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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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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3 07:45:5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3 08:04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零九章 水很深       

  祚榮打算寇邊,搶掠糧草物資和人口,於是就派人去孤竹和那裡的族人進行聯絡。

  綠珠呢?

  生活艱難,還要養一個傻乎乎,特別能吃的兒子。單憑客棧的收入恐怕不夠,楊茉莉……那時候還叫烏力吉,一頓飯兩三斤,別說綠珠,普通一點的人家都受不了。

  所以,綠珠估計還有其他的生計,比如說……

  於是在偶然中,綠珠得到了那張地圖。

  慢著慢著,好像說不過去啊!

  楊守文撓撓頭,如果祚榮只是為了寇邊,何必拿那張地圖過去?而且,地圖上的行軍路線是突厥人的行軍路線,祚榮拿了又有什麼用處?除非,祚榮已經和突厥人勾結。這倒是有可能!粟末靺鞨人與突厥人之間一向是狼狽為奸,勾結一起的。

  也不對,綠珠死的時候,淮陽王武延秀似乎還沒有到黑沙城吧。

  突厥人不是說,他們是因為受了武周的羞辱,只認可李唐宗室,所以才起兵造反嗎?

  也就是說,祚榮和突厥人早就計劃起兵?

  也不對,那時候慕容玄崱還沒有造反,靜難軍也沒有一點反叛的跡象……

  楊守文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有一個線索。一開始,那些線索非常凌亂,幾乎相互間沒有任何關聯。可漸漸的,似乎有一條線,在無聲無息把那些線索串起來。

  他突然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而楊承烈則輕柔太陽穴,苦笑看著他。輕聲道:「兕子。別想了。這件事水太深。」

  嗯,還想真的很深啊!

  楊守文也有些心悸……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後策劃,那所有的事情也就變得合情合理。

  好吧,讓我們在重新串一次。

  有人聯繫默啜,希望默啜起兵反唐。

  默啜同意了,並且和祚榮取得了聯繫,雙方決定聯手。那個幕後主使者。能量很大,還說服了慕容玄崱配合默啜的行動,於是就有了後來靜難軍起兵造反的局面。

  幕後黑手和默啜約定了進軍路線,默啜為了讓祚榮配合,把進攻計劃交給了祚榮。祚榮得知,到時候靜難軍會和他配合,於是就聯絡了在孤竹的粟末靺鞨人。結果,地圖被綠珠發現。不管綠珠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她最終偷走了那張地圖,並且也因策惹來殺身之禍。由於地圖的丟失。祚榮不得不暫停了他的計劃。

  可是默啜起兵,卻如同箭在弦上。於是按時發兵,並且扣押了武延秀。

  之後,慕容玄崱歸降,靜難軍造反。

  只不過由於祚榮的不配合,慕容玄崱無法立刻出兵,所以就一直屯兵在居庸關外。而這時候,楊守文把地圖呈交了張仁亶。張仁亶決意出兵五回嶺,默啜擔心歸途被斷,於是讓慕容玄崱攻打居庸關,為的是想要把張仁亶的兵馬再調回來。

  如果祚榮知道居庸關一線兵力空虛,一定會再次啟動寇邊的計劃,到時候孤竹的粟末靺鞨人也會予以配合。那時候,粟末靺鞨人會和慕容玄崱裡應外合,則居庸關必然會被攻破。

  慢著慢著,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

  楊守文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那個幕後黑手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有如此巨大能量?

  他可以說動默啜,可以說服慕容玄崱,這都算不得什麼。

  最可怕的是,他能夠讓突厥人兵鋒所向之處,河北道的城關全都放棄抵抗?

  我的天,這要何等的能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楊守文想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

  「父親!」

  「嗯?」

  他輕輕咳嗽一聲,從挎包裡取出了那個油紙包,然後放在案上,慢慢推到了楊承烈面前。

  「這是什麼?」

  楊承烈露出詫異之色,不解看著楊守文。

  「父親還記得那個無名男屍嗎?」

  「記得。」

  楊守文的聲音有些發顫,輕聲道:「今天李元芳對我說,那個人名叫田雨生,是梁王武三思派往黑沙城的細作。他在黑沙城拿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準備交給武三思,結果卻死在了虎谷山下。李元芳還說,陳子昂是受武三思所托,前來接應田雨生。可是沒想到,他還沒有到,田雨生就被人發現,並死在虎谷山下。

  不過,他偷來的那樣東西,後來被我找到了。

  陳子昂曾提醒我說,這東西誰看過誰就會倒霉……所以我也一直擔心,沒有打開來過。」

  這一次,輪到楊承烈傻了。

  眼前的油紙包,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燙手的山芋,讓他也感到了一陣陣發自內心的恐懼。

  「父親,盧永成也在找它。」

  「你是說……」楊承烈結結巴巴道:「這東西和范陽盧家有關?」

  楊守文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和范陽盧家有關,但估計他們也是受人所托。」

  能夠指使動范陽盧家的人嗎?

  楊承烈突然站起來,在屋中徘徊。

  他的臉,因為激動而漲的通紅……不過不要以為他是高興,而是因為感到了恐懼。

  那幕後之人,隱隱約約已有了頭緒。

  良久,楊承烈又坐下來。

  他低頭看著案子上的油紙包,片刻後又抬頭向楊守文看來。

  「兕子,你怎麼看?」

  楊守文這時候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他用力甩了甩頭,而後道:「李元芳說,如果居庸關有失,讓咱們務必死守昌平三日。我想,他很可能是想要討回天門嶺的公道。

  亦或者說,聖人已經覺察到了盧家的不妥……」

  「你別廢話。」楊承烈打斷了楊守文的話語,「你知道我在問你什麼!」

  「讓我想想啊,盧家受人所托,想要確保突厥人能夠順利撤離。所以,他必須要想辦法讓都督府的兵馬留在昌平,而慕容玄崱的靜難軍屯兵居庸關外,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兕子,你正經一點!」

  楊承烈真急了,大聲道:「我是在問你,要不要打開來看?」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目光炯炯,凝視楊承烈許久,輕聲道:「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楊承烈道:「不管這裡面有什麼,只能你我知道。而且看過之後,就必須要把它銷毀,絕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的話,咱們就要有殺身之禍。」

  楊守文笑了!

  他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還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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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3 19:01:1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3 19:09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章居庸關破(上)

  油紙包裡,是一封封書信,以及一份名單。

  書信的內容各不相同,從筆跡上可以辨認出,應該是出自不同的人。但核心內容卻幾乎相同,就是表示已經得到了命令,願意配合突厥人的行動。落款都是空白。

  名單上則是一個個人名,對楊守文而言,這些名字大都顯得很陌生。

  所以,他並沒有在意,順手又拿起最後一封書信。

  信是用突厥文書寫,楊守文眉頭一蹙,「父親,你認得突厥文嗎?」

  「父親?」

  楊守文連叫了兩聲,都沒有得到楊承烈的回應,於是扭過頭看去,只見楊承烈拿著那份名單,臉色非常難看,兩手更輕輕顫抖,顯示出他此刻內心裡非常激動。

  「父親,你怎麼了?」

  楊承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把名單又遞給了楊守文。

  「兕子,這份名單,還有這些書信,都銷毀吧。」

  「我知道。」

  楊承烈慘然一笑,「沒想到這麼多人都參與其中。」

  「父親認得這名單上的人?」

  楊承烈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看了這份名單,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兩年前,乞乞仲像死後,祚榮在東牟山建城,召集了很多高句麗的餘孽。當時王都督得知消息,秘密出兵。可是在天門嶺卻遭遇祚榮伏擊,幾乎全軍覆沒,他自己也戰死在那邊。我一直很奇怪,祚榮怎麼可能那麼準確的把握住王都督的行蹤?

  此後,狄國老暫領幽州都督,短短數月間就殺了許多人。

  我和狄國老沒什麼交集,但是我卻知道,他不是個殺性很重的人。可是那段時間,幽州、檀州、營州幾乎死了上百人,讓我感到非常吃驚。現在想來,呵呵……」

  楊承烈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

  而楊守文則拿著名單,掃了兩眼道:「這上面的人,父親都知道?」

  「嗯,知道一些。」

  他說著。把名單又拿了過來,「慕容玄崱我不用介紹了,靜難軍使,如今正攻打居庸關;喏,這個王思道。飛狐守將,定州折衝府折衝校尉,出身太原王氏。

  還有這個盧懷義,你應該也聽說過吧……范陽盧家的族長,也是帝師房子弟。」

  在這裡,需要對范陽盧家做一個介紹。

  高門貴冑,世家門閥不是單獨的家族,而是一個龐大的族群,其中包含了很多的分支。

  說起范陽盧氏的源頭,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

  據說盧氏出於姜姓。是齊國後裔,因封地名盧邑而受姓盧氏。秦漢之後,盧氏遷居涿水一帶地區,定居在涿縣。到東漢末年,盧植平定了黃巾之亂,盧氏從此起家。

  南北朝,范陽盧氏進一步崛起,在李沖的策劃之下,與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以及滎陽鄭氏得以和北魏皇室締結婚姻。因而被魏孝文帝定為四姓大家,從此成為豪門。

  時光荏苒,進入隋唐之後,盧氏已經發展成為頂級豪門。

  其族群大體分為南北兩支。共十房子弟。

  兩支由盧諶而分,當時西晉南下,長子盧勗前往南方,成為南祖;四子盧偃留在北方,成為北祖。只是後來南支比不得北支,這范陽盧氏也漸漸為北支所代表。

  北支分為六房。其中盧度世的四個兒子分別成家,建立北祖四房;此外盧偃玄孫盧靜因有三個兒子先後成為三個皇帝的老師,故而又名帝師房,獨立於北祖四房之外。

  顯慶四年,唐高宗李治為壓制世族門閥的力量,限令七姓十家不得通婚。其中范陽盧氏就占居了三家。而這三家,恰巧就是北祖四房中的三家,帝師房得以獨大。

  盧懷義,就是當代帝師房的家主,也是范陽盧氏的族長。

  楊守文聽完了楊承烈的介紹,不由得暗自咋舌。

  連范陽盧氏的族長都要聽從對方的命令,那這個幕後的主使者,已經能呼之欲出。

  武三思做夢都想要做太子,結果一直不能如願。

  他這次盜出名單,恐怕並不是為了針對名單上的這些人,更是為了針對名單背後的主使人。

  能夠主使這麼多大人物造反,這個人……非李唐宗室還能有誰?

  怪不得狄仁傑拜託李元芳,讓他儘量攔截這份名單。怪不得田雨生才一抵達幽州,就被人追殺;怪不得那些人膽子那麼大,甚至為了名單,不惜偷襲昌平縣衙。

  怪不得王賀,就是那個假縣令,會提前逃離。

  「還有這個人。」

  楊承烈又指了名單上的一個人名,「唐波若可是功勛之後,他老子更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唐儉唐茂約。你敢想像一下嗎?這代表著整個李唐的元勛功臣,都打算造反。此前神皇大開殺戒,幾乎殺光了那些勛貴子弟,怕也是這個原因。」

  唐波若?

  楊守文看了一眼名字,也是暗自感到駭然。

  唐波若是誰?他不知道!可是他聽說過唐儉,更聽說過凌煙閣二十四勛貴的名字。

  高適那首詩是怎麼寫的?

  男兒何不配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由此可見,凌煙閣在唐代,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

  「父親,這個唐波若如今是什麼官職?」

  楊承烈想了想,輕聲道:「若我沒有記錯,唐波若如今好像是在趙州擔任司馬。」

  「那豈不是說,趙州會有危險?」

  楊承烈一怔,旋即點點頭,「如果突厥人能打到趙州的話……不過也不必擔心,那趙州刺史高睿也非等閒之輩,乃名臣之後。他爺爺就是前朝九老之一的高熲。高睿以明經出任過桂州都督,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唐波若未必能騙得過他。」

  楊守文笑道:「那也要他知道才行……」

  高睿,同樣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楊守文不清楚。

  不過楊承烈能如此評價這個人,想必是有真才實學。但他也要防備唐波若才行,否則趙州怕也會危險。要知道,那唐波若也是名臣之後,高睿會提防這個人嗎?

  楊守文和楊承烈相視對望,最後只能苦笑一聲。

  趙州太遠了,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而且,他們眼前就有一腦門子的官司,昌平自身難保,又哪來的精神顧念趙州死活?

  「對了,你剛才叫我做什麼?」

  楊守文把那封用突厥文書寫的信箋交給楊承烈,「父親,你認得突厥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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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3 19:12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居庸關破(下)       

  「不是太熟悉!」

  「若要二郎在,倒是方便許多。」

  楊守文突然間有些想念楊瑞,這傢伙可是懂得突厥文。

  可惜,他現在不在。就算楊瑞在昌平,不管是楊承烈和楊守文,也不敢讓他看這封信。

  「怎麼辦?」

  楊守文看向楊承烈。

  楊承烈沉吟許久,突然把那些書信和名單全都收攏起來,順手就丟進了一旁的火盆裡。

  「父親!」

  楊承烈神色凝重,看著楊守文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我現在不要再想這些東西,就當做是從沒有看到過。接下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解決昌平的麻煩。」

  說完,他又取出那枚龜符奉宸。

  沉吟良久後,他把龜符奉宸放在了楊守文的手中,「你拿著它,立刻去找蓋老軍,告訴他請他嚴密監視盧永成。還有,李元芳不是留了三個人給你嗎?知道怎麼找到嗎?」

  楊守文剛要開口說不知道,就聽到門外傳來楊氏的聲音。

  「阿郎,門外有三個人,說是奉命前來見兕子,要不要見呢?」

  楊守文和楊承烈相視一眼,同時站起身來。

  估計是敬虎他們三個到了……楊承烈輕聲道:「我去招呼他們,你立刻去見蓋老軍。」

  楊守文原本以為,和蓋老軍會有一番交易。

  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他拿出了那枚龜符奉宸之後,蓋老軍立刻認出了來歷。

  「老軍,看樣子你這來歷也不簡單啊。」

  蓋老軍把龜符奉宸拿在手裡把玩許久,這才戀戀不捨的把龜符還給了楊守文。

  「我的來歷,說了你也不知道,又何必浪費口舌?」

  他坐在床榻上,斡哥岱則依舊在他身邊。

  蓋老軍閉上眼睛。思忖良久後道:「兕子,我和你父親有過盟約,所以我一定會幫你盯住盧永成。不但如此,我這老軍客棧裡還有一百多死士。都是亡命之徒。他們受過我的恩情,所以留在這裡幫我。這些人,我也可以交給你父親指揮。」

  原本楊守文還想著,怎麼讓蓋老軍交出他手裡的人。

  沒想到龜符奉宸一出,沒等他提出來。蓋老軍就主動要求配合。

  不過,這世上沒有免費的早餐!

  蓋老軍既然這麼主動,肯定是有所求……楊守文眯起眼睛,靜靜看著蓋老軍。

  「老軍,把你的條件說出來吧。」

  「這件事結束之後,如果我沒有死,還活著的話,我想讓文宣幫我討要一個前程。」

  「哦?」

  「我想去庭州。」

  「老軍!」

  沒等楊守文開口,坐在蓋老軍身邊的斡哥岱發出了一聲驚呼,同時更摀住了嘴巴。

  一直以來。斡哥岱都是充當著蓋老軍的影子,從來不會擅自開口。

  蓋老軍扭頭,看著斡哥岱微微一笑,輕聲道:「斡哥岱,我以前答應過你,一定會帶你回到故鄉。而今,我已經快五十了,如果再不去做,怕就沒有機會了。」

  說完,他便看著楊守文。

  「文宣好手段。居然搭上了奉宸衛大將軍。

  之前我還覺得奇怪,他為什麼會交出印符。現在我明白了,有奉宸衛撐腰,小小的縣尉印符也就不再重要。我要去庭州。同時我家大郎和二郎也要有一個身份。」

  庭州,也就是後世的新疆奇台西北。

  不過楊守文卻不太清楚庭州的位置,所以蹙眉沉吟片刻道:「你想要什麼樣的身份?」

  「北庭都護府裡那麼多的位子,總能容納我兩個孩子。

  我可不想到了庭州還做這勞什子團頭……當了快二十年的團頭,實在是沒有意思,更耽擱了兩個孩兒。我要文宣為他們爭取兩個身份。什麼身份都成,只要能光明正大就好。至於以後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就靠他們的本事,我也就不管了。」

  蓋老軍說完,目光直勾勾盯著楊守文。

  這件事,楊守文還真做不得主。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楊承烈如今和奉宸衛,可是沒有什麼關係。

  能做主的是李元芳,可是李元芳是否會答應,楊守文也不敢保證。他沉吟片刻後道:「這件事我父親怕也做不得主,不過會儘量為老軍爭取。沒想到,老軍還有這憐香惜玉的情懷,以前倒是看錯了老軍。如果你們走了,吉達可要跟你們走?」

  阿布思吉達武藝高強,絕對是一個好手。

  說實話,楊守文不是太捨得放走吉達,要知道這樣一個好手,可是千金都難換來。

  蓋老軍又看了一眼斡哥岱,卻見斡哥岱搖搖頭。

  「大郎如果覺得吉達還算有用,就讓他留在大郎的身邊吧。

  我和老軍去庭州,幾乎是重起爐灶。那裡雖然是我的家鄉,可是……讓吉達跟隨大郎吧,說不得將來能提攜一下大郎和二郎。這樣子一來,大家彼此也能有關照。」

  楊守文道:「如此,那我就告辭。」

  他說完,便起身想要離開老軍客棧。

  可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拉開,緊跟著就看到蓋嘉行從外面衝進來,大聲喊道:「父親,出大事了!」

  蓋老軍濃眉一蹙,臉上露出不快之色。

  「出了什麼事,怎如此驚慌?」

  蓋嘉行則扶著門框,大口的喘著氣,沉聲道:「剛得到消息,居庸關被叛軍攻破。」

  「什麼?」

  蓋老軍這一次再也無法冷靜,呼的從榻上站起來,一雙虎目圓睜。

  「居庸關被攻破了?怎麼可能!」

  事實上,以居庸關的天險,加之歷代經營,雖不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也是一處雄關。以靜難軍兵力,想要在這短短時間裡攻破居庸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此之前,居庸關剛打退了靜難軍。

  怎麼一眨眼……

  楊守文突然開口:「可是孤竹的粟末靺鞨人?」

  蓋嘉行一怔,旋即點頭道:「沒錯!據外面的消息,居庸關守軍本來守得很穩,卻不想孤竹的粟末靺鞨人突然偷襲。靜難軍和粟末靺鞨人前後夾擊,使得居庸關被攻破。

  那居庸關的守將盧昂,如今正向昌平撤退。

  叛軍和粟末靺鞨人合兵一處,暫時沒有出擊,似乎是在進行整頓……街上已經亂套了,大家都感到很害怕,擔心叛軍會攻破城池,所以許多人都想要出城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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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3 23:30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夜(一)

  居庸關失守,幽州門戶大開。

  昌平也將成為叛軍南下的第一座城池,若昌平被攻破,整個幽州將暴露在叛軍鐵蹄之下。

  消息傳來,昌平亂作一團。

  就連之前已經抱病不再理睬政務的李實也被驚動了,帶著家僮神色慌張來到城頭。

  此時,已近黃昏。

  城門樓下人聲鼎沸,亂成了一鍋粥。

  而城外,一名校尉帶著百十人狼狽不堪的在城下叫嚷,要城上的守軍立刻打開城門。

  「盧校尉,非是永成不肯開門,實在是不能開。」

  「為什麼?」

  那校尉正是盧昂,聽了盧永成的回答之後,臉上青氣浮現,顯然是已經非常生氣。

  盧永成一臉無奈之色,大聲道:「兄長你在居庸關戰敗,叛軍馬上就會抵達。

  可你也看到了,城外難民人數眾多,城中人心惶恐,若打開城門必然會亂成一團。到時候叛軍抵達,小弟又該如何是好?如今之計,懇請兄長見諒,帶難民立刻離開。」

  「盧永成,你混蛋。」

  盧昂忍不住破口大罵,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他本就不是一個長於言辭的人,眼見天色越來越晚,盧昂再也無法忍耐,忍不住罵道:「盧永成,你不要廢話。現在立刻給我打開城門,否則休要怪我攻城了。」

  「若兄長強人所難,小弟也只好得罪。」

  說句實在話,盧昂所在的分房雖然地位下降,但實力猶存。

  似盧永成這種邊緣子弟,換一個地方和時間,盧昂甚至連理都不會理睬。可現在,他好話說盡,盧永成卻不肯打開城門。那叛軍追兵不知何時就會抵達,到時候他們在城外只能束手待斃。這讓盧昂怎能不惱,在反覆懇請無果之後,他終於忍耐不住。

  「給我衝!」

  說著話,盧昂便率部想要衝擊城門。

  而城頭上,盧永成臉上的笑容也失去了蹤跡,眼中透出一抹寒意,厲聲道:「放箭!」

  城頭上的民壯弓箭手二話不說,便開弓放箭。

  昌平是座小城,城牆高不過四丈,也算不得堅厚。

  可惜,盧昂氣瘋了。他手裡沒有攻城器械,也沒有強弓硬弩。所以還沒等衝到城下,就被城上的民壯逼退。好在盧永成沒有做絕,並沒有照死裡打,所以傷亡不大。

  在折損了七八個士兵之後,盧昂也冷靜下來。

  他連忙停止攻擊,手指著城上的盧永成,「盧永成,你等著,這件事咱們不算完。」

  說完,他便召集人馬,準備繞城而過。

  「將軍,請帶我們一起走吧。」

  城外的難民見此情況,也知道進城無望,只得攔住盧昂等人苦苦哀求。

  一時間,城外哭喊聲一片……

  李實見此情況,猶豫一下走上前來,「盧主簿,為何不讓他們進城?盧校尉手下還有百十人,就算是在居庸關戰敗,也好過咱們的民壯。若他們進城,豈不是憑添幾分戰力?」

  「安冉公,這道理我也明白,我這樣做,也是迫於無奈。

  你看那些難民,誰保證裡面沒有細作?一旦我放盧校尉進城,那些難民要不要進城?到時候叛軍兵臨城下,外有強敵,內有細作,這昌平還能不能守得住呢?

  你我戰死事小,可若昌平失守,則薊縣危矣。」

  盧永成一臉沉痛之色,說完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李實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盧永成這番話說的有些道理,但並非無懈可擊。可如果真要為這件事和他反目,發生了爭執,李實又不太情願。昌平軍政盡歸盧永成之手,他現在要是真的和自己反目,李實相信,他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城裡好歹還有幾百民壯,到時候再加上招募,應該是可以撐到援兵抵達。

  李實經歷過兩年前契丹人兵臨城下的局面。當時王賀帶著人守住了城池,現在想必也能取勝。

  「大庵說的有理,那就煩勞你費心了。」

  這城門樓上風太大,待在這裡太危險。

  李實見盧永成主意已定,心知再勸說,弄不好會惹得對方不快,便拱手告辭離去。

  目送李實的背影消失在馳道上,盧永成輕輕鬆了口氣。

  他舉目向北邊眺望,火光照映著他的臉龐,使得他臉上的光忽明忽暗,陰晴不定。

  他知道,過了今晚之後,他將再無退路!

  盧昂最終沒能狠下心來,帶著那數百難民準備南下。

  天漸漸黑了,昌平的城牆已經變得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那城頭上的烽火光亮。

  他想不明白,盧永成為什麼不肯打開城門。

  也許真的如他所說,打開城門會有危險?可盧昂實在是想不明白,這裡面能有什麼危險。

  盧永成不開城門,他只能南下。

  盧昂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等到了薊縣之後,一定要把這件事稟報族中長輩,到時候在盧懷義面前討一個公道。該死的盧永成,這件事咱們不算完,等回到族中再說。

  想到這裡,盧昂撥轉馬頭。

  他正要催馬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金鐵交鳴聲。

  有軍卒在大聲喊喝,盧昂忙轉身看去,就見一個人影衝進隊伍裡,正朝他飛奔而來。

  那人手持一口長槍,槍法精妙。

  那些軍卒雖竭力想要攔下他,但卻無人能擋住他一槍。

  看得出來,來人並沒有想殺人,只是把軍卒打倒在地,而沒有大開殺戒。盧昂眉頭一蹙,催馬上前,正要開口,卻見那人猛然抬手擲出一件物品,向盧昂飛來。

  盧昂坐在馬上,抬手把那東西抓住。

  入手還有些溫熱,顯然是來人貼身收藏。

  「住手,全都住手。」

  盧昂連忙大喊一聲,軍卒和來人都停下來。

  不過,百十名軍卒還是把來人重重包圍,阻擋著他前進的道路。

  有軍卒舉著火把來到盧昂身前,盧昂就著火把的光亮,低頭向手裡的東西掃了一眼。

  「嘶!」

  盧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翻身下馬。

  「你是奉宸衛?」

  他快步走上前,軍卒立刻向兩邊退去,讓出了一條通路。

  火光中,盧昂看清楚了來人的樣貌。看年紀,似乎已經到了成丁的年齡,很年輕。

  長的一副胡人的面容,身形挺拔而修長。

  來人見到盧昂,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奉宸衛腰牌。

  盧昂沉聲道:「我乃折衝校尉盧昂,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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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夜(二)

  來人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做出遞給盧昂的架勢。盧昂一擺手,自有軍卒上前把信接過來。他心裡還有些奇怪:這廝怎麼不說話,難不成奉宸衛如今也招收啞巴?

  不過,那腰牌是真的!

  盧昂族中也有人在南衙十六衛裡效力,所以聽說過奉宸衛腰牌的樣子。

  他打開書信,湊到火把下一目十行掃過後,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瞪著來人道:「此事當真?」

  來人指了指他手裡的信,那意思是:該說的,都寫在信裡。

  這也讓盧昂一下子犯了難。

  相信信中所書嗎?可是聽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可不相信?萬一信裡說的是真的,那昌平可就危險了!昌平危險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很可能會牽連到盧家。

  身為盧家一份子,盧昂對盧家的歸屬感,不見得比盧永成少,甚至更加強烈。

  「你,叫吉達,阿布思吉達?」

  來人點點頭,然後手舞足蹈的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在詢問盧昂:你到底聽不聽令?

  盧昂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良久,他下定了決心:「末將聽從吩咐。」

  說完他一揮手,示意幾個軍卒上前,在他們耳邊吩咐了兩句,然後扭頭對吉達道:「你來帶路。」

  天,已經徹底黑了。

  聚集在城門口的人們也都散去,只是一個個顯得是心神不寧。

  看得出來,盧永成不會打開城門。他連從居庸關退下來的官軍都拒之門外,更何況是他們?

  如今之計,只能祈禱佛祖保佑,叛軍攻不破昌平。

  這種事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兩年前,王縣令就曾經帶著他們守住了昌平縣城。如今,似乎是兩年前那一場戰事的重演,唯一的區別,就是王縣令不在了,而城中現在的主事者,變成了盧永成。

  從某種程度而言,昌平人對盧永成更加似乎更加放心。

  盧永成在昌平做了二十年的主簿,幾乎是半個昌平人,想必會比那王縣令更加用心。

  對了,楊縣尉呢?

  有人這才發現,楊承烈沒有出現在城上。

  按道理說,他是縣尉,執掌六曹兵事,為什麼沒有露面?

  有知道內情的人,開始害怕了!兩年前,王賀抵禦契丹人,文有盧永成組織人手,調集輜重;武有楊承烈登城搏殺,號令民壯。可現在,王縣令下落不明,楊承烈又身受重傷。兩年前得以令昌平渡過危機的三巨頭,現如今只剩下盧永成一人。

  這昌平,還能守住嗎?

  總之,人們是各懷心思,一個個惶恐的回到家中。

  城頭上也漸漸變得冷清下來。叛軍尚未抵達,盧永成看了看天色,已有了主張。

  「梁班頭,今晚來值守。」

  他說著,朝梁允使了個眼色,梁允心領神會,立刻明白了盧永成的意思。

  他跟著盧永成順著馳道來到城下,輕聲問道:「盧公,咱們真要這麼做嗎?」

  「你以為,咱們有的選擇嗎?」

  盧永成道:「叛軍勢大,又有粟末靺鞨人相助,根本不是一座小小昌平縣可以阻攔。一旦城破,咱們都要死……而且,你要明白,你並不得楊承烈所喜,等楊承烈重掌民壯,你能有好果子吃嗎?跟著我,等這件事結束咱們去黑沙城,可汗必有重賞。梁允,你是個有本事的人!難不成想戰死在這裡,亦或者被楊承烈欺壓?」

  梁允眼中閃過一抹狠色,輕輕點頭。

  「盧公,三隊朱成,五隊馬思道還有六隊沙茲裡素與楊承烈那匹夫親近,到時候他們出來阻攔,會不會有麻煩?」

  盧永成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不用擔心這個。

  到時候我會讓他們去城裡處理事情,城門處只留下你和燕小六兩隊人馬,如何?」

  梁允聞聽頓時笑了,輕聲道:「盧公放心,我必不負所托。」

  盧永成心滿意足離開,梁允則登上城門樓,帶著民壯在城樓上來回巡視,裝模作樣。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戊時,長街上冷冷清清。

  楊守文翻過圍牆,貼著牆角站立。

  他向左右看了兩眼,口中打了個呼哨,就見從院牆裡面噌噌竄出兩個人來……

  「咱們走!」

  楊守文一擺手,貼著牆角便走。

  敬虎和張進則身著黑衣,跟著楊守文,三人很快就來到了和平坊坊牆外。

  大戰將至,人心惶惶。

  今夜昌平顯得格外安靜,街上的巡兵民壯,似乎都少了很多。楊守文三人跳進了和平坊內,順著冷清清的街道,來到和平寺山門外停下腳步。他嘬口發出口哨聲,哨聲未止,就見從和平寺山牆兩側的小巷裡,竄出了二三十個男子,為首之人,正是管虎。

  這和平寺,是由名將尉遲恭臨建,山門上的橫匾,據說是太宗李世民御筆親書。

  古時候,人言北京寺廟,有‘先有和平寺,後又潭柘寺’的說法。這和平寺山門緊閉,寺前石階有三十三階,分東西兩個院落。寺後,隔牆便是巍巍青山,景色優美。

  在昌平,和平寺和彌勒寺是兩座齊名的寺院。

  武則天登基之前,這和平寺的香火,更稱得上是鼎盛。

  「兕子,弟兄們都在這裡,縣尉有什麼吩咐?」

  管虎是接到了楊承烈的通知,早早埋伏在這和平寺的外面。為了保證今夜行動,管虎甚至讓人制住了和平坊的武侯,就等待著楊承烈到來。只是,沒想到是楊守文來了。

  楊守文道:「管叔,今晚會有大事發生。

  我父親也是得了消息,讓我前來配合你行動。那日刺殺我父親的刺客,就藏在這和平寺的東院。我會和這兩個朋友從後面進去,封鎖住他們的退路。一刻鐘,你就去砸門,從正門發起攻擊。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絕不要放過一個賊人。」

  管虎聞聽,下意識看了一眼楊守文身後的敬虎和張進。

  這兩個人看上去很陌生,但是管虎能夠覺察出,敬虎和張進二人身上的彪悍氣息。

  「兕子,太危險了,要不你從前門攻進去?」

  楊守文微微一笑,輕聲道:「管叔,咱們就不要再爭執了!不是我說大話,真動起手來,就算我爹和你加起來,都不一定是我對手,更何況我還有兩個幫手。

  記住,一刻鐘後發起攻擊,我會在後面堵住他們的退路,絕不能再放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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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夜(三)

  奉宸衛,也可以理解為就是帶刀侍衛。

  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個個身懷絕技。楊承烈告訴過楊守文,奉宸衛和其他的南衙十六衛不同,在於他們有極為特殊的情報體系。其實想想也很正常,武則天女主天下,經常會使用奉宸衛去執行一些秘密任務,怎可能恪守官面上的手段?

  雖然史書裡沒有說過武則天組建過情報系統,但楊守文相信,那麼聰明的女子又怎可能忽略這件事?朝堂上固然有她的耳目,可是在私下裡,她一定還有另外的渠道。

  否則,武則天又怎可能執掌朝堂十餘年?

  奉宸衛的情報系統是什麼模樣?楊守文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但他清楚,李元芳這幫人來昌平才多久?就能如此清楚的掌握刺客的藏身之處?

  沒有耳目,絕無可能!

  而且,楊守文相信,李元芳的耳目一定比蓋老軍的手下厲害。

  因為蓋老軍都沒有找到那些人的藏匿之所,可是李元芳卻能夠在短短時間內找到。

  他沒有和管虎再囉嗦,帶著敬虎兩人繞過和平寺山牆。

  「就在那裡!」

  敬虎用手指著和平寺後門外的一座祠堂。

  祠堂早已經被人廢棄,殘破不堪。半間房舍在夜色中矗立,牌坊已經倒塌,只剩下一根石頭柱子。

  敬虎輕聲道:「據大將軍調查,這祠堂裡有一條地道,直通關帝廟的後院。這也是上次他們刺殺了令尊。又在關帝廟伏擊官差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緣故。從祠堂出來。可以直奔寺院後門。和平寺建造於貞觀年間。和長安的關係非常密切。」

  言下之意,就是說這和平寺背後,也有靠山。

  至於誰是靠山?

  楊守文雖不想去打聽,但也能猜出一個端倪。

  李世民命尉遲恭臨建的寺廟,而且還御筆題字,這和平寺和長安又怎可能沒關係?

  他輕聲道:「我不想知道和平寺背後的來歷,我只想抓住那些刺客。」

  敬虎和張進相視一眼,便閉口不言。

  「知道地道入口在哪裡嗎?」

  「宗祠神龕的背後。」

  楊守文點點頭。用手指了指敬虎,「我記得你射術不錯?」

  「當然。」

  「好,那你就守在外面,一旦刺客想要突圍,你就把他們射殺,不必留下來活口。」

  楊守文說完,取下虎吞大槍。

  「我和張進守在裡面,堵住地道入口。」

  「明白。」

  楊守文也不再廢話,和張進比劃了一個手勢之後,兩人便如同兩隻靈貓般。沒入祠堂。

  敬虎則四處打量了一下,找到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而後藏身其中。

  時間,無聲的流逝。

  忽然間,和平寺山門外火光跳動,緊跟著傳來一陣陣的喝罵聲。伴隨著隱隱約約的喝罵聲音,還有金鐵交擊的聲響。楊守文知道,一定是管虎在那邊展開了行動。

  他深吸一口氣,把大槍橫在身前。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到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緊跟著有人就跑進了祠堂。

  大約有八九個人……

  楊守文略微掃了一眼,就確定了對方的人數。

  這些人手持刀槍,衣裝各異。

  進入祠堂後,便直奔神龕而去。楊守文把彈弓拉開,放上一枚鐵丸,瞄準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猛然鬆手。他這支彈弓,是讓老胡頭專門打造,有一石半的力道。

  十步之內,能粉碎鐵甲。

  二十步內發射,例無虛發。

  走在最前面的人猝不及防,被鐵丸打中了腦袋。

  只聽他慘叫一聲,便翻身倒地。楊守文和他的距離不過十餘步,這一枚鐵丸發出,直接打的那人腦漿迸裂,倒地之後便氣絕身亡。

  楊守文動手之後,張進立刻從暗處竄出。

  他一手持劍,一手卻拎著一個好像流星錘似地武器,說時遲那時快便攔住了三人。

  據敬虎介紹,張進張超兄弟曾在少林寺出家。

  兄弟二人一個善於使劍,一個精於用槍,同時兩人還有一手絕活,名為雙頭蛇。

  這雙頭蛇,是少林寺罕見的奇門兵器,想要練好非常困難。

  只見張進舞動手中寶劍,劍光閃閃。雙頭蛇更在他手中翻飛,好像一條巨蟒環繞身前。三名刺客被張進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手忙腳亂,其中一人一個不小心,被雙頭蛇一段的鐵球擊中,翻身就倒在地上。

  「有埋伏,大家撤退!」

  一個聽上去頗為生澀的聲音響起,兩個刺客扭頭就往外跑。

  只是他們才跑出祠堂,就聽到弓弦聲響,兩支利箭從暗中飛來,把其中一個當場射殺。

  楊守文這時候也不再躲藏,他丟掉了彈弓,從廢墟中衝出來。

  他的目標,就是剛才說話的人。

  月光透過殘破的屋頂照進祠堂裡,就見那人髡髮結辮,身背弓箭,手持一口合扇板門大刀。刀背上,掛著九枚金環,舞動大刀時,會發出嘩棱棱的刺耳聲響。

  只看這口刀,就知道這傢伙不好對付。

  而更讓楊守文在意的,莫過於此人身上的弓箭。

  那個神箭手!曾經在阿布思吉達手中逃脫的弓箭手,更被吉達稱讚為不錯的弓箭手!

  從這些人的行動可以看出,此人應該是個頭領。

  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對方一共九個人,已經折了三人。張進攔住了兩個,外面又有敬虎埋伏,所以楊守文的對手,只剩下了四個。這個時候,楊守文是不會有半點留情。墊步竄出之後,虎吞大槍呼的探出,便刺向那弓箭手。弓箭手顯然已經有了準備,所以當楊守文殺出來時,毫不慌張。合扇板門大刀呼的一聲揚起,帶著一股猛烈罡風,惡狠狠便劈斬下來。刀槍交擊,只聽鐺的一聲巨響。楊守文只覺對方刀上傳來一股巨力,腳下不自覺就退了兩步。

  不過,弓箭手也不好受。

  他逼退了楊守文之後,腳下也是噔噔噔退了四五步,臉上旋即露出駭然之色。

  月光皎潔,楊守文可以清楚看到,弓箭手持刀的兩手,在微微顫抖。

  心中已經瞭然,他腳下不等站穩,身體猛然向下一矮,旋身一聲暴喝,「破甲槍。」

  一名刺客從後面撲上來,想要偷襲楊守文。

  可是伴隨著楊守文這一聲暴喝,他就看到一抹殘影從眼前掠過,緊跟著胸口一涼,那桿大槍已經透體而入。手中的大刀噹啷掉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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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夜(四)

  楊守文哼了一聲,滑步向前,一手握住槍桿,胯部發力,狠狠撞在刺客的身上,把刺客一下子撞飛出去。與此同時,他也拔出了大槍,兩腿微微彎曲,迎著另一個刺客撲來的身形,口中發出沉喝聲:「無回槍!」

  刺客的大刀從他頭頂掠過,楊守文卻已經撞進他的懷中。

  大槍再次貫入胸口,就見楊守文抬腳把他踹翻在地,手中槍點指弓箭手道:「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來這裡幹什麼!我今天要殺你,是因為你傷了我老爹,所以你必須死在這裡。」

  說時遲,那時快。

  從楊守文逼退弓箭手,槍殺兩名刺客,中間甚至不超過十息。

  而張進也在這十息之中,雙頭蛇再殺一人,祠堂內連帶弓箭手就只剩下三個人。

  那弓箭手看著楊守文,臉上旋即浮現出猙獰之色。

  他猛然丟掉身上的弓箭,用突厥語發出一連串的喊喝,而後向前探了一步之後,猛然回身撲向張進。與此同時,兩個同伴聯袂向祠堂外衝去。想來是弓箭手已經看出來,楊守文不好對付,想要在這裡衝進地道,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決定攔下楊守文和張進。

  張進完全沒想到,弓箭手會找上他。

  手中寶劍匆忙封擋,只聽鐺的一聲響,緊跟著張進慘叫一聲,被弓箭手踹飛出去。

  他倒在地上,口吐鮮血。

  而弓箭手沒有再去理他,而是背對著楊守文,大刀橫掃,一招玉帶纏腰,身隨刀走。刀刃破空,金環亂響。嘩棱棱,弓箭手惡狠狠斬向楊守文,口中更連聲呼喝。

  好快的刀!

  楊守文連忙找出鐵鎖橫江,大槍斜裡向外一封。

  鐺!

  刀槍交擊,發出巨響。

  楊守文被巨力推動,身形向後一仰,差點就摔到地上。不過,他反應很快,一隻腳向後踏了一步,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腳下塵霧飛揚,地面上更顯出一道道裂紋。

  「好刀法!」

  楊守文大笑一聲,原本後仰的身體,隨著腰部發力,如同彈簧般又挺回來。同時,手中虎吞大槍呼的刺出,他咬著牙,厲聲喝道:「那你也接我一招連環槍吧。」

  槍影翻飛,化作一道道殘影。

  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幾步,可楊守文卻在眨眼間刺出十餘槍。

  如雨打芭蕉的聲音不斷響起,更伴隨著金環撞擊的聲響,在祠堂裡迴蕩不息。那弓箭手身形遊走,大刀翻飛。楊守文也聽不懂他在叫喊什麼,兩人在眨眼的功夫便交手十餘招,楊守文突然身形暴退,一手拄著大槍,弓著身子大口的喘息。

  這片刻光景,楊守文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一道道,一條條的布條飛揚。

  他自幼修煉金蟾引導術,耐力悠長;同時又天生神力,槍法過人。只是,楊守文畢竟才十七歲,剛才這一連串的猛攻,看上去似乎是輕鬆自如,但實際上卻凶險萬分,耗盡了他全部力氣。額頭上,汗水密佈,他拄著槍,面帶笑容看著弓箭手。

  「我說了,今天定要取你性命!」

  在那弓箭手的肚子上,胸口處,有兩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鮮血正汩汩向外流淌。

  張進這時候掙扎著站起來,而管虎也帶著人從外面進來。

  兩個刺客,一個在衝出祠堂後被敬虎射殺,另一個則死在了管虎的刀下。

  這批刺客,共有十六人。

  當管虎帶著人衝進和平寺東院的時候,七個人留下來斷後,以掩護弓箭手等人撤退。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群亡命之徒,竟沒有一人投降。

  當管虎殺了那七人追過來時,正好看到楊守文的槍從弓箭手的胸口拔出,退後喘息。

  「兕子,你沒事吧。」

  楊守文抬起頭,突然呵呵笑起來。

  「管叔,我說過的,你和我爹聯手不見得是我對手!

  不過我現在要改一下,我覺得如果你和我爹聯手的話,絕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那張清秀的臉上,笑容看上去格外純真。

  可不知為什麼,管虎卻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受。

  他覺得,楊守文似乎想要表達什麼,但是他卻不敢特別確定。

  就在這時,弓箭手突然向前邁出一步。

  管虎嚇了一跳,剛要動手,就聽楊守文道:「管叔放心,我就不信他能走出第二步。」

  從弓箭手的口中,發出嗬嗬嗬的聲音,似乎想要表達什麼。

  不過,他最終沒有說出來,而是舉起手,豎起了大拇指,那口大刀旋即噹啷掉落在地上,身體直挺挺向後倒去,發出蓬的一聲響。鮮血從他身下流淌出來,染紅地面。

  楊守文直起腰,走過去。

  「你也挺厲害,剛才差點就砍下了我的胳膊。」

  直到這時,張進管虎等人才看到,楊守文的一條臂膀已經被鮮血染紅,正順著指尖,滴在地上。

  「管叔,這傢伙倒是個好漢,頗有些盜拓之風。

  回頭給他找個棺材埋了吧,也算是相識一場。算起來我和他還真是有緣!估計那天晚上在彌勒寺的弓箭手就是他。和我兩次交鋒,和我老爹也交手兩次,的確厲害。」

  管虎聞聽,點了點頭,看楊守文的目光中,多了分讚賞之色。

  這傻小子倒是頗有遊俠風範啊!

  「兕子,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楊守文扶槍而行,沉聲道:「解決了這些人,也算是解決了內憂。

  接下來,咱們要解決外患……敬虎,發鳴鏑傳訊,告訴蓋老軍,到他露臉的時候了。」

  敬虎拿著弓箭,答應一聲,走出祠堂,朝天射箭。

  鳴鏑刺耳聲音迴蕩夜空,傳遍了昌平大街小巷。

  蟒山坊內,蓋老軍一拍大腿,咧開嘴笑了起來,「大郎,告訴孩兒們,準備動手。」

  「喏!」

  蓋嘉行臉上露出興奮之色,立刻轉身出去。

  斡哥岱卻微微蹙起眉頭,輕聲道:「阿郎,二郎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蓋老軍聞聽,卻笑了。

  「城裡最危險的存在已經解決了,二郎那邊的危險,根本不值一提。

  好羡慕楊文宣,竟有麒麟兒如斯……我現在很期待,二郎把事情做好,千萬別輸得太多才是。」

  斡哥岱聞聽,噗嗤笑出聲來。

  不過她眼中旋即流露出擔憂之色,「可是吉達,他還在城外。」

  「斡哥岱,雛鷹長大,總是要展翅高飛,經歷風雨。吉達將來要跟隨那楊大郎,總要展現出足夠的能力,才能跟隨在楊大郎左右。今晚,將會是他最好的展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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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夜(五)

  戌時,昌平城內突然走水。

  而且不是一個地方著火,而是很多地方。

  站在城門樓上,可以清楚看到城中到處都有火光,不少地方的火勢甚至有些無法控制。

  剎那間,平靜的昌平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人喊馬嘶,亂成一團,那嘈亂的聲音忽遠忽近,有些不太清晰,但卻非常的真實。

  梁允眼中透出一抹瘋狂之色,他強壓著心中的激動,顫聲吼道:「是哪裡著火?」

  「回稟班頭,城裡似乎有多處地方走水,很可能是有細作搗亂。」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但梁允並沒有在意。

  他點點頭,厲聲道:「趕快派人去救火啊。」

  「班頭,朱隊和沙隊已經帶人前去救火了,馬隊則帶人去抓捕可疑之人,咱們要再去的話,可就沒人了。」

  「既然老朱他們去了,那咱們就別再湊熱鬧了。」

  梁允做出釋然的模樣,而後轉身道:「這火源出現的古怪,恐怕會有事情發生。大家要小心些,千萬不要被賊人看出破綻。來人,把城頭的篝火點起來,這樣能看得清楚一些。大家精神一點,居庸關被叛軍攻破,那些人很可能隨時出現。」

  伴隨著梁允一聲令下,城頭上立刻點燃了篝火。

  火光衝天,將夜空照亮,甚至隔很遠都能看得清楚……

  縣城裡,偶爾會傳來喊殺聲,不時更有兵器碰撞的聲響,顯示城內此刻局勢緊張。

  梁允時不時往城內看兩眼,但更多的精力,則放在了城外。

  大約篝火點燃後半個小時左右,突然有民壯大聲喊道:「班頭,城外好像有人過來。」

  「哦?」

  梁允連忙跑過去,手扶城牆向外查看。

  只見從遠處,一隊騎軍正迅速馳來。騎軍越來越近。看人數大約在三四百人的模樣,全都是官軍的打扮,來到城下,便有一人縱馬而出。高聲喊喝道:「城上何人值守?我們是從燕州遼西趕來的援兵,聽聞叛軍攻破居庸關,故而前來打探。」

  燕州,位於昌平東面,懷柔北方。

  那裡有一座山。名為桃谷山,事實上也是一座覊縻州。

  梁允臉上的笑容更盛,忙大聲喊道:「我是昌平民壯班頭梁允,請援軍稍候,我這就讓人開城。」

  「班頭,這樣不好吧。」

  旁邊的民壯不由得低聲問道:「之前居庸關的守軍過來,主簿就不讓開門;現在城樓下的人,還不清楚是真是假,就冒然打開城門……萬一他們是叛軍怎麼辦?」

  「廢話,這就是主簿的意思。」

  梁允厲聲喝罵道:「燕州早就派人通知過盧主簿。盧公此前還專門提醒,說要等候援軍。至於此前那些人,才是真正可疑。你們怎就知道,他們是否投降了叛軍?

  休得廢話,田狗子,打開城門。」

  梁允說完,從內牆上探頭出去,衝著城下高聲喊喝。

  昌平的城門分內外兩層,外面有一座甕城,值守的民壯正是梁允的心腹。田狗子聽到梁允喊完。連忙答應一聲,便帶著人過去開門。而這時候,就見一隊人馬從城中趕來,為首之人沒等上馳道。就在城下高聲喊喝:「楊縣尉有命令,所有民壯務必警惕,小心叛軍詐城。沒有縣尉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打開城門,違者格殺勿論。」

  本來,內城城門的民壯正準備開門。忽聽來人喊喝聲,連忙扭頭看去。

  是朱成?

  他不是在城裡滅火嗎?怎麼會在這裡?

  不過,楊承烈畢竟經營多年,在三班衙役之中的威望足夠高,於是內城民壯立刻停止了動作。

  「朱成,你幹什麼?」

  梁允眼見這情況,頓時急了。

  他趴在城門樓上大聲喊道:「我是民壯班頭,立刻開門。」

  朱成站在城門後,抬頭向城樓上的梁允看去,「梁班頭,這是楊縣尉親自發佈的命令。」

  「我還有盧公的手令呢。」

  「哈,這個……縣尉已經前往縣衙討要印符,請梁班頭稍待。」

  梁允怒道:「朱成,我告訴你,休要那楊縣尉來嚇我。

  如今昌平做主的人是盧公,我只聽盧公差遣,就算楊縣尉親自來,我也不會聽從。來人,休要囉唆,打開城門……若誰違背軍令,我會報知盧公,到時候必有重罰。」

  這兩人爭執起來後,城門下的民壯頓時傻了。

  一個是縣尉,一個是主簿。

  這兩個人這時候居然發生了衝突,民壯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就在這時候,外城的城門已經被打開,那些援軍齊聲吶喊,便衝進了甕城之中。

  「來人,開城!」

  梁允真急了,大聲喝令。

  「楊縣尉有令,凡擅自開城者,就地格殺。」

  梁允聞聽,忍不住大笑起來,「朱成,你這是找死……這裡我職務最高,誰敢殺我?」

  話音未落,耳邊忽聽得倉啷一聲鋼刀出鞘的龍吟聲響。

  緊跟著,有人喝道:「我來殺你。」

  那聲音很是稚嫩,聽上去年紀應該不是很大。梁允連忙回身,卻見眼前刀光一閃。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一顆好大頭顱便飛起,朝著城下落去。

  無頭死屍仍站在城樓上,鮮血從腔子裡汩汩流淌而出,瞬間把身體染成紅色,而後噗通倒在地上。

  蓋嘉運臉色有些發白,手持一口唐刀。

  「奉縣尉差遣,梁允勾結叛軍,意圖獻城,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朱成的手下已經衝到了城樓上,而梁允的部曲,卻仍站在原處,一個個呆若木雞。至於城下的民壯,當他們看到從城頭上飛下來血淋淋的人頭時,也都傻了。

  朱成快步走上馳道,一邊走一邊厲聲喝道:「爾等休要慌張,城外是叛軍詐城,所有人與我登城抵禦。若昌平城破,大家都要死,莫忘了此前定州是什麼情況。」

  定州城破,八千吏民被殺,民舍遭焚燬,一萬餘百姓被突厥人趕出家園,裹挾南下。

  一時間,城下民壯已醒悟過來,齊聲吶喊。

  「我等謹遵縣尉差遣。」

  而城樓上,那些反應過來的民壯卻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個面面相覷。

  蓋嘉運鼓足丹田氣,大聲喊喝道:「大家不用慌張,縣尉已知道,爾等是被梁允欺瞞,此事與你們無關。咱們先擊退叛軍,說不定還能趁此機會,立下戰功呢。」

  「二郎說的不錯,縣尉有令,只追究首惡,與你等無關。」

  朱成登上城樓,厲聲喝道:「所有人聽我命令,立刻開弓放箭,射殺叛軍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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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夜(六)       
       
  「喏!」

  在電光火石間,城上的民壯都做出了決斷。

  而此時,已經進入甕城的騎軍,卻覺察到不妙,連忙高聲叫喝道:「怎麼還不開城?」

  「狗獠子,莫非換了一身皮,就以為能瞞過我們嗎?

  我家縣尉早就猜出爾等的計策,故而命我等再此等候,就是為了要把你們一網打盡。

  所有人,聽我命令,放箭!」

  百餘名民壯齊聲吶喊,手持弓箭便出現在城頭上。

  而甕城裡的騎軍也反應過來,大聲喊道:「盧永成誤我……快撤,我們上當了!」

  只是,甕城空間狹小,三百騎軍進入之後,擁擠不堪。

  他們想要衝出甕城,城頭上已經是箭如雨下。民壯的射術算不得精湛,可問題是,三百騎軍加上五十民壯擠在小小的甕城裡,甚至不需要去瞄準,就能射中目標。

  「梁允你這蠢貨,害死我了!」

  田狗子是梁允的跟班,也是一名隊正。

  他眼看事情敗露,頓時慌了神,大聲叫喊,同時拔刀出鞘。

  不過,沒等他動手,十幾支箭矢就插在了他的身上。田狗子眨眼間變成了刺蝟,直挺挺便倒在血泊之中。

  「往外衝。」

  叛軍的頭領大聲喊喝,一邊撥打箭矢,一邊向城門方向衝去。

  也就在這時候,城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喊殺聲。

  一隊官軍似神兵天降,從城外的野地裡竄出,飛奔至城門口,把城門堵得水洩不通。

  為首兩個人,正是盧昂和阿布思吉達。

  兩人一左一右,堵在城門下。

  眼見叛軍騎兵衝過來,阿布思吉達挺槍就刺。他的槍很快,而且招數詭譎。盧昂這時候才真正領教了阿布思吉達的身手,這傢伙絕對是一個狠角色,招出無回。槍槍致命。眨眼功夫,三名叛軍就被他刺落馬下,也使得叛軍越發慌亂起來。

  城門被人封堵,城上則是箭矢如雨。

  原本。這三百騎軍要是在城外野戰的話,昌平民壯根本是不堪一擊。

  可現在,他們被困在狹小的甕城之中,騎軍也就失去了優勢。雖說民壯大都是烏合之眾,可痛打落水狗的功夫。甚至比官軍還要兇狠,那箭矢瘋狂落下,奪走一條條性命。

  縣衙裡,盧永成脫下身上的官服,換上了一身胡人裝束。

  從縣衙外傳來一陣陣喊殺聲,可是盧永成卻毫不慌張,對著銅鏡反覆整理衣冠。

  「主簿,城外有叛軍詐城。」

  縣衙書吏慌慌張張跑進來,衝著盧永成說道。

  盧永成卻一臉沉靜,扭頭看了那書吏一眼。輕聲道:「你看我這衣冠,可還妥當?」

  「主簿,你這是要做什麼?」

  盧永成轉身,猛然拔出佩劍,把書吏一劍砍倒。

  「我幹什麼?當然是去求一場富貴。

  過了今天,就再也不會有盧永成盧大庵了,只怪你自己不長眼,居然跑過來送死。」

  書吏倒在血泊中,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要獻城?」

  盧永成露出一絲迷茫。片刻後彷彿自言自語道:「背家鄉,不得已。」

  說完,他收起寶劍,抬腳從書吏的屍體上邁過。

  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哪有什麼資格去把握命運?從出生在盧家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不受他控制。二十五年前,他本有資格改變命運,去參加科舉。可惜到頭來明經落榜,回家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越發不被重視。

  為生計。他無奈之下選擇了來到昌平。

  畢竟,盧家龐大的族群,兩支十房加起來,有近萬人之多。這麼多族中子弟,若不自力更生,哪能生存?一晃二十年,他在昌平站住了腳跟。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卻不想突然得到家族的召喚,讓他掌控昌平,並要求去配合叛軍的行動。

  當時,他心裡並不情願。

  可是家族命令,又豈是他能夠違抗?若他不同意的話,甚至可能走不出那間書房。

  人道皇族無親情,其實這世家之中,同樣是以利益為重。

  若順利的話,他可以不必暴露身份,繼續留在昌平,能得到家族扶持,甚至有機會爭取縣丞的位子;可若是不順利,他就要配合行動,獻出昌平,而後流落塞外。

  現在看來……

  盧永成走到縣衙門口,長出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從城門方向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小,幾近消失。

  而城內,依舊到處是火光。

  但之前的嘈亂和嘈雜聲,彷彿一下子消失了似地。縣衙外的長街上,更冷冷清清。

  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之兆,盧永成下意識握緊了佩劍。

  從長街的一頭,出現了一群人,舉著火把,正迅速向縣衙走來。為首之人,盧永成也不算陌生,赫然是蓋老軍和他手下那些潑皮。說來奇怪,蓋老軍這夥人一邊走,人群中不斷有人丟出柴草等引火之物,從長街盡頭一路堆積起來,而後來到縣衙的大門口。

  「蓋老軍,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想要造反不成?」

  盧永成心裡一陣發慌,厲聲喊喝。

  不過蓋老軍卻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笑著回答道:「盧公,今夜的確是有人想要造反,但絕不會是我蓋老軍。蓋老軍人雖不肖,但也聽人讀過聖賢書,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麼寫。老軍非昌平人,卻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這裡就如同我的家園。

  今日有奸賊想要數祖忘宗,獻城投降……老軍不才,便捨了這好大頭顱,也絕不能讓奸賊如願。」

  蓋老軍罵完,突然拔刀出鞘。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潑皮們齊聲吶喊,更有人把火把丟在路旁的柴草堆上。

  剎那間,一溜火光從縣衙大門口,沿著長街的邊緣擴展。火焰熊熊,一直延伸到了長街盡頭。而在那盡頭處,有一群人靜靜站立著。為首之人生的相貌俊美,身形挺拔。他身穿官服,手持一口斷龍寶刀,頜下黑鬚隨風飄動,透出儒雅之氣。

  在他身後,則跟著一群黑衣人。

  隨著火光照亮了街道,那人邁步走來,彷彿踏火而行,帶著說不盡的瀟灑風範……

  看到那人,盧永成臉色一變,喃喃自語道:「楊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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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夜(七)       

  「兕子,這是你想出來的?」

  人群後方,敬虎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液,臉上帶著無法形容的羡慕和震撼之色。

  裝逼,太裝逼了!

  簡直裝逼到了極致,令人心生膜拜之情。

  楊承烈登場的方式簡直華麗到掉渣,讓人產生不得半點抵抗的心理。

  當然了,這種場面在昌平拿出來沒問題。如果放在洛陽,放在長安,除了聖母神皇能用這種排場之外,誰敢這麼玩兒?太囂張了!囂張到可以被聖母神皇砍掉腦袋。

  楊守文此刻空著手,身上也換了一件白袍。

  他笑看著楊承烈走向縣衙,搖搖頭道:「若不如此,那些皂隷又怎能甘心俯首呢?」

  內亂已經平定,外患嘛……明天再說。

  關鍵是,今晚實在不適合再死人了,已經死了太多人,是時候把這場鬧劇結束了。

  楊守文想了很多,最終設計了這麼一個出場。

  想必盧永成的爪牙看到這一幕,也將失去抵抗的信念。至於盧永成的死活,自有楊承烈去處置,不需要他再費心。之前把這個排場設計出來的時候,楊守文還擔心楊承烈會拒絕。但是他後來就發現了他小覷了自家老子那一顆悶騷的心。

  當他提出這個設計的時候,楊承烈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用楊承烈的話,這種登場的方式,最符合他強者歸來的氣概。

  為了今天這一幕,楊守文和蓋老軍商量了好久。城中的那些火源,毫無疑問是蓋老軍的那些手下所為。他們在街道上,坊市中點起一堆堆篝火,然後又裝腔作勢的叫喊,讓梁允以為是盧永成開始發動,於是才點亮城上篝火,召喚叛軍到來。

  現在,都結束了!

  楊守文說完,扭頭笑道:「我先回家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老爹和你們解決。」

  敬虎和張進笑著,點了點頭。

  「你早就覺察到了?」

  楊承烈登上縣衙的台階,蓋老軍等人立刻停止了呼喊。縣衙大門外陷入一派寧靜。

  可是,雖然寂靜無聲,隨著楊承烈停下腳步,盧永成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在他身後的那些皂隷不約而同後退了幾步。他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楊承烈沒有理他,目光越過盧永成,掃視他身後的皂隷。

  「現在放下兵器,聽從我的差遣,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們還是我楊承烈的人。」

  哐當!

  一連串金鐵落地的聲響傳來,那幾十個皂隷毫不猶豫把手中兵器丟下,從盧永成身邊魚貫而過,走下縣衙大門的台階。台階上。只剩下楊承烈和盧永成兩個人。

  「大庵,你這是何苦?」

  盧永成嘆了口氣,輕聲道:「世家子,不得已。」

  他說完,把手中佩劍遞給楊承烈。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楊承烈的目光中,帶著些許複雜之色,輕輕搖頭,半晌後苦笑道:「你問我,我也不知。」

  「謝謝!」

  盧永成笑了,朝楊承烈一拱手。

  「十餘年同僚。我一直以為文宣是持重之人,沒想到還有如此風雅。」

  「風雅嗎?」楊承烈扭頭向身後看了一眼,突然咧嘴笑了,「我只是覺得很氣派。」

  「是吧。兵不刃血便讓我放棄最後抵抗的氣派。」

  盧永成點頭回答,目光再次掃視楊承烈身後之人,「這一局,我輸了!

  不過文宣不要得意,你的苦日子才剛開始。慕容玄崱和祚榮已經合兵一處,天亮之後將兵臨城下。昌平算不得堅城。若無援軍,只怕難以守住,你也多多保重。」

  說完,他沉默了片刻。

  「寶香閣庫房裡,有不少輜重,原本是我的進身之禮。

  現在怕用不上了,就請文宣你用來斬將奪旗,建立功勛吧。若此次昌平能夠保全,說不得文宣也會高昇。一個州司馬怕少不得,可惜我沒有機會再向你道賀了。」

  楊承烈的目光同樣複雜。

  他和盧永成勾心鬥角了十幾年,如今看盧永成的模樣,心中竟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莫名悲哀。世家子的苦楚,誰又能理解?也許正如盧永成所說那樣:世家子,不得已!身在世家,固然會有光環籠罩,可有時候也會身不由己。

  「寶香閣,可是你盧家產業。」

  「哈,我已非盧家子……從我決定獻城的那一刻起,盧家的族譜之中,已沒有盧永成這個人。既然我已不是盧家子,又何必再去顧慮盧家產業,文宣你說是不是?」

  曾幾何時,楊承烈也是高門貴冑子弟。

  世家裡的無情,他非常清楚。

  盧永成不可能是自己想要這樣,但有的時候,他根本做不得主。

  「盧主簿,走好。」

  千言萬語到最後,只生下了這五個字。

  盧永成朝楊承烈微微一笑,拱拱手轉身往縣衙裡走去。不過,當他一隻腳邁過門檻的時候,又突然間停下來,「文宣,我心中有一疑問,你家兕子真就是個阿痴嗎?」

  楊承烈一怔,嘴巴張了張,正要回答,卻見盧永成古怪笑了。

  「少年郎有此堅忍性子,他日必會前程錦繡。」

  他太瞭解楊承烈了,可這一次,他卻輸得有些莫名其妙。

  盧永成已經不想再去打探其中的過程,只是覺得,在這過程裡,他應該忽視了什麼。

  楊承烈身邊有什麼人嗎?

  沒有!

  除了管虎之外,楊承烈的身邊也沒有什麼厲害的角色。

  以前,他和蓋老軍雖有交道,但都是暗中聯絡。似今日,這樣大張旗鼓的表明他和蓋老軍的態度,依照著楊承烈的性子,不太可能。除非,有人為他出謀劃策。

  那會是誰?

  在這一刻,盧永成腦海中閃過了楊守文那張呆萌的臉。

  他和楊守文接觸不多,真正交談,也只有一次。可他必須承認,他被楊守文騙過了。

  從宋三郎開始,他一直以為是楊承烈在做主。

  但是當楊承烈以那樣一種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方式登場時,盧永成知道他一定被人騙了。關押宋三郎的人,是楊守文;和蓋老軍聯絡的人,也是楊守文。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楊守文是個空有一身武力,頭腦簡單的小子。可現在看來,那小子……真帥!

  盧永成搖著頭,走進縣衙,直奔書房而去。

  楊承烈目送他背影消失在縣衙裡,片刻後轉身,朝蓋老軍躬身一揖,「老軍,今日多謝了!」

  蓋老軍哈哈大笑,扭頭道:「孩兒們聽到沒有,縣尉老爺在感謝咱們。」

  那些潑皮立刻齊聲吶喊,聲音在縣衙上空迴蕩,久久不息:「縣尉老爺,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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