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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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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五代十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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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1 02:29:38 |只看該作者
第90回 溃御營竄死孱君


  郭威既遣還鸗脫,驅眾再進。到了滑州,節度使宋延渥,本尚高祖女永寧公主,自思力不能敵,開城迎威。威入城取出庫物,犒賞將士,且申告道:「主上為讒邪所惑,誅戮功臣,我此來實不得已。但以臣拒君,究屬非是,我日夜籌思,益增慚汗。汝等家在京師,不若奉行前詔,我死亦無恨了!」還要籠絡軍士。諸將應聲道:「國家負公,公不負國家,請公速行毋遲!安邦雪怨,正在此時!」威乃無言,王峻卻私諭軍士道:「我得郭公處分,俟克京城,聽汝等旬日剽掠!」觀王峻言,則郭威之志在滅漢,不問可知。況剽掠何事,乃堪令經旬日耶!眾聞命益奮,慫慂郭威,飛速進兵。威乃與宋延渥同出滑城,直趨大梁。
  是時漢廷君臣,已聞郭威南來,擬發兵出拒。可巧慕容彥超,與吳虔裕應召入朝。漢主承祐,即與商發兵事宜,慕容彥超力請出師。前開封尹侯益,亦列朝班,獨出奏道:「鄴軍前來,勢不可遏,宜閉城堅守,挫他銳氣!臣意謂鄴都家屬,多在京師,最好是令他母妻,登城招致,可不戰自下哩!」郭威正防到此著,故前此一再諭軍。彥超應聲道:「這是懦夫的愚計哩!叛臣入犯,理應發兵聲討,侯益衰老,不足與言大計!」看你有何妙策。漢主承祐道:「慎重亦是好處,朕當令卿等同行便了!」乃令益與彥超,及閻晉卿、吳虔裕,並前鄜州節度使張彥超,率禁軍趨澶州。
  詔敕甫下,正值鸗脫回朝,報稱郭威軍已至河上,且取出原疏,呈上御覽。承祐且閱且懼,且懼且悔,忙召宰臣等入商。竇貞固首先開口道:「日前急變,臣等實未與聞。既得倖除三逆,奈何尚連及外藩?」承祐亦歎息道:「前事原太草草,今已至此,說亦無益了。」李業在旁,抗聲說道:「前事休提!目今叛兵前來,總宜截擊,請傾庫賜軍,重賞下必有勇夫,何足深慮!」蘇禹珪駁業道:「庫帑一傾,國用將何從支給?臣意以為未可!」這語說出,急得李業頭筋爆綻,向禹珪下拜道:「相公且顧全天子,勿惜庫資!」乃開庫取錢,分賜禁軍,每人二十緡,下軍十緡。所有鄴軍家屬,仍加撫恤,使通家信誘降。
  未幾接得緊急軍報,乃是威軍已到封邱,封邱距都城不過百里。宮廷內外,得此消息,相率震駭。李太后在宮中聞悉,不禁泣下道:「前不用李濤言,應該受禍,悔也遲了!」我說尚不止此誤。承祐也很覺不安。獨慕容彥超自恃驍勇,入朝奏請道:「前因叛臣郭威,已至河上,所以陛下收回前命,留臣宿衛。臣看北軍如同蠛蠓,當為陛下生擒渠魁,願陛下勿憂!」又來說大話了。承祐慰勞一番,令出朝候旨。彥超退出,碰見聶文進,問北來兵數,及將校姓名,由文進約略說明,彥超方失色道:「似此劇賊,到也未易輕視哩!」徒恃血氣,不戰即餒!
  俄頃有朝旨頒出,令慕容彥超為前鋒,左神武統軍袁■,前鄧州節度使劉重進,與侯益為後應,出拒郭威。彥超即領軍出都,至七里店駐營,掘塹自守,令坊市出酒色餉軍。袁■、劉重進、侯益,也出都駐紮赤崗,兩軍待了半日,未見鄴軍到來。俄而天色已暮,各退守都城。翌日復出,至劉子坡,與鄴軍相遇,彼此下營,按兵不戰。
  承祐欲自出勞軍,稟白李太后。太后道:「郭威是我家故舊,非死亡切身,何至如此!但教守住都城,飛詔慰諭。威必有說自解,可從即從,不可從再與理論。那時君臣名分,尚可保全,慎勿輕出臨兵!」尚不失為下策。承祐不從,出召聶文進等扈駕,竟出都門。李太後又遣內侍戒文進道:「賊軍向邇,大須留意!」文進答道:「有臣隨駕,必不失策,就使有一百個郭威,也可悉數擒歸!太后何必多心!」比彥超還要瞎鬧。內侍自去,文進即導車駕至七里店,慰勞彥超,留營多時,又值薄暮,南北軍仍然不動,乃啟蹕還宮。彥超送承祐出營,復揚聲道:「陛下宮中無事,請明日再蒞臣營,看臣破賊!臣實不必與戰,但一加呵叱,賊眾自然散歸了。」還要說大話。承祐很是欣慰,還宮酣睡。
  越日早起,用過早膳,又欲出城觀戰。李太后忙來勸阻,禁不住少年豪興,定要自去督軍,究竟慈母無威,只好眼睜睜的由他自去。承祐率侍從出城,忽御馬無故失足,險些兒將乘輿掀翻。已示不祥。虧得扈從人多,忙將馬韁代為勒住,方得前進。既至劉子坡,立馬高阜,看他交戰。南北軍各出營列陣,郭威下令道:「我此來欲入清君側,非敢與天子為仇。
  如南軍未曾來攻,汝等休得輕動!」
  道言甫畢,突聞南軍陣內,鼓聲一震,那慕容彥超,引著輕騎,躍馬前來。鄴軍指揮使郭崇威,與前博州刺史李筠,也領騎兵出戰。兩下相交,喊聲震地,約有數十回合,未見勝負。郭威又遣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領勁騎出陣,橫衝南軍。彥超未及防備,驟被突入,眼見得人仰馬翻,不可禁遏,自尚仗著勇力,上前攔阻。怎禁得鐵騎縱橫,勁氣直達,撲喇一聲,竟將彥超坐馬撞倒,鄴軍一齊上前,來捉彥超。幸彥超躍起得快,改乘他馬,再欲督戰,左右旁顧,見敵騎已圍裹攏來,自恐陷入垓心,不如速走,乃怒馬衝出,引兵退去,麾下死了百餘人。漢軍裡面,全仗這位慕容彥超,彥超敗退,眾皆奪氣,陸續走降北軍。侯益、吳虔裕、張彥超、袁■、劉重進等,俱向威通款,威軍大振。一班不要臉的狗官,令人憤歎!彥超知不可為,自率數十騎奔兗州。威知漢主孤危,顧語宋延渥道:「天子方危,公系國戚,可率牙兵往衛乘輿。且又面奏主上,請乘間速至我營,免生意外!」延渥奉令,引兵趨漢營,但見亂兵雲擾,無從進步,只得半途折還。
  是夕漢主承祐,與宰相從官數十人,留宿七里寨。吳虔裕、張彥超等,相繼遁去,侯益且潛奔威營,自請投降,餘眾已失統帥,當然四溃。到了天明,由漢主承祐起視,只剩得一座空營,慌忙登高北望,見鄴營高懸旗幟,燁燁生光。將士出入營門,甚是雄壯,不由的魂飛天外,當即策馬下崗,加鞭馳回。行至玄化門,門已緊閉,城上立著開封尹劉銖,厲聲問道:「陛下回來,如何沒有兵馬!」承祐無詞可對,回顧從吏,擬令他代答劉銖,驀聞弓弦聲響,急忙閃避,那從吏已應聲倒地,嚇得承祐膽裂,回轡亂跑,向西北馳去。蘇逢吉、聶文進、郭允明等,尚跟著同跑,一口氣趨至趙村。後面塵頭大起,人聲馬聲,雜沓而來,承祐料有追兵,慌忙下馬,將入民家暫避,不意背後刺入一刀,痛苦至不可名狀,一聲狂號,倒地而亡,享年只二十歲。小子有詩歎道:
  主少由來慮國危,況兼群小日相隨﹔
  將軍降敵君王走,剸刃胸中果孰悲!
  欲知何人弒主,待至下回敘明。
  楊邠、史弘肇專權自恣,目無君上,王章橫征暴斂,民怨日滋,聲其罪而誅之,誰曰不宜!乃與群小密謀,伏甲圖逞,已失人君之道。幸而得手,則權惡已誅,餘宜赦宥以示寬大,乃必屠其家,夷其族,何其酷也!不寧唯是,且於積功最著之郭威,又欲並誅之而後快,天下有淫刑以逞者,而可保有國家耶!鄴軍一出,全局瓦解,僅一慕容彥超,亦烏足恃!劉子坡一戰,彥超雖敗,止傷亡百餘人,而餘將即通款鄴營,不戰自降,蓋鑒於立功之被戮,毋寧賣主以求榮,有激而來,非必其皆無恥也。惟郭威引兵向闕,托言入清君側,一再申令,似與窺竊神器者不同。抑知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觀其申諭將士之言,無非激成眾憤,入闕圖君。王峻且謂克君以後,任軍士剽掠旬日,是可忍,孰不可忍乎!《綱目》以承祐被弒,歸罪郭威,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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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2 06:59:36 |只看該作者
第91回     清君側入都大掠



  卻說漢主承祐,走入趙村,背後忽有刀刺入,立時倒斃。看官道是何人所刺?原來就是茶酒使郭允明。他見後面追兵大至,還道是鄴都將士,因欲弒主報功,惡狠狠的下此毒手。不料追兵近前,仔細一望,並非鄴軍,乃仍是漢主承祐的親兵,前來扈衛。允明才知弄錯,心下一急,便把弒主的刀兒,向脖頸上一橫,也即倒斃。好與承祐同至森羅殿對簿受罪去了。蘇逢吉還要逃走,偏前面有一人擋路,渾身血污,狀甚可怖。模糊辨認,正是故太子太傅李崧,事見四十三回。這一嚇非同小可,頓時心膽俱碎,跌落馬下,立即歸陰。獨有聶文進逃了一程,被追兵趕上,亂刀競斲,分作數段。李業、後匡贊,尚在城中,聞北郊兵敗,便從宮中攫取金寶,藏入懷中,混出城外,業奔陝州,匡贊奔兗州。閻晉卿在家自盡,都中大亂。郭威得漢主被弒消息,放聲慟哭。這副急淚,如何得來?將佐都入帳勸慰,威且哭且語道:「我早晨出營巡視,尚望見天子車駕,停著高坡,正思下馬免冑,往迎天子,偏車駕已經南去,我總料是回都休息,不意為奸豎所弒,怎得不悲?細想起來,實是老夫的罪孽哩。」你既自知罪孽,何不自縛入都,聽候太后發落。將佐道:「主上失德,應有此變,與公無涉,請速入都平亂,保國安民!」威乃收淚,率軍入都,甫在玄化門,尚見劉銖拒守,箭如雨下,乃轉向迎春門,門已大開,難民載道。威無心顧恤,縱轡馳入,先至私第中探望,門庭無恙,人物一空,回首前時,忍不住幾點痛淚。這是真哭。便遣何福進守明德門,縱兵四掠,可憐滿城屋宇,悉被蹂躪。毀宅縱火,殺人取財,鬧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前滑州節度使白再榮,閒居私第,被亂兵闖將進去,把他縛住,盡情劫掠。既將財物取盡,復向再榮說道:「我等嘗趨走麾下,今無禮至此,無面見公。公不如慨給頭顱罷!」說至此,即拔刀剁再榮首,揚長自去。
  吏部侍郎張允,積資巨萬,性最慳吝,雖親如妻孥,亦不使妄支一錢。甚至箱籠鎖鑰,統懸掛衣間,好似婦人家環佩一般,行動震響,戛戛可聽。妙語解頤。至是畏匿佛殿中,尚恐有人覓著,特在重簷下面的夾板間,扒將進去,踡伏似鼠。怎奈亂兵不可放過,先至他家中拷逼妻孥,迫令說明去向,然後入殿搜尋,到處尋覓,未見蹤跡,便上登重簷,從夾板中窺視,果然有人伏著,當即用手牽扯,張允尚不肯出來,拚死相拒,一邊躲,一邊扯,兩下裡用力過猛,那夾板卻不甚堅固,竟爾脫筍,連人帶板,墜將下來,亂兵似虎似狼,撳住張允,把他衣服剝下,連鎖鑰一並取去。允已跌得頭青眼腫,不省人事,漸漸的甦醒還陽,開眼一望,只剩得一個光身,又痛又冷,又可惜許多鑰匙,急欲出殿還家,已是手不能動,足不能行,正在悲慘的時候,幸得家人來尋,才將他扛舁回去。一入家門,問明妻子,聽得歷年家蓄,盡被搶完,哇的一聲,狂血直噴,不到半日,嗚呼哀哉。守財奴請視此。
  亂兵越搶越凶,夜以繼日,滿城煙火沖天,號哭震地。右千牛衛大將軍趙鳳,看不過去,挺身直出道:「郭侍中舉兵入都,為鋤惡安良起見,鼠輩敢爾,與亂賊何異!難道侍中本意,教他這般麼?」遂持弓挾矢,帶著從卒數十名,出至巷口,踞坐胡牀。遇有亂兵劫掠,即與從卒迭射,射死了好幾人,巷中民居,才得安全。次日辰牌,郭崇威語王殷道:「兵擾已甚,若不止剽掠,再經一日,要變作空城了!」乃請命郭威,嚴行部署,令將弁分道巡城,不得再加剽掠,違令立斬。兵士尚恃有原約,未肯罷手,及見有數人懸首市曹,乃斂跡歸營,時已斜日下山了。
  郭威偕王峻入宮,向李太后問安,太后已泣涕漣漣。只因事成既往,無法挽回,不得已出言慰撫。威復面請太后,此後軍國重事,須俟太后教令,然後施行。太后也不多言,惟命威為故主發喪,另擇嗣君。威唯唯而出,令禮官馳詣趙村,檢驗故主屍骸,妥為棺殮,移入西宮。威部下爭議喪禮,或說宜如魏高貴鄉公即魏曹髦。故事,以公禮葬。威太息道:「禍起倉猝,我不能保護乘輿,負罪已大,奈何尚敢貶君呢!」乃擇日舉哀,命前宗正卿劉皞主喪,且稟承太后命令,宣召百官入朝,會議後事。
  太師馮道,最號老成,實最無恥。率百官入見郭威。威尚下階拜道,道居然受拜,仍如前日,且徐徐說道:「侍中此行,好算是不容易呢?」威聞道言,不覺色變,半晌才復原狀。語中有刺。旁顧百官,多半在列,惟不見竇貞固、蘇禹珪二相。及問明馮道,方知二人從七里寨逃歸,匿居私第。當下遣吏往召。二人不敢再拒,只好入朝。威仍歡顏與敘,請他照常辦事,才得把二人憂慮,一概銷除。
  於是共同會議,指定罪魁為李業、閻晉卿、聶文進、後匡贊、郭允明等人。閻、聶、郭三人已死,李業、後匡贊在逃,還有權知開封府事劉銖,權判侍衛府事李洪建,亦屬從犯,尚留都下,立即派兵往捕,將他拿到,囚住獄中。馮道乘間進言道:「國家不可無君,明日當稟白太后,請旨定奪!」百官當然贊同,郭威也不能不允。文字中俱寓微意。大致議定,已是日晡,始退朝散歸。翌晨由郭威會同馮道,詣明德門,候太后起居,且奏述軍國大議,並請早立嗣君。太后召馮道入內商量了好多時,才由道齎著教令,出宮宣告。其詞云:
   懿維高祖皇帝,翦亂除凶,變家為國,救生民於塗炭,創王業於艱難,甫定寰區,遽遺弓劍!樞密使郭威、楊邠,侍衛使史弘肇,三司使王章,親承顧命,輔立少君,協力同心,安邦定國。旋屬四方多事,三叛連衡,吳蜀內侵,契丹啟釁,蒸黎恟懼,宗社阽危。郭威授任專征,提戈進討,躬當矢石,盡掃煙塵,外寇蕩平,中原寧謐。復以強敵未殄,邊塞多艱,允賴寶臣,往臨大鄴,疆埸有藩籬之固,朝廷寬宵旰之憂。不謂凶豎連謀,群小得志,密藏鋒刃,竊發殿廷,已殺害其忠良,方奏聞於少主,無辜受戮,有口稱冤。而又潛差使臣,矯齎宣命,謀害樞密使郭威,宣徽使王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等。人知無罪,天不助奸。
  今者郭威,王峻,澶州節度使李洪義,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前博州刺史李筠,北面行營馬步都指揮使郭崇威,步軍都指揮使曹威,護聖都指揮使白重贊、索萬進、田景咸、樊愛能、李萬全、史彥超,奉國都指揮使張鐸、王暉、胡立、弩手指揮使何贇等,逕領兵師,來安社稷。逆黨皇城使李業,內客省使閻晉卿,樞密都承旨聶文進,飛龍使後匡贊,茶酒使郭允明,脅君於大內,出戰於近郊,及至力窮,遂行弒逆,冤憤之極,今古未聞。今則凶黨既除,群情共悅。神器不可以無主,萬幾不可以久曠,宜擇賢君,以安天下。河東節度使崇,許州節度使信,皆高祖之弟,徐州節度使贇,開封尹承勳,皆高祖之男,俱列磐維,皆居屏翰,宜令文武百辟,議擇所宜,嗣承大統,毋再遷延!特此諭知。
  教令讀畢,郭威等與百官退入朝堂,擇選嗣君。郭威宣言道:「高祖子三人,只剩一前開封尹承勳,今欲擇嗣,舍彼為誰?」大眾齊聲道:「這是不易的至理,還有何疑!」郭威道:「眾志僉同,我等就入稟太后便了。」隨即率眾出朝,再入明德門,進至萬歲宮,面謁李太后,請立承勳為嗣君。」太后道:「承勳依次當立,名正言順,但他自開封卸任,久罹羸疾,致不能起,奈何!」威答道:「可否令大眾一見病狀?」太后道:「有何不可!」便令左右入內,舁出承勳坐牀,舉示大眾,大眾才無異言。
  郭威顧王峻道:「這且如何是好!」王峻道:「看來只好迎立徐州節度使了。」威沈吟半晌,方徐聲答道:「且至朝堂再議罷。」言下有不悅意。遂相偕出宮,再至朝堂,詢問大眾,大眾卻願立劉贇。威亦未便梗議,但淡淡的說道:「時候不早,我等不應再入宮中,向太后絮煩,看來只好表聞罷。」大眾又應聲道:「甚善!甚善!即請侍中屬吏草表便了。」威應聲而出,眾亦散去。及威歸私第,便令書記草表,草就後,由威審閱,尚未愜意,再令改竄,仍然未愜,沒奈何將就了事。無非是不願立贇。
  越日入朝,百官統已在列,即由威取出表文,推馮道為首,自己與百官陸續署名,名已署畢,乃命內侍呈入。俄而得太后旨,召入馮道、郭威,允議立贇。命馮道代撰教令,擇日往迎。馮道是個著名圓滑的人物,實是老奸巨滑。料得此次迎贇,非威本意。不如用言推諉,較為妥當﹔遂稟太后道:「迎立新主,須先酌定禮儀,就是教令亦須斟酌,俟臣與郭威出外商定,再行奏聞。」太后點首稱是。道與威便即辭出,且行且語道:「郭侍中幕下多才,所有教令禮儀,請侍中酌定為是。」威笑道:「太師何必過謙。」道皺眉道:「我已老了,前日教令,太后命我起草,我搜索枯腸,勉成此令,今番卻饒了我罷。」郭威道:「我是武夫,不通文墨,幕下亦無甚佳士,惟憶我出征河中,每見朝廷詔書,處分軍事,均合機宜。當時問明朝使,說是翰林學士范質手筆,現未知他留住都中否?」道答言范質未曾歸裡,想總尚在都中,威喜道:「待我前去訪求便是。」
  遂分途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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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回 遭兵變擁駕爭歸



  時已隆冬,風雪漫天,威冒雪前進,到處訪問,方得范質住址。造門入見,相知恨晚。威即脫所服紫袍,披上質身,質當然拜謝。便由威邀他入朝,替太后代作教令。質謂前代故事,太上皇傳言,例得稱誥,皇太后稱令,今是否仍遵古制?威答說道:「目下國家無主,凡事須憑太后裁斷,不妨逕稱為誥。」質即應命,提筆作誥文,一揮立就。誥曰:
   天未悔禍,喪亂弘多。嗣主幼衝,群凶蔽惑,構奸謀於造次,縱毒蠆於斯須。將相大臣,連頸受戮,股肱良佐,無罪見屠,行路咨嗟,群情扼腕。我高祖之弘烈,將墜於地。賴大臣郭威等,激揚忠義,拯救顛危,除惡蔓以無遺,俾綴旒之不絕。宗祧事重,纘繼才難,既聞將相之謀,復考蓍龜之兆,天人協贊,社稷是依。徐州節度使贇,稟上聖之資,抱中和之德,先皇視之如子,鐘愛特深,固可以子育兆民,君臨萬國,宜令所司擇日備法駕奉迎,即皇帝位。於戲!神器至重,天步方艱,致理保邦,不可以不敬,貽謀聽政,不可以不勤,允執厥中,祇膺景命!
  看官覽這誥文,應知劉贇是知遠養子,並非親生。究竟他生父為誰?就是河東節度使劉崇,崇為知遠弟,贇即知遠姪兒,知遠愛贇,引為己子。此次奉迎禮節,為漢家所未有,范質援古證今,倉皇討論,即日撰定,威取示廷臣,大家同聲贊美,莫易一詞。當由威上奏太後,請遣太師馮道,及樞密直學士王度,秘書監趙上交,同赴徐州,迎贇入朝。太后便即批准,頒下誥令。
  馮道得誥,又不免吃驚,沈思良久,竟往見郭威道:「我已年老,奈何還使往徐州。」威微笑道:「太師勛望,比眾不同,此次出迎嗣君,若非太師作為領袖,何人勝任?」道應聲道:「侍中此舉,果出自真心麼?」威悵然道:「太師休疑,天日在上,威無異心。」好似《西遊記》中豬八戒,專會罰咒。道乃與王度、趙上交,出都南下。途次顧語二人道:「我生平不作謬語人,今卻作謬語了。」
  威既送道出都,復率群臣上稟太后,略言嗣皇到闕,尚須時日,請太后臨朝聽政。太后俞允,立頒誥命,想仍是翰林學士范質手筆。詞云:
   昨以奸邪構釁,亂我邦家,勛德效忠,翦除凶慝。俯從人欲,已立嗣君,宗社危而復安,紀綱壞而復振。皇帝法駕未至,庶事方殷。百辟上言,請予蒞政,宜允輿議,權總萬幾,止於浹旬,即復明辟。此誥!
  李太后既允聽政,當然陟賞功臣,升王峻為樞密使兼右神武統軍,袁■為宣徽南院使,王殷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郭崇威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曹威為步軍都指揮使。惟三司事宜,權命陳州刺史李穀充任。
  忽接到兗州奏牘,乃是節度使慕容彥超,拿住前飛龍使後匡贊,押送東都,因有此奏。郭威待匡贊解到,便令押送法司,與劉銖、李洪建兩犯,一並審訊,定讞後刑。嗣經法司呈入讞案,謂後匡贊、劉銖、李洪建,已一並伏罪。匡贊與蘇逢吉、李業、閻晉卿、聶文進、郭允明等同謀,令散員都虞侯奔德等下手,殺害楊邠、史弘肇、王章。劉銖、李洪建黨附李業等,屠害將相家屬,供據確鑿,罪應誅夷。惟李業尚在逃未獲,宜移文陝州,勒令節度使李洪信,速拿業赴闕,並案正法云云。威乃飛使赴陝,勒交李業。業前時奔赴陝州,正因節度使李洪信,為業從兄,欲往投靠,洪信知業闖禍,不敢容納,揮令他適。業西奔晉陽,道出絳州,為盜所伺,利他多金,殺業奪貨而去。洪信聞郭威入都,恐防連坐,遣人捕業,查知為盜所殺,便即奏聞。使人在途,與朝使相遇,一並入都,報知郭威。威遂將全案處置,奏聞太后,太后當然准議。
  先是劉銖被獲時,銖顧語妻室道:「我死,汝不免為人婢。」妻泣答道:「如君所為,正合如是。妾為君罹罪,恐為婢不足,還要一同梟首哩。」銖默然無言,隨吏下獄,惟妻言適為郭威所聞,頗加憐念,因使人入獄責銖道:「我常與君同事漢室,豈無故人情誼!家屬屠滅,雖有君命,汝何不留一線情,忍使我全家受戮!敢問君家有無妻子,今日亦知顧念否?」銖無可解免,竟強辯道:「銖當時只知為漢,無暇他顧,今日但憑郭公處分,尚有何言!」使人還報郭威。威乃戮銖及子,但釋銖妻。王殷家屬,前由李洪建保全。殷屢向威請求,乞免洪建一死,威獨不許,惟赦免家屬。劉銖、李洪建、後匡贊,同日處斬,並梟蘇逢吉、閻晉卿、郭允明、聶文進首級,懸諸市曹。允明弒主,罪惡尤甚,此時異罪同刑,已可見郭威之心。驀接鎮、邢二州急報,謂遼主兀欲,發兵深入,屠封邱,陷饒陽,乞即調師出援。郭威遂入稟太后。太后即令威統師北征,國事權委竇貞固、蘇禹珪、王峻,軍事委王殷,授翰林學士范質為樞密副使,參贊機要。威即於十二月朔日,領大軍出發都城。行至滑州,接著徐州來使,乃是奉劉贇命,令慰勞諸將。贇亦未免太急。諸將見郭威辭色,微露不平,遂面面相覷,不肯拜命,且私相告語道:「我等屠陷京師,自知不法,若劉氏復立,我等尚有遺種麼?」威聞言,似作驚愕狀,便遣還徐使,立麾軍士趨澶州。
  途次正值天晴,冬日熒熒,很覺可愛。諸將乘勢獻諛,謂郭威馬前,有紫氣擁護而行。威佯若不聞,驅兵渡河,進至澶州留宿,詰旦起來,早餐已畢,再下令啟行。忽聽得軍士大噪,聲如雷動,他卻不慌不忙,返身入內,將門閉住。軍士逾垣直入,向威面請道:「天子須由侍中自為,大眾已與劉氏為讎,不願再立劉氏子弟了!」威未及答言,軍士已將威繞住,前扶後擁,或即扯裂黃旗,披威身上,競呼萬歲。威無從禁止,累得聲勢沮喪,形色倉皇。入門時並未慌忙,對眾時卻似遑遽,好一種欺人手段!待至眾聲少靜,方宣言道:「汝等休得喧嘩,欲我還朝,亦須奉漢宗廟,謹事太后,且不准騷擾人民!從我乃歸,不從我寧死!」眾應聲道:「願從鈞諭!」威乃率眾南還,沿途禁止喧擾。
  到了河濱,河冰初解,須築浮橋,然後可渡。威命軍士駐紮一宵,俟明日築橋渡河,到了夜半,朔風大起,天氣驟寒,待旦視河,冰復堅沍,各軍即擁威南渡,號為淩橋。渡畢風止,冰亦漸解。小子有詩歎道:
  入都報怨攬權威,北討南侵任手揮﹔
  豈是天心真有屬,淩橋特渡「雀兒」歸!雀兒系郭威綽號。詳見下回。
  威已越河南還,當有人馳報都中。朝內諸大臣,究竟如何對付,待至下回再詳。
  觀本回寫郭威事,處處似忠,卻處處是詐。彼既以清君側為名,奈何入都縱掠,置諸不理,反俟郭崇威、王殷之請,然後諭禁乎?馮道謂此行不易,乃不敢自立,初議立高祖三子承勳,繼議立高祖從子贇,廷臣皆未知其偽,獨馮道從旁窺破,知其言不由衷,道固料事明而慮患深者,惜其模稜苟合,甘為長樂老以終也!澶州之變,非郭威之暗中運動,誰其信之?經作者一一敘述,雖未揭櫫隱衷,而已具匣劍帷燈之妙,欲知箇中意,盡在不言中。
  妙筆亦妙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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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回     廢劉宗嗣主被幽



  卻說樞密使王峻,馬步軍都指揮使王殷,本是郭威心腹,一聞澶州兵變,料知威必南還,自為天子。當即派馬軍指揮使郭崇威,率騎兵七百人,馳赴宋州,陽言往衛劉贇,陰實使圖劉贇。至崇威出發,便與竇貞固等商議,往迎郭威。竇、蘇兩相,本來是庸懦得很,況又手無兵權,怎能與郭威對壘,沒奈何承認下去。可巧郭威有人差到,奉箋李太后,謂由諸軍所迫,班師南歸,軍士一致戴臣,臣始終不忘漢恩,願事漢宗廟,母事太后等語。掩耳盜鈴。峻等即將箋呈入,一介女流,屢經巨變,只有在宮暗泣,一些兒沒有他策。竇貞固、蘇禹珪已與王峻、王殷等,出至七里店,迎接郭威。一俟威到,即在道旁傴僂鳴恭,趨蹌表敬。可恨可歎。威尚下馬相見,共敘寒暄,略談數語,便由竇貞固等,捧呈一篇勸進文,所有朝內百僚,一並署名。威喜形眉宇,形式上很是謙遜,口口聲聲,說是未奉太后誥敕,不敢擅專。貞固等請即入都,威總以未奉誥敕為詞,留駐臯門村。
  是夕貞固等還朝,報明太后,不知如何脅迫,取了一道誥文,即於次日黎明,齎詣威營,當面宣讀誥文。其詞云:
  樞密使侍中郭威,以英武之才,兼內外之任,翦除禍亂,弘濟艱難,功業格天,人望冠世。今則軍民愛戴,朝野推崇,宜總萬機,以允群議。可即監國,中外庶事,並取監國處分,特此通告。
  威拜受誥敕,便稱孤道寡起來,也有一道教令,傳示吏民。略云:
  寡人出自軍戎,並無德望,因緣際會,叨竊寵靈。數語恰是的確。高祖皇帝甫在經綸,待之心腹,洎登大位,尋付重權。當顧命之時,受忍死之寄,與諸勛舊,輔立嗣君。旋屬三叛連衡,四郊多壘,謬膺朝旨,委以專征,兼守重藩,俾當勁敵,敢不橫身戮力,竭節盡心,冀肅靜於疆埸,用保安於宗社!不謂奸邪構亂,將相連誅,偶脫鋒鋩,克平患難。志安劉氏,順報漢恩,推擇長君以紹丕構,遂奏太后,請立徐州相公,奉迎已在於道途,行李未及於都輦。尋以北面事急,寇騎深侵,遂領師徒,逕往掩襲。行次近鎮,已渡洪河,十二月二十日,將登澶州,軍情忽變,旌旗倒指,喊叫連天,引袂牽襟,迫請為主。環繞而逃避無所,紛紜而逼脅愈堅。頃刻之間,安危不保。事不獲已,須至徇從,於是馬步諸軍,擁至京闕。今奉太后誥旨,以時運艱危,機務難曠,傳令監國,遜避無由,黽勉遵承。夙夜憂愧,所望內外文武百官,共鑒微忱,匡予不逮,則寡人有深幸焉!布教四方,咸使聞知!
  歲聿雲暮,轉眼新年。郭威仍留駐臯門村,擬俟新歲入都,即位改元,做一個新朝天子。那徐州節度使劉贇,尚未曾得悉,使右都押牙鞏廷美,教練使楊溫,居守徐州。自與馮道等西來,在途儀仗,很是烜赫,差不多似天子出巡,左右皆呼萬歲。贇得意揚揚,昂然前進,到了宋州,入宿府署。翌晨起牀,聞門外有人馬聲,不知是何變故,急忙闔門登樓,憑窗俯矚,見有許多騎士,聲勢汹汹,環集門外。為首的統兵將官,揚鞭仰望,也覺英氣逼人,便驚問道:「來將為誰?如何在此喧嘩!」言未畢,已聽得來將應聲道:「末將是殿前馬軍指揮使郭崇威,目下澶州軍變,朝廷特遣崇威至此,保衛行旌,非有他意!」贇答道:「既如此說,可令騎士暫退,卿且入見!」崇威不答,俯首遲疑。贇乃遣馮道出門,與崇威敘談片刻,崇威才下馬入門,隨道登樓,向贇謁見。贇執崇威手,撫慰數語,繼以泣下。來時何等軒昂,至此如何膽落。崇威道:「澶州雖有變動,郭公仍效忠漢室,盡可勿憂!」崇威並未稱臣,內變可知。贇稍稍放心,彼此又問答數語,崇威即下樓趨出。
  徐州判官董裔入見道:「崇威此來,看他語言舉止,定有異謀。道路謠傳,統說郭威已經稱帝,陛下尚深入不止,未免少吉多凶!陛下有指揮使張令超護駕,何不召入與商,諭以禍福,令乘夜劫迫崇威,奪他部眾,明日掠取睢陽金帛,北走晉陽,召集大兵,再行東下。想郭威此時,新定京邑,必無暇遣兵追襲,這乃是今日的上策呢!」贇猶豫未決。還應入做皇帝麼?董裔歎息而出。贇夜不安枕,輾轉籌思,才覺裔言有理。至天明宣召令超,那知令超已為崇威所誘,不肯進見,眼見得大事已去了。
  未幾由馮道入見,奉上一書,乃是郭威寄贇,內言兵變大略,召道先歸安撫,留王度、趙上交奉蹕入朝。贇亦明知是郭威欺人,一時卻不便說破。道竟開口辭行,贇始愀然道:「寡人此來,所恃惟公,公為三十年舊相,老成望重,所以不疑。今崇威奪我衛兵,危在旦夕,問公何以教寡人?」還要自稱寡人。道語帶支吾,但雲待回京後,撫定兵變,再行報命。贇部將賈貞在側,瞋目視道,且舉佩劍示贇,贇搖手道:「休得草率!這事與馮公無涉,勿疑馮公。」實可殺卻,何必放歸。道乘勢辭出,星夜馳回。未幾即有太后誥命,傳到宋州,由郭崇威齎詔示贇,令贇拜受。誥云:
   比者樞密使郭威,志安社稷,議立長君,以徐州節度使贇,為高祖近親,立為漢嗣,爰自藩鎮征赴京師。雖誥命尋行,而軍情不附,天道在北,人心靡東,適取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贇可降授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上柱國,封湘陰公,食邑三千戶,食實封五百戶。欽哉唯命!
  贇受誥後,面色如土。郭崇威更絕不容情,立迫贇出就外館,不准逗留府署。董裔、賈貞,代抱不平,硬與崇威理論。崇威竟麾動部眾,拿下二人,立刻梟首。可憐這位湘陰公劉贇,鼻涕眼淚,流作一堆。沒奈何遷居別館,由崇威派兵監守,寸步難移。王度、趙上交,仍奉郭威命令,召還都中。
  王峻等助威為虐,又遣申州刺史馬鐸,率兵詣許州,監制節度使劉信。信為劉知遠從弟。曾任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知遠將殂,楊邠等出信鎮許,不准入辭,信號泣而去。承祐嗣位,信任官如舊。及邠等被誅,信大集將佐,開宴慶賀,且與語道:「我還道老天無眼,令我三年不能適意,主上孤立,幾落賊手,今幸天日重開,賊臣授首,樂得與諸公暢飲數杯了!」既而鄴軍入都,承祐被弒,信又惶急無計,食不下咽。尋聞迎立劉贇,即命子往徐州奉迎。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馬鐸竟領兵到來,突然入城。信情急無聊,索性自盡了事。鐸遣人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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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回 易漢祚新皇傳詔



  王峻、王殷等,已為郭威除去二患,便於正月五日,迎威入都,一面脅令李太后下誥,把漢室所有國寶,悉數齎送郭威,威敬謹受誥。誥云:
   邃古以來,受命相繼,系不一姓,傳諸百王。莫不人心順之則興,天命去之則廢。昭然事跡,著之典書。予否運所丁,遭家不造,奸邪構亂,朋黨橫行,大臣冤枉以被誅,少主倉猝而及禍,人自作孽,天道寧論!監國威,深念漢恩,切安劉氏,既平亂略,復正頹綱。思固護於基扃,擇繼嗣於宗室。而獄訟盡歸於西伯,謳歌不在於丹朱,六師竭推戴之誠,萬國仰欽明之德。鼎革斯啟,圖箓有歸。予作佳賓,固以為幸。今奉符寶授監國,可即皇帝位。於戲!
  天祿在躬,神器自至,允集天命,永綏兆民,敬之哉!
  威受誥後,並接收國寶,便自臯門入大內,被服袞冕,御崇元殿,受文武百官朝賀。蘇禹珪、竇貞固以下,聯翩入朝,舞蹈山呼。就是歷朝元老馮太師,自宋州馳歸,也入殿稱臣,躬與朝謁。不記當日受拜時耶!禮畢退班,即由新天子下詔道:
   自古受命之君,興邦建統,莫不上符天意,下順人心。是以夏德既衰,爰啟有商之祚,炎風不競,肇開皇魏之基。
  朕早事前朝,久居重位。受遺輔政,敢忘伊、霍之忠,仗鉞臨戎,復委韓、彭之任。匪躬盡瘁,焦思勞心,討叛涣於河、潼,張聲援於岐、雍,竟平大憝,粗立微勞。才旋師於關西,尋統兵於河朔,訓齊師旅,固護邊陲。只將身許國家,不以賊遺君父。外憂少息,內患俄生。群小聯謀,大臣遇害,棟樑既壞,社稷將傾。朕方在藩維,已遭讒構。
  逃一生於萬死,逕赴闕廷﹔梟四罪於九衢,幸安區宇。將延漢祚,擇立劉宗,征命已行,軍情忽變。朕以眾庶所迫,逃避無由,扶擁至京,尊戴為主。誰為為之!孰令聽之!重以中外勸進,方岳推崇,黽勉雖順於眾心,臨御實慚於涼德。改元建號,祇率舊章,革故鼎新,宜覃沛澤。朕本姬氏之遠裔,虢叔之後昆,積慶累功,格天光表,盛德既延於百世,大命復集於眇躬。今連國宜以大周為號,可改漢乾祐四年為周廣順元年。自正月五日昧爽以前,一應天下罪人,為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故樞密使楊邠,侍衛都指揮使史弘肇,三司使王章等,以勞定國,盡節致君,千載逢時,一旦同命,悲感行路,憤結重泉,雖尋雪於沈冤,宜更伸於渥澤,並可加等追贈,備禮歸葬,葬事官給,仍訪子孫敘用。其餘同遭枉害者,亦與追贈。馬步諸軍將士等,戮力協誠,輸忠效義,先則平持內難,後乃推戴朕躬,言念勛勞,所宜旌賞。其原屬將士等,各與等第,超加恩命,仍賜功臣名號。內外前任、現任文武官致仕官,各與加恩、如父母在未有恩澤者即與恩澤,已有恩澤者,更與恩澤﹔如亡沒未曾追封贈者,更與封贈。一應天下州縣所欠乾祐二年以前夏秋殘稅,並與除放。澶州已來官路,兩邊共二十里內,得除放乾祐三年殘稅欠稅。河北沿邊州縣,曾經契丹蹂踐處,豁免通欠,如澶州同。凡天下倉場庫務,宜令節度使專切鈐轄,掌納官吏,一依省條指揮,無得收■餘秤耗。舊所進羨餘物色,今後一切停罷。乘輿服御,宮闈器用,大官常膳,概從儉約。諸道所有進奉,只助軍國之費,諸無用之物,不急之務,並宜停罷。帝王之道,德化為先,崇飾虛名,朕所不取。未必。今後諸道所有祥瑞,不得輒有奏獻。古者用刑,本期止辟,今茲作法,義切禁非,寬以濟猛,庶臻中道。今後應犯竊盜賊贓及和姦者,並依晉天福元年以前條制施行。罪人非判逆,毋得誅及親族,籍沒家資。天下諸侯,皆有戚友,自可慎擇委任,必當克效參裨。朝廷選差,理或未當,宜矯前失,庶葉通規。其先時由京差遣軍將,充諸州郡都押牙,孔目官,內知客等,並可停廢,仍勒卻還舊處職役。近代帝王陵寢,令禁樵彩,唐莊宗、明宗、晉高祖諸陵,各置守陵十戶,漢高祖陵前,以近陵人戶充署職員及守宮人,時日薦饗,並舊有守陵人戶等,一切如故。仍以晉、漢之冑為二王後,委中書門下處分。值景運之方新,與天下為更始,興利除弊,一道同風,朕實有厚望焉!此詔。

  翌日再行視朝,派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權許州節度使﹔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擢徐州節度使﹔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權宋州節度使。這三缺最是要緊。又越日上漢太后尊號,稱為昭聖皇太后,徙居西宮。命有司擇日為故主發喪,喪期已定,周主郭威,親至西宮成服。祭奠舉哀,輟朝七日。禁坊市音樂。追諡故主為漢隱帝,且遵古制殯靈七月,始遣前宗正卿劉皞,護靈輴,備儀仗,送葬許州。五代享年,漢祚最短,先後兩主,僅得四年。漢前開封尹承勳,即於是年去世,追封陳王。漢太后又延壽三年,即顯德元年。病歿宮中,袝葬漢高祖陵,這也不在話下。了結漢事。惟小子前敘郭威,只及官爵功勛,未曾敘及履歷籍貫。此次郭威為帝,追尊四代。應將他少年家世,補敘明白。
  威本邢州堯山人,父名簡,曾為晉順州刺史,被兵死難。威時僅數齡,隨母王氏走潞州,母又道歿,賴姨母韓氏提攜撫育,始得成人。潞州留後李繼韜,即李嗣源子。招募壯士。威年方十八,依故人常氏家,聞命應募,編入行伍。素性好剛使氣,不肯為人下。繼韜愛他勇敢,就使逾法犯禁,亦特別貸免。嘗遊行市中,見有屠夫豪橫武斷,為眾所憚,不由的憤怒起來。便呼屠割肉,稍不如意,更加呵叱。屠夫坦腹相示道,汝敢刺我否?道言未絕,已被威剸刃入胸。市人大驚,擁威付吏,繼韜不忍殺他,縱令亡去。嗣得友人李瓊,授以《閫外春秋》,方折節讀書,得諳兵法。娶同裡女柴氏為妻,柴氏家頗殷實,聽得嫁奩,易錢給威,令再出從軍,乃走依漢高祖麾下,積功發跡,代漢為帝。追尊高祖璟為信祖,妣張氏為睿恭皇后﹔曾祖湛為僖祖,妣申氏為明孝皇后﹔祖蘊為義祖,妣韓氏為翼敬皇后﹔父簡為慶祖,母王氏為章德皇后。夫人柴氏早卒,進冊為後,諡曰聖穆。繼室楊氏,也早病逝。再繼室為張氏,自威出鎮鄴都,留張氏居京師,為劉銖所殺。子青哥、意哥,姪守筠、奉超、定哥,孫宜哥、喜哥、三哥,同時被屠。周主顧念前情,追封繼室楊氏為淑妃,再繼室張氏為貴妃﹔子青哥賜名為侗,追贈太保﹔意哥賜名為信,追贈司空﹔守筠改名為願,追贈左領軍將軍﹔奉超贈左監門將軍﹔定哥賜名為遜,贈左千衛將軍﹔宜哥贈左驍衛
大將軍,賜名為誼﹔喜哥贈武衛大將軍,賜名為誠﹔三哥贈左領衛大將軍,賜名為諴。家屬以外,進封故舊,高行周進位尚書令,仍封齊王﹔安審琦封南陽王,符彥卿封淮陽王,遣歸原鎮。王殷加同平章事職銜,充鄴都留守,典軍如故。前太師馮道為中書令弘文館大學士,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前宰相竇貞固為侍中,兼修國史,蘇禹珪守司空平章事。此外各進爵有差。追封楊邠為恒農郡王,史弘肇為鄭王,王章為瑯琊郡王,召還郭崇威,令為洋州節度使,兼檢校太保,曹威為荊州節度使,兼檢校太傅,各領軍如故。郭崇威避周主諱,省去威字﹔曹威易名為英。皇養子榮,聞鎮鄴有人,表請入覲,有旨不必來朝,調授澶州節度使,兼檢校太保,封太原郡侯。
  河東節度使劉崇,為贇生父,初聞故主遇害,擬發兵南向,繼得贇入嗣消息,欣然說道:「我兒為帝,尚有何求?」遂按兵不進,但使人至郭威處,探明虛實。威少時微賤,嘗在頸上黥一飛雀,時人號為郭雀兒。當時語河東來使道:「郭雀兒要做天子,也不待今日了!」繼又自指頸上,示來使道:「世上豈有雕青天子?請轉告劉公,不必多疑。」來使便即辭行,返報劉崇,崇益喜慰。獨太原少尹李驤進言道:「公休信郭威,看他志不在小,必將自取。請公速引兵逾太行,據孟津,俟徐州殿下即位,然後還鎮,方不為他所賣。」崇拍案大怒道:「腐儒欲離間我父子麼?左右快推出斬首!」良言不用,枉送兒命。還要殺死李驤,真是愚悖。驤大呼道:「我負經濟才,為愚夫謀事,死也應該!但家有老妻,願與同死!」崇聞言益怒,竟令屬吏捕取驤妻,一同處斬。
  及贇既見廢,被錮宋州,乃遣徐州押牙鞏廷美,奉表周廷,求贇調藩。為這一表,要將贇送到枉死城中去了。小子有詩歎道:
  不聽忠言錯已成,歸藩一表促兒生﹔
  雕青天子欺人慣,肯使湘陰入汴京!
  欲知周主如何答覆,請看下回便知。
  劉贇以旁支入承正統,本非創聞﹔但內有郭威之專政,即令贇得入都,果嗣大位,能保威之不為曹丕、劉裕乎?為贇計,能辭則辭,不能辭,亦當向河東請兵,作為聲援,自率大軍詣闕,則郭氏或尚不敢動。至行抵宋州,受逼郭崇威,即從董裔言,遁歸晉陽,已非上策。乃猶遷延不決,不死奚待乎?郭威入都稱帝,易漢為周,新制下頒,猶存禮義,較之梁、唐、晉、漢,似進一籌,然亦由文字之優長,始覺規模之粗備。五季以亂易亂,文學濅衰,不值一盼,有范質以振興之,始稍見右文之治。文事盛而武力絀,正天之所以開趙宗也。否則軍閥驕橫,兵爭益甚,大亂果何日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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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回     陷長沙馬希萼稱王



  卻說周主郭威,接到鞏廷美來表,躊躇一回,特想出數語,作為答覆河東文書。大略說是:
  湘陰公近在宋州,正擬令搬取赴京,但勿憂疑,必令得所。惟公在彼,固請安心,若能同力扶持,別無顧慮,即當便封王爵,永鎮北門,鐵契丹書,必無愛惜!特此覆諭。
  鞏廷美接得覆文,轉達劉崇,且言周主多詐,不可不防。請即發兵援徐,願與教練使楊溫,固守徐州,靜待後命。劉崇得報,也欲稱帝晉陽,與周抗衡,一時無暇遣援。那知鞏廷美、楊溫二人,已奉劉贇妃董氏為主,仍張漢幟,不服周命。周主遣新授節度使王彥超,率兵馳詣徐州,且遺湘陰公劉贇書,令他轉示廷美等人,囑使靜候新節度入城,各除刺史。劉尚依言致書,囑鞏、楊迎王彥超,鞏、楊不肯從命,壹意拒守。王彥超到了城下,射書諭降,仍然不從,乃督兵圍攻。鞏、楊二將,日夜戒備,專待河東援兵。
  河東節度使劉崇,決計抗周,就在晉陽宮殿中,南面稱帝。國仍號漢,沿用乾祐年號,據有並、汾、忻、代、嵐、憲、隆、蔚、沁、遼、麟、石十二州,命節度判官鄭珙,觀察判官趙華,同平章事,次子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太原尹,副使李存瓌為代州防禦使,裨將張元徽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陳光裕為宣徽使。存瓌、元徽等,請建立宗廟,崇慨然道:「朕因高祖皇帝的基業,一旦墜地,不得已南面稱尊,權承漢祚。究竟我是何等天子,爾等是何等將相呢?宗廟且不必立,但如家人祭禮,延我宗祀。得能規復中原,再修廟貌,妥我先靈,也未為遲哩。」將吏方才罷議。惟河東地窄民貧,歲入無多,百官俸給,不得不格外減省,宰相俸錢,月止百緡,節度使月止三十緡,此外惟薄有資給罷了。歷史上稱崇為東漢,或號為北漢,免與南漢相混。小子因南北分稱,容易記憶,故此後敘及河東,概以北漢為名。敘事明析。
  北漢主稱帝這一日,就是湘陰公贇畢命的時期。當時宋州節度使李洪義,訃報周廷,只說是劉贇暴亡。後來《涑水通鑑》、司馬光著。《紫陽綱目》朱熹著。大書特書云:「周主威弒湘陰公贇於宋州。漢劉崇稱帝於晉陽。」可見得劉贇暴亡,實是李洪義密奉主命,暗中下手。且直書為弒,令郭威更無從躲閃,所以千秋萬世,統稱他是直筆呢。引古為證,取義謹嚴。
  閒文少表,且說周主郭威即位,頒詔四方,荊南節度使高保融,首先表賀。且報稱去年十一月間,朗州節度使馬希萼破潭州,十二月縊殺楚王馬希廣,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嗣楚王。周主郭威,因國家初定,無暇南顧,但優旨嘉獎高保融,加封渤海郡王。但高保融奏報楚事,僅據綱領,欲知詳細,還須另行敘明。
  自楚王馬希廣,出師屢敗,益陽失守,長沙吃緊,希萼大舉入寇,希廣向漢告急,漢適內亂,不遑出援。應四十四回。希萼知希廣勢孤,急引兵進攻岳州,刺史王贇登城堅拒,無懈可擊。希萼在城下呼贇道:「公非馬氏舊臣,不事我,反欲事異國麼?既為人臣,獨懷貳心,豈非貽辱先人!」贇從容答道:「亡父為先王將,亦破淮南兵,今大王兄弟搆兵,適貽淮南厚利,且先王破淮南,後嗣臣淮南,貽辱何如!大王誠能釋憾罷兵,不傷同氣,贇願盡死事大王兄弟,怎敢別生貳心!」希萼聞言,頗也知慚,引兵轉趨長沙。部將朱進忠,已自益陽攻陷玉潭,再與希萼會師,屯兵湘西。
  希廣令劉彥瑫召集水師,與水軍指揮使許可瓊,率戰艦五百艘,守城北津,迤及南津,獨派庶弟希崇為監軍。前已有人請誅,置諸不理,此時更派作監軍,癡極笨極!又遣馬軍指揮使李彥溫,領騎兵屯駝口,扼住湘陰路,步軍指揮使韓禮,率步兵屯楊柳橋,扼住柵路,與希萼相持數日,勝負未決。強弩指揮使彭師暠,登城西望,入白希廣道:「朗人驟勝致驕,行列未整,更有蠻兵夾入,益見喧囂。若假臣步卒三千,從巴陵渡江,繞出湘西,攻敵後面,再令許可瓊帶領戰艦,攻敵前面,背腹夾攻,不怕敵人不走。一場敗北,將來自不敢輕入了。」此計甚妙。希廣卻也稱善,便召可瓊入議。那知可瓊已陰與希萼密約,分治湖南,至是聞師暠計議,反瞠目伸舌道:「這是危道,決不可從,況師暠出身蠻都,能保他不生異心麼?」自己通敵,還說別人難恃,此等人安可不殺!希廣乃止。且命諸將盡受可瓊節制,日給可瓊五百金。可瓊時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或且詐稱巡江,與希萼密會水西,願為內應。希廣反歎為良將,言聽計從。彭師暠聞可瓊通敵,入諫希廣道:「可瓊將叛,國人盡知,請速加誅,毋貽後患!」希廣叱道:「可瓊世為楚將,豈有此事!」師暠退出,喟然長歎道:「我王仁柔寡斷,敗亡可立俟呢!」
  已而長沙大雪,平地積四尺許。兩軍苦不得戰,希廣迷信僧巫,摶土作鬼神形,舉手指江,謂可卻退朗人。又命眾僧日夜誦經,向佛禱告,希廣也披緇膜拜,高念寶勝如來,聲徹戶外。是謂祈死。朗州步軍指揮使何敬真,乘雪少霽,即率蠻兵三千,迫韓禮營,陰遣小校雷暉,冒充長沙兵士,混入禮寨,用劍擊禮。禮駭走狂呼,一軍驚擾,敬真乘亂掩入,立將禮營搗破。禮軍大溃,禮受創奔回,越日斃命。於是朗兵水陸齊進,急攻長沙。長沙某軍指揮使吳宏,與小門使楊滌相語道:「強敵憑陵,城且不保,我等不效死報國,尚待何時?」遂各引兵出戰,宏出清泰門,滌出長樂門。統怒馬爭先,以一當十,奮鬥至三四時,朗兵少卻。劉彥瑫與許可瓊,袖手旁觀,並不出援。宏士卒饑疲,先退入城,滌亦還軍就食。
  朗兵復競進撲城,彭師昺挺槊突出,與朗兵交戰城北,未分勝負。朗將朱進忠帶引蠻眾,至城東縱起火來,城上守兵,為煙霧所迷,不免驚惶,忙招許可瓊軍,令他救城。可瓊竟舉軍降希萼。守兵見可瓊降敵,當然驚亂,朗兵遂一擁登城,長沙遂陷。希廣亟帶領妻孥,走匿慈堂。朗兵及蠻兵,殺官民,焚廬舍,徹夜不休。自馬殷立國後,所積珍寶,盡被奪散。宮殿屋宇,統成灰燼,鬧得人聲鼎沸,煙燄迷離。
  李彥溫尚屯兵駝口,望見城中火起,急引兵還援。至清泰門,朗人已據城拒戰,矢石交下,正擬冒險進攻,忽有千餘人繞城而來,統是神色倉皇,備極狼狽。為首的且淒聲呼道:「李將軍快尋生路罷!」彥溫瞧著,正是劉彥瑫,便問主子如何?彥瑫道:「不知下落﹔我已覓得先王及今王諸子,從旁門逃出,幸與君相遇,正好結伴同奔,朗兵利害得很,若不急走,恐一經追殺,必無噍類了!」彥溫被他一嚇,也覺驚慌,遂與彥瑫等同奔袁州,轉降南唐。
  希萼入城後,即與希崇相見,希崇率將吏進謁,上書勸進。吳宏戰血滿袖,顧視希萼道:「我不幸為許可瓊所誤,今日雖死,地下也好對先王了!」彭師昺投槊地下,大呼道:「師昺不降,情願請死!」希萼歎道:「這可謂鐵石人了!」縱令自便,不欲加誅。也是保全忠臣,卻是難得。希崇遂導希萼入府視事,閉城搜捕希廣夫婦,及掌書記李弘臯、弘節,都軍判官唐昭胤,學士鄧懿文,小門吏楊滌等,先後拘至,盡作俘囚。希萼首問希廣道:「你我承父兄餘業,難道不分長幼麼?」希廣流涕道:「將吏見推,朝廷見命,所以權受,並非出自本心。」希萼也不禁惻然,便顧左右道:「這是鈍夫,怎能作惡?徒受群小欺蒙,因致如此。」遂命牽往獄中。嗣訊弘臯、弘節等,多半說是先王遺命,不肯伏罪,惹得希萼怒起,命將弘臯、弘節、唐昭胤、楊滌四人,出府門,凌遲處死,分餉蠻軍。鄧懿文少說數語,總算從寬一線,梟首市曹。似此殘忍,何能久享!遂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嗣爵楚王。授希崇節度副使,判軍府事,其餘要職,悉用朗人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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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回 攻晉州劉承鈞折將



  越日,語將吏道:「希廣懦夫,受制左右,我欲使他不死。汝等以為然否?」諸將皆不敢對,獨朱進忠嘗為希廣所笞,乘此報怨,奮然進言道:「大王血戰三年,始得長沙,一國不容二主,今日不除,他日悔無及了!」乃命牽出勒死。希廣臨刑,尚喃喃誦佛書,至死才覺絕口。希廣妻捶斃杖下,彭師昺不忘故主,棺殮希廣,瘞諸瀏陽門外,後人號為廢王冢。希萼命子光贊為武平留後,遣何敬真為朗州都指揮使,統兵戍守,且因故學士拓拔恒,曾勸希廣讓國,召令復職。恒稱疾不起,希萼亦無可如何。
  未幾令掌書記劉光輔入貢南唐,唐主璟命右僕射孫晟,客省使姚鳳為冊禮使,冊封希萼為楚王。希萼又令光輔報謝,唐主厚待光輔,並問湖南情形。光輔密奏道:「湖南民疲主驕,陛下若發兵往取,易如反掌呢。」又是一個賣國臣。唐主乃命都虞侯邊鎬為信州刺史,屯兵袁州,漸漸的謀吞湖南了。
  南方正擾攘不休,北方亦兵戈迭起。北漢主劉崇,聞贇死人手,向南大慟道:「我悔不用忠臣言,致傷兒命!」遂命為李驤立祠,歲時致祭。一面整兵繕甲,銳意復讎。可巧遼將潘聿拈,奉遼主命,貽書崇子承鈞,通問國情。劉崇即使承鈞覆書,略說本朝淪亡,因襲帝位,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北朝。聿拈轉報遼主。遼主兀欲,得了覆書,當然欣允,發兵屯陰地、黃澤、團柏,遙作聲援。劉崇即命皇子承鈞為招討使,白從暉為副,李存瓌為都監,統兵萬人,分作五道,出攻晉州。
  晉州節度使王晏,閉門不出,城上旗幟兵仗,亦散亂不整,承鈞還道他是不能拒守,飭兵士蟻附登城。不料一聲鼓響,那堞內伏兵,霎時齊起,挾著硬弓毒矢,接連射下,還有長槍大戟,巨斧利矛,鉤的鉤,斲的斲,把北漢兵殺傷無數,承鈞忙鳴金收軍,退出濠外。王晏竟驅兵殺出,前來追擊,承鈞哪裡還敢戀戰,麾兵急奔,跑了十多里,方不見有追兵,擇地下寨,招集散卒,死傷已千餘人,並失去副兵馬使安元寶,不知是否陣亡,後經探騎報聞,才知元寶被擒,投降晉州了。
  承鈞且慚且憤,移攻隰州,行至長壽村,突遇隰州步軍指揮使孫繼業,從刺斜裡殺將出來,頓使承鈞又吃一大驚,前鋒牙將程筠,不管好歹,竟挺槍躍馬,出戰繼業,兩馬相交,雙槍並舉。約有一二十合,被繼業大喝一聲,把程筠刺落馬下。隰州兵捉住程筠,立刻斬首,梟示軍前。承鈞大怒,麾兵前鬥,要與繼業拚命。偏繼業刁猾得很,率軍急退,竟回入城中去了。承鈞追至城下,城上早已準備,由隰州刺史許遷,親自督守,再加孫繼業登陴相助,裡守外攻,約過了數晝夜,北漢兵毫無便宜,反傷亡了許多人馬,只好一齊退去。
  北漢兵兩次敗退,這叫作出手就獻丑。
  北漢主劉崇,接得敗報,正在焦灼,怎奈不如意事,接踵而來。徐州一城,被周將王彥超陷入,殺死鞏廷美、楊溫,只湘陰公夫人董氏,還算由周主特恩,安撫保護,未曾殉難。徐州事雖用帶筆,恰是毫不滲漏。崇憂憤交並,立遣通事舍人李■,赴遼乞援。遼主兀欲,本來是用兩頭燒通的計策。當周主郭威稱帝時,已從饒陽回師,應四十六回。派蕃將朱憲奉書周廷,稱賀即位,周廷亦遣尚書右丞田敏報聘。此次聯絡北漢,明明使他鷸蚌相爭,自己好做個漁翁。至李■到遼乞師,兀欲尚不肯發兵,先遣使臣拽刺梅裡,與■同詣北漢,捏稱周使田敏,已約輸歲貢十萬緡。劉崇不禁情急,忙使宰相鄭珙,齎著金帛,與拽刺梅裡同往,納賂遼主。國書中且自稱姪皇帝,致書於叔天授皇帝,見四十回。請行冊禮。遼主兀欲,喜如所願,厚待鄭珙,日夕賜宴。珙在途已感受風寒,禁不起肉酪厚味,一夕宴畢歸館,竟致暴亡。兀欲發還珙喪,並遣燕王述軋,一作舒斡。政事令高勳,同至北漢,冊封劉崇為大漢神武皇帝,妃為皇后。劉崇情急求人,也顧不得甚麼屈膝,只好對著遼使,拜受冊封,改名為旻,令學士衛融等,詣遼報謝,乞即濟師。
  遼主召集諸部酋長,擬即日大舉,援漢侵周,諸部酋長多不願南行。兀欲強令從軍,自督部眾至新州。駐宿火神澱,夜間忽遭兵變,由燕王述軋,及偉王子嘔裡僧為首,持刀入帳,竟將兀欲劈死。也有此日。
  遼太宗德光子齊王述律,一作舒嚕。在軍聞變,走入南山。述軋即自立為帝,偏各部酋長不樂推戴,情願往迎述律,攻殺述軋及嘔裡僧。述律乃自火神澱入幽州,即遼主位,號天順皇帝,改元應歷,當下為故主兀欲發喪,並遣使至北漢告哀。
  劉崇派樞密直學士王得中等,賀述律即位,且弔兀欲喪,仍稱述律為叔,請兵攻周。述律素好游畋,不親政事,每夜酣飲,達旦乃寐,日中方起,國人號為睡王。北漢乞援再四,方遣彰國軍節度使蕭禹厥,統兵五萬,與北漢會師,自陰地關進攻晉州。
  時晉州節度使王晏,與徐州節度使王彥超對調,晏已離鎮,彥超未至。巡檢使王萬敢權知晉州軍事,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都指揮使何徽,募兵拒守。遼兵五萬人,北漢兵二萬人,共至晉州城北,三面營壘,日夜攻撲。王萬敢等多方抵禦,且飛使至大梁求援。周主郭威,命王峻為行營都部署,發諸道兵援晉州,威自至西莊餞行,親賜御酒三卮,峻飲畢拜別,上馬逕去,馳至陝州,留軍不進。周主聞報,免不得遣使促行,並欲督師親征,正是:
  將軍故意留西鄙,天子勞心欲北征。
  究竟王峻何故逗留,待至下回表明。
  希廣不能讓兄,又不能拒兄,潭州之陷,戚本自貽,況忠如彭師昺而不用,奸如許可瓊而獨任,迷信僧巫,至死且諷誦佛經,愚昧至此,安能不亡?若希萼之加刃同胞,臠食舊臣,殘忍太甚,幾何而不俱滅也!劉崇不從李驤之言,以致劉贇死於非命,雖悔奚追,厥後甘心事狄,出師屢敗,欲泄忿而不得,欲報怨而未能,乃知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天下之不聽忠言,自致危禍者,皆類是耳。特揭出之以為後世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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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回     降南唐馬氏亡國


  卻說王峻留駐陝州,並非故意逗撓,他卻另有秘謀,不便先行奏聞。周主郭威,聞報驚疑,擬自統禁軍出征,取道澤州,與王峻會救晉州。一面遣使臣翟守素,往諭王峻,峻與守素相見,屏去左右,附耳密語道:「晉州城堅,可以久守。劉崇會合遼兵,氣勢方銳,不可力爭,峻在此駐兵,並非畏怯,實欲待他氣餒,然後進擊,我盛彼衰,容易取勝。今上即位方新,藩鎮未必心服,切不可輕出京師!近聞慕容彥超據住兗州,陰生異志,若車駕朝出汜水,彥超必暮襲京城,一或被陷,大事去了!幸轉達陛下,勿生他疑!」守素唯唯遵教,即日馳還京城,報知周主郭威,威聞言大悟,手自提耳道:「幾敗我事!」遂將親征計議,下敕取消。郭雀兒亦有失策時耶?
  是時已為廣順元年十二月,天氣嚴寒,雨雪霏霏。峻乃下令各軍,速即進發,到了絳州,也無暇休息,便語都排陣使藥元福道:「晉州南有蒙阮,地最險惡,若為敵兵所據,阻我前進,卻很費事。汝引部卒三千,趕緊前行,得能越過蒙阮,便可無憂了!」元福應命前驅,冒雪急進,到了蒙阮相近,見地勢果然險惡,幸無敵兵把守,便縱馬飛越,出了蒙阮,方才扎住。令部校回報王峻,峻私喜道:「我事得成了!」因即麾軍繼進,過了蒙阮逕路,與藥元福相會,向晉州進兵。
  北漢主劉崇,及遼將蕭禹厥,正慮攻城不下,糧食將盡,更兼大雪漫天,野無所掠,未免智窮力盡,日思退歸。忽接哨騎探報,知王峻已逾蒙阮,不由的心驚膽戰,立命燒去營壘,夤夜返奔。至王峻到了晉州,敵兵早遁。城內王萬敢、史彥超、何徽等,出迎王峻,導入城中。彥超便稟王峻道:「寇兵雖去,相距未遠,若使輕騎追擊,必得大勝。」峻答說道:「我軍遠來勞乏,且休養一宵,明日再議。」彥超乃退。翌晨值峻升廳,彥超又來稟白,藥元福等亦從旁慫慂,峻乃令藥元福統兵,與指揮使仇弘超,左廂排陣使陳思讓、康延詔,策馬出追,馳至霍邑,追及敵眾,便奮擊過去。敵軍後隊,統是北漢兵,一聞追兵到來,都越山四跑,急不擇路,或墜崖,或墮谷,死了無數。元福催後軍急進,偏偏延詔懦怯,沿途逗留,且語元福道:「地勢險窄,恐有伏兵,且回兵徐圖進取。」元福忿然道:「劉崇挾胡騎南來,志吞晉絳,今氣衰力憊,狼狽遁還,不乘此時掃滅,必為後患。」言未已,那王峻遣人到來,說是窮寇勿追,飭令回軍,元福長歎數聲,收軍而還。王峻亦非真良將。
  遼兵還至晉陽,人馬什喪三四,蕭禹厥自恥無功,諉罪一部酋,釘死市中。劉崇亦喪兵無數,復因遼兵歸去,不得不畀他厚贐,害得府庫空虛,人財兩失,只好付諸一歎,緩圖報怨罷了。智力原不及郭威。
  且說楚王馬希萼,得據長沙,刑戮無度,已失人心。更且縱酒荒淫,盡把軍府政事,委任希崇。小門使謝彥顒,系家僮出身,面目清揚,姣如處女,希萼很是寵愛,嘗令與妃嬪雜坐,視同男妾。不怕作元緒公麼?彥顒恃寵生驕,凌蔑大臣,就是手握大權的王弟希崇,他亦未加尊敬,或且拊肩搭背,戲狎靡常,希崇引為恨事。向例王府開宴,小門使只能伺候門外,希萼獨使彥顒與座,甚至列諸將上,諸將亦憤憤不平。希萼因府舍被焚,命朗州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率部曲千餘人修葺府署,執役甚勞,毫無犒賜。士卒統有怨言,逵與行逢密語道:「眾怒已深,不早為計,禍將及我兩人了!」遂率眾逃歸朗州。
  希萼沈醉未醒,左右不敢白,越宿始報知希萼。希萼大怒,立遣指揮使唐師翥,領兵往追,直抵朗州城下,被王逵等伏兵邀擊,士卒盡死,師翥孑身逃歸。逵入朗州城,逐去留後馬光贊,別奉希萼兄子光惠知朗州事,尋且立為節度使。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眾,逵與行逢,商諸朗州戍將何敬真,廢去光惠,推立辰州刺史劉言,權知留後,逵自為副使。因恐希萼往討,特向南唐求請旌節,唐主不許。乃奉表周廷,自稱藩臣,周主也不給覆諭,置諸不聞。
  希萼本與許可瓊密約,分治湖南,及攻入潭州,背約食言,且恐可瓊怨望,暗通朗州,遽出為蒙州刺史。一面派馬步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指揮使魯公綰,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率兵出城西北隅,立營置柵,預備朗兵。
  徐威等勞役經旬,並未撫問,免不得怨聲又起。希崇已知眾怒,未嘗進諫。一日希萼置酒端陽門,宴集將吏,徐威等不得預宴,希崇亦稱疾不至,威等遂共謀作亂。先使人驅踶齧馬數十匹,闖入府署。自率徒眾持械相隨,待馬奔入府中,即托言縶馬,掩入座上,縱橫擊人,顛踣滿地,希萼駭奔,逾垣欲走,被威等追及,縛置囚車,並執小門使謝彥顒,自頂至踵,銼成虀粉。南風不競,致罹此禍。遂推希崇為武安留後,大掠兩日,方才安民。
  希崇欲借刀殺人,特令彭師昺押住希萼,解往衡山縣錮禁,隨時管束。希萼已去,隨接到朗州檄文,數希崇篡逆罪狀,希崇方覺心驚。忽又聞朗州留後劉言,派馬步軍至益陽,將逼潭州,頓時倉皇失措,急發兵二千往御,且遣人赴朗州求和,願為鄰藩。平時很是刁滑,此時奈何若此。劉言見了潭使,頗費躊躇,掌書記李觀象進議道:「希萼舊將,尚在長沙,必不欲與公為鄰,公不若先檄希崇,令他取各首來獻,然後可和。希崇若從此議,取湖南如反掌了。」言依議而行,即令潭使返報,果然希崇畏言,殺死希萼舊臣楊仲敏、魏光輔、魏師進、黃勍等十餘人,函首送朗州,派前辰陽令李翊為使,翊至朗州納入首級,統已血肉模糊,不可辨認。言與王逵,遂說他以偽冒真,呵叱李翊。翊且憤且懼,撞死階下。言也為心動,暫許希崇和議,調回益陽等軍。希崇聞朗軍調回,安然無忌,樂得縱情酒色,終日尋歡。不意彭師昺押送希萼,到了衡山,竟與衡山指揮使廖偃,共立希萼為衡山王,改縣為府,斷江立柵,編竹成戰艦,居然與希崇為敵。這都是希崇弄巧成拙,反害自身!原來師昺受希崇差遣,明知是借刀殺人,及與廖偃相見,慨然與語道:「要我弒君,我卻不願,寧可以德報怨,不甘枉受惡名!」廖偃也以為然,即與師昺擁立希萼,召募徒眾,旬日間得萬餘人,且遣判官劉虛己,向唐乞援。師昺以德報怨,已屬矯枉過正,更且引敵亡楚,尤覺失策。
  希崇得悉此變,也遣使奉表唐廷,請兵拒朗。唐主璟立命袁州戍將邊鎬,西趨長沙。楚將徐威等又欲殺希崇。被希崇先期察覺,左思右想,無可為計,只好趕緊迎鎬,尚可自全。忽聞鎬軍已至醴陵,適如所望,急發庫款犒軍。去使回報希崇,傳述鎬言,謂此來擬平楚亂,並非代滅朗兵,如欲自保,速即迎降。希崇聽了,半晌無言,嗣且淚下。沒奈何迫令前學士拓跋恒,奉箋鎬軍,情願降唐。恒悵然道:「我久不死,徒為小兒等齎送降表,豈不可歎!」乃詣鎬軍請降。究竟貪生。
  鎬率兵抵潭州,希崇率弟姪出城,望塵迎拜。鎬下馬宣慰,與希崇等同入城中,寓居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相率趨賀,鎬即發湖南倉庫,取出金帛粟米,金帛給將吏,粟米賑饑民,闔城大悅。慷他人之慨,何樂不為。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乘勢取岳州,安撫吏民,輿情翕然。
  捷報馳入金陵,唐百官額手稱慶,獨起居郎高遠道:「乘亂取楚,原是容易,但觀統兵各將,均非良才,恐易取卻難守哩。」為後文伏線。唐主璟獨喜出望外,授邊鎬為武安節度使,征馬氏全族入朝。希崇不欲東行,聚族相泣,並願重賂邊鎬,令他代為奏請,仍准留居長沙。鎬微笑道:「我朝與公家世為仇敵,屈指將六十年,但未嘗大舉入境,欲滅公家。今公兄弟鬩牆,窮蹙乞降,這是天意欲歸我朝。公若再圖反覆,恐人肯恕公,天也未肯恕公了!」可作世人棒喝。希崇無詞可答,只得挈領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哭登舟,共赴金陵。誰叫你陷害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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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回 征東魯周主督師


  馬希萼據住衡山,還想經略嶺南,特命龍峒戍將彭彥暉,移屯桂州。桂州節度副使馬希隱,系是馬殷少子,不願彥暉前來,急檄蒙州刺史許可瓊,同拒彥暉。可瓊引兵趨桂州,與希隱合兵,殺退彥暉。彥暉奔回衡山,希萼大驚。適唐將李承戬,奉邊鎬命,引兵數千至衡山,促希萼入朝金陵,逼得希萼憂上加憂。就是廖偃、彭師昺,也想不出救急方法,索性投順南唐,乃是無策中的一策,乃與希萼沿江東下,往朝南唐。
  先是湖南有童謠云:「鞭打馬,馬急走!」至是果驗。馬希隱聞二兄降唐,還想據守嶺南,負嵎自固,偏南漢主劉晟,遣內侍吳懷恩入境,先乘虛襲入蒙州,繼乘勝進逼桂州。希隱與許可瓊,保守不住,乘夜斬關,帶領遺眾,向全州遁去。吳懷恩得了蒙、桂,復略定連、梧、嚴、富、昭、流、象、龔等州,於是南嶺以北屬南唐,南嶺以南屬南漢。只有朗州一隅,尚為劉言所據,但亦不復屬馬氏。自馬殷據有湖南,至希崇降唐,共得六主,合成五十六年。
  希萼兄弟,先後至金陵。唐主璟嘉他恭順,命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駐守洪州,仍封楚王。希崇為永泰軍節度使,駐守揚州。其餘湖南將吏,以次拜官,且因廖偃、彭師昺二人,忠事故主,特授偃為左殿直軍使兼萊州刺史、師昺為殿直都虞侯。湖南刺史,俱望風朝唐。最可惜的是前岳州刺史王贇,至此已改調永州,獨傷心故國,不忍降唐。經唐廷一再征召,勉強入覲。唐主璟責他後至,賜鴆而死。人生到此,天道難論,這叫做有幸有不幸呢!褒貶咸宜。
  南唐既並有湖南,復議北略。參軍韓熙載,入任戶部侍郎,獨上書諫阻道:「郭氏奸雄,不亞曹、馬,得國雖淺,守境已固。我若妄動兵戈,恐不獨無成,反且有害呢!」唐主璟乃罷兵不發。偏是兗州節度使慕容彥超,叛周起兵,向唐求援,遂令唐主璟觸動雄心,出兵五千人,令指揮使燕敬權為將,往援彥超。從南唐出援,接入彥超叛周事,綰合無痕。彥超自汴京逃歸,心常疑懼,晝夜不安,特遣人貢獻方物,自表歉忱,探試周主意向。周主加授彥超為中書令,並遣翰林學士魚崇諒,至兗州傳旨撫慰。略云:
   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讒。倉猝之間,召卿赴闕,卿即奔馳應命,信宿至京,救國難而不顧身,聞君召而不俟駕。以至天亡漢祚,兵散梁郊,降將敗軍,相繼而至,卿即便回馬首,逕返龜陰。為主為時,有終有始,所謂危亂見忠臣之節,疾風知勁草之心。若使為臣者皆復如是,則有國者誰不欲大用斯人!朕潛龍河朔之際,平難濬郊之時,緣不奉示諭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闕。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若或二三於漢朝,又安肯效忠於周室,以此為懼,不亦過乎?卿但悉力推心,安民體國,事朕之節,如事故君,不惟黎庶獲安,抑亦社稷是賴!但堅表率,未易替移,由衷之誠,言盡於此,卿其勿疑!
  彥超得了此諭,心終未釋﹔且聞劉贇暴死,益不自安。募壯士,蓄芻糧,購戰馬,潛使人通書北漢,為關吏所獲,奏報周廷。周主郭威,命中書舍人鄭好謙,申諭彥超,與訂誓約。彥超始終未信,特令都押牙鄭麟詣闕,偽輸情款,實覘機事。又捏造天平節度使高行周書,說是約他造反,因此出首。周主郭威,披書審閱,語多指斥朝廷,不禁微笑道:「鬼蜮伎倆,怎能欺人!」遂將書頒示行周,行周果然奏辯,兼且謝恩。周主即遣閤門使張凝,領兵赴鄆州,為行周助守。彥超計不得逞,復表請入朝,竟由周主允准。未幾又得彥超覆奏,偽稱境內多盜,不便離鎮。周主付諸一笑,但待他發難,興師問罪便了。並非姑息養奸,實是請君入甕。
  好容易過了一載,已是廣順二年。彥超召鄉兵入城,引泗水注入城濠,預備戰守。且令部吏偽扮商人,混入南唐,求請援師。一面募集群盜,剽掠鄰境。尋得朝廷詔敕,命沂、密二州,不復屬泰寧軍。彥超怎肯失去二州,決計抗命。判官崔周度諫阻道:「東魯素習《詩》、《書》,自伯禽周公子。以來,不能霸諸侯,但用禮儀守國,自可長世。況公對朝廷,並無私憾,何必自疑?主上又再三諭慰,公能撤備歸誠,定可長享富貴,安如泰山。公豈不聞杜重威、李守貞故事,奈何自取滅亡呢?」彥超不從,竟爾叛周。周主命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曹英,為兗州行營都部署,齊州防禦使史彥韜為副,皇城使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藥元福為都虞侯,東討彥超。
  彥超聞周廷出師,忙遣人南行,約唐夾攻。唐將燕敬權已到下邳,恐眾寡不敵,退屯沭陽。不料徐州巡檢使張令彬,潛師襲擊,搗破唐營,竟將燕敬權活捉了去,獻入周廷。周主郭威,欲借此籠絡南唐,命將敬權釋縛,賜他衣服金帛,放歸本土。敬權感泣謝罪,周主面諭道:「獎順除逆,各國從同,難道江南獨異致麼?我國賊臣,據城肆逆,殃及萬民,爾國乃出助凶逆,誠為不解。爾可歸語爾主,勿再失算!」敬權應命辭行,返報唐主。唐主也覺感激,不敢再援彥超。
  彥超失一大援,不得已登城守禦。曹英等到了城下,猛攻不克,乃築壘圍城。可巧王峻自晉州還師,也由周主撥至兗州。彥超見周軍迭至,很是心慌,屢率壯士出城突圍,統為藥元福所敗,只好閉城固守。周軍四面圍住,困得兗州水泄不通。自春至夏,守兵疲敝不堪,彥超因庫資告罄,令大括民財,犒賜守兵。前陝州司馬閻弘魯,傾資出獻,彥超尚說有私藏,命崔周度至弘魯家,實行搜括。到處搜遍,毫無所得,乃返報彥超。彥超斥周度包庇弘魯,俱令下獄。適弘魯家有乳母,從泥土中拾得金纏臂,獻與彥超,欲贖弘魯。彥超益恨弘魯藏金,遣軍校搒掠弘魯夫婦,硬要他獻出私藏,可憐弘魯夫婦,無從取獻,宛轉哀號,同斃杖下。死在眼前,還要這般毒虐。周度連坐處斬。看官聽著!這周度坐罪,尚不是全為弘魯,大半由前日忠諫,觸怒彥超,所以遭此奇禍呢。
  周主郭威,因兗州久攻未下,下詔親征。命李穀、范質同平章事,留李穀權守東京,兼判開封府事,進鄭仁誨為樞密使,權充大內都點檢,郭崇充在京都巡檢。佈置已定,乃自京城出發,直抵兗州。先令人招諭彥超,守卒出言不遜,始督諸軍進攻。諸軍因御駕親臨,當然冒險進取,伐鼓淵淵,振旅闐闐,有分教一座堅城,從此崩陷,凶狡貪橫的慕容彥超,要全家誅戮了。小子有詩歎道:
  休笑人家盡懦夫,蠻橫到底伏天誅!
  試看身首分離日,誰惜昂藏七尺軀!
  欲知攻克兗州情形,下回再行續敘。
  古人有言,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觀馬氏兄弟之鬩牆構釁,遂致全國讓人,舉族入唐,邊鎬兵不血刃,即得三楚,非馬氏之自致覆亡,曷由致此!閱邊鎬言,凡天下之兄弟不和者,亦曷不亟自猛省也!慕容彥超,有勇無謀,亡漢不足,反欲叛周。周主郭威,再三慰諭,始終不從,甚且殺崔周度,斃閻弘魯,如此凶戾,不死何為?乃知馬希崇之覆國,與慕容彥超之亡家,無在非自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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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回     逐邊鎬攻入潭州府


  卻說慕容彥超,困守兗州,已是勢窮力竭,並且素性貪吝,所括民財,半犒兵士,半充囊橐,因此士無鬥志,相繼出降。周主郭威,又親至城下,督軍猛攻,眼見得保守不住,彥超無法可施,竟至鎮星祠中,禳災祈福。這鎮星祠乃是何神?原來彥超將反,有術士占驗天文,謂鎮星行至角亢,角亢為兗州分野,當邀神祐。彥超信為真言,特設一祠,令民家遍立黃幡,每日一祭。此時窮蹙無計,不得不仰求星君。驀聞城被摧陷,急忙出祠督戰,那周軍似潮衝入,怎能招架得住?巷戰良久,手下兵皆溃散。再奔至鎮星祠旁,放起一把無名火,將祠毀去,然後馳入府署,挈妻投井,頃刻溺斃。子繼勳率殘眾五百人,出奔被擒,立即磔死。彥超梟屍,所有家族,悉數誅夷。應該如此。兗州平定,周主留端明殿學士顏衎,權知兗州軍府事,降泰寧軍為防禦州,並欲盡誅彥超將佐。翰林學士竇儀,心下不忍,特商諸宰臣馮道、范質,請他釋免。
  兩宰臣面奏周主,說是脅從罔治,周主乃赦罪不問。
  啟蹕赴曲阜縣,謁孔子祠,行釋奠禮。登殿將拜,左右勸阻道:「孔子乃是陪臣,不當受天子拜!」周主道:「孔子為百世帝王師,難道可不敬禮麼?」遂虔誠拜訖,命將祭器留藏祠中。又至孔林拜孔子墓,訪得孔子四十三世孫孔仁玉,命為曲阜令﹔顏淵後裔顏涉,命為主簿。即令視事。仍飭兗州修葺孔祠,永禁墓旁樵彩,然後還都,飲至犒賞,當然有一番手續。
  過了數日,德妃董氏,病歿宮中。天子悼亡,免不得輟樂舉哀,飾終盡禮。董氏鎮州人,本嫁同裡劉進超。進超仕晉,充內廷職使。遼兵犯闕,進超殉難,董氏嫠居洛陽。漢高祖自太原入京師,郭威從軍過洛,聞董氏德藝兼長,納為妾媵。後來出鎮鄴中,只命董氏隨行,所以家屬被屠,董氏幸得脫禍。及威已稱帝,中宮虛位,但冊董氏為德妃,攝掌宮事。至此竟遭病歿,享年三十九歲。總覺命薄。敘出董氏,補前文所未逮。
  郭威既悲妃歿,復觸舊痛,好幾日不願視朝。接連是天平節度使高行周,病終任所,又輟朝數日,猶幸內外無事,朝政清閒。惟冀州邊境,為遼兵所掠,由都監杜延熙,一鼓驅退,倒也損失有限,不足廑憂。既而武平軍留後劉言,遣牙將張崇嗣入奏,報稱收復湖南,願如馬氏故事,乞請冊封。周主留館來使,又有一番廷議,處置湖南事宜。
  自唐將邊鎬入據長沙,潭民市不易肆,稱鎬為邊菩薩,一體悅服。後來鎬佞佛設齋,築寺置觀,所入賦稅,除貢獻金陵外,盡充佛事,浮費無節,凡地方一切政治,置諸不理,於是潭人失望。菩薩本來高擱,望他奚為?南漢內侍省丞潘崇徹,及將軍謝貫,乘機攻郴州。鎬出兵與爭,大敗奔還。郴州被陷。鎬坐失軍威。
  唐指揮使孫朗、曹進,從鎬平楚,部下所得廩給,反不及湖南降卒,軍士已有怨言。唐復遣郎中楊繼勳等,征取湖南租稅,務從苛刻,行營糧料使王紹顏,希承繼勳意旨,克減軍糧,益激眾怒。孫朗、曹進,投袂奮起,率部眾入攻紹顏,紹顏走匿囷下,屏息無聲。大眾四覓無著,轉趨府署,向鎬要求,請斬紹顏以謝將士。鎬含糊應允,待孫朗等退歸營中,並不將紹顏取出,梟首示眾。所以孫、曹兩人,並謀殺鎬,夜率部眾焚府門,適值天雨,屢燃屢滅。鎬本有戒心,至是聞府門被火,出兵格鬥,且令傳吹鼓角,作將旦狀。孫朗等墮入鎬謀,恐天曉軍集,轉難脫身,不如斬關出去,往投朗州,一聲吆喝,麾退黨徒,紛紛投關出城,夤夜向朗州奔去。
  走了兩三日,方抵朗州城外,求見劉言。言召他入署,問明原委,很是喜歡。王逵在旁問朗道:「我欲再取湖南,恐唐兵來援,多一阻礙,奈何?」朗答道:「朗臣唐數年,備知底細,現在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得能保守淮南,已是幸事,還有何暇兼顧湖南?朗願為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呢!」朗為唐臣,嗾人往取湖南,亦非好人。逵心亦喜,厚待孫朗及曹進,整兵治艦,預謀大舉。
  唐主璟方用馮延己、孫晟同平章事。兩相意見未合,晟嘗語左右道:「金杯玉碗,乃竟盛狗矢麼?」延己聞言,恨晟益深。唐主嘗遣將軍李建期出屯益陽,使圖朗州,又命知全州事張巒,兼桂州招討使,使圖桂州。兩軍出駐多日,未聞報功,唐主召語馮延己、孫晟道:「楚人歸我,意在息肩。我未能撫息瘡痍,反欲勞民費財,恐失楚意。現欲將桂林、益陽兩處戍軍,悉數調回,特授劉言旌節,俾得息兵,卿等以為何如?」孫晟道:「陛下誠念及此,不但安楚,並足安唐。」延己勃然道:「臣意以為非是,前出偏將下湖南,遠近震驚,一旦三分失二,適令他人藐視。請委任邊將窺察形勢,可進即進,可退乃退。」唐主因遣統軍使侯訓,率兵五千,往與張巒合兵,共攻桂州。訓與巒聯軍南下,將到桂州城下,被南漢兵內外夾擊,殺得大敗虧輸。訓竟戰死,巒收殘卒數百人,奔回全州。敗報到了唐延,唐主決擬召回李建期,授劉言為節度使。偏馮延己又出來反對,謂宜召言入朝,察他舉止,果肯效順,再授旌節未遲。唐主乃遣使至朗州,召言入朝。言與王逵密商行止,逵答道:「武陵負江面湖,帶甲百萬,怎甘拱手讓人!況邊鎬撫字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成擒,怕他甚麼?」言尚在沈吟,逵又道:「行軍貴速,一或遲延,反令鎬得為備,不易進攻了。」乃遣歸唐使,佯約入朝。一面召集何敬真、張仿、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等牙將,皆授指揮使,令周行逢為行軍司馬。部署隊伍,即日發兵。行逢善謀,文表善戰,叔嗣善衝鋒,三人情好頗深,和衷共進。王逵為統軍元帥,分道趨長沙,令孫朗、曹進為先鋒,直抵沅江,擒住唐都監劉承遇,收降唐軍校李師德,乘勝進逼益陽,用著大刀闊斧,砍入唐守將李建期寨內。建期慌忙抵敵,被孫朗、曹進二將,繞住廝殺。張文表、潘叔嗣,持槊助戰,任你建期如何力大,也被他七手八腳,活捉了去。所有戍兵二千人,盡行授首,一個不留。嗣是朗兵水陸並進,勢如破竹,破橋口,入湘陰,直薄潭州。這位大慈大悲的邊菩薩,變做無人無勢的邊和尚,自知不能敵朗兵,慌忙遣使乞援。怎奈遠水難救近火,唐兵不能速到,朗兵已是登城。邊鎬棄城夜走,吏民俱溃,人多馬雜,把醴陵橋門踏斷,溺死壓死,共約一萬餘人。得之甚易,失亦甚易。
  王逵入城視事,自稱武平軍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遣何敬真等追鎬。鎬已狂竄回去,追趕不及,但殺死溃卒五百名。逵又令蒲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權,及監軍任鎬,不戰即溃。湖南各州縣唐吏,聞風震慄,相繼遁去。從前馬氏嶺北故土,一古腦兒歸入劉言,只郴、連二州,為南漢有。王逵復欲攻取郴州,自督諸軍及峒蠻,共約五萬人,將郴州圍住。南漢將潘崇徹,夤夜趨救,出其不意,掩擊朗兵,朗兵大敗。
  王逵走還,乃發使至朗州,請劉言入主長沙。言不願舍朗,因上表周廷,報捷稱臣。且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周主與群臣會議,大眾都主張招撫,乃於廣順二年正月,表劉言為武平節度使,兼朗州大都督,升朗州為湖南首府,位出潭州上。王逵為武安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朱全琇為靜江節度副使,張仿為武平節度副使。這詔旨頒到朗州,劉言以下,統皆拜受。
  惟唐主璟因敗懲罪,削邊鎬官爵,流戍饒州,斬宋德權、任鎬,罷馮延己、孫晟為左右僕射,自悔前失,乃議休兵息民。左右勸璟道:「陛下能數十年不用兵,國可小康。」璟憤然道:「璟將終身不用兵!何止數十年哩!」豈千年不死耶?不到數月,復召馮延己為相,廷臣統呼為怪事。這且待後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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