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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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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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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3:30: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一章羨慕得緊

    在魯執篡改中土格局之前,巨島上並無人跡。

    那時混沌之海尚未成形,中土強者眾多,高飛渡海不算什麼難事,卻幾乎沒有人會到巨島上來。原因簡單得很,並非無力跨海,而是此間險惡,早被諸般凶獸盤踞,不容外人踏足。

    天猿一脈實力了得,但是在遠古時,也不是巨島上最厲害的土著,比它們更兇猛的惡物還有不少。可靈元大脈枯竭、五行混亂之後,巨島上就只有天猿存活了下來……它們能存活下來,不是因為力量最強,而是因為它們的力量最『特殊』、它們的身骨最能『適應』。

    天猿的力量與眾不同,不在五行之列,這一點從它們的『織錦』就能看出,玲瓏輾轉遁化五行,中土界內無處不能去,唯獨穿不透天猿織錦。因為自身的力量不在五行中,所以不受島上五行環境變化的影響。

    除此之外,天猿還能極大削減五行惡力造成的傷害,而這份『削減』,並非五行相剋那樣硬碰硬地抵擋,恰恰相反,它是『融合、化解』,天猿身骨,對五種行屬的力量,都能加以『融合』,藉以減輕傷害。

    就是因為天猿與五行相異、又能融合五行這個特殊之處,才讓它們在巨島上存貨了下來,可也是這個原因,給它們惹來了殺身大禍。

    銀環也看不懂神仙相施展的那座血腥陣法,究竟是用什麼樣的道理、法術來做基礎。但它卻能想明白,神仙相抽離天猿的頭顱、心臟、鮮血和元神,就是用來點活那些古怪的『氣泡』。

    梁辛低頭沉思,久久不語。

    近萬天猿被他屠滅,如果一頭天猿的精血能夠點活一隻『氣泡』,每一頭『氣泡』的實力都在六步中階之上……『浩劫東來』之中,便又一下子多出了近萬大宗師。

    賈添的傀儡大軍、梁辛的日饞,苦乃山妖族,北荒的巫族,再加上隱士的苦修持,中土上所有的勢力統統算在一起,湊得出一萬個大宗師麼?別說一萬,恐怕能湊出三千都是勉強吧。

    琢磨了半晌,梁辛才再度抬頭望向銀環:「大眼中天猿蒙難,神仙相點化五行怪物,照你看他們會用多少時間……」

    銀環搖頭應道:「我發現法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現在早該收陣了。那些五行怪物也都被點活了。」

    梁辛有些疑惑:「收陣了?那他們為何還要留在大眼中?」

    「靈智初開,神形具備,那些怪物已經活了過來,不過凶魔們還有一件事要做:讓怪物認主。」

    大群的『氣泡』怪物,它們的神魂都來自天猿老弱,那些天猿生前慘遭虐殺,活抽骨血元魂,戾氣深重到無以復加,雖然它們在被煉入怪物身體時都被抹掉了記憶,但本能裡仍帶著一份對神仙相的刻骨仇恨。神仙相要真正收攏怪物為己用,就非得再通過法術,將其點化、認主。

    三大首領率同二百精銳,現在正在大眼中,對五行怪物施法,點化、認主。

    解釋過後,天猿喘息了一陣,又繼續道:「另外還有一點…據我估計,就算這些怪物盡數認主,它們也無法離開大眼。巨島上環境不好,五行混亂異常,而怪物的力量就出自於此,一旦上來,便會受到環境影響,心性大亂,立刻發狂。」

    梁辛愕然:「離開大眼,一進入巨島怪物就會發狂?那還造它們做啥?不能上來,又有個屁用。」

    「島上不是只有煞時,還有『禁時』。」

    銀環說話已經異常費吃力,再說了一句後,勉強對梁辛道:「禁時之事,涵禪和尚也知道,由他給你解說吧。」

    梁辛立刻去聯絡涵禪,和尚解釋的不怎麼詳細,反過來復過去儘是廢話,不過大概的意思,梁辛倒是弄懂了。

    煞時是一行獨大,橫掃全島,算得上是島上環境最最惡劣的時候,而禁時則恰恰相反,在每年中秋前後,都會有一個時辰,五行俱靜,每一道行屬的怪風均告消弭,是一年中島上唯一安詳的時刻。

    由此梁辛明白了,禁時在秋天,也是潮汐成形的時候,無論神仙相決定在哪年遠征中土,都會把啟程時定在『禁時』,也只有這個時辰裡,巨島的環境是好的,五行怪物不會發狂,藉機離開大眼踏上織錦渡海,只要一離開巨島,它們便不會再受環境影響了。

    銀環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完了,神情中的憤怒、悲傷漸漸消散,只剩下沉沉疲憊,過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聲音低迷:「你要是還有時間…給我說說中土上那支天猿吧。」

    梁辛對著銀環點點頭,隨即笑著開口:「那一支天猿集居之地,喚作猴兒谷,山谷前立著一座赑屃神碑,上書火尾天猿,德藝雙馨……」

    從小猴胡打亂鬧、到大猴裝模作樣,再到葫蘆師父四方步掉書袋,梁辛連比劃帶說,一邊說著一邊笑著,銀環哪想到自己在中土族人竟如此『不著調』,先是聽得目瞪口呆,後來時常莞爾,到最後乾脆哈哈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淚。

    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梁辛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發生在猴兒谷的趣事說完了,就此住口收聲,銀環卻還在沉浸在他的描述中,想像著、感受著,時而會突然再笑出聲……

    梁辛靜靜坐在一旁,只耐心等待著,並不去打擾。

    過了良久,銀環終於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不再去想『猴兒谷』,再度把目光望向了梁辛:「你很好,動手吧,多謝。」

    梁辛起身,緩緩伸手按在了銀環的頭頂:「還有什麼事情未了?我替你去辦。」

    「你已經自身難保,比我多活不了三五天,少來吹牛了,快快動手。」這頭銀環心思腦筋比著普通天猿強出了太多,在瞭解了事情經過後,對梁辛的處境也看得異常明白。

    梁辛沒急著動手:「你也覺得我凶多吉少?」

    銀環搖頭:「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只有凶,沒有吉死定了,死定了」

    話音剛落,梁辛忽然把手從大猿頭頂收了回來,銀環微微一愕,繼而笑道:「我說你必死,你就不動手了?你也太小器了吧。」

    梁辛沒反駁它,只是問道:「要是沒人管你,你還能撐多久?」

    銀環如實應道:「短則七天,長也過不去十天。」

    「咱倆差不多,島上的神仙相最多也就容我十天,弄不好我還得死在你前頭,」梁辛說笑了一句,隨即收斂笑容:「就這一兩天內,我會想辦法出手發難,總不能坐等他們來殺我。由此…要麼我現在動手殺你,你得解脫;或者你再咬咬牙,多受幾日痛苦,等我發難,我殺神仙相時,會給你大吼報數,在你臨死前幫你出出氣。怎麼選你自己決定,我都行。」

    銀環皺眉:「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你說的發難…」說著半截,它又笑了起來,先搖頭自語了句『問這麼細又有個屁用』,旋即望向梁辛:「選後者,殺了醜八怪後你莫忘了給我報數」

    梁辛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銀環的肩膀,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正要離開山頂的時候,銀環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小子,你要真能活著逃回中土,替我給猴兒谷天猿帶一句問候,盼猴兒谷永享安寧,世世代代,萬載歡快…我羨慕它們,羨慕得緊」

    不倫不類的祝詞,卻讓梁辛想哭,不敢回頭,背身對著銀環搖了搖手,示意自己記下來,扎手紮腳地縱躍著,下山去了。

    回到了地面上,梁辛也不再停留,直接回到蜂巢,『穿』著和尚的身體,去往王台。

    呂淹正率領著幾個見多識廣、尤其精通木行法術的手下,在王台中查驗傀儡屍體,研究傀儡體內的妖元。

    來到王台前,梁辛謹記自己現在是老實和尚,臉上掛了些惶恐,也不敢敲門、呼喚,就在附近來回轉悠……很快,王台中就傳出呂淹的聲音:「法師有事找我?快請進來,一家人不用那麼拘謹。」

    畏畏縮縮地走進王台,還不等梁辛開口,呂淹突然笑了起來:「法師看起來,和平時可有點不一樣,好像…剛剛做了次賊」梁辛吃了一驚,臉色都有些發白,還道對方已有所指,他自己無所謂的,已經身陷死局,大不了翻臉拚命,但是要連累了老實和尚,他心裡可過意不去。

    梁辛易鼎的和尚,總帶了份『賊眉鼠眼』的樣子,細看下顯得有幾分異常。不過賈添交給梁辛的『手足』何等神奇,就算多疑、精明若呂淹,也不會想到天底下還有『易鼎』一說,呂淹並未起疑,只是無心說笑罷了。

    見『涵禪』這幅吃驚樣子,呂淹咦了一聲,又復笑道:「難道你真去做賊了?」

    梁辛穩住心神,如實應道:「我剛才去看那頭造反的天猿了。違背上仙法旨,小僧來領罪。」

    「我只傳令不許其他畜生靠近,可沒說過不許諸位仙家去看它,你無罪,不用擔心。」呂淹笑容不變:「法師心地仁厚,想要解脫它?殺吧,也沒什麼大不了。」

    梁辛趕忙搖頭:「我沒殺它。本來想殺,可它不許我殺,還罵、罵了些…哎,大眼下面的事情,實在太慘……」說著,梁辛開始羅里囉嗦,好像抱怨、好像怪罪,更像是自責,他現在是老實和尚,這一番嘮叨必不可少。

    呂淹倒沒什麼不耐煩,只是隨便找了個『大眼天猿謀反在前,仙家自衛出手』的藉口,給他解釋了幾句,老實和尚最好騙,囉嗦一番之後,擺出一副被呂淹說服、但心中仍是不忍的神情,頹然嘆道:「不管怎麼說,一下子在大眼中殺掉近萬天猿,總是太殘忍了些。」

    說完,合十施禮,滿臉淒然地告辭而去。

    待他走後,呂淹身後的幾個神仙相都有些錯愕,面面相覷裡,其中一人喃喃道:「和尚來幹啥?就為請罪?」

    呂淹搖頭:「應該還有其他事,結果提到天猿慘事,失魂落魄下給忘了。」

    果然,過了片刻,『涵禪』又來探頭探腦:「那個、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梁辛學和尚,雖然神不太似,但這份心理揣摩還是有幾分成就的。

    在呂淹揮手示意下,梁辛繼續道:「我聽銀環說,大眼下有許多氣泡,蘊含五行之力,我想討上一些,只要土行的,不用太多,十幾隻便足夠了。」

    三大首領在大眼中的圖謀,對島上其他仙家而言,算不得什麼機密,先前一直秘而不宣,只是怕萬一失敗,會折損首領們的威望,到現在法術已經基本成形,本來過不了多久諸位首領就會宣佈真相,現在被涵禪提前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呂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追問道:「只要土行的?法師要那些怪物何用?」

    梁辛躬身合十,認真應道:「給小梁施主療傷用,那種土行怪物,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補品。」

    說完,停頓片刻,生怕呂淹不解似的,梁辛又繼續解釋著,總算說到了最最關鍵之處:「在中土時,梁施主曾和我說過,他修習過一道奇術,能夠從仙獸體中抽斂至純的土行原力為己用……」

    話還沒說完,王台中的神仙相已經變了神情,而呂淹的眸子中也閃過一抹精芒,旋即她揮手打斷了梁辛,同時轉頭望向身後的一眾手下,沉聲道:「退下」

    其他的神仙相就算心中再如何不甘,對首領也不敢有絲毫悖逆,就此躬身退走,片刻之後,王台中就只剩下呂淹與梁辛兩人。

    呂淹還嫌不夠,又揮手布下了一道隔絕靈識的禁制,這才再度望向梁辛:「人多躁亂,現在安靜了,法師請繼續說。」胖女人仍是笑吟吟地,可目光之中那份貪婪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梁辛愣愣搖頭:「該說的都、都說完了,就是想請上仙調些土行怪物,給梁施主療傷用。」

    呂淹不理『和尚』的要求,徑直追問道:「法師剛剛說,那位小梁先生通曉一門奪力奇術,能煉化土行怪物的力量為己用?」

    梁辛諾諾地『恩』一聲:「也不是什麼土行力都能奪,必須得是至純的厚土原力才可以,他的惡土真身、嫦娥境力,就是從土坤處搶來的。」

    這十幾個時辰裡,呂淹一直在埋頭研究傀儡身上的妖元,沒心思去理會其他的事情,不過在她心裡,也對梁辛存了個極大的疑惑……胖女人的目光毒辣,短短接觸中,已經看穿了梁辛的身骨根底:充其量不過百歲修煉、至純的土行真身、穩穩踏入嫦娥境的雄渾力量。

    即便梁辛天賦異稟、又得無仙授藝,可就憑他不到百歲的年紀,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成就?

    直到此刻被『和尚』無意中揭穿『真相』,她才恍然大悟:對方有抽取『厚土真元』的奇術在身,有了現在的境界,實在不足為奇。

    奇術驚人,普通人絕難理解,但是對呂淹這種絕頂高手而言,再匪夷所思一百倍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修天破道,不『非議思索』反倒奇怪了,關鍵是事情是否合理,只要情理上說得通,便沒問題了。

    本來呂淹對梁辛的成就,雖然好奇,但也不太放在心上,反正這個『小梁先生』活不了太久。不過『抽取至純土力煉化己身、化怪物之力為己用』這門奇術,卻不由得她不動心了。

    大眼之內,就有大群五行怪物,其中有兩成,都是凝化土行力而成的……手下有一群厲害怪物,和自己擁有這群厲害怪物的力量,究竟哪一樣更好?

    島上現成的數千頭純正土行的『怪物大宗師』,如果能學會這門『抽力奇術』,意義不言而喻。哪怕是四個首領『平分』這些土行力量,修為也將憑空躍上一個新境界。

    本來已經身處嫦娥境,再平添厚土大力,又會有什麼樣的突破,會達到一個怎樣的境界?呂淹想一想,都覺得熱血沸騰……再退回一步來說,即便無法達到一個全新境界,平添大力的好處也是極大的,不止在動土遠征時用得上,更重要的是中土恢復格局,天劫也會變得更加凌厲,多出一份力量護身,也就多出一份破解飛仙的可能

    看著呂淹露出貪婪模樣,梁辛忍不住又施展靈犀,對著涵禪笑道:「和尚,你好使得很」

    涵禪在巢室裡抱著羊角脆,可憐巴巴地應了句:「你覺得好用就好…我哪裡好用?」

    梁辛心語笑道:「撒謊最好用」

    老實和尚身體差勁,修為差勁,易鼎時梁辛本來只是打算藉著他的身體到外面走動走動,看看四周情形,沒想過會具體用他的身體來做什麼事情。可他在和神仙相略作接觸後,才恍然發覺,老實和尚與撒謊騙人,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上到仙道首領,下到天猿奴隸,島上所有人都認定一件事:涵禪不會說謊。

    誰也想不到,還會有人藉著和尚的嘴來蒙人,就連呂淹都沒想到,正和自己說話的不是和尚。

    如果『梁辛會奇術』之說,是別人告訴呂淹的,就算合情合理,能解釋梁辛一身本領的來歷,呂淹多半也會再仔細思量一陣,可是告訴她『真相』的人是和尚,她立刻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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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3: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三章腐爛泥塘

    見兩人到來,平兢快步迎了上來,先對著梁辛含笑打了個招呼,這才望向呂淹問道:「這位就是無仙仙師的高徒?」

    呂淹點頭,笑嘻嘻地替兩人引薦。沼澤前其他幾個人都是平兢手下,五大首領中的另外兩個並未現身。

    無論是神仙相還是梁辛,言辭間都客氣得很,說笑了幾句,平兢伸手指向羊角脆:「大眼內的怪物性情不穩,這頭小天猿下去不太妥當,梁先生要是信得過咱們,就把它留在外面,自會有人照顧它。」

    這一趟下去,梁辛自忖凶多吉少,可是把小猴子自己留在上面,它也是死路一條。

    呂淹已經把有關草木邪術席捲中土的諸多細節,都問得一清二楚了,對神仙相而言,梁辛現在只還有『抽力奇術』這一項用處。

    在呂淹等人的算計裡,進入大眼後,就給梁辛一頭土行怪物來『療傷』,呂淹等人自忖,憑著他們見識,只要觀摩過梁辛的施術,就能對這門功法揣摩出個大概,再嚴刑逼供去追問細節,仙家的拷問手段更不在話下,想要得到梁辛的奇術也不是什麼難事。

    梁辛早在『佈局』之初,就基本猜到了對方的做法,現在他心裡再明白不過,呂淹根本沒打算讓自己再活著上來,要是把羊角脆留在外面,只怕他們前腳進入泥潭,就會有人過來捏死小猴子……

    一起下去,凶多吉少;留在上面,死路一條。梁辛如何肯舍了羊角脆,費力搖頭:「小天猿得隨我一同下去,我療傷時要靠它幫忙。」

    平兢皺眉,打量了羊角脆一陣,回應道:「小銀環心思通靈,手腳麻利,身邊無人、又需要有人幫手的時候,它倒的確能派上些用場倒。不過,梁先生可忘記了,咱們幾個可不都在你身邊麼?小猴子能做的,我們都能做得來,到了下面,梁先生若需要幫手,就直接吩咐我們便是了」說著,他笑了起來:「乾脆,你就把我們當成小天猿就是了,仙道一家,全不用客氣。

    梁辛看了平兢一眼:「它能做的,你們都做得來?」平兢從容點頭,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梁辛就也笑了起來:「它啐我一口我會暴怒發狂,你成麼?要是你也能把我啐急了,還真就用不著它了。」

    平兢一時語塞,愣了愣神隨即問道:「梁先生的抽力療傷之術,還要暴怒發狂才能施展?這個…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梁辛張口反問:「你們可知『執念』?」

    平兢不置可否,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梁辛繼續說下去。

    「仙獸之力與生俱來、承天造化,奪力是逆天之事,要靠施法之人以執念擊破天道才能成功。執念從何而來?要靠小猴子的口水幫忙,狂怒之下,我才能有執念。」

    憑著梁辛的見識,就算再惡補一百年法術基礎,也休想能編出一套能瞞過神仙相的功法,唯獨『執念』,是干爹不悟天反修人間道領悟出來、逆天而行的道理,神仙相雖然見識廣博,可是『執念』之說,與他們生平所學截然相反,連想都不曾去想過的。梁辛把這套道理搬出來,唬人再好用不過。

    修天高手,無論奸詐善良,在骨子裡都有一份對功法、修煉的痴迷性子,否則也不可能有所成就,梁辛的『執念能夠擊破天道』,落在呂淹、平兢這些絕頂人物耳中,就彷彿一串驚雷,一時間全都有些恍惚了……他們畢生所求,都是在悟道、解道,而『執念』一說,乾脆就是在破道,憑著他們的見識,幾乎馬上就能想到,如果按照這個道理去修煉下去,雖然未必能夠登仙飛昇,但也極有可能達到另一種神奇境界……

    過了片刻,平兢還沒回過神來,開口問出一連拋出五六個問題,去追問有關『執念破道』種種細節,梁辛卻面露不悅,搖頭不語。別說修天流派,就是江湖武道也有門宗之別,談上兩句大道理無妨,但追問功法細節,就犯了忌諱了,梁辛當然不會再什麼,何況平兢的那一串問題,至少有一半小魔頭連聽都聽不懂,出聲就得露破綻。

    呂淹從旁邊咳嗽了幾聲,平兢這才一驚而醒,連連笑稱失禮,梁辛沒再去和他假惺惺地客氣,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抬了抬懷中的羊角脆,問平兢道:「我得帶著它一起下去,沒問題吧?」

    平兢卻還有些猶豫。

    他們在大眼下養出了大群五行怪物,事情也正如銀環大猿猜測的樣子,五行怪物戾氣深重,敵我不分,要想驅馭它們殺敵,非得先施法將其點化、讓它們認主不可。

    『認主』之術尚未完成,眾多五行怪物凶性未退,且怪物的元魂都是由天猿塑造,這個時候貿然放一頭小天猿下去,雖然說是失了主身、喪了記憶的小猴子,可它畢竟是頭銀環,說不定就會引出什麼大禍。

    平兢神情躊躇,反倒是呂淹等得有些著急了,揮手道:「隨便找個人過來,幫梁先生抱著小猴子大家一起下去。」這是個折中的辦法,小傢伙能隨同眾人一起進入大眼,但是被其他的神仙相抱著,就算下去也沒機會造次。

    其實,對方如果決意不帶小猴子下去,梁辛全無一點辦法。他的藉口是羊角脆的口水,憑著神仙相等人的手段,有的是法子解決這事,大不了從外面接上幾滴猴子口水,不帶猴子只帶口水就是了。

    不過,呂淹是最早接觸『梁辛會抽力』的人,這個消息是老實和尚頭透露過來的,呂淹先入為主,認定此事是真的,由此,她對諸多細節也就不再太過分追究了,只想著盡快下去,見識『奇術』、奪取奇術……

    平兢認可了呂淹的辦法,對著身後的一個手下做了個手勢,跟著對梁辛笑道:「先生莫怪,我生來就是這副謹慎性子,島上兩千仙家,可要是論起膽小,我排不了第一,也能數到第二。」

    梁辛笑了笑:「那你肯定是第二,涵禪和尚的膽子可比你還要更小得多。」他也沒再多堅持,只要羊角脆還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就好,說話的時候伸手拍了拍小猴子的屁股,羊角脆通靈,明白現在不是撒嬌耍賴的時候,乖巧跳入走上來接應的神仙相懷中。

    平兢倒是有話必應,先『咦』了一聲,繼而笑問:「梁先生還知道涵禪法師的性子?」

    梁辛表情不變,心裡卻微微一動,聽狗皮道人的意思,呂淹竟沒把自己與涵禪是救識的事情告訴他。

    這個時候,呂淹從旁邊咯咯脆笑著,插口打斷了兩個人的閒聊,不容梁辛去說什麼,指著平兢罵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平日裡畏畏縮縮,總好像要被老天爺收去似的,不像個男人」

    平兢沒把涵禪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呂淹的笑罵,只是搖頭笑道:「天生的性子,改不了了,再說咱們修仙望道,本就不分男女了,下去了下去了,外面這風吹得我骨頭都酥了」說著,他又轉頭望向那個負責抱著羊角脆的神仙相,囑咐了句:「照看好梁先生的仙寵,若是它掉了根毛,你那身人皮可也保不住了另外,小銀環的口水,可是要命的東西,你要小心些,沾上了口水,你自己發瘋也就算了,別誤傷了小猴子。」

    羊角脆的口水能讓萬物發狂,當初在猴兒谷深潭,倖存的神仙像就是靠著它來激發最後的力量,以求突破最上層的織錦。那個神仙相是賈添十八同門之一,連他都擋不住羊角脆『一啐』,何況其他神仙相。至於女魔呂淹,因為她的功法特殊才不懼羊角脆的口水,算是個特例。

    平兢也不是隨意點選的,他派去抱羊角脆的那個神仙相,是他一眾手下中心志最為堅定的一個,就算被小猴子『啐了』一口,發狂也會比著旁人慢上片刻。就這個『片刻』,已經足夠其他人有所反應了。

    而且這個手下的天道也有獨特之處,喚作『方寸大亂』,籠罩範圍裡萬象混亂,方圓扭曲,就只有主人能夠從容進退。算起來,『方寸大亂』不是殺人的本領,而是困敵的手段。就算此人在大眼中誤中口水,別人又控制不及,他發狂發瘋,施展出來的天道也不會對靈穴造成傷害。

    就從派個人去接猴子這點小事來看,平兢說自己膽小謹慎,倒也算實事求是了。

    隨即平兢對呂淹點了點頭,不再廢話,一個魚躍,率同手下直接跳進了那座巨大泥塘。呂淹也抱起梁辛,緊隨其後……

    進入泥塘之後,梁辛才恍然發覺,泥潭看上去凝滯不動,深處卻暗潮洶湧,無數亂流互相糾纏,其勢與巨島上的五行勁風毫無差別,各種行屬的巨力裹挾著泥流呼嘯澎湃,若修為差些,陷在淤泥中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或許是怕傷害了大眼,一眾神仙相都不施法開路,只以真元護身,好像一條條大個的泥鰍,搖身擺腿穿梭而下,呂淹也不例外,而且她的真元就只護住了自己,全不管手上的梁辛。梁辛還殘餘了力氣,可這些力道是他發難的關鍵,決不能提前暴露,此刻也只能閉氣,任由腥臭淤泥衝入七竅、裹滿全身。

    但是才過了片刻,梁辛就『受不了』了……

    此間惡臭不同於南疆西蠻中的爛泥沼澤,也許是位置特殊的關係,下潛之中梁辛真就感受,身邊的這重重爛泥中,腐爛得不是樹木、不是血骨,而是一個乾坤、一個世界。可怕的也不是熏天臭氣,而是臭氣中蘊藏的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森冷。

    只是感覺……但是這種感覺真就侵入了梁辛的骨髓深處,帶來的痛苦無法言喻,不疼不癢,卻憋悶欲炸,難過到甚至想要以死解脫

    遼闊泥塘,本是一座巨大湖泊,從大眼成形的那一天起,大湖便告存在,輔佐『天意』護佑靈穴,後來大眼日漸枯萎,湖泊也隨之乾涸,經歷無數年頭化成了這座沼澤……換個角度來看,在魯執篡改靈元大脈、猴兒谷大眼成形之後,中土世界就已經改頭換面,它變成了一方新天地,再不是以前的舊乾坤。在這座沼澤中腐爛發臭的,正是那舊世的氣數。

    薰入四肢百骸的,不是什麼臭氣,而是源自天道的不甘。如果是普通修士,或許只覺得壓抑難耐,可梁辛的身體特殊,他的靈覺甚至比著天道高手的靈識還要更強,那份窒息的感覺也就來得尤為強烈。

    更麻煩的是,梁辛修行的死『天道破綻』,遊騎在悟出『想不到』、有了自己的魔功之後,他也就變成了一個『漏洞』,成了天道下的異數;爛泥中蘊藏的那種古怪氣勢,則是一份早已枯萎卻永不甘心的天意……小魔頭與爛泥塘,天生的對頭。

    梁辛有內息,淹在海裡、埋在土裡都不會死,但是現在的情形根本就不是呼吸的問題,泥沼中的惡臭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重劫數,侵入骨髓血脈,讓他只想拼出全副力氣去掙扎抵抗。

    但是梁辛不能動。

    神仙相不肯施法,在泥流亂湧之中『游』得緩慢,梁辛何嘗不明白,這也是神仙相對自己的試探,來探他是否還有餘力。

    唯一的辦法只有苦苦隱忍,強撐著不去調運體力抵擋泥中的『絕望』

    這其中的痛苦只有梁辛才能體會,就彷彿一個會游泳的人,非要把自己溺死在水中。以前無論是練功還是遭遇凶險,他都要用心智去支持、發揮本能,調運出最大潛力;此刻恰恰相反,他要用心智卻壓制本能……我會游泳,但我就是要『溺死』自己。以前梁辛與環境斗,與強敵斗,而這一次,他在和自己斗。

    正苦苦堅持之際,心中忽然響起一陣輕緩地禪唱,涵禪與梁辛『手足相連』,發覺到身陷痛苦,當即唱誦心經,助梁辛清心平念。

    涵禪全不瞭解梁辛所處的狀況。梁辛正在調運全副精神,來壓制本能的掙動,以防被敵人看破他還藏有餘力,他在用心神意志與本能苦鬥,只怕自己的心念不夠堅定、情緒不夠兇猛,又哪能去平心靜氣?

    和尚的經唱中,禪意瀰漫,要人『順其自然』;可梁辛的『順其自然』,就是調運隱藏體力去游去抗......梁辛在『逆』,涵禪則要他順,和尚是好意,卻不知自己給朋友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

    梁辛怒聲心語:「和尚住口」

    禪唱毫不停歇……涵禪實在,生怕自己幫不到梁辛,竟是在入定誦經,別說只是『手足』靈犀,此刻就是有人用刀子扎他,老實和尚都不會有任何反應,想要他停下?要麼殺掉他,要麼等他把那本清心大咒唱完。

    沿著毛孔攻入的『絕望』本已難耐,心底傳出的靡靡禪音更是在不停『勸他放棄』,梁辛又哪能甘心。運力相抗不過是轉動一個心念的事情,可自己小心保留下來的這點力量,已經是他唯一的本錢了,一旦『花』出去,就再沒『翻本』的機會了。

    老實和尚佛法稀鬆、修為一般,但是不管怎麼說,涵禪也是慧根、徹悟、飛昇的人物,清心普善的大咒由他全心全意地唱響之下,挾帶的力量著實了得,幾乎是逼著梁辛放棄。

    而小魔頭的諸般性格中,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唯獨有一份執拗。

    沒有和尚搗亂的時候,梁辛還是在『忍』,雖苦不堪言但並沒什麼怒氣;老實和尚開始唸經之後,小魔頭打從心眼裡泛起一股怒氣,倒不是恨和尚,而是賭氣……和這件事賭氣,越是沒得忍,他就越要再忍一忍。

    梁辛較真、較勁,和自己……用心念壓抑著本能,用心念對抗著身體的躁動,拼到極處時,心念又何嘗不是一種執念。梁辛不知道自己潛入泥塘多久了、更不知自己還要忍耐多久,到了後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忍,所有的念頭都合併在一起,只為戰勝那份身體躁動的本能。到了這個時候,他正在做的事情、正在打的這場『惡戰』,已經和其他人再沒有了一點關係,只是為斗而斗,他這次要鬥的,就是他自己。

    從苦熬到不服,因為不服所以繼續苦熬,梁辛調用了所有的精力,心神都集中在體內,硬抗本能、抵禦禪唱,全然忘記了身外的情形。他不知道,抓住自己的呂淹已經停止了下潛,正在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不止呂淹,平兢也轉回身,目光緊盯梁辛。

    如此過了良久,平兢緩緩點頭,雖身處爛泥叢中,但他修為驚人,仍能夠傳音入密:「看樣子,他是真正重傷脫力了。」說完,又對著呂淹比劃了個『繼續下潛』的手勢:「成了,下去吧,別真把他憋死在這裡。」

    在神仙相眼中,梁辛雙目緊閉,臉色痛苦,四肢僵硬身體微微顫抖,偶爾會蕩起一陣劇烈痙攣,分明就是脫力閉氣的徵兆,又哪想得到梁磨刀的真實境況。

    呂淹卻搖了搖頭:「哪會那麼容易死,再多看一陣,以求穩妥。」

    平兢笑著應道:「剛還笑我凡事太小心,你可比我還要謹慎。」

    呂淹也笑了,嘴唇嗡動正想要說什麼,忽然神情劇變,就像一頭被突兀拔掉頭須的蝦子,肥胖的身體猛躬,縮成一團劇烈顫抖。她的五官也隨之扭曲變形,抽搐中,『啵』地一聲輕響,一顆右眼竟在毫無徵兆中爆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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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四章方寸大亂

    毫無徵兆之中,呂淹突然受創,隨行的幾個神仙相都大吃一驚,平兢應變奇快,甫一出事便閃身而至,一隻手扶住呂淹,另隻手凝聚巨力,向著呂淹抓住梁辛的那條胳膊斬去。

    見呂淹不妥,平兢便認定是梁辛搗鬼,可梁辛會『奇術』,平兢還捨不得殺他,同伴也不能不救,所以出手之下,竟是去斷呂淹的胳膊,以求分解開兩人間的聯繫。

    可他萬萬不曾料到,還不等他斷掉呂淹的胳膊,後心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呂淹的左手,洞穿了他的後背,直接挖出了他的心,捏碎。

    呂淹笑聲歡暢:「舍了一顆眼珠,換來平兢上仙的性命,這個價錢合適得很。」

    梁辛已經摒絕外物,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又哪能去暗害別人。

    身體抽搐、眼珠爆碎也不過是呂淹的戲碼,引平兢來上當。

    心碎,生機已斷,平兢卻還一時不死,費力地轉回頭,神情裡滿滿都是驚訝,目光渙散地望向呂淹……

    泥潭之中不止兩大領,另外還有幾個神仙相,乍遇巨變,人人面露恐懼,不過誰也沒敢貿然動手。這幾個人都歸平兢管轄不假,但神仙相服從的是等級、實力,對自家領和毫無愛戴之心,更不會為了領去拼自己的性命。

    何況,這幾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呂淹的對手,想反抗就只有被碎屍萬段一個下場。

    呂淹隨手將手上的爛肉甩進身邊的泥沼,單目冰冷,一一掃過其他幾人,見他們只是戒備,並無立刻動手之意,滿意而笑,說道:「抽力之術,你們也可學,每人可分得百頭土行獸。」

    幾個神仙相立刻面露喜色,根本不再去看平兢一眼,紛紛對著呂淹躬身施禮,連聲道謝。

    呂淹不再理會他們,轉目望向垂死的平兢:「不用這副神情吧?老大、老2都在閉關,沒半年工夫都出不來。只剩咱們兩個,下面那麼多土行獸,誰也不捨得分出去一半不是。你真就一心一意等著和我平分、沒想過要除了我獨佔那些大力?我可不信。」

    平兢的神情忽然變了,蒼白依舊,但驚愕不再,換以滿臉苦笑:「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先驗證了姓梁的真會『抽力奇術』,才會向我動手…而且我也沒想到,你真下殺手。」

    呂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這麼說…你是打算著,在見識過這子的本領後,再來殺我?」

    平兢毫不隱瞞,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準備了些手段……」

    「所以啊,我得早點動手,得趕在你前面不是。」

    平兢喘息道:「你就沒想過,要是姓梁的不會那門奇術,豈不白白殺了戰友。」

    呂淹的笑意更濃了:「那道抽力的古怪本領,姓梁的是一定會的,這件事我比你有把握得多。」說著,她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做作地笑道:「梁辛會抽力奇術的事情,是涵禪和尚告訴我的」

    神仙相現存四個領,其中兩人因為『點活』怪物消耗甚巨,暫時閉關修養,現在大眼中的事情都由平兢主持。呂淹在找平兢商量『從梁辛處奪取抽力功法』的時候,就已經議定,『平分』掉大眼中的土行怪物,當然,兩個人誰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麼大的力量被別人分走一半,心裡都盤算著對付對方,獨佔奇術、巨力。

    但是呂淹在向平兢說起『抽力奇術』時,隱瞞了一個關鍵。

    她沒告訴平兢,自己是通過老實和尚得到的這個消息。這一來平兢對梁辛會奇術之事便還是將信將疑,他安排好對付呂淹的手段,也都放在梁辛『演示』過後……

    兩個人都存了獨佔大力、對付對方的心思,同時也都加了些心,提防著對方會動手。可平兢算錯了一步,沒想到呂淹現在就會動手。

    而呂淹為求逼真,是真的引動真元逆衝心脈,不惜自殘重傷,那顆眼中也是因此而爆裂,若非真正受傷,又哪會引得平兢上當。

    論修為戰力,平兢高於呂淹;論心機應變,也是平兢勝出,但惟獨一樣平兢不如呂淹:對自己人時,他不如呂淹心狠手辣,所以一敗塗地。

    平兢為了對付呂淹安排的手段,根本沒來得及派上用場……不過他的安排,也僅僅是制服呂淹,並非直接殺掉對方。

    平兢一敗塗地,再無返回的餘地,臉上只有慘笑,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可費力半晌,只憋出了幾聲渾濁地咳嗽。

    呂淹毫不著急,笑嘻嘻地望著他:「別惶急,平心靜氣,歸攏真元,想說什麼自然也就說出來了。」聲音剛落,平兢的身體忽然抽搐了幾下,胸中最後一口氣散去,撒手人寰。

    見他死了,呂淹卻愣了愣,幾大領相處無數年頭,彼此之間再熟悉不過,呂淹無比篤定,面前的平兢雖然被挖心,但絕對還有一次反撲之力。

    呂淹知道,平兢表面扯東扯西、暗中則在積攢力量,到臨死前會有凶狠一擊,或向她,或向梁辛。正因如此,她才不舍地立刻殺掉平兢,她要等。

    等平兢的瀕死一擊出手。

    直到暴起難的最後一刻才現根本都是徒勞……一想到那時平兢臉上的不甘、眼中絕望、失落,呂淹就打從心眼裡覺得那麼高興。

    即便兩人份屬同袍,無冤無仇,呂淹也還是覺得開心。

    可平兢死了,氣絕、力絕、生機斷絕,沒再做任何反抗,就那麼死了。

    泥塘深處亂流洶湧,眨眼間平兢的屍體就濁浪捲走,消失不見,呂淹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手中用力,抓牢了梁辛。女魔明白平兢在死之前,必定已經出了最後一擊,只不過她不知道,對方的那一擊,打到了何處。

    呂淹不敢亂動,又等了一陣,見始終沒什麼動靜,漸漸放下心來,對著其他人揮手道:「我們下去吧。」

    那幾個人已認呂淹為主,喝應中紛紛轉身繼續潛游,唯獨一個人——抱住羊角脆的那個神仙相,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神情並沒什麼特殊,但一雙手卻青筋暴露,簌簌顫抖個不停,顯然是在『較力』,彷彿懷中抱著的不是一隻猴子,而是整座苦乃山。

    而呂淹見到他這副樣子,卻陡然顯出了一份驚駭她終於明白了,平兢的最後一擊究竟是什麼……

    能夠成為神仙相的領,手段自然有過人之處,平兢手中掌握的天道,喚作『失魂落魄』,這是一道針對魂魄元神起攻擊的厲害手段,不論修為高低,只要被這重天道所侵,立刻會變成『活屍』、『肉樹』,被抹掉魂魄,就算體內藏著再雄渾的真元也沒用了。

    呂淹始終在防備著他的天道,可女魔不曾想到,也許是在大眼中連續施法的淬煉,也許是死得不甘所以常揮,又讓平兢的『失魂落魄』有所突破,瀕死前的一擊,是……奪舍。

    不是真正的『奪舍』,只是拘押住對方的元神,逼著此人替自己做一件事情。僅僅一件事情而已。

    平兢不是等閒之輩,雖然死到臨頭,心神仍未散亂,明白自己不可能能傷到呂淹或者梁辛,所以他把最後的手段,用到了那個抱著羊角脆的手下身上。

    子虛烏有的抽力奇術,需要猴子的口水才能激執念、成術。神仙相不知道這番話只是梁辛的胡說八道,還道確有其事。

    島上就只有這一頭銀環了,只要殺掉羊角脆,抽力法術再怎麼神奇也無從施展,平兢最後的心願就是讓呂淹美夢落空,他最後的反擊,是『奪舍』神仙相,捏死羊角脆。

    猴子危在旦夕,之所以現在還沒死,居然也是託了平兢的福

    如果是其他手下來抱羊角脆,早在呂淹現異常前,猴子就已經死於非命了。可是當初平兢為了防止銀環口水會引起手下狂怒,特意挑選了一個心神最堅定、心緒最不易比外力干擾的神仙相。也正是因為此人心志堅定,對平兢的『奪舍』也反抗得異常強烈。

    被平兢攻擊的那個神仙相倒是和梁辛現在的狀況有幾分相似,無法喊叫無法稍動,把全副心神都投入進來,去控制自己的身體,對抗奪舍……他無意去保護羊角脆,只是『有人奪舍』,想要強行控制他的身體,不管對方想要做什麼,本能使然他都會拚命抗拒。

    羊角脆的心思全都在了梁辛身上,圓溜溜的眼睛裡儘是關切,一眨不眨地看著主人,全沒覺自己正身處險境。而抱著它的神仙相也到了極限,再也堅持不住,元神瞬間鬆動,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雙手凝力向著羊角脆猛擊而下

    呂淹大驚失色,猴子還在對方懷中,女魔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引動神通去轟殺此人,唯有奮起身法,向著對方飛撲而去。

    羊角脆就坐在人家的懷裡,那個神仙相要殺它,不過是『抬手之勞』;呂淹距離他們還有十餘丈的距離,遠近相差懸殊,即便呂淹的修為高出許多、度遠勝對方,但她先前也自受傷,想要救下猴子非得全力施為不可。女魔當機立斷,暫時放開梁辛輕身衝刺。

    所幸,還是呂淹技高一籌,就在神仙相猛下殺手,堪堪擊中羊角脆的剎那,從對方懷中搶出了羊角脆。

    傢伙根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眼前一花,身子一輕,就被胖女人給抓走了。

    呂淹的動作不停,在救下猴子後,五指翻花般一轉,一片乳白色的光芒暴現,狠擊對方胸口她分不清平兢的『奪舍』,究竟能控制那個神仙相多久,乾脆殺掉了事。

    那個神仙相一擊落空,未能殺掉羊角脆,『奪舍』之力便告消弭,整個人也清醒回來,全沒想到才恢復清明,身前白光閃爍,滅頂之災近在眼前,惶急之中只顧著保命,想也不想立刻祭起手中的那一重天道:方寸大亂

    方圓扭曲象混亂,泥塘深處本就亂流洶湧,再經『方寸大亂』一攪,更變得混亂無邊不過,此人與呂淹相差太遠,縱然動了絕學,也沒能逃得性命,剎那功夫呂淹就破掉了他的天道,繼而輕巧一擊,把他的腦殼打得片片粉碎。

    神仙相被奪舍殺銀環、遇強襲、天道出手、被敲碎腦殼;呂淹覺手下不妥,舍梁辛而急衝、救下猴子、破除天道直到殺掉對方。一連串的變化兔起鶻落,僅只生在一個呼吸間的事情。

    呂淹救下了猴子,就等若保住了自己的『抽力奇術』,心情大好,伸手把羊角脆的腦袋捏的咔咔直響,咯咯地笑道:「畜生…」才剛說了三個字,她就神情再變,猛地閉上了嘴巴……梁辛不見了

    剛才為了全力撲襲,呂淹暫時放開了梁辛,縱然泥沼中亂流激盪,但『丟掉』片刻也不會被沖走太遠,呂淹有把握能把他再找回來,可她就忘記了,那個神仙相的天道,該死不死剛好是『方寸大亂』,雖然只動了短短片刻就被破掉、沒能傷到人,但卻把泥沼攪得徹底亂了套,梁辛也不知被亂流衝向了何處。

    大眼上的這片稀泥塘,與乾坤氣數有關,其間不僅亂流洶湧,五行混亂,更『渾濁』得一塌糊塗,就算是天道高手,靈覺也無法遠涉,梁辛只被衝開得稍遠一些,呂淹就沒辦法再去找到他

    呂淹抓著猴子,在附近迅穿梭、游弋,又哪裡找到得到梁辛,胖女人恨得幾乎快要咬斷了自己的牙齒,全無半點仙家風儀,破口大罵已死的平兢,全不去管是她偷襲、害人在先。

    平兢已死,聽不到呂淹的惡罵,不過,若他泉下有知,也當會苦笑搖頭……造化弄人,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吧。當初他特意選了個心志堅定、且天道對大眼無害的手下來抱銀環,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就是因為此人『心志堅定』,把自己的『奪舍一擊』拖延了半晌,沒能殺掉猴子;而此人的特殊天道,又把泥沼攪得大亂,這才搞得呂淹『弄丟』了梁磨刀。

    呂淹找不到人,也不再一個人徒勞忙碌,轉身又向上游去,離開泥潭返回蜂巢,不長一段功夫,巢穴中的神仙相,除了幾個身有要事之人外,盡數趕到入泥塘,縱身其間,奉呂淹號令來尋找梁辛。

    涵禪沒來,還在巢室中唸經,一心一意地『害』梁辛,沒聽到呂淹相召,呂淹也不管他,反正也不差和尚這一個人。

    梁辛現在的狀況和涵禪也差不多,早已摒棄萬物,對身外事一無所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脫離開呂淹的控制,正被泥塘亂流帶著亂衝亂滾……他全副心神統一專注,拚勁全力來壓制本能。現在,要他甦醒過來也只有三種可能:

    其離開泥塘,梁辛不再受『腐爛氣數』的折磨,想要力抵抗的本能不再,也就不用再以意志去壓制身體,自然會醒來;其二,在泥塘中,本能戰勝心志,開始力掙扎,心志潰敗時,五感恢復,神智清醒。

    其三,心志,戰勝,本能。真正打贏這一仗。

    最初梁辛在『泥沼惡臭』的折磨中強自忍耐,不去力掙扎,是為了瞞過呂淹,保存下最後的一點力量,進入大眼搗亂;而後,和尚念起『清心普善大咒』,梁辛就開始賭氣、較勁,他的心思簡單得很:我還就不信了,我自己的手自己的腳,我會控制不了?

    從頭到尾,他都在堅持,為了『瞞力』也好,為了『賭氣』也罷,不管原因如何變化,堅持始終不變。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沒去想、當然也顧不得去想,自己正在『堅持』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泥沼深處暗無天日,梁辛忘卻天地只顧壓抑身體,從不間斷的劇烈抗衡,膚、骨骼、血脈憋悶欲爆,剩餘的體力始終在蠢蠢欲動,心念強壓,一次次驅散力量……如此過了不知多久,終於,在最後一次拚命壓制之下,梁辛猛覺得腦海中爆出一聲銳響,眼前精光亂顫,就好像被捏住了口鼻、摀住了眼耳,卻狠狠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整個人都彷彿在瞬間裡爆裂了開來。

    劇烈的疼痛,從胸腹間升騰、衝撞,連同五臟六腑,血脈筋骨一起被攪了個紛紛碎碎,頭顱也彷彿瘋長出千根長針,竄刺入腦,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去掙扎,甚至連一下抽搐都沒有,此時若有人接近、望去,除了臉色如紙、蒼白嚇人之外,他就和沉沉熟睡時一般無二。

    梁辛一動不動,他要贏。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誰打、誰爭,可他要贏。

    劇痛來得突兀,消散地也奇快,短短幾個呼吸間後,梁辛猛地清醒了回來,五感回歸,神智清明下里泥沼亂流撕扯不休,薰人惡臭依舊,身處其間仍難受異常,可自己的身體,卻變得…變得不一樣了。

    並無不適,相反,還有些輕快舒暢,可梁辛也只能感覺到自己變了,卻不知變化究竟在哪裡。他能確定的也只是,自己打贏了自己,心志徹底壓到了掙扎的本能,殘剩的最後一份體力保留完好。

    平心而論,梁辛自己也糊塗得緊……就在他剛剛甦醒後片刻,心底忽然傳來了一聲倉皇呼叫:「梁磨刀,你還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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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4: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五章土行惡獸

    梁辛不知道,自己在泥沼中整整呆了二十多天。,和尚的清心普善大咒早就唸完了,隨即從其他『仙家』口中得知梁辛『丟了』,再發動靈犀去聯繫,但小魔頭已經陷入『自主境』,對他全無回應,和尚急得想哭,也跳進沼澤四處尋找,同時『靈犀』呼喊就從未間斷過。

    梁辛才剛剛回應了句『我無妨』,和尚就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

    『靈犀』重建,和尚能夠確定梁辛的位置,立刻就要趕來接應,梁辛趕忙制止住他,要是讓和尚『找到』自己,在呂淹看來未免也太巧了些,難保她不起疑竇。

    和尚還不放心,心語道:「那你的傷勢怎樣了?我現在過去幫你療傷,然後再離開,不被別人發現就是了」這個提議倒是讓梁辛心中一動,在泥塘裡憋了二十多天,自己跟自己打了個糊塗仗,雖然是贏下來了,但身體也沒有絲毫改觀,重傷依舊,體內只剩下一成左右的力氣。而且此間亂力穿梭,這些天裡給了他數不清的『重擊』,所幸他是陷在泥巴裡,土性相承,惡土身能將加身重創的傷害分攤出去不少,要是在島上的怪風中,他早就被挫骨揚灰了。

    可即便如此,梁辛的傷勢也加重了不少。不過傷勢加重,是自己的內傷,那些外傷在這二十多天裡,倒是盡數痊癒了,包括一臂一腿的骨折,現在也初步接合,至少能無礙活動了。

    五臟六腑都傷得不像樣子,要是能被和尚的天道救治一下自然好得很,但在猶豫片刻後,梁辛還是搖了搖頭,沒讓和尚過來。

    現在泥塘裡有兩千個神仙相『游來游去』,別看這麼久都沒人能找到他,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有神仙相出現,萬一撞見和尚正給他療傷可大事不妙。

    梁辛只是怕事有湊巧,會連累了和尚。不過他不知道,就是自己這一『小心』,無意中又躲過一劫……要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比起剛剛得知『梁先生會抽力奇術』時,呂淹已經平靜了許多,對『奇術』的事情也反覆推敲過多次,雖然她仍篤信此事是真的,但也加上了一份小心,在和尚進入泥潭後,她就安排手下加以監視,要是涵禪真過來找梁辛,呂淹馬上就能知曉,憑著女魔的心思,很快會猜出兩人有某種聯繫,如此一來,什麼圖謀都白費了,小魔頭與大和尚也只剩下死路一條。

    勸住了涵禪,梁辛又問起有關經過,有關首領相殘的事情涵禪全不知情,他只知道,呂淹人在大眼之內,羊角脆也在她的手中。

    本來梁辛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趁著現在的機會自己潛入大眼,但呂淹也在靈穴中,自己潛進去也還是會碰到她,還不如被人『發現』、被帶進去來得更『順理成章』。

    當下樑辛告訴涵禪『瞎游』就好,自己則『隨波逐流』,一邊撞大運似的等著別人來發現自己,一邊檢查、試探著自己的身體……

    心念戰勝了本能,他對身體的控制也真正到了極致,很快梁辛就發現,自己的身法更上層樓,無論靈覺還是應變都增強許多,可也僅止於此,在魔功上,『想不到』還是『想不到』、『來不及』更沒有絲毫變化。

    他自己也沒法確定,這次究竟是不是個突破。不過梁辛有個優點,他喜歡動腦筋,但只限於自己有能力去思索的事情。對於那些沒法確定之事,他從來都是『淺嘗即止』,懶得多想。

    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搗毀大眼,不把這處靈穴毀掉,小魔頭哪能善罷甘休。

    又『漂了』大約四五天的樣子,終於,不遠處泥流滾蕩,一個雙眼幾乎長到太陽穴、好像比目魚似的神仙相現身。

    『比目魚』神通開路直衝到梁辛身旁,先探心跳,見他還活著,比目魚的喜色更重,一邊以法器傳訊,一邊拉起梁辛向下急速潛游,不久之後呂淹就帶人接應過來。梁辛任由對方拉著,心中發動靈犀,對老實和尚打了個招呼,要他立刻去尋黑鱗,跳海逃命去……

    又潛游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梁辛忽然覺得周身一輕,終於擺脫了腥臭稀泥,進入了靈穴大眼

    與鎮百山小眼一樣,巨島的大眼也是域中天地、化外乾坤,這座疆域是因造化而成形,與氣脈無關,即便靈元滋養枯竭,大眼的化外格局也不會改變。

    不過因為靈元的枯竭,大眼其他『威力』都已經消失,本來它應該和小眼截然相反,如時間『奇快』、逢陽便囚等,現在這些特性已不再,不過是一座能夠隔絕巨島惡劣環境的化外之境罷了。

    梁辛仔細打量著四周,看上去就和『浮屠不在家』時的小眼差不多,空曠、深邃,無論縱橫都望不到邊際,與其說是一座靈穴,倒不如說它是一座宏闊深淵來得更貼切。

    目光之內,除了呂淹等人並無他物,梁辛明白,成群的怪物和百年前進駐大眼的神仙相,都還在極遠的深處,憑自己的目力還看不到他們。

    四周漆黑,萬里虛空,無風無光……梁辛還是不會飛,全靠呂淹施法托住,才沒直挺挺地掉下去。

    隨同呂淹一起下來的,還是最初的那幾個人,呂淹只道梁辛重傷且脫力,形同廢人,也實在沒必要再動用大陣仗來看押他了。羊角脆被換到另外一個神仙相抱著,見找到了梁辛,小猴子歡喜的喳喳亂叫,恨不得馬上就要跳到主人身上去親熱一番,但那個神仙相抓住它不放,掙紮了一陣也只得作罷。

    『抽力奇術』還活著,呂淹開心無比,由衷讚歎了句:「厚土真身果然了得,先生還能活著,也算奇蹟了。」

    梁辛苦笑搖頭,有氣無力地指了指自己:「泥巴太臭,先給我沖沖……」

    在泥塘裡泡了一個月,現在的小魔頭活像個成了精的地蠶,拿出去暴曬三天,直接就能放到帝王墓裡去做兵馬俑。

    施法給人洗澡,對仙道高手來說比打個哈欠還簡單,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有人掐訣施術,梁辛周身立刻湧起清甜水泉,片刻功夫就把他沖個一乾二淨。

    身上淤泥盡去,毛孔髮膚都在歡快舒張,梁辛只覺得神清氣爽,說不出來的那麼舒服。跟著他也不再耽擱時間,轉目望向呂淹:「連遭重創,難過得緊,再不抓緊療傷怕真堅持不住了,還請上仙成全,把土行怪物帶出來吧。」

    這番話正和呂淹心意,自然不會拒絕,笑嘻嘻地點頭,隨即對著大眼深處揚聲傳令:「帶一頭土行獸上來,給梁先生療傷」

    梁辛致謝之後,又伸手指了指羊角脆,可是這次呂淹沒容他開口就搖頭笑道:「待會怪物就到,小梁先生專心療傷就是,什麼時候需要銀環口水就招呼一聲,其他的全不用操心。」

    梁辛要不回小猴子,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平兢已死,另外兩個首領正在閉關不理外務,呂淹也就接管了大眼,將近一個月的功夫裡,她早就安排了好了一切。至於大眼中的那二百個神仙相,在他們看來,自己就是『幹活』的,誰當掌櫃的他們都無所謂。

    諭令傳出,自有人相應,不久之後,一個神仙相從大眼深處疾飛而至,在他手中,正拘押著一頭『怪模怪樣的東西』。

    據大銀環所見,大眼深處的五行怪物,都是房子大小的『氣泡』,不過在融入天猿精血、被點活之後,它們的樣子又發生了變化,怪物的模樣也天猿極為相似,五官、四肢、長尾、身上也披了一層短短的絨毛,可怪物也並未脫去『氣泡本形』,就彷彿是一頭天猿被強行注入瘴氣,整個身體都膨脹幾倍,變得臃腫不堪,五官四肢也由此扭曲了起來……看上去,有些可笑、有些可怕,更多的卻是可憐。

    這五行獸的毛色褐黃,目光渙散,神情裡卻隱含不甘,在神仙相的拘押下猶自奮力掙扎,顯然尚未認主,還是混沌惡獸。

    羊角脆的臉色就變了,圓溜溜的眸子裡,頑皮活潑不再,換而無盡怒意,身上的絨毛也微微乍起小傢伙以前和大銀環『靈犀、易鼎』過,但是大銀環並未把這裡的慘事告訴它。

    而五行獸平時都被囚禁在大眼最深處,羊角脆隨著呂淹進入靈穴的這段時間,也從未見過它們,老弱天猿的屍堆也早都被神仙相處理乾淨了,是以小猴子並未發覺異常,直到此刻,真正見到了一頭五行獸。

    憑著銀環天生的敏銳感知,就在怪物現身的剎那裡,在羊角脆心底猛地炸起了同族哀號,眼前血光萬道,耳中慘嚎不停……所幸羊角脆不是『野猴子』,它早認梁辛為主,也明白梁辛來此必會有所圖謀,所以它強忍著狂怒,要等主人發動時,它再發瘋

    土行怪物被一直押到眾人近前,梁辛故作驚訝,指著怪物:「此物不是天生,是…是島上的仙家手段?」

    呂淹也犯不著去隱瞞什麼,點頭道:「先生好眼力。」

    梁辛『隨口』問道:「這樣的怪物,一共有多少?」

    呂淹比劃了一個『六』,梁辛裝糊塗:「六百頭?」呂淹咯咯地笑了起來,搖頭道:「島上三位師兄,率同二百仙家,前後忙碌了百多年,才造出了些怪物,花了這麼大的精力,要知造出六百頭,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隨即也不容梁辛在去瞎猜,呂淹就直接給出了答案:「六千頭。」說完,她略作停頓,又補充道:「土行獸,六千頭。」

    梁磨刀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驚,大眼深處,只土行獸就有六千頭

    對仙道高手的玄奇法術,大銀環也不甚瞭解,小魔頭就更不用說了,他們不知道,一頭銀環的精血魂魄,足以點活四隻『五行怪物』,不過這門法術也不是『包打包中』,在點活怪物的大陣中,也有不少法術敗了,到了最後,一共有將近三萬頭五行獸真正被點活下來,土行一脈的怪物,佔到了其中兩成,整整六千頭。

    兩千神仙相、三千兇猛大猿、三萬中逼近大宗師之力的五行獸……浩劫東來。梁辛愣在原地,全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呂淹倒也沒什麼不耐煩,只是輕輕咳嗽了聲喚醒梁辛,跟著問道:「有件事我一直好奇的很,小梁先生要抽取這樣一頭怪物的土行力,大約會用多少時間?」

    梁辛隨口瞎掰:「彈指功夫。」

    呂淹笑了…打從心眼裡溢出的快活。

    就是因為土行獸太多,所以她才一定要除掉平兢。

    此刻距離那兩個首領出關還有百五十天左右,而奪一獸只需片刻,這小半年的功夫,就算不能把六千獸力盡化己用,至少也能奪一半下來了,等那兩人出關,自己已經實力暴漲……另外兩人誰也活不了。

    六千土行獸的力量,都被她一人獨享,會讓她達到一個什麼樣的境界,就連她自己都不敢想像只要掌握了奇術,自己就能真真正正成為『第一仙』。

    歡笑過後,呂淹又做了個手勢,命手下把那頭五行怪物拘押到梁辛跟前,說道:「這就請小梁先生施法療傷吧。」說完,又復笑了起來:「先生的抽力功法,堪稱天下第一奇術,呂淹崇仰得很,實在不捨得走開。」

    梁辛故作猶豫,最後還是笑了笑:「先看看合不合用再說吧,就怕這個怪物的土行力不夠純烈,不能為我所用。」說著,緩緩抬手,按在面前那頭五行獸的『肚皮』上。

    五行獸是被『凝力塑身、法術點活』的,性格異常暴躁,可它被梁辛按住後,神情裡的惡性忽然消散了,本來渙散的目光,也悄然變得清晰了些……小魔頭臉上沒太多表情,心中卻狂喜不已

    梁辛現在的處境,早已『一敗塗地』,幾乎沒有翻盤的機會,可他煞費苦心,靠著和尚來撒出一個『奇術』的大謊,就是為了進入大眼……來賭一個機會。

    在仙界,得坤蝶認可,洗煉惡土真身,打從根上去論,小魔頭自己也是個土行怪物,而最重要的是,返回中土後,在猴兒谷對付『乾坤一擲』的那一戰裡,曾有一條凶坤被神仙相喚來,結果那條九里坤不僅沒有為難梁辛,反而奉他號令臨陣倒戈。

    也就是那一戰,梁辛發覺自己的惡土身,不僅能打、能挨打,而且還有一份對土行惡獸的天生親近之意。他絞盡腦汁,進入大眼,想法其實簡單得很,就是盼著能像指揮『九里坤』那樣,把靈穴中的土行獸也盡數『策反』了。果然自己的手一按在土行獸的身身上,對方幾乎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同時梁辛也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這頭怪物正向自己傳遞著一份『善意』。

    如果現在梁辛面前的,是山魈石怪之類的天生土行精怪,也未必會對他表露親近,更不會聽從他的調遣,惡戰猴兒谷時的那條九里坤,之所以對梁辛『言聽計從』,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梁辛身體、力量中都染了濃濃的坤蝶氣息,『大家是親戚』。

    其他的土行精怪,和他同源不同宗,最多和他相安無事,也犯不著聽他號令…不過靈穴中的土行獸先天不全,雖然已近被『點活』,但靈智仍混沌得很,並沒有什麼『主見』,它感到梁辛與自己一樣都是純烈土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見到土行怪物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呂淹險險就笑出了聲,心裡更篤定是梁辛的『奇術』有效,又哪裡想得到事情真相,對著那個拘押怪物的神仙相做了個手勢

    神仙相會意,撤消了法術,輕輕退開了幾步,而五行怪物果然也不再反抗,靜靜與梁辛對望著……

    梁辛並不理會其他事情,手上用力,穩穩按住怪物的肚皮,仔細感受著對方。五行獸並沒什麼思想,就只有簡單的情緒,被梁辛的手按著,怪物的神情安詳,目光裡甚至還帶了一份模糊的笑意。

    半晌之後,梁辛卻皺起了眉頭。呂淹輕聲追問:「還合用麼?」

    梁辛不答,他在想另外一件事:這種怪物神智混亂,幾乎沒什麼思索的能力,由此,它對梁辛顯出了親近之意,但也全不懂得聽奉號令,梁辛沒法像指揮九里坤那樣去驅馭它們做什麼。

    見他不語,呂淹也略略顯得有些緊張了。

    梁辛又試了幾次,始終沒能找到駕馭土行獸的辦法,可強敵就在旁邊看著,他總不能就這樣按住怪物不說話,也就放開了手,搖頭道:「能不能再換一頭怪物來……」他的本意只是拖延下時間,以期想到其他辦法,不料他的手才剛剛一放下,那頭五行怪物陡然怒嘯了一聲,不再理會梁辛,巨大的身形撲躍而起,凶狠衝向了周圍的神仙相

    本是天猿,慘死之後元神被強訂入一具古怪身體,自從它們活過來之後,就對神仙相有一份與生俱來的濃烈恨意,此刻它身上沒有法術桎梏,又離了梁辛的『安慰』,立刻就恢復了心性,依照本能轉身去和凶魔拚命。

    幾乎與此同時,梁辛也恍然大悟,他根本不需要去指揮誰五行怪物天生就恨極了神仙相……

    大群的五行怪物,應該都被神仙相的法術困住,自己要是能破掉對方的法術,放出它們,這些怪物自然就會去和神仙相拚命。

    只是,怪物們都在靈穴深處,此間還有兩百多個神仙相,自己又只剩一成力道,沖的下去麼?放得出來麼?

    小魔頭眨了眨眼睛,他想試試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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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六章利令智昏

    五行怪物不懼天道。..它們是被『創造出來』的,放眼天下,根本就不應該有這樣的東西,天道自然也管轄不了它們,和草木傀儡不怕仙家天道是一個道理。

    只是,不怕天道,不表示能夠反抗神仙相。神仙相除了手中的一重天道之外,還有一副經過靈元洗煉的筋骨,還有一身遠超逍遙境界的渾厚真元。

    被帶上來的五行怪物,單以力量而論與大祭酒秦孑相若,超過了六步中階、但距離逍遙境大成還遠,這樣的力量在神仙相眼中實在不值一提,在梁辛撤手之後,它才剛一發狂,就挨了先前押它上來的那個神仙相狠狠一擊,隨即又被拘押起來。

    但是包括呂淹在內,這附近所有的神仙相誰都不曾料到,就在怪物發難的同時,本來傷到奄奄一息、連抬手都嫌吃力的梁辛,竟陡然變得『生龍活虎』,撲躍而起。

    梁辛動手,並未直接衝向大眼,而是撲向了抱著羊角脆的那個神仙相。小猴子是一定要救的,就算最後大家都得死,梁辛也不能讓它落在敵人手中。

    另外他也不敢去直接撲擊匪首呂淹,對方的修為和應變都是上上之選,雙方距離不短,即便是全盛時梁辛也沒把握能擒住她,何況現在只有一成修為。趁亂偷襲,只有一次機會,梁辛不敢太冒險。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是,自己明明身負重傷,此刻全力縱躍,速度竟比著全盛時只略遜半分

    在泥沼中『打贏了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更強,梁辛知道自己的身法也隨之有了不小的進步,不過之前為了節省力氣,他也只是在泥沼中縱躍了幾次、小試而已,根本就沒料到,這次突破會讓身法精進如斯……

    憑著一成餘力,衝出了差不多是全盛時的迅猛。

    那一個剎那裡,就連梁辛自己都有些不適應了,險險就衝過了頭,也幸虧魔功專精於對身體的控制,否則他非得與羊角脆擦身而過不可。

    天下人間的身法何其玄妙,且事發突兀,而神仙相中應變最快的呂淹又沉浸在『六千大宗師之力』的美夢中,一時間誰都來不及反應,梁辛便已近身,旋即執念破道,『想不到』魔功正中抱住羊角脆的神仙相,一重因果斷滅,敵人修為驟減,哪還擋得住如龍似虎的小魔頭,懷中一輕,小猴子已經被梁辛奪了過去。

    電光火石,羊角脆回到主人懷中,呂淹也如夢初醒,怒斥聲中神通出手。

    直到此刻,女魔還在想著『奪力大夢』,仍篤信梁辛會抽力之術,在呂淹想來,對方突然翻臉是因為看破了自己想要逼供的圖謀。呂淹手中的那一重天道是生殺之道,中者立斃,奇術尚未到手,她又哪捨得用天道誅殺梁辛,所以只以神通攻襲,而且力量拿捏的極準,足夠再次重創梁辛,卻還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想不到』只能攻不能守,梁辛之所以用自己的『天下人間』,是因為他現在餘力不多,能省則省,畢竟『想不到』中沒有反噬,不用對抗亂流。

    但此刻他要做的事情還沒完,還不想離開那個神仙相,呂淹就已經神通出了過來。

    梁辛當機立斷,立刻散去執念、喚醒殺心,頃刻間魔功移換,從『想不到』變作『來不及』,十丈方圓時間凝結,除了魔主本人,魔功內的一切都被凍結,懷裡的小猴子和先前抱著猴子的那個神仙相全都變成了木雕泥塑,呂淹打過來的神通也不例外,在距離梁辛身前三尺之處,就此凝止不動。

    呂淹哪想到梁辛竟還有這樣的怪招,吃驚同時,又投鼠忌器,不敢以大威力的神通猛轟梁辛,一是怕傷了『奇術』,二則是害怕會誤傷大眼,可她又不敢貿然上前試探,當即厲聲傳令手下:「衝過去,破除妖法生擒此人」

    幾個手下個個心裡叫苦,但呂淹心狠手辣,誰都不敢違背她號令,也只能喚起護身法術,猛衝天下人間。

    呂淹傳令時,梁辛手腳不停,先是用袖子在羊角脆的嘴巴裡一抹,隨即又把袖子上的天猿口水,拍在了那個被他凍住的神仙相臉上。

    梁磨刀動作奇快,神仙相的撲擊也著實不慢,自己這邊才剛忙活完,幾個呂淹的手下就『直挺挺』的衝進了魔功,結果無一例外,全都半身在內、半身在外,前一半僵硬不動,後一半亂甩亂跳,眼前的情形與當年離人谷苦戰、凍住『半個白狼』何其形似,要不是身處險境,梁辛真想笑上一會。

    一下子凍住六七個神仙相,魔功之內亂流陡然變得兇猛起來,梁辛壓力大增,不過他的身法暴漲,現在也勉強能夠應付,大好時機又哪能錯過,小魔頭一邊躲避亂流,一邊手忙腳亂再用袖子去蘸口水……

    眨眼功夫,魔功消散,大眼靈穴內,一連串充滿凜冽怒意的嘶嗥滾滾迴蕩,震耳欲聾

    呂淹身邊一共有八個手下,其中一人負責拘押『土行獸』,並未參與動手,另外七個盡數被『來不及』所侵,這七人中有六個被羊角脆的口水擊中,魔功撤散後立刻發瘋發狂,天道、神通、法寶,歇斯底里地亂打一氣

    另外還有一個神仙相,遭梁辛猛擊,重傷嘔血,又被梁辛生擒在手中……

    呂淹沒被天猿口水擊中,何況她也不怕口水,但是她的胖臉,比起那些發瘋的手下也相差無幾,額頭青筋暴起,兩頰肥肉亂跳,現在哪還顧得上樑辛,手訣翻轉急急催動法術,去消弭手下轟出的神通,同時祭出天道,對那些發狂的神仙相,一律無情誅滅……若是任由他們亂打,靈穴非得徹底被毀不可,以女魔的狠辣心性,就算有能力去控制他們也會嫌麻煩費事,直接殺掉了事。

    就在呂淹擊殺同道的時候,梁辛抱著小猴子,手中牢牢抓住那個重傷俘虜,衝向大眼深處。

    見他並未向上衝,而是向大眼深處『逃』去,呂淹的神情反倒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發瘋的神仙相盡數伏誅,屍骸翻滾向下摔落,呂淹又恢復了平時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根本不去看那些屍體一眼,舉目望向身邊唯一的手下。

    最後一人因為拘押著『土行獸』,並未動手,因此才躲過一劫,見呂淹望過來,此人面露驚慌,急忙躬身道:「小賊狡詐,屬下這便追趕擒拿」說著,催動法術就要去追梁辛。

    不料呂淹閃身來攔住了他:「不用追,隨他去。」

    那個手下先是一愣,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呂淹擅妒、心狠手辣,在她面前千萬不可顯得自己『太明白』,裝作糊塗地追問:「隨、隨他去?放任他在靈穴中亂跑?」

    果然,呂淹顯出一副滿意神情,笑道:「我且問你,梁磨刀往靈穴深處跑是為了什麼?」說完,也不等回答,就繼續道:「他想找到土行獸…不僅療傷,還想修為暴增,小傢伙,貪心的很。」

    在她身邊的神仙相是裝糊塗,不是裝憨子,經首領提點後便『醍醐灌頂』,臉上擺出恍悟神情,附和著呂淹一起笑了起來:「可這個小賊不知道,在下面,還有一座大陣等著他」

    大眼之內,有三萬五行獸,二百仙道精銳,其中五行獸都被仙法所擒,於靈穴的最深處陷入沉睡。二百名神仙相中,有六十人身處五行獸集結之處,小心維持著讓它們昏睡的法術;另有五十人,不停從中『提』出怪物,施法馴化,使其認主;在他們頭頂,有一座懸空大湖,徹底將之與上面隔絕;大湖再向上,則是一座由八十一名神仙相合力結成的守護大陣。另外還剩幾個神仙相,算作『遊騎』,沒有正經差事,隨時聽從首領調遣。先前幾人都追隨在平兢身後,後來改旗易幟投了呂淹,到現在也只倖存下來了一個……

    巨島上沒有外敵,本來用不著大動干戈來結這樣一座大陣,但不久前銀環造反,雖然沒能掀太大風浪,也著實讓神仙相警醒了不少,畢竟五行怪物是以天猿的精血魂魄煉化而成的,難保島上的壯猿不會再發凶性,偷偷潛入搗亂。尤其平兢為人謹慎,在另外兩位首領閉關其間,他生怕有什麼閃失,寧可耽擱『馴化』的進度,也要佈陣守護。

    守護大陣是以天道入陣,闖陣者面臨的不是神通法術,而是重重天道。

    這座陣法防備的最主要的『敵人』是天猿,可是將來遠征中土時,還要靠天猿們織錦成舟,上次暴動後已經『折損』了一成天猿,而遠征隊伍又多出了三萬大塊頭怪物,神仙相實在不能再損失太多天猿,是以這座大陣中沒有殺劫,闖入者不會死,只會被困、被囚。

    另外,以『囚困之道』成陣,也是為了保護靈穴,要是普通的神通法陣,一旦有人強攻、陣法運轉開來,勢必產生巨大的靈元轟蕩,現在的大眼根本就受不了那樣的重擊。

    陣意如此,各個陣位上的施法者,也必須是掌握『囚困道』的神仙相,像呂淹這種掌握生殺道的高手,就算修為再高也不能入陣。

    那個手下讚歎了句『呂淹上仙妙算』,隨即又笑道:「就算…我是說萬一,萬一梁磨刀僥倖躲過下面的仙陣,也會墜入大湖。」

    呂淹搖頭:「沒有萬一,下面的大陣天下無人能破,梁辛逃不掉。」和手下隨口閒聊著,同時她搖鈴傳訊,通知下面的大陣,有敵深入,務必生擒。在她看來梁辛奪小猴子、向下衝,無疑是為了去『搶力氣』,這倒更證明了梁辛會奇術。而平兢為了防備天猿襲擊的大陣,對梁辛也正合用,不用近身就不用擔心被銀環口水擊中、發狂;大陣不殺人只囚困,既不會傷害靈穴,又能留下活口。

    早在帶梁辛進入靈穴時,呂淹就傳令千餘名神仙相把守泥潭出口,以防梁辛逃遁;而大眼深處則有一座囚困大陣,無論上下,梁辛全無出路,呂淹好整以暇,笑吟吟地停留在原地,靜候下面傳來的擒敵喜訊……

    這就是『利令智昏』,呂淹本來絕頂聰明,可是她信了梁辛會『抽力奇術』,所有的心思念頭也都追著這條線而生,是以完全猜錯了方向:的確,梁辛衝向了大眼深處,不管他是為了奪力還是去放出怪物大軍,都會先遇到近百神仙相結成的大陣。但是梁辛穿越混沌之海,甘冒奇險登陸巨島,最根本的目的是為了摧毀大眼

    ----------------

    毀滅大眼,對梁辛來說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進入混沌深海之前,賈添曾經問過他:「你知道該如何毀去大眼麼?」

    梁辛覺得這問題挺可笑:「找到大眼,凝聚重力,一拳砸過去。」

    賈添當場就笑出了聲:「做夢」

    要轟擊大眼,就一定要把力量落在『實處』不可,按照賈添的說法,靈穴大眼就可以看做是一隻敞口瓶子,但是這個『瓶子』從外面無法接觸,要想毀掉它,就得從瓶口處催動神通或者巨力,轟入『瓶內』,砸碎它的『內壁』。巨島大眼與小眼相同,在第一次浩劫東來時,賈添的十八同門引浮屠撞入小眼,就是這個道理。

    靈穴是化外境,『無遠弗屆』只是一種說辭,它也是有自己的邊際的,只不過它大得很就是了。

    可是梁辛不懂法術,這就是麻煩的所在了,高深修士凝結法術神通,能夠遠襲千里,在擊中目標之前,神通裹挾的靈元之力都不會消散;梁辛打一拳踢一腳,力量雖然也很大,不過力量會隨著距離而漸漸消散,不等拳力碰到『瓶壁』就化作清風了。

    在到達巨島之前,這個麻煩在梁辛看來還不算什麼,他琢磨著,自己大可以找一塊磐石舉到大眼入口,隨後灌力砸下,靠著自己的嫦娥大力和磐石滾落中蘊起的巨力,足夠砸碎『瓶子底』了。

    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大眼裡還常駐著二百個神仙相,自己往裡扔石頭,也都會被人家擊碎,根本傷不到『瓶子』。何況到了島上他又受重傷、又被嚴密監視,哪有機會去抱大石頭……他要想毀掉大眼,就得先進入大眼,『瓶子底』也好、『瓶子側壁』也好,總之要摸到大眼的邊緣,去實打實的轟上一拳

    在遠航之前,經過賈添的提醒,梁辛也曾想過,上島之後可能會遇到什麼意外情形,說不定自己不能扔石頭砸『瓶子底』,需要潛入化境去,靠拳頭去砸瓶子,由此他又向賈添問了個新問題:如果自己轟滅了大眼,是不是也要死在裡面……靈穴自成一方小天地,按照梁辛對付『偷天一棍』的經驗,一旦這方小天地毀滅了,就如同『無量劫』,境中一切也都會隨之毀滅。

    這一來就等於梁辛和大眼同歸於盡了。

    賈添先搖了搖頭,說了句:「不是你想的樣子。」再之後卻皺起了眉頭,半晌都沒再吱聲,顯然他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來解釋這件事。

    過了一陣,賈添再度開口:「靈穴大眼,可以看成是一把刀子……」

    梁辛當時有點要急眼:「不是說大眼是『瓶子』麼,怎麼又變成『刀子』了」

    「剛才用『瓶子』比方,是為了說明白大眼的『形』;現在用『刀子』打比方,則是用來說大眼的『質』。」說著,賈添也笑了起來,這件事本來就不那麼容易說明白,要是別人提問,他才懶得去回答,不過對梁辛,他一向耐心不錯。

    賈添笑了幾聲,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如果一把刀子挨了你一拳,會怎樣?」雖是問句,卻不等梁辛回答,他就逕自向下說到:「你的力氣大拳頭硬,刀子被你打了一拳,立刻就會七扭八歪,鋒卷刃崩,這一來刀子就變成了凡鐵片子,再沒法割肉殺人了,你把刀子打壞了,它沒用了……但是刀子是鐵做的,就算它壞了、沒用了,可它還是塊鐵,對麼?」

    梁辛純粹是為了給他個面子,這才點了點頭。

    「一把刀子,效用是割肉、殺人、但它本質是一塊鐵……大眼也是一樣的道理,主掌靈元大脈,是它的功效、用處;而化外境則是它與生俱來的質態……靈穴遇重襲而毀,這個『毀』指的是它的效用,從此再不能主掌靈元大脈,從靈穴變成了廢窟,但是它化外境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就算不是靈穴了,大眼仍是一方化外之境。」

    這番話說的賈添自己都腦袋疼,大概解釋過後,趕忙就此打住,直接給出答案:「大眼,既是主掌靈元大脈的靈穴,也是天地造化塑成的化外境。看上去是一個整體,其實卻是兩回事,重擊能毀掉靈穴,但化外境不會為之所動,明白了?總之,就算你進入大眼,把這座靈穴搗毀,你也死不了。」

    梁辛懵懵懂懂,眼看著賈添解釋得都點要翻臉的意思了,實在不好意思再追問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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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4: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二七章 暴怒成狂

    靈犀易鼎、撒謊騙人、挨打苦熬,一番忙碌下,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梁辛如願以償進入大眼。

    本來他有兩件事要做:毀掉大眼;策反怪物。

    只要能放出五行怪物,大眼中勢必天翻地覆,打成一鍋粥,靈元激盪大力翻滾,靈**受不得衝擊,自然也就毀了,所以‘毀靈**’和‘放怪物’這兩件事能夠和在一起做,而且一直以來,梁辛也一直是這樣圖謀的。

    不過,‘二合一’看上去省事,實際卻有個極大的風險:就算梁辛不知道下面還有個‘囚困大陣’,他也明白,要放出怪物,就得先對付差不多二百名神仙相中的精銳,他能對付得了麼?如果敗了,既放不出怪物,也毀不掉靈**。

    可是現在……呂淹並沒有召集大隊神仙相追下來,泥塘出口有封鎖、靈**深處有堵截,但是無論上下,神仙相大軍,都距離梁辛萬丈遙遠,此刻小魔頭身邊只有一頭小猴子和一個重傷俘虜,全無追兵,他要毀大眼,根本沒人能攔得住他。所以梁辛臨時改了主意:還是兩件事拆開來做,趁著現在的機會,先去把大眼毀了;之後再向下衝,放出那些五行怪物。

    想要擊毀大眼,簡單到無以復加,只要去到大眼邊緣,向著‘瓶子內壁’打上一拳,難得現在‘沒人管他’、放任他自己在靈**中間亂跑的大好機會,唯獨有個小麻煩:梁老三還不會飛。

    現在的情形,說得好聽些是梁辛‘縱身衝向大眼深處’,其實就是直挺挺地往下摔……靠著他自己的本事,沒辦法中途轉向、橫向接近‘瓶子側壁’,只能掉向‘瓶子底’,去大戰二百仙家精銳。

    所幸,剛才梁辛在強襲敵人、搶奪小猴子的時候靈光乍現,給自己抓了個俘虜。

    自己不會飛沒關係,俘虜會飛就成

    差不多‘向下急行’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身下仍是深邃黑暗,上面也沒見追兵下來,梁辛單臂用力,晃了晃手上抓住的俘虜,問道:“你會飛不?”

    俘虜被梁辛捏住後頸,一張臉早已憋得通紅,再加上此人天生一副‘刀條子臉’,這時候看上去好像個大號的的雞冠子,聞言費力點頭,苦笑道:“本是仙家同道,為了給先生療傷,咱們也實實在在花了不少心思,你、你突然翻臉,這裡怕是有誤會了。”

    梁辛身體放鬆,就算是向下摔,也儘量能摔得舒服些,沒理會對方的好說辭,直接令道:“施法,先別向下落了。”

    神仙相當即掐指施咒,法術轉眼成形,一道清脆光芒浮空而現,穩穩托住了他們。飛空法術只是小道,只要達到四步修為就能自由飛縱,‘雞冠子’重傷之下也能從容施展。

    梁辛大喜,略略分辨了下方向,伸手向著側面一指:“往這邊飛,越快越好。”說完,又意猶未盡地威脅了句:“要是慢了我捏死你”

    ‘雞冠子’唯唯諾諾,催動法術向著梁辛指點的方向疾飛而去。

    至此,梁辛改直落為橫飛,向著‘瓶子側壁’迅靠攏,雞冠子則目光狐疑,既不明白為啥梁辛自己不飛、非要搭自己的雲彩;更想不通對方這是去哪裡。若他知道梁辛是打算去轟擊大眼側壁,只怕會寧死不從,又哪會帶他們飛過去

    ‘雞冠子’飛得著實不慢,縱然是重傷在身,疾飛的度,比起中土的大宗師也只強不弱,途中他的嘴巴也不閒著,絮絮叨叨地想和梁辛梁辛澄清誤會,梁辛全不理睬,聽得煩了就衝他瞪眼。

    一路疾飛,足足用去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一團慘白色的霧氣出現在梁辛的視線之內。

    白色濃霧氤氳升騰,卻只‘直上直下’,並不向著‘橫處’擴散,遠遠望去,彷彿一座巨大的瀑牆,將大眼中的虛空黑暗猛地截斷梁辛手上用力,一掐‘雞冠子’的後頸:“這裡是大眼邊緣?”

    雞冠子點了點頭,還不等他開口再說什麼,梁辛就繼續令道:“飛到近前去。”

    片刻功夫,梁辛來到‘霧牆’前,緩緩伸手按了過去,霧氣看似飄逸,觸手卻陰冷結實,彷彿按上了一座厚重的青銅壁。

    即便到了現在,雞冠子也沒想到梁辛就是來毀滅靈**的,畢竟,梁先生是無仙仙師的高徒,帶了重要證據來此,為島上仙家通風報信……他吞了口口水,小聲提醒道:“先生小心,這裡是靈**的側壁,吃不得重力。等潮汐成形之際,眾仙家去到中土搗毀那座假大眼,此間便能重掌靈元靈元大脈,到那時中土格局得以恢復,我輩當得真正飛昇、共踏仙途。”

    梁辛點了點頭,收回手掌,忽然問道:“你是外面的,還是這裡的?”

    問題模糊,不過‘雞冠子’腦筋靈活,略作尋思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恭敬應道:“百多年前,我隨三位上仙進入靈**,按照先生的說法,應該是‘這裡的’。”

    梁辛笑了起來,繼續追問:“這麼說,屠滅天猿的凶手,也算你一個了?”

    語氣還算和善,可這句話裡透出的味道卻著實不怎麼親近,‘雞冠子’略顯躊躇,心中正在措辭,全沒想到始終抓在自己後頸上的那隻手,陡然迸巨力,全不容絲毫反抗,就那麼抓起自己,狠狠掄向了靈**側壁

    枯竭千萬年,昔日靈**如今早已脆弱不堪,根本扛不住梁辛重擊,血肉橫飛時,冥冥之中猛地爆起一聲浩蕩巨響,仿若洪鐘大呂,轉眼震扯四方

    霧氣劇烈顫抖,肉眼可見一絲絲殷紅顏色迅滲出,不過呼吸功夫裡,慘白色的霧牆盡數化作淋漓血色,繼而血霧又變,層層轉黃,化作枯敗之色……

    只一擊,大眼就完了,事情簡單到無以復加。

    與中土同生共長,自世界成形時便掌管靈元大脈的陽極大眼,就被小魔頭一擊而毀也許不久之後浩劫東來,會讓天塌讓地陷讓乾坤渾濁,世界就此毀滅;也許中土上最後的力量能夠擋下仙道大軍的狂襲、保住天地平安,可是不論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中土天下的格局,永遠也再回不到最初模樣

    窮盡天地

    再無飛仙

    而梁辛的心思卻並不在於此,隨著‘雞冠子’慘死,飛空法術也就此消散,梁辛抱住羊角脆再度向著大眼深處墜落,同時他抬頭對著上面放聲大吼:“又一個”

    在泥塘中泡了差不多一個月,大銀環自己說過,它至多只能再堅持十天,現在它已死了吧……就算再聽不到梁辛的大吼,小魔頭仍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殺人報數。

    ------------------------

    呂淹瘋了。

    片刻之前,她還在篤定微笑,等著大眼深處的‘小賊被擒’的好消息傳來,卻做夢也不曾想到,隨著一聲冥冥巨響,靈**中先是瀰漫起層層血色,繼而枯敗氣息大作,憑著她的見識,又哪會不明白,靈**…完了

    真正的大眼毀了,就算現在立刻揮兵西去,登6中土摧毀苦乃山的大眼,又有何用?

    刮骨、撣心、聲色、海天、玄機、逍遙,每突破一個境界時的狂喜,修行時的辛苦、與天地爭與同道爭的凶險…….終於躍身嫦娥修為,破劫飛仙卻只換到一副‘神仙’相貌;絕望時又探明真相,只要還原中土格局就還有希望,接下來還有千萬年的苦等,終於盼到九星連線將至、西行潮汐漸漸成形,飛仙大夢近在眼前,全不料……

    全不料。

    淒慘長嘯,彷彿來自幽冥苦獄中的慘慘痛哭,呂淹泣血。

    旋即‘嘭’的一聲悶響,激怒攻心、真元逆沖之下,浩蕩嫦娥勁力,陡然從呂淹的身體中爆裂開來,不僅將她全身衣衫都轟得粉碎,更把她滿身皮膚都撐出一道道龜裂,呂淹赤身、批血,暴怒成狂。

    修仙夢斷,呂淹最後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傾滅這座乾坤,來給自己的‘仙道’陪葬。滅世,從擊殺小妖梁辛開始

    慘嘯轉眼嘶啞,彈指間呂淹就哭啞了自己的嗓子,對著身邊僅剩的手下道:“你上去,傳我諭令,島上所有仙家進入靈**,擒拿梁磨刀”

    那個手下的臉色蒼白如紙,並未領命而去,神情轉眼猙獰,對呂淹再不見一絲恭敬和恐懼,歇斯底里的大吼:“傳個屁,諭令個屁,我自己去殺。”說完,身形一轉遁化金光,向著大眼深處追去。

    呂淹棲身巨島無數年頭裡,第一次沒去立刻擊殺違背自己諭令的手下,而是咧開滿是鮮血的嘴巴,嘶啞著哭喪:“一起去,一起殺”

    大眼巨變。

    不過一炷香多些的功夫,正守在淤泥上的神仙相,也都感到了大眼的變化,驚駭中再顧不得領號令,一窩蜂般地衝入靈**,旋即覺真相,就算他們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也能明白元兇是誰。絕望、狂怒,所有人裹蕩神通向下急衝。

    一記重擊,讓巨島上的‘仙家’盡數化作狂魔,齊聚靈**,誓殺梁磨刀

    不過,靈**眼深處,那些正在結陣、馴化、和‘催眠’怪物的神仙相,都在專心施法,並未察覺大眼‘已死’,暫時還未見躁動。

    梁辛繼續向下撲去。

    大眼不再可化外境依舊,下面還有數萬五行怪物,放任不理的話遲早會被神仙相馴化認主,成為醜八怪們瘋狂報復中土的幫凶,此刻它們還在‘混沌’,還在本能地敵視神仙相,若能喚醒它們、出它們……第一件事做完了,圓滿的很,該做第二件事了。

    向下急衝的時候,梁辛忽然覺得因為自己不會飛,所以很不‘高大’。

    平心而論,就算自己會飛,現在也不會想著逃走,照樣會向下衝、去做第二件事;可自己不會飛,沒得向上只能向下,讓好端端地一次‘捨生取義’、‘力挽狂瀾’,平添了幾分‘不得已而為之’、‘反正上不去幹脆下去搗亂’、‘臨死也要拉上你們墊背’的潑皮味道。

    擊毀大眼,算得上是中土開天闢地以來,最最不得了的一件事,先不論過程,單以事情本身而言,足以比擬魯執造出假大眼。剛做成了這樣一件大事,小魔頭沒來由地忐忑,心裡也開始胡思亂想……正在瞎琢磨的時候,老實和尚的聲音忽然從梁辛的心底響起:“梁磨刀,我已、已經照你吩咐,帶著黑鱗跳進大海了。”

    梁辛禁不住神情一喜,可隨即又納悶問道:“你入海了?”

    和尚的心語有些抖:“是,我現在就在大蛇的嘴裡,身、身邊還有條小蛇跳來跳去。”

    涵禪說的頭頭是道,自然是真話。按照賈添事先的交代,‘手足’靈犀、易鼎這兩重妙用,要雙方在百里之內才能有效,巨島面積廣闊,大眼距離海邊遠百里……現在兩人之間還能靈犀心語,這倒有些奇怪了。

    道理簡單得很,只是梁老三學識太淺,想不明白而已,大眼是化境,雖然入口處距離大海遙遠,但實際上靈**與中土任何地方的距離,都異常接近。

    或者換個說法:如果梁辛真有足夠的力量和技巧,在這方化境不會徹底崩塌的前提下、能夠鑿穿化境壁壘,一步邁出……那他出去的落足之處,並不是巨島,而是有可能會是中土的任何一個地方,反之亦然,他也可以從中土的任何地方,都能一步跨入大眼化境。

    其實梁辛與和尚現在很接近,只有一‘牆’之隔,由此手足還能讓兩人繼續靈犀。

    道理不明白就算了,得知涵禪現在已經進入大蟠螭口中,真正安全了,梁辛也著實鬆了口氣,笑道:“好得很,先前說好的,默數到一萬,如果我沒回去,你就請小蛇傳話蟠螭,不必再管我,載著你回中土去。”

    和尚聽話,早就說好的事情,也不再去矯情什麼,立刻就開始數數。不過他沒默數,而是靈犀心語,唸給梁辛聽……梁辛也不管他,繼續縱身急衝。

    就在和尚剛剛數到十七的時候,遽然從梁辛身下百餘丈處,傳來了一聲嘹喨唱喝:“道”

    剛剛梁辛轟擊大眼的位置,處在‘瓶子’中下部,距出口遙遠,離靈**底部較近,急衝這一陣,不等呂淹追上,他就先遇到了大眼深處的那座囚困大陣。

    平兢生前命手下結成這座陣法,防備的是天猿,由此它在‘引動訣’上與六趣三返相似,身具天道之人可以從容穿梭,大陣全不理會,只要有‘未具天道’之人闖過來,陣法立刻運轉,天猿如此,梁辛也不例外。

    事到如今只有一沖到底,別說是只是座陣法,就算面前跳出來一千個閻羅王,梁辛也不會再剎住勢子,何況他也剎不住……梁辛不停反倒加力猛衝。

    整座大陣,也隨他的闖入陡然動開來陣中沒有殺劫,只有重重疊疊的囚困天道,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

    半空裡無處借力,不過憑著魔功身法,想要閃轉沖躍也不是什麼難事,陣中‘天道’層層席捲,梁辛的身形也忽然‘恍惚’起來,全力施展身法躲避強襲,同時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在迅開闔,將護身靈覺遠遠播散開去,搜索敵人的位置、警惕敵人的猛攻。

    一邊躲避,梁辛邊繼續下衝,神仙相結成的大陣也隨他一起迅沉降。

    天道無痕,修士靈覺不可辯,凡人肉眼不可見,唯獨梁辛能靠自己的靈覺察覺其變化、方向,繼而調整身體迅躲避,大眼深處早已變得影影綽綽,放眼望去,方圓千餘丈的範圍裡,到處都是梁辛如電穿梭時拉出的殘影。

    一盞茶的功夫轉眼過去,大陣仍未能擒住他,滾滾相鬥中,他距離五行怪物聚集之地越來越近。情形彷彿一片大好,可梁辛的神情卻越來越急躁,打到現在,他始終沒能找到敵人……

    現在梁辛正對付的,是一座玄奇陣法,結陣的神仙相都距離他極遠,自己全無機會近身、擊殺、破陣,根本沒辦法擺脫敵人的糾纏。而隨著陣法運轉得越來越快,威力也越強大,數十重天道飛快穿插,漸漸已經有了勾連成網的趨勢,能夠供自己躲避的空間也越來越小,在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陣法所擒。

    人力有窮盡,就算再怎麼著急也用處,憑著身法,小範圍的穿梭橫插不難,可入陣的神仙相都躲在數十里之外,梁辛無法破陣,就只有挨打的份

    又堅持了一會,囚困大陣的威力終於揮到淋漓盡致,煌煌天道勾結,於一個瞬間裡,鋪滿梁辛上、下、左、右每一方空間,梁辛也再沒有了躲避的餘地……危機不止於此,還有一道血影凌空衝下

    披頭散、赤身的呂淹追了下來,女魔面相扭曲,雙目噴火,口中嘶啞的咒罵比著最最不知廉恥的村婦還要更惡毒。

    呂淹的修為遠勝同道,是以最先趕到,她的那個手下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

    結陣的八十一個神仙相,到現在也不知道靈**已經被毀,更不知呂淹為何會變成了個瘋子,不過他們眼中的驚訝,比起正從上面殺下來的同道也少不了太多——不是因為呂淹瘋了,而是因為梁磨刀。

    他們就從未想到過,這世上、這天下竟還有人,就靠著詭異身法,能在這座仙道大陣中支撐上大半柱香的功夫。幸好大陣玄奧,闖陣的妖人雖然棘手,終究還是被逼入了絕境,可下一個刻,即便陣中的仙道高手道心堅定、高山崩塌於面前而不改色,也無法再按捺心中的駭然,齊齊驚呼了一聲……梁辛最後的手段:殺心惡念、詭異身法,老將岸的魔功‘來不及’頃刻成形,旋即力猛擊反噬逆流——天上人間。

    本已被徹底‘封鎖’,絕無逃脫可能的小魔頭,就那麼‘活生生’地消失在八十一個神仙相眼前。

    霸王絕學,乾坤挪移。

    與時間無關的移動,梁辛於此處消失的時候,也是他從彼處現身的剎那,梁辛始終沒能掌握轟擊亂流的規律,雖能轉瞬挪移,卻無法控制方向和距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移動’之後,自己會從哪裡鑽出來。

    這次‘天上人間’也不例外……移轉的距離遠得很,足有百多丈開外,但方向卻和梁辛一路衝擊的勢子截然相反,未向下,而是向上……或許冥冥中早有注定,梁辛的現身之處,就在呂淹面前。

    梁辛和呂淹幾乎撞在了一起,兩個人誰都不曾想到竟會是這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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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4:4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二八章 懸空大湖


呂淹暴怒、發狂,但修為尚在、反應猶存,見梁辛突兀出現在自己面前,完能使然,當即天圞道出手;梁辛也是如此,執念爆發,魔功成形


    變化來得太突然,兩個人都是頂尖人物,應變相當,幾乎在同一個瞬間裡,一起想對方狠下殺手

    梁辛沒機會去『選擇』,完全是隨本心、本性定奪,由此迸發的執念也是他自己的因果感圞悟……是『想不到』,而非『來不及』

    就在魔功成形的瞬間,梁辛心中就暗叫了一聲不好

    『想不到』只能攻不能守,雖然套中了女魔,但對方也已出手,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梁辛根本來不及去剪斷那一重因果,就已經被敵人的天圞道擊中

    呂淹的天圞道喚作『自生自滅』,生殺之道,為之所擒剩餘壽數即刻化為青煙不見,在她的天圞道下,只有四個字:瞬間老死

    梁辛能夠對付神仙相的天圞道,靠的是魔功身法和乾爹絕學『來不及』,若沒有這兩重手段,單就他的身圞體而言,惡土真身雖強,但還無法抵禦天圞道,否則老實和尚的療傷之道也不會有效

    用『錯』了魔功,又是貼身對抗,全無躲避的餘地,梁辛被呂淹的天圞道正正擊中呂淹幾乎已經聞到了梁辛身上正散出濃濃的『老人味』,女魔眼中現出狂喜的同時,還隱隱透出一抹失望,『自生自滅』裡神佛無救,只有死路一條,天圞道出手後,就算她自己也沒法再去饒下對方的性命,呂淹有些遺憾,就這樣殺了梁辛,實在太便宜這個小賊了……

    不過,強仇伏誅總是好事,呂淹開心得很,正想趁著梁辛死前一刻再咒圞罵兩句,卻萬萬沒有想到,明明已經陷入『自生自滅』的那個小魔頭,居然猛地發出一聲怪叫,旋即手舞足蹈地衝破了她的天圞道

    蜂巢王台中,呂淹被梁辛撅斷兩個手指,見識了他『讓敵人修為驟減』的神奇功圞法;

    巢外惡鬥裡,呂淹見識了梁辛的詭異身法,眾多仙家圍圞攻之下還被他殺掉十幾個;

    靈**入口處,呂淹見識了梁辛『凝固時間』的本領,幾個手下都硬生生被他『凍』住,抹了天猿口水,發狂慘死;

    就在剛才,呂淹又見識了梁辛『乾坤挪移』之術,突兀跳到了自己跟前……

    層出不窮的奇門異術,每一樣都匪夷所思,每一樣都讓呂淹心神震動,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個小魔頭不是中土世界的人物,天知道他究竟是來自修羅界還是惡圞鬼域,否則他又怎麼可能會掌握這麼多聞所未聞的厲害手段

    可是所有這些奇術加在一起,對呂淹的震駭,也比不上此刻的驚圞駭欲絕,小魔頭衝破了自己的天圞道

    呂淹驚圞駭欲絕,梁辛也恍如夢中……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上一刻天圞道襲來,那股飽含『苦死之意』的惡力,不及躲避無可抗拒,結結實實地裹圞住了自己;可下一刻,彷彿連天地都要一起噬滅的可怕力量,忽地不見了

    敵人的天圞道,就那麼散去了,沒有一點徵兆,也沒一點道理

    梁辛想不通自己為何沒死,但強敵還在面前,生死須臾之中,又哪還能容他去坐下來想事情?『自生自滅』消散了,而『天下人間』還在,呂淹的那一種因果就擺在自己『面前』

    呂淹沒能殺掉梁辛,所以呂淹完了

    先是心念轉動因果斷滅,跟著一拳轟出堂堂仙道首領、嫦娥境絕頂高手,頃刻變成了四步修士,就算梁辛的拳頭裡只有一成力氣,又豈是普通修家能夠抵擋的,呂淹長聲慘叫,胸口徹底塌陷,五圞髒圞六圞腑都被小魔頭一拳震碎,好像條死魚似的,無力翻滾著向下落去

    兔起鶻落,生死搏殺只發生在剎那裡,一舉狙殺強仇,梁辛甚至還來不及露圞出個笑容,八十一個神仙相結成的『囚困大陣』又滾滾襲來就在呂淹身圞體摔落同時,小魔頭又陷入敵陣

    沒機會去躲、去逃、去施展魔功,數十記天圞道翻湧而至囚困之道,各不相同,有的彷彿獵獵烘爐,有的彷彿當頭巨岩,有的彷彿纏身仙鎖……死死將他困住、鎮住、綁住再沒了掙扎的餘地,梁辛也不再白費力氣,只是仰頭向上望去,開聲大吼:「又一個你聽好了,這個是呂淹,呂淹」

    這次殺人,不止要報數,還要報名……可梁辛沒想到的是,隨著他的大吼出口,剛剛發生過一次的古怪情形又復重演,壓在身上的重重天圞道,又在頃刻中化作青煙消散,梁辛得脫自圞由身

    八十一個神仙相再度齊聲驚呼,梁辛也沒忍住,跟著他們一起『咦』了一聲,語氣納悶……隨即,他咧開嘴巴樂了

    第一次破除天圞道時懵懵懂懂,到了第二次,梁辛就算再糊塗,也能猜到了:神仙相的天圞道對自己無效了……或許,跟自己在泥塘中戰勝本能的突破有關?

    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事情明圞明圞白圞白,就擺在眼前,不用躲不用擋,醜八怪手中的那一重天圞道,對自己沒有絲毫用處

    早知如此,剛才又何必費力閃躲,任由他們去打就是了

    他大概猜到了『真圞相』,神仙相又哪能甘心,掌陣仙長連聲唱咒,連連變化大陣,無數天圞道洶湧而來可大陣再怎麼變,陣意也不會變,陣中的重重劫圞數都是『天圞道』,只要是『天圞道』,不論它們再怎麼磅礴兇猛,一碰到梁辛的身圞體就會化作裊裊青煙,不見絲毫效果

    梁辛乾脆連躲都不躲了,單手穩穩抱住小猴子,奮起餘力低頭猛衝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在梁辛視線盡頭,終於換了一副景象,不再是飄渺虛空,而是一層柔和光芒,現在距離尚遠還看不太清楚那是什麼……

    結陣的神仙相也終於明白了自家的陣法、天圞道對敵人無效這些神仙相『守土有責』,就算陣法無用,他們也不能放任梁辛衝下去,掌陣之人再度揚聲喝斷:散

    除了天圞道,神仙相還有一身巨力,一身玄奇神通大陣倏然崩碎,八十一個神仙相隨陣主之令同時撤出陣位,不再使用天圞道,各自凝聚神通,準備徹底轟殺梁辛

    可不等神通出手,剛剛從大陣中散出的眾多『仙家』,無一例外,神情陡變

    撤陣後神仙相不用再嚴守陣意,五感也從大陣中解脫出來,瞬間就發現了靈**的變化……他們終於明白了,為何呂淹會發瘋

    大眼已死,修仙夢斷

    一時之間,大眼深處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面色青灰,就只剩梁辛仍在低頭猛衝

    片刻後,不知是誰,猛地發出一聲哭號,隨即每一個神仙相都變成了瘋圞子,有人哇哇大哭,有人放聲狂笑,有人拚命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有人一拳一拳重重擂擊著自己的胸口偌大世界,竟容不得一個飛仙的美夢,無數心血、無盡艱險、千萬年的苦熬等待、畢生所求的唯一夢想,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個瞬間裡化作烏有,讓他們如何能夠不發瘋

    敵人失神,只可惜他們都在數十里外深處半空,距離太遠,憑著魔功身法也無法橫移過去,大好的強襲機會只能眼睜睜的放過去了,梁辛打不著人,覺得挺委屈,只能抱著小猴子藉著向下衝……接近大眼深處,由此也能看得清楚了些,視線盡頭那一片柔和光芒,是一汪湛清湖泊

    就在梁辛看清下面是一座大湖的同時,『大湖』似乎也發覺了敵人的到來,從湖水中遽然升騰起層層蕭殺氣勢,原本平靜無瀾的湖水開始層層流轉,顯然正凝聚一門可怕神通,準備轟殺強敵

    梁辛不知道,眼前這一座大湖,是另外一個始終不曾露面的神仙相首領:澤被

    澤被,無論修為還是地位,都在呂淹、得勝和平兢之上,與梁辛又幾分形似的是,此人在機緣下,修得水行真身,修行時一身水行道法獨步天下,即便是飛昇之前,戰力也遠勝普通神仙相

    在點活『五圞行怪物』之,澤被開始閉關修養,他的閉關之處,就在『囚困大陣』之下,一座湛湛大湖都是他的厚重真元所化,他人在湖中,而這座湖也是他

    其實,如果梁辛能夠把全身力道轉成真元,再散出體外,也能凝出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就算沒沙漠那麼誇張,至少凝聚成個沙灘不成問題

    島上沒有外敵,唯一可慮的就是天猿,澤被於此閉關,上面有一座大陣守護,澤被安全無虞

    這座湖並非直接淹到『瓶子底』,而是凌空懸掛,將下面五圞行怪物的修養之地與上面隔絕開來,屏圞蔽外界干擾,有利於怪物休眠同時『湖水』本身也是一道屏障,同大陣相同,有天圞道在手的神仙相可以從容穿過其間,可一旦有『無道者』靠近,都會被重水猛擊、絞殺

    澤被在閉關,除非行功完畢,否則他都不會醒來,現在他仍在湖中沉睡,『湖水』發覺敵人、準備強襲,都是本能使然夢中殺人,對他們這些絕頂高手而言,也不算什麼大事

    梁辛要去喚圞醒怪物就得先跳湖、只要一進入湖水,便等若陷入澤被真身所化的煉圞獄,到時避無可避,只有硬抗的份

    湖水凝聚厚重之力,是水行本源之力,既不算神通也不算天圞道,絕不會再重演『天圞道加身如清風拂面』的好戲,梁辛在進入大眼的時候就只剩一成力道了,剛剛又經歷了連番惡鬥,到了現在哪還有餘力去應付這座大湖……不過,梁辛也不用自己去對付湖水

    梁辛低叱,揮手,四道黑色光芒如練,在他自己落入大湖前,梁辛先將僅剩的四枚黑se陰沉木耳打入水中

    遇水而活,黑鱗中附著的蟠螭殘魂陡然甦醒過來

    對黑鱗,梁辛早就摸索透徹了,鱗上蟠螭魂魄之力與水勢相通,水勢越大它們也就越兇猛,而眼前這座湖,乾脆就是水行元力所化,或許它的面積不值一提,可放眼天下,再沒有如此純烈的水行之地

    蟠螭天生控水,殘魂甦醒、聚形之際,倒有大半做湖水為它們所控,這一來便等若澤被用自己的力量『養活』了四條和自己作對的蟠螭元神

    這算不得奪力,最多只能算『借力』,只要澤被一醒,立刻就能收回自己的力量,至多只需一轉念,便能將四頭殘魂絞徹底絞殺不過,澤被入定、神遊物外,別說只是妖物入水,就算一把三昧真火從他屁圞股下面燒起來他也不會甦醒

    湖水是澤被的沒錯,但他在『睡夢』中,對湖水的控圞制之力大減,擋不住蟠螭的『借力』……不是神仙相不謹慎,實在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發生的太突兀、太詭異,澤被事先又怎麼可能會想到,自己閉關後不久,會有人通過混沌之海來到巨島;又怎麼可能會想到,留守島上的呂淹利令智昏,不僅把此人帶入靈**,而且還殺了大眼中的主事平兢;又怎麼可能會想到,入侵之人在泥塘中得到突破,身法大幅進步同時,還再不懼天圞道了,殺人不算,且突破了大陣;又怎麼可能會想到,在小魔頭身上,還帶了附著蟠螭殘神的魂器

    就在蟠螭的獵獵咆哮中,梁辛一頭紮進了大湖,外面那近百神仙相也回過神來,但用神通轟擊湖水打得是『澤被』,要想把小妖碎屍萬段,就非得衝入大湖近身肉圞搏不可每個人都咬碎了牙齒,誓殺妖人為自己的美夢陪圞葬,當即如影隨形,追著梁辛衝入大湖……

    一座大湖,剎那中炸裂開來

    蟠螭奉星魂為主,北斗拜紫薇為君,四頭大蟠螭得了大半水行力,由此梁辛也反客為主,大湖中的水行元力,不僅不去攻襲梁辛,反而在蟠螭的指揮下,狠撲殺進來的神仙相

    隨著小魔頭進入大眼,與神仙相正式翻圞臉,所有的事情也都亂圞了套,前面一連串的驚變不算,此刻陷入大湖的『仙家』們,再度驚圞駭發覺,本應幫著自己去絞殺妖人的湖水,竟也變成了對方的『幫凶』,在四頭凶獸的帶領下,對他們瘋狂襲圞擊……有些神仙相甚至又開始有些失神,眼前正發生的事情,不想『真圞相』,反而像一場噩夢

    如果不是噩夢,尤其會乾坤顛倒,萬事反轉如果真是一場噩夢,那小魔頭無疑夢魘

    梁夢魘可沒有神仙相那麼『多愁善感』擊毀靈**,讓所有的神仙相都陷入絕望,可真正的『致命一擊』,還在後面、還在下面

    四條大蛇入主真水湖泊,揮蕩浩浩巨力,猛擊入水強敵,神仙相猝不及防,轉眼就吃了大虧,十餘人甚至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惡水撕了個紛紛碎碎,其餘眾人則在瞬間震愕後迅情形過來,體圞內雄渾真元運轉開來,一道道強大神通凝聚成形,猛攻凶獸,片刻前還風平浪靜地大湖,轉眼間巨浪滔天,悶響如雷

    雙方混戰成一團,湖水淪為蟠螭的『玩具』,只殺神仙相,對梁辛卻不聞不問,梁辛並無片刻停留,把身後所有強敵都交給蟠螭,自己抱住小猴子迅下潛,百餘丈後,周圞身猛地一輕,洞穿了懸空大湖

    再向下千丈,目光之內,五圞行之se璀璨金黃燦爛、木青盎然、水藍透徹、火紅熊烈、土褐深沉……數萬五圞行怪物,身圞體縮成一團昏昏沉睡,它們被按照各自行屬被歸於五陣,此刻梁辛從空中鳥瞰,在大眼底部,仿若有一朵燦燦彩蓮正招展怒放

    就在梁辛連連沖關,終於鑽出大湖、看到大眼底部正沉睡的大群五圞行怪獸的同時,島上正有一頭獨臂大猿,偷偷摸圞摸地開始攀岩,那座捆綁著大銀環的巨岩

    大猿的身形有些笨拙,全不似普通壯猿那麼靈活,在五圞行罡風的吹拂下搖擺不停,幾次險些摔落山崖,它是獨臂,整條右臂齊根斷去,傷勢尚未完全癒合,隨著它不停用圞力,剛剛凝結不久的傷口又被掙裂,血水溢出,大猿卻恍然未覺,只一個勁地向圞上圞爬

    這頭大猿,也是血性精怪,本來一定會隨著銀環造圞反,但是就在造圞反前日,它因無意冒犯了島上仙家而遭重罰,被毒圞打重傷不算,還被呂淹硬生生撕掉了一條胳膊,昏圞厥了三天才告甦醒等他醒來時,銀環已經事敗遭刑

    大眼被毀,原本駐紮在島上的眾多神仙相察覺此事,盡數撲入泥塘,進入靈**來查探究竟,此刻島上已經全不設防,獨臂大猿趁著這個的機會,偷偷上山想給首領收圞屍

    銀環已經二十餘天沒有過任何聲息了,想必早就死了但是頭大猿才剛一攀岩頂,神se就猛地一喜,心情激動中,以至立足不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就摔了下去……被仙鎖綁在大石的銀環,正雙目圓整,穩穩地望著它

    可是欣喜轉眼就變成了悲哀,獨臂大猿靠得近了些,很快發現銀環已死,之所以還睜著眼睛,是因為它死不瞑目

    屍體仍被仙鎖困著,獨臂猿解不開圞鎖鏈,情急下用圞力稍猛,不料銀環因妖筋被抽,又被五圞行罡風日夜吹拂,屍體早已酥透了,隨大猿一用圞力,竟嘩啦啦地就此散碎……就像一尊被推圞倒的泥塑,塊塊落地

    獨臂猿嚎啕大哭,單手織錦,把銀環的碎屍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跟著又在銀環先前踏足的位置,找到了幾個用血寫成的字……巨島上的天猿,也有自己的簡單文字,筆畫像形,意義不全,與中土文字大相逕庭

    銀環死前踩在腳下的血字是一個地名,和一個數字:猴兒谷一十三

    是它用腳趾沾了腿上的血寫成的

    猴兒谷,銀環死前得知的天猿樂土;

    一十三,梁辛在島上遇到神仙相猛攻,殺人時圞報給它的最後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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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誅妖戰吼

    大眼底部,不止是沉睡中的怪物,還有百個神仙相,和一支足有四千之眾、已經被馴化、奉神仙相為主的怪物大軍。

    最下面的神仙相都在專心施法,不瞭解身外情形,唯獨,他們對『外人』異常敏感,梁辛才剛一從『空中湖泊』裡鑽出來,他們就立刻從法術中驚醒回來,厲聲叱喝中,個個天道出手。

    有人侵入仙家重地,而上面的囚困大陣、懸空大湖是什麼樣的威力,這些神仙相再明白不過,敵人既然能殺下來,便足以說明實力了,百個仙道高手連想都不想,甫一出手便是自己能夠發動的、最最凌厲的一擊。

    神仙相最厲害的手段,自然是他們手中的那一重天道,可低下的這些人又哪會知道,對梁辛而言,最沒用的就是『天道』。

    就是端著個銅盆去向梁辛潑水,威力也比著他們引以為傲的『天道』更大一些。

    狙殺無效,區區千餘丈,又是自上而下,梁辛眨眼即至而就在他雙足落地的同時,來自大眼底部的狂攻,也突然詭異地停止了……

    百名神仙相發覺敵人殺到,從『專心境地』中甦醒,本能下出手殺敵,隨即他們也發現了大眼的『變化』,和前面那些結陣的仙家同道一樣,此間眾人全部愕立當堂,目光中全是絕望,幾乎忘記了敵人已經落地。

    梁辛卻沒有片刻耽擱,將羊角脆又放回自己脖子上,直接伸手去推距離他最近的、正自沉睡的一頭五行怪物。一推,未醒。加力再推,仍未醒。梁辛沒有耐心,翻手亮出一片戾蠱紅鱗,紅鱗呼嘯翻轉,正斬在怪物的肩膀上,可即便它血流如注,一條胳膊都被斬斷,怪物仍是沉睡,不醒。

    五行怪物都是被法術『催眠』,雖然現在法術中斷,餘威仍能讓怪物再沉睡整整七十二個時辰,這其間除非有神仙相肯出手解術,否則就是利刃加身,它們也無法清醒過來。

    梁辛自己不會法術,更破不掉仙道高手的法術……

    怪物們猶自沉睡,可神仙相卻回過神來了,得道的仙家盡化狂魔,個個雙目血紅,神情癲狂,口中呵呵嘶吼著連他們自己都聽不懂的音節,天道再度出手。

    這一輪猛攻仍是天道,不是神仙相不懂變通,見敵人不懼天道還非要再用,而是飛昇之後,手中多出的那一重天道,是『證道』的憑據……是他們認為的、自己已經有資格踏足仙班、再不是凡人而能夠稱神的憑據。

    因為手中握有一重天道,所以我也是天道,我是神仙。

    手中天道,是他們的本能、他們的驕傲,或者說,是他們精神的依仗,因為天道,所以不凡而天下萬物,皆逃不出天道管轄,即便再強大的敵人也不例外,能夠逃過天道制裁便只有一種情形:對方也是仙家、仙獸。

    不遠處的那個妖人…沒真元、沒道基,看上去身體不錯,但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凡人範疇,竟對天道熟視無睹?

    即便現在的神仙相已經發狂發瘋,也打從本心深處不願、不想、更不肯接受則這樣的一個現實,不甘之下,一次次加勁,以求對方能被天道所侵,以求能夠證明天道無所不能。

    在他們向著梁辛全力出手的時候,也有神仙相厲聲傳令,想要驅趕那些已經馴化的五行獸衝過去擊殺梁辛,但無論他們的語氣如何眼裡,甚至揮蕩神鞭擊打,幾千頭惡獸,仍全都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梁辛不是一個人下來的,在他身邊還帶著一頭小小銀環。

    雖已認主,但五行獸對銀環的那份畏懼、尊重仍在,小猴子要保護的人,它們決不去動。

    五行獸神智混沌,對生死幾乎沒有概念,所以它們不像比巨島上那些純正天猿,為了求生而起奴性、不尊銀環殺戮同類。由此,五行獸對銀環的敬意,反倒比著天猿更強,全不理會主人的催促,甚至有幾頭天生暴躁的怪物,被催促得不耐煩了,反倒向著神仙相露出獠牙

    梁辛不去管他們,只小心不讓羊角脆被他們擊中,主要精力都用在大群沉睡怪物中,來回穿梭著,推搡、大叫、取出酒罈子潑、晃起火摺子燒,甚至情急之下,再度使出重手,重創了幾頭怪物,可是不論他如何費力,也不見怪物有任何反應。

    魔頭先前的確不曾想到,就算衝到了『瓶子底』、衝到了怪物身旁,也沒有辦法喚醒它們

    梁辛這邊忙得咬牙切齒,沒去照顧小猴子,全不知自他突破大湖後,身邊唯一的夥伴、小傢伙羊角脆就變了。

    神情變了,接連三次變化。

    從半空裡乍見數萬『五行獸』時的驚訝;落地後嗅到怪物體內飽蘊的同族氣息時的哀傷,圓溜溜的眸子裡,流露出濃濃的悲慼,眼淚晶瑩如珠,斷線、滾落;直到現在,隨著主人一起置身於怪物群中,銀環天生的敏銳感知,已經完完全全地探明了此間發生的慘事……雙眼血紅,先前的淚水盡數被怒火燒乾

    梁辛何嘗不知道羊角脆的憤怒,只是現在情形緊迫,他在不停想辦法、窮盡自己所有手段,以期能夠喚醒那些五行獸,根本就顧不上小傢伙,卻不料,正忙碌間,肩頸上壓力陡增,讓他的腳步都微微踉蹌了兩下。

    脖子上只有一隻小猴子,毫無徵兆的壓力大增當然源於它。

    壓力大了,並不是份量變沉,而是氣勢變了

    一斤重的泥巴,和一斤重、由泥巴雕塑而成、又經大德高僧開光後的佛祖像,抱在懷裡哪個更沉?便是這樣的道理。在小猴子身上,驟然綻放出磅礴、厚重的氣勢,而梁辛身體敏感,猝不及防中被莫名其妙的氣勢影響,以至腳步虛浮。

    梁辛還道小傢伙有什麼不妥,可還不等翻手把它抱下來查看,頭頂上突然傳來了『啪』地一聲怪響,彷彿皮革斷裂的聲音,怪響未落,羊角脆又猛地開口,發出一陣古怪嘶吼

    嘶啞、低沉,彷彿一頭烏鴉先吞了三顆火炭、又喝了半壇白醋後的發出的慘叫,難聽到讓人胸口發悶心緒焦躁,全不同於以往小天猿發出的那種嘰嘰喳喳的叫聲。

    就連梁辛都忍不住一愣,忍不住懷疑,頭頂上傳來的那一陣怪響,究竟是不是羊角脆在叫,但是下一個瞬間,小魔頭大喜過望

    羊角脆的怪叫並不響亮,卻穩穩傳遍大眼底部。當嘶吼消散時,那些正沉睡的五行怪物,忽然躁動了起來,雖然雙眼未睜,但身體都在緩緩蠕動,臉上的筋肉也在扭曲、抽搐

    怪物們有了甦醒跡象,梁辛大喜之下,翻手又把羊角脆抱到了懷裡,不料觸手間一片濕熱……血。

    在小猴子的背上,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猙獰傷口,血流如注,轉眼間就從羊角脆背上湧出,灑在了梁辛身上。

    天猿是精怪,與凡人不同,生來就會受到『天罰』。所謂『天罰』,不是神雷天火,而是冥冥之中不可預料的劫數。天道使然、因果刁難,讓它們永遠也無法真正發展、壯大。若非如此,猴兒谷的那支天猿,環境優越、生活安逸,繁衍了千萬年,又哪會僅僅是現在千多頭的規模。

    並非只有天猿一家,天下精怪皆盡如此。要沒有天道的控制,中土上哪還會有人間,早就變成了妖精世界。

    不過,乾坤造化,凡是都陰陽對稱,『天罰』對精怪的『損傷』極大,但也讓個別的頂尖怪物衍生出一種本領,從『天罰』中借力。與魔道邪法『天魔解體』很有幾分相似,厲害精怪能夠引『天罰』上身,以傷害、斷裂肢體的代價,來換取龐大的力量。

    修真道把精怪的這種本領,喚作『誅妖』。

    『誅妖』不是修煉來的,而是與生俱來、隱藏在頂級精怪的血脈中,算是一種天賦,天猿之中,也只有銀環才有『誅妖』天賦。

    這道本領既神奇又殘忍,而自殘肢體又有違天意……這就是天道了,『它』誅你殺你,是理所當然;你自己傷自己,便是大逆不道。

    所以,『誅妖』雖然是天賦,卻不是隨便就能夠施展的,必須還要『覺醒』才可以。

    如何才能覺醒?執念。

    穿了,就是『執念破道』,當暴怒成狂,或哀傷欲絕,最最強烈的情緒在不知不覺裡變作執念,天道漏洞出現,再無法去壓制精怪體內天賦,『誅妖』才能成行。

    可是精怪先天不足,就算再怎麼兇猛強壯,它們的情緒也不如凡人那樣飽滿、激烈,想要產生執念,比著凡人還要更難上百倍。

    被呂淹擒下的大銀環,先是目睹同族慘事,繼而在造反中被奴性大猿狠打,最後又遭女魔折磨,它心中的怒火足以席捲天下,卻始終沒能化憤怒為執念,『誅妖』也天賦無法覺醒。

    如果羊角脆未斷尾、還是一隻雙頭銀環,它也不會覺醒『誅妖』,但是它遭遇重創、不僅丟了大身,還損喪了所有記憶,無論思維還是心態,都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頭小猿,從戰力而言,它一落千丈;可是從先天造化去看,它是返璞歸真

    造反的大銀環,性格穩健,思維成熟,情緒也變得複雜,縱然它狂怒,仍在不知不覺裡摻雜了悲傷、不甘、悔恨、自責內疚等諸般情緒,亂糟糟的一團,如何能形成執念破道。

    羊角脆此刻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懵懂小猿,因為幼稚,所以情緒單純,在感受到近萬同族被屠戮時的淒慘、怨念,初時的驚訝與哀傷,最終全都化作憤怒,打從心底、骨髓深處泛出的、無以復加的憤恨……執唸成形,先破道,隨後『誅妖』。

    猴子怪叫前,梁辛聽到那『啪』地一聲異響,就是天罰之力被它接引上身,傷了它的脊背『誅妖』換取到的巨力,也沒有被羊角脆用去殺傷強敵,而是盡數融入了它的長嗥。

    羊角脆的怪叫,是『戰吼』。

    銀環才能發出的吼叫。

    只在生死存亡之際,銀環首領召集全族投入苦戰時才會響起的嘶吼羊角脆沒有了記憶,就連『戰吼』也早都忘記了,但是因為與大銀環的靈犀、易鼎,讓它又恢復了些許本能……因為『誅妖巨力』的融入,讓羊角脆的『戰吼』,落在天猿耳中,比起其他銀環還要更響亮上百倍,千倍

    羊角脆要喚醒所有的五行怪物。

    受制於法術、不到時辰絕不可能醒來的五行怪物,同時躁動起來,而那些已經認主的怪物,目光裡也顯出了淒厲神色,紛紛轉目,盯住神仙相……就在此刻,眾人頭頂處猛地傳來一聲轟鳴,七彩絢爛,炫光流轉,幾十個神仙相在護身法術的包裹下,也從懸空大湖中衝了下來

    懸空湖、真水境,為蟠螭提供了浩蕩巨力,又靠著突襲,一下子毀掉了十餘個醜八怪,可四頭蟠螭只是殘魂,終歸敵不過數十仙道精銳的圍攻,堅持了一陣,再拼掉七八人後,被強敵神通徹底轟碎,魂飛魄散。

    將近六十個神仙相猛衝入陣,為首之人見下面的同伴還在用『天道』轟擊梁辛,揚聲提醒:「小賊妖身魔骨,不受天道,以仙法神通殺之」

    不等別人回答,梁辛就搶著怪笑了一聲:「仙法個屁,連臉都保不住,還敢自稱神仙。」

    大眼底部的百餘強敵得了同伴提醒,同時又見大群怪物都隱現甦醒前兆,哪還敢再堅持,唱咒聲響亮而起,撤散天道,喚作神通、法寶強襲。

    大眼已毀,神仙相出手也再沒了顧及,轉眼間炫光爆裂,無數神通從四面八方轟殺過來

    猴子重傷,梁磨刀餘力不多,所幸他身法大進,還有周旋的餘地,梁辛調運餘力,迅速遊走躲避轟殺,心中期盼著怪物們快些醒來。

    靈穴底部,再度顯出無數殘影,梁辛時快時慢,有時仿若鬼影一閃即滅,遠遠避開轟殺;有時又翩翩若蝶,在法寶神通中翻飛閃轉,雖不快卻靈動……惡戰激烈,仙道高手狂躁暴怒,轟殺之際只求威力,全不管其他,但梁辛身法巧妙能躲則躲,實在無可退避時就咬牙施展『來不及』,隨即轟擊亂流,憑空挪移。

    戰場混亂,鮮血與碎肉不停賁濺、潑起,大群五行獸雖有躁動,卻還未醒,被神仙相的神通波及,數不清多少被就地轟殺。

    法術能夠遠襲,仙道高手都距離梁辛,從十餘里到數十里不等,個個都在遠處。現在梁辛腳踩在實處,要是勁力充沛,這樣的距離也不算什麼,大有突襲的可能,就在不久前從蜂巢門口打得那一仗,他靠著五成力道都還能反擊。但此刻他只剩下半成多些的體力,實在沒辦法再去傷敵,也只能靠身法躲閃、靠魔功抵擋,沒得還手。

    但讓他略感意外的是,倒是神仙相先靠近過來

    若是以前,神仙相們絕不會不耐煩,就在遠處打遲早耗死『小妖』,可現在靈穴毀、仙途斷,每一個神仙相都恨不得立刻把梁辛扒皮抽筋以洩心頭恨,從遠處打了片刻,見對方躲躲閃閃顯得遊刃有餘,立刻就沒了耐心,手訣不停、咒唱不停、神通不停,自己則從遠處迅速靠近。

    戰場猛縮小了許多,從數十里轉眼變成三五里的方圓,戰團也陡然激烈起來,很快,第一聲慘叫傳來,一個神仙相因果,被扭斷了脖子,梁辛把屍體狠狠掄出去,昂頭大吼:「又一個,他是第幾個我數不清了」

    話音落處,他的身形消失不見,片刻之後又傳來了第二聲慘叫……

    雙方距離近了,梁辛有了反擊的機會,同時可供他穿梭躲避的空間也越來越狹小,按他自己的估計,只怕再殺不了兩三人,自己就會被擊中,但事到如今,又哪還有多想的餘地,能殺一個就是一個吧

    只可惜,沉睡中的五行怪物,到現在也僅僅是躁動,不知何時才能真正甦醒。

    苦笑著咬牙,選了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神仙相,施展身法穿插猛衝……而就在他又抹掉一重因果,準備殺掉第三人的時候,懷中又傳來了『啪』的一聲脆響,本已經重傷在身的小猴子,竟有施展了一次『誅妖』

    從胸口直到小腹,羊角脆再添重傷,換來的,是第二次難聽、憤怒、卻飽含鏘鏘戰意的嘶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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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5: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零章 葬送凶魔

    昏沉中的怪物,在銀環的催促下,皺眉、猙獰、終於睜開了眼睛,不過,它們的目光還渙散的很,全不是立刻就能出手的樣子……或許只要再一盞茶的功夫,它們就能真正甦醒過來。

    可惜,梁辛沒法再撐上『一盞茶』了。

    惡鬥激烈,隨著躲避的空間越少、他動用魔功的次數也越頻繁,僅剩的一點體力被迅消耗,呼吸粗重,皮膚冰冷,平時無法聽到的、自己血脈流轉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變作耳中的轟轟巨響、還有頭重腳輕、漸漸無法再感覺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多久?或許幾個呼吸間,或許幾句話的功夫,看運氣了只是不知道,在我死後,那些怪物究竟會不會被神仙相再度收服,能不能替它們自己報仇。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金光炸碎,一道由真氣靈元凝化的神通巨劍當胸刺下,梁辛想向斜刺裡躍開,可身體不聽指揮,躲地稍慢,勉強避開了心胸要害,肩膀被巨劍正直刺中

    沒覺到疼,骨頭折了還是胳膊斷了?梁辛本能苦笑,隨即才意外現,那道巨劍神通,不知為何,再攻到自己身前忽然消散了,並沒有直接穿刺自己。事情古怪,可梁辛還來不及納悶,在他耳中突兀響起了一陣陣嘹喨的野獸長嗥,跟著眼前那無數道向著自己轟襲而來的神通,突兀地亂了起來。

    神通法術不會自己亂掉,除非,施法的人亂了——神仙相大亂五行華彩,一道道巨大身影『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亢奮著嘶吼、裹挾著風雷,跌宕著妖氣,凶狠撲入仙道高手陣中,五行獸

    可是大眼底部的五行怪們仍在『迷糊』著,或呲牙搖頭,或茫然四顧,都還蜷縮在原地未動……動手的不是它們。

    率先奮勇撲起,向著神仙相倒戈一擊的,是那四千頭已經被神仙相施法點化、認主的五行獸。

    每一頭五行獸,都對神仙相懷有一份與生俱來的恨意,融入血脈,這是它們的『本性』。

    既然是本性,就是『天意』,無論生老病死,都會深種於心,根本無法抹去。即便神仙相能把『五行獸』這種怪物造出來,也沒法從它們心中徹底剔除掉那份對神仙相的恨意,所謂『抹殺』,不過是個好聽的、顯得本領高強的說辭,其實神仙相對五行獸的點化法術,本質在於『矇蔽』。

    恨意仍在,只不過被矇蔽起來……

    銀環戰吼,本就是喚起同族鬥志的聲音,對天猿神魂的刺激極大,而羊角脆兩次誅妖,換取巨力入『戰吼』,威力更異常猛烈,它要喚醒的,遠不止那些沉睡的五行獸,還有那些已經認主的怪物

    『沉睡』的法術,作用於元神與五感,是『猛藥』,讓五行獸昏迷難醒,不知身在何處; 『矇蔽』本性的法術,不是為了桎梏怪物,而是要讓怪物在不損戰力的前提下變得聽話起來,比起前者,『矇蔽』法術巧妙萬倍,但力量遠遜。

    由此,反倒是那些已經被馴化怪物,在小猴子的嘶嗥中,元神受激,本性恨意高漲,攻破神仙相的法術,最先被『誅妖戰吼』喚醒。

    每一頭五行獸都有接近大宗師之力,如果是一對一的話,它們的力量在神仙相眼中實在不算什麼,可是如果一對十呢、一對幾十呢?它們不懼天道,它們成群結夥,它們猝然難,才一倒戈,大眼深處會迴蕩起了數十聲來自神仙相的淒厲慘叫

    暴怒到『執念』、覺醒了『誅妖』、回憶起『戰吼』的小猴子,兩次身背『天罰』劇痛,為的就是這一刻即便沒有了記憶,忘記了親人夥伴,但那份因親人慘死而來的仇恨,依舊濃烈到刻骨銘心。

    領悟天道又如何,殺人者恆被殺之,管它『自生自滅』還是『囚困之道』,到現在,誰也敵不過擋不住小銀環的兩聲大吼

    兩聲大吼,葬送神仙、葬送凶魔。

    ------------------------

    在五行獸心裡的恨意,比起飛仙夢斷的神仙相又哪會遜色半分,慘遭屠戮、亡族滅種之恨立刻化作瘋狂的撲擊、撕咬……神仙相瘋了,五行獸瘋了,兩伙瘋子絞殺在一起。

    天道無效,單以戰力而論,百多個神仙相和四千五行獸的不相上下,但是上事突然,一上來仙道高手就折損了數十人,雙方再廝鬥糾纏起來,神仙相立刻陷入危局,再也不顧上樑辛。

    不久之後,那些剛從沉睡中醒來的五行獸,也漸漸恢復清明,在『吼吼』怪叫中,不停加入戰團,神仙相愈的支持不住,一邊倒的惡戰並沒持續太久,大眼下神仙相都被徹底撕碎,沒有一人能夠逃脫,而此刻,被封閉在大眼深處的所有怪物,也盡數回覆了本性。

    梁辛不是神仙相,在他懷裡又有重傷垂危的小銀環,五行獸不僅不來攻擊,還對他顯出了幾分善意……不過,僅僅是『善意』而已。怪物神智混沌,對小銀環的尊敬有加、不去傷害,但也沒有聽令奉主的意思,更不會出手來幫他們什麼,在殺掉最後一個神仙相後,所有的怪物都仰頭長嗥,旋即一飛衝天,向著上空疾升而去,它們要殺出大眼,剿滅強仇。

    距離它們最近的神仙相,就是高懸於頭頂的那座湛湛大湖大群五行獸自下而上,猛衝入水,平復不久的大湖,再度變得暴躁起來,水聲轟鳴,嘶吼震天……狂躁只維持了幾個呼吸間,整座大湖就在『轟』地一聲暴鳴中徹底炸碎,澤被雖強,卻也敵不過數萬五行獸的狂攻,可憐他到死前一刻,還在閉關神遊,不知厄運臨頭,隨著湖水炸碎,身魂俱滅。

    五行獸自去尋仇,沒有一頭去理會梁辛,繼續向上衝去,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裡。

    梁辛仍在大眼底部,餘力幾乎耗盡,勉強還能坐著,懷中抱著羊角脆,小傢伙先後兩次施展『誅妖』,前胸後背各遭一擊重創,堅持到現在已經筋疲力盡,但是先前臉上的狂怒已經不再,又變回平時的模樣,圓溜溜地眸子轉來轉去,顯出了幾分淘氣勁、機靈勁,只不過,眸子裡的光彩,漸漸暗淡、退散……

    梁辛打從心眼裡疼得慌,可偏偏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抱住它,或許會讓它暖和些吧。

    剛剛還暴得彷彿隨時都會炸裂的大眼之底,此時又變得死一般地靜寂,濃濃的血腥氣鬱結不散,四處都是血漿和碎屍,只剩梁辛主寵還活著,小魔頭抱著羊角脆,想給它取暖,可他自己也冷……毀大眼、放神獸,兩件事都做完了,但卻被困於此,無法離開大眼,更毋論跳進混沌深海。

    這個時候,忽然一陣微弱地呼吸聲從不遠處響起,跟著,一個滿是怨毒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梁磨刀,我…不明白」

    梁辛略顯意外,他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循著聲音望過去,果然,說話之人就是女魔呂淹。

    呂淹胸口塌陷,口鼻溢血五官扭曲,隨著說話,口中不停湧出黑紫色的血漿。

    梁辛也累得不行,一說話兩肋生疼,可見到呂淹這副樣子,又覺得開心不已,忍不住開口,問了句廢話:「你還沒死?」

    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生機斷滅,絕對沒法再活了,現在的情形也和巨岩上的大銀環一樣,苟延殘喘,隨時都會蹬腿閉眼。

    被梁辛重擊後,呂淹五臟俱碎向下摔落,她是自然跌落,度比起梁辛的急衝要慢了許多,差不多是在小天猿第二次『誅妖』戰吼的時候,穿越懸空大湖,摔到底的,當時的情形混亂,誰都沒去留意她,而後五行獸反撲噬主,也都當她是個死人未加理會,所以到現在,她還能再說上幾句話。

    呂淹沒理會梁辛的廢話,繼續喘息問道:「我不明白,你、為何擊毀大眼……」

    梁辛挪動**,靠近到她身旁,呂淹曾傷了羊角脆,小天猿恨她,能看看仇人現在的慘狀,梁辛覺得羊角脆應該會開心,同時應道:「我不是無仙弟子,算起來,我倒是賈添的親戚…咳,其實一開始你沒懷疑錯,後來為啥改主意了,不明白你怎麼想的。」

    放在平時,梁辛這種氣小孩的話對呂淹根本無效,可是呂淹,先是被他掐斷了飛仙夢,而後報仇不成反被打碎了內臟,恨不得生啖其肉活飲其血,再聽到梁辛的挪揄,真就氣得氣血翻騰,胸肺欲炸,偏偏無法稍動半分,唯一能做的,只有悶哼一聲,卻不料梁辛手疾眼快,拼著他最後那點力氣,及時捏住了呂淹的鼻子、按住了呂淹的嘴巴,讓她連這聲悶哼都不出來

    羊角脆倚在主人懷裡,看著呂淹憋悶欲死又一時死不去的樣子,小傢伙咧開嘴巴,樂了。

    捂了一陣,梁辛才放開了她,笑道:「我要是你,就躺在這裡一聲不響,安靜等死,偏偏你還要喊我,生怕死得太痛快?」

    呂淹沒再詛咒惡罵,又喘息了一陣之後,再度開口問道:「我還有件事想不通,你與和尚是…是串通?又怎麼可能串通,他根本見不到你。」

    梁辛並不隱瞞,一來到了現在犯不著再瞞著什麼,而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呂淹的性子乖張,要是不告訴她真相,她固然會難受憋悶;可讓她得知真相,她又會更生氣、更憋悶。

    梁辛沒多說廢話,直接從腿上拔出自己的『手足』木刺,扎進了呂淹的肩膀。

    呂淹開始還不明白梁辛之意,費力叱問:「你做什麼……」話未說完,在她心裡就突然響起了和尚數數的聲音。

    憑著呂淹的心思,幾乎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梁辛也不容她與和尚多說,免得她藉著心語去咒罵,伸手又將手足木刺取回、種入自己身上,笑著問她:「明白了?」

    呂淹沒去回答,聲音乾澀的反問:「這個…這是手足木刺?」

    梁辛略顯詫異:「你識得這對神刺?」說完,也還不忘又笑著補充了句:「你聽說過木刺還會上當?這可怨不得我了。」

    先不提為人、功法、戰力,單說見識,呂淹在島上眾多神仙相中算得出類拔萃,還在中土修行時就知道這對木刺,對其有所瞭解,不過,她也僅是聽說而已,又哪會想得到,梁辛真的會有這對傳說中的寶貝。

    梁辛正打算再笑話女魔幾句,不料,和尚又動『靈犀』,問他道:「能不能不再數數了…數也沒用,小蛇搖頭擺尾和我比劃過,就算數到一萬,它也不會走。」

    先前梁辛料錯了一件事情,禿腦殼現在長大了不少,已經明白『梁同類』不是同類,不過它和梁辛感情深厚,就差磕頭拜把子了,要是接不到他,小蛇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憑著和尚有哪能說動禿腦殼。

    幸虧和尚也好說話,見禿腦殼拒絕,他也不再廢話,不走就不走吧。要是他執意要離開,說不定小蛇惱羞成怒,打個呼哨就讓大蛇吞了他。

    梁辛笑了笑,隨即又想起一件事,納悶問道:「和尚,小蛇不肯走,那你還數數做什麼?」

    和尚回答的理所當然:「你讓我數的。」

    梁辛沒再理他,可片刻之後,涵禪又復開口,問他:「剛才那人是呂淹?」

    待梁辛應過,和尚繼續道:「把木刺給她,我還有話想對她說。」

    梁辛明白涵禪心軟,要和呂淹說話,多半是對『上仙』致歉,當下勸了和尚幾句,呂淹死有餘辜,她不慈悲,旁人也不必對她慈悲,實在犯不著為了這種人掛懷。老實和尚的回應支支吾吾、全說不出個所以然,可是態度卻堅決得很,一定要和呂淹『靈犀』。最後樑辛還是隨了他的心願,又把木刺扎到了女魔身上。

    不出意料的,隨著『手足』靈犀,呂淹那張本就扭曲的醜臉上更加猙獰,目光怨毒,顯然正在對著和尚怨毒咒罵,梁辛又把心思轉回到羊角脆身上,伸手輕撫著它的頭頂。

    以往,梁辛摸它頭頂的時候,小猴子大都把腦袋亂甩一氣,不讓人摸,唯獨這一次,不僅沒有搖頭,反而脖頸用力,用頭頂去拱主人的手心。

    梁辛心疼到無以復加,也不再去管身邊的呂淹,專心抱好羊角脆,低聲逗它說笑,小傢伙會聽不會說,此刻已經奄奄一息,卻還在努力地想要比劃著來回應主人,可不管它怎麼笑,目光都無法抑制地,漸漸黯淡、漸漸散亂……就在這個時候,從頭頂遠處,遽然傳來一聲震天價一般的巨響巨響過後,呼嘯聲、怒罵聲、法術聲、碰撞聲、慘叫聲,諸般怪響猛地連成一片,繼而鮮血瓢潑,殘屍碎肉落如雨下,從高處摔落,一直砸到大眼底部。

    屍體既有五行獸,也有神仙相。

    大眼被毀,島上神仙相都有所察覺,除了老實和尚一個人逃進大海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進入靈**查探,不過他們來得稍晚些;五行獸盡數甦醒後,屠滅大眼深處的強敵,集結成軍,浩浩蕩蕩向上飛去……兩伙生死對頭,兩伙瘋狂怪物,此刻正在大眼中上部撞到一起狹路相逢、全沒任何鋪墊,雙方立刻絞殺在一起。

    一千多的神仙相,對上兩萬餘頭五行惡獸本應都是浩劫的一部分、巨島上最兇猛的兩族,生死相見。

    不論勝負,至少能夠肯定一點:浩劫東來,消弭了。

    即便神仙相能夠屠滅了所有怪獸,重掌巨島,他們還能剩下多少人?還湊的足二百麼?五大領也死掉了四個,剩下一個始終沒露面,能不能撐過怪物作亂都不知道……經此一戰,神仙相再也不成氣候了,就算梁辛回不去了,中土上還有賈添,還有苦修持,還有應承過要回來抵禦浩劫的霸王,還有不久就會復出的老叔,神仙相不去中土則已,否則死路一條。

    或者,不等那些倖存下來的神仙相去中土搗亂,師兄、老叔他們就會殺來巨島吧

    -------------

    還在大眼高處的時候,梁辛力從神仙相懷中奪下小猴子,只是為了不讓它落在呂淹那群魔頭手中,他從未想過,羊角脆會在『喚醒怪物』這件事上會有什麼用處,沒想到就是這頭小銀環,覺醒『誅妖』,兩次戰吼,幾乎是用自己的小命,動了數萬五行獸,到最後反倒是它救了自己,救了中土。

    梁辛表情輕鬆,可眼淚又哪還能止得住,就算沒修習人間道的魔功,他也是個性情人,難過時自然就會流淚,羊角脆就在自己的懷裡越來越冷,甚至已經開始輕輕地打起了哆嗦,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用小猴子換回整座中土,值得了?值得麼?值得吧?

    其實和『值得』沒有半個大錢的關係,梁辛只是心疼,打從心眼裡升起的疼

    眼淚滑落,一滴滴落下,摔碎在羊角脆的身上,小猴子還在勉力掙動、伸手,不知是想去幫主人抹淚,還是想要搖手告訴梁辛『哭個屁呀』。

    上空遠處的惡戰膠著,屍體與鮮血噼裡啪啦地不停摔落;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呂淹,不知何時開始,神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微微皺著眉頭,好像在仔細琢磨什麼。梁辛卻對這些無動於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羊角脆身上。

    小天猿的最後一點時間了,梁辛只想好好陪它。

    又過了一陣,忽然一聲驚呼,從梁辛身邊響起,女魔呂淹彷彿中了邪,全沒了怨毒之意,目光裡儘是倉皇,語氣焦急:「小銀環要、要死了?快抱來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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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5: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一章 天猿四問

    梁辛吃驚不小,轉頭望向呂淹.

    呂淹似乎想要坐起來,可才一動就慘叫出聲,呲牙咧嘴痛苦不已,費力喘息幾下,也顧不上再說些什麼,雙手顫顫巍巍勉強盤結在一起,靜心閉目,片刻後再睜開眼睛,臉色竟紅潤了許多,一身重傷雖然沒什麼改變,但整個人卻明明白白地多了些生氣。

    女魔竟然還餘力給自己療傷?

    呂淹翻身從地上坐起,又對梁辛苦笑道:“呂淹生機斷滅了,我也救不了她,但喚起些力氣,讓她死之前多出些力氣還是行的。”說著,邁步走向梁辛:“快把小猴子給我看看”

    心痛、驚訝,可梁辛的腦筋還在,略作詫異就恍然大悟:“你、老實和尚?你和呂淹易鼎了?”

    別的都能作假,只有天道無法冒充,要不是和尚‘附體’,呂淹又怎麼可能一下子‘活’了過來。

    ‘呂淹’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呂淹’,忙不迭點了點頭……涵禪和呂淹,靠著‘手足’易鼎,互換了身體。

    修士想要飛昇,最關鍵之處就在於‘領悟’,只有領悟天道,才能引來天劫,所以,在飛昇之後,神仙相手中多出的那一重天道,也和法術、真元沒有太多的關係,‘天道’於心,是靠著元神動的本領,不過通過手訣、咒令的輔助,身心統一,還能夠將‘一重天道’威力揮得更高些。而且神仙相渡劫後會得靈元洗煉身體,這個過程都是相同的,所有神仙相的身體本就有‘同質’之處,所以和尚與呂淹易鼎之後,勉強還能再動自己的天道,只是威力大打折扣。

    易鼎之後,和尚先給‘自己’療傷,呂淹生機已斷,救無可救,涵禪竭盡全力,也僅是暫時讓她多了些活力。

    在巨岩頂部,和尚和大銀環也見過面,之所以沒有施展療傷天道為它增加活力,是因為銀環的妖筋被抽、四肢盡數折斷,增添‘活力’只會讓它更加痛苦,反而是折磨。

    梁辛從未想到過還能靠著‘易鼎’救人,見和尚來了,一下子又看到了些希望,立刻把羊角脆舉到對方跟前。

    和尚只看了一眼,就點頭喜道:“小銀環生機尚在,來得及時,來得及時”說完,天道出手

    羊角脆身體微微一顫,前胸後背上兩道傷口並未癒合,但鮮血立止,本來已經渙散無神的眼睛也再度明亮起來,咧開嘴巴對著主人一樂,旋即兩眼一閉腦袋一歪……跟突然死了似的昏沉睡去。

    小猴子的兩道外傷,是天罰之力造成的,和尚也無力治癒,不過在他的慈悲天道之下,止住了傷勢惡化,同時讓羊角脆生機大漲,內臟復原,至少保住了性命,只要靜靜修養,遲早有康復痊癒的一天

    呼吸平穩、心跳有力,小小的身體也迅暖和了起來......梁辛長長鬆了口氣,要不是呂淹的身體現在實在腌臢噁心,他真恨不得抱著對方去親上一口。

    救下了小猴子,和尚也歡喜得緊,又來給梁辛治傷,不過小魔頭在泥塘突破之後,已經不受天道了,呂淹的‘自生自滅’、神仙相的‘囚困大陣’都對他無效,涵禪的療傷他天道,對他也沒有任何效果。

    梁辛搖了搖頭,不讓和尚再白費力氣,問道:“你和呂淹易鼎,到底是怎麼回事。”

    涵禪支支吾吾,不去理會的問題,想要另找話題岔開此事,可一時又找不到何時的話頭,就憑著他的老實性子、簡單心腸,哪能逃得過梁辛的追問,沒過多久就被梁辛逼出了實情:涵禪雖然決意要幫梁辛消磨‘浩劫東來’,可在見到呂淹的淒慘下場之後,心裡終於還是過意不去,就此易鼎,把自己的身體真正送給了對方。

    之前與呂淹靈犀時,和尚已經對佛祖立誓,永遠易鼎,再不換回來了……在巨島上的這幾年,不管是不是虛情假意,畢竟呂淹對他很不錯。

    這就是和尚的好人性子了,如果他和梁辛一起進入大眼,在梁辛遇險時他能撲上來捨身擋神通;現下呂淹生機斷滅,他也能把自己的身體送給對方,讓她繼續活下去。

    一邊說著,和尚完全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肩膀,向後退開了幾步。

    他的手足木刺就種在肩膀上,一旦拔除了,什麼‘易鼎’、‘靈犀’,統統都會作廢,和尚怕梁辛跳過來給自己‘拔刺’。

    在來之前,賈添曾把‘手足’效用仔細解釋給梁辛聽過,其中‘靈犀’全無所謂,但‘易鼎’有距離、生死兩重禁忌。

    在易鼎中,兩人一旦離開百里之外,互相之間就再也聯繫不上,元神自然無法歸位,只能‘穿’著對方的身體。二十四個時辰之內,雙方若不能聯繫上,木刺枯萎,就再也換不回來了;

    至於生死禁忌就更乾脆了,易鼎中,一方身死,體內元神也跟著一起煙消雲散……歸結到和尚與呂淹,只要現在梁辛身邊的‘呂淹’一死,涵禪的元神就會魂飛魄散,在大蟠螭口中的呂淹元神,就永佔涵禪的法身,她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兩人易鼎,和尚捨身飼虎,呂淹白白撿到一條性命……

    涵禪的性子、心腸就是如此,梁辛靜靜望了和尚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只是問道:“你現在還有多少力氣?”

    見梁辛沒提到‘拔刺’,和尚挺高興來著:“還能在堅持一會,要做什麼?”

    梁辛伸手向上指了指:“送我出去,去海邊。”

    涵禪苦著臉搖頭:“怕是堅持不到,至多我能把你們送出大眼。”

    梁辛一笑:“那就先上去,有什麼事先等回到島上再說”

    和尚痛快答應,也不管大眼高處神仙相和五行獸正在激烈廝殺,拉起梁辛就向上飛去。呂淹身體的力量,是被療傷天道強行激的,不管用不用力,每過一刻就會衰減一份,想走就得趕快行動。

    大眼四壁光滑全無攀爬餘地,梁辛又不會飛,就算是全盛時,也休想能夠跳出去,要不是和尚易鼎‘趕來’,他永遠也沒有離開的機會。

    而且和尚還及時救下了羊角脆,他把自己的身體送給了呂淹,卻也真格救下了梁辛主寵,梁辛當然不會去怪他什麼。

    不過,憑著小魔頭‘胳膊肘永遠向裡拐’的性子,也決不會聽任和尚的身體被呂淹佔據,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得幫涵禪把身體弄回來。

    可事情到了現在,也變得異常麻煩了,和尚施展天道,讓呂淹的身體暫時恢復了力氣,憑著梁辛現在的力氣,倒是有可能趁其不備突然拔掉呂淹身上的木刺,讓兩人各自歸位,但是這麼做,歸位後的呂淹身體有力,非立刻把梁辛和小猴子活撕了不可;就算呂淹不撕他們,他們也沒法再離開大眼。

    按照和尚現在的估計,等把他們都送出大眼,呂淹身體中暫時喚起的體力也就差不多消耗殆盡了,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靈**,空間距離恢復正常,大眼外距混沌海中的蟠螭相隔遠百里,易鼎雙方越了‘手足’的有效範圍,兩人沒法再換回來……

    梁辛一時找不到好辦法,乾脆也不再亂想,有什麼事情都等離開大眼再說吧。

    兩人一猿騰空而起,開始一段飛得很快,但越到高處就越慢,‘呂淹’皺眉咬牙,殘餘體力迅消減,要是和尚自己,說不定早就放棄了,可在自己手裡還有一人一猿,說什麼都要拚命堅持下去。

    飛了好一會,兩人進入‘戰場’,在大眼的中上位置,兩群怪物仍在廝殺,神通光彩煌煌烈烈,一團團鮮血不停爆起,濃重的血腥氣與刺耳的慘叫聲糾纏在一起,沖得人頭腦眩暈,胸口翻騰不已。

    本來除非‘禁時’,否則五行獸是不能離開靈**的,否則會被島上的環境影響立刻狂,神仙相也不用非得迎戰,只要迅後退,把怪物們引出大眼,這一仗就不戰而勝。但是百年前就進入大眼的那批精銳死了個乾乾淨淨,外面的神仙相壓根就不知道大眼中還有一群五行怪物,更無從知曉怪物出去會瘋的特性,在他們以為,這一仗在外面打、在裡面打也全無區別。

    --------------------

    梁辛與和尚的運氣還算不錯,在他們穿越戰場時,因為有‘呂淹’在,所以神仙相不襲擊他們,而梁辛懷裡還抱著小銀環,五行怪物也沒有難,惡戰雙方不僅沒來阻攔、攻擊,反而都小心讓出了道路……只可惜和尚天性膽小,不敢喚過‘手下’來幫忙,若呂淹體內元神是梁辛的,早就吆五喝六地指揮手下來帶他們飛出去了。

    穿越戰場、直入出口,進到泥潭一路向上,梁辛始終一言不,任由和尚苦苦堅持、拉拽著,他自己則全身放鬆,儘可能多恢復一點力氣……過了不知多久,梁辛周身都是一輕,已經隨著涵禪一起鑽出了泥潭,落足實地。

    巨島上曙光初透,正是黎明時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大眼被毀,巨島上有一道異常古怪的天象:龍雲。

    一道長長的烏雲,貫穿整座蒼穹,彷彿閻羅王以地府元魂為墨,在天上狠狠畫了一筆。這道烏雲也並非凝滯不動,而是好像一條巨蛟,緩緩搖擺,隨時都會撲擊下來似的

    梁辛感知特殊,一到地面上就覺得心驚肉跳,總覺得這條龍雲好像要跟自己為難……

    所幸,雖然天現異象,對巨島到沒什麼實質影響,島上還是老樣子。

    涵禪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選了個距離大海最近的方向,拉起梁辛繼續施法低飛,可充其量也就飛了十餘丈,他就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落在地

    梁辛趕忙扶住他:“還好?”

    和尚臉上的肥肉都累得簌簌顫抖,連咧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斷斷續續地回答:“暫時還死、死不了,可氣力再也沒有了,剩下的…你自己走。”到了現在,呂淹體內喚起的餘力徹底被榨乾,現在的這具身體,與和尚易鼎前沒有了絲毫區別,再無法稍動。

    梁辛沒理會和尚的話,翻手把‘呂淹’背在了身上。

    他的體力也早都消耗殆盡,從五行獸甦醒到現在,前後加起來充其量一兩個時辰,靠著這會功夫,又哪能恢復,自己走都吃力,何況巨島上時時刻刻都有怪風吹拂,他背起和尚也沒能走多遠,就一**摔坐在地上。

    梁辛苦笑不已,坐在原地喘息了會,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再度上路,忽然又停止了動作,皺眉望向前方,遠處一頭大天猿正在迅靠近。

    大猿強壯,但因少了一隻右臂,動作顯得有幾分笨拙,在它背上,還負著一隻巨大的、織錦包裹而成的包袱……不多時,獨臂大猿就來到梁辛身前,靜靜凝視了他一陣,伸出爪子指向‘呂淹’,問梁辛:“為何救她?”

    這件事可不是幾句話能夠解釋清楚的,梁辛應道:“內情麻煩得很,總之,我不是救她,呂淹必死無疑。”

    獨臂大猿也沒再去追究詳情,只是點了點頭,又問:“猴兒谷是什麼地方?”

    “中土上,大山深處,另一脈火尾天猿的集居之地,四季如春。”

    大猿的目光柔和了些,提出了第三個問題:“你殺了十三個醜八怪?”

    梁辛還記得‘十三’之數,對方又提及猴兒谷,梁辛就大致猜到,獨臂猿應該和大銀環碰過面了,搖頭應道:“不止十三個,全算上,一千三百也不止,可惜只喊道十三,後面再喊銀環聽不到了。”

    獨臂猿的神情終於鬆動了,低頭沉思了片刻,第四問:“你要去哪?”

    “海邊。”

    大猿獨臂舒展,架起了梁辛:“我送你去,路上說說你怎麼殺的醜八怪,還有…猴兒谷。”說著,帶上樑辛、‘呂淹’和小天猿,向著巨島邊緣縱躍而去

    ---------------

    衝出泥潭的時候正值拂曉,等梁辛抵達巨島邊緣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巨猿放下樑辛,跟著肩膀一抖,又把背上的織錦包裹放到他面前:“裡面是銀環,你把它葬在猴兒谷。”

    梁辛略略皺了下眉頭:“何必我去葬,你跟我一起回去,親手去葬它不是更好。”

    “我還有事,不能跟你回去。”這一路上,它已經聽梁辛說了前因後果,知道神仙相被五行獸打得淒慘,它要回去再召集同伴,趁著這個機會去添一把力,徹底滅掉島上的‘仙人’

    梁辛何嘗不明白它的意思,當即搖頭阻止:“當初天猿沒跟著銀環造反,現在也不會聽你的號召。”

    獨臂猿露出了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有天猿響應最好,沒人理我,我就自己去……一定要去的。”說完,又小心翼翼地伸出獨手,輕輕摸了摸猶沉睡的羊角脆的頭頂,最後對著梁辛認真說道:“多謝。”隨即轉身離去。

    梁辛目送大猿離開,直到它徹底消失於視線,這才拎起包袱,轉回頭對著背上的涵禪道:“記得我一句話,無論何時,都不可再與呂淹靈犀……”手足木刺能夠靈犀,但也只是心語,不是讀心法術,只要這一方不去與對方溝通,另一方便不知他的動向。

    話沒說完,梁辛就閉上了嘴巴,呂淹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地,雖然還未死,但早就陷入昏迷了,五聽封閉,現在和尚根本聽不到梁辛的話,當然也不可能再去和呂淹靈犀。

    梁辛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胸口上畫了起來,隨他手指所過,胸膛皮開肉綻,鮮血泂泂湧出,‘畫了’一陣,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大小銀環和‘呂淹’,縱身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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