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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1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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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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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03:05:2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27 03:28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九章 阿布思吉達(上)

  天已經黑了,距離夜禁的時間也快到了!

  入夜之後,雨勢減弱了許多,但淅淅瀝瀝的仍舊下個沒完沒了,更憑添了幾分愁意。

  秋雨,蕭瑟。

  楊守文打著油紙傘走出縣衙,沿著冷清的街道漫步。

  說實話,他很喜歡這樣一個人漫步。前世在床上躺了十幾年,今生可以自由自在的行走,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幸福。如果不是有太多雞毛搗蒜的事情,他會更加開心。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都不用去考慮,放空大腦,只管漫無目的的行走。

  可惜,那好像是一種奢望。

  清醒以來,楊守文不得不變幻心情。

  特別是在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更要小心,考慮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盧永成想要掌控昌平,這可以理解!可他為什麼要盯著楊承烈手裡的三班衙役?

  還有之前那一連串的命案,以及夜襲縣衙,似乎都變得清晰起來。

  盧永成想要找到什麼東西?亦或者說,他想要控制昌平,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個被放棄了二十多年的邊緣子弟,突然得到家族支持。

  這裡面,本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楊守文覺得,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雲詭波譎,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

  「什麼人?」

  就在楊守文拐過一個拐角,準備往番仁里走的時候,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他一手舉著油紙傘,另一隻手卻暗地裡一翻,從袖子裡滑出一口匕首,反握在手中。

  「楊大郎休要動手,小奴並無惡意。」

  從一條小巷裡,走出兩個人來。

  為首一人,是個女子,手裡也拿著一把油紙傘,臉上則帶著一面紗巾,遮掩住了她的面龐。而在她身後,則是一個青年。夜色昏暗,再加上細雨濛濛,所以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從那挺拔的身子看出,他年紀應該不是很大,帶著一絲銳氣。

  楊守文眯起眼睛,匕首押在手腕上。

  「你是誰?」

  那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楊守文卻記不得,在什麼地方見過。

  女人款款走來,在距離楊守文還有三五步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而後欠身微微一福。

  「大郎貴人事多,記不得小奴也在情理。

  卻不知大郎是否還記得,蟒山坊,老軍客棧?」

  「你是……」

  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匕首收起來,指著那女人道:「我想起來了,你當時坐在老軍身邊。」

  「小奴阿布思斡哥岱,奉老軍之命,在此等候大郎多時。」

  阿布思?

  楊守文脫口而出道:「你是突厥人,對嗎?」

  「小奴是突騎施人,沒想到大郎見識不俗。」

  我哪裡是見識不俗,只是這阿布思……這名字一聽就是突厥人,你當我是傻子嗎?

  只是,突騎施又是什麼鬼?

  楊守文對突厥的瞭解並不是很多,最近一段時間,更因為默啜的事情,瞭解了一些突厥的情況。不過,畢竟是倉促瞭解,關於突厥的事情,他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嗎?」

  楊守文看了斡哥岱一眼,有些疑惑問道。

  斡哥岱發出一聲銀玲般的笑聲,輕聲道:「楊縣尉為老軍解決了心腹之患,老軍不勝感激。作為回報,他也完成了他對楊縣尉的承諾,今日特地前來向大郎覆命。」

  說完,斡哥岱側身,站在她身後的青年,朝楊守文丟過來一個包袱。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傳來,楊守文接過包袱後,並沒有去立刻觀瞧,而是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反手便扔了回去。

  「黃七的事情,解決了?」

  「正是。」

  「老軍果然是一言九鼎的好漢,只是我沒想到,他的速度竟然這麼快。」

  斡哥岱笑道:「楊縣尉吩咐,老軍怎敢怠慢?怎麼,大郎難道不準備查驗一下嗎?」

  「我相信老軍,把它處理乾淨吧。」

  斡哥岱點點頭,拎著包袱,示意身後的青年上來。

  「另外,老軍聽說楊縣尉現在有些麻煩,所以想要送個禮物於縣尉。

  縣尉這兩日,公務纏身,整日在衙門裡公幹;而二郎又不在家,家裡只剩下大郎一人,身邊兩個使喚的人都沒有。這是小奴的兄弟,名叫阿布思吉達,武藝高強,人也很機靈,可以值得信賴。最重要的是,昌平縣城裡,沒有人認得吉達。」

  楊守文聽罷一怔,目光便落在那青年身上。

  「老軍這是打算在我家中安排眼線?」

  「嘻嘻,眼線倒說不上,只是想給大郎送個跑腿的人。」

  說著話,斡哥岱一招手,阿布思吉達便走上前,朝著楊守文躬身一揖。

  他身高大約在一米八左右,身材瘦削,腰桿挺直,身上斜背一桿大約九尺左右的長矛。

  往楊守文面前一戰,一股彪悍之氣撲面而來。

  楊守文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線,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他仍能感受到,對面青年身上的濃濃殺氣。這傢伙,身手不弱!以楊守文的眼光來看,這個阿布思吉達,至少和他是伯仲之間,相差不大。

  「另外,大郎也不必擔心他會走漏風聲。

  我這個弟弟,小時候生了一場病,以至於說不出來話。不過他頭腦很精明,老軍覺得把他留在客棧裡,會耽擱了前程。所以今日託付大郎,也想為他討要個前程。」

  夜色中,隔著萌萌雨霧,楊守文可以看到那雙碧幽的眸子裡,帶著一絲懇請。

  啞巴?

  楊守文又打量了那青年一眼,突然展顏笑道:「老軍這個人情,我代阿爹承了就是。

  請回去告訴老軍:就說縣城裡局勢很微妙,請他務必小心一些。」

  「小奴一定會將原話帶到。」

  阿布思斡哥岱再次欠身,然後回頭又低聲囑咐了兩句,就打著油紙傘,施施然離去。

  楊守文則走到那吉達的身前。

  他轉了兩圈,突然笑道:「走吧,和我回家。」

  楊守文說完,就往番仁里走去。

  那阿布思吉達則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兩人的步調頗有些怪異,幾乎是同時邁步,但吉達的步子總是會落後半步,跟在楊守文的身後。

  ++++++++++++++++++++++++++++++++++++++

  「兕子,這是什麼人?」

  回到楊府,楊守文把吉達帶到了客廳。

  宋氏正在客廳裡收拾,見楊守文帶著一個衣著古怪的陌生人進來,不禁疑惑問道。

  燈光下,阿布思吉達一副胡人打扮,不過外面罩了件獸皮半臂。

  他看上去應該不是很大,估計也就是剛成丁的年紀。相貌有著非常顯著的突厥人特徵,一雙碧眼,眼窩深陷。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道柔和曲線,看上去好像鷹鉤一般。頭髮略有些捲曲,膚色白皙,甚至讓人感覺著,好像有些不太健康。

  倒是個非常帥氣的小夥兒!

  楊守文心裡讚歎一聲,笑著對宋氏道:「阿娘不必擔心,他叫阿布思吉達,是我為家裡請來的護院。二郎昨日離開,宋安和楊茉莉都不在,而父親最近一段時間又忙於公務,恐怕難以著家。我看家裡只剩下老胡頭一個,擔心人手不夠,所以就找他過來看護。

  以後他就住在前院,阿娘若有用人的地方,只管使喚他就是。

  對了,吉達不會說話,但是能夠聽見……對了,吉達你能夠聽得懂我們說的話嗎?」

  阿布思吉達面無表情點點頭,也讓楊守文鬆了口氣。

  「居然是個啞的,倒真是可惜了。」

  宋氏倒是沒有再追問阿布思吉達的來歷,招呼了老胡頭給他安排住處。

  「兕子,你說阿郎也是,忙歸忙,這整日的連家都不能回,算是什麼事情?他盧永成不是神通廣大嘛?便讓他去折騰,弄的家裡面冷冷清清,實在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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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03:05:4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27 03:34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章 阿布思吉達(下)

  宋氏倒是沒有再追問阿布思吉達的來歷,招呼了老胡頭給他安排住處。

  「兕子,你說阿郎也是,忙歸忙,這整日的連家都不能回,算是什麼事情?他盧永成不是神通廣大嘛?便讓他去折騰,弄的家裡面冷冷清清,實在沒有意思。」

  楊承烈最近兩天,是早出晚歸,甚至一整天都不回來。

  宋氏心情自然就不太好,見楊守文在一旁坐下,便忍不住和他發起牢騷。

  楊守文只能苦笑應承,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如果告訴宋氏,楊承烈如今麻煩很多的話,估計宋氏又要擔心。只能安撫了宋氏兩句,他趁機就從客廳裡溜出來。

  前院的廂房外,幼娘和青奴帶著菩提和四隻小狗,好奇向裡面張望。

  楊守文走過去,一人一個腦袋崩,惹得兩個小姑娘一連串的嬌嗔。他笑著揉了揉她們的小腦袋,邁步走進廂房。廂房裡,老胡頭正幫著吉達鋪床,看到楊守文進來,老胡頭連忙過來問安。

  「老胡頭,你先出去吧。」

  「是。」

  老胡頭退出房間,楊守文便坐在一旁的胡床上,一手抱著幼娘,一手摟著青奴。

  「幼娘,青奴,這是吉達。

  吉達,她們都是我妹妹,以後你要多關照她們。我們這個家裡,人不多,也沒有太大的規矩。你剛才都看到了,除了我父母之外,還有後廚的嬸娘,再算上老胡頭,就是楊府的全部。此外,還有三個人不在這邊,估計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阿布思吉達點點頭,把身上的獸皮半臂脫下來,掛在衣架上。

  而後,他撩衣跪坐在坐榻上,看著楊守文。

  其實吧,和一個啞巴交流,挺痛苦的!

  楊守文笑道:「吉達,咱們醜話說在前面。我說完之後,你若是不願意,可以離開這裡。」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幼娘的腦袋,示意幼娘帶青奴出去。

  楊守文凝視吉達道:「我不管你和老軍以前是什麼關係,也不在乎斡哥岱是你什麼人。但是,你今天入了我楊家的門,以後就是我楊家的人。你如果願意做楊家的一份子,我自當把你當做家人;可若你三心二意,可別怪我到時候心狠手辣。」

  吉達的眼中,流露出一抹不以為然之色。

  很顯然,他並不在乎楊守文的威脅。

  「你不相信?」

  吉達嘴角抽搐一下,彷彿是在譏笑。

  只是,沒等他笑容褪去,就見楊守文突然抬手,一道寒光脫手飛出。吉達甚至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覺一抹冷意從頭頂掠過,啪的一聲打在他身後的銅鏡上。

  銅鏡哐噹一聲倒地,上面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坑。

  一枚直徑大約在二十公分左右的鐵丸在地上滾動,而楊守文的手中,卻出現一口匕首。

  「斡哥岱說你武藝高強,老軍能推薦你過來,我也相信你不是泛泛之輩。

  但相信我,我有無數種手段能置你於死地……今天和你說這些,是先小人後君子,你現在想離開還來得及,否則你如果答應留下,再想離開,那就是我楊守文的敵人。」

  楊守文說完,站起身來。

  「想清楚,明天天亮前,你隨時可以離開。」

  他一邊說,一邊背著手往外走。

  這一手鐵丸術,也是楊守文在清醒之後練成。前世他在床上躺了十幾年,沒事就會以鐵丸投壺,可謂百發百中。而現在,昔日用來打發時間的遊戲,卻被他練成了殺人之術。

  有的時候,你必須要表現出足夠的強硬,才能懾服人心。

  阿布思吉達與楊茉莉不一樣。

  茉莉沒什麼心思,生平最愉悅的事情,就是每天能夠吃飽肚子,可謂是整天無憂無慮。可阿布思吉達,估計在此之前是被蓋老軍當作刺客培養。他雖然不會說話,但楊守文卻能感受到,這傢伙骨子裡的桀驁。對這種人,絕不能夠客氣。

  「兕子哥哥,他是壞人嗎?」

  楊守文走出廂房,就看到幼娘站在門口。

  她疑惑的看著楊守文,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為什麼這麼說?」

  「剛才兕子哥哥打他,我看到了。」

  楊守文聞聽啞然失笑,輕聲道:「幼娘不要瞎想,我那不是打他,只是在嚇唬他而已。

  不過,以後如果大家在一起生活,幼娘可不許欺負他。」

  「就像對楊茉莉那樣嗎?」

  「哦……楊茉莉,是咱們的家人。

  什麼時候他能夠成為咱們的家人,什麼時候才可以像對待楊茉莉那樣對待他,懂嗎?」

  「幼娘知道了!」

  楊幼娘乖巧的點點頭,突然又展顏一笑,拉著楊守文的手道:「兕子哥哥,快來講故事,你昨天就沒有講故事。上次你說到唐僧在小雷音寺被抓了,後來怎樣了?」

  楊守文頓時哈哈大笑,蹲下來把幼娘抱在懷中。

  「好,咱們接著講故事。」

  +++++++++++++++++++++++++++++++++++++++++++++

  這一夜,楊守文並沒有休息好。

  家裡突然多了一個人,若說沒有防範,當然不可能。

  好在,有菩提它們值夜,楊守文倒是輕鬆不少。第二天,雨停了!當一輪紅日自天邊噴薄而出的時候,楊守文手持虎吞大槍,來到了前院的天井之中。不過,他並不是起的最早的人。阿布思吉達已經起來,正在天井中,舞動那桿長矛。

  就見長矛在阿布思吉達的手中彷彿有了生命一樣,上下翻飛,呼呼作響。

  楊守文在一旁看了一陣,也不由得暗自點頭。

  從槍法而言,吉達的長矛算不得出奇,更沒有楊守文祖傳的九子連環槍精妙。可是他的槍法招數簡單,平淡無奇,卻威力巨大。吉達的槍法用一個字形容,就是快。而且,他的槍法中沒有任何花招,直來直去,大開大闔,卻透出濃濃殺意。

  這應該是沙場上的槍法!

  楊守文看了一會兒,不禁感到手癢。

  「吉達,讓我來領教一下你的戰矛。」

  說話間,他縱身躍入場中。不過,沒等他站穩,就見一抹矛影唰的便向他刺來。這一矛,快如閃電。楊守文連忙舉槍相迎,和吉達打在一起。楊守文的九子連環槍分為九路,但歸結起來只有一式,就是刺擊。正面刺,上面刺,下面刺,左面刺,右面刺……槍槍連環,虎吞大槍劃出一道道,一條條槍影,將吉達籠罩其中。

  兩人的殺法頗有相似之處,不過楊守文的氣力更大,吉達的殺法則是那種悍不畏死。

  你來我往,不知不覺就打了十幾個回合。

  兩人的比試,更驚動了楊幼娘和楊青奴。兩個小丫頭站在門廊上,大聲叫喊,為楊守文加油。不過,幼娘喊了一陣子,眼珠子突然一轉,衝著阿布思吉達喊道:「吉達哥哥,加油。」

  阿布思吉達的長矛一頓,原本如疾風驟雨的攻勢,突然間出現了破綻。

  就在這時,楊守文大槍探出,啪的拍在他的腰上。也幸虧楊守文沒有發力,吉達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幼娘立刻喊道:「兕子哥哥賴皮。」

  「幼娘,你怎麼可以臨陣倒戈?」

  「我哪有。」

  幼娘笑嘻嘻道:「兕子哥哥說過,今天天亮之後吉達哥哥如果還在,和我們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能只為兕子哥哥加油?嘻嘻,吉達哥哥也要加油才是。」

  阿布思吉達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他拄著長矛向幼娘看了一眼,碧眼中閃過一抹暖意,但旋即就消失不見。

  不過,楊守文卻敏銳捕捉到了阿布思吉達眼中的那一絲暖意。他嘴角微微一翹,勾勒出一道極為好看的弧線,然後笑著朝幼娘看去。幼娘的目光也正朝他看過來,她看到了楊守文眼中的讚賞之意,頓時咧開嘴,小臉上的笑容隨之變得更加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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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00:56:3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28 00:59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一章 步步緊逼(上)

  這一天,總體而言是風平浪靜。

  陽光也很明媚,氣溫更升高了一些。雖然還是會感到些許寒意,可是對於正處在多事之秋的昌平而言,這無疑是相當平靜的一天,平靜到所有人都感到恐慌。

  縣衙沒有發生什麼變故,一切都在正常運轉。

  昌平八坊裡,往日混跡在街上的潑皮們,好像全都消失了似地。

  甚至,街上的流浪狗都比往日少了許多,也使得昌平縣城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

  楊守文更難得的閒散起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先是給幼娘和青奴講故事,下午就回到書房裡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至於阿布思吉達,就好像一個不存在的幽靈。

  除了早上和楊守文練槍,整整一天,他幾乎都是在房間裡待著。

  整個楊府,也許只有幼娘會跑去和他說話。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面無表情的聆聽,聽幼娘說話,聽幼娘講《西遊》的故事。除此之外,他誰也沒有去理睬。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悄然過去。

  入夜之後,楊守文正幫著楊氏收拾,忽聽外面哐噹一聲巨響。

  他連忙跑過去,就看到楊承烈臉色鐵青的從外面進來,逕自走進了客廳之中。

  「阿郎今天怎回來這麼早?」

  宋氏迎上前,從楊承烈手裡接過了斷龍寶刀。

  楊承烈在席榻坐下,一言不發。

  楊守文走進來,從楊氏手裡接過食盤,來到楊承烈旁邊,然後把食盤輕輕放在案上。

  他向宋氏使了個眼色,宋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出去,順手把房門合上。

  「父親,這是怎麼了?」

  楊守文笑呵呵問道:「一副氣沖沖的模樣,可是又被人算計了?」

  楊承烈臉一沉,瞪著楊守文道:「你這不孝子,難不成我被人算計了,你很高興?」

  「差不多。」

  「你……」楊承烈指著楊守文,偏偏又發不出火來。

  良久,他一擺手,彷彿自言自語道:「算了,總是被你這小子看出破綻。」

  臉色緩和了一些,楊承烈吃了一口粥,突然道:「對了,你讓老胡頭傳話說,家裡又多了個人?能信的過嗎?我可不想在出現一個管虎,到頭來弄得我狼狽不堪。」

  「蓋老軍的人,身手不錯,可以派上用場。」

  「老軍的人……現在我們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想必他也不會這時候來算計我。

  對了,黃七的事情解決了?」

  「已經解決了,就是阿布思吉達做的。」

  「阿布思吉達……突騎施人嗎?」

  「阿爹你知道他?」

  楊承烈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但我知道阿布思是西突厥的一個大族。他分為兩支,一支遊牧河西,一支卻歸屬多羅斯川的阿史那賀魯。後來,阿史那賀魯被滅,那支阿布思人就不知去向。如果他是河西阿布思人,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嗯,那就是多羅斯川阿布思人,當初賀魯被殺後,他的部曲流落四方,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

  楊守文聽不懂楊承烈的話,什麼多羅斯川,什麼阿史那賀魯,他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所以,他也懶得去問,而是話鋒一轉道:「老爹,你到底怎麼被人算計了?」

  楊承烈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他吃了一塊臘羊肉,片刻後道:「盧永成也不知道怎麼說動了李老匹夫。那老病鬼這幾年來都是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今天卻突然出現在了縣衙裡,要主持政務。」

  「所以……」

  楊承烈咬牙切齒道:「那老匹夫說城外難民越來越多,需要好生整治。

  還讓我從明天開始,到城外去看守難民營地,並且要徹查其中是否有靜難軍奸細。兕子你說,這老兒不是找我麻煩嗎?如果不是得了盧永成的好處,他怎會出面?」

  楊守文有些糊塗了,詫異問道:「老爹,你說的是那個老匹夫?」

  「自然是李實那老匹夫。」

  李實,就是昌平縣丞。

  說起來,李實幾乎是和王賀同一時間來到昌平。

  論資歷,李實比王賀要深厚很多;論經驗,他在衙門裡更歷練多年。可惜他沒有太原王家的光環籠罩,以至於當假王賀頂著王家子弟來到昌平的時候,李實也只能退避三舍。

  比上,李實不敢和王賀反目。

  比下,盧永成和楊承烈在昌平經營多年,幾乎如鐵桶一般,根本容不得李實插手其中。

  於是乎,李實的位子就變得很尷尬。

  名義上他是昌平的二把手,可實際上呢?他的命令甚至走出公房。整個昌平縣,根本容不得他再把手伸進去。一晃三年,李實眼看著就要到致仕的年紀。每天坐在家裡,表面上看去是悠閒自得,可實際上對權力的渴望,已經到了極致。

  趁著最後兩年,怎地也要拿些好處。

  人道是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當了一輩子的官,又怎能心甘情願的就此離開舞台?

  而現在,盧永成願意給他提供一個機會。

  這裡面的彎彎繞,其實不必太費腦子就能猜想出一個大概。

  以前,有假王賀可以制衡盧永成,楊承烈當然不怕。可現在,王賀已經被確定是冒名頂替,如今下落不明。昌平縣的大權幾乎全都落在了盧永成的手中。好吧,盧永成只比楊承烈高半級,說實話就算是盧永成主事,楊承烈也未必會怕他。

  可現在李實跳出來……

  那可是正經的二把手,更是楊承烈的上司。

  楊承烈對抗盧永成倒是沒有關係,可如果再去硬抗李實的話,州府那邊必會心生芥蒂。

  楊守文想通了這裡面的彎彎繞之後,也就隨之釋然。

  「父親,看起來盧永成是迫不及待想要掌控昌平,甚至不惜把李縣丞也給拉出來。」

  「是啊!」

  楊承烈輕揉太陽穴,露出憂慮之色。

  「盧永成到底想做什麼?他不過一個小小的昌平主簿,根本沒可能掌控昌平。這傢伙是個聰明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可他現在卻步步緊逼,一副要把昌平大權獨攬的模樣。

  兕子,我越來越覺得這事情有古怪……你頭腦靈活,不如幫我想想這其中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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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05:14:0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28 05:17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二章 步步緊逼(下)

  楊守文笑了,輕聲道:「父親何必為這些事情耗費心思呢?

  我覺得,盧永成所為者,一是父親手中那三百武侯,二便是想要把昌平上上下下換成他的人。至於他究竟想做什麼?我倒是覺得不用太擔心。現在的情況對你很不利,不如暫且退讓一步。以父親之前的手段,諒那盧永成也不敢逼迫太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且冷眼旁觀,看他盧永成這葫蘆裡倒地賣的是什麼藥。」

  楊承烈已經表現了他的強硬,所以盧永成也未必敢再動手腳。

  請出李實,把楊承烈逼出昌平,估計是他最後的動作。這時候如果繼續和盧永成對抗,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有的時候,該退一步,還是要退一步。楊承烈也做了十幾年的縣尉,這裡面的道理當然明白,於是聽完楊守文所言,也輕輕點頭。

  雖然不甘心,可形勢不由人。

  「既然如此,你立刻讓那個阿布思設法聯絡蓋老軍,讓他們多加小心。

  盧永成把我趕出縣城,很可能會對他進行清洗。他手裡還有都督府的三百兵馬,絕不能掉以輕心。」

  「孩兒明白。」

  幽州都督府的三百府兵,估計就是盧永成手裡的倚仗。

  只是,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楊守文覺得,盧永成的圖謀不會簡單,甚至有可能會牽扯到他背後的范陽盧氏家族。

  根據楊守文對盧永成的瞭解,他在家族裡並不太守重視。

  這一點,從他當了二十年的主簿就可以看出端倪。事實上,在那些高門貴冑裡,有很多盧永成這樣的人物存在。他們天資並不好,也沒有什麼才華,更沒有什麼背景。世家大族的資源只會傾注於那些有天分有才華的子弟身上,盧永成又怎可能得到關注?

  不過,為了保證家族的利益,那些世家大族還是會把一些普通子弟送到官府中修煉。當然,這些人進入官府之後,家族就不會再予以關注。只不過是安排族中子弟的生計問題,同時也是為了加強家族在地方的話語權,不過卻並不太重視。

  盧永成以家族萌蔭而入仕途,轉眼二十年,也算是有些成就。

  可一個小小的昌平主簿,決不可能受到家族重視。盧永強這次受家族所召返回薊縣,本身就存在一些問題。亦或者說,范陽盧氏給予盧永成了一些特殊的任務?

  聯想到此前偷襲縣衙的刺客,楊守文越發覺得,這裡面問題很大。

  他也相信,楊承烈不會看不出這一點來。

  父子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去討論這件事,也是想要看看,那范陽盧家到底在圖謀什麼。

  楊守文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阿布思吉達,讓他連夜送去老軍客棧。

  雖然有夜禁,可是對於阿布思吉達而言,並不是什麼問題。所以楊守文也沒有擔心。

  夜色,越來越深。

  一輪皎月高懸,月光灑落庭院。

  也許是感受到了家裡氣氛的凝重,幼娘和青奴都沒有纏著楊守文講故事,而是早早睡下。

  楊守文則獨自坐在門廊下,靠著廊柱,仰望蒼穹。

  只見星光閃爍,匯聚成一條銀河,橫跨夜空。月清冷,風寂寥,更給這深秋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蕭瑟氣息。

  菩提,靜靜趴在楊守文的身邊,任由楊守文的手,揉捏它的腦袋瓜子。

  其實楊守文更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安安靜靜,沒有喧囂,更沒有那些勾心鬥角。

  可惜……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撇,露出無奈的笑容。

  人常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

  自己其實應該很慶幸才是,能夠重生一回,已經是天大的幸事,又何必在自哀自怨?

  倒要看看,那盧永成究竟在圖謀什麼。

  ++++++++++++++++++++++++++++++++++++++++++

  第二天,楊守文就待在家裡,沒有走出大門一步。

  不過對縣城裡的局勢,他卻瞭如指掌。楊氏和老胡頭會打聽消息,讓他瞭解外面發生的事情。

  楊承烈沒有繼續和盧永成對抗,而是在清早帶著民壯武侯,離開縣城。

  城外的難民,已經聚集了數百人之多,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隱隱有破千的勢頭。

  原先王賀修建的營地,已經不足以容納這麼多人。

  所以,難民營地還要擴建,這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同時,難民本身也是良莠不齊,裡面什麼人都有。這樣一來,自然少不得有那不良之徒為非作歹。短短十幾日,營地裡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衝突,甚至有一次還出現了持刀行兇的歹徒。也幸虧當日管虎正好巡視,將那歹徒制服……可不管怎麼樣,營地裡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昌平現在,也是處於為難。

  接納這些難民?

  需要大筆錢糧支持,城裡也沒人願意資助。同時,這些難民中,難保不會有突厥人的奸細。當初王賀開設難民營地,也是擔心到時候發生戰事,會出現麻煩。

  可不接納……難民越來越多,天氣越來越冷。

  城裡的救濟糧也出現短缺,時間久了,難保難民不會鬧事,到時候會有更大麻煩。

  再加上王賀失蹤,盧永成又心不在此,所以營地裡就變得越來越亂。

  楊承烈前去進行安撫,倒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震懾不良之徒。可問題是,若沒有縣衙的支持,估計楊承烈也難以為繼。

  「找李縣丞啊?他把你趕出去,有問題自然要他出面。」

  是夜,楊承烈回到家中,心情頗有些沉重。

  聽了楊守文的話,他冷笑道:「那老兒能有個什麼用處?坐在衙門裡也就是個木偶。」

  「你管他木偶也好,傀儡也罷,他是縣丞,是昌平如今最大的官。

  他把你趕去城外,你就只管與他抱怨。如果他不管,你就態度強硬點,表示要回城。到時候,他自然會去找盧永成商議。父親,這種事情幹好了是你的功勞,出事了是他李實的問題。穩賺不虧的生意,你又何必考慮太多,只管去找他鬧。」

  楊承烈瞪大眼睛,半晌後期期艾艾道:「可這樣,是不是有些無賴?」

  「老爹啊,都這時候了……人家幫你趕出縣城,你還去為他們考慮?

  放心吧,只要你去找他們鬧,他們一定會低頭。這時候,盧永成未必會願意得罪你。」

  內心裡,楊守文卻默默念叨:我也想知道,那盧永成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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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三章 飛狐破(上)       

  說起來,李實挺可憐。

  他的年紀比盧永成還大,更在衙門裡沉浮多年,一直到快五十才得了縣丞的職務。

  他和王賀是同一年赴任,不過比王賀稍晚了一個月。

  論年紀,李實可以做王賀的老子;論資歷,他更是老江湖,絕非王賀可以比擬。可問題是,他沒有王賀的背景。那王賀當時冒名頂替而來,頂著太原王氏的光環,又豈是李實敢去得罪?這得罪不起上面,那就應該想辦法對下面進行打壓。

  偏偏那盧永成二十年的主簿,更有范陽盧氏的背景,早就把手中的權力經營的如鐵桶一般。李實插不進去手,而楊承烈這邊的情況和盧永成差不多,並且得了王賀的支持,讓李實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中權力,被他人分個乾淨。

  也就是說,李實雖然在昌平三年,卻沒有一點存在感。

  如果不是大家彼此還顧念著臉面,說不得李實早就被趕走。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只能乖乖的當了三年空心縣丞,有近兩年多的時間,對外都宣稱抱病在床,從不露面。

  可說他心甘情願?

  當然又不可能……為官三年,總不成空手而歸。

  他等了三年,終於等到了機會。

  「文宣,非是我不肯應你,而是庫府中確實也沒有太多物資。縣裡的情況你應該清楚,那賊子執掌縣衙,早就把庫府的物資都折騰乾淨,我又怎麼給你發配糧草?」

  當楊承烈找他討要糧食的時候,李實坐在屋中,捻著山羊鬍,一臉的無奈表情。

  如果不是瞭解他,說不定楊承烈真會被他騙了。

  心中冷笑一聲,才不過兩日,庫府怎可能空虛?真實情況,他比李實更加清楚。王賀在昌平三年,雖不說是令昌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至少做到了庫府充盈。

  論才幹,就連盧永成都必須承認,王賀的才幹不弱。

  「李縣丞,這我不管。

  你既然讓我安撫難民,難不成我空著手去安撫嗎?而且,我手下民壯武侯也需要一應物資,所以你必須給我配發。若不然的話,我也只能坐視難民騷亂,到時候惹出麻煩來,我固然要受責罰,但李縣丞你,恐怕也要受牽累,大家都不好辦。」

  楊承烈態度極其強硬,讓李實有些不知所措。

  他倒是想給配發,可問題是庫府一直掌控在盧永成手裡,他哪有資格去插手其中?

  「文宣,什麼事這麼生氣,我在外面都聽到你叫嚷。」

  就在李實左右為難的時候,盧永成走進來。

  他笑呵呵看著楊承烈,手中拿著一卷案牘,「安冉公剛接手政務不久,有些事情可能不太瞭解,你又何必為難他呢?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事,說不定我能幫忙。」

  說完,他把那案牘放在李實面前的桌案上。

  楊承烈把討要物資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盧永成做出恍然之色。

  「我道什麼事情,原來是這樣……安冉公說的也有道理,如今庫府被那賊子幾乎倒賣乾淨,的確是物資匱乏。不過呢,也不是沒有辦法。我記得城西校場那邊還有兩囷糧食,如果城外的情況確實緊迫,可以暫時抽調過去,以解文宣之難。」

  「那,我要多謝了。」

  「文宣先別急,我只是說可能可以,卻不敢保證。

  那批糧食,本是要送往薊縣,我也不敢輕易調動。」

  盧永成說完,盯著楊承烈,突然展顏笑道:「對了,我記得自從張式出事以後,民壯武侯的班頭一直都空缺著。以前那賊人把持衙門,我也不好過問此事。如今……文宣,城裡的情況也很混亂,若非不得已,我是真不想你跑去縣城外面駐紮。

  我倒是有個人選,原武侯隊正梁允武藝高強,而且做事也很認真。文宣何不讓他填補武侯班頭的職務,這樣一來城外有管虎和梁允,你也可以坐鎮城裡輕鬆一些。」

  楊承烈眸光一凝,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他笑道:「大庵對我的手下,看樣子倒是很熟悉嘛。」

  「也算不得熟悉,只是昨日偶然間翻閱卷宗時,看到了此人。

  梁允這幾年來也立過不少功勞,兩年前契丹人打過來的時候,他還斬殺過五個獠子。論資歷,論功勞,他都夠了!文宣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武侯班頭一直空缺,終究不是一件好事。當然了,若你覺得此人不太合適,也可以換其他人。」

  說一千,道一萬,盧永成還是想要民壯武侯的指揮權!

  楊承烈對自己的手下,自然瞭解。

  正如盧永成所言,梁允確實夠格做這個武侯班頭。他資歷夠,身手也好,更兼兩年前還殺過契丹人,立下過功勞。楊承烈手下三百民壯,共六個隊正,梁允就是其中之一。

  民壯武侯不同於府兵,府兵設旅帥,而民壯只設隊正,並聽從班頭的指揮。

  楊承烈盯著盧永成,良久之後沉聲道:「梁允雖然武藝高強,且做事認真,可是為人莽撞,又嗜酒如命,絕非班頭的合適人選。倒是之前我曾選中一人,就是那隊正陳一。可惜他不知道在外面得罪了什麼人,被人殺了,以至於我不得不重新挑選。」

  盧永成臉上的笑容一僵,面頰抽搐兩下,目光隨之變得陰冷。

  良久,他突然又笑了。

  「我也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左右是都是文宣的事情,想必你已有安排,我就不廢話了。」

  說完,他拿起案牘轉身往外走。

  楊承烈忙問道:「大庵,那糧草的事情……」

  「糧草的事情,怕還是要安冉公想辦法。

  那批糧草是要送往薊縣,若耽擱了時候,恐怕你我都會受到責罰。不過,城外的難民也的確是個麻煩事,若安冉公有辦法,不妨幫襯一下,莫讓文宣太過為難。」

  我已經給了你和解的機會,可是你卻不肯領情。

  既然如此,我管你死活?

  楊承烈和盧永成之間的爭執,李實怎可能看不出來。

  只是,他發現自己好像攤上了麻煩。盧永成固然勢大,可楊承烈說的也有道理。萬一難民騷亂,惹出禍事來,他也會受到牽累。突然間,李實覺得屁股下面的位子有些發燙。原以為盧永成能夠一家獨大,但看起來,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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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四章 飛狐破(下)

  盧永成不能得罪,他之所以能夠重新回來,就是得了盧永成的幫助。

  可是看著眼前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楊承烈,李實發現,他好像也不能去得罪。

  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李實吞了口唾沫,換上一副笑臉,「文宣,你別著急,且容我再想想,再想一想。」

  ++++++++++++++++++++++++++++++++++++++++++++++++

  盧永成陰沉著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王直正襟危坐,看著他走進來,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笑容:「大庵,楊承烈答應了?」

  盧永成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想到這楊蠻子,倒是個驢脾氣。」

  「我早就說過,沒必要和他客氣。」

  王直冷笑一聲道:「左右不過一介庶民,也不知道怎地就爬到了縣尉的位子上。這種人,萬萬客氣不得,你若是軟弱一點,他就會得寸進尺,甚至會成為麻煩。」

  言語中,流露出一種不屑的意味。

  盧永成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那王兄以為,我該怎麼辦?」

  王直臉色一凝,輕聲道:「不為我所用,那就索性……」

  他做出一個砍頭的動作,意思是殺了楊承烈。

  哪知道,盧永成卻連連搖頭,「王兄,如果能殺的話,我早就動手了!

  且不說那楊承烈武藝高強,等閒五六人都不見得是他對手。最重要的是,縣裡剛出了事故,如果縣尉再死於命案,州府那邊絕不會坐視,到時候會變得更麻煩。」

  說完,盧永成停頓了一下。

  「王兄你別忘了,張仁亶深得聖人所信,而且與狄閣老也有交情。當初孫承景如何?結果被他張仁亶一道奏疏彈劾,如今被貶為崇仁縣令,而他張仁亶卻成了校驗都督。

  你來幽州時日不多,不瞭解那張仁亶。

  此人絕不是等閒之輩,之前那假王賀可以抹去,畢竟你我都是受害者。可若是楊承烈再出了意外,到時候張仁亶絕不會坐視不理。殺了楊承烈事小,耽誤了族中大事才是真……可惜這楊承烈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我也頗為頭疼。」

  王直聞聽,沉默了。

  「大庵,這件事還要你自己做出決定。

  我這次隨你來,是受族中差遣,儘量配合你行動。可如果你解決不了那楊蠻子,到最後我是沒什麼,倒霉的還是你。你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族中看重,但若是辦砸了差事,恐怕也不好交代。張仁亶雖然厲害,但不是傻子。你覺得他會因為一個庶民而與盧家反目嗎?說句難聽的話,他張仁亶在幽州,還要依靠盧家支持。」

  「你的意思是……」

  盧永成看了王直一眼,似乎仍舊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直冷笑一聲,閉口不言。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在屋中默默對視。

  就在這時,忽聽屋外傳來一陣喧嘩聲,緊跟著就聽到有人高喊:「王長史何在,王長史何在?張都督有令,著王長史火速返回薊縣。還請王長史快快出來接令!」

  王直一怔,連忙起身走出房間。

  就見一個信使風塵僕僕,看到王直之後,連忙奉上書信。

  「王長史,張都督有命,請長史速回。」

  王直頓時露出愕然之色,接過書信打開來,一目十行看罷之後,臉色頓時大變。

  這時候,盧永成也從屋內走出來。

  「王兄,出了什麼事?」

  王直把書信收起來,沖那信使道:「我已知道都督命令,你立刻到城西校場,點起兵馬在城外等候。我這邊處理一些事情,然後就去與你匯合。」

  「喏!」

  信使連忙領命而去,王直則拉著盧永成,返回屋中。

  「王兄,你要走嗎?」

  盧永成有些慌了手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看著王直。

  到底是個邊緣子弟,遇到情況就亂了方寸,著實成不得氣候。

  王直心中對盧永成其實並不以為然,但是家族差遣,他又不能拒絕。只可惜,那王賀被人冒名頂替,而真王賀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否則又何必要用這一個邊緣子弟?

  王直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大庵,剛得到消息,默啜攻破飛狐,兵進定州。」

  「啊?」

  盧永成聞聽一愣,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飛狐?

  好像距離昌平很遠吧,又不是幽州所屬,關王直何事?

  王直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盧永成並不清楚這裡面的玄機,不過他也不打算告訴盧永成。

  「都督下令,要兵發五回嶺。」

  「突厥人要打幽州?」

  王直曬然笑道:「默啜又不是傻子,跑來打什麼幽州?

  算了,就算告訴你,你也聽不明白。總之,張仁亶要調動兵馬前往五回嶺,招我立刻返回薊縣。現在,我就算是有心幫你,怕也是來不及了,你可要早作決斷。」

  「那我……」

  「大庵,你留守昌平,至關重要。

  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控制住城中兵馬,否則你族中一旦有命,到時候你別出紕漏才好。大丈夫做事,不要瞻前顧後,當斷則斷。那楊蠻子不是不肯交出手中兵馬嗎?你要是害怕惹麻煩,就想辦法讓他起不得床,下不得地,到時候自然能順理成章,接手那民壯武侯。這件事,你可以調動你族中力量,想必他們也有準備。」

  「你是說……」

  盧永成聞聽,頓時露出苦色。

  王直則嘿嘿一笑,拍了拍盧永成的肩膀,輕聲道:「不用擔心事情鬧大……就算真的鬧大,那張仁亶現在也沒功夫理睬。他正忙著調兵遣將,哪有功夫理睬這點小事?總之,我走之後,昌平的事情就拜託大庵。記住,要儘快解決掉麻煩。」

  王直說完,從桌上抄起寶劍,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盧永成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

  那些人,又回來了嗎?

  此前鬧出了那麼大的亂子……現在可好,又跑回來了!這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甚至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盧永成想到這裡,頓覺頭大。

  「王兄,你且慢走,我送送你。」

  他連忙快走兩步,跑出了房間。

  一直追到縣衙門外,王直正準備翻身上馬,盧永成跑過來,一把將他的胳膊拉住。

  「王兄,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下,族裡到底是什麼打算?」

  王直笑著拍了怕盧永成的胳膊,「非是我不告訴你,時候一到,自然會有人告之。」

  說完,他跨坐馬上,打馬揚鞭離去。

  看著王直的背影,盧永成心裡面卻更覺忐忑。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上了賊船!可問題是,他現在想下船,好像也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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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30 08:07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五章 遇刺(求推薦求收藏!)

  王直走了,走的非常匆忙。

  而突厥人攻破飛狐的消息,更在一天之內傳遍昌平。

  整個昌平的氣氛,也在這一天的時間裡,變得有些冷清。從關外傳來消息,靜難軍在慕容玄崱的指揮下,南下三十里。一時間,人心惶惶,許多人開始準備逃離昌平縣。

  兩年前契丹人兵臨昌平的慘狀,仍記憶深刻。

  那時候,有王賀主持大局。而現在,王賀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常年不理政務的李實坐鎮縣衙,讓昌平百姓變得惶恐起來。不僅是昌平人在惶恐,就連城外的難民也有些緊張。他們為躲避戰亂來到了昌平,可現在看來,昌平好像也不安全。

  於是,在第二天,開始有難民南下,準備前往薊縣。

  楊承烈站在城門樓上,手扶垛口向城下觀瞧。

  只見城門口已經亂成了一團,不少人正成群結隊,趕著車馬想要出城,使得城門口變得格外擁擠。

  「縣尉,要不要阻止他們?」

  管虎眉頭緊蹙,看著那些想要逃難的百姓,忍不住開口詢問。

  楊承烈苦笑道:「老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時候如果阻攔他們,不必等叛軍打過來,咱們自己就亂了陣腳。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不必太過擔心。」

  隨著王直離開,楊承烈也再次回到城裡。

  而管虎依舊坐鎮城外營地,安撫並且監管那些難民,表面上更沒有半句不滿的抱怨。

  雖然楊承烈對管虎有些提防,可這個時候又需要他協助。

  所以,他還是會讓管虎跟隨在他左右,並且在某種程度上,給予了管虎更多權力。

  「縣尉,你說那慕容玄崱,真會打過來嗎?」

  楊承烈想了想,輕聲道:「這個倒是說不好……居庸關尚有兵馬駐守,憑靜難軍想要攻破,絕非一樁容易的事情。只要居庸關不失,昌平縣城想必也不會有危險。」

  管虎點點頭,倒是沒有反駁。

  的確,居庸關有精兵駐守,而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靜難軍想要攻破居庸關,絕非一樁易事。只要居庸關不失,那麼昌平縣城就穩如泰山。

  可是,楊承烈並沒有因此而露出輕鬆之色。

  他雖然對管虎這麼說,內心裡卻有些忐忑,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以至於心神不寧。

  +++++++++++++++++++++++++++++++++++++++++++

  天,黑了。

  隨著夜幕將臨,城門口也漸漸安靜下來。

  楊承烈見城下的人已經不多,於是把管虎找來,交代了一番。

  「老虎,這邊暫時交給你,要注意城外的動靜。若有情況,就派人到我家裡通知。」

  「縣尉,今晚要回家嗎?」

  楊承烈笑道:「是啊,已有兩日未曾回家,再不回去,只怕你嫂嫂又要埋怨。」

  「也是!」管虎點頭表示理解。

  他也覺察到,最近一段時間和楊承烈的關係似乎有些疏遠,不再似從前那樣親密。

  不過,他倒是沒有考慮太多,只以為是最近事情太多,以至於楊承烈過於辛苦。和楊承烈說笑兩句,又似乎回到了當初那種親密無間的時候,也讓管虎感到安心很多。

  「下雨了!」

  楊承烈走下城門樓的時候,天空突然飄落雨絲。

  他皺了皺眉,翻身上馬,沿著大街往家走。

  此時,已經過了戊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街上幾乎不見人影。

  昌平最近一段時間,真算得上是多事之秋。各種事情層出不窮,更發生了許多命案,也使得大家人心惶惶。所以天剛一黑,人們就紛紛關門閉戶,甚至連往日喜歡在夜間遊蕩的潑皮混混們,也變得老實很多,不願意也不敢在外面遊蕩。

  從城門口到番仁里,需要穿過兩條大街。

  楊承烈因為心裡有事,所以也沒有太注意街上的情況。當他走過一條大街,正準備拐彎的時候,心中突然間生出一絲警兆。本能的,他勒住了韁繩,胯下馬希聿聿長嘶一聲,抬起前蹄,身體忽的直立起來。一支利箭,從長街拐角的巷子裡射出,正中楊承烈胯下戰馬。那利箭勁道十足,戰馬慘嘶一聲便撲通倒在地上。

  楊承烈早在戰馬立起來的剎那,甩蹬騰身而起。

  當戰馬倒在血泊中的一剎那,楊承烈已經雙腳落地,拔刀出鞘。

  咻咻咻!

  從小巷中再次飛出三支利箭,品字形射向楊承烈。

  楊承烈心中一驚,暗道一聲:連珠箭!

  他身形一扭,揮刀劈斬,只聽鐺鐺鐺三聲響,在電光火石間把那三支利箭磕飛出去。

  只是,沒等他再次動身,從長街兩邊衝出十幾個蒙面人來。

  這些人手持刀槍,二話不說便撲向楊承烈。

  「什麼人,竟敢刺殺本官?」

  楊承烈大喝一聲,只是對方卻沒有人回答。一桿長槍掛著一股銳風,唰的便刺過來。那槍速極快,在夜色中甚至出現了一道殘影。楊承烈眉毛一挑,身形突然暴起,手中斷龍寶刀划出一抹青光,眼見與大槍交擊,刀影驟然消失。楊承烈從那刺客身旁掠過,身後揚起一蓬血光,緊跟著便傳來了一聲慘叫,刺客便倒在地上。

  一個照面,就斬殺一人!

  楊承烈探手抓住另一名刺客手中的大槍,正要猱身而上的時候,耳邊弓弦聲響,三支利箭從暗中射來。他連忙回身閃躲,卻不想兩名刺客夾擊過來。面對著十幾個刺客,楊承烈並不覺得畏懼。不過,那藏身在暗處的弓箭手,卻讓他心驚肉跳。

  手中斷龍寶刀,再次斬殺一人。

  可就在他準備錯步騰挪的時候,一抹冷芒飛來,正中楊承烈的大腿。

  「藏頭縮尾的東西,只敢暗箭傷人嗎?」

  楊承烈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趔趄。兩個刺客揮刀撲來,眼見著就要砍中楊承烈的時候,楊承烈身形猛然一矮,寶刀探出,正中一個刺客的腰腹。那刺客一聲慘叫,但是卻變得無比凶悍。他丟了手中的大刀,一把抓住了斷龍寶刀的刀刃……

  「給我去死!」

  楊承烈忙身形後退,想要拔出寶刀。

  可是那刺客卻用了大力,楊承烈一拔之下,雖將寶刀拔出,可是身形卻變得慢了。

  旁邊的刺客見此情況,二話不說,便揮刀斬來。

  楊承烈再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他當下心中一橫,身形猛然向前一伸,準備拼著受那刺客一刀,也要將對方斬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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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六章 又見神秘人(一)

  真實的性命搏殺,絕不是影視劇裡那種大戰三百回合的樣子。

  這種搏殺,往往是一擊斃命,絕不會有拖泥帶水的狀況。楊承烈甚至已經做好了失去一條胳膊的準備,手中斷龍寶刀兇狠的切入刺客的腹腔,一蓬鮮血噴濺在他的臉上。

  可就在這時候,耳邊響起鐺的一聲脆響。

  那刺客手中的大刀被一顆生鐵鑄成的鐵丸擊中,巨大的力量甚至將刀身斷為兩截。

  「父親,休要驚慌,我來了。」

  楊守文的聲音傳入楊承烈耳中,令他頓時精神一振,隨後撤步拖刀,生生把那刺客開膛破肚。

  「吉達,幹掉弓箭手!」

  楊守文從長街另一頭跑來,一邊跑一邊收起彈弓。

  他腳下飛快,如同閃電一樣。

  而在他的身後,阿布思吉達緊緊跟隨。

  阿布思吉達手中持有兩桿大槍,在聽了楊守文的喊喝之後,他身形猛然一頓,振臂將一桿鐵槍擲出。鐵槍破空,撕裂了朦朦雨霧,狠狠扎進了一名刺客的胸口。

  那刺客正準備舉刀砍殺楊承烈,卻沒想到阿布思吉達在相隔還有二十步的距離就擲槍而出。而且,阿布思吉達的力氣很大,大槍在空中飛行的速度也很快,把刺客一下子就釘在了地上。楊承烈大口喘氣,坐在泥濘的地上,眼看楊守文跑來,大聲喊道:「兕子,小心。」

  一名刺客從旁邊竄出,舉刀劈來。

  楊守文卻不慌不忙,速度不減,身形卻突然一矮,便撞進刺客的懷中。

  只見他抬手,一招鷂子抱爪,蓬的就抓住了刺客的手臂。手如鋼爪,暗中發力一扭。喊殺聲中,甚至可以清楚聽見那刺客臂骨的碎裂聲響起。他猛然挺身,錯步揮肘打在刺客的臉上,把刺客的臉打得滿臉開花,兩眼和鼻梁上方的三角區,出現了一個極為明顯的凹陷。

  刺客的眼珠子都快崩出來,滿臉是血倒在地上。

  楊守文則順勢抓住他手裡的鋼刀,錯身揮刀向前一探,鋼刀正紮在另一名刺客的肚子上。

  他抬腳把那刺客踹翻在地,三步並作兩步就到了楊承烈身邊。

  探手,從屍體上拔出虎吞大槍,兩腿一曲,身形一矮,旋身大吼一聲,大槍便貫入一個撲上前來的刺客胸口。

  「阿爹,你沒事吧。」

  「小心弓箭手!」

  「沒關係,阿布思吉達會解決他。」

  楊守文一邊和楊承烈交談,可是手上卻不見絲毫停頓,而且越發兇狠。

  他拔出大槍,手握大槍中間部分,身形再轉,大吼一聲,把一名刺客刺翻在地。

  與此同時,楊承烈也來了精神。

  手中斷龍寶刀上下翻飛,把另一名刺客砍倒在血泊之中。

  小巷中,傳來金鐵交鳴的聲音,顯然那弓箭手和阿布思吉達已經開始交鋒。這樣一來,刺客就失去了弓箭手的掩護,楊承烈楊守文父子,更沒有弓箭手的掣肘。

  眨眼間,刺客已經折損了大半。

  而城門樓方向,更傳來了管虎的喊叫聲:「休走了賊人。」

  火光閃動,顯然是民壯武侯發現了這邊的情況,趕過來準備支援。

  刺客見情況不妙,連忙發出一聲口哨,剩下的六七個刺客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楊守文想要追殺,卻看到楊承烈噗通一聲倒在地上,頓時慌了手腳,撲上前把他抱在懷裡。

  「縣尉可安好,縣尉可安好?」

  管虎帶著人,已經跑到了街口,看到楊承烈倒在楊守文懷中,也是大驚失色。

  「兕子,怎麼回事?」

  「刺客,有刺客!」

  楊守文說著話,用手往刺客逃離的方向一指,「刺客往那邊跑了……快找先生,我阿爹受傷了。」

  管虎不敢怠慢,連忙分出一部分,去追擊武侯民壯。

  這時候,人群外傳來一陣騷動。

  緊跟著有金鐵交鳴的聲響傳來,楊守文抬頭看去,就見阿布思吉達從小巷子裡出來。

  幾個武侯衝上去想要捉拿阿布思吉達,卻不想被阿布思吉達挺槍擊退。

  「住手,是自己人。」

  楊守文說著話,雙手便抱起了楊承烈。

  阿布思吉達也跑過來,朝他比劃了兩下,那意思是說,弓箭手跑了!

  如果是在平時,楊守文說不得會詢問一下。可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情顧及那刺客的事情,抱著楊承烈一邊往家跑,一邊大聲喊道:「管叔父,休要放走了刺客。」

  管虎聞聽,連忙應了一聲。

  緊跟著,就聽到刺耳的哨聲在昌平縣城裡此起彼伏,一隊隊民壯武侯也迅速向城門方向集結。整個昌平縣,頓時沸騰起來,大街小巷裡,隨處都可見到武侯巡兵。

  阿布思吉達一手拎著一桿大槍,跟著楊守文慌亂來到楊府大門外。

  宋氏、楊氏和老胡頭也聽到了動靜,趕來查看情況。可是當她們看到楊守文抱著渾身是血的楊承烈跑進來時,也都慌了手腳,一個個忙不迭就跑上前來。

  「兕子,阿郎他怎麼了?」

  「阿娘休要擔心,父親剛才在路上遭遇伏擊,但不會有危險。」

  說完,楊守文便衝進了廂房,把楊承烈放在榻上。

  楊氏把油燈調到了最亮,同時又拿來了幾支火把,把廂房照映的通通透透。

  「先生呢?怎麼先生還沒有來?」

  宋氏大聲喊叫,已經泣不成聲。

  而院子裡,更是人喊狗叫,亂成了一團麻。

  楊守文不敢懈怠,拿了一口匕首,在火上消毒之後,便割開了楊承烈身上的血衣。楊承烈身上有三處刀傷和一處箭傷。傷口很深,血流不止。楊守文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止血藥,便灑在楊承烈的傷口上,「父親別怕,這止血金創藥是田村正所制,據說是孫老神仙留下來的方子。我試過,藥效很好,很快就會沒事的。」

  楊承烈這時候,有點昏沉,但大體上還能保持清醒。

  他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笑容,輕聲道:「臭小子,今天多虧了你,否則我可就栽了。」

  「怎麼會,阿爹你那麼厲害,些許毛賊根本算不得事。」

  「嘿嘿,你也知道我厲害?

  我今天,至少斬殺了四個賊子……若不是那該死的弓箭手,我肯定不會這麼狼狽。」

  「那是,那是……」

  楊守文小心翼翼處理這楊承烈身上的傷勢,同時扭頭對楊氏道:「嬸娘,把我以前煮過的繃帶拿過來。」

  上次他和楊承烈去孤竹受傷,在家養傷的時候,發現這年月包紮傷口的繃帶大都沒有經過消毒處理,很容易出現感染。所以在傷好後,他讓楊氏買了很多白棉布,並放在沸水裡蒸煮進行消毒。之後,他就把繃帶妥善保存,這次回昌平,也帶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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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七章 又見神秘人(二)

  「阿爹,怕痛嗎?」

  「什麼意思?」

  楊承烈疑惑看著楊守文,不過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楊守文掐住他的腿,一隻手握住了箭桿,而後手上猛然發力,噗的就把那支利箭拔出。一股血箭,噴在他的臉上,楊承烈更大叫一聲,便昏迷過去。楊守文不敢怠慢,迅速為楊承烈清理傷口,而後撒上止血金創藥,又用白色繃帶把傷口包好,這才起身長出一口氣。

  「阿娘,阿爹的傷口已經處理好,待會兒醫工來了,再讓他檢查一下。」

  他衝著宋氏交代了一句,然後慢慢從屋中走出來。

  這時候,一個郎中在管虎的帶領下走進楊府大門,楊守文忙迎上去,把郎中帶進了廂房。

  「兕子,縣尉沒事吧。」

  管虎神色緊張,眼中更流露關切之意。

  雖然楊守文內心裡對管虎或多或少有些警惕,可是卻能看得出來,管虎這番關心,倒也不似作假。

  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對於那日管虎和陳子昂的秘密交流,不管是楊守文還是楊承烈,都有些警覺。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管虎和陳子昂之間並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就好像之前不過是一個巧合。這也讓楊守文有些懷疑,是不是他想多了?可直覺告訴他,管虎和陳子昂之間絕對有關聯,只是這種關聯到底是什麼樣的聯繫?他說不太清楚。

  「管叔,那些刺客可曾抓到?」

  管虎露出羞愧之色,搖搖頭道:「刺客對昌平的地形似乎非常熟悉,而且還有援兵。我的人追到關帝廟的時候,遭遇對方援兵的埋伏,更折了三個民壯。待會兒我會親自過去查看,若不抓到這些該死的刺客,我又有什麼面目再來見縣尉。」

  他咬牙切齒,看得出來,是真的很生氣。

  「這些刺客,不簡單啊。」

  楊守文則輕輕一蹙眉頭,輕聲道:「管叔你再追查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們之中有高手!阿布思吉達的身手和我在伯仲之間,卻沒能把那弓箭手留下來。而且,他們居然對我父親的行程瞭如指掌,顯然是早有預謀,絕非是等閒毛賊。」

  管虎一怔,旋即冷靜下來。

  「若非兕子提醒,我險些疏忽了。」

  他想了想,連忙喊過來兩個武侯,在兩人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武侯便匆匆離去。

  而楊守文則在門廊上坐下,把弄著手裡的箭矢。

  這支箭,是從楊承烈身上取下來。不過楊守文卻發現,這支箭赫然是一支鷹翎鴨舌箭,與此前他在小彌勒寺遇刺時,那刺客射殺覺明和尚所用的箭矢一模一樣。

  楊承烈曾對他說過,這種鷹翎鴨舌箭,是契丹人最常用的箭矢,而且是那種契丹勇士才會使用的箭矢。

  刺客,又出現了?

  楊守文突然起身,厲聲喝道:「吉達!」

  阿布思吉達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邊,楊守文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兩句,吉達點點頭,轉身離去。

  郎中檢查完了楊承烈的傷勢之後,確認他沒有大礙,從廂房裡走出。

  他頗為讚歎道:「沒想到小郎君也懂得這杏林之術,剛才我看了一下,小郎君處理縣尉的傷口頗為得體,就算是我親自動手,也未必能夠強過小郎君。縣尉沒有大礙,小郎君也不必擔心。我留了一個方子,等縣尉醒來之後,讓他服下即可。」

  「多謝先生。」

  楊守文對郎中的讚賞沒有在意,但還是恭敬的把他送出楊府大門。

  「大兄,阿爹他不會有事吧。」

  楊守文才一回來,就見楊青奴站在廂房門口,滿臉淚痕,可憐兮兮的正向他看來。

  「青奴不用怕,阿爹睡一覺就會沒事。」

  他安慰了楊青奴一陣,又讓幼娘陪著她回房。

  輕輕揉動面頰,楊守文的臉色卻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這時候,蓋嘉運在阿布思吉達的陪同下,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他一進大門,就快步走到楊守文身前,「大郎,父親聽聞縣尉遇刺的消息,讓我前來探望。父親說,他身份特殊,不好親自過來,所以還請大郎你莫要怪罪。」

  「二郎能來,便是好事。」

  蓋嘉運又道:「父親還交代,若大郎需要幫忙,只管吩咐,老軍客棧一定會傾力相助。」

  楊守文陰沉著臉,在庭院裡來回踱步。

  良久,他在蓋嘉運身前停下腳步,低聲道:「這次伏擊我父親的刺客,和之前在小彌勒寺刺殺我,以及此前夜襲縣衙的那些兇徒,恐怕是同一夥人。之前他們銷聲匿跡,我找不到也就罷了。可這次……那些人對昌平縣城非常熟悉,而且在關帝廟那邊還設有埋伏,說明他們的背後,一定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力量保護。」

  蓋嘉運不敢插嘴,只是靜靜聆聽。

  楊守文咬牙切齒道:「我需要老軍發動昌平所有的力量,幫我把這些賊人找出來。」

  蓋嘉運點頭,「前些日子,我爹擔心那盧永成找麻煩,故而把手下全都收了回去。現在薊縣的府兵已經離開,也就不用再去擔心。我這就回去告訴我阿爹,讓他設法找到那些兇手。只要一有消息,我會立刻前來告之大郎,請大郎不必擔心。」

  楊守文閉上眼睛,負手站在庭院裡。

  說起來,若不是今日他心血來潮,所以喊上了阿布思吉達出門來迎接楊承烈,說不定楊承烈真就會遇到危險。誰要殺死楊承烈?誰又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殺死楊承烈?

  這答案呼之欲出,幾乎不必過多思索。

  楊守文猛然睜開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盧永成!現如今恐怕除了盧永成,再無他人。

  如果今天伏擊楊承烈的刺客,和那天夜襲縣衙的兇徒是一夥人,那和盧永成就脫不開干係。雖然楊守文還不清楚盧永成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心中已經殺意滿滿。

  他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

  楊守文眯起眼睛,滿滿握緊了拳頭。

  「還有一件事情。」

  「請大郎吩咐。」

  「我要你幫我弄清楚盧永成的行蹤,還有盧永成家裡的情況,你可能做到嗎?」

  蓋嘉運聞聽激靈靈一個寒蟬,駭然看著楊守文。

  從楊守文的話語中,他聽出了其中的含義。

  楊守文,這是要和盧永成刺刀見紅嗎?他甚至可以預見到,只要楊守文一旦動手,昌平縣定然會徹底混亂。可現在,居庸關外尚有叛軍虎視眈眈,他這樣做,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一時間,蓋嘉運有些躊躇起來,不知道是否應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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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1 03:33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九十八章 又見神秘人(三)

  「二郎?」

  楊守文的聲音在蓋嘉運耳邊響起來,把他從沉思中喚醒。

  抬起頭,向楊守文看去。楊守文的目光很清澈,但不知為何,蓋嘉運卻感受到一絲絲寒意。

  「二郎可願幫我?」楊守文再次開口。

  細雨濛濛,無聲飄落。

  那深秋的雨水格外冰冷,落在脖子裡,彷彿要滲透入骨頭縫子。

  「二郎若能拿主意時,便只管拿主意。」

  臨行前,蓋老軍曾低聲吩咐蓋嘉運。之前他還有些不明白,而這一刻,他似乎懂了!

  蓋老軍,已經意識到楊守文快要炸了!

  「承蒙大郎看得起,我蓋二若是再推脫,又豈能對得起大郎的看重?」

  不知為什麼,蓋嘉運心一橫,牙一咬,便脫口而出道。

  楊守文的眼中,多出了一絲暖意。

  雖然那目光已經清澈,但感覺著似乎不再那麼冷森森,涼颼颼。

  「對了,還有一件事,轉告老軍。

  那賊人之中,有契丹高手,射術驚人,就連吉達也沒能把對方留下。請老軍多加小心,以免打草驚蛇,到時候很可能會遭受波及。總之,千萬不要小覷了對方。」

  連吉達也不能把對方留下?

  蓋嘉運心裡一驚,神色頓時凝重。

  「大郎放心,我這就回去,將大郎的話,轉告阿爹。」

  「還有!」

  還有吩咐?

  蓋嘉運腦袋有點發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近一段時間,你先暫時留在民壯,設法接近隊正梁允。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留在他身邊即可。到時候,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辦。等這件事結束,我定給你一個交代。」

  只是接近梁允嗎?

  蓋嘉運想了想,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難度。

  他原本屬於朱成所在小隊,如今朱成已經被調入站班皂隷,小隊裡面也有些混亂。到時候他想辦法走動一下,混入梁允的小隊並非難事。要知道,民壯武侯之中,也有不少人和老軍客棧有聯繫。從小隊裡進行調動,對蓋嘉運而言倒也不難。

  送走了蓋嘉運,已經快到子時。

  此刻,整個昌平縣都沸騰起來,民壯武侯、快手捕班幾乎是全部出動,四處查找兇手。

  蓋嘉運身為武侯,倒也有一些便利。

  至少他在大街上走動的時候,不會遇到太多的麻煩。

  本來嘛,蓋嘉運也要參與搜查,身上帶著夜行腰牌,即便是遇到其他武侯也沒有關係。

  +++++++++++++++++++++++++++++++++++++++++++++++++

  楊府的大門緊閉,庭院裡寂靜無聲。

  楊承烈已經被送回了臥房,自有宋氏在身邊照顧。

  而楊氏呢,則帶著兩個小丫頭睡在一間屋裡。楊承烈遇刺這麼大的事情,令家裡人都有些緊張,所以更不敢讓兩個小丫頭單獨睡覺。想來,她們也不敢單獨睡覺。

  老胡頭和阿布思吉達在前院看守,另有菩提相伴。

  楊守文橫槍膝前,盤坐在月亮門前的門廊下,整個人被一團黑影包裹。若不仔細查看,很難發現楊守文的存在。在他身後四隻小獒犬趴在門廊上,警惕看著四周。

  今晚緊張的氣氛,就連那小狗也覺察到了。

  而且一直都帶著它們睡覺的老娘菩提,今天沒有在後院,也讓它們感到了不一般。

  盧永成!

  楊守文心裡反覆唸叨這個名字。

  虎谷山腳下的那具無名死屍、小彌勒寺樹洞裡的油紙包、夜襲縣衙的兇徒、突然失蹤的王賀、以及迫不及待的盧永成、還有那副地圖、慘死在孤竹的綠珠……

  清醒後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那一幕幕場景在楊守文腦海中不停閃現,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彼此間似乎有什麼關聯。

  可是,還缺一條線。

  一條把這些事情串聯在一起的線。

  楊守文感覺到,他應該是忽略了什麼事情……對了,那個油紙包!想到這裡,他伸手想要從挎包裡把那油紙包取出來。可就在這時候,身後四隻小狗齊刷刷站起來,衝著後院的圍牆,發出一連串的低吼。四隻突厥獒還沒有長大,所以它們的叫聲略帶著些許稚嫩之氣。但即便是這樣,已經足以引起楊守文的重視……

  探手,抓住了虎吞大槍。

  冰涼的槍桿入手,也讓楊守文頓時冷靜下來。

  難道說,盧永成還不肯罷休?他這是想要斬草除根?亦或者說,是有其他的目的?

  夜雨朦朦,伸手不見五指。

  牆頭上,突然出現了兩個人影。他們在牆頭上停留了片刻,而後縱身躍入庭院。

  就在兩人跳進庭院的一剎那,兩枚漆黑如墨的鐵丸從暗影中呼嘯飛出。

  為首一人腳剛落地,順勢拔出寶劍。

  劍光一閃,叮噹兩聲響,在黑暗中,他竟然用手中的寶劍,準確將鐵丸劈落在地。

  不過,沒等他開口,一道黑影便竄到他們近前。

  楊守文也不說話,挺槍就刺。

  後落地的人連忙拔劍相迎,只聽鐺的一聲響,槍劍交擊一處,那人只覺得虎口發燙,手裡的寶劍再也拿捏不住,脫手便掉在了地上。手上,鮮血淋淋,虎口迸裂。

  「小哥休要動手,我們沒有惡意。」

  劈落鐵丸的男子見狀,滑步便擋在同伴身前。

  不過,楊守文並沒有理睬他說些什麼,身形一矮,手中大槍唰的如同毒蛇般刺出,快的只見一道殘影掠過。男子連忙舉劍相迎,槍劍再次交擊,楊守文不禁身形一頓。

  這男子手中的寶劍上,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道,輕而易舉便化解了他兇狠一槍。

  不過,他倒是沒有什麼意外。

  晚上那些刺殺楊承烈的刺客,已經顯示出對方絕不是小毛賊那麼簡單。有一兩個好手,也不算稀奇。他身形頓了一下之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叱,大槍再次舞動。

  以雙手為圓心,那桿槍彷彿有了生命,劃出一道又一道奇異的弧光。

  剎那間,槍影重重,把對方便包裹在其中。來人一見這情況,也知道不敢小覷。

  手中長劍翻飛,劃出一抹抹劍光。

  槍影,劍光,在庭院中閃動,卻沒有再發出半點聲息。

  那同伴見此情況,連忙拾起地上的寶劍。只是,就在他準備撲出的一剎那,一絲警兆突然從心頭生起。他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身形向後退了兩步,轉身看去。

  門廊上,一頭大獒站立,綠油油的眸光,透出森森冷意。

  而在大獒的旁邊,則站立一個青年。他身形筆直,手中一桿大槍,已遙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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