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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入洛陽藩王篡位
都指揮使朱弘實,進白唐主道:「禁軍若都出拒敵,洛都歸何人把守?臣意以為先固洛陽,然後徐圖進取,可保萬全。」義誠正恨弘實主兵,擊斃從榮,此時又出來阻撓,頓覺怒氣上衝,厲聲叱道:「弘實敢為此言,莫非圖反不成?」弘實本是莽夫,怎肯退讓,也厲聲答道:「公自欲反,還說別人欲反麼?」這二語的聲音,比義誠還要激響,適值從厚登殿,聽是弘實口音,心滋不悅,便召二人面訊。二人爭訟殿前,弘實仍盛怒相向,義誠獨佯作低聲,兩下各執一詞。義誠便面奏道:「弘實目無君上,在御座前,尚敢這般放肆,況叛兵將至,不發兵攔阻,卻聽他直入都下,驚動宗社,這尚得謂非反麼?」從厚不禁點首,義誠又逼緊一層道:「朝廷出此奸臣,怪不得鳳翔一亂,各軍驚溃,今欲整軍耀武,必須將此等國蠹,先正典刑,然後將士奮振,足以平寇!」從厚被他一激,遂命將弘實出市曹,斬首以徇。各禁軍見弘實冤死,無不驚歎,那康義誠得泄餘恨,遂帶著禁軍,一麾出都去了。
從厚見義誠就道,還以為長城可靠,索性令楚匡祚殺死李重吉,並將重吉妹惠明,也勒令自盡,眼巴巴的專待捷音。當下宣詔軍前,命康義誠為鳳翔行營都招討使,王思同為副。那知思同奔至潼關,被從珂前軍追至,活擒而去,解至從珂行轅。從珂面加詰責,思同慨然道:「思同起自行間,蒙先帝擢至節鎮,常愧無功報主﹔非不知依附大王,立得富貴,但人生總有一死,死後何顏往見先帝?今戰敗就擒,願早就死!」忠有餘而才略不足,終致殺身。從珂也自覺懷慚,改容起謝道:「公且休言!」遂命羈住後帳,偏楊思權、尹暉二人,羞與相見,屢勸從珂心腹將劉延朗,謀斃思同。延朗遂乘從珂醉後,擅將思同殺死。及從珂醒後報聞,托言思同謀變,從珂徒付諸一歎罷了。
再進軍入華州,前驅又執到藥彥稠,命系獄中。越日進次閿鄉,又越日進次靈寶,各州邑無一拒守,如入無人之境。護國節度使安彥威,與匡國節度使安重霸,望風迎降。獨陝州節度使康思立,閉門登城,擬俟康義誠到來,協同守禦。從珂前驅至城下,中有捧聖軍五百騎,前曾出守陝西,至此為從珂所誘,令充前鋒,便向城上仰呼道:「城中將吏聽著!現我等禁軍十萬,已奉迎新帝,爾等數人,尚為誰守?徒累得一城人民,肝腦塗地,豈不可惜!」守兵應聲下城,開門出迎。
思立禁遏不住,也只好隨了出來,迎從珂入城。
從珂入城安民,與僚佐再商行止。僚佐獻議道:「今大王將及京畿,料都中人必皆喪膽,不如移書入都,慰諭文武士庶,令他趨吉避凶,定可不勞而服了。」從珂依言,即馳書都中,略言大兵入都,惟朱弘昭、馮贇兩族不赦外,此外各安舊職,不必憂疑。時侍衛馬軍指揮使安從進,方受命為京城巡檢,一得此書,即潛布心腹,專待從珂軍到,好出城迎降。
唐主從厚,尚似睡在夢中,詔促康義誠進兵。義誠軍至新安,部下將士,爭棄甲兵,赴陝投降。及抵乾壕,十成中走去了九成半,只剩得寥寥數十人。義誠心本叵測,此次自請出兵,意欲盡舉衛卒,迎降從珂,作為首功,不意衛卒已走了先著,頓失所望。可巧途次遇著從珂候騎,即與他相見,自解所佩弓劍,令攜去作為信物,傳語請降。心術最壞,莫如此人。警報飛達都中,可憐唐主從厚,急得不知所為,忙遣中使宣召朱弘昭。弘昭正憂心如焚,突然聞召,即惶遽出涕道:「急乃召我,是明明欲殺我謝敵呢!」當即投井自盡。安從進聞弘昭已死,竟引兵入弘昭第,梟了弘昭首級,乘便往殺馮贇,把馮家男女長幼,盡行屠戮,遂將朱、馮兩顆頭顱,送入陝中。
從厚得弘昭死耗,復聞馮族被屠,自知危在旦夕,不得不避難出奔。適值孟漢瓊自魏州歸來,便令他再往魏州,整備行轅,以便出幸。漢瓊佯為應命,及趨出都門,卻揚鞭西馳,投奔陝府去了。保泰功臣,所為也如是麼?從厚尚未得知,自率五十騎至玄武門,顧語控鶴指揮使慕容進道:「朕且幸魏州,徐圖興復,汝可率控鶴兵從行!」進系從厚愛將,便即應聲道:「生死當從陛下!請陛下先行一步,俟臣召集部眾,出衛乘輿!」從厚乃馳出玄武門。一出門外,門便闔住。看官道是何人所闔?原來就是慕容進。進給出主子,立即變卦,安安穩穩的居住都中,並沒有從駕的意思。
宰相馮道等入朝,到了端門,始知朱、馮皆死,車駕出走,因悵然欲歸。李愚道:「天子出幸,並未向我等與謀,今太后在宮,我等且至中書省,遣小黃門入宮請示,取太后進止,然後歸第,諸公以為何如?」道搖首道:「主上失守社稷,人臣將何處稟承?若再入宮城,恐非所宜。潞王已處處張榜,不若歸俟教令,再作計較。」已生變志。乃共歸至天宮寺。安從進遣人與語道:「潞王倍道前來,行將入都,相公宜帶領百官,至谷水奉迎。」道等乃入憩寺中,傳召百官。中書舍人盧導先至,道與語道:「聞潞王將至,應具書勸進,請舍人速即起草!」便欲勸進,太無廉恥。導答道:「潞王入朝,百官只可班迎,就使有廢立情事,亦當俟太后教令,怎得遽往勸進呢?」道又說道:「凡事總須務實。」導答駁道:「公等身為大臣,難道有天子出外,遽向別人勸進嗎?若潞王尚守臣節,舉大義相責,敢問公等具何詞對答呢?為公等計,不如率百官逕詣宮門,進名問安,取太后進止,再定去就,方算是情義兼盡了。」
道尚躊躇未決,那安從進復遣人催促道:「潞王來了,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勞潞王,奈何百官尚未出迎?」道慌忙出寺,李愚、劉■等,也紛然隨行。到了上陽門外,佇候了半日有餘,並不見潞王到來,但只有盧導趨過。道復召與語,導對答如初。李愚喟然道:「舍人所言甚當,我等罪不勝數了。」
罪止貪生,何必過謙。乃相偕還都。
是時潞王從珂,尚留陝中,康義誠至陝待罪,從珂面責道:「先帝晏駕,立嗣由諸公,今上居喪,政事出諸公,何為不能終始,陷吾弟至此?」你也口是心非。義誠大懼,叩頭請死。本意想立首功,誰知當場出丑!從珂冷笑道:「你且住著,再聽後命!」已露殺機。義誠不得已留住行黃,馬步都虞侯萇從簡,左龍武統軍王景戡,均為從珂軍所執,匍匐乞降。從珂俱命系獄,遂遣人上箋太后,一面由陝出發,東趨洛都。至澠池西,遇著孟漢瓊,漢瓊伏地大哭,欲有所陳。一哭便能保命麼?從珂勃然道:「汝也不必多言,我已早知道了!」遂命左右道:「快了此閹奴!」漢瓊魂不附體,連哀求語都說不出來,刀光一閃,身首分離。
殺得好。
從珂復引兵至蔣橋,唐相馮道等,已排班恭迎。醜極。從珂傳令,說是未謁梓宮,不便相見。道等又上箋勸進,越丑。從珂並不審視,但令左右收下,竟爾昂然入都。先進謁太後、太妃,再趨至西宮,拜伏明宗柩前,泣訴詣闕的緣由。馮道等跟了進來,俟從珂起身,列班拜謁。從珂亦答拜。馮道等又復勸進。從珂道:「我非來奪位,實出自不得已。俟皇帝歸闕,園寢禮終,當還守藩服,諸公遽議及此,似未諒我的苦衷了!」吾誰欺?欺天乎!看官!你道從珂此言,果然好當真麼?翌日即由太后下令,廢少帝從厚為鄂王,命從珂知軍國事。又翌日復傳出太后教令,謂潞王從珂,應即皇帝位。從珂並不固辭,居然在柩前行即位禮,受百官朝賀了。寫得從珂即位之速,返射上文偽言。
先是從珂在鳳翔,有瞽者張濛,自言知術數事,嘗事太白山神。神祠就是北魏崔浩廟。每遇人問休咎,由濛禱告,神即附體傳語,頗有應驗。從珂親校房暠,酷信濛術,曾托濛代詢潞王吉凶。濛即傳神語道:「三珠並一珠,驢馬沒人驅。歲月甲庚午,中興戊己土。」暠茫然不解,請濛代釋。濛答道:「這是神語,我亦未能解釋呢。」暠轉白從珂,從珂亦莫明其妙,至入都受冊,文中起首,便是應順元年歲次甲午,四月庚午朔三語,從珂回視房暠道:「張濛神言,果然應驗了!」惟三珠兩語,尚難索解,再令暠往延張暠,共相研究。濛言三珠指三帝,驢馬沒人驅,便是失位的意義。是耶非耶!乃授濛為將作少監同正,敕賜金紫,作為酬謝。
還有一種奇怪的應兆,鳳翔人何叟,年逾七十,無疾猝死。冥中見了陰官,凴几告叟道:「為我白潞王,來年三月,當為天子二十三年。」叟方聞此語,一聲怪響,竟爾還陽。自思陰官所言,不便轉告,仍秘匿過去。逾月又死,復見陰官,向他怒叱道:「怎得違我命令,不去轉達!今再放汝還陽,速即傳報!」陰官必欲轉白,究是何因?叟惶恐遵教,退見廊廡下簿書,便問守吏。守吏道:「朝代將易,這就是升降人爵的簿籍呢。」及叟已再蘇,不敢隱匿,乃轉告從珂親校劉延朗,延朗轉白從珂,從珂召叟入問,叟答道:「請待至來年三月,必有徵信,否則戮我未遲。」從珂乃給與金帛,囑他不再泄漏,遣令還家,及期果驗。但從珂據國,先後僅及三年,何故訛作二十三年,後人仔細研求,方知從珂生日,是正月二十三日,小字二十三,諢名便叫作阿三。二十三年,就是三年,究竟此事真假,小子也無從辨明。但史乘上載有此語,不妨依言錄述,聊供看官談助。並隨筆寫入一詩道:
同胞兄弟尚操戈,異類何能保太和!
養子可曾如養虎,明宗以後即從珂。
從珂篡位,故主從厚,究竟往何處去了?欲知詳情,試閱下回便知。
明宗既殂,從厚依次當立,名正言順,本無可乘之隙。且即位僅及數月,無甚失德,亦何至速即危亡,所誤者任用非人耳!朱弘昭、馮贇等,前時嘗畏憚從榮,不敢入任樞密使。至從榮既死,從珂猶存,阿三驍勇善戰,出從榮上,亟宜設法籠絡,曲予羈縻。彼於從厚入都之時,不過在外觀望,未嘗反唇相譏,是固非覬覦神器者比。何物朱、馮,乃輕令徙鎮,激之使反乎!且王思同等率領大軍,圍攻鳳翔,東西關陷,圍城岌岌,而楊思權大呼先降,尹暉隨靡,遂致眾軍大溃,是思權之罪,且比朱、馮為尤甚。康義誠居心叵測,更過思權,從厚誤信而用之,幾何而不亡國殺身耶!然觀當時賣國諸臣,皆屬先朝遺老,是其咎尤不在從厚,而在明宗。祖父欲傳國於子孫,不為之擇賢而輔,雖舉國家而授之,亦屬無益。此貽謀之所以宜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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