具屍體是怎麼回事?」她為人心地狠毒,但也多智、多疑,無論修為還是心思都極為了得,否則也成不了五大領之一。

    胖女人的神情裡,既沒有恨意也不存恐懼,更不去看自己手上的傷口,彷彿梁辛根本沒向她動過手。不過任誰都明白,梁辛只要解釋得稍有差錯,頃刻便會被碎屍萬段

    梁辛冷曬:「我說什麼你都不信,又何必問,自己去查一查屍體便能明白。」

    呂淹對著身後一揮手,一名手下快步走到屍體旁,開始仔細檢查。呂淹自己則饒有興起地望向梁辛:「你的法術,神奇的很……」

    梁辛傲然應道:「我的根骨異常,無法修習天道,恩師便為我量身打造一套修煉法門,又帶我到靈穴小眼中苦修六十年,總算有了些成就,不枉他老人家苦心栽培。」

    無仙的天道是『萬法自然』,不僅能化神通為清風,還能散去敵人一身修為;而梁辛的『想不到』,也會讓敵人的修為驟降,兩個功法效果相似十足,他說自己是無仙弟子,單以功法而論沒有一絲破綻。

    呂淹吃吃低笑,正想再說什麼,負責檢查傀儡屍體的那個神仙相忽然出了一聲低呼,神情之中滿滿都是驚訝,望向領想要回稟自己探查所得,但是因為心情激盪,嘴巴裡反反覆覆卻只有三個字:不可能、不可能。

    呂淹冷哼:「舌頭太長,不會說話了麼?要不要幫你剪下去一半?」

    那個神仙相這才一驚而醒,趕忙說起正事:「這個屍體…根骨只是凡人,生前不曾練氣養身,但體內卻有些木行真元。」

    呂淹挑了挑眉毛:「沒修煉過,卻有真元?被人灌頂了?」

    「應該是…可、可最古怪的是他體內的木行真元。」神仙相吸了口氣,鎮靜了許多,聲音也隨之低沉:「這種木行元氣,裹著妖邪之意,獨樹一幟,絕不是自然孕育、天地造化而成……妖元,不是中土世界該有的,由此,它不受天道所制。」

    聲音落地,王台中的眾多神仙相同時變色。

    只是個凡人傀儡,論戰力,頂破天也就三步初階,在飛昇高手面前不比一隻螞蟻更強壯,但真正讓神仙相大吃一驚的是:這個屍體的力量,不受天道制裁

    呂淹的臉色也變了,強身上前,親自去查探屍體。

    梁辛開始低聲冷笑:「賈添窮盡萬年,苦心經營,在麾下集結了這樣一支不懼天道的大軍」跟著,又把賈添篡改中土風水、滋養咒井、動邪術擒遍中土青壯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最後放開聲音:「賈添早就準備好了對付仙家的手段恩師甘冒奇險,搶到一具傀儡屍體,卻也因此遭遇重創,不得不閉關養傷。但傀儡事關重大,恩師閉關前傳令於我,命我出海趕赴此間,將屍體呈於諸位仙家,以求能找出破解賈添邪術的辦法」

    片刻之後,呂淹查驗過屍體,確認了手下所言,望向梁辛,點頭笑道:「你很好。不過…還有最後一件事:你是如何穿越混沌大海的?」

    「蟠螭」梁辛如實應道。跟著,也不等對方再問,逕自說起自己和禿腦殼結緣的經過,在乾山的那番經歷,說得仍是實情,只不過前提稍加更改,把自己去找朝陽報仇,變成無仙覺乾山與賈添的圖謀有關,帶自己去查探詳情,結果查出了邪井、妖元的真相……

    無仙與賈添的舊事,有黃輕證明;梁辛與賈添為敵,有老實和尚證明;無仙和梁辛的功法『一脈相承』;現在又有了這具屍體的鐵證……至此,梁辛這一整套謊話徹底圓滿。

    謊話環環相扣,每一層都有佐證,從第一批神仙相慘敗的真相,一直到無仙抓住傀儡、梁辛遠渡重洋趕來送信,這一整件事裡,每一個關鍵之處都被梁辛坐實,全沒有破綻。

    梁辛雖然機靈,可靠著他自己,甚至再把柳亦、曲青石兩人請來,三兄弟加在一起,也未必能編圓這樣一個彌天大謊。這套謊話,是賈添幫他編的。

    賈添讓梁辛等他十個時辰,他返回中土去取傀儡,在這十個時辰裡,他又反覆推敲,替梁辛想好這一套說辭,連對方會問到什麼,都在他的算計之內,甚至在梁辛啟程前,他還笑道:「估計那些仙道怪物在問話時對你不會太客氣,你也不用太收斂,該動手時就動手,但要記得,出手時千萬要用你那道能讓人修為驟減的魔功……和無仙的天道像得很」

    有關『賈添就是假大眼』、『中土有無數草木雄兵應戰』,對神仙相而言,是重大的『敵情』,可是對賈添來說,全不怕敵人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樣?該怎麼打還怎麼打,事情全無分別。

    那具傀儡屍體,賈添敢讓梁辛帶在身上,就不怕神仙相能解開他的邪術……草木邪術,除了梁辛誤打誤闖找到了破解方法之外,根本無解

    賈添把中土當成自家的園子,就算他對手下和藹,對梁辛耐心,但骨性中的那份驕傲早都捅破了天,神仙相雖然被他視作生死仇敵,可是在他心裡,卻一萬個『看不起』。

    他交給梁辛的護身符,固然是為了保護給梁辛的小命加上一道保險,但又何嘗不是一份對神仙相的狂傲心思:我把傀儡大計告訴你們又何妨,你們能破麼?

    梁辛沒有賈添那麼瘋,不過他敢把賈添的『草木邪術不畏天道』這個大手段說出來,除了保命之外,也還有自己的想法:坦白這個秘密,是為了證明『大家自己人』,但是事情還沒完,梁辛還要搗毀真大眼

    等搗毀了真大眼,神仙相就會明白梁辛是敵人,而先前那些梁辛用來證明『我是自己人』的諸般證據,也自然都變成了『捏造的』、『假冒的』……

    賈添的這個『護身符』,能夠揮效用,有個關鍵前提:梁辛還沒靠近大眼時、在上島初期就被敵人覺。要是梁辛在大眼附近摸來摸去、殺了十八個神仙相後再被敵人抓到,這套謊話就算說得再怎麼圓滿,對方也不會信他是自己人。若是這樣的狀況,這是個死局,賈添也束手無策。

    本來梁辛也沒把賈添給自己的『護身符』當回事,畢竟自己的靈覺和身法都不一般,不太可能一上島就被抓,可沒想到會趕上五行煞時,到最後還是靠著賈添的安排矇混過關。

    不管怎麼說,這次梁辛欠了賈添一個大大的人情。

    呂淹臉上又恢復了笑意,命人把羊角脆還給了梁辛:「先前是一場誤會,務請見諒。接下來呢?你是回去,還是……」

    謊話說完,自己就『應該』起身告辭。當然,梁辛可以再編個藉口留在島上,比如『恩師交代,要我與諸位共返中土,屆時裡應外合』,雖然沒有破綻,但會顯得牽強,總不如就此離開顯得『順理成章』。

    梁辛伸手指了指傀儡屍體:「師父的意思,是要我暫留一段時間,一來,邪術的情形我比較明白,二來中土上還有些人,不受賈添邪術侵襲,這些狀況我也多有瞭解,說不定能對諸位仙家破解賈添邪術有些幫助。不過我倒覺得…那些人或是天眷神力,或是陰煞真身,都是靠著自己的機緣,這才躲過了邪術,情形特殊,未必有什麼大用。而且恩師重傷,我放心不下,辦完了差事,這就想要告辭了。蟠螭還在海中等我。」

    呂淹笑著點點頭:「那便不久留了,無仙仙師、小梁先生援手重義,呂淹銘感五內,來日大家中土相聚,攜手共踏仙途時,再以致謝我送你出去。」

    隨即手下神仙相頭前引路,呂淹和梁辛跟在後面,一路說說笑笑,隨行的神仙相數量眾多,足有數百之眾。當巨島邊緣岸線隱約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呂淹倏然一晃身形,又把梁辛攔了下來。

    梁辛雙眉皺起,心裡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

    還在中土海域時,梁辛辭別賈添之前曾笑道:「你幫我編的這套謊話圓滿的很,我都有些猶豫,或者…我光明正大上島?靠你的說辭,足以取信神仙相,他們信了我,我再尋機去毀掉大眼,比著我偷偷摸過去好像更容易。」

    賈添正色搖頭:「這個想法萬萬要不得。我給你準備的這套說辭、這個護身符,或許能保住你一時,但絕保不住你太久。」

    梁辛納悶:「怎麼說?」

    「有一點你當牢記:你不是飛昇過去的,就算說辭再怎麼圓滿,也不可能真正得到信任。明白了?不信任就是不信任,你就算把天說塌了,也消不去他們心底的顧慮。或者說,就算他們信你,但該殺也還是要殺,這件事沒得商量,他們容不得任何閃失……要是放到一兩千年前,大家都有的是時間,或許他們還會有耐心來考驗你一陣;可現在九星連線堪堪成形,仙道怪物們千萬年圖謀的大事近在眼前,不會容你太長時間的。照我估計,」說著,賈添低頭沉思了片刻,才繼續道:「短則五天,長則十天,你最多也就有十天的安寧,等他們得出『結果』,立刻就會動手殺你」

    梁辛聽得有些糊塗:「得出什麼結果?」

    不知道是不是『親戚』的原因,賈添對梁辛的耐心,一向好得很,含笑解答:「破解我草木傀儡的結果。一旦他們確認,我的草木法術無解,就不會再留下你。在這之前,他們還是會留下你的。」

    ----------------

    所有的事情都被賈添算中,不靠飛昇,梁辛突然出現在島上,神仙相既然現了他,就不容他再離開,呂淹問他去留,仍是個試探。若梁辛找藉口留下來,呂淹就會立刻出手誅殺;梁辛要走,過了這一關,等到了更多的信任,不過這個『信任』,也僅限於『破解草木邪術時,或許用得到他』。

    等確認邪術無解時,梁辛還是要死。

    呂淹伸手拍著額頭,笑道:「糊塗了,糊塗了,無仙仙師座下高徒,不遠萬里來到此處,我只顧著自己開心,卻把三位師兄給忘記了,回頭他們知道你到來過,卻沒能見你一面,非狠狠罵我不可,還請小梁先生再耽擱片刻,見一見他們。」她口中的『三位師兄』,就是島上另外三個神仙相領了。從始至終,那三個人也沒露過面,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說著,呂淹伸臂挽住了梁辛的胳膊,不由分說拉起他就往回走,親熱勁彷彿一家人。

    梁辛笑了笑,沒多說什麼。自己上島之後挨了個煞時撒了個大謊,正經事還沒辦,他也不想就此離開……最後誰輸誰贏,還要走著瞧吧

    隨著眾人重返蜂巢,梁辛被安排到一間巢室內。巢室六邊,與其他巢室緊密相鄰,不用問,在周圍的屋子裡,早都被安排了高手進駐,嚴密監視。

    呂淹託辭另外三個領在昨日水行煞中消耗過大,此刻還在行功靜養,請梁辛耐心等上一陣,又閒聊幾句,告辭離開。梁辛依牆靜坐,仔細檢查自己的傷勢。

    土行真身、仙界洗煉,梁辛的力量都來自身體,受創之後,也沒法像修士那樣調運真元來療傷,他幾乎沒什麼能『幫忙』的,只能等待著體內諸多傷勢自行癒合。

    憑著他的身體,外傷的話,就算再怎麼重也會迅癒合,內傷則輕易不會出現,可一旦出現,想要痊癒,非得長時間修養不可。這次水行煞時,只差一線就要了他的命,梁辛五臟六腑都遭受重創,全都損得不成樣子,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連羊角脆都保護不了。

    現在得了老實和尚的天道,傷勢轉眼痊癒了一半,戰力也隨之恢復了五成左右。不過這次療傷,純粹是外力所為,體內剩下的那『一半傷勢』並未就此減輕,痊癒仍需漫長時間。

    至少在回到中土前,別想完全恢復全部戰力了,梁辛是樂天派,從不為這種無能為力的事情去懊惱,至少現在還有一半力氣,能跳能打能逃跑,比著先前的情形不知好了多少倍。內視完畢靜下心思,又仔細想了想所處的狀況。同時梁辛能明白感覺到,一道道修家靈識,正在自己所處的那間小小巢室中來回尋索,是留在週遭的神仙相,在監視著自己。

    梁辛心念轉動,周身毛孔舒緩開闔,自己的靈覺也遠遠播散開去。

    靈覺,是身體對外界的敏銳感觸,與真元、法術全無半點關係,即便修為精深如神仙相,對此也無法察覺,是以那些正在監視著梁辛的仙道高手,全未現不知不覺裡,他們也在被梁辛監視著。

    半晌之後,梁辛忽然捏起指訣,飛快一晃

    梁辛幾乎『看』到,周圍數十個神仙相全都神情一變,明顯緊張起來。梁辛樂了,手訣之下,須彌樟中稀里嘩啦地掉出一堆東西——美酒肥雞,小魔頭餓了,開始大嚼,片刻之後滿手油膩,混不在意將手在衣衫上亂抹。

    外面的神仙相都面色詫異,誰也想不到,昔日仙師弟子,能洞穿混沌之海、扛過一次五行水煞的強橫高手,竟還隨身帶著一大堆吃食。

    最初的驚訝過後,幾乎所有的神仙相,都在目光中隱隱透出了一份渴望神情,他們也想嘗一嘗,真的想。不是餓、不是饞,即便在飛昇前,他們也早都幾百年就不再去理會人間煙火,就算龍肝鳳腦擺在眼前,也勾不起他們的食慾。

    可是被『囚禁』千萬年之後,突然見到這些中土美食……他們在乎的不是味道,只是那份感覺吧。

    就連神仙相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去想要『嘗一嘗』。

    不過……也許是驚訝使然,也許是梁辛的動作隱蔽,誰也沒注意,梁辛藉著從須彌樟中取出吃食的機會,從他手指間,再次藏下了一枚寸餘長的碧綠短刺,與他扎進老實和尚肩膀的那根短刺,一摸一樣。

    藉著往衣衫上擦拭油膩的機會,梁辛將這根短刺,輕輕扎入了自己的大腿。先前梁辛還怕自己的身體太結實,這根刺扎不進去,沒想到短刺異常,輕輕鬆鬆就被他埋進了肉中,生疼。

    吃吃喝喝中,梁辛滿臉享受,心裡卻完全平靜了下來,在心底輕輕喚了句:「和尚?和尚?」

    心語無聲、無痕,除非那個精通『他心通』的五神變羅剎死而復生,否則誰也聽不到梁辛的心底呼喊,不過緊張之下,梁辛還是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

    幾乎就在梁辛呼聲剛起的同時,在他心底就猛地傳來了老實和尚的驚呼:「有鬼」跟著,梵唱聲大起,老實和尚顫聲唱起了往生咒,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鬼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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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9: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八章 好人還在

    與那具傀儡屍體一樣,梁辛的木刺,也是臨行前賈添送給他的『小玩意』。

    臨行之前的『說笑』時,梁辛無意提起『老實和尚』,賈添卻上了心,對和尚的性子著實追問了幾句,之後才取出了這對短刺交給梁辛:照你所說,和尚應該是個可信之人吧……

    寸許長短、湛清碧綠,兩根木刺看上去毫無起眼之處,是賈添在獵殺飛昇之人時得來的寶貝,喚作『手足』。

    『手足』木刺無法攻敵也不能救人,但它們有兩重妙用,其中第一重用處喚作『靈犀』,能讓『種』上木刺者之間,心有靈犀。

    它是法寶,卻不是經修家法術煉化成形的,而是來自一種早已絕跡的珍惜植木,是以在『發動』時全無靈元波蕩。

    梁辛的兩根『手足』,一根紮在了老實和尚身上,另一根則種進了自己的腿中。賈添給他的寶貝果然好用,梁辛這邊心念一動,老實和尚立刻開始唸經驅鬼……

    周圍數不清的靈識來回巡梭,梁辛不敢有絲毫地大意,吃吃喝喝神情放鬆,心中低語不停,把手足刺的事情簡單解釋過幾句,老實和尚這才放鬆了下來,即便在心語中,也能感覺出他的尷尬:「小僧也覺得不對勁,仙家聚集之地,又哪會有鬼,我…這個、愚笨得緊。」

    梁辛問道:「你身邊有旁人麼?」

    和尚也在『蜂巢』中,不過距離梁辛甚遠,聞言搖了搖頭,過了片刻才省到自己搖頭對方看不到,趕忙心語:「就和尚一個人。」

    也幸虧此刻和尚身邊沒有別人,否則他剛剛又驚呼又唸咒,非要惹來懷疑不可。

    『手足』好用,梁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沒急著去說正經事,而是好奇問道:「和尚,怎麼又變成原來的性子了?」

    涵禪被小活佛點化之後,一朝悟道,得天地靈元重塑真身,當時整個人也『煥然一新』,變得從容不迫,心性通徹,沒想到在渡劫、飛昇之後,又變回了最初的模樣。

    和尚苦笑著應道:「我是慧根破道,悟道時明心見性,飛昇後又會返璞歸真,就這樣子,又變了回來,給、給你添麻煩了。」

    梁辛笑道:「給我添什麼麻煩,不麻煩。」說完,便不再閒聊,語氣也凝重起來:「和尚,你真想成仙麼?」

    老實和尚語氣納悶:「我經歷過一場天劫,飛昇到此,已經是神仙了吧?」

    「我說的成仙,是飛昇真正的仙界。」

    涵禪本性老實,還有些不開竅,不過總還不算太笨,稍加提點也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語氣裡略略帶了些不好意思:「我聽別的仙家說過,遠古時有人改動了世界格局,大家正準備返回中土,把格局改回來,這一來大家便能夠飛昇仙界了。要是真有這個機會,我也想能去仙界看一看…不過我也聽說,真正的天劫霸道得很,我也不知能不能順利渡劫,我覺得自己過去不……」

    和尚絮絮叨叨,很快就說跑了題,梁辛沒心思聽他嘮叨下去,插口打斷:「這麼說,你也要和那些神仙相一起返回中土,擊毀假大眼。」

    涵禪笑呵呵的應道:「是啊,毀了那座假大眼,大家就有機會飛仙了。」

    梁辛暗暗嘆了口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了。不過很快,他便察覺不對勁了。就算和尚『變』了,本性純良不再,說起與萬萬生靈有關的慘事,也不會語氣如此輕鬆。由此,梁辛又追問了句:「那你可知,那座假的大眼一毀,中土立刻天崩地裂,萬物屠滅……」

    不等梁辛說完,涵禪就已經在自己的巢室中驚呼出聲!

    雖然掌握了一重天道,已經能算是神仙了,可老實和尚對法術、靈元的認識,比起村野農夫也沒什麼區別,他根本就不知道猴兒谷大眼被毀的後果是什麼。

    島上兩千神仙相,手中天道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是攻伐之術,這倒不難理解,修士飛昇之前,總免不了『爭』,由此他們破出天道,也大都與『爭』有關,唯獨老實和尚獨樹一幟,他手中救人之道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和尚飛昇上島之後,三言兩語間,就被呂淹看穿了本性,也因此傳下嚴令,不許其他神仙相把搗毀假大眼的後果告知涵禪,以免他『寧死不從』。

    至於搗毀假大眼之後…那時神仙相大功告成,和尚就算發現真相,他們也不在乎了,如果涵禪識相最好,他敢糾纏此事的話,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驚呼過後,和尚呆若木雞,梁辛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耐心等待……

    過了良久,和尚的心語才再度傳來,而他的語氣,也出奇的平靜:「那你來這裡,是為了消解此難?」

    梁辛猶豫了一瞬,口中傳來『喀』地一聲脆響,發狠似的咬斷了一根雞大腿的骨頭,應道:「不錯!我是來和這裡的神仙相為難的。他們誰也別想真正飛仙!」

    心語同時,梁辛屏氣凝神,也許下一刻,涵禪就會高聲示警,把梁辛真正的目的公之於眾!

    平心而論,梁辛不知道和尚是否值得信任。

    和尚生具慧根,靠頓悟破道,在飛昇前後都沒有道心,但是『做神仙』這個題目實在太大了,就算他真是天字第一號的老實人、老好人,也未必能讓自己那份善良心性蓋過這個題目吧……可梁辛實在不想與和尚為敵。

    與他和涵禪是舊識無關,而是因為,在梁辛心裡始終覺得,和尚是好人。

    入世以來,梁辛遇到過的精彩人物多不勝數,邪魔義父、豪邁霸王、狂妄東籬、倔強紅袍、饞嘴又重義的浮屠、遇強越強的老纏頭、視天下如己物的賈添……可真正的善良人,就只有兩個:老叔算一個,另一個就是這個和尚了。

    老叔、涵禪,都是小鬼出身,膽子都小得很,生前也都是最最不起眼地小人物,乍看上去他們極為相似,但如果仔細琢磨,不難發覺兩人間的區別。

    老叔忠心耿耿,少主人的一根頭髮,在他眼裡要比著自己的性命更重,不過他的這份善良,幾乎只對梁辛和梁辛的朋友。風習習的心眼裡,只有與主人有關的事情才是大事,只有那些無關之人,老叔並不太過看重。

    和尚與老叔不同。剛剛和梁辛相遇時,和尚求他們來幫自己伸冤報仇,可前前後後不知多少次囑咐梁辛等人,遇到凶險就不用再管他;生前時他佛法功課稀鬆平常,每天裡必做的事情都是走出廟門,去幫附近鄉親幹些粗重活計……涵禪心思淺薄、見識狹隘,可他善良。沒有大力,沒有抱負,就只憑著自己力氣,去幫別人。

    和尚是好人。

    梁辛不想和好人為敵。或者說,他不願去信,連涵禪這樣的人,都會成為『浩劫東來』的一部分,會為了一個『飛仙大夢』去摧毀整座中土。

    稍稍理智些的人,換到梁辛現在的環境,至少也要先反覆試探,待確認了飛昇後的涵禪確實可信後,再給他種下『手足』。畢竟,這個動作太危險,稍有差錯就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是梁辛的性子,像極了老魔頭將岸,只為了『不願去信和尚變了』,他就給和尚紮下了木刺。

    要是和尚也和其他神仙相變成了一個『模樣』,梁辛願賭服輸!

    老實和尚並未辜負梁辛,聲音裡雖然透出了膽小、害怕,可語氣裡那份認真卻毋庸置疑:「我幫你!」

    涵禪不能打,人又笨,梁辛給自己找來的這個『內應』實在不怎麼樣,真要讓他去做什麼事情,只怕不等別人生疑,和尚自己就會臉色發白目光渙散了。

    可梁辛卻笑了。

    手裡捧著酒罈,嘴巴裡咬著雞腿,笑聲含混不清——好人還在,當然要笑,就算明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在敵人眼中,梁辛也還是要笑。

    沒想到自己一笑,和尚又變得窘迫起來:「我的本領太差,本來也沒資格幫你……」就算做了『神仙』,和尚骨子裡那份自卑也沒被洗去,誤會了梁辛的笑聲。

    「要仰仗你的地方得多很,你就別客氣了。」梁辛也不再多說廢話,就此轉入正題:「島上一共五個首領,另外那三個人在哪裡?」

    和尚茫然搖頭:「從我來到現在,島上的事情,都由呂淹、得勝兩位上仙做主,後來得勝去了中土,就剩了呂淹一個人統御全局。對另外三位上仙,我也只是聽說,從未見過。」

    梁辛大感意外,沒想到和尚也不曾見過另外三人,當下又追問道:「那你聽別的神仙相提到過他們的行蹤麼?」

    老實和尚語氣篤定,認真應道:「聽說過!」

    梁辛咳了一聲,笑道:「那你倒是說啊,不用非得我問一句,你才能答。」

    老實和尚大窘,他知道梁辛是來『做大事』的,心中拘謹、問答之際也就越發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會壞了梁辛的事情。不該說的倒是一如既往地那麼囉嗦,該說的卻一句也不敢說了,即便梁辛催促,他仍是要先墊上一句『那些事情都是我聽說來的,做不得準…』,這才轉入正題:「百多年前,去往中土的潮汐初現端倪,一位叫做老虎的仙家,受命搭乘洋流去打探消息,成了島上眾多仙家之中第一位去往中土之人。再之後不久,島上的大首領忽然領悟到了什麼,召集其他四位首領秘議良久,據說他們足足商議了將近一年,再之後,大首領與另外兩位上仙,從島上眾仙家中選了兩百精銳進入大眼,再也不見他們出來過,只剩下呂淹和德勝來統御全島。從此大眼也被列為禁地,不許其他人靠近。」

    梁辛心頭一沉,三大首領和兩百仙道高手常駐大眼,自己要做的事情可就更難辦了……不過,讓他更疑慮的是,這些人在大眼中一待就是百多年,他們幹啥去了?

    就在他正思索的時候,遽然一聲淒慘長啼,從遠處傳來!

    『蜂巢』之外又天猿織錦層層守護,那些堪比大宗師猛擊的狂風呼號都被阻擋在外,卻無法擋住這聲慘叫!梁辛一愣,正靠在他身旁打瞌睡的羊角脆更是一驚而醒,猛地跳起來,目光之中滿滿都是……憤怒。

    小猴子身上的絨毛都乍了起來,神情猙獰,要不是被梁辛及時抱住,它已經循著慘叫衝殺出去了。羊角脆掙不脫梁辛的懷抱,幾經努力之後,揚起小小地頭顱,也發出了一聲長嘯!

    梁辛聽得明明白白,遠處傳來的慘慘長啼,並非『仙家』呼喊,而是出自天猿之口。

    羊角脆力弱,它的叫聲連一里都傳不出去,可遠處長啼的天猿卻好像能聽到它的呼應,啼鳴聲愈發猛烈起來,聲聲不絕,雄壯、蒼涼、痛苦!

    梁辛心底傳來誦經之聲,涵禪開始為遠處慘叫的天猿誦經祈福。

    梁辛一邊安撫著羊角脆,一邊追問涵禪:「和尚,怎麼回事?」

    「島上的仙家,對這些仙猿頗為嚴厲,動輒酷刑相待,仙猿也是靈物,久而久之,心中積怨越深,上個月,銀環趁著五行煞時率領手下造反,結果被呂淹鎮壓……」

    巨島上,一共有三千餘頭雄壯天猿,都由一頭銀環統御,造反的便是這頭銀環,可跟它起事的普通大猿只有三百餘頭,它們雖然兇猛,但和神仙相相比,還差了太遠,造反的大猿被盡數屠滅,銀環首領被呂淹打斷四肢、抽掉妖筋,綁縛於蜂巢一杯十里外的一塊巨石,日日受五行怪風摧殘,以儆傚尤。

    昨日水行煞時,呂淹還專門派出數百神仙相,結陣去護住反叛銀環,只為不讓它痛快死去,警示其他天猿造反的下場。

    早在被俘時梁辛就見到了神仙相對天猿的殘忍手段,唏噓同時,忍不住問道:「島上三千壯猿,卻只有一成跟隨首領反了?另外那九成大猿呢?」

    涵禪苦笑:「奴性已成,不懂得反抗了。事發時,一成天猿造反,三成天猿不敢亂動,另外六成天猿則跟在仙家身後,對它們發狠打殺來著。哎,那場面慘得很,不光是血肉橫飛,還有反叛天猿被奴性同族無情殺掉時那份不甘慘叫……」

    梁辛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和尚,你剛剛是說…天猿趁著煞時造反,是上個月的事情?」

    和尚應道:「是,差不多三十天前,錯不了。」

    「上個月也有煞時?不是說百十年才會有一次麼?」梁辛他一直以為是自己運氣太『好』,登島時趕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風暴。

    風暴的確不小,但早已不再是百年不遇……老實和尚對五行煞時也不甚瞭解,他飛昇的時間不過才三五年的功夫,含含糊糊地應道:「也是聽其他仙家說的,自從百多年前,島上的五行之力突然變得更加混亂,煞時出現的頻率也一下子高了無數倍,幾乎每一兩個月都會爆發一次。」

    梁辛挑了個大個的酒罈子舉到唇邊,擋住了正眯起的雙眼:「三個首領率領二百精銳進入大眼,也是在百多年前。」

    和尚點頭:「其他仙家也這麼說,五行大亂,怕是和那三位上仙進入大眼有什麼關係。不過大夥也只是姑且一猜,淺談即止,平時不敢多做議論,也沒人敢去問呂淹和得勝。」

    說話的功夫裡,遠處的銀環長啼已經止歇下來,羊角脆卻仍然躁動著,小猴子的眼眶裡滿滿都是淚水,緊緊抱住梁辛的胳膊,口中嗚嗚低鳴,哀求主人,放它出去營救同族。

    梁辛從沒見它這麼可憐過,伸手摸了摸小傢伙的頭頂,在心中詢問涵禪:「被捆住的天猿還有救麼?」

    涵禪的聲音低了許多:「那頭銀環的妖筋都被呂淹抽掉,生機早就斷滅了,能活著也只是苟延殘喘,靠著旺盛生命力強撐下來的……我的天道只能療傷,對生機斷滅之人則毫無效果。」

    梁辛心中嘆息:「那就想辦法殺掉它吧,莫讓它再受苦。」

    老實和尚在自己的巢室中答應了一聲,站起來拍拍屁股就要向外走,梁辛嚇了一跳,急忙喚住他:「你幹啥去?」

    「殺了那頭天猿去……」

    梁辛揉臉苦笑:「你不能去。」

    和尚太老實,坐在屋裡聊聊天、說說狀況還成,要是出去辦差,隨便被誰一追問,非得露出馬腳不可,梁辛可不敢派他出去做事。

    和尚對梁辛言聽計從,聞言立刻佔住了腳步:「那怎麼辦?」

    梁辛又喝了幾口酒,長長呼出一口悶氣:「還是我去吧!」

    這次輪到和尚嚇了一跳,愕然反問:「你怎麼去?他們不容你隨便走動,再說呂淹御下森嚴,你一個、一個外人,剛上島就違背她的諭令殺了銀環,必受酷刑……」

    和尚心語同時,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是真心著急。

    梁辛卻笑了起來:「你聽我吩咐就好,其他的全不用擔心。」

    這個時候,梁辛也終於吃飽了,收起剩下的吃食,心滿意足地揉了揉肚皮,跟著也盤膝而坐,似模似樣擺出了一個運功療傷的姿勢,同時在心中對和尚繼續道:「種在你我身上的木刺,神奇得緊……」

    『手足』殊為玄奇,否則又怎會被賈添看中。木刺兩重奇效,靈犀僅為其一,而另一重妙用,喚作『易鼎』。

    種刺兩人,能夠元魂移轉,互換身體!

    梁辛吃飽喝足、坐得煩悶,現在打算出去走走了。

    梁辛仔仔細細把『易鼎』的法子傳給和尚後,兩人各自擺出一個古怪手訣,心念一起轉動,不見法術,也沒有靈元波動,片刻之後,兩具身體同時輕輕一震……易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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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30: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九章 含血噴人

   梁辛的感覺,就像穿了件緊巴巴的皮袍子,無端端地全身都難受……試著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一跤摔趴在地上。梁辛有點不好意思,對著涵禪心語道:「和尚,摔著你了,嘿嘿。」

    涵禪的回答顯得挺大方:「無、無妨,我不怕摔。」

    先是『手足』靈犀,交談了整整『一頓飯』,跟著『手足』易鼎……梁辛現在主掌的,是老實和尚的身體,他『用』慣了自己的嫦娥力、土行身,乍一換成和尚的身體,只覺得束手束腳,說不出地彆扭。

    至於老實和尚,他的元魂正在梁辛體內,不用問,已經被嚇得完全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問道:「我、我該如何?」所幸羊角脆天生靈異,雖然不知道梁辛具體做了什麼,但也明白主人在施展特殊手段,老實巴交地坐在一旁,不敢再有絲毫打擾。它要是再搗亂,涵禪非得瘋了不可。

    易鼎之後,靈犀仍在,梁辛從地上爬起來,哈哈一笑:「什麼也不用做,你就老實打坐,讓其他神仙相以為我在療傷就成了。」

    易鼎之前,梁辛收了吃食,擺出了一副打坐姿勢,就是給老實和尚『用』的。

    涵禪聲音發顫:「我怕做不來。」

    「坐著不動有什麼做不來。」梁辛啼笑皆非,說完後,又安慰道:「放心便是,你我心神相系,萬一要有狀況,隨時都能再換回來。」話剛說完,他又是一個跟頭摔倒在地。

    而後,梁辛嘿嘿嘿地樂了起來,這路古怪法寶有趣得很…即便身處險境,也擋不住他開心。

    活動手腳,提腰扭挎,脖子也轉來轉去……對新的身體,梁辛著實適應了一陣,這才對和尚笑道:「我出去走走,你踏實坐好!」

    涵禪現在就是想站也站不起來,嘮嘮叨叨反覆囑咐著,要他千萬小心,一條一條提醒他要注意的事情,梁辛被他吵得頭大,搖頭苦笑道:「百里之內,『靈犀』都在,真有什麼狀況我也能及時問你,放心便是。」

    一邊應付著和尚,梁辛昂首闊步走出巢室,剛走了幾步又省起,涵禪從來都是低頭走路,趕忙又調整身體,從臉上的神情到走路的姿勢,都變成和尚平時的模樣……蜂巢裡沒鏡子,梁辛自以為學得挺像了,其實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住在涵禪附近的幾個神仙相,先看和尚趾高氣昂、滿臉喜色地向外跑,隨即又見他低頭駝背,一路小碎步同時賊眉鼠眼,左顧右盼……幾個神仙相面面相覷,都不明白老實和尚今天抽了哪一行的怪風。

    按照涵禪的指點,梁辛揭開出口處的織錦,縱身躍出蜂巢!

    除非有緊急事件,呂淹也不會去限制手下的活動,只要不去禁地大眼,平時神仙相們想去哪裡閒逛都成,此刻和尚出來走走,自然也不會有人來盤問,不過倒是有不少人和他主動打招呼。梁辛學著涵禪的樣子,小心應酬著……

    梁辛已經出去溜躂半晌了,老實和尚在蜂巢中,不僅沒能放鬆些,反而原來越緊張,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為啥會這麼害怕,天生的膽子小。

    正害怕之際,和尚心底忽然響起了梁辛的一聲輕呼,涵禪嚇得一哆嗦,忙不迭追問:「怎麼了?」

    梁辛的語氣頗為好奇:「和尚,我剛發現,你變成神仙相後,眼睛倒長了,可看到的東西還是正的。」

    涵禪不敢眨眼,不敢稍動,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蜂巢之外無時無刻不再捲揚著五行勁風,梁辛對和尚身體本來就『用的不熟』,此刻跑進風裡,更是走得東倒西歪,摔了不知多少個跟頭,難為他還能為了『倒眼看正物』好奇。

    大眼是禁地,梁辛也不敢直接往那裡去闖,他在一路向北,按著老實和尚先前的指點,去看看那頭造反的銀環。

    梁辛現在自身難保,又何談救人,何況銀環生機已斷,根本就沒得救,如果可能的話,梁辛想解脫它,免得它再這樣生不如死地熬下去,也算是對羊角脆有個交代吧。

    老實和尚身份特殊,就算他違背呂淹命令,殺造反銀環,也不會受到過分責罰,這一點梁辛倒是有把握,而且憑著和尚的善良性子,不忍銀環受苦,偷偷出手解脫了它,也再正常不過,應該惹來嫌疑。

    另外,他心裡還有一點點疑惑。

    神仙相虐僕,天猿受壓不忿,凶性發作意圖噬主造反,島上每月都有煞時,島外一片混沌,天猿沒有機會逃跑,就只能去拚個魚死網破,這件事看上去順理成章。可梁辛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梁辛的少年時光是在猴兒谷中度過的,對天猿他再熟悉不過,這一族精怪,或許不是特別的聰明,但也絕不是傻瓜。

    九星連線,潮汐成形,幾十年內火尾天猿與神仙相就會遠征中土,這件事不是機密,島上人盡皆知,天猿是靈物,自然也知道這件事。

    造反是死路一條,既然已經決定送死,為何不能多等上些時日,等出征後再反?神仙相要靠天猿織錦渡海,如果忍到海上再翻臉,運氣好的話,銀環或能指揮手下衝出洋流範疇,拉上不少神仙相一起迷失,千年萬載永困混沌……

    裡外都是一死,為何不肯再等一等,多給自己拉上些『墊背』。憑著天猿的腦筋,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按照梁辛的猜測,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僅真正激怒了那頭銀環,還讓它不能再等待隱忍,這才去和神仙相同歸於盡。小魔頭疑惑、或者說好奇正在於此:島上究竟出了什麼事?

    對巨島上的每件怪事,梁辛都好奇得很。

    十里路途,不算遠可也不算近,梁辛這一路不停地東搖西晃,終於來到老實和尚所說的那塊巨岩跟前。

    巨岩扭曲陡峭,高數百丈,比起一座山也毫不遜se,梁辛舉頭向上觀望,透過層層勁風,隱約可見一頭壯猿被法術鎖在巔峰處。

    活動了活動手腳,正準備攀岩而上,眼前一陣人影晃動,五個神仙相突兀出現在梁辛面前!

    梁辛一向靠著身體的敏銳感知來探查四周,現在這具身體不是他的,自然也就沒了靈覺,全沒察覺附近還有敵人。猛然間有五個神仙相跳出來,梁辛本能使然,立刻催動身法以防不測。

    可靈覺都沒有了,身法又哪能還在,他才後退了一步,就哇呀怪叫著,數不清第幾次摔跤。

    這還真應了和尚的膽小性子,要是眼前突然出現一群人,他不嚇得摔跤反倒奇怪了。

    還不等身體著地,五個神仙相中的一個就一晃身形,伸手扶住了他。這個神仙相和無仙有幾分相似之處,嘴巴歪倒了臉頰上,只是年紀看上去輕了些,神情裡倒沒不見絲毫敵意,扶著梁辛站穩後,笑吟吟地對他點點頭:「驚到大師,我這罪過可不輕了。」

    因為天道獨樹一幟,呂淹早就對其他神仙相傳下嚴令,要對老實和尚以禮相待。其實就算沒有命令,島上眾人也不會去得罪他。潮汐成形,惡戰在即,沒準那天自己就會落到和尚的手上,要靠他救助。村野鄉間通曉醫術之人大都受人尊重,這個道理用在仙道高手聚集的巨島上,也一樣響噹噹。

    梁辛驚魂未定,心裡急呼老實和尚,問他嘴巴豎到臉頰的神仙相叫什麼。

    涵禪回應,在島上的歪嘴仙家沒有一百個也有八十個,不見面他也不知道是誰……

    小魔頭無奈,學著涵禪的樣子,吞了口口水,雙手合十,含糊道:「小僧涵禪,見過諸位仙家。」

    五個神仙相同時還禮,連稱不敢。剛剛扶住梁辛的,應該是個小小的頭目,打過招呼之後,又笑道:「大師怎麼到這個地方來了?」

    梁辛伸手指了指岩頂的銀環,如實應道:「剛才聽到它叫聲淒慘,心裡有些、有些不忍,來看看它。」

    五個神仙相對望了一眼,還是『歪嘴』首領開口:「只是看看?」說完,還不等梁辛回答,他又哈哈一笑:「我就是隨口一問,大師不用當真,呂淹命我們五個守在此處,只是防備還有不知死的天猿來救首領,她老人家可沒說不許其他仙家上山,大師請便。」

    說著,閃身讓開了道路。

    梁辛驚疑不定,看守們放行地未免也太痛快了些。依著他的性子,遇到可疑之處,至少要動動腦筋,多說上幾句,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套出些口風出來,但他現在是老實和尚,怕是多問一句都會惹來對方的懷疑,也只有對五個看守道謝,硬著頭皮開始攀岩。

    那五個神仙相遇也真就沒再阻攔,放他上山去了……

    過了一陣,等『涵禪』去得遠了,一個神仙相對『歪嘴』首領道:「和尚今天可有點不對頭,聲音乾澀、目光閃爍,怎麼看怎麼有股賊眉鼠眼的味道。」

    另一個神仙相也點頭道:「不止神情聲音,還有身法舉止,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彆扭勁,好像身子不是他的似的。」

    五個人中的首領笑了起來:「所以說,老實人就不能做賊,稍微有點虧心事,還不等別人發現,自己就慌得手足無措了!咱們在下面都得留意些,說不定他攀著攀著手一軟腳一滑,就從上面摔下來,到時候咱們可得接住他,別摔壞了他。」

    另外四人都搖頭而笑,紛紛附和著。

    神仙相都是活了無數年的老妖精,飛昇前在中土與同道斗、破道後在巨島和天地斗,不僅修為精湛,還生了一副玲瓏心竅,一見老實和尚現身,守在此處的幾個神仙相就知道他犯了『心軟』的毛病,想要解脫造反的銀環。

    由此梁辛易鼎、借用身體後那股彆扭勁,落在他們眼中,也都變成了『心虛』。

    所有的神仙相利益一致,對造反天猿,誰都不會有絲毫心軟。所以呂淹的傳給看守的命令,只是防著其他天猿,不用防備同道仙家。既然如此,那幾個看守自然也犯不著去得罪『醫仙』和尚。至於殺死銀環之後的,呂淹就算再怎麼生氣,想怎麼算賬,也是她與和尚之間的事情。

    而和尚的性子,就只有四個字:老實、好人。以前他不敢來解脫銀環,是『老實』戰勝了『好人』;現在又來了這裡,則是『好人』打贏了『老實』,在神仙相眼中,他不來正常,他來了也不算意外,是以全未起疑。

    不過,要是放在平時,看守們就算不阻攔老實和尚,也會將此事傳訊呂淹,請她來定奪。但是呂淹現在正率領座下高手仔細研究傀儡屍體,事先曾傳令全島『仙家』,也不許打擾她。

    幾百丈的山岩,要是放在平時,梁辛幾個縱躍、用不了眨眼功夫就能上去,現在也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爬,所幸五行怪風不因高矮而異,山上的怪風比著下面也並未更強烈。他也挺爭氣,雖然爬的吃力不已,不過至少沒摔下去。。。。。。

    前後用了快一個時辰的功夫,梁辛終於攀上了山頂。

    巨岩頂端,惡臭瀰漫。即便和尚的身體遠遠不如自己的惡土身,五感都麻木了許多,梁辛也還是被這股異味熏得直皺眉頭。

    細如髮絲的黑色鎖鏈,深深割入肉中。造反的銀環首領,被法術結成的鎖鏈,牢牢綁縛在岩頂上一塊凸起的大石上。

    與雜錦孤峰下的銀環遺骸一樣,這頭銀環也是雙身,大猿體壯如牛,青se絨毛下肌肉高高鼓起,異常強壯;小猿身體瘦弱,端坐在大猿的肩膀上,尾巴與大猿的脊骨相連。

    小猿已經死了、腐爛了,皮肉稀爛,屍斑遍佈,頭皮已經爛的不見了,露出森森骨蓋……惡臭便是由此而來。

    大猿還勉強活著,聽到有人上來,睜開了眼睛。

    雖然見來得是和尚,讓它略略顯出了些意外,但銀環也還是暴怒起來,怒聲叱喝:「滾!滾滾滾!」天猿是靈物,只要修為到了就能開口說話,連葫蘆師父都會掉書袋,何況這頭銀環。

    梁辛不急著解釋什麼,走上前伸手去拽天猿身上的鎖鏈,不料鎖鏈詭異,還不等梁辛的手碰到它,它就彷彿發覺危機的蚯蚓似的,突然收縮了許多,深深割入天猿的肌理中。

    銀環悶哼了一聲:「你來做什麼?解開我,再解脫我、超度我?和尚是出了名的好心腸,看不得我受苦啊!」說著,它笑了,神情不見放鬆,反而更加猙獰了起來,聲音也再度變得暴躁:「早死晚死,好死歹死,老子都無所謂,用不著和尚慈悲,滾!」

    說完,再度引聲長嘯,穿越重重狂風,轉眼響遍四野!

    就在長嘯之中,銀環的身體陡然一縱,滿目凶橫,彷彿要爆起向梁辛發難,可鎖鏈神奇,根本不容它亂動,它才剛一掙,鎖鏈再度狠狠收縮,長嘯聲立刻變成痛苦慘叫,銀環身體顫抖,鮮血四下迸濺,慘不忍睹。

    而銀環卻變得愈發憤怒了,目眥盡裂對著梁辛嘶吼:「火尾天猿再無後人,你們滅我全族,我只恨自己沒能殺光你們!落在你們手裡,怎麼死我都不在乎,不過,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在,都會求天保佑,求你們壽與天齊,永生不滅;再求大海保佑,讓你們出征即翻船,窮盡萬萬年的壽命,只要乾坤不滅,你們便永享混沌!」

    怒罵之中,銀環猛然開口,把一口血水吐向梁辛。

    即便這具身體再怎麼不好使,畢竟也曾經過天劫洗煉,躲過一口全無氣力的血水也毫不費力,可梁辛卻沒躲,他只是覺得,自己被啐中,銀環或許會開心吧……

    『含血噴人』之後,銀環收聲,粗重喘息著,雙目血紅,死死盯住梁辛。

    銀環的怒罵,模糊不清,其間好像夾雜著『天猿被神仙相滅族』之意,梁辛不知道全因後果,是以聽得異常迷糊,沉吟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道:「剛剛你說…火尾天猿再無後人?你族已滅?」

    銀環只是桀桀慘笑,並不去作答。

    梁辛笑了笑,伸手抹掉臉上的血水:「島上的天猿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不過…就算現在這座島毀了,神仙相和天猿都死個乾淨,火尾天猿也不會絕種。中土西陲,苦乃山猴兒谷中,還有一族火尾天猿,是上一次東渡的天猿後裔,它們活得開心快活,香火傳續,萬萬年也不會斷。」

    銀環明顯愣了一下,追問道:「當真?」它又獰笑起來:「和尚,少來蒙我,憑你的性子,若知道中土還有一支天猿後裔,早在兩年前就告知我了。」

    梁辛搖了搖頭:「我不是和尚,只是借了和尚的身體上來看你,我昨天才到島上,隨我同行的還有一頭小天猿,也是銀環,你應該識得它。可惜,它也被嚴格看管,沒法子上來看你……」

    說到這裡,梁辛心念一動,急忙以『靈犀』聯絡蜂巢中的涵禪:「和尚,你試試看,能不能把你身子裡那根手足,扎到羊角脆身上?動作小心,別被週遭監視的神仙相發覺。」

    說完,梁辛對銀環做了個『稍安勿躁』地手勢,暫時也不再多說什麼,盤膝坐到了銀環跟前,平心靜氣,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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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30:15 |只看該作者
手足木刺兩重妙用,下一重‘靈犀’、上一重‘易鼎’。

第四二零章 血腥大陣

    梁辛在與涵禪和尚‘易鼎’之後,為了安撫銀環領,又突奇想,讓巢室中的涵禪把自己身上的木刺扎進羊角脆身上,讓羊角脆‘易鼎’到和尚的身體中,來和銀環見上一面。

    易鼎之後再易鼎?不夠……他還要人、猿易鼎。

    要是賈添知道此事,或許會哈哈大笑;可要是木刺的真正主人泉下有知,現在非得破口大罵不可。

    ‘易鼎之後再易鼎’沒能實現,隨著巢室中的涵禪拔出身上木刺,‘手足’間的法術也就此消散,兩個人即刻又各自‘歸位’,元魂回歸本主體內。

    梁辛是真正的梁辛,抱著羊角脆,坐在巢室內;涵禪也做回真正的涵禪,坐在巨岩巔頂,張大嘴巴,傻愣愣地看著被綁縛的銀環……

    梁辛指縫中藏著木刺,想也不想,立刻心語對涵禪道:“和尚,別動,我現在給羊角脆種木刺,它聽話得很,你試著和它易鼎。”

    小魔頭可就忘記了,他的木刺還在手中拿著,‘靈犀’未成,他的心語和尚根本就聽不見。所幸,就算梁辛不囑咐,涵禪和尚也不敢亂動,一眨眼睛突然現自己從巢室就來到了山頂,即便明知前因後果,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也還是太刺激來著,整個人都傻掉了,愣在當堂。

    梁辛則迅出手,動作隱蔽之極,把手中的木刺‘種’到了小猴子身上。手足木刺的好用之處就在於,只要種刺雙方都心甘情願,就能揮效用。可這個‘雙方’,指的是兩個‘人’,就算不是人,至少也得是同族,否則身不同、魂不同,如何能夠靈犀、易鼎?

    要麼都是人,要麼都不是人。

    梁磨刀對木刺一知半解,但是也他倒也明白,‘手足’妙用靠的是造化神奇,不是靈元真氣,就算‘扎錯了’,也不會有反噬一說,這才敢拿來胡鬧……木刺一扎入羊角脆體內,小猴子的身體猛然一震,臉上的筋肉抽搐片刻,再仔細看它的神情,居然真的顯出了幾分老實和尚才有的惶恐、膽怯的模樣。

    十里之外,巨岩頂峰的老實和尚,則顯出了一副天真相,目瞪口呆不再,換而呵呵傻笑。

    可也僅此而已,不論是蜂巢中的小猴,還是山頂上的涵禪,全都身體僵硬不能稍動半分,腦子裡也全都亂成了一團。尤其老實和尚耳中全都嗷嗷猿啼,也沒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嚇得想哭,偏偏沒法出一點聲響……

    梁辛對和尚、小猴的狀況全不瞭解,他心裡在數數。本打算從一數到了一百,就給他倆解開法術,可是才剛數到四十的時候,他又突然想起了個主意,立刻幫小猴子拔除木刺,又種回到自己身上。

    先動用靈犀,對涵禪心語笑道:“和尚,你怎樣,還好吧?”

    涵禪的語氣異常古怪:“我沒事,還、還好,”好字出口的同時,和尚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可把老實和尚給委屈壞了,自從他降生到現在,就受過沒這麼大的驚嚇。

    在涵禪眼裡,幹壞事可比渡劫還要更可怕得多。梁辛也怪不好意思,等和尚哭了幾聲,這才開口道:“那個、剛才弄錯了,不該讓你和羊角脆易鼎。”

    和尚的哭聲陡然增大了許多……

    巢室裡的梁辛臊得臉都紅了,硬著頭皮繼續道:“應該讓羊角脆和銀環靈犀才對,你自己身上那根木刺拔下來,種在銀環身上,我這邊一起動。另外,你把易鼎的法門也傳給銀環,它要能和羊角脆易鼎,大可轉過來看看我的真模樣。”

    委屈歸委屈,老實和尚對梁辛仍是言聽計從,拔下自己的木刺走向銀環。

    銀環早就傻眼了,和尚在自己面前耍來耍去,好像抽風似的,現在又滿臉眼淚,舉著根木刺走向自己,幸好它無力掙扎,否則必定一腳揣過去了。

    蜂巢這邊,梁辛也取下木刺,重新種回到羊角脆身上。

    很快,小猴子的神情變了‘手足’之間,心有靈犀。兩頭銀環的交談,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而後羊角脆又起變化,這次變得不是神情,而是整幅風貌、氣質,天真活潑不再,換而堅韌、威嚴。

    兩頭銀環易鼎。

    ‘羊角脆’注視了梁辛片刻,對他緩緩點了點頭,巢室受到重重監視,銀環知道此處是險地,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示意梁辛,有什麼事回山頂再談……

    先是替一對銀環除刺,繼而梁辛與和尚種刺,略略溝通幾句便再度易鼎,元魂對換,身體易主,梁辛又回到峰頂上,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笑呵呵地問道:“明白了?”

    銀環點了點頭,他從羊角脆那裡已經問清了事情的始末。

    見銀環眼中敵意不再,梁辛也放鬆了許多:“現在講講吧,你說的天猿絕後,到底是怎麼回事。”

    銀環生機早斷,被囚禁的一個月裡,日日受勁風摧殘與鎖鏈折磨,剛剛又情緒激盪,此刻已經疲憊得緊了,略略喘息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反問梁辛:“你可知,島上一共有多少天猿?”

    梁辛早就從老虎口中得知島上的戰力情形,答道:“天猿大約三千左右。”

    不料銀環卻搖了搖頭:“遠遠不止三千。你說的這個三千之數,指的是成年健者、可戰之猿。”

    梁辛恍悟點頭,島上的火尾天猿是一個族落,除了健壯大猿外,還有會大群婦孺老幼,由此也忍不住追問了句:“那其他的天猿呢,在哪裡?”

    “島上天猿,共有一萬兩千餘頭,原本也集聚在那座大蜂巢附近,直到百年多前……”

    就在三個領率領精銳進入大眼後大約四五年後,呂淹再度傳令,以潮汐即將成形、島上仙家與大猿當全心備戰為名,將近萬天猿老弱也盡數送入了大眼,在從中土歸來之前,不許大猿再與族中親人見面。

    雖然對這道命令異常牴觸,不過當時島上五行之力已經開始狂躁,煞時的頻率也大幅提高,單靠天猿自己的力量,難以再護住老弱同族,將它們都送入大眼,也是一條避難之道,銀環也就同意了下來。

    從此天猿被神仙相分成強弱兩部,強者在島上、老弱在大眼內,雖然呂淹曾有嚴令不許它們再見面,不過每隔上一二十年,偶爾她也會‘法外開恩’,放銀環進入大眼去探望下族人。

    那些老弱天猿在下面,吃喝生活自有神仙相照料著著。它們也不是無所事事,常常會被同在大眼三個神仙相領喚去,幫些小忙。不過神仙相的法術玄奇,天猿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他們再忙些什麼。

    見族人生活安逸,銀環漸漸放下心來,直到一個多月前,它忽然心悸起來。開始銀環並未太當回事,可連續幾個時辰,心悸不僅沒有絲毫減弱,反而越來越強。

    天猿這一族精怪,或許比不得麒麟、蟠螭、土坤這一類仙獸,但也是天生的靈物,心念生來敏銳靈異,這份無端的心悸攪得銀環坐臥不安,魂不守舍,很快它就明白,怕是有族人出事了,而島上的同族都平安,事情也就不言而喻。大眼內的老弱,遭逢了大難。

    銀環戰力遠勝同族,甚至比起神仙相的五個領也不遑多讓,當天夜裡它就施展手段,瞞過看守冒險潛入大眼之內。

    說到這裡,銀環突然呲出獠牙,神情再度猙獰起來可很快,凶狠相就消散了,變成了濃濃地悲哀:“天猿一族,近萬老幼,被屠戮得一乾二淨,所有的屍體都無一例外,頸上無頭,胸中無心,身內無血,冰冷乾枯的屍身堆成了一座小山。”

    又是一樁慘事,雖然心裡早有了準備,梁辛還是面露不忍,低低地嘆了口氣。

    銀環現族人遇害,強抑狂怒,繼續深入去追查真相,很快它就在大眼深處看到了凶手……巨島上的大眼是真的,與苦乃山小眼一樣,雖然只是一處靈**,但自成疆境,深遠到無遠弗屆,銀環是自上而下一路深入靈**,足足衝下萬丈之後,就見下方三個領、二百神仙相,正錯落有致、懸坐圍一座巨大陣法,陣法內一片慘紅,萬道血漿如靈蛇一般,在神仙相法術的驅駕下來回穿梭游弋,不用問,陣中的一重重血漿,都來自那些被屠滅的天猿。

    血漿之中,還有數不清的天猿頭顱與心臟或沉或浮,頭顱神情苦痛,筋肉抽搐,竟還是活的,而那一顆顆心臟,也仍在吃力的跳動著。

    除了頭顱心血,神仙相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把一眾老弱天猿的元神也抽離出來,萬餘道白色虛影在他們的大陣中痛苦掙扎,左突右衝,卻全無出路。

    透過仙道高手的可怖陣法,隱約可見在大眼深處,還有無數古怪事物擁擠在一起,密密麻麻,仿若熔岩似的湧動著……

    就在銀環找到神仙相的同時,對方也現了它,神仙相中的大領,甚至還抬起頭對著它露出了一個笑容。銀環暴怒成狂,想要衝入敵陣去拚命,可對方提前就有準備,早在施陣之前就以設下強大禁制,穩穩將上面下來的人隔絕在外,銀環竭盡全力也無法突入,又返回地面,召集島上所有壯猿,立刻反了

    銀環知道出征、航海時再造反,會有機會殺死更多神仙相的道理,可是他沒辦法再等下去……下面的神仙相已經現他了,當時不反,等對方完成陣法,也會立刻動手殺它。

    也許老天爺都想幫銀環,在銀環聚眾造反時,正逢五行煞時降臨,本來它們有機會重創仇人,可銀環沒想到,就算自己公佈了大眼中的真相,也僅才有一成壯猿追隨自己。

    正如老實和尚所言,島上大猿奴性深重,早都已經麻木了,只要還能活著就好,它們不敢反也不想反

    事情說完,銀環的頭顱微擺,毫不嫌腌臢,輕輕摩挲著肩膀上已經腐爛掉的那頭小猿,聲音也模糊了:“只有一成同族隨我造反,便是這樣的下場了。”

    梁辛心裡不舒服,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銀環,只是伸手拍了拍對方。

    銀環沒再去唏噓什麼,重新抬頭問梁辛道:“我聽羊角脆說……”

    話沒說完,梁辛就奇道:“你不認識它?”

    羊角脆也是巨島出身,幾十年前才去的中土,連呂淹都認得它,何況面前這頭造反的銀環。可兩人若是舊相識,銀環沒道理不去喊小猴子本來的名字,而是以‘羊角脆’這個新諢號相稱。

    銀環應道:“它本來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當然識得它。它損喪了記憶,不過…它現在過得不錯,以前那些事情忘記就忘記吧,就當從沒生過,不是壞事。它現在就是‘羊角脆’了。剛才交談時,我也沒向它提及往事,它現在這個樣子挺好,何必自尋煩惱。”

    梁辛凝視銀環,緩緩點了點頭:“多謝你了。你的仇,我來報。羊角脆該做的事情,都有我擔下了。”

    銀環笑了笑,沒去回應什麼,又轉回剛才的話題:“我聽羊角脆說,你已經有了安全退路,卻還留在人間,想要保住中土?”跟著,也不等梁辛回答,它就繼續道:“中土被毀已成定局,憑你們的力道,阻不住這場浩劫的,撤走吧。我也是那次潛入大眼後才明白,這裡的大軍,遠不止仙道怪物和幾千天猿那麼簡單。他們還有另外的實力,都藏在大眼中了。”

    梁辛眼角微微一跳。

    自從聽說三大領率領兩百精銳進入大眼,梁辛就隱隱猜到,神仙相在為‘九星連線’做準備。這其中的道理簡單得很:在千萬年前,還有過一次‘遠征中土’。

    第一次浩劫東來,神仙相的人數比現在更多,實力也更強,在啟程前,包括百無一用在內,勝券在握,誰也不會覺得自己會失敗,畢竟,他們是飛昇過的絕頂高手,中土上根本沒有能夠阻擋他們的勢力。

    可第一次遠征中土以慘敗告終,在梁辛到來前,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輸的……

    第二批神仙相,也就愈的謹慎了,他們明白,中土上一定還藏著些自己先前不知道的厲害勢力、足以擊潰仙道大軍的勢力。由此,他們都把第二次九星連線時的遠征,當做了一場惡仗,當然也會有所準備。

    而神仙相準備遠征的關鍵,多半與銀環看到的、以天猿心血入陣的殘忍陣法有關,剛才銀環說到此處的時候,梁辛見它情緒激動,是以並未打斷、提問。現在話題又轉回到了大眼,梁辛就此追問:“大眼中的血腥陣法,你看懂了?”

    銀環的見識不俗,在它目睹同族慘禍時,氣得暴跳如雷,並未多想,但事敗後被囚禁於此,一個多月的功夫裡,它已經想通了神仙相的手段,當下緩緩點頭:“當時我在大眼中,看到凶魔的陣法之下,還有無數古怪事物擁擠湧動。那些怪東西沒有個固定的形狀,就像一個個巢室大小的氣泡,彼此擁擠,形狀也不停地變化……雖然看不出它們是什麼東西,不過它們顏色醒目,是以不難辨出它們的出處。古怪氣泡,一共分作五種顏色:金黃燦爛、木青盎然、水藍透徹、火紅熊烈、土褐深沉。”

    五行之色。

    巨島上沒有其他東西,就只有五行惡力暴躁,不用問,這些古怪‘氣泡’都飽蘊五行力道。即便梁辛不懂法術,也能聽懂個大概:“你的意思是,神仙相精銳在大眼裡,用百多年的功夫,施展法術不停收集島上的五行惡力,製成了這些古怪氣泡?”

    “錯不了的。”銀環聲音篤定:“島上的五行之力變得暴躁,煞時也愈頻繁這件事本來詭異難解,不過現在卻說得通了,二百零三個凶魔躲在大眼中,不停從此間乾坤中抽移五行力,來製作古怪氣泡,這才引得五行更亂。”

    梁辛繼續追問:“有多少個這樣的氣泡?照你估計,氣泡的又威力如何?”

    對此銀環也不太確定,語氣裡略略有些猶豫:“數量說不好,實力上,至少…比起我族中的健壯大猿,還是要強上一些的。”

    銀環生在巨島,沒有中土修士的品級概念,不過梁辛也盡能算得出來,比著大猿還要更兇猛,至少也是中階宗師之上的實力,這樣的氣泡,如果有幾萬個,真能把賈添的傀儡大軍炸個稀爛,不禁苦笑:“每個氣泡的威力,都堪比六步宗師全力一擊……”

    不料,話還沒說完,銀環就皺眉打斷:“什麼叫威力堪比宗師一擊?”隨即,銀環露出了一副恍悟神情:“你把氣泡都當做法寶了?”

    梁辛愕然反問:“它們不是法寶麼?”在小魔頭心裡,的確把這些氣泡都想成了大號的大洪火雷。

    銀環桀桀低笑了起來,不見歡愉,只有無盡怒色:“你弄混了,氣泡不是法寶。它們都是胚、是胎,否則,那些凶魔又何必屠殺我同族,以它們的心、血、頭顱入陣”

    不懂法術,不瞭解道理,但銀環的意思,梁辛又哪能不明白,神仙相在大眼中製造的,並非五行法力的寶物,而是一支五行怪物的大軍。

    中土有賈添的草木雄兵;巨島上卻有一支靠五行原力和天猿心血造出的怪物大軍……浩劫東來,事情果然大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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