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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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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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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一章  魯執門徒

    苦乃山司所中的古怪之處、玉石雙煞的背景來歷、兩次刺殺篡國妖人的經過……三百年前,有關梁一二與賈添的糾葛和淵源都已真相大白。梁一二慘敗。敗是因為他是『梁一二』,而不是鬚根。如果那個九龍司指揮使是鬚根,他根本就不會去對付賈添吧。

    梁辛嘆了口氣,沒再說是什麼,又另起話題:「你把十三蠻都做成了『口袋』,為何放過了鬚根的屍體?」

    「兩個原因,一重一輕。」賈添的目光清澈而穩重,彷彿帶了些敬意:「重要的那個原因是,鬚根不止是鬚根,他還是梁一二。梁一二的那份心腸、那份手段,我不取、卻也敬能有這樣的對頭,不辱沒於我。他死後我又豈能再辱他屍體?另外那個不重要的原因麼……」

    賈添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輕佻,敬重之意一掃而空:「梁一二應該是查到了我養口袋的事情,雖然他到死也沒記起自己是十三蠻,可為了以防萬一,死之前把幾道最重要的經脈都自毀掉了,我沒法再把他變成口袋。」

    梁辛沒笑,不去理會賈添的『沒正行』,繼續追問道:「你的分身逃進大山,變成玉璧真身,你怎麼不去找他回來,就任由他在大山裡呆了三百年?」

    「不是不去找,而是找到了也沒有用處,你想,我為何要分身去向石脈奪力?還不是因為分身的修為太差。因為梁一二,分身不僅沒能提高實力,反而被人家打得連原形都現了出來,就算我去找他,幫他療傷,一時之間他也恢復不了人形,還是玉璧一塊,幫不到我什麼,還不如就讓他在山裡靜養,而且也更安全些。」

    梁辛點了點頭:「那你又傳旨開山破煞?你明知石脈的來歷,又知道山中還有你一個分身正在滋養……」

    賈添明白梁辛的意思,不等他說完,就搖頭答道:「那條石脈拱破了大山,戾氣彰顯害人性命,任何一個人篤信仙道的人間帝王,都會去除掉它,我征罪戶開山破煞,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不過山裡的石脈和玉璧,都是我的同宗兄弟,我也犯不著去害他們的性命,前面做做樣子,待工程進展到挖出玉璧時,麒麟和千煌便會接手此事,一切都有安排。」

    跟著賈添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說真的,這不是什麼大事,我並未它放在心上。」說著他揚手指了指梁辛:「不過我也的確沒想到,就因為那次開山破煞,竟引得風雲際會,最終成全了你這個……大侄子?」

    世事無常,因果玄妙,不去想便無所謂,可稍加琢磨,便會倒吸上一口冷氣,在心中低呼:他奶奶的,竟是這麼回事

    人人如此,無一例外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喧嘩,大片腳步聲急促,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揚聲問道:「聖上……」

    剛說了兩個字,賈添就用洪熙宗的聲音應道:「朕無恙,用不著大驚小怪」

    外面那個聲音明顯輕鬆了一截,又恭聲回應:「老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我主洪福齊天,得天龍護佐……」

    梁辛辨出了這個聲音,九龍司現任指揮使石林。

    皇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事關皇帝性命,石林哪敢怠慢,立刻點起身邊還能調用的所有人手,趕赴宮中馳援。不過梁辛和賈添身外百丈,還有一條金龍在層層打轉,劃出禁區隔絕外人,石林等人的視線被金龍祥光阻隔,看不到圈內的情形,又不敢亂闖天龍界域,只好從外面開聲相詢。

    賈添現在沒興趣去應付臣子,仍是不等石林說完,就淡淡的回應了句:「沒你們的事,退散去吧」隨即又對著梁辛道:「不用理會他們,我有的是時間,還有什麼疑惑?」

    梁辛伸手,指了指賈添:「你。」對『先祖』的疑惑已經盡數解開,梁辛最後想不通的地方,都系在了賈添身上。

    賈添顯得興致盎然:「我?哪裡不解,儘管來問。」

    「你們十九個人是山天大畜出身,又怎能飛昇?你們飛昇去做什麼?是魯執派你們過去殺神仙相?魯執自己怎麼不去?你們怎麼又都隨著洋流回來了?你為何連那十八個同門也不放過?」自從知道賈添是魯執門徒,這串問題就憋在梁辛心裡了。

    賈添的目光明顯有些飄散了,眨了眨眼睛,瞪了梁辛足足有幾個呼吸的功夫:「小看你了,怎麼這麼多問題」

    梁辛笑得挺開心來著:「儘管來問,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賈添哈哈一笑,側著腦袋想了片刻,再開口時並沒直接去回答問題,而是反問梁辛:「你對山天大畜,多少也有些瞭解吧?」

    雖是問,卻並不等梁辛回答,他就繼續說了下去:「大畜就算成形,一般而言也不會破山而出,它們在山中生、山中長、山中老、山中死。只有極少數得了天地福緣的大畜,才能離開大山,進入凡間。我們十九兄弟本也是如此,在猴兒谷大眼徹底成形、中土氣脈被魯執完全改變之後,我們雖然已經長大、茁壯,但仍在山土中。其實最初魯執在設計這座大眼的時候,本來也沒打算把我們放出來……」

    魯執捏造大眼是為了改變中土格局,以求消弭天劫。『十九靈胎』在這件事中,對魯執而言只是『工具』、是法術的一部分。

    魯執從未想過『點活』他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些靈胎即便長成了大畜,也不會破山而出,而是和普通的山天畜一樣,終其一生都在山體內度過。

    可是魯執費勁全部心力,並沒能徹底抹去天劫,只是改變了飛昇者的『著陸地點』。大眼成形後不久他就明白了此事,同時也算出會有九星連線引發洋流,那些被送走的修士,都還又機會重返中土。

    不用問,這些被坑掉的神仙相們,一定會回來搗毀假大眼,屆時天崩地裂,中土人間將毀於一旦。

    魯執篡改中土格局,是為了還仙界清寧。他的一番作為,也的確達到了目的,可若干年後,中土就會浩劫席捲,為救一界而毀一界,他不『認頭』,何況被毀掉的這個世界還是他的故鄉。

    他之所以叫做魯執,就是因為性子執拗,事情沒能圓滿解決,他不肯返回仙界。

    那個時候,苦乃山假大眼成形、修士破道飛昇都被送往真大眼所在的巨島、大海深處變成了混沌疆域、而十九頭靈胎長成的大畜仍在山中沉睡。

    魯執的事情未完,還要繼續做下去,不久之後又有了新的設計,可其中有個關鍵之處:他必須穿越混沌之海,去神仙相的老巢。

    混沌,是乾坤的渾濁不清,不是靠著人力能夠克服的,沒人能穿越大海,即便魯執也不例外,要去飛昇之地,就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等待九星連線,逆流而上。魯執等不得這無盡年頭;另個辦法就是破道、飛昇。魯執是最純粹的山天大畜,無論再怎麼強大,哪怕能夠毀滅世界崩塌乾坤,他也沒機會渡劫。

    說到了這裡,賈添忽然住口不言,目光也隨之寧靜下來……

    梁辛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安靜等候。賈添沉默了良久,終於再度開口了:「我本來一直都在睡著,沒有神智、只有感覺…對另外十八人的親近,對魯執的親近,我知道他們都離我不遠,這讓我心裡踏實,也讓我睡得更加香甜。」

    「直到有一天,我的頭忽然疼了起來,疼得我痛不欲生,彷彿有一座大山正在我的耳中崩塌、有一盞太陽正在我眼珠裡炸碎、有一座苦海在我鼻中口裡翻湧,還有一條火龍在我腦中瘋狂旋轉,攪動不休……等那場劇痛結束,我也隨之醒來了事後我才知道,那些疼痛,是魯執在施法,塑我五感,造我神智。醒來的,不光我一個,而是所有人。我們十九個人。當時我們仍在山中,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可我們醒來了,活來了,心中那份快樂……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我真的快活。」

    「歡喜過後,魯執的聲音傳了進來,傳入了我們每個人的耳中。以前我知道他在附近,他造了我們,不過那只是心裡的感覺,而不是五聽五感,直到此刻我才聽到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談不上好聽或者難聽,但落在我的耳中,卻讓我說不出的開心。我分不清這份愉悅,是因為親近他,還是因為我有了耳朵、我能聽到聲音了……或許都有吧。」

    「魯執說,他要我們幫他做一件事,這世上也只有我們能幫他。我們自然痛快答應下來,再之後,他並未多說什麼,也沒把我們弄出大山,而是開始傳授本領和這世上一切要學的東西,我們就在山中學習、修煉,有時候兄弟間會說上幾句笑話,猜一猜這世間的風景。同時他還給了我們每人一個出身身份,這宗那派,姓字名誰,詳細得不得了。安排好這些事情,魯執就走了,要我們等他回來。等了不知多久,魯執才回來,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等待也是種滋味。」

    「魯執查探了一番,見十九個人個個學有所成,也都牢記了自己的身份,他著實高興,我們自然也跟著一起開心。而後魯執才把前面的那些事情告訴了我們。三兄弟借坤蝶飛仙、一怒而起仙界誅仙、縱橫世界斷滅飛昇、六三一大陣捏造中土大眼……那時我已經知道自己是個了不起的怪物,更明白能把我們造出來的人絕非等閒之輩,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想到他竟厲害如斯,魯執……魯執」

    「說過了往事,讓我們明白了前因後果,魯執終於提到了要我們幫他做的事情:他要我們飛昇到真大眼所在的那座巨島,去搗毀真的大眼。這件事的道理再簡單不過,真的大眼一旦被毀,中土就只剩下鎮百山和猴兒谷這兩處靈穴,就算九星連線,神仙相們再返回中土搗毀了我這座大眼,靈元大脈也再無法恢復正常了。這一來,他們毀不毀假大眼,都沒什麼意義了,也就犯不著再來找猴兒谷的麻煩。而且真的大眼已經廢棄了,毀去它,也不會對中土世界有什麼影響。」

    「中土的飛昇之人,都是修士,都被魯執坑了,他也的確找不到能信任的人,去幫他摧毀真的大眼,除了我們。他讓我們活過來,就是為了辦這件差事。當時我那些兄弟們就有人問起,差事不算太難,可麻煩的是我們都是山天畜,又怎麼可能引來天劫?」

    「魯執笑言,我們是由十個仙魔屍體煉化而成的,力氣比起普通的山天畜要強得多,可究其根底我們並不純粹,要飛昇雖然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經找齊了材料,準備好了法術,這就要開始幫我們煉化身體,助我們引劫飛昇。他要把我們十九兄弟都送過去,畢竟大家在一起能有個照應,要是被那些神仙相發現什麼,真打起來我們也不怕。」

    「再之後,魯執施法,開始給我們洗煉身體,以求騙過天道,引來飛昇劫……一個接一個,無一例外,每頭被他煉化後的大獸,都得以破山而出,而進入天地的同時劫雲也趕到,雷暴煌煌,飛昇接引我是最後一個……也和他們一樣,出山就渡劫,嘿,聽明白了?我是魯執門徒,可從始至終,卻也沒看過他一眼。」

    十九隻大畜能夠得以飛昇,也是因為魯執的法術。

    賈添長長呼了口氣,暫停了敘述,對梁辛笑著說道:「長篇大論,口渴得緊,我喚人送兩杯茶進來?」

    梁辛嫌麻煩,一晃須彌樟,從裡面掉出一堆罈罈罐罐,飲料酒水都有,伸手對賈添做了個『隨便喝』的手勢。

    賈添略略意外,沒想到梁辛隨身還會帶著這些東西,搖著頭笑了笑,也不客氣什麼,隨手取過一罐涼茶喝了幾口,又繼續說起了往事:

    「我是最後一個飛昇過去的,到了那邊很快就匯合了其他同伴,據他們說,我飛昇落地前的那會,大島上天地異常暴躁,五行諸般力道互相撕咬,徹底亂成了一團,場面大得很,和所有飛昇過來的人都不一樣……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正常得很,我這個『假大眼』,飛昇來了真大眼所在的大島,不引得五行暴*才怪。」

    「每個飛昇之人都要『丟臉』的,具體丟成什麼樣的臉,全看飛昇時大島上的靈元狀況,我的情形與眾不同,這張臉也跟著獨樹一幟,神仙相個個都是醜八怪,但論到其中之最,非我賈添莫屬。」

    說著,賈添呵呵地笑了起來,並無自嘲或者不甘,而是真正的笑意,輕快、歡暢、簡單。

    「魯執的法術了得,我們十九個人都如他所願飛昇大島,可事情還是出了岔子:混沌之海隔絕一切,中土氣息完全過不來,而我們都是山天畜的出身,沒有中土天地勢力的支持,力量大打折扣……飛昇之後,我們的戰力猛降,比起真正的普通神仙相,也差不多了。這一點,就是魯執事先也沒能想到。現在你明白了?我和那些同門在神仙相中名不見經傳,是因為在那座島上,我們的實力真的很一般,不用故意隱瞞。」

    「沒了力氣,魯執交代的差事,我們就沒法去做了。一來,我們飛昇過去的時候,島上已經有了快兩百個神仙相,大家的聚集之地就在大眼附近,我們在他們眼皮底下去搗毀大眼,跟送死沒有一點分別;二來,大眼被廢掉了,但好歹也是天地靈穴,要搗毀它沒有力量根本就辦不到。試想,小眼受了浮屠那麼猛烈的一撞,也只是晃動了一陣就沒事了。憑著我們十九個人的力氣,就算其他的神仙相任由我們去砸,大眼也受不到什麼傷害。」

    「大家全都懵了,可是也沒有一星半點的辦法,有什麼事情也只能等到九星連線,跟著洋流一起返回中土再說了,呵呵,接下來啊就是無盡等待,時不時就會有修士飛昇過來,所有人落地後都是一個模樣,先是目瞪口呆,跟著嚎啕大哭,繼而破口大罵,最後平靜下來,行尸走肉似的過活,我從一旁看著,心裡偷偷在笑,這群傻瓜,都不知道我就是假大眼,殺了我,天地秩序立刻得以恢復。」

    「那個時候,九星連線的事情就只有我們十九個兄弟知道,其他的神仙相全不瞭解,我們當然也不會去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可後來,有通曉星術修士飛昇了過來,算出了九星連線會有大潮成形。這一來神仙相們個個精神大振,絕大多數人都是一個念頭:重返中土,摧毀假大眼,以求二次渡劫,重續封仙大夢。不過……也有人不這麼想。」

    自始至終,賈添的目光始終帶著些許笑意,語氣也平和而恬靜。只是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垂下了頭,梁辛看不到他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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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二章他要殺我

    賈添垂頭,但講述不停,聲音裡的那份平靜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有幾個自苦修持,不同意去摧毀假大眼,他們不願因此引動浩劫,讓生靈塗炭。很快,他們和其他人就大吵了起來……自苦修持都是傻子,憑他們幾個又怎麼可能攔住大隊神仙相,站出來不過是找死罷了。他們的下場也不用再說了,反正自那之後,只要一有苦修持飛昇過來,便會被就地格殺。」

    「不過,在那次爭吵裡,我聽到了幾句話,很有意思。苦修質問其他人:就算搗毀了假的大眼,天地格局重歸方正,你們又有誰敢肯定,還會再有天劫來接引我們?連這件事都無法肯定,你們便要毀掉假大眼,讓萬萬生靈送死,你們修的天道在哪裡?」

    「另外一個神仙相回答得毫不猶豫:不管能不能飛仙,都要毀了那座假大眼,否則何以洩憤。能有二次天劫最好,若不能,飛仙夢斷,便讓土天塌地陷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自『百無一用』而下所有神仙相,個個都面帶冷笑,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都認同這話。而我卻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能不能真正飛仙,神仙相都會摧毀猴兒谷的大眼。就算真的大眼被轟滅,天地再無法歸於當初格局,他們也不會放過假大眼的。」

    「這個道理乍一想沒什麼,修仙的人,拋家棄子斷滅凡情,本來也不會把旁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大夢成空之後變成瘋魔,也不值得奇怪。可是再仔細琢磨一陣,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我以前始終在山裡,對世界也只聽說沒見過,不明白這個道理情有可原。可魯執呢?他是從土到仙界,又從仙界一路殺過來,飛仙之人的性子他應該再瞭解不過,又怎麼會想不到這個道理?」

    「可他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派我們過來搗毀真的大眼?這樣做毫無意義,救不了猴兒谷的大眼,更救不了土啊。我大概明白了,魯執沒和我們說真話。他要我們來毀掉真大眼,另有目的……不能告訴我的目的。但這個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我想不通,所以我就不停地想,不停地猜。好在飛昇之地別的什麼都沒有,唯獨時間富裕,足夠我去冥思苦想。」

    「過了一陣,我又想通了一件事:魯執為什麼還要留在土,不肯返回仙界?因為他性子執拗,不達目的不罷休。十個仙魔同伴已死、苦乃山大眼未盡全功,土世界雖然沒法飛仙,但天劫還在,所以他留下來,把事情繼續做完。有朝一日,天劫在土真正消失,魯執才會離開此間。所以,他要我們飛昇到此來摧毀真大眼,看上去是為了保護猴兒谷,但實際上,多半和『抹掉天劫』有關。」

    「想通了這一點,我的謎題不僅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加複雜了。不過我卻明白,這個解題的方向是絕不會錯的。我找對了路子,我有的是時間,遲早能夠解開我的疑惑。」

    說到這裡的時候,賈添又收聲,垂頭而坐,再次陷入了沉默......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更長。

    梁辛不是很明白他的情緒變化究竟從何而來,不過也沒去催促打擾,賈添不出聲,他就在一旁等著,實在無聊了就去端詳金龍。

    活龍,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見到的。

    分不清是兩柱香還是半個時辰,賈添終於回過神來,沒有抬頭,甚至都沒去和梁辛打個招呼,重新開始訴說往事,聲音語氣都和先前一樣,不曾絲毫變化,話題卻從他在大島上的經歷轉到了魯執的手段上:

    「魯執通過捏造了靈穴,讓靈元大脈改道,藉以修改土格局,消弭天劫。他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足見這個法子是可行的,只不過他在塑造猴兒谷大眼時,不知在什麼地方出了些差錯,也許是某項法術不到位,也許是哪點計算不對……法子是沒問題的,所差的只是細節。照我看,魯執要徹底抹掉天劫,多半還是會繼續走『捏造靈穴』的這條路,另外再造一座大眼,對他而言更完美的大眼。」

    「我這座大眼,呵呵,還是不夠完美的,沒法徹底消弭天劫。我猜,在天下某處,他應該另造了一座大眼……第三座大眼。但他沒有了仙魔屍體,就算東拼西湊能再造出一座全新的大眼,也沒法再養出像我們這樣厲害的山天大畜來入陣。沒有了三六九大陣,他就沒辦法像在猴兒谷那樣,硬生生地把靈元氣脈奪過來。」

    「靈元大脈這個東西,你可以把它看做一條狗,饞嘴的狗。」賈添忽然打了個不倫不類的比方,說得梁辛有些摸不到頭腦。

    賈添低頭笑了幾聲,並沒解釋什麼,繼續說了下去:「大島上的那座真大眼,是一塊骨頭;我這個大眼,則是一塊肥肉,肥肉比骨頭更香,所以把狗引過來了。而魯執造出的第三個大眼,從消弭天劫的角度而言更加完美,可是對狗來說,只是個饅頭罷了。」

    「現在你明白了?在狗面前,有一塊骨頭,有一塊肥肉,有一個饅頭。魯執手上材料不夠,沒法再擺出一座三六九大陣,也就沒法把饅頭弄得比骨頭、比肥肉更香甜。可他又想把狗引到饅頭這裡來,他該怎麼辦?」

    「很簡單,先把骨頭砸碎,再讓肥肉消失,沒了更好的,狗沒了選擇,也就只能跑去啃饅頭了。所以他才要當先搗毀巨島上的大眼……這只是第一步。第一座大眼毀滅後,他會再毀掉第二座大眼,這一來土世界就只剩下他最新塑造成形的第三座大眼,靈元大脈沒得選擇,只能流向這座大眼,他的新設計也就此成形……」

    梁辛的臉都白了,想也不想立刻搖頭:「不可能擊毀第一座大眼無妨,可要再毀了猴兒谷大眼,天下靈元立刻就會暴*。在靈元大脈歸入第三座大眼、重整天地格局之前,土便已天崩地裂,魯執立誓不為修改格局而殺人,他做不出這種事。」

    賈添搖了搖頭:「要是現在擊毀猴兒谷大眼,的確會想你說的那樣,在第三座大眼『生效』前,土就已經完了。可是在那個時候卻不會,那個時候,我的十八同門還沒死,苦乃山還有三六九大陣,雖然陣法已經和猴兒谷大眼、靈元大脈沒什麼關係了,可一旦天地間靈元暴*,大陣還是會爆巨力,能保住土人間整整一十八天……這十八天,足夠第三座大眼生效、讓靈元大脈重新成形,讓土天地形成新的格局……」

    說到這裡,賈添抬起了頭,淚流滿面

    賈添,哭。

    聲音卻依舊那麼平靜。

    「這些事情並沒生,從頭到尾都是我猜的,梁辛,你的腦筋也很好,你幫我想想,他派我們去毀掉真大眼的目的,除了我說的樣子,還有其他的可能麼?」

    平心而論,梁辛很想再找出另外一種可能,可惜想不到。賈添的猜測是唯一的解釋:魯執要靠這些『門徒』去毀掉真大眼,然後他再摧毀苦乃山大眼,這樣才能讓靈元大脈進入他新造的、那第三個完美大眼,完成第二次對天地格局的修改,從而在土徹底抹去天劫這件事。

    否則,魯執要十九大畜飛昇,去搗毀真大眼這件事,便沒法說得通

    賈添的聲音很低:「所以,在搗毀了真大眼後,魯執會殺我……他要殺我。」

    眼淚不停湧出來,流過那張由萬千碎片拼成的臉,好像斷線的珠子,一滴滴摔碎在地上,賈添的肩膀,也開始有些微微地顫抖了。

    不久前,賈添在說起自己魯執的感覺時,也只用了『開心』、『親切』那麼幾個詞彙,並沒有太多去表達什麼,任誰也不會覺得魯執在他眼會有多『重要』,可是在千萬年之後,再說起魯執要殺他,他竟……哭

    仍是流淚……不止流淚

    不久之後,似乎再也壓抑不住胸的憋悶,賈添陡然躍起,用盡所有力氣,聲嘶力竭地大聲哭號

    哭聲裡,反反覆覆,始終是那四個字:「他,要,殺,我」

    字字泣血,迴蕩天地,驚如雷,戾如狼,委屈如即將喪生在父親獠牙下的小獸,不甘如被永鎮於第十八層地獄那頭厲鬼

    哭號驚煞了整座京都,附近還有大群侍衛聚集,乍聽到天龍界內傳出可怕哭號,全都大驚失色,不知多少人幾乎在同時生驚呼:「聖上……」

    只說了兩個字,只能說出兩個字……賈添神情突兀猙獰,滿腔悲憤化作遷怒,歇斯底里地大吼:「聖上個屁出聲者,死」

    『死』字出口,嘭嘭悶響不絕於耳,皇宮之內,所有驚呼出聲之人,盡數炸碎開來,變成一灘血肉模糊

    賈添心智失守。

    這是賈添最薄弱的時候,梁辛當然明白,現在是生擒強敵的最好機會,可他卻全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對賈添道:「別胡亂殺人了,沒用的。」

    說著,梁辛隨手從地上抄起個小酒罈,自己一壇,扔給賈添一壇。

    賈添嚎啕,沒再去殺人洩憤,也沒去接梁辛扔過來的酒罈,任由酒罈在自己身前劃出一道弧線,最終『啪』地一聲,摔碎在地上,酒水四濺。

    梁辛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揭開自己那罈酒的泥封,喝了幾口……

    五兩酒,小小一壇,梁辛喝完的時候,賈添也收拾了哭聲,揮袖抹去淚水,對著梁辛點了點頭:「見笑了。」

    梁辛扔掉空罈子,胡亂一擺手:「都是親戚,不用客氣。」

    兩句話的功夫,賈添就完全平靜了下來,他的臉太散碎看不出神情,但目光裡卻明明白白,再不見痛苦不甘,又變得輕鬆了,望著梁辛問道:「剛才為何不動手?你明知道,今天要制服不了我,你必死無疑。」

    梁辛笑道:「你哭得太慘,下不出手。」

    賈添也哈哈一笑,不再追究此事,也不用梁辛再追問,就此轉回話題,繼續講起當年的事情:「要啟用第三座大眼,就得毀去另外兩座大眼,這裡也有個順序關係:先毀真大眼、再毀猴兒谷,土只會爆一次浩劫;可要是顛倒下順序,土就會生兩次靈元暴*。苦乃山的三六九大陣只能支撐十八天,擋不住兩次大劫,所以魯執不能先轟滅猴兒谷。這便是說只要第一座大眼還在,我就安全得很。幸好,我們飛昇後都力量大損,沒能完成他交代下來的差事,否則我早也就死了。」

    「我猜出來的這件事情,沒去告訴另外那十八個人,從頭到尾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日盼夜盼,等著潮汐成形返回土,再去匯合魯執。而我則開始盤算著自己的保命之道……所有的人都要殺我,我要活,就只能靠自己了。最麻煩我和猴兒谷大眼同命共生,我沒得逃,除了迎戰沒有任何辦法,嘿,誰要我死,我就先殺了他。」

    說到這裡的時候,梁辛突然想到了無仙。無仙的『活著』,是賈添傳給他的,而賈添能把這個『終極天道』說得天花亂墜也並非偶然……魯執要殺他,神仙相要殺他,幾乎是從懂事那天起,他就注定了要和這天下所有的強者為敵,賈添活得比誰都難

    賈添沒注意梁辛的表情,聲音不停,繼續講了下去:

    「在巨島上剩下來的事情,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等待等待,無數個年頭之後,九星終於連線,神仙相整列大軍,四千仙道高手,三千火尾天猿,搭乘洋流遠渡土。這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洋流成形,我們能順流而下,魯執自然也能逆流而上,他會親自動手毀掉大眼,這一來我的死期也就不遠了,想要活命,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魯執……我早已盤算出幾十個除掉他的辦法,可沒有一個辦法是完美的,要知道,他是魯執」

    「我們行軍途生的那些事情你都已瞭解,用不著我再囉嗦什麼。神仙相損兵折將,對我來說無疑是件好事,而真正讓我歡喜的卻是……魯執死了進入土海域我們就恢復了力氣,同時五感也清晰起來。十九頭大畜,都是魯執塑造、養育而成,我們本來就是他的法術,所以只要離開混沌之海,我們就能感知他的存在。可我們回來後,誰也感知不到他,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他死了」

    梁辛見過魯執的屍體,還把他隨身的寶貝都『蒐羅一空』,對此當然不會有絲毫意外,不過他還是追問了句:「照你看,魯執是怎麼死的?」

    魯執,十界的第一強者,擅戰、善煉,手段通天,最終在青蓮小島身化枯骨,梁辛總覺得他的死不會那麼簡單。

    賈添應道:「我不知道,我始終沒能找到他的屍體,也就沒法查出他的死因。不過依我來看,他是壽終正寢,老死的」

    梁辛瞪大了眼睛,目光裡滿是詫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老』死?

    賈添的笑聲輕鬆:「其實仔細想想,就不難理解,他在土經歷了無應大劫、又施展大神通煉化大眼,巨大消耗之下,壽數也大打折扣,死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梁辛苦笑了下,沒再糾纏這件事,對賈添做了個『繼續』的手勢,請他接著講下去。

    「魯執已死,讓我輕鬆了許多,可事情還沒完,我想活命,還有兩件事要做:一是要應付登6土的千多個神仙相,那時我已經收服了無仙,這件事也就不算什麼了;第二件事卻困難得很……我得殺那十八個同宗兄弟」

    梁辛皺眉,忍不住插口問道:「魯執已死,那十八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人人都奉你為主,為何還要殺他們?」

    賈添嘆了口氣,眼神複雜:「魯執已死,可第三座大眼還在。誰能肯定,他在臨死之前,沒有留下一個『先毀真大眼、再殺賈添』的遺言?我沒能找到魯執的屍體,萬一要是被另外那十八人先找到了,我還能活麼?他們十八個人為什麼奉我為主?是因為魯執要他們奉我為主。在他們心裡,魯執的一句話比我的性命重上一萬倍。我也舍不得他們,可我留不得他們。他們死了,我才能踏踏實實地活下去。」

    「我那些同宗兄弟戰力不如我,不過相差地也不是太遠,打鬥起來的話,一對一我能輕鬆獲勝,一對二勉強打贏,一對三或許能夠逃命,一對四就再無生機,何況他們是十八個人。而且大家同宗同源,我的幻術對他們完全無效,想要殺了他們,就得另想法子。」

    「幸好,來時路上,我們在土海域現了一隻島,島子上滿滿都是遠古符咒,還有數不清的厲害法器……」

    不用他說完,梁辛就苦笑著藉口:「浮屠。」

    「不錯,就是浮屠,我以前就聽說過這頭怪物,有了它,我也就有了辦法。」賈添笑而點頭:「那些遠古人物鎮壓浮屠的辦法,是用陣法和符咒引動海天之勢,將其永鎮島下。我就對十八個同門編了個謊,說這座島上的法術,對靈元大脈也有影響,魯執塑造猴兒谷大眼未盡全功,很可能是漏算了這座島。」

    「毀掉此島,或許魯執的遺願就能完成,可浮屠是巨孽,也不能由著他把這個世界吃光,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是把他引到小眼,永遠囚禁……我那些同門對靈元流轉的認識、造詣不如我,又對我真正信任,這個謊話算不得高明,卻足以讓他們信服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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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2: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三章你跑什麼

    神仙相要搗毀假大眼,可他們不知道這座大眼坐落的位置;賈添要在大眼中施展幻術,去坑掉他們所有人。這一來也算『一拍即合』了。

    神仙相找不到假大眼,賈添卻再熟悉不過,本來他有一百個法子,能幫助他們『找到』猴兒谷,可他卻選了危害最大的『浮屠』。

    十八大畜放出浮屠,又一路惡戰,將之引入小眼;巨大的撞擊讓小眼震動,中土世界也隨之搖晃起來,惹出不知多少天災,生靈塗炭,神仙相則循著震動,找到了假大眼所在的猴兒谷……最終,千多神仙相被幻術所擒;十八個同門則因為浮屠的追殺,累得筋疲力盡,被天猿傀儡和三層織錦困殺,一切都落入了賈添的算計。

    所有想殺賈添、有可能殺賈添的人,或死或困,到最後就只有賈添一個人在世間逍遙

    賈添長長伸了個懶腰,嘆道:「總算說完了我和你,我和梁一二,我和魯執,我和十八同門,我和神仙相,所有的事情統統都他娘的說完了,梁磨刀,還有疑惑麼?」

    說完,不等梁辛回答,賈添就笑了起來,又補充了一句:「說到這個份上,憑你的心思,什麼事情也都清楚了。你要再提出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純粹就是誠心拖延時間了。小鬼,這些年裡我始終高看你一眼,現在活到頭了,可別讓我看不起。」

    梁辛樂了,搖了搖頭。

    所有的疑惑都在賈添的『自述』中得到瞭解釋,整件事情真相大白,到了現在還真沒什麼再想不通的地方了。這場故事聽得也實在算得過癮。

    梁辛沒再去問什麼,而是一反常態,生死惡鬥將至卻全無戰意,對賈添道:「今天不想打了,能不能就當我沒來過,下次再打?」

    賈添愕然,全然沒想到梁辛竟會『臨陣退縮』,沒急著回答他,而是反問:「為什麼?」賈添始終摸不透梁辛的性子,但也能明白,這個小魔頭在劣勢之下會耍賴、會逃命,但他不會傻到來央求自己『別打了』。

    梁辛如實回答:「覺得你活得挺也挺不容易……」

    賈添接口:「所以不想打了?」

    梁辛道:「不是不打,只是今天不想和你打了,改天吧,等咱倆都換個心情再來打過。」

    賈添哈哈一笑,果斷搖頭:「你不想打是你的事,我剛剛說的那些事情,本來就不是說給活人聽的。今天我要殺你,沒得商量。」

    從下定決心擊殺梁辛開始,賈添就不會再有絲毫的『心慈手軟』,哭歸哭、笑歸笑,無論兩個人聊得多融洽,他都必殺梁辛。

    「不過……」賈添又把話鋒一轉,「你能有這份心還算不錯,這樣吧,我答應你,你死之後當得厚葬,屍身入土,不受驚擾。我就不把你去煉成口袋了……惡土真身,大好蕩克啊,我不要了。」

    梁辛不屑冷曬:「死後的事情,與我無關,你這個人情我不領。」

    賈添彷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立刻反駁:「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曲青石他們還活著,試想,有朝一日,他們來找我報仇,我派出口袋梁辛去殺他們,他們受得了?不把你做成口袋,這份人情大得很,你不領可不行」

    果然,聞言之下樑辛動容,又尋思了片刻,這才對賈添點了點頭:「那多謝你了。」

    賈添擺了擺手:「領情就好,道謝倒也不必。還有什麼遺言麼?」

    「我要死了,曲青石他們能不能不再追究?他們修為有限,壞不了你的大事……」

    不等他說完,賈添就搖頭打斷:「不行,你身邊的人,哪個也不能留下。」

    「哪還說個屁,老子沒遺言了」小魔頭立刻翻臉,再沒有一句廢話,縱身撲向賈添,同時口中縱聲呼嘯,按照事先約定好的訊號,召喚城外木妖相助。

    賈添並未動手,也用不著他親自出手。梁辛一動,金龍乍起,數十丈的身軀一擺,快若流光閃電,迎面向他撲來

    金色天龍,化外神物,威力何其驚人,身形舞動中,一重重磅礴氣勢轟然衝起,從四面八方聚攏而至。龍未至,但重壓已經合圍,梁辛沒有閃身退步的餘地。而金龍的力量天生,不見因果『想不到』便沒有絲毫用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喚起『捨不得』。

    梁辛硬抗真龍一擊。

    時間凝固,天下人間,來不及甫一侵入魔功範圍,金龍兇猛地前衝之勢就猛地一滯

    魔功籠罩十丈之地,龍頭在內,身在外……遠遠望去,情形殊為詭異,偌大一條真龍:口大開、須賁張,但卻靜止不動,彷彿木胎泥塑;而巨龍的身軀則瘋狂搖擺,揮蕩中引出層層風雷。

    『來不及』堪堪擋住天龍,魔功之內亂流暴躁,真龍力量遠超自己,由此引發的亂流也瘋狂無邊。梁辛本來還想著能衝過去擰金龍的腦袋,可反噬來得太凶太狠,每一個瞬間都有滅頂之厄,梁辛把身法施展到淋漓盡致,也盡能勉強自保,即便如此,他也撐不住太久

    幸好,他也不用撐太久,片刻之後,天色亂了。

    山中妖、草原巫和日饞邪宗的法寶,幾乎全在木妖手中,此時城外木妖出手。足足萬多件犀利法寶殺入京城,徹底遮蔽了天空,陽光消失不見;而法寶本身卻還綻放著各色光彩,或陰冷幽藍、或妖冶閃亮,諸多顏色競相綻放,把整座天空都攪得大亂。

    數不清的凶器,匯聚成一道粗大長鏈,彷彿席捲人間的幽冥洪流,浩浩蕩蕩,向著天龍轟襲而來……

    法寶尚未攻到跟前,但凶戾氣勢已經瀰漫天地,就連賈添都吃了一驚,喃喃念叨了句:「好傢伙」

    梁辛心都大喜,這麼多的法寶,或許真能拖住天龍一陣,而這個空子裡,自己有兩個選擇:

    一是趁機逃走,只要逃出皇城,真龍就拿他沒辦法了,憑著自己的身法和速度,這樣做成算極高;

    第二種選擇就是冒險、玩命了,不退反進,藉著即將出現的那一點『空閒』時間去緝拿賈添,一旦失敗,就會再被金龍困住,小命難保,可萬一要是成功了呢?

    小魔頭心裡想的就只有這個『萬一』,只等著那片遮天蔽日的法寶一落下來,他就要放開神通,去擒賈添。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還不等自己撤散魔功,那條又萬件凶器匯聚成的長練,奔襲的勢子突兀一變,自半空裡猛地陡轉起來,盡數倒轉回頭,再不理會皇宮中的戰團,向著來的方向迅速退走

    天空又復明亮起來,旋即木老虎的三短一長的呼嘯響起,聲音急促倉皇,正是兩人事先約定的、『遭遇敵襲』的訊號,片刻之後,從木老虎的藏身的方向傳來轟轟巨響,巨力碰撞不休......木老虎被強敵襲擊,再顧不得幫助梁辛,喚回了所有法寶以求自保。

    這次輪到了梁辛大吃一驚,沒了木老虎幫忙,金龍還在奮力掙扎,眼看就要沖散『來不及』,自己大事不妙。

    賈添的笑聲異常輕鬆:「剛剛沒告訴你,京城周圍,地下百丈處,還有我藏下的一支傀儡精銳。」

    從在飛昇之地猜到魯執目的開始,一直到現在,賈添所有的心機、所有的經營,都是為了『活著』,又怎麼可能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地。

    宮中有真龍護衛,京師附近潛伏傀儡精兵先前所以不曾喚起傀儡,是為了將梁辛和黨羽一網打盡。

    梁辛人在魔功之內,但靈覺仍在,他能清晰感受到,正有百餘道巨力,此起彼伏接踵不停,圍住木妖猛打,這些力道他也異常熟悉——天門傳給正道的合擊陣法,相見歡。

    賈添似乎能看透梁辛的念頭,點頭笑道:「兩百人一陣,一共兩萬草木神兵,列成百道相見歡。都是有些地位的修士,你那個同伴堅持不了太久。」

    雖然沒能親眼所見,不過木老虎所處戰團的『盛況』不難猜測,萬多件犀利法寶仿若劫雲翻滾不休,護住主人層層旋轉,之外則是兩萬被妖元大大提升修為的傀儡修士,結成百餘座相見歡,圍著他狠狠轟殺。

    相見歡,每一擊之後都需要重新列陣,而重整陣法所需的時間也和陣中人數直接相關,人數越少、陣法就重新啟動得越快,把兩萬人分成百餘隊,雖然讓力量分散了許多,可勝在迅捷靈活,老虎已經陷入苦戰,無力自拔

    可梁辛現在哪還顧得上木老虎,天龍的反掙之力越來越強,魔功內亂流暴躁,瘋狂噬主,而且龍鱗堅硬,陰沉木耳拚命亂砍,缺連一個傷口都沒能豁開,反倒是木耳禁不住巨力撞擊,不停爆裂散碎,已經換過了好幾輪

    賈添的目光明亮,饒有興趣地望著梁辛,笑道:「我可也沒想到,你就帶了一個幫手,本以為曲青石、柳亦、纏頭老爹他們都會來,罷了,等你死之後,我再去找他們……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眉目猙獰、滿臉驚怒、正在魔功之中做垂死掙扎的梁辛,倏地不見了。

    就那麼毫無徵兆,憑空消失

    不等驚呼落地,就在梁辛消失的同時,賈添只覺得眼前一花,梁辛竟出現在他身前,幾乎鼻尖相觸,和他四目相對。

    不止來不及、想不到,梁辛還會『天上人間』……至少道理是明白的。不過他沒有謝甲兒那份厲害的心智,對繁雜亂流與乾坤挪移的方向、距離間的關係,完全沒法理清,挪移沒問題,但挪到哪去他可也不知道。

    在梁辛硬抗天龍之初,他就能靠著『挪移之術』脫身,不過小魔頭的性子裡,烙著一份『不服、不忿、不甘』,好容易見到一頭真龍,不試煉一下他總覺得自己白來這一趟似的。

    但是梁辛可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挪移』,竟然和賈添撞在了一起,純粹是本能使然,梁辛非但沒去出手擒住對方,反而怪叫一聲,晃動身法遠遠跳開……等雙腳落地,他也琢磨明白了,恨不得給伸手給自己一嘴巴,時機稍縱即逝,想再撲過去,金龍又哪會給他這個機會,如影隨形猛撲過來。

    賈添也嚇得醜臉發白,生怕梁辛不夠懊惱似的,追問了句:「你跑什麼?」

    金龍和梁辛再度鬥成一團,力不如人,梁辛幾乎沒有還手的機會,但是乾坤挪移之術神奇而無端…無端到梁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去哪,一時間倒還能支持,凶險不算太大。

    梁辛的挪移距離有限,充其量二三十丈的樣子,同時無法控制方向,只夠他臨時保命,而金龍的反應何其迅捷,再加了防備之後,往往他『挪移』一次,才剛從另外一處現身,巨龍吧便已殺到,是以靠著『天上人間』,他逃不出皇宮。

    賈添也學乖了,生怕梁辛再『找』上自己,不敢呆在戰團附近,遠遠退到百丈之外去觀戰……

    京都近郊,木老虎苦戰百座相見歡,幾次突圍未果,反倒有大片法寶因此被毀;皇宮大內,梁辛被金龍追得四處亂跑,叫苦不迭,兩個戰團都落盡了下風,被擒或被殺只是時間問題……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惡鬥開始後不久,忽然一股強大氣勢從北方出現,向著京城疾馳而來。

    並不猛烈,也談不上犀利,但是那份厚重和冷漠,足以讓人毛孔閉合、心跳不已。

    正有一群厲害人物趕來。

    皇宮中的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異常,賈添的神情裡略顯意外,望向梁辛問道:「是你的人?你手下還有這樣的厲害人物?」

    賈添知道日饞還有不少高手躲過了傀儡妖術,讓驚訝的,不是梁辛又有後援趕來,而是這夥人的力量遠超中土普通修士,在賈添想來,除了神仙相之外,中土上根本沒人能有這樣的氣勢

    梁辛心裡也驚訝的很,對大哥二哥施展遁法時引蕩的靈元波動,他再熟悉不過,和這伙正迅速靠近的強者完全對不上號,趕來的不是他的人,不過梁辛還是大言不慚,瞪著賈添還了句:「我手下厲害的人物多得是……」

    兩句話裡,對方已經趕到京城附近,從木老虎那個戰團中傳來的巨響陡然提高數倍,靈元震顫也隨之猛烈,這夥人出手,助木老虎對抗傀儡。

    短短幾個呼吸功夫之後,梁辛又清晰感覺到,外面的草木氣息大盛,京城附近又有大群傀儡現身,向著惡戰之地趕去增援

    雖然正在生死仇殺之中,賈添仍對著梁辛親近笑道:「京師附近,一共五萬傀儡,你先前那個同伴,手上厲害法寶太多,為了對付他動用了兩萬,現在盡數發動。你這伙手下實力不俗,不知會打成什麼樣子。」說完,賈添頓了頓,又補充道:「放心,現在迎敵的這些草木神兵裡,都是從正道、散修中選來的,沒有你那伙親戚朋友和手下」

    而此時京城外的戰場又起變化,趕來助拳的那伙厲害人物,人數足有千餘,實力異常強悍,對上數萬傀儡精銳,竟不落於下風,惡鬥了一陣後,他們便開始游轉,不停留在原地與傀儡對攻,而是三五結夥,邊站便走,向著皇宮趕來。

    他們動,傀儡也動,城外的戰場被他們牽引著,向著皇宮移動過來。

    京都,中土第一大城,即便遭受邪術洗劫,也還剩下大批凡人百姓,早在木老虎發動的時候,眾人就從其他幾個方向逃命,可京城規模了得,一時之間這些老幼婦孺又哪能逃得乾淨,所幸後來趕到的這些人,在將惡戰引向皇宮時都刻意飛天,高空裡的打鬥,對普通人影響稍小一些。

    即便如此,巨力也常常會向下波及,所過之處房倒屋塌,常常會有悶鈍地慘叫傳來,一起即滅……

    很快,一個個戰團先後轉移過來,出現在皇宮上空,梁辛抬頭向上望去,後來趕到的這夥人,身穿粗布陋衣,男女老幼都有,無一例外的是人人都沒有雙目,黑洞洞的眼眶中紅色肉芽糾纏,一路奔襲而來的,是自苦修士。

    梁辛並沒太多意外,畢竟,中土上也只有他們有這樣的本領,能靠著千人之數,和數萬傀儡大軍抖個旗鼓相當

    ----------------------

    修士仇殺、兵禍戰亂這些事情,在苦修持眼中是一種『自然規律』,世上有人便會有爭,所以他們不會去管,他們自毀雙目不求飛昇,是為了『護界』。

    對抗『浩劫東來』,是護界;而人間被妖術侵襲,天下青壯盡數消失不見,這麼大的事情,足以動搖凡人生存繁衍的根基,自苦修持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年前,乾山咒井炸碎,妖元席捲人間,苦修持靠著自苦修煉到極致的身體,扛過了邪術,再之後就開始調查此事。

    苦修持的隱居地在冰原邊緣,後來進入中土查案,雖然他們法力精強、又有諸多傳訊手段,可相隔太遠,終歸不怎麼方便,差不多就在梁辛離開青蓮小島趕赴離人谷的時候,苦修持也在靠近中土中央的位置,選了一座無名山谷,當做臨時的策應之地,門下眾多精銳駐紮於此。

    京城的坐落之處幾乎就是中土的正中央,與苦修持臨時設下的據點相距不遠。

    木老虎這邊和傀儡們一動手,靈元轟蕩,草木妖力遠播,立刻驚動了不遠處的自苦修持,當即結隊趕來

    在皇宮之中的惡鬥,與草木妖力無關,苦修持沒打算去理會,但他們入戰後,馬上就得了木老虎的指點,得知妖術之主就在宮中,這才將戰團引向了皇宮。

    不久之後,木妖也帶著法寶,將自己的戰團轉移到皇宮高空,以求和梁辛匯合。

    梁辛、木老虎,一個嫦娥勁力,一個坐擁萬件厲害法寶;自苦修持,功法別具一格,千餘人個個都是瞎子,便說明他們每一人修為都超過了六步大成;賈添,有一條真龍護身,還有五萬草木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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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2: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四章滿不在乎

    戰團還在高空,並沒急著『降落』下來,五萬傀儡,兩百人一陣,便是足足兩百五十座相見歡

    此時的相見歡之力,遠不如梁辛在中秋之戰時經歷的萬人大陣。兩百人的合擊,不足以吸斂光線,所以現在的陣力,在擊出時顏色鮮明,銀亮之中裹雜著重重新綠,璀璨奪目,形若妖龍。

    兩百多座小陣滾滾運轉開來,一道道陣力此起彼伏,每個瞬間幾乎都有數十道『妖龍』震天而起,梁辛自下向上仰望,那些草木傀儡打出的『相見歡』,彷彿在天空裡編制了一張大網,疏而不漏,威嚴且蕭殺;

    木老虎自不必說,在他身邊還是有近萬凶器,隨他手訣上下翻飛,威風得很,霸道得很;

    苦修持或三人一夥、或五人一群,浮於高空中,看似雜亂無章,實則錯落有致,暗合古時大陣,他們的功法別具一格,手中的自苦仗舞動如風,引出的卻是一蓬蓬仿若血霧的殷紅原力……

    殺傀儡時,苦修持毫不手軟,在他們看來,傀儡已經淪為惡人幫凶,死便死了。

    天上瘋狂絞殺,無數大力轟然爆碎,引出驚天動地的轟鳴時而『妖龍』洞穿『血霧』,苦修被打得骨斷筋折;有時血霧漫過相見歡陣力,罩住一群敵人,傀儡們身體抽搐,轉眼生機斷滅……雖然不到『屍如雨下』那麼驚人,可空中的鏖戰大力縱橫,自戰團挪到皇宮上空開始,便有屍體不停跌落。

    傀儡眼神呆滯、嘴角永遠掛著古怪笑容;而自苦修持『有眼無珠』,臉上全無表情,也全然看不出一絲生氣,這樣的兩伙人鬥在一起,給這場凶險惡戰又平添了幾分詭異。

    皇宮之中,梁辛繼續和金龍糾纏,賈添好整以暇,絲毫不為眼前的局勢躊躇,看了幾眼天上的惡鬥,目光裡沒什麼光彩,顯得不感興趣,又向著梁辛問道:「這些人是你的手下?不太像,都不和你打招呼……」話沒說完,他的眼神突兀一震,顧不得再去理會梁辛,再度抬頭,皺眉望向天空。

    又飛來了一夥自苦修持。

    人數不算多,寥寥十餘人,全不去關注同族與傀儡的惡戰,而是盡數將空洞猙獰的眼眶,對著賈添。

    有傀儡的相見歡之力轟向他們,其他的苦修持並不加以援手,也不見這十餘人施法迎抗,可相見歡到他們十餘丈處便突兀散碎,化作裊裊青煙

    剛剛趕到的這些苦修持中,為首之人是個中年壯漢,梁辛見過他,在草原檢查『得勝』屍體時曾遇到一夥苦修,首領還是他。

    苦修自毀雙目,但靈覺了得,能夠清晰辨出,賈添也是神仙相

    賈添的眉頭,緩而又緩的消解開來,臉上無數『碎片』也隨之變化,萬種神情湧動,或驚訝,或無奈,或好笑……片刻之後,他笑了起來,語氣裡竟帶了幾分自豪:「中土靈銳,所以才能養出這樣的靈瑞,不枉我疼它愛它。」

    它,是賈添家的園子。

    金龍也發覺到了新的危險,巨大的身形驀然一轉,不再和梁辛纏鬥,而是退回到主人身旁,層層盤繞相護……金龍如臨大敵,可它怒目而視的方向,卻不是那十幾個苦修首領的所在之處,而是死死盯住了前方,彷彿在空氣中,還隱藏著一個生死大敵

    梁辛循著金龍的目光望去,根本什麼都沒有。

    賈添卻呵呵呵地笑了起來,鼓勵道:「憑你的靈覺,應該能發現些端倪,仔細些,再試試看。」

    梁辛回頭斜忒了賈添一眼,應道:「真有什麼厲害東西,也不是來殺我的,我犯不著費那個力氣找它」話雖這麼說,可心神卻沉靜了下來,周身毛孔緩緩開闔,靈覺鋪展開來,緩緩掃過周圍。

    平心靜氣之下,靈覺也變得更加敏感,果然就如賈添所說,在龍頭正對方向上,三百丈開外處,梁辛捕捉到一絲異常——冰

    梁辛的靈識,從虛空之中捕捉到一抹冰冷地寒意。

    賈添還是笑吟吟的,見梁辛有所發現,目光讚許,微微點頭。可他那頭護法金龍卻再沒耐心等下去,身上的鱗片層層乍起,嘩嘩亂響,跟著龍口大張,猛地發出一聲憤怒咆哮。

    金龍吟嘯,怒意衝天

    那頭躲在空氣中的怪物也不再隱形,龍吟起時,它也發出了一聲響徹蒼穹的啼鳴,旋即只見三百丈外,空氣顫抖,圈圈漣漪向外播散,一頭俊鳥緩緩現身。

    隨俊鳥現身,肉眼可見一層冰霜從它足下向著四周迅速蔓延開來,一會功夫,整座皇宮之內,處處染白

    俊鳥身高八尺,燕頜雞喙,頸細如蛇,背隆如龜,身披五色祥紋,長尾如絮拖出數丈,看形質,分明就是一頭神鳳。不過鳳鳥一般分作赤、青、白、黃、紫五種顏色,只要同類皆在此列,而不遠處那頭俊鳥身色卻不在五彩之內,它是透明的。

    俊鳥身體,如冰如晶,一眼望去,視線甚至能夠穿透它的身體,隱約看到後面的景物……梁辛不識得這頭鳳形冰身的怪鳥,可要是東籬先生在此,一定會驚呼失聲:冰鸞

    東籬宣葆炯出身冰原,對那裡的傳說瞭如指掌,其中便有『冰鸞』之說,相傳古時在冰原深處,有這樣一族鳳形神獸,不像同類那樣火中涅槃,而是反其道行之,在冰川中修煉成長,摩羅院中的前輩,甚至曾在一座冰川裂隙中,見到過這種俊鳥。

    苦修持的隱居至此就在冰原邊緣,誰也想不到,他們不止自己修為精湛,還收復了這樣一頭神物

    梁辛用力盯著冰鸞,目光從驚愕漸漸變成了羨慕。小魔頭走神了,滿心眼都是羨慕。厲害人物,身邊還要跟著頭神物才真正威風,好像賈添,不知給自己造了多少山天大畜,有人有熊有金龍;好像苦修持,俊鳥現身千丈冰封;好像師兄謝甲兒,給自己找了個飛昇羅剎做奴僕。

    梁辛不知道師兄已經把那頭羅剎絞殺了,挨個地想了一圈,就自己丟人,一隻小猴沒尾巴,三百巨蜥泡大糞,排場不夠,威風遠遜……

    冰鸞現身,戰局也在頃刻中明朗了。賈添有金龍護身,苦修持帶來了冰鸞相助。五萬傀儡,盡數被人家拖住,而苦修持還有十幾個絕頂好手,為首的那個壯漢,更穩穩踏入嫦娥境。反觀賈添,修為才恢復了一成多,又剛遭梁辛重創,現在的戰力比著全盛時連半成都剩不下,強弱之勢不言而喻。

    可賈添自己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既不去看神鳥冰鸞,也不去理會苦修首領,仍是望著梁辛笑道:「估計他們打算殺我,看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們的心智不是一般地堅定…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是一根筋。就算告訴他們我是大眼,他們也不會相信,待會他們來殺我,你怎麼辦?」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單靠著這條小龍,或許能纏住那頭冰鳥,想要再擋別人就它不成了,他們要是一起上的話,我基本沒啥機會。」

    說著,他伸手拍了拍全身護住自己的那頭金龍,金龍與主人心意相通,轉回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聲音中飽含親暱之意,跟著它又轉回頭,再度怒視強敵。

    梁辛一驚而醒,這才明白過來,苦修持大隊趕來,自己跟著沾光扳回劣勢,可麻煩也跟著一起來了,**煩

    苦修持心智堅定,行事直接,既知賈添是傀儡邪術的始作俑者,必會殺之。而且苦修對整件事的背景全不瞭解,甚至連大眼小眼都不知道,一時間根本就解釋不清楚。尤其麻煩的,賈添還是個神仙相,苦修們隱世就是為了對付神仙相,又哪會再去聽他辯解,直接就把他當成了第二次浩劫的一部分……

    梁辛臉上變色,賈添卻彷彿一定要對他證明自己的話似的,沒事找事,望向苦修首領,一本正經道:「我和中土同命共生,殺了我便等若毀掉整座世界,要不信,你們問他」說著,他指了指梁辛。

    苦修首領沒有隻言片語,全不理會賈添的話,揮手喚起血霧般紅色原力,帶領手下從半空裡飛撲賈添。那頭冰鸞也將雙翅一震,跟隨主人一起攻殺而至

    惡鬥轟然爆發,金龍張牙舞爪,狙殺強敵,可它一個,抵得住苦修就擋不住冰鸞,本來就實力不濟,偏偏它還要拚命護主,不肯飛舞而起,只盤身迎抗,才一開戰立刻落入下風,連連遭受敵人猛擊。

    而戰團之中,賈添的笑聲又復響起:「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他們不信。梁磨刀,你怎麼打算?幫我殺他們,還是跟他們一起毀中土?提前說好了,就算你幫我殺了他們,我可還是容不得你……」正說著一半,賈添又突兀發出『哇』地一聲怪響,梁辛看的一清二楚,他受了苦修首領的兇猛一擊,口中鮮血狂噴

    苦修重手無情,必殺賈添。梁辛哪還能再袖手旁觀,叱喝一聲飛身入陣,賈添只能擒不能殺,他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讓他被人打死。

    苦修見梁辛撲上來,臉上的神情全無變化,事情再簡單不過,誰攔阻他們,他們便殺誰。

    苦修持都有因果在身,『想不到』之下,當即有兩人魔功擒住,失去戰力,隨即被梁辛擊傷扔出了圈外,那個首領應變極快,口中立刻傳令,剩下眾人紛紛游轉開來,散出一個極大的圈子,與梁辛保持百餘丈地距離,只留不懼魔功的冰鸞繼續近擊惡戰,其他人在遠處施法猛轟。

    此刻的情形與猴兒谷護法時何其相似,梁辛苦笑著,晃動手訣,又亮出了天字第一號的重盾赑屃……

    梁辛的魔功太過匪夷所思,只要修為是因果而來的修士,對上他就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現在他出手保護賈添,很快就穩住了戰局。

    一邊惡鬥,梁辛一邊大聲解釋過往,可自苦修持根本不為所動,只拼出全力猛攻

    賈添揮袖抹掉下頜上的血跡,笑道:「白費力氣你勸不動這伙子人怪物,為了不飛昇,連自己的眼珠子都敢扣,乾脆就是些瘋子。」

    賈添不知道苦修的來歷,不過憑著他的心智,看到對方的模樣和實力,至少也能明白,為何對方都沒有眼睛。

    梁辛正想回應,護身靈覺忽然示警,想也不想縱身躍起,於刻不容緩之間,避開從背後偷襲來的一道刁鑽法術。

    在他背後,只有賈添。

    梁辛轉回頭一看,賈添施法偷襲時雙手盤結的法印,都還沒來得及解開。

    賈添也根本不隱瞞自己的偷襲,目光裡滿是遺憾,搖頭嘆道:「我傷得太重,沒能殺你,大好機會,可惜了,可惜了。」

    梁辛大怒:「說別人是瘋子,你才是瘋子,殺我?」

    賈添卻哈哈大笑,全不當回事似的,好像不知道梁辛一死他自己也活不了:「早都說過,就算你幫我,我還是會殺你,你要自己當心……何況,你要救的是中土、是你的傀儡親戚,又不是我」

    梁辛氣得額頭青筋暴露,可賈添的生死牽連著整座中土,且不去說其他,賈添一死,中土立刻天崩地裂,那支沒了主人再不會稍動傀儡大軍全都活不了,其中還有數不清的親人朋友。眼下他們被妖魂所擒,可都還能救回來。梁辛又哪能眼看著賈添被別人活活打死。

    赑屃揮舞如風,梁辛抽空就回頭罵賈添『瘋子』,手腳卻毫不停歇,催動嫦娥勁力,抵擋苦修襲殺。

    一次偷襲未果,梁辛加了小心,重傷下的賈添也就再沒了機會,沒話找話似的又去問梁辛:「光這麼打也不是辦法,你有主意沒有?」

    梁辛沒去理他,不過在他心裡早就在琢磨著這件事,現在到處亂成一團,混戰到天昏地暗,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趁亂將賈添生擒,再離開此處……梁辛倒是有把握,能讓局勢再亂一些,他還有個幫手,木老虎。

    木老虎仍在和傀儡們對攻,可是在看到梁辛又去保護賈添後,他就把法術放緩了許多,始終分出一份靈識放到梁辛身上,隨時等他的指令。

    木老虎他自己擋住了幾十座『相見歡』,別說倒戈,只要『放水』,馬上就會把苦修的陣勢沖碎,一個一個的死,苦修首領不放在心上,梁辛不信一百個一百個的死,那些首領還能無動於衷金龍又和冰鸞纏鬥在一起,再靠著那萬件寶貝掩護,梁辛真有機會生擒賈添離開皇宮。憑著他的身法,苦修和傀儡都追不上來,唯一可慮的就是那頭冰鸞,不知道速度如何,不過長著翅膀的仙獸,怕是不會太慢……梁辛心中盤算個不停,結果這份心思也被賈添看穿了,後者試探著問:「想生擒我?」

    梁辛悶哼了一聲,冷聲應道:「抓你是一定的,我想的是抓了你怎麼甩開那頭冰鳥。」

    賈添樂了,擺了擺手:「這法子不好,我不喜歡被抓。」

    梁辛冷曬:「怎麼選由不得你」

    「錯了,不是由不由得我去選,而是我根本不用選,要選的是你。」說著,賈添的嘴角抽動起來,最終沒能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多好心情,或許他真就是個瘋子

    一邊笑著,賈添聲音不停:「以前給你講過一個笑話,給你出過一個題目,現在又有了個選擇給你……我讓金龍幫你拖住冰鳥,再讓調些傀儡出來幫你擋住那十幾個厲害的瞎子好了。想把我抓走?我幫你」

    說完,賈添把雙手一撐,舉印上天,口中厲嘯:「現身」

    聲音落處,皇宮各處泥土衝天,又有傀儡破土而出並不結做相見歡,只是晃動身法、催促神通,從四面八方,向著那十幾個正全力圍攻賈添梁辛的苦修首領猛攻而去。

    賈添將傀儡養入地下的法術神奇,封印住了傀儡的所有氣勢,除非他傳令,否則即便以梁辛的靈覺,也無法提前發覺。

    比起先前的數萬大軍,『新出土』的這群傀儡人數並不算太多,充其量將滿千人之數,可他們的修為和戰力遠超天上的同類,其中最差的也有宗師之力,大宗師比比皆是而梁辛在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之後,猛地發出一聲怒吼

    這一千藏身在皇宮中的傀儡,梁辛幾乎個個都認識。

    大小活佛、長春天、跨兩兄妹、弦子屠子……日饞門下

    葫蘆、銅頭……苦乃山妖王

    那些苦修首領猝遇強襲,再也顧不得去轟殺賈添,立刻掉轉神通,迎上衝來的傀儡。以瞎子壯漢為首,個個都是絕頂好手,殺起傀儡來絕不留情

    賈添的笑聲異常響亮,其間帶了濃濃地瘋狂味道:「想生擒我,現在就是大好機會,怎麼樣?怎麼選?抓我,就要任由這些傀儡和苦修死戰到底,能剩下幾個可不好說。」

    梁辛怒聲長嘯,身形再度撲躍而起,再顧不得賈添,身法發揮到極限,衝入場中去阻止苦修首領,最後的千多傀儡,有手下、有朋友、有親人、還有幾次救過他命的恩人,日後統統有救,梁辛豈能看著他們被苦修持殺掉。

    皇宮上下,滾滾惡鬥,徹底大亂。

    時值此刻,梁辛也總算明白了,從頭到尾,賈添都勝券在握。自己目眥盡裂、苦修接連戰死,而這一切,落在賈添眼中,不過是個笑話吧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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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3: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五章攀龍附鳳

    高空中,苦修主力和五萬傀儡鏖戰,勝負難分;

    地面上和半空裡,苦修十幾個首腦人物飛縱穿梭,與賈添最後放出來的千餘傀儡大打出手,這些傀儡是由苦乃山中十餘位妖王和大隊日饞門徒組成,清醒時他們是修真道上的真正精銳,被妖魂所侵後,神智迷失應變稍差,可修為也被妖元提高了一個層次,而且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實力著實驚人,苦修首腦陷入他們的圍攻後,自身難保,再也沒餘力去對付賈添;

    少了其他苦修的圍攻,金龍壓力大減,和冰鸞鬥了個旗鼓相當,已經穩住了頹勢;

    另外還有一個梁辛,口中怒嘯連連,把身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從一個個戰團中瘋狂穿插。苦修首領都有大神通,即便他們敵不過妖王和日饞,可是在死之前也足以拉上一大批『墊背』,梁辛焉能坐視不理。

    苦修無罪,梁辛無法真對他們辣手殺之;而傀儡無智,見梁辛上來,他們照樣以神通轟殺……誰都打梁辛,梁辛卻誰也不敢打,又急又氣,憋得他心肺欲炸。

    梁辛入世以來,經歷過無數苦戰,數不清多少次生死一線,可若論到『憋悶』,今日為最。

    不知什麼時候,又有十幾頭大天猿現身,圍在賈添周圍,將他護到了安全處,這些大猿雖然也是傀儡,但舉手投足之間氣勢驚人,比著葫蘆等妖王還更要威風攝人……從大眼中隨著賈添一起離開的那批凶猿。

    梁辛當然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可是這個『王』,他沒法去擒,要抓賈添,就先要突破金龍。那條龍雖然和冰鸞纏鬥,但更重護主,梁辛一沖上去,它寧可自身受創,也把他攔下來……這一來就變成了梁辛和冰鸞聯手,先殺金龍,再擒賈添。

    等殺了金龍,日饞、妖王也差不多要死上大半、和苦修首領們同歸於盡了。

    就算他舍了一半親友,殺了金龍,接下來呢?冰鸞要殺賈添,自己又該怎麼辦?賈添一死,中土崩塌不算,剩下的傀儡也活不過浩劫;不讓賈添死,自己再去阻攔冰鸞麼?

    梁辛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去來回縱躍,去阻止苦修持首領擊殺傀儡,他身法無影,魔功犀利,有他相護,皇宮內打得雖然熱鬧無比,可雙方傷亡卻都極少——

    賈添早就有準備,即便他不知道世上還有一群厲害苦修、即便他沒想到梁辛能找到皇宮,他也早有準備。活著,是他窮盡一生、唯一的經營

    奔波苦戰裡,梁辛轉目瞪向賈添,目光中熊熊怒氣。為了出一道題,賈添寧可挨上自己連串重擊;為了出一個選擇,他又置身於險地,這個人的骨子裡是瘋的。

    多疑、精明、大神通,再加上一份瘋狂,賈添才是真正魔頭。

    梁辛才一瞪向對方,賈添的目光就立刻迎了上去,向著他搖頭,語氣溫和,諄諄教導:「這樣下去,你麻煩大了,救不了朋友、殺不了敵人,就連自己的小命也得搭進來,現在應該趁亂脫身了,做事情要審時度勢,不能總是由著性子來……」

    說著,賈添自己就笑了起來,哪像個圖謀乾坤的絕代強者,倒彷彿剛剛佔到了便宜,現在又來賣乖的市井小人。

    不料,他的笑聲才響起不久,就被一陣哭聲打斷。一個身背磨盤巨斧的肥胖大漢,步履沉重、速度卻不慢,一路狂奔入宮,全不顧周圍廝殺和數不清的晃晃神通,就那麼一邊大哭著,一邊在地上的屍堆中亂翻,好像再找誰。

    來的也算是熟人,始終跟在指揮使石林身邊的心腹護衛,大胖子子傾。

    不久前石林引兵入宮護駕,子傾不知為何沒有跟來,可所有人都已經死了……賈添講述往事時,心境失守,大悲愴中遷怒旁人,雙掌一拍,把那時在宮中出聲驚呼的凡人盡數誅滅指揮使石林,也在其中。

    屍體都已炸碎,子傾找不到石林,他只找到了那件沾滿血漿與碎肉的指揮使官袍。

    子傾抱著血衣大聲嚎啕,眾人誰也不去理會他,全副精神都投身惡戰,賈添是唯一的閒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遠處的胖漢,遙遙問道:「子傾,我聽石林說過,你不是天眷之人,你如何躲過了草木神術?」

    邪術爆發之前,子傾忽然不辭而別,沒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再之後妖元洗劫中土,石林知道他不是天眷之人,估計已經凶多吉少。賈添集結大軍,也不可能逐個去清點,他也還以為這個胖子現在不知編入了哪一隊,正埋在土裡,沒想到他突然趕來了。

    子傾抱著血衣,從地上一躍而起,怒聲應道:「老子功法特殊,你又是……你、龍、龍袍?」說著,眉目陡然猙獰,翻手從背上解下那對大斧子,邁步衝向賈添,口中怒斥:「妖人篡國,罪不容赦。」

    狂背中為助威勢,那對大斧也在不停,被他不停互敲。他的斧頭材質特殊,彼此相擊時,發出的是銅鐵驚鳴,而是叮叮咚咚的歡快響聲,聽上去異常悅耳,響聲連在一起,串出的分明是一首古樸而輕鬆的調子

    莽漢以斧奏樂,賈添眉頭微皺,雙掌一拍,催動天道

    不料子傾竟全不懼賈添那合掌殺人的天道,身形只是微微一晃,繼續猛衝,手中巨斧繼續互擊不休。而高空裡木老虎臉色驟然一變,語氣倉皇,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對梁辛大吼:「小心此人,他是羅起。」

    木老虎高呼示警,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此人的真名,梁辛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老虎能認識、又讓他如此驚慌的人,除了神仙相還能有誰。

    就在木妖大吼的同時,子傾的那首短調,也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落地,龍鳳升騰

    金龍,冰鸞。

    本來正在的那對化外仙獸,忽然分開,冰鸞向前急衝,快若一道寒光,護住胖漢子傾;

    而那條真龍則向後奔襲,化作一道金色長虹,重重一擊正中賈添身前那一群傀儡凶猿,轟然巨響中,凶猿骨斷筋折,賈添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惡龍一口咬中

    梁辛見賈添被惡龍咬中,心神徹底亂成一團,本能使然慘叫了一聲,不料賈添的聲音又從金龍口中傳來:「挨咬的是我,你叫個啥?」

    梁辛也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立刻追問了句廢話:「你還沒死?」

    賈添苦笑了幾聲,子傾接口冷笑:「現在沒死,不過離死也不遠了」

    亂戰之中異變突起,新趕來的胖子子傾,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控制了場中最兇猛的兩頭神獸,其中冰鸞護在他身旁,金龍則擒住了救主賈添。

    無論是天上的五萬大軍,還是宮中的千多精銳,傀儡全都得了賈添的號令,不再和苦修持們纏鬥,而是從上自下,層層疊疊,把強敵圍了個水洩不通。

    苦修持嫉惡如仇,但還未到最後關頭,他們也不會白白送死,本以為是必勝一戰,結果卻亂成了一團。這場亂戰打到後來,情形已經漸漸明了,傀儡勢大,梁辛和木老虎兩人立場搖擺,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沒有勝算,如果不是有人『攪局』,今天殺到皇城的苦修持會是個全軍覆滅的局面,現在傀儡罷鬥,他們也就此收手。

    那個壯漢首領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傳令:「走」話音落處,苦修持們也不管死去同伴的屍體,那頭冰鳥也不要了,催動法術,全部隨著首領撤走。

    子傾並不阻攔,賈添也沒吭聲。

    自苦修持不知道賈添的生死,關乎整座中土存亡,只道他是傀儡大軍的首領,今天殺不了,改日再來殺就是了。而且此處是絕大的險地,如果賈添逃脫龍吻,還會讓傀儡攻殺他們;如果賈添死了,臨死前也會傳下同歸於盡的號令,苦修持們還是得死,由此苦修首領當機立斷,率隊撤走。

    苦修們走掉了,梁辛卻不走。子傾沒有立刻殺了賈添、賈添是被金龍所擒……梁辛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稍稍穩了下神,梁辛望向子傾:「你到底是誰?」

    木老虎也跳回到梁辛身邊,代為答道:「他本名羅起,千多年前飛昇過去的,據說原來是邪道上的人物……」

    飛昇之前,羅起是邪道魔頭,修為了得,另外還擅長兩項秘術,一是『驅禽馭獸』;二是堪輿本領。

    大凡高深修士,都有一份痴迷性子,羅起也不例外,在練氣悟道的同時,對馭獸法門也越研究便越入迷,可他到後來研究的東西,不知惹來了多少人的笑話:他在鑽研駕馭龍鳳的手段。

    羅起不過是個大宗師,真要見到龍鳳,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他卻想一步登天,貪心到了這個份上,就不叫貪心了,而叫冒傻氣。何況龍也好、鳳也好,都是傳說中的神物,一萬年也未必能有人見到它們一次,根本就無處尋覓。找都找不到,又何談駕馭。

    可羅起就認準了這條路,查閱古籍,鑽研龍鳳的性子,想了了無數個辦法,試煉了無數法器,最終融合自己的大修為、創出了一段短短的歡快調。

    這個小調是為了駕馭龍鳳,不過羅起對其起的名字,去飽含對神物的恭敬,喚作『攀龍附鳳』。

    就連羅起自己也沒想到,他第一次完整彈出這個短曲後,竟引來了一重劫雲,繼而天雷煌煌劈頭打下……所幸,他自身修為也甚是了得,最終得以破劫飛昇。

    直到摔落在那片不毛之地,羅起還混沌得很,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把天劫給招來了。神仙相中能人眾多,在聽了他的經歷、目瞪口呆上一陣之後,為他指明了道理,是他的那支短曲中暗合了天道玄機

    龍鳳是神物,除非天道,誰能駕馭?因為這支短曲飛昇,倒也證明羅起的確是研究成功了,《攀龍附鳳》調下,能夠駕馭龍鳳。

    至於那些苦修持,只是得了分機緣,曾經助過冰鸞,神鳥報恩,幫他們來打架還人情而已。

    羅起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攀龍附鳳》,到底是哪一點扣合了天道,扣合的又是哪一重天道……渾渾噩噩,反正飛昇是真的,變成神仙相也更是真的,他手中的那一重不知名的天道,乾脆也叫了『攀龍附鳳』。

    中土龍鳳罕見,大眼巨島上更沒有這種神物,羅起手中這重能夠降服龍鳳的天道,也變成天字第一號的沒用手段。

    此事在『神仙島』上流傳一時,被神仙相們引為笑談,羅起自然也少不了為諸位前輩彈幾回神曲來聽。木老虎剛才就是認出了這個調子,這才喊破了羅起的身份。

    羅起是神仙相,不用問,他也打前站來的。

    木老虎簡明扼要,寥寥幾句把羅起的情形說明,梁辛這才恍然大悟,賈添也在金龍口中苦笑出聲。皇宮混戰中,有龍有鳳,反倒成全了這個『中土最沒用的天道』,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龍鳳在此,胖漢也絕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見到他闖入皇宮時,賈添已經起疑,心中加了防備,但不知底細的人,第一想不到他的天道是『攀龍附鳳』、第二更不敢想天底下還會有這樣『沒用的仙道』,賈添也不例外,結果金龍倒戈,失手被擒。

    其實羅起能生擒賈添,還佔了四個字的光:事不關己。要是梁辛什麼都不知道,趕來一看正有兩群不認識、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在打鬥,他也能潛伏一陣,跳出去擒了賈添。

    羅起望著木老虎,皺眉問道:「你是哪個,怎會知道我的名號?」

    木老虎笑道:「我是你老虎仙師」

    兩人對答其間,梁辛抬眼又仔細看了看不遠處的胖子,再來之前,他特意滴了過『婆娑淚眼』,神仙相的幻形法術絕他不過他,可是羅起面容真實,並非法術所為,怎麼看都是個正常人。

    不用梁辛開口,木老虎就先問羅起:「你的真身呢?怎會換了這樣一幅身骨?」

    羅起沒急著回答,而是轉目望向了梁辛:「小子,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還給將岸烤了隻羊腿麼?他不識的我,我卻認出了他那隻羊腿裡,可還有一份故人之情。」

    梁辛愣了下,奇道:「你認得我乾爹?」話剛出口便恍然大悟,羅起是千多年前飛昇的修士,又身在邪道,那個時候老魔頭將岸風頭正勁,羅起認得他在正常不過。

    果然羅起應道:「老將岸自創魔功,邪道上有些地位的人物,哪個不識得他?不過…」說著,他的語氣一轉:「我認識將岸的時候,還要更早些。早在他研究『奪舍嬰兒』的辦法之前,我倆就是熟人了。他鑽研奪舍之術時,我也幫了不少忙。」

    話說到這裡,梁辛就明白了,為什麼羅起能夠給自己換了副『身骨』。

    老魔頭將岸心智通天,但受身體所限,修道六步中階時,就再沒辦法向前突破,將岸不甘心,開始研究奪舍之術,要給自己換一副身體。這才有了五世為人、參透人間道,創出絕世功法。

    在土坤腹中,老魔頭曾經提到過,當時正邪兩道激戰正酣,而自己鑽研的奪舍嬰兒之術,對厲害魔頭而言,無疑是一條大好的退路,由此他的『課題』也得到了許多邪王、魔頭的相助。

    雖然乾爹沒再說過,他是否把這道『奪舍』本領傳給了其他人,不過憑著他不欠人情的性子,那些幫過他的邪主要想來學這門秘術,他也一定不會拒絕。羅起與乾爹是舊識,看樣子關係還不錯,多半就是學過這門『奪舍嬰兒』的神奇本領。

    正如梁辛所料。羅西從將岸處學到了這門本領。

    羅起差不多是在八十年前來到中土的,他運氣不好,剛剛登陸不及就被苦修持獵殺,走投無路之下被迫捨棄真身,奪舍了一個才剛剛孕化十幾天的胎兒。苦修們找到他的真身時,發現此人『已死』,也就作罷,羅起總算逃過了一場生死大劫。

    重新『投胎』後,羅起又經歷了兩世為人,在第一世裡,羅起害怕苦修持會繼續追查下來,他也不敢修煉,就老老實實地做人,和普通人一樣,一生勞作,也參加過幾次官府征役,混在隊伍裡開山修路、引河築堤。也就是在這一世裡,他發現些了異常。

    羅起除了馭獸之外,對風水之說也頗有研究,真要比起造詣,恐怕不老宗的魁首老不死都要甘拜下風。參加過了幾次勞役之後,他就發覺,這幾樣工程看似毫不相干,實際卻在暗中都有聯繫,不露聲色間,已經將附近的風水修改了。這份修改,也並不是孤立的,它還會匯入更大的藍圖中……羅起吃驚不小,他自己就是堪輿大家,可也僅僅是初步看破了這些工程另有目的,至於目的究竟是什麼,他根本無從得知。而且也僅僅是『看破』,如果易位而處,要他來設計這件大事,他萬萬也做不來,由此可辨,這件事背後的主使,水平之高,遠超想像。

    修改中土風水,是為了滋養邪井,這件事背後的主持是賈添,賈添自己就是大眼、又師承魯執,真要論起對靈元大脈的瞭解,除非魯執復生,否則天下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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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3: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六章 龍鳳呈祥


   羅起返回中土做斥候,在來之前就知道中土靈元大脈被人修改過一次,現在又有人在對風水動手腳,心中自然起疑。那時他的『第一世』已經活到四十多歲了,苦修持始終沒再現身,羅起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心裡又開始想著自己的任務,準備順著眼下的線索繼續追查下去。

    要『查案』,就得站得高些,開山挖河這些事情都是官府所為,一個普通人永遠沒機會接觸真相,而且『第一世』他始終沒有修煉,平凡身軀,不會來無影去無蹤的本領,也沒法潛入官府去查探。所以第二次投胎,他選了個官家……雖然從官職論,不算真正的大員,但卻掌握實權,有機會接近無數機密:九龍司,人字院大掌櫃之子。

    名喚子傾。

    不料這個子傾,一生出來就是個傻子,這是身體的問題,不是元神能改變的了得,所幸尋到名醫,施針用藥,總算讓小娃清醒了過來,可是神情裡那份與生俱來的憨勁卻是抹不掉的。

    在子傾這一世中,羅起知道九龍司厭惡修士,由此他未去重操本宗道法,而是蒐羅記憶,選了一套不為中土所識的、古時蠻人的修煉方法,暗中習練,再怎麼說他的『神仙』元神擺在那裡,修煉神速,又在幾次『不經意』中顯露驚人實力,最終被石林相中了,帶在身邊做了指揮使的貼身護衛。

    九龍司與司天監矛盾重重,內鬥激烈,子傾身份特殊,瞭解到的機密也越來越多。論起他的心思,或許不如石林,可他所處的『位置』,卻比石林更高。

    對『司天監』,兩個人的著眼位置相差極大,石林只是要維護國統,視國師為誤國妖人;羅起要查的卻是『靈元大脈』,是以他想到的事情更多,也明白單憑幾個妖僧的本領,做不出這樣的大事,在國師背後還有高人,久而久之,他也就懷疑到了皇帝身上。

    對於子傾的真正身份,石林始終都不知道;而羅起也始終『謹守本分』,該知道的事情,他張嘴就說,不該知道的事情他隻字不提,就如在鎮山認出老魔頭將岸之事,他自己心裡有數也就是了,從未對旁人提及;同樣,後來的鎮山慘案,他認出凶手是以天道行兇,但他也沒告知石林……

    羅起潛入中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他心裡明白,至多百年,仙道大軍就會東來,屆時將有浩劫降世,如果沒有了真身相護,就憑他奪舍的身體,絕難度過浩劫,更提不到二次飛仙。不過對此他倒不太擔心,因為他的真身並未損毀……雖然飛昇得渾渾噩噩,可是飛昇時被靈元洗煉的真身卻是貨真價實的。剛到中土時被苦修持追殺,羅起『金蟬脫殼』,那具真身被丟在了荒山中。按照羅起自己的估計,真身幾十年內不怕野獸也不會腐爛,具體能保存多少時間,他也說不好,最穩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處福地,將真身滋養起來。

    『還魂』之術,單靠羅起一個人做不來,必須要等他的『神仙』同道駕臨中土,施法助他返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到時候羅起就會再變回『神仙相』,修為法術都與原來一樣。

    天下福地雖多,但是幾乎都被修士佔據,羅起想來想去,就只有苦乃山裡中,剩了不少福地,那裡是妖族的地盤,中土練氣之士一般不會過去。在轉世第一生裡,羅起費盡千辛萬苦,總算是把這件事做好了,他把自己的真身藏在了苦乃山。

    本來一切順利,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有朝一日苦乃山風雲際會,祥瑞現世、正邪決戰、六趣三返……回寰妖道那群斥候,來到中土之後就埋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並未和以前的同伴聯絡。其實就算聯絡,他們不會『得勝』的搜神之術,也找不到換過兩個身體的羅起。

    是以羅起不知道同道在苦乃山有重大圖謀,等他從九龍司途經得到消息的時候,山中亂像已現,偏巧九丘三十里距離他藏匿真身的地方距離不遠,這一下羅起大驚,真身直接關係到他能否『渡劫』,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向石林請假,乾脆不辭而別,隻身趕往苦乃山,想要把自己的真身搶救出來。結果也陷入『六趣三返』之中,他和木老虎一樣,都因手中有一重天道,所以不被殺劫侵襲,倖存了下來。

    大陣結束後,羅起急急火火地找到了自己的真身,所幸真身無恙,可還不等他離開苦乃山山,鎮山邪井被毀,傀儡邪術席捲中土,他又陷入了危局。

    羅起的情形,和木老虎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飛昇後又潛回來為大軍打前站、也都遭遇意外換了副身體,改頭換面在中土重生。不過木老虎的新身,乾脆就是草木妖元打造的,所以在邪術『面前』,他已經是同類,不再受侵襲。羅起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先別說力量,只衝著那副身板,就得被妖術擒下……

    賈添的傀儡邪法,究其根底是奪舍的邪術,羅起的修為不成、身體不成,遭遇邪元入侵幾乎全無反抗之力,可他的元神仍是神仙相,遠勝中土的大宗師,妖魂也無法吞噬。

    不過妖魂有妖元做基礎,又混沌無智,只要奪舍不成便不肯罷休,在力量耗盡前,它都不會停手,一次次去衝擊羅起的元神,羅起也無法稍動,屏息凝神全力抵抗,這一番爭鬥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年,直到幾天之前,他徹底擊敗了妖魂,又恢復自由,當即趕回了京城。

    他才剛剛回來,入京還不到一個時辰,見京城大亂,找到從皇宮中逃散出的同僚,大概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而真正讓羅起又驚又喜的是,皇宮裡有龍也有鳳……天可憐見,窮其一生,他的天道竟還能有一次使用的機會

    因為飛昇,所以證明短曲《攀龍附鳳》暗合天道,由此推斷,這支曲子真有可能會降龍伏鳳。可這一切都是猜測,羅起以前也從未試過自己的曲子是否能真正奏效。但他一生的心血都在於此,現在有了個機會擺在眼前,他怎麼捨得不去試試。

    既然要試,何必『正經事』也一起做了,這才有了羅起入宮,以短曲降服神物,生擒賈添這一連串的事情。

    羅起還有太多的疑惑,甚至連『假大眼』在哪裡,他還都不清楚,所以賈添還不能殺,只是生擒。

    也許因為立下了大功,也許是因為自己真能降服龍鳳,也許因為梁辛是故人之子,羅起心情舒暢之極,痛快地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現在他有一龍一鳳,又擒住賊酋,雖然被傀儡重重包圍,但大局盡在他掌握之中,耽擱些時間他也不在乎。

    等他說完,賈添從龍口中悶哼:「梁磨刀,傻眼了吧?來找我搗亂,害我被擒。」

    梁辛也一肚子氣,而且覺得自己挺冤枉:「你講完故事之後我說我走,今天咱不打了,是你不肯罷休,又送人情又問遺言,非殺我不可,鬧成現在這樣你怪我?」

    羅起沒容賈添再開口,對著龍頭笑道:「聖上,微臣還有不少疑惑,這裡不是說話之處,這便起駕吧」說著,口中打了個呼哨,龍鳳合併在一起,前者噙住賈添後者護住羅起,同時扶搖而起,撞翻一路傀儡,向著遠方急掠而去。

    羅起哈哈大笑,臨行前甚至還對梁辛說了句笑話:「你看,這可不就是龍鳳呈祥麼?」這一次真正揚眉吐氣了,龍鳳在手,就算不『還魂』真身,他也是中途乾坤最兇猛的神將,昔日那些笑話他的同道『仙家』,再見面時必先大吃一驚,繼而滿面恭敬。

    滿心得意之中,羅起萬萬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帶著兩頭神物,剛剛飛出皇宮圍界的那個剎那裡,龍口中的賈添陡然大吼了一聲,而那頭連嫦娥勁力都無法撼動分毫的神龍,發出了半聲哀鳴,身體一軟,好像根面條似的,翻滾著向地面摔落,而賈添也從龍頭中一躍而出

    憑著賈添現在的力道,連個大宗師都比不了,可他發力之下,竟真的從龍口中掙脫出來……

    不是賈添力大,而是金龍不行,早在真龍現身時,賈添就對梁辛明言,此物能夠成形全靠皇家氣宙滋養,在皇宮範圍內厲害無比,可一旦出宮,就會神力盡失。

    梁辛記住了這一點,在賈添被擒後他就在等著這個機會,幾乎就在金龍哀鳴的同時,他也就已經衝天而起,七蠱星魂與嫦娥勁力並起,向著羅起與冰鸞猛擊而至,只求能拖延片刻,助賈添脫身

    雖然與賈添為敵,梁辛也不能讓賈添被神仙相抓走。

    羅起又如何會想到還有這樣一個變化,金龍摔落時他驚愕當場,全然不明白怎麼回事,直到梁辛的巨力轟殺而至時,他才一驚而醒,正想催促冰鸞反撲,卻沒想到座下一沉,冰鸞竟不再任他驅馭,神軀猛震將他甩開了。

    不止甩開,還有反噬冰鸞回身、翻頸,還不等羅起有所反應,長長的鳳喙就已經狠狠啄在了他的天靈蓋上……沒有慘叫,只有鮮血爆碎,受神物一擊,羅起形神俱滅,一蓬血雨散落在地

    憑著一曲《攀龍附鳳》,他的確能降服兩頭神物,可龍鳳性子何其驕傲,時時刻刻都在試圖反抗,施法之人必須全神貫注,剛剛龍頭摔落,羅起大驚之下心神失守,冰鸞趁機掙脫,反戈一擊,要了他的性命。

    擊殺羅起之後,冰鸞縱聲長啼,也不再理會摔翻在地、正往皇宮中費力攀爬的小龍,更不去看梁辛、傀儡等人一眼,雙翅展開直入雲端,轉眼消失不見

    羅起的天道是真的,可他也死在了自己的天道上。此人一生,修道、弄曲、飛昇、投胎、在苦乃山裡忙東忙西、直到最後慘死鳳喙下,從頭到尾笑料不斷;當初見到將岸時,特意烤了一隻羊腿,對故人之後也算和顏悅色……不是惡人,卻也逃不脫慘死下場。

    梁辛卻顧不得唏噓什麼,開始他要助賈添脫困,待見冰鸞反噬、羅起徹底失去對賈添的控制時,梁辛縱聲大吼:「老虎」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可木老虎時刻都在準備著,隨著梁辛大吼,天道出手,萬件凶器呼嘯而起,阻擋趕去救主的無數傀儡梁辛的身法遠超傀儡,又得木妖相助,搶先一步生擒賈添。

    待羅起碎屍落地時,梁辛也死死扼住賈添的脖子,跳回到地面……

    落地之後,梁辛長長鬆了口氣,嘀咕了句:「僥倖。」

    賈添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放過和梁辛說話的機會,即便被扼住後頸也不在乎,很有些費力地點頭:「是啊,僥倖幸虧這個羅起對自己的天道控制不熟,要不…嘿,你可沒有那頭冰鳥快。」

    說完,他又望向羅起的碎屍,笑了聲:「龍鳳呈祥?龍鳳呈劫才對」

    梁辛也心有餘悸,若非冰鳥掙脫了羅起的控制,說不定現在不遠處那堆碎屍就是賈添的了,這個險冒得極大,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賈添不掙扎,被羅起抓走也是死路一條,遲早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一連串的大亂之後,自己總算摸到了魚,梁辛又笑了起來,手上也情不自禁微微加力,把賈添抓得更牢固了些。

    賈添的個子比梁辛高,被捏住後頸,身體彎曲本來就不好受,又被『加力』後,忍不住皺眉悶哼了一聲,跟著苦笑道:「你放鬆些,我不跑。」說完,頓了頓,又補了句:「我也不用跑。」

    梁辛懶得再去猜他話裡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不減反增,正想命他帶上日饞和妖王傀儡跟自己走,不料話還沒說出口,眼前忽然人影晃動,跟著週遭一片乒乓亂響,百多個本來在空中懸浮的傀儡,毫無徵兆地摔落在地,個個面色晦暗,眼神裡也毫無光彩……這百多個傀儡,莫名其妙地死了。

    梁辛皺眉,瞪向賈添:「搞什麼鬼?」

    賈添的語氣裡輕鬆:「很難懂麼?」說完,又有百多個傀儡突然斷滅了生機,從空中摔落。

    跟著賈添又問:「還不明白麼?」第三次,仍是百餘傀儡,死掉、摔落

    情形再明白不過,對草木傀儡,賈添予殺予奪,只要他心念一轉,傀儡立刻就會喪命。

    賈添的笑了起來,無比吃力的扭轉頭顱,與梁辛對望,同時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群日饞和妖王的傀儡,笑問梁辛:「你要帶我走,他們立刻會死,不信的話,你大可一試。」

    梁辛咬牙:「他們死,你也得死,去他**的中土」

    賈添的眸子卻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又顯出了那股瘋勁:「那就賭一賭?我用你這些手下、親友的性命,來賭我自己的性命」說完,語氣歡暢,似乎急不可耐,一個勁地催促梁辛:「快帶我走,看我會不會殺他們。之後我還想看看你會不會殺我。」

    梁辛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可真就不敢往前邁出一步。

    賈添手握無數傀儡的性命,梁辛剛入宮時他只要點名這一點,梁辛就全無反抗餘地了,可他偏偏不說,隨著局勢變化,他也跟著一次一次地變招應對,寧可挨打、寧可受創,也要緊隨局勢變化,從兩人見面到現在,他都是在玩。

    哄自己玩。

    人越多,變化越突兀,場面越混亂,他就玩得越開心。

    賈添珍惜性命,可他也是瘋的,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賭

    如果把賭注換一換,用梁辛的命去賭,說不定小魔頭也會瘋起來,可是用葫蘆師父、大小活佛的命來賭……他不敢。

    賈添的脖頸被捏得咔咔作響,臉上的『千萬碎片』也漸漸扭曲起來,唯獨目光不變,明亮得嚇人,滿滿儘是興奮

    等了一陣,見梁辛沒什麼動靜,賈添又提議:「或者,不管那套,先把我殺了再說?那些傀儡肯定都會死在我前面,不過你用整座中土給他們陪葬了,也算值得了」

    不提親友,只說中土。

    梁辛的確不怎麼關心中土,對付浩劫東來是為了『事事有趣』,可這件事裡有個關鍵:浩劫不是他發動的。

    他對付這場浩劫,不全是為了中土,到最後力有未逮事情不可為時,他不會讓親人朋友和中土共存亡……但是不和中土共存亡,不表示他會毀了中土。事實上樑辛也不可能這麼做,所以對付賈添,他暫時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

    別人毀中土,我去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好玩;可是為了好玩,我絕不會去毀掉中土。便是如此了。

    至少到現在為止,親友都還在,梁辛還沒發瘋,他沒法真下手去把賈添打死。

    「梁磨刀,你不是打算這麼捏住我,然後站上一輩子吧?」說完,賈添嘆了口氣,好像很失望。

    梁辛不知道該咋辦,儘量把心思放鬆些,搖頭:「沒轍了,僵住了,不敢帶你走,怕傷了師父他們的性命;可也不敢、不甘就這麼放開你……」說著,梁辛想了想,又模棱起眼珠子:「不賭,也不放,反正你殺人我就殺你。這次我不選,你愛怎麼選怎麼選,誰生誰死我都認了」

    梁辛的確也不能放手,憑著賈添的性子,一旦恢復自由,沒準就會大笑著說一聲『你放我,你師父還是得死』……把賈添握在手中,至少還是份本錢吧。

    不殺、不走、不放、不賭,梁辛開始耍無賴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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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3: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七章一份大禮

    賈添問梁辛:「你的意思是,你不敢先動手,但是敢還手?」

    梁辛笑了:「你說得還挺準,就是這麼個意思

    賈添跟著他一起笑,實話實說:「我也一樣,我和你賭,便是讓你去選,你要真帶我走的話,我一定會動手。可我又不敢逼你太狠,否則我就應該問你『我數三聲,你不放開我,我就殺葫蘆,你敢不敢賭』,這樣一來,就變成了我先動手,不好不好。」

    梁辛有些納悶:「你自己也明白,我帶你走,應該也不會殺你,犯得著拚命?」

    賈添的嘴角抽動了下:「被你抓去,自由不再,死了活著都沒什麼意思,反正你帶不走我就是了。」

    對這個話題賈添不太感興趣,一帶而過,又把話鋒一轉,笑道:「誰都不敢先動手,可也不能就這麼站到浩劫東來吧?或者,你先放了我,我再放了你?至於那些妖王和你的手下們……我答應你,不會傷他們就是」

    這是個大好提議。只要葫蘆老爺等人還是傀儡,梁辛就沒機會,想和賈添斗,就得先把日饞、妖族的傀儡們救出來再說,就這樣離開雖然不是好結果,但至少也不算太壞,關鍵是……賈添說的話,梁辛不敢信。

    賈添明白他的顧慮,呵呵一笑,對著傀儡們揮了揮手,大隊人馬轉眼散去,又都回到了泥土中,只留下幾個修為較高的正道弟子,準備接應主人。

    這個時候龍已經返回宮內,又變得威風凜凜,身體盤轉,遙遙對著落在皇宮之外的梁辛怒聲長吟。

    賈添咳了一聲,心念轉動,命令龍也重新鑽回土中,這才對著梁辛笑道:「答應你的事情,便不會改了。否則索然無味放心,有朝一日,你死了,你那些傀儡朋友也死不了」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廢話,鬆開賈添,拉上木老虎轉頭便走。

    賈添沒急著返回皇宮,對著梁辛的背影遙遙喊道:「相見甚歡,過幾天,送一份大禮給你」

    梁辛聽著心虛,頭也不回的回答:「不用送禮,你能保守承諾便好」

    賈添大笑:「都說過,放心好了,答應你的事情我決不食言,不過,送你的禮物,可也容不得你不收」說完,也不等梁辛再回答,轉身重返早已化作一片廢墟的皇宮內院……

    梁辛這趟皇宮之行,算是白跑一趟,除了『殺』掉一個無關緊要的神仙相外,什麼都沒改變。不過他對眼前的大局卻更明白了些,事情遠比他想得更複雜,賈添這個人,幾乎是不能殺的,他的生死本身就是浩劫。

    不過,雖然暫時想不出對付他的辦法,在回去路上,梁辛臉上卻不見絲毫的頹敗,相反,眼睛裡還帶著些興奮。賈添這個人,修為比自己精深、心思比自己細密、骨子裡帶著的那份瘋勁比自己也毫不遜色,對上這樣的敵人,又何嘗不是一份……樂趣?

    何況,這一仗,雖然沒贏,卻也不算輸,勉勉強強大家平手,來日,方長

    木老虎被梁辛抓在手裡,跟著他一起返回離人谷,跑著跑著,見梁辛又變得樂呵呵的,納悶問道:「樂啥呢?」

    梁辛應道:「賈添這個魔頭,有勁得很,這次打成平手,下次再接著來,一想這事就覺得…覺得來勁。」

    木老虎側目:「跑去一趟,沒抓到賈添,沒救出朋友,險而又險差點把自己搭進去,還打成平手?一敗塗地吧」

    梁辛樂了:「你不能光從咱這頭想,換到賈添那頭去想這件事,他想殺我,結果我自己送上門去,他都沒能把我除掉,差點被我捉走,最後還是讓我從容脫身,他也一敗塗地吧?大家都一敗塗地,能算平手吧?」

    魔頭的道理是歪的,可歪道理也算道理,這事沒法矯情,他不覺得自己輸了,別人說塌了天也沒用。木老虎哭笑不得,怪聲怪氣地說了句:「宗主明見萬里,屬下拜服。」

    梁辛『咦』了一聲:「你也會這句?」這句話他常從天嬉笑嘴裡聽到,沒想到木老虎說的也挺流暢。

    木老虎笑道:「我們修真的,都會這句話」隨即他岔開話題,追問自己『入場』之前,梁辛和賈添之間的事情。

    梁辛詳詳細細,把事情的經過給他講出來,真相驚人,特別是賈添的身世,木老虎聽得驚詫不已,等都說完之後,老虎又呆了半晌,才算回過神來,由此也想到了一件事,對梁辛道:「賈添他們十九個還是飛昇得太早,要是現在飛昇,真大眼說不定真就會被他們毀了,在我回來之前,真大眼就已經脆弱得不行,別說仙道高手,就是個普通宗師,想要毀掉它也只是舉手之勞」

    賈添和十八兄弟飛昇的時候,年代久遠到無法考證,那時混沌大海另一端的真大眼,才剛剛『斷掉』靈元不久,仍結實得很。可到了現在,無數個年頭下來,始終沒有靈元滋養,縱然是真靈穴,也漸漸枯萎了。

    真大眼仍在,只不過變得異常脆弱。木老虎只是隨口找了個談資,梁辛也不太去在意,畢竟,那座真大眼存在與否對現在的中土形式,也都沒什麼影響……

    皇宮裡一場混戰,再加上來去路程,總共花去三天功夫,汐始終等在離人谷的入口處,見心上人歸來,淚眼帶笑就在梁辛回來的時候,在眼裡療傷、修煉的諸多同伴,剛好也返回地面。

    兩位義兄、老蝙蝠等人又都變得生龍活虎,目中精光盎然;琅琊看不出太多變化,但舉手投足時,透過衣袖隱約看到些黑紫色的傷痕。只有老叔還不能上來,他傷得太重,又在外面整整耽擱了一年,不是靠著眼中二十餘年的修養就能夠痊癒的,想要重返世間,還要修養上漫長功夫。不過按浮屠所言,老叔恢復得雖然慢些,但性命無礙,眾人大可放心。

    眾人見面,自然歡喜萬分,而梁辛赴京打了一仗,這件事牽扯太大,他也不敢隱瞞,從現人頭秘密開始,老老實實把事情和盤托出。

    皇宮裡生的事情,背景重大,局勢也幾經變化,細說下來,再加上同伴們不斷把已經知道的線索融入其間,足足花去了十來個時辰。

    魯執為了仙界、來搬中土的山,造出了賈添不算,還因為飛舟影響了鬚根;鬚根為了飛昇搬山、建盛世,為求心境統一變成了梁一二,也變成了個真正的英雄,卻對上了賈添;賈添與猴兒谷大眼相連,避無可避,只能『誰殺他他就先殺誰』。

    到此為止,整件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絕大部分的疑惑都已經解開。

    所有人都有些唏噓,不是為了賈添、魯執或者梁一二,而是為了他們自己。算起來,那些事情本來都和自己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可到最後,層層因果,前後影響,卻把他們統統都牽扯了進來,其中的道理沒人能夠說得清,可『浩劫東來』去實實在在擺在了大家眼前

    適逢其會麼?

    適逢其會吧

    可是不管怎麼說,為人一世,又身負大力,能趕上這樣一件事,能投入這樣一件事,不論成敗也都不枉這一遭了。

    而出乎梁辛意料的是,等他把事情說完,那頓『你瞞著我們、自己跑去玩命、混蛋之極』的臭罵,並未如期而至,沒人去怪他什麼。易地而處,換成是誰,也都會隻身趕去,梁辛做的是大家都會去做的事情,罵他就等於罵自己吧。

    只有琅琊例外,不過她也不是責怪梁辛不帶自己去玩命,而是怨他為啥不殺了賈添,反正妖女當時在眼中,中土天崩地裂,她也不會被連累。

    前面的事情告以段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救傀儡,斗賈添,斗浩劫……梁辛使勁抻了個懶腰,正想和同伴們商量下一步該如何行止,不料遠遠鋪散的靈覺忽然一顫

    跟著曲青石和柳亦也現了異常,兄弟倆幾乎同時臉色微變,異口同聲道:「傀儡」

    遠處,濃濃的草木妖氣瀰漫,正有大隊傀儡,向著離人谷迅靠近。

    眾人一躍而起,曲青石眯起雙眼,柳亦眸中精光閃爍,木老虎乾脆喚起大片法寶,亮出傢伙準備迎敵,梁辛卻神情古怪,伸手攔住了同伴:「不對,都、都是自己人」

    他的靈覺遠勝同伴靈識,此刻已經辨識得一清二楚,正趕向猴兒谷的這群草木傀儡,足足有數千人,日饞弟子其中,另外則是苦乃山群妖,統統都是自己人。

    在皇宮裡那群親友傀儡,只是日饞和妖王,其他大妖怪都不在,所以也不過千人,可現在,賈添把所有梁辛的『自己人』,全都派了過來

    梁辛驚疑不定,不明白賈添怎會知道自己在離人谷,更猜不透賈添想要做什麼,派師父和手下來圍剿自己?或者把這些人送到自己眼前再盡數誅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生澀、呆板的聲音,遙遙傳來:「梁磨刀,莫驚慌,先前說過,你我相見甚歡,我開心得很,所以要送一份大禮給你。」

    雖然毫無語氣可言,可梁辛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恩師葫蘆。

    賈添沒來,他是借傀儡之口,給梁辛傳話。

    葫蘆老爺繼續揚聲喊喝:「這幾千個傀儡,便是禮物了。」

    傀儡個個修為精湛,不久功夫,就趕到離人谷入口處,齊刷刷地佔住腳步,目光呆滯,唇角掛笑……

    而葫蘆的傳話未完:「你我相見開心,我便送禮物給你;可我說送禮給你時你又不要,難免讓我有些失望,想了想,還是給你出道題目好了。在葫蘆的口袋裡有顆藥丸,你吞下去,我便解掉和這些傀儡的聯繫,雖然他們還是傀儡,但是不用再受我驅使,當然也就不用去冒險賣命;你不吞,我便殺了他們。縱然遠隔千里,我想殺這些人,也只要動動心念就可以。」

    「我對你自來公平,甚至還有些偏袒來著,這次也不例外,不用你馬上抉擇。我疲倦的緊,這就要去睡上一會天為限吧。四天後我一覺醒來,你要是未吞藥丸,我就要殺人了。你要是還有其他辦法,大可趁著這幾天工夫去做些什麼,總之我答應你,期限未到,我絕不動手。藥丸上有我的法術,吞或者不吞,是你吞還是別人吞,我自會知道,莫想著作弊,沒好處的。」

    「差點忘記,我說的四天,是從傀儡們出時開始算起的,算算腳程,他們到離人谷就已經廢去了一天多些,你見到他們時,我正大睡,大睡呵。」

    傀儡傳話,是在他們出前,賈添就先交代好的,並非『兩口同音、千里直傳』。

    葫蘆又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離人谷,大概一猜,試試看吧,你最好在那裡,否則期限到時,我還是會殺他們,這麼多大好傀儡,因為你『不在家』而死,實在有些可惜……至於服了那顆藥丸,你會怎樣,吞下去你自會知道哈哈……」

    葫蘆最後,又出一番僵硬大笑,終於傳話完畢,無聲靜立。

    日饞的幾個魔頭,神情也起傀儡來也好不到哪去,人人都有些懵,這個賈添果然是瘋的、這件事毫無道理,更談不上『利益』,它更像個遊戲,唯一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玩』。

    但凡腦筋正常些的人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送禮、四天、不知後果的丹藥……

    還是曲青石第一個驚醒回來,立刻取出和青墨用來聯繫的木鈴鐺,用力搖晃起來,還有不到三天的時間,天梯林、木舉人、慈悲神弓,數千傀儡

    搖鈴之後,一盞茶的功夫轉眼過去了,青墨那邊卻毫無回應,幾個人都急得團團亂轉,柳亦道:「乾脆我去草原找她。總好過乾等」

    如果沒有飛梭,憑著柳亦的度,單只趕到草原深處黃金大帳,就得兩天多,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眾人身旁空氣猛震,輾轉神梭突兀現身青墨接到曲青石傳訊的時候,已經距離離人谷很近,馬上就能到,由此也就沒急著回訊。

    青墨跳出飛梭,第一眼就看見了梁辛,雙眼圓整,怒斥道:「梁磨刀你蒙我,那個鬼咒沒用……啊」

    罵到一半,丫頭猛看到大群傀儡,一時間驚愕到說不出話來。

    梁辛和青墨一向親近,可是也從沒有像今天這種感覺到青墨,比見到觀音菩薩還要更高興。暫時也不顧得多說什麼,大吼茅吏,要他把木舉人和天梯林統統扔出來。

    簡要解釋幾句,特別著重強調,只有兩天多的功夫。木舉人二話不說,立刻開始出手,點化青木神將。

    幸好神將不是一一點化,不到一個時辰,他能點化一次,一次便是三百三十三個青木神將成形;而且青木神將不是人形,而是木形尊,殺起來總算不太讓人難受。

    第一批神將成形,曲青石同時施展大咒,將他們盡數定住,柳亦抬手擊碎第一個神將

    曲青石想出的、靠天梯林和慈悲弓來破解傀儡邪術的辦法,從來都沒機會試過,沒想到第一次用,就直接是性命攸關,人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隨著第一個青木神將被打死,傀儡之中猛地響起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聲,剛巧不巧,這棵天梯是活佛的。

    活佛的目光裡還有些恍惚,納悶道:「咋回事?」

    梁辛早就拿著慈悲弓等在旁邊,見他醒來,立刻閃到上前,把神弓塞進活佛手中:「向天射箭」

    活佛接過神弓,這才恍然大悟,一躍而起,怒道:「老子中了傀儡邪術?媽……」

    不等他罵完,所有人都怒聲大吼:「放箭」

    慈悲弓震顫,冥冥之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叫,再看活佛,整個人都是精神一振而柳亦這邊,又伸手打死了第二個青木神將……

    不是人人都向活佛那樣,非得廢話兩句才去射箭,日饞弟子和山中妖族,早在煉化天梯林時就得了囑託,有朝一日,突兀醒來,見有人遞上神弓,一定要迅引弓一射……當初曲青石等人就曾經想過,可能會在險惡情形下解救傀儡,若想成功就一定得動作快,也就是這份『先見之明』,讓救人的度大大地提高。

    忙到了極點、心裡也焦急到了極點,但還算有條不紊,很快,第一批三百三十三個人就都拉過慈悲弓放出一箭;木舉人那邊第二批神將,也即將點化成形;而活佛也最先檢查過體內,妖魂卻是已經被殺掉,再無任何影響,平添一身草木妖元,修為再上層樓

    法子有效,時間也能趕得及,所有人都顯出狂喜神情,唯獨曲青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臉色陡然蒼白起來。

    見他有異,柳亦沉聲追問:「怎了?」

    「賈添能相隔千里誅滅傀儡,便說明他和傀儡有『聯繫』,咱們這邊救人,一個又一個掙脫他的控制,他應該全都知道。他、他隨時會殺人」

    老蝙蝠悶哼了一聲:「顧不得那麼多,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快點幹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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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3: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八章 嘗嘗味道

    曲青石說的沒錯,傀儡為奴,與主人神識相系,無論死掉或者逃脫,賈添都能立刻發現。

    不過賈添並未出手……他對梁辛等人說去‘睡覺’,實際是要入定靜養,元神收斂,暫時隔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在他醒來之前,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如果他醒著,發覺送到離人谷的傀儡正一個一個的脫離控制,是會遵守自己的諾言,‘四天之內我絕不殺人,由得你去想辦法’;還是立刻施展辣手,抹殺這群即將變成敵人的傀儡?

    沒人知道。

    彷彿還嫌不夠亂似的,大家正驚疑不定時,曲青石、柳亦、青墨等人隨身攜帶的木鈴鐺同時響了起來,曲青石取出一看,目光隨之一亮:“是天嬉笑,他回來了,問咱們的位置,要趕來相見”

    大好消息,梁辛精神一振,曲青石傳訊回去,說明位置,請天嬉笑趕來相見。

    不久之後,木舉人成功點化了第二批青木神將,日饞等人顧不得再擔心什麼,立刻又忙碌起來,曲青石施展定身咒、柳亦殺戮神將、梁辛傳送神弓、親友接弓一射……

    緊張、忙碌,離人谷前的空地上,人人肅穆,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直到兩天之後,距離賈添約定的時間還差一個時辰的時候,日饞弟子、苦乃山群妖,來到離人谷前的數千親友傀儡,盡數回覆了清醒。不僅擺脫了妖魂奪舍、賈添的控制,且人人修為激增。

    等到最後一個傀儡恢復正常,梁辛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狂喜,跳著腳哈哈大笑,恨不得現在趕往京城,找到賈添,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吼一句:你的禮物,梁三爺收下了

    救下了傀儡,眾人這才翻出了葫蘆老爺兜裡的那顆藥丸,彼此傳看。

    藥丸大若龍顏,顏色灰黑,散著一股濃濃地惡臭,只看形質便知它不是什麼好東西。

    另外,這枚藥丸在陽光下呈半透明,隱隱可見其中裹雜著許多細小紋路,細看下不難發覺,這些‘紋路’,彷彿是一串串複雜法撰。

    在場中人不乏理單煉藥的大行家,可誰都沒聽說過這種將法撰煉入丹藥的法子,更不知道這顆藥丸究竟有什麼效用。

    梁辛好奇得很,他實在想知道,賈添打算怎麼對付自己。吞了藥丸,會被毒死,會發瘋發狂,還是變成傀儡?不過這事不能指望賈添來揭曉答案,依著他的性子,多半還是那句‘吞下去就知道’……距離約定還有些時間,梁辛乾脆帶上藥丸進入小眼,一是探望老叔,二是向浮屠請教,看它是否識得這枚怪藥。

    --------------------

    老叔仍在骨海深處修養,無法相見,浮屠則把這枚藥丸擺放在眼前,圓滾滾地腦袋圍著藥丸轉來轉去,半晌過去了,它還在轉,看得梁辛眼暈。

    不知過了多久,浮屠總算停了下來,搖頭道:“不認識,不知道”

    梁辛膛目:“不認識你還轉了那麼半天?”

    “這不是為了看得仔細些嘛…”浮屠一臉的‘理所當然’,跟著又把話鋒一轉:“要不我嘗嘗它?入口之後,效用多半也就明了了。”

    梁辛立刻搖頭,來自賈添的藥丸哪能亂嘗,尤其還是小眼裡的浮屠,弄不好就是一場天崩地裂的大禍。

    浮屠卻滿不在乎:“放心,就是把全天下所有的劇毒之物都擺在一起,我也當它們是頓早點”跟著不由分說,一伸舌頭竟把藥丸真的捲進嘴裡,動作之快,梁辛都來不及阻止。

    梁辛大吃一驚,正要斥罵、要他把藥丸吐出來,可還不等他開口,浮屠的臉色驟然一變,驚天動地地喊了聲:“唉呀媽呀”

    原汁原味、東北腔十足,是從長春天那學來的。

    梁辛只覺得頭皮發炸,一時間腳都軟了,怒聲道:“快吐出來,你怎樣?”

    不料浮屠卻咧開嘴巴,哈哈大笑,整座骨海都隨之震顫,顯然他啥事沒有,嚇唬梁磨刀玩來著。

    梁辛又氣又笑,心裡還有些不忍。小孩子都不屑去耍的把戲,中土第一妖孽卻玩得如此開心……被困無數年頭,時間漫長,那份無聊、寂寞,也實在沒法用語言去形容了。

    喜滋滋地大笑了一陣之後,浮屠才道:“這藥丸不會害人,也談不到什麼神效,反正沒什麼大用處就是了。”

    梁辛不解,賈添送來顆惡臭熏人的藥丸子,總不會就是為了噁心自己的吧,當即皺眉追問了句:“沒什麼大用…也是有些用處的吧?什麼用處?”

    “照著味道來看,效用應該和‘地藏慈悲印’差不多,不過那枚印是件法寶,這個則是顆藥丸子。”

    ‘地藏慈悲印’,這幾個字梁辛聽著耳熟,琢磨了一陣,才恍然想起,以前妖女琅琊曾有過這樣一枚印。銅川慘案之後,在草原上她要奪自己的惡土力,雙方就此翻臉,青墨受到重創,梁辛發動邪弓,四步修為的琅琊,當時就是靠著這枚印,才逃過了足以擊殺五步邪弓一擊……這些事情都是雙方和解後,琅琊對梁辛講起的。

    這枚‘地藏慈悲印’,只能用一次,只有一個效用……替主人死上一次

    丹藥和地藏陰一樣的效果?足以引得天下人都為之瘋狂的寶貝,還沒什麼大用?

    不過這藥對浮屠來說,倒還真沒什麼用,沒人能殺得掉他,死不了的傢伙,用不著再多一條性命。

    梁辛張大了嘴巴,喉嚨裡咔咔做聲,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一陣,才費力問道:“除了讓人多處一條性命,另外還有沒有害處?比如會發瘋、會變成傀儡啥的?”

    浮屠大搖其頭:“沒有,都說過,這藥不會害人”

    梁辛懵住了……賈添給自己送來的是神仙丹散?他是好意?他圖個啥?在皇宮裡,如果不是苦修持和羅起先後出現,自己現在已經死了,賈添要殺自己,又送藥來?還弄出個四天大限、殺滅傀儡的局面?

    所有的事情都沒得解釋,除非去問賈添。梁辛呼了口悶氣,暫時也不再費腦筋去琢磨,把手伸到浮屠嘴邊:“吐出來吧,多謝你。”

    浮屠眨眼:“吐什麼?藥丸?吞下去了,沒得吐了。”

    梁辛先是愣了愣,跟著嗷地怪叫了一聲,氣急敗壞:“不是說就嘗嘗麼?怎麼、怎麼吞了?這藥你吞了有啥用?”

    浮屠用看怪物的眼神瞅著梁辛:“嘗嘗,不就是吃掉麼?我嘗過的東西,可從沒吐出來過。”

    梁辛真就覺得五雷轟頂了,恨得他都想要在小眼裡亂跳亂打,大好仙丹,哪怕給一個不認識的病入膏肓之人服用呢?偏偏是最不需要這種寶貝的怪物,吃了仙丹……

    就在梁辛又心疼又生氣,恨不得跳腳亂叫的時候,眼前忽然人影晃動,下來了一個人,梁辛略顯詫異,仔細一看,來得竟然是醜娃娃天嬉笑。

    對方一見梁辛,立刻躬身施禮:“屬下天嬉笑回來覆命,拜見宗主。”禮數一絲不苟,語氣也鄭重莊嚴,唯獨聲音裡帶了份親切之意、歡喜之意。

    不等梁辛說話,浮屠就‘哈’地大笑了一聲:“日饞副幫主回來了”上次進入小眼時,梁辛將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順便也把真土境時封天嬉笑做日饞副門主的事情說出來,本來就當個笑話說的,沒想到浮屠對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記得無比牢靠。

    天嬉笑醜臉一紅,他自己都忘了,原來自己坐在還是日饞仙宗的第二把交椅上……

    幾乎和梁辛猜的一樣,苦乃山決戰時,天嬉笑發動了完美天舟,中土天下,就只他一個人會駕馭天舟,可他只會把‘開著天舟從仙界回中土’,結果天舟一下子竄出去,他也徹底傻眼了,胡亂鼓搗著,開始在十界亂鑽,整整折騰了一年多,最後總算找到了仙界,這才折返回中土,落地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來見‘明見萬里’的宗主。

    見他回來,梁辛也滿心高興,暫時不再去想仙丹的事情,問他道:“在仙界見到師兄了?他還好?”

    “大魔君一切安好,我趕到前,仙界又現惡鬼越界之兆,他老人家正在備戰。命我回來傳話,浩劫東來之際,駕馭飛舟去仙界找他,他要回來參戰。”

    梁辛霍然大喜,謝甲兒肯幫忙再好不過。而且天嬉笑回來的正是時候,現在亂像已現,神仙相大軍隨時回到,賈添又是個瘋子,中土越來越不‘保險’,不參戰的親友,梁辛打算把他們送到仙界避難。

    對往返中土、仙界,天嬉笑顯得把握十足:“天舟這次仍是降在了南疆,隨時能夠起飛。”說著,他又笑道:“這一年多的功夫,我幾乎就長在天舟裡,技術大漲,只要是十界之內,想去哪裡都沒問題。”

    梁辛高興同時,又問道:“那真土境呢?你駕飛舟,能不能去真土境?”

    天嬉笑愣了下,不禁問道:“去真土境做什麼?”話剛出手,他就恍然大悟:“你要救小和尚歡喜?”他剛回來不久,還不知道東籬先生也進入了繭子。

    梁辛笑而點頭:“還有東籬先生,總不能把老先生和小和尚,一輩子都丟在繭子裡不管吧。”靠著一身惡土之力,梁辛魔功大成,‘乾坤挪移’之術雖然還‘混沌’得很,但多試幾次,想要移出繭子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三里坤蟲繭神奇,無論從哪個方向突破,只要一離開,就會落入真土境,所以梁辛才詢問天嬉笑,能不能讓天舟到那裡去。

    最近就會有一趟仙界之行,梁辛打算藉著此行,把困在繭子裡的東籬先生接出來。

    天嬉笑為人慎重,仔細琢磨了一陣這才緩緩點了點頭:“我沒駕著天舟去過那裡,但是應該問題不大。”

    說過了與天舟相關的事情後,天嬉笑又對著梁辛道:“因為長春天他們都在上面,仙界的事情他們並不知情,說話不太方便,所以我向曲大姑請了一粒眉心骨珠,進入小眼來向宗主稟報情形。另外還有件事,想要請教浮屠前輩。”

    浮屠正閒得發慌,聞言眼睛都亮了起來:“請教什麼,說來聽聽。”

    “我想…想詢問下,無仙的狀況。他、他還好吧?”

    浮屠根本就沒廢話,晃了晃腦袋,骨海層層湧動,片刻之後,一片巨大骸骨簇擁著無仙‘浮出海面’。

    自從中秋之會後,無仙已經在小眼裡呆了三年……算算時間,整整六千多年,可就連中秋惡戰時留下的傷口都還沒長好,比起以前,他真就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彷彿時間在他身上已經徹底失效了一般

    見無仙還是老樣子,天嬉笑明顯鬆了口氣,並沒多說什麼,只對浮屠躬身道謝。

    天嬉笑對無仙的關注,很有些莫名其妙,可梁辛毫不見詫異,而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見過了無仙的狀況,天嬉笑又轉頭望向梁辛,想要解釋自己為何如此。不過梁辛搖了搖頭:“你先別說,我且一猜……登仙大道?”

    梁辛的答案突兀,天嬉笑卻露出了一副歡喜神情:“宗主明見萬里,屬下拜服”

    日饞上下,千多妖人,算起來就只有天嬉笑最為謹慎,從未有過絲毫逾距,嚴守禮數,無論什麼時候都對梁辛畢恭畢敬,由此,他的‘馬屁’也拍得最為鄭重其事,‘明見萬里’四個字又從他嘴裡說出來,梁辛心花怒放,連忙擺手,假惺惺地推辭了兩句,這才轉頭又望向浮屠:“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無仙的身上,多出來一股‘天地氣運’的味道?”

    浮屠點頭:“不錯。就是因為這股味道讓我沒胃口,否則哪能留到現在還不吃他。”

    “那他身上的這個‘天地氣運’,變化了沒有?”梁辛追問。

    “比著剛下來的時候,更濃了些。這股味道你們察覺不到,只有我能嗅得出。”

    日饞仙宗正副宗主對望了一眼,梁辛的神情倒沒什麼變化,可天嬉笑臉上的喜色愈發地濃郁了。

    梁辛對著浮屠點了點頭,道了句多謝,隨即伸手拉起天嬉笑:“這個事情回頭咱們仔細說,現在先上去……”

    話還沒說完,浮屠就大吼一聲:“想走?先把話說清楚了”

    梁辛兩人把無仙‘調’出來,品頭論足,說了幾句沒頭沒腦地話,浮屠早就被他們搞得一頭霧水,現在哪肯放他們離開,非得把事情說清楚了,否則浮屠不肯罷休。

    梁辛無奈,只得暫時留下,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浮屠……

    --------------------

    不久之後,梁辛和天嬉笑終於回到地面,沒去提無仙的事情,只把丹藥真相告之眾人,結果上至葫蘆銅頭和眾多魔主,下到日饞門徒山中小妖,人人破口大罵,特別是纏頭老爹,眼睛裡都快噴出火來,惡聲惡氣地對著梁辛大吼:“就是喂狗,也比給浮屠吃了強”

    看樣子要不是因為打不過浮屠,老爹早就下去打他去了。

    梁辛把腦袋撓得咔咔響,這事還不能怪人家浮屠,可也不怪自己,更怪不到送藥的賈添,不知道該怪誰,反正天下第一了不起的仙丹,算是糟蹋了。

    正大亂大罵的時候,一柄飛劍從京城方向向著離人谷急掠而至,和梁辛約定的時候到了,賈添以飛劍傳音。飛劍顫動中,賈添的聲音響起:“三株清香,有話要說。”

    梁辛知道賈添有清香化形的本領,一時也顧不上再懊惱什麼,跳起來去找香……足足夠了有一個時辰,在離人谷的一座小境中,才燃起來三株清香,青煙裊裊凝聚成形,凝聚出賈添的形質。

    賈添的語氣有些納悶:“怎麼這麼久?”

    梁辛還沒開口,一旁的血河屠子滿頭大汗,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撇嘴插話:“你娃當三炷香那麼好找咯?龜兒子一句話,老子跑斷了腿”

    離人谷早就搬家了,谷裡哪有香,邪道人物和妖族也都不隨身帶著這種零碎,血河屠子特意跑出去,千辛萬苦找了一座還有香火的大廟,弄回來了些香燭,賈添這才和梁辛見上了一面。

    賈添挨了罵也不當回事,還向著屠子點點頭,含笑說了聲:“辛苦你了,是我考慮不周,上次見面時應該塞給梁辛一把香。”

    血河屠子翻了翻怪眼,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點啥好了,沒再理會賈添,就此退出了小境。

    這個時候,又從梁辛身後跳出來個小小的身影,用清脆童聲對賈添怒道:“我大家姐在哪裡,快快還來”

    出聲的屠蘇。

    在苦乃山惡戰前,他送蜥蜴去猴兒谷,隨後就留在谷中,邪術爆發時,他也和日饞、妖族一起在飛梭上,這次賈添把他也一併還了回來。秦孑在出事的時候沒和眾人在一起,‘歸還’時也不在隊伍中。

    賈添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把秦孑給忘了,趕回我找找看,不是故意刁難,真的是忘記了,我把葫蘆長春天他們都送還了,也不差一個大祭酒了,短則三天,長則五日,我把她送還離人谷”

    說完,不再理會屠蘇,賈添把目光一轉,望向了梁辛:“你居然真有辦法復原傀儡……”

    這句話可問到了梁辛的得意之處,不等他說完,就哈哈大笑:“意外麼?你那份大禮,正合我心意,來得剛剛好。”

    賈添倒沒什麼懊惱,只是搖頭道:“其實也算不得太意外,只不過我以前不太肯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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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3:4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零九章 十年大夢


    賈添早就察覺到曲青石有妖元而非傀儡,又隱隱感到長春天對自己有威脅,這些人聚在一起,不由得他不懷疑梁辛找到了破解傀儡邪術的辦法,但他也不敢肯定

    雖然藥丸毀了,可親人們大都回來了,梁辛還是開心得很,笑呵呵地反問賈添:“不敢肯定?這麼說,你把我師父他們送回來,就是為了試我能不能破解你的傀儡邪術?這個可有點、有點……”

    梁辛皺眉措辭,不知該怎麼形容,賈添等了一會,試探著接口:“說不過去?”

    梁辛立刻點頭:“不錯,就是說不去”

    “說得過去”賈添也笑了起來,聲音歡暢:“我還傀儡給你,這件事情裡想法可多得很,樣樣都能說得通……呃,要多說一會子,你的香夠不?免得說到半截斷了,惱人的很,要是不夠現在趕緊派人去找。”

    梁辛掐指一晃,把血河屠子先前尋回來、交給他的香燭都扔了出來,幾乎鋪滿了一地:“夠不?”

    賈添咳了一聲,搖頭笑道:“三根三根的燒,都夠燒到浩劫東來了,足夠了”隨即把笑聲一斂,話題突兀:“我有兩個煩惱。”

    梁辛饒有興趣:“你還有煩惱?說來聽聽。”

    “第一個煩惱,叫做‘十年’。”賈添還給自己的煩惱起了名字,看來的確是用了心思:“現在我兵強馬壯,可十年之後,我就變成了孤家寡人,要是那群仙道怪物十年之內沒有來,我該怎麼辦?”

    梁辛恍然大悟

    那條從東而來的潮汐的確是在漸漸成形,可是神仙相大軍究竟什麼時候回到,誰都不好說。看現在的樣子,神仙相就快來了,但萬一他們要是在第十一年才來呢。

    因為日饞的搗亂,邪井法術提前發動了,傀儡們只有十年‘壽命’……可想而知,十年之後,中土將再無一兵一卒,賈添拿什麼去抵擋強敵?

    所以,如果十年內神仙相未至,賈添就要讓自己的傀儡大軍恢復清醒,至少,他們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也會出戰。

    但是傀儡法術不可逆,就連始作俑者賈添,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傀儡恢復清醒。

    “其實我也沒想到,你真找到了還原傀儡的方法,我的本意是,把這些傀儡送回來,你就會一心一意地想辦法去尋找讓他們甦醒的辦法,老蝙蝠、曲青石柳亦幾個能人助你……人多計長,總好過我自己一個人去忙。”賈添又繼續道:“不過現在簡單了,我再想辦法把如何還原傀儡的方法,從你嘴裡掏出來就好了。”

    梁辛略略有些納悶:“既然要靠我找還原傀儡的辦法,在皇宮時你還要殺我?殺了我,誰幫你找這個法子?”

    雖然煙霞凝聚的化身,可賈添的眼睛仍舊明亮的很,聞言後緊緊盯住梁辛,直到梁辛被盯得渾身難受,賈添才開口:“據我所知,你不怎麼懂得法術事吧?”

    說著,賈添笑了起來:“你不懂法術,我又哪能指望你去解開傀儡邪術,這件事在我的打算裡,是要著落在曲青石、老蝙蝠他們身上的,你的死活都沒太大關係”

    的確,就算梁辛死在了皇宮,賈添送回傀儡,曲青石等人也是要想辦法把他們全部救醒。這件事本來就和梁辛沒太多關係。

    笑了幾聲,賈添又接著說道:“不管怎麼說,我這第一個煩惱,‘十年’,你有辦法解開,很不錯”

    梁辛還有疑惑:「想看我們能不能解救傀儡、或者想逼我們去尋找解救傀儡的辦法,也不用把所有人都送回來吧?送回來十個八個,我們該救也得救不是?」說著,搖頭而笑:「你這人,太實在了。」

    賈添沒理會梁辛的問題,而是逕自向下說道:「我的第二個煩惱,叫做『大夢』,它是接在『十年』後面的。找到了還原傀儡神智的辦法之後,如果那些仙道怪物在十年內未上中土,我就得傀儡們清醒回來,可是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

    說到這裡,賈添目光流轉,掃過梁辛身後幾位日饞魔主。在小境中與梁辛一起面對賈添的,都是最近親之人,知道所有的真相,長春天、跨兩兄妹等人,並未跟過來,他們與日饞大隊人馬一起,聚集在離人谷外的空地等候。

    很快,賈添又把目光轉回到梁辛身上:「如果我沒猜錯,你手下的這些人,沒有幾個人知道真相吧?他們只道浩劫東來,中土毀滅,卻不知道中土格局被篡改的、飛昇就會變成怪物的事情」

    賈添說的這一點,大祭酒、老蝙蝠都曾認真提醒過梁辛。真相驚人,如果修士們得知神仙相來中土,是為了擊毀假的大眼、還天地以原來的秩序,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飛昇,恐怕所有修士都會立刻倒戈,不僅不去阻擋浩劫,反而會成為神仙相的幫凶

    日饞雖然是邪道,可也是修士,他們修行的目的和八大天門、九九歸一沒有絲毫的區別,都是為了飛仙,所以到現在為止,也只有幾位沒有道心的魔主知道真相,其他人還都被蒙在鼓裡。

    而中土格局之上,還有更高的一重真相:仙界。

    即便恢復了天地秩序,修士能夠真正飛仙,去到的那個仙界,也不是想像中的樣子,這件事更不能告訴其他人,否則無聲世界中那些仙魔的樣子,就是現在中土修士的寫照,不用等浩劫東來,修士們都會化身瘋魔。

    「修士們不知道真相的時候,還是會去迎抗浩劫、和那些天道怪物們拼上幾場的,可他們要知道假大眼妨礙飛仙,他們立刻就會從抵抗浩劫的人,變成浩劫……這個真相,我不會說,你也不會說,可誰能保證神仙相不會把真相公佈出來?」

    賈添停頓了片刻,容梁辛想了想,這才繼續道:「試想,浩劫東來,如果戰事順利,神仙相大抵不屑去和中土修士們廢話;可是莫忘了,那時候的修士已經有了草木真身,不怕天道,又人數眾多,有了和敵人拚命的本錢。神仙相戰事不順,便會公佈真相、拉攏人心了我有近千萬草木雄兵,其中二十萬是修士,人數上不值一提,可偏偏他們才是真正的精銳、主力,要是他們反了,這一仗也不用打了嘿,修士的飛仙大夢,就是我第二個煩惱了——大夢」

    梁辛皺眉,賈添的這個『大夢』,又何嘗不是他的煩惱。

    賈添看明白了梁辛的表情,嘆了口氣:「看來你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人都是逼迫出來的,你日饞門下的那些傀儡,在從我這裡出發之前,我在每個人的乾坤袋裡都放了封信,把大眼的事情給他們仔細解釋了一遍。」

    說到這裡,小境之中人人臉色驟變,曲青石怒斥了一聲,顧不得再去理會賈添,翻身躍出小境,趕往日饞和妖族大隊人馬聚集之處

    老蝙蝠對梁辛沉聲道:「你留下,等他把事情說完再出來,外面我們先做安撫」說著,與柳亦一起,也匆匆趕去了……

    「你那些親友、門徒嘩變在即,我想看看你是如何處理的。剛剛說過,人都是逼迫出來的,你已經解決了『十年』,沒準也能找到處理『大夢』的法子呢?」賈添笑了,哈哈大笑:「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要把日饞傀儡都還給你?因為人少了鬧不起來」

    梁辛獰眉瞪眼,眼珠子都紅了,可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甚至還對著賈添笑了笑,沒呵斥,沒怒罵,也沒多說什麼。

    賈添『咦』了一聲,彷彿很不甘心似的:「你…不生氣麼?」

    「乍一聽腦得很,可轉念一想…這麼瞞下去也不是個事,我總不能讓長春天、跨兩瓊環、屠子弦子他們蒙在鼓裡去和神仙相拚命。揭穿了也好,早晚都要說明白的。」

    彷彿感同身受,賈添的目光也黯淡了些,再度嘆了口氣,安慰道:「莫急,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大不了都殺了唄,沒事,就算是我殺的,這筆賬你算在我身上。」

    語氣豪爽,言辭仗義,好像他真與此事無關,特意來和梁辛分憂。

    梁辛擺了擺手,懶得去和他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轉開又問道:「那顆藥丸呢,又是怎麼回事?」

    賈添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來:「那枚丹藥喚作『七級浮屠』,服下後可以為主人擋死一次我就是要送你一條性命,可惜,你不敢要,哈哈,你懊惱不?」

    梁辛懊惱得恨不得掰開浮屠的嘴巴,把仙丹再掏出來。不過,這個藥丸的名字……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賈添異常開心,這枚丹藥是他在遠古時,從一位高僧處得來的,與『地藏慈悲印』一樣,都是唯一的珍品,中土天下窮盡萬年,再也休想得到另一枚。喚作『七級浮屠』,取得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意,靈丹神奇,只要是中土世間之命,它都能擋死一次。

    不過賈添卻是個例外,他是從中土出生,但靈胎的底子卻是由十位仙魔的屍體煉化而來,整座中土靈丹就對他無效,偏偏靈丹就落進了他的手中。

    一邊笑著,賈添一邊追問:「說來聽聽,你把靈丹給誰服食了?哪個人這麼大膽子,這麼好的福氣?」不知在藥丸上加持了什麼法術,賈添能夠判斷吞下它的是不是梁辛,但是卻斷不出如果並非梁辛、吞下藥丸的具體是誰。

    「浮屠。」梁辛如實回答。

    「嗯,這枚靈丹喚作七級浮屠沒錯,我是問你……浮屠?」笑聲戛然而止,賈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浮屠吞了七級浮屠?」

    「嗯,浮屠吞了七級浮屠。」

    「咳」賈添一拍大腿,用力之猛,險些把這個煙霞化形給拍散了,目光裡滿滿都是心疼神情:「浮屠是天底下最用不著這枚藥丸的人,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梁辛咬著牙斜忒他:「你誠心噁心我是吧?」

    賈添霍然大笑,臉上哪還有一絲心疼、吝嗇,只有打從心眼裡溢出來的快樂。這枚藥丸對他無用,既然送給了梁辛,他當然也不會再心疼。

    梁辛沒再和他廢話,逕自追問道:「你真的是要送我一條性命?」

    賈添點頭:「這是自然。先前不是說過麼,我不太相信你已經找到破解傀儡妖魂的辦法,在我看來,四天為限,到了約定時間,葫蘆他們應該還是傀儡,你不會看著他們死,所以還是會吞下『七級浮屠』。在我的算計裡,這枚藥丸你非吞不可。我本來就是想讓你再多一條性命。」

    「為啥?你圖個啥?」

    賈添笑著應道:「如果我說,我這麼做,是因為殺你一次不過癮,你信麼?」

    梁辛愕然:「你就這麼恨我?」

    提及『恨』字,賈添的目光忽然變化了,一下子就變得清淡、漠然了,淡淡回答:「我不恨你。其實整座世界,我誰也不恨。活到現在,我就只恨魯執一個,旁人麼……談不上。」

    沉默了片刻,賈添又恢復了先前的態度,也不再扯三扯四,直接笑道:「我是覺得你有趣,挺想把你留下來,可不殺了你,我又總是不甘心,想來想去,乾脆送你條性命,這一來就能放手殺你了你死過一次再活轉回來後,要不要繼續殺……我還沒想好。」

    要殺梁辛,卻又不想他就這麼死了、沒了,所以送了條性命來。在別人看來完全說不通的事情,由賈添說來卻理所當然。

    梁辛實在是跟不上賈添的思路,琢磨半晌,最終搖頭苦笑,不再糾纏此事,問道:「那現在呢?我還是一條性命,你殺不殺我?」

    賈添毫不猶豫地點頭:「七級浮屠沒了,只能盼著你能精明些,別那麼容易就被我除掉。」

    梁辛冷曬:「你也一樣,別道自己是大眼,我就沒法子對付你。」

    賈添略顯興奮:「有法子了麼?」

    梁辛嘴硬:「法子有的是」

    賈添哈哈一笑,揮了揮手,大有『小孩子胡亂吹牛』之意:「皇宮一戰,幾起幾落,不過我也看清楚了一件事:你心裡還是把中土安危當回事的。」

    梁辛不解賈添為何會說這些,只是望著對方,沒說什麼。

    「只不過,親友在你眼中,比著中土還要更重要些。那你有沒有想過」賈添繼續道:「我把葫蘆、妖族也和日饞一起都還給你,其實是在給你洩氣我抓著你的師父、朋友,你就得一直找我麻煩,可現在我手裡沒你要的人了,你再惹我前,就會先思量中土安危……小鬼,明白了?」

    賈添的話乍聽上去不清不楚,可稍稍琢磨,梁辛也就盡數理解了,正如他所說,親友一旦被送回來,梁辛也就『洩氣』了。

    以前和賈添拚命,是為了師父,為了親友,如果事情真到非殺賈添不可,那也是為了師父而毀滅中土;可現在呢?為了私仇毀滅中土?或者在自己和中土世界間做選擇?

    題目太大,梁辛一想就覺得頭疼,心裡盤算著,要不要過去把香頭給掐了。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梁辛的企圖,賈添的語氣忽然放鬆了許多:「不過你也不用太苦惱,最近這段時間,我得靜心恢復,不會去惹你。你就專心收拾日饞的爛攤子好了,在我破關時,會提前和你打招呼。」

    舊話重提:「你送傀儡回來,是為了看我能不能解決『十年』、『大夢』?你給我藥丸,是怕我不禁折騰,幾下子就會被你禍害死?」

    賈添點頭:「不錯。」

    「那你又何必還弄出四天大限、不吃藥就殺人這麼多噱頭幹啥?直接告訴我:傀儡還你了,藥丸是仙丹不就得了,怕我不信那顆藥丸是仙丹麼?憑你的手段,肯定有辦法要我相信吧?何必搞得那麼緊張?」

    賈添沒去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我不確定你到底在哪裡,離人谷、西蠻、苦乃山、或者海外,都有可能,我選離人谷是蒙的。你要是不在這裡,也就沒法接到我的大禮,不過我讓葫蘆在傳話裡說的明白,約定的時間一到,你沒和傀儡匯合,我會殺掉它們。我送禮的那些目的什麼的,達到了最好,達不到就算了,我不在乎,關鍵就是……有趣越緊張,也就越有趣。要是沒有四天大限,要是告訴你仙丹用途,哪還有什麼意思?那些傀儡也一樣,既然我讓它們入戲,就得跟著戲文走,說殺就得殺。」

    梁辛上下打量著賈添:「你這個人,果然是瘋的。」

    毫無徵兆的,賈添忽然大笑了起來:「瘋?恩,就是瘋要是不瘋些,活得就沒味道了無盡壽命,可天地寂寞,我也只能自己哄自己……」

    梁辛算是把自己想問的都弄清楚了,不再給賈添得意狂笑的機會,跳過去把香踩滅了,笑聲猛然消散。梁辛彷彿看到皇宮中賈添那一臉彆扭的憋屈樣子,總算出了口惡氣。可他剛轉身走出兩步,突然又想起自己還有件事要找賈添,神情一下子變得懊惱無比,又訕訕地拎起三根香,點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把對方請出來。

    片刻之後,青煙再度凝聚成形,賈添的眼睛裡滿滿都是笑意,不等他開口,梁辛就搶話道:「剛才風大,吹熄了香燭……」

    賈添哈哈大笑,不受他的假話:「下次先想清楚,確定沒事之後,再去掐香頭說吧,什麼事情。」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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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24: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一零章 跨兩殺人

    梁辛直接問道:「你可知道,麒麟和尚手下,有個叫做歡喜的娃娃弟子,他還活著。幾年前我們意外見面,他用計,把自己和我一起困在了一座禁制內,後來我脫困,他卻不肯離開,現在還被困著。」

    歡喜和梁辛等共處繭內的時候,本來能跟梁辛一起離開,可他自己卻不肯走,梁辛打從本心裡喜歡這個娃娃,不忍他就這樣在繭內孤苦一生。

    就是為了這個小和尚,梁辛才再度燃香,找賈添想辦法。

    賈添並未追問細節,略作尋思後,痛快應道:「過幾天,大祭酒到離人谷的時候,會帶著一塊號令我門下弟子的信物,那個娃娃見到信物,便會遵從你的號令。」

    梁辛大喜,而後又疑惑道:「信物…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說給我就給我?」

    賈添大笑:「我的門徒,大半都被你殺光了,剩下的那些也都變成傀儡,我現在連一個清醒的手下都沒有,要信物還有個屁用,送你了,是塊好玉,值錢得很」

    笑聲之中,青煙飄散,這次賈添聰明了,沒等梁辛去掐香頭,自己先動手撤掉了法術。

    梁辛也不再停留,腳步匆匆,去和兩位義兄、老爹等人匯合。

    ---------------------

    所有人聚集在離人谷前的空地上,個個面沉如水。

    不用問,有人看到了賈添留在自己乾坤袋裡的留箋,有關神仙相、大眼小眼的真相已經不再是秘密。

    老蝙蝠等人出來後,也並沒多說什麼,只是站在了一旁。

    一邊是早就知道真相的幾個親人、親信;另一邊則是日饞中的『傳統』修士,雖然還談不到對峙那麼誇張,可也不再是以往那種『親如一家』的氣氛了。

    跨兩本性豪爽,見梁辛來了,邁步上前從乾坤袖中取出了信箋:「龜兒給老子的信上,說得是真咯?」

    不等梁辛開口,老蝙蝠就從旁邊森然道:「明知故問何去何從,你大膽明說」

    真相嚴謹,絲絲入扣,只要不是傻瓜,看過信就能明白,賈添所言確有其事。

    跨兩默不應聲。

    老蝙蝠瞪著他,冷笑道:「邪道餘孽,生苗跨兩,一生出來腦袋就別在褲袋上,生生死死也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現在連句話都不敢說了麼?」

    跨兩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還是沒吱聲。

    邪道妖人與正道爭鬥,爭得是活命,爭得是資源,歸根結底,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破道飛昇。日饞門徒在得到妖元之前,就大都是五步、六步的修為了,人人道心深種,飛仙,是唯一的大夢。

    老蝙蝠背手走上兩步,和跨兩四目相對,繼續陰聲問道:「現在就去轟擊猴兒谷大眼?還是跑到海邊等那些神仙相上岸,給他們去幫忙?」

    這個時候,長春天從後面走了上來,對老蝙蝠道:「老爹先請息怒,我有個想法,於大家都有好處。」

    梁辛兄弟也走上前,暫時勸回了老蝙蝠,畢竟這樣僵著不是個事,大家總不能就這樣打起來。琅琊笑得很甜,從梁辛身後露出腦袋,對長春天道:「師父,你繼續講,什麼好主意,我想聽得緊呢。」

    長春天只是望著梁辛,雖然氣氛已經不對頭了,可禮數依舊周到,目光裡滿是徵詢之意。

    梁辛一笑:「咱們在一起,從來都是有話就說,沒那麼多講究。」

    沒想到小活佛卻從一旁悶哼了聲:「今時不同往日了咱們要打算應付浩劫,打神仙相;他們卻盼著轟滅猴兒谷,恢復靈元大脈,以求飛仙逍遙。從好朋友變成了生死對頭,說話還是在意點好,免得一個看不慣,大夥立刻動手這伙子邪道人物,雖然走得和你比較親近,可骨子裡也只有『道心』兩個字,和五大三粗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

    任誰都明白,小活佛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再明白不過的實情。梁辛去對付『浩劫東來』,於日饞修士們而言,已經不再是保護中土,而是阻止他們的求仙大夢

    長春天輕輕咳了一聲,沒理會小活佛,直接對梁辛道:「賈添一直想要對付你,你也不會放過賈添,這一點,日饞上下一心,所有人都會助你擊殺此獠」

    傀儡們都剛剛清醒,對梁辛的皇宮之行還瞭解得不太詳盡,並不知道賈添和猴兒谷大眼同命共生。不過日饞從上到下都明白,賈添是第一次浩劫中的『叛徒』,他一直在準備抵擋第二次浩劫,是神仙相的大敵,殺了他,能讓神仙相輕鬆擊毀猴兒谷大眼。

    在對付賈添這一點上,梁辛和神仙相『利益一致』,能讓天地秩序盡快恢復,這些邪道弟子出手幫忙絕無二話。

    包括跨兩瓊環、弦子屠子等人在內,在長春天說過話後人人點頭。

    而長春天想到還要更深一步。賈添給他們所有人留信,擺明了是一場挑撥,長春天不擔心梁辛,梁辛對故人永遠有一份厚道性子,就算日饞門徒都拍拍屁股走人,他也不會大開殺戒。真正值得擔心的是賈添……梁辛放過他們,賈添肯定會出手,絕不會容他們活下來。

    與其如此,倒不如和梁辛聯手先毀了賈添。

    梁辛不置可否,也不去解釋什麼,只是追問道:「在除掉賈添之後呢,做什麼?」

    長春天應道:「咱們所有人,或者去青蓮小島,或者避入小眼,親人朋友都帶在身邊,我們不管這件事了不幫神仙相去搗毀猴兒谷,但也犯不著去拼了性命去阻止他們,畢竟……天下萬物,生老病死、破立相依,早都注定好的,我們不去管也沒什麼。」

    日饞弟子更是點頭,跨兩乾脆怪聲笑道:「長春天老漢兒,有你的」

    試想,賈添『已』除,日饞袖手,天下就只剩下苦修持,又怎麼能擋得住神仙相,猴兒谷大眼一定會被搗毀,一番天崩地裂之後,天地秩序得以重建,日饞弟子『坐享其成』,再繼續修行下去,只要機緣到了,遲早有飛仙的時候。

    按照長春天的瞭解,梁辛對中土也不太在意,關鍵是身邊親友平安就好了。

    除掉賈添、不理浩劫,這就是長春天的主意。

    斷滅凡情後,求仙是唯一大夢,修士不理會凡人死活,自然也不會把中土存亡放在心上。可是當浩劫將至,天門也罷、日饞妖人也好,明明能夠逃亡深海小島避難,為何還要積極備戰,冒死也好迎擊強敵?

    答案很簡單,不過兩個字:靈元。

    中土天崩地裂,浩劫席捲四方,天地靈元也勢必大亂,尤其猴兒谷大眼被摧毀,中土世界現有格局也將徹底散碎……靈元沒了,格局亂了,自然也就沒辦法再飛昇。

    在不知道『大眼』真相之前,修士只道這場浩劫,會影響到他們的『大夢』、會讓他們無法飛昇,所以他們要抗、要戰。

    直到現在長春天等人才明白,真相恰恰相反,只有讓浩劫東來,修士們才能真正飛昇這樣的話,為何還要打?中土碎了就碎了,大家撤到安全處,靜待靈元大脈復原成遠古時的模樣吧。

    長春天的主意,已經很『照顧』梁辛了。

    只要梁辛不佔到神仙相的對立面去、或者說,只要他不去保護那隻假大眼、不去阻止靈元大脈恢復遠古模樣,他就還是日饞宗主,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大群日饞弟子,目光裡都帶了些盼望,注視梁辛。

    斷滅凡情不是毫無感情,修士也會喜怒哀樂,畢竟大家相處得久了,做了不少轟轟烈烈的大事,並肩經歷了幾場生死,就算不去想實力的差距,單以『感情』而論,日饞門徒也不願就此和梁辛決裂、把他擺到敵人的位置上去。

    只要梁辛認可長春天的辦法,大家仍是一家人

    梁辛點了點頭,不是認同,只是示意對方自己『聽明白了』,又問道:「不理浩劫,假大眼被毀,靈元大脈又進入真的大眼,天地秩序恢復到遠古……再之後呢,做什麼?」

    長春天愣了愣,再之後?整件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了,又哪來的『再之後』。

    梁辛笑了起來,毫無歡愉之色,也不是怒笑,表情裡只有無奈,自己把話題接了下去:「再之後,你們修行,悟道,終有一日得償所願,破戒飛昇,進入仙界。再之後……或者在發瘋之前,被師兄殺掉;或者在發瘋之後,被師兄殺掉。」

    長春天全不明白梁辛的意思,一字眉皺起,隱隱顯出了份警惕神情:「你說的『師兄』,是大魔君謝甲兒?他也不許別人飛仙麼?」

    梁辛搖頭:「不是不許別人飛仙,是不許別人發瘋,可不管是誰,只要真正飛昇,就會發瘋」

    柳亦和曲青石對望了一眼,兄弟兩個都皺起了眉頭。

    真相有兩重,下一重,是中土的飛昇之事;上一層,則是真正仙界的模樣。賈添在給傀儡的留箋中,只說了前者,對後者隻字未提。

    柳、曲兄弟都聽出了梁辛的意思,他打算把第二重真相也就此揭露,可是……只提到大眼的事情,日饞就已經亂了,再去說仙界之事,生怕長春天他們不發瘋麼?

    果然,梁辛真就不管不顧,把仙界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日饞之中所有修煉之士都如遭雷亟,面色驚惶,站在原地呆呆發愣,再說不出一個字了。

    片刻之後,忽見眼淚,長春天、跨兩、瓊環……人人淚眼婆娑,而透過淚水,目光中的絕望,也漸漸變成了『淒厲』

    修仙夢斷。

    柳亦等人再度對望,彼此輕輕點頭,幾個戰力卓越者緩緩錯動腳步,把老蝙蝠、小汐這些弱者擋在了身後……離人谷前的氣氛,已經從沉悶變成了壓抑,隨時都會徹底爆裂開來

    梁辛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不提中土,不提浩劫,就算一切都恢復到遠古模樣,你們所有人都如願以償飛昇到仙界,又能怎樣?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吧,換到一個還不如中土的世界吧。」

    這個時候,跨兩忽然開口,不理會梁辛,而是伸手指向曲青石、柳亦等人,厲聲喝罵:「龜兒子,你們做啥子?把老爹擋住做啥子?怕老子會發瘋,會殺老漢兒麼?」

    柳亦眼神清淡,曲青石面帶冷笑,並未去答他。心念則層層轉動,運轉真元,靜待對方爆起發難。

    小丫頭青墨以前和跨兩相處得不錯,心裡略有不忍,剛想勸解幾句,不料老蝙蝠陰沉開口:「女娃子,沒你的事,老實待在一旁柳亦曲青石,你們也退開,他想殺人,就讓他殺」

    跨兩臉色猙獰,雙目血紅,死死盯住柳、曲二人,彷彿生死強仇片刻之後,突然邁起大步,快步走向老蝙蝠,同時濃濃真元滾蕩,黑風自他身體中散出,橫掃全場黑風之中傳出怒罵:「格老子,怕老子殺人麼?」

    梁辛皺眉開口:「話還沒……」

    可根本不等他說完,跨兩『哇』的一聲大哭出來,聲音淒厲,仿若被砍斷四肢卻猶自掙扎、爬行的野狼:「老子就是要殺人,就是要,殺人可就算殺天殺地殺自己,老子也不會……」

    而此刻梁辛陡然展開身形,口中低吼著『不可』,直接突入苗人的神通之中。

    『想不到』頃刻成形,一重因果斷滅,跨兩一身宗師修為憑空消散,由此,他高高舉起、重重拍向自己額頭的那一掌,也變得痠軟無力……

    魔功之內,『啪』地一聲脆響,跨兩還是擊中了自己的額頭,但卻毫無殺傷可言,性命無礙。

    ……

    就算真的絕望了、真的變成了瘋魔,他又哪會去殺老爹,可跨兩要殺人,即便無人可殺,他也要殺人,殺誰?

    殺自己。

    跨兩沒殺到人,放聲嚎啕,像個娃娃。

    梁辛臉色發白,不知是被氣得還是嚇得,對著眾多日饞門徒道:「話還沒說完,等會再瘋」說完,不等別人回答,伸手指了指天嬉笑:「你來說」

    論起道心,天嬉笑比著跨兩、長春天等人毫不遜色。他和梁辛、大小活佛一起從蜀藏繭子進入真土境,繼而跨入仙界,瞭解到真相時,曾也一度心喪若死,可不久後他又精神了起來……梁辛今天藉著這個機會,和長春天等人挑明事情真相,的確是事出無奈,但心裡也還留了最後一份依仗:為什麼天嬉笑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天嬉笑的理由是什麼?

    平息這件爛事的唯一機會。

    雖然心裡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但長春天心智仍在,見梁辛點名天嬉笑,也恍然大悟,眼中重現光彩,轉頭望著丑娃娃問道:「你早知真相,為何沒發瘋?還跟著小魔君一起忙得有來到趣,為什麼?」

    事情似乎有了些轉機,長春天對梁辛的稱呼也恭敬了許多。

    天嬉笑卻苦笑了起來,指了指跨兩,應道:「不是誰都像他那麼剛烈的。剛知道真相時,我也想發瘋,可我不會殺自己,只想殺別人,隨便殺人,洩憤。」

    跟著,他又指了指梁辛,繼續苦笑:「也不是誰都像宗主那麼厚道的,莫忘記,當時在我們身邊,還有位大魔君,我要是稍顯瘋狂,他會直接伸手捏死我。當時我不是不想大鬧一場,而是完全不敢鬧……既然不敢,也就只能老實呆著,拚命找藉口來安慰自己,結果我自己也沒想到,找來找去,竟真的被我找了個好『藉口』,或者說……希望」

    說著,天嬉笑深深吸氣,醜臉上異常鄭重:「無仙他領悟的『活著』,雖然是賈添用來矇騙他的,但誰敢說,這不是真正天道?賈添自己不信,也不能就說它是錯的。尤其是從中秋之後,他就變成了不死不滅、不醒不動的怪模樣,身體中還凝聚出天地氣運,而且這股『氣運』越來越濃。沒人能解釋得清楚,他到底怎麼了。他的情形太異常。」

    長春天已經平靜了許多,追著天嬉笑的話問道:「你的意思…無仙要飛仙?我說的飛仙,不是去那個聾啞世界,而是、是真正化仙?」

    不料天嬉笑卻搖了搖頭:「我沒說無仙會真正成仙,我只是覺得、或許有這個可能吧。先前也說過,我就是把無仙當成了個『藉口』。我盼他能有一個別人全都無法想像的突破,也就是為了給我自己一個希望……而且無仙的狀況,也實在值得期待、值得我把他當成希望。」

    天嬉笑停頓了片刻,見沒人說什麼,他才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無仙都是個希望,既然有希望,就不妨先等一等。萬一他要有所突破呢?那仙道就真正存在,而他領悟的『活著』,就是登仙大道;話再反過來說,如果有朝一日,他死在了小眼裡,希望碎裂,那時我再發瘋也不遲,反正已經絕望了,不在乎再多絕望一次……我現在也還沒破劫飛昇的程度,要是不知道真相,我也要修煉、等待大成後天劫出現,都是要等,我沒損失。」

    有關無仙的異狀,梁辛也早有些想法,偏巧就在兩個時辰前,他和天嬉笑還在小眼中談及此事,平心而論,梁辛也真盼著,長春天、跨兩瓊環,能夠『真正』飛仙,不去那個聾啞世界,而是找到夢想中的那片瓊瑤境地……這件事的希望,就繫在無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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