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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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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 梳篦

      程池腦子裡嗡嗡作響,之後周少瑾說了些什麼他全都沒有聽見。

  被迫選擇……自己選擇……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仔細地想過這件事。

  是不是在他的潛意識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迫選擇」的,所以之後他不管變得如何的強大,不管程敘怎樣的忌憚他,他卻始終意難平,而且他越強大,心中的憤怒就會越多,程敘越是忌憚他,他心中的恨意就會越濃。

  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就是程敘的目的——你再能幹又怎樣?你再厲害又怎樣?你再天資聰慧文武雙全又怎樣?你再殫精竭慮又怎樣?最後還不是擺脫不了我加於你身上的枷鎖……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呢?

  程池有片刻的茫然。

  直到耳邊傳來周少瑾甜糯而又略帶幾分焦慮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望向了眼前的周少瑾。

  周少瑾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道:「池舅舅,您剛才怎麼了?兩眼發直,一動也不動的,跟您說話您也不理,喊您您也不應,可把我給嚇壞了!」

  「沒什麼。」程池又恢復了溫煦的神情,笑道,「我剛才想到了宋老先生之前提到的一種計算流沙的方法……流沙你知道嗎?有時候下雨,會把那些山林沖垮,山上的沙石就會順勢而下,把下游的萬物都活埋在了沙石裡。我之前一直懷疑是山上的林木太少的緣故。這次遇到宋老先生,證實了我的懷疑。我就在想,榆林那邊能不能想辦法種些易活的樹種,這樣是不是就能阻擋風沙。」他說著,笑了起來,道,「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懂這些!」

  的確!

  池舅舅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啊?

  從前池舅舅做什麼事都只管吩咐的,什麼時候像這樣跟她解釋過。

  池舅舅剛才肯定是想到了其他的事,為了搪塞她,所以用這個什麼流沙做藉口。

  不過,池舅舅剛才到底想到了什麼事呢?

  可惜她從來都沒有摸清楚過池舅舅的想法。

  周少瑾索性舊事重提,道:「池舅舅,您能讓秦管事幫我上岸去買梳篦嗎?」

  剛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在逗她而已。

  自己已經失信於她了,又怎麼能連她的這小小願望也不滿足她呢?

  程池正要笑著應諾,門被象徵性的叩了一下,宋泯走了進來:「子川,你好了沒有?我已經讓宜君提著酒去了那家做溧陽扎肝的店家……」他說著話,這才發現船艙裡突然多了個小姑娘,還朝露明珠般的漂亮,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位二表小姐。她和程池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個冷峻一個嬌俏,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很和諧,沒有突兀之感。他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楚頭腦,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子川,你有事嗎?要不我等會再來找你?」

  「老先生,我就是來問問池舅舅明天什麼時候啟程。」周少瑾沒等程池開口,已甜甜地笑道,「我正巧要走了。祝您和池舅舅玩得好!」

  她說著,朝著程池和宋泯福了福。

  宋泯對她的乖巧懂事大為讚賞,滿臉的褶子​​都笑開了,朝著周少瑾點頭。

  周少瑾面帶微笑,目不斜視地出了船艙。

  然後就聽見身後傳來宋泯迫不及待聲音:「子川,你下午可是答應了我的!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程池撫了撫額頭,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他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有算到周少瑾會這樣和他說話,以至於忘記了宋老先生會隨時出現……自己不僅沒有教訓到那小丫頭,反而把那小丫頭給得罪了。

  自己原本是想明天抽出一天時間讓船上的女眷去岸上逛逛的,看小丫頭這樣子只怕是不領情了。

  看來明天還是改變計劃提前去鎮江好了。

  那小丫頭不是個氣大的,過兩天說不定就好了,他再安排她們去岸上逛逛,這件事也就雨過天晴揭了過去。

  說到買梳篦的事,看樣子還真的只能交給秦子平了。

  常州是出梳篦的地方,做梳篦的商家總號多在常州,為了區別總號和分號的不同,總號每年都會出幾款別的地方買不到的梳篦,若說是給關老安人買梳篦,還是在常州的那些總號裡挑一套更合適。

  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程池嘆氣,對宋老先生道:「走,這兩天您也辛苦了,我陪你喝兩盅讓你解解乏去。」

  宋老先生連連點頭。

  周少瑾的臉色氣青了。

  她怒氣沖沖地回了船艙。

  枉她這麼信任池舅舅,池舅舅對她卻滿口胡言,說什麼要趕著去鎮江見那個會疏浚的宋大人,弄得她有心讓秦子平幫她去買套梳篦心裡都十分的不安,他實際上卻一早就和宋老先生約好了去喝小酒。

  自己還被他訓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宋老先生無意間闖了進來,她被池舅舅賣了恐怕還會幫著池舅舅數錢呢!

  池舅舅太過份了!

  太過份了!

  他不就是捏著自己要求他幫著買梳篦嗎?

  她偏不求他!

  讓他知道沒有了他她也能行!

  周少瑾回到船艙,喝了一杯茶心頭的火氣才漸漸地平靜下來,仔細地開始思考怎麼想辦法幫外祖母弄一套梳篦。

  讓人下船去幫她買肯定是不行的。

  她上次好像聽集螢說過,為了阻止船上的人和岸上的賊人勾結,船工上了船就不允許下船的。而能下船的管事又都是池舅舅的人,沒有池舅舅發話,她根本指使不動。

  那她就只能從郭老夫人那裡弄一套了。

  郭老夫人來往的多是孀居的婦人,她買的梳篦肯定也是符合這些孀居婦人身份的款式和花色。但郭老夫人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方,娘家的人、世交、故舊的太太、奶奶、小姐們應該也送一些,她能不能用自己買的和郭老夫人換呢?

  想做就做。

  這是她兩世為人得到的又一條經驗。

  周少瑾從自己買的梳篦裡挑了一套相對而言顏色比較素淨的,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還沒有歇下,正捻著佛珠在讀佛經。

  看見周少瑾進來,她慈愛地笑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周少瑾從來都沒有想過隱瞞郭老夫人。

  她赧然地笑著朝郭老夫人點頭,低聲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這是個什麼事?也不用換了,你跟著碧玉去我的箱籠裡挑一套就是了。」

  周少瑾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她十分感激,對郭老夫人謝了又謝,這才跟著碧玉去了庫房。

  碧玉建議她拿了一套黑漆繪白色玉簪花的梳篦。

  周少瑾也覺得非常的漂亮,笑著向她道謝。

  碧玉笑道:「二表小姐和我客氣什麼,您不也送了我琉璃簪子嗎?我前兩天戴出來,就連老夫人都說好看呢!」

  周少瑾得了簪子,回到船上的當天晚上就給碧玉幾個都送了一支。

  「戴著好看就好!」她笑著和碧玉閒聊了一會才回了船艙。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今天發生的事,心裡又燒起一團火來。

  她不能就這樣算了!

  怎麼也得讓池舅舅知道沒有他,她一樣能行!

  池舅舅肯定會非常的意外。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到時候程池會睜大了眼睛,滿臉的詫異地望著她,她心裡就覺得愉悅起來。

  對,明天就這麼做!

  讓池舅舅也知道她的厲害!

  周少瑾想著,從床上爬了起來,讓春晚去開了自己的箱籠,選了件石榴紅杭綢比甲,油綠色鑲寶相紋的馬面裙放在了床邊,吩咐了春晚明天自己就穿這個,這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嘴角含笑地進入了夢鄉。

  ※

  翌日,周少瑾穿著這套衣裳,特意梳了個傾髻,然後插了把紅漆繪蘭草的梳篦,去給郭老夫人請安。

  郭老夫人剛剛起來,讓人裝了攢盒招待她。

  不一會,程池來了。

  他一眼就看見了打扮得​​明麗絕倫的周少瑾。

  周少瑾笑盈盈地上前給他行禮,指了攢盒道:「有驢打滾,池舅舅要不要嚐一嘗?」

  「不用了。」昨天的酒程池喝得極痛快,今天早上起來他神采奕奕,笑道,「太甜了,我早上起來不怎麼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要不我幫您留點下午當茶點?」周少瑾笑道,「今天的這驢打滾做得挺好吃的,甜而不膩的……」她說著,扶了扶頭上的梳篦。

  程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瞥了那梳篦一眼。

  周少瑾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是不是很奇怪?」

  程池沒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周少瑾就小聲地道:「昨天老夫人賞了我一套黑漆繪白色玉簪花的梳篦,我那裡不就多出一套來了。我也沒有在意。可春晚對我說,既然是老夫人賞的,就應該戴出來讓老夫人高興高興。可我尋思著外祖母不是缺一套梳篦嗎?正好把老夫人賞的那一套送了外祖母。但春晚的話也有道理,我就從我買的那些梳篦裡面挑了一把戴上了。等會老夫人問起來,我正好把這件事說清楚了,讓我外祖母也能承了老夫人的這份心意。可插梳篦非得梳個相適應的髮髻才行,春晚就給我梳了個這樣的髮髻,我覺得好不習慣啊!」

  「又想著池舅舅昨天說的話,別人多半是因為和我相熟才誇獎我的,我也沒好意思問春晚,就這樣出門了。」

  「池舅舅,您是最公正不過的,您覺得我這樣行吧?過幾天到鎮江高夫人肯定會給老夫人洗塵的,到時候我打扮成這樣去您覺得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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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顯擺

      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浮誇!

  淺薄的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程池驚呆了。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面前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話行事。

  不,這也不是第一次。

  他剛開始和人做生意的時候,那些出身低微的商賈有時候為了做成一筆買賣會這樣在他面前行事,可人家那是為了賺錢,那是因為沒有讀過什麼書……她可是周鎮的女兒,從小可是在九如巷程家長大的……她就算是對自己不滿,想要在自己面前找回場子,也不用這樣「直接」吧?

  委婉的方式多的是,她都不動腦筋的嗎?

  他是自家人,她這樣最多也就被他嘲笑一番,可若是有外人在場,她這樣豈不是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

  程池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著周少瑾,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周少瑾卻「嘿嘿嘿」地在心裡暗笑。

  池舅舅是讀書人,就是行商賈之事那也是儒商,恐怕這輩子也沒有人像她這樣粗暴直接高調地在他面前這樣行事吧!

  他心裡一定很膩味。

  可她就是要這樣嚇唬嚇唬池舅舅。

  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戲弄她!

  周少瑾心滿意足地進了內室,衝著正在梳妝的郭老夫人甜甜地喊了一聲「老夫人」,道:「池舅舅過來了,我拿了攢盒招待他。」

  郭老夫人笑瞇瞇地點頭,道:「你素來細心,有你招待你池舅舅,我很放心。」隨後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道,「你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下船逛街嗎?」

  「不逛街!」周少瑾高興的心裡止不住地冒泡泡,眉眼自然也就笑彎彎的,她走到郭老夫人身邊接過珍珠手中的梳子幫郭老夫人通頭,道,「我昨天問過池舅舅了,池舅舅說要趕到鎮江去拜訪一個會疏濬河道的宋大人,就不在常州碼頭停留了,明天一早就啟程去鎮江。」又道,「你昨天送了套梳篦給我之後,我那裡有了多的梳篦,我就挑了一把我自己很喜歡的戴在了頭上——特意過來給您瞧瞧的。」她說著,歪著腦袋,讓郭老夫人能看清楚她頭上插著的梳篦,「好看嗎?」

  「好看!好看!」年紀大的人通常都喜歡鮮亮的顏色,何況周少瑾這麼一打扮,人比花嬌,對於坐了很長一段時間船的郭老夫人來說,就顯得格外的明麗,「你有時候就應該這樣好好打扮打扮才是。你箏表姐就很會穿衣打扮,再素淨的顏色她都能穿出幾分明艷來,再明豔的顏色她都能穿出幾分素雅來。是蘇州出來的樣式還是揚州那邊出來的樣子,我看著都差不多,可她卻一眼就能分辯得出來,還能說出道道坎坎,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能花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幹這件事,不過,你還別說,三分顏色七分打扮,幾姊妹裡她看著是最漂亮的了,任何時間都不會出錯,金陵城裡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學著她打扮,就是今天,有當年的小姑娘回娘家遇到了我,都要問問你箏表姐的情況。可惜你年紀小,她出閣的時候你可能還不怎麼記事,不然可以讓她跟你說說,保證你比現在看著還要漂亮。」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前世,九如巷程夫人的名聲就是她這個躲在大興田莊裡的人都如雷貫耳。

  憑心而論,程箏可能是個比她姐姐還要成功,還要讓人羨慕的婦人。

  她不僅引領著京城的各種時尚,還影響著宮中貴人的衣食住行,她的夫婿顧緒是海寧顧氏的子弟,程家出事之後,姐姐就曾感慨,說程箏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嫁的也是真正的名門望族——程箏不僅沒有自覺低人一等而唯唯諾諾,顧家也沒有因為程家顛覆而對程箏和程箏所生的兩個兒子有所怠慢,程箏甚至還想通過宮中的貴人影響皇上的決定,只是程家敗得太快,宮中剛剛同意了程箏進宮,程家被判斬立的佈告就已遍布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正如郭老夫人所說的,她還沒有記事的時候程箏就已經嫁出去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程箏,可在程箏那樣勇敢地為程家去爭取的時候,她對程箏的印象突然間就深刻起來,她雖然不記得程箏的長相和模樣了,她卻記得程箏有雙非常明亮的眼睛,像寶石似的,顧盼間熠熠生輝。

  她從來沒有在別的女子身上看到這樣一雙眼睛。

  自信,優雅,有著太陽般的光芒。

  不過,她要是沒有記錯的話,程箏好像比池舅舅大三歲,而程箏的夫婿顧緒比池舅舅大六歲……

  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侄女和侄女婿!

  最最要緊的是,顧緒還是個非常牛的人物。

  前世,他在翰林院任學士的時候前往詹事府授課曾經打過皇太孫的手板,最後不僅沒事,還很正常地擢了詹事府少詹事,最後新帝登基,他更是累官至詹事府詹事。

  但進士都講究論資排輩,不知道顧緒是什麼時候中的進士,如果還在池舅舅之前,那就好玩了!

  周少瑾想想那場景都覺得很有意思。

  她幫郭老夫人通完了頭,把梳子交給了珍珠,珍珠開始幫著郭老夫人梳頭。幾個人又為郭老夫人穿什麼討論了好一會,要不是郭老夫人惦記著兒子還坐在外面等著她,她們還能說很長時候。

  所以等到周少瑾扶著郭老夫人走出內室的時候,程池已經恢復了常態。

  他笑著給母親問了安,斜睨了周少瑾一眼,對郭老夫人道:「船會在常州停留一天,您有什麼地方想去的嗎?我讓秦子平陪著您去。」

  郭老夫人上了年紀,沙船再平穩,但對於長期在陸地中生活的人還說還是顛簸的厲害,郭老夫人也有意在常州停留一日,但昨天聽了周少瑾的話,她很自然地將這想成了兒子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和身體才無奈之下決定在常州停留一天的。加上周少瑾等人又沒有特別的要求,她理所當然地道:「我看我們根本不必在常州多停留一天,常州說起來也就是個中等的州府,比較出名的就是梳篦了,我們在杭州府的時候已經買了很多了,也沒必要再買了。與其在常州府停留一日,還不如在鎮江多待幾天。鎮江府的高夫人和我很談得來,陳夫人又是我的晚輩,上次我路過鎮江的時候她們兩位待我甚是禮遇,這次回程怎麼也要和她們盤桓幾天。我們還是早點啟程吧!」

  這肯定又是那個小丫頭片子的主意!

  母親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聽她的呢?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恭敬地站在郭老夫人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知道有多乖巧懂事漂亮可愛。

  程池嘴角抽了抽,想到剛才她在自己面前炫耀那把梳篦……他笑道:「常州總店常會出些專門定制的梳篦,是不供給分號的。我昨天晚上想來想去才決定在常州府再多停留一天的。娘,您真的不去逛逛嗎?常州府的梳篦名不虛傳的,那些真正的精品通常都會放在總號賣或是做鎮店之寶的。」

  可郭老夫人主意已定,笑道:「既然是人家的鎮店之寶,我們就不要奪人所好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好了,我們早點啟程去鎮江。」

  程池笑著應「好」,又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心裡悔得像什麼似的。

  她從小就喜歡收集像梳篦、珠花、不動翁之類的小東西,不需要很名貴,有趣就行。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在池舅舅面前顯擺了。

  池舅舅還說是昨天晚上臨時決定的……

  難道是她誤會了池舅舅?

  周少瑾有些忐忑不安。

  她從郭老夫人屋裡出來的時候船已經開了。

  周少瑾跑去問集螢:「你知道池舅舅原本想在常州停留一日的事嗎?」

  「知道啊!」集螢正在擺弄她從杭州府買的那些小東西,聞言低聲對周少瑾道,「昨天晚上四爺和宋老先生偷偷跑到碼頭上去吃溧陽扎肝了,我聽秦子平說,那家小館子做得溧陽扎肝做得非常地道,非常好吃,他們家還供一種稠酒,是他們家自己釀的,也非常的好喝。我還準備今天悄悄拉了你去的。誰知道四爺又改變了主意。不是我說你池舅舅,他怎麼像個女人似的,幹什麼事都說變就變……」

  周少瑾恨不得跳腳。

  自己怎麼就這麼傻呢?

  就算是想膩味池舅舅,難道就不能再等兩天。

  池舅舅在船上又不能跑。

  她這麼快幹什麼?

  集螢就推了推她,道:「你怎麼了?我說你池舅舅你不高興了?你怎麼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點精神也沒有。」

  「何止是被打了霜啊!」周少瑾嘀咕道,「我這是被砸了冰雹。」

  集螢「哎喲」一聲,調侃她道:「你還見過冰雹啊!真沒看出來。我還以為你見到雪下到了鞋面都會歡快地大叫呢!」

  為什麼集螢和池舅舅一樣,都喜歡逗她呢?

  明明自己向來都很循規蹈矩的啊!

  周少瑾訕訕然地回到船艙,躺在床上嘆著氣。

  樊劉氏擔心地問她:「二小姐,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擺了擺手,示意樊劉氏別管。

  船已經離開了碼頭難道還能開回去不成?

  事已至此,難道還能重新再來一次不成?

  現在就是不知道她去給池舅舅賠個不是,池舅舅會不會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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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亂麻

      周少瑾在程池的確船艙門前探了探頭。

  程池正和宋老先生說得熱鬧:「朝廷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利用水車灌溉耕田來減少水患。照我看,重修河堤才是可行之策……」

  周少瑾在心裡暗暗地吐著舌頭,正要縮頭,程池突然望過來,道:「你有什麼事?」

  他好像還沉溺於剛才和宋老先生的討論中,目光深邃,表情冷峻,看上極嚴肅。

  難道平時池舅舅說正經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周少瑾暗忖,笑道:「廚房裡做了新式點心,我正想問問您要不要點心?」

  點心實際上是她親手做的。

  「我們不吃點心。」程池肅然地道,「我和宋老先生有事,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言下之意,是讓她別來打擾的他們。

  宋老先生聞言點頭,一副讓她快點走的樣子。

  看樣子這樣路行不通啊!

  周少瑾輕輕地咳了一聲,退了下去。

  第二天,程池依舊關著門在和宋老先生說話。

  周少瑾問他們要不要喝茶。

  結果程池還沒有開口說話,宋老先生已指了自己面前的茶盅,道:「這龍井不錯,我一喝就知道是明前的,不用換了,我就喝這個。」

  周少瑾只好又退了下去。

  第三天,程池和宋老先生拿了算盤在屋裡計算著什麼。

  周少瑾趁著他們空閒的時候進去問他們:「……船工釣了新鮮的小魚小蝦,春晚她們準備裹了麵粉就這樣炸著吃,要給您們端一碟子進來嗎?」

  「不用了。」程池目不轉眼地盯著眼前的稿子,對宋老先生道,「我算出來是49,您算出來的是多少?我總覺得這個數字有點問題。沒道理河面疏通了,水勢反而減弱了。」

  而宋老先生壓根就沒有看周少瑾一眼,道:「我也覺得這數字有問題,要不我們重新再算一遍吧?」

  程池抓起算盤上下簸了一下,珠子就整整齊齊地各歸各位了。

  他吩咐清風:「再去給我們拿疊紙過來。」

  清風一溜煙地跑到了旁邊的小屋裡,抱了一刀紙出來,開始裁成一尺斗方大小。

  周少瑾嘆氣,只得退了出去。

  等大外面的春晚忙迎了上來,緊張地道:「四老爺怎麼說?」

  「什麼也沒有說。」周少瑾悵然道,「池舅舅很忙,沒空理我們。」

  「那怎麼辦?」春晚皺眉著,「要不,您就直接去給四老爺說聲『對不住』?」

  「那也得有那機會才行啊!」周少瑾無奈地道,「池舅舅又開始算那個水流了。」

  春晚頗有些無語。

  四老爺算起這些事可謂是六親不認——上次碧玉奉了郭老夫人之命給四老爺做了件小衣,喊了四老爺過去試試,呂嬤嬤跑了五、六遍,不僅沒有請了四老爺去郭老夫人屋裡試衣裳,反而被四老爺給轟了出來。

  周少瑾道:「你去看看廚房裡有沒有什麼新鮮的瓜果,我明天試著切個果盤送進去,若是池舅舅還不理我,我也沒辦法了。」

  春晚頷首,去了廚房。

  一盅茶後,她來給周少瑾回話:「說是今天晚上停船後會上岸買些水梨來。」

  「那就燉梨子百合湯好了。」周少瑾喃喃地道,翌日只有廚房裡做了,親自端了過去。

  程池皺著眉頭,正在屋裡來回的走動。

  看得出來,關於那個算術,進展的很不舒服。

  周少瑾就覺得自己進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果然,沒等她說會,程池已指了旁邊的茶几道:「你這是端的什麼?先放在那裡吧!」然後也沒有多問她一句,徑直走到桌前,繼續算了起來。

  宋老先生則滿臉疲憊地倚在旁邊的太師椅上閉目養著神。

  周少瑾把梨子百合湯放在了茶几上,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春晚看著一喜。

  周少瑾卻苦澀地朝著她搖了搖頭。

  春晚表情黯了下來。

  周少瑾看著心裡有些不好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舞般地對春晚道:「算了,池舅舅向來胸襟寬廣,他肯定不會和我計較這些的。我們也別太杞人憂天了。明天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好了!」

  也只能這樣了。

  春晚自我安慰著,和周少瑾回了船艙。

  周少瑾不再去找程池,她像從前似的陪著郭老夫人,在郭老夫人和沈夫人說那些陳年舊事的時候,她就安靜地在一旁做著針線。

  漸漸的,她也聽出些味道來。

  特別是那些江南名門望族的軼事。比如說,海寧顧家是怎麼起家的,鎮江廖氏是從哪輩人才開始興旺起來,前朝哪些詩書禮儀傳世的人家如今已經敗落,敗落的緣由是什麼,又有哪些人家更加繁盛,又是誰帶來的繁盛……聽郭老夫人講,江南各大世族之間的一張姻親關係慢慢地浮現在了周少瑾的腦海裡。

  她發現世界如果之小,轉個彎彷彿就能遇到熟人似的,儘管她不認識這些人,卻知道這些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這種感激很奇妙。

  周少瑾越發聽得認真了。

  郭老夫人跟宋夫人說這些的時候還有所保留,等到宋夫人走後只剩下周少瑾的時候,郭老夫人通常會補充兩句,就這兩句,卻每每能讓周少瑾非常的震驚。像昨天晚上,郭老夫人留了她在著自己通頭,就悄聲地告訴她,高耀的岳丈工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曲源是庶子,因其生母倍受寵愛,在他十歲的時候,嫡母趁著曲父不在,將其生母毒啞,賣到了私窠。後來逃了出來,遇到了申家的家主,被申家的家主養在了外面,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通過善堂,以養子的身份被申家的家主抱回了申家,後來曲源得勢,想辦法找到了生母,雖然母子沒有相認,曲源卻對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非常的照顧,而曲源同母異父的弟弟,就是金陵同知申青雲……所以,歷任金陵知府都動不了申青雲……

  周少瑾記得自己當時嘴巴張得都可以吞下一枚雞蛋了。

  郭老夫人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周少瑾半宿都沒有睡著。

  郭老夫人有沒對袁氏說過這些話嗎?

  如果袁氏知道了郭老夫人知道的這些秘密,程家依舊逃不脫被抄斬的結局,那……

  周少瑾幾乎可以很肯定地說,程家肯定是參與到了皇家的事務中去了,而且還是參與到了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裡,所以程家才會被那麼快的滿門覆滅。不然以程家的有脈和底蘊,絕對不會敗落得這麼快。

  實際上對於遠在金陵城的程家宗族,就算是京城的程氏子弟犯下了再大的過錯,也不至於連本家的人也不放過,而且不是論哪一支哪一房,只要是住在九如巷的就全都覆亡。

  皇家當年發生了些什麼醜聞呢?

  太子病逝,皇太孫被封為儲君,可皇太孫和他父親一樣,早於皇上之前病逝,皇上傷心過度,很快也殯天了,皇四子這才繼承了皇位的。

  周少瑾使勁地​​回憶著前事的事。

  四皇子是利益的得主,就從他抽絲剝繭。

  太子在位的時候,四皇子的生母既非皇后,他本人也不是長子,而且給人老實本份之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既不佔嫡也不佔長更談不上賢。

  後來太子病逝,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反對立皇長孫為儲群,皇上一意孤行立了皇長孫,為此朝廷還為此事爭了快一年,就是史稱的「禮儀之爭」,最後以都察院左都御史流放結束,其中反對最為堅決的二皇子被貶為庶民,三皇子被降為郡王。所以皇太孫病逝之後,四皇子在與三皇子的爭鬥中才會勝出,最後繼承了皇位。

  哪裡能做手腳呢?

  皇上是個很強勢的人,他不僅長壽,而且他在位的時候內宮二十四衙門的大太監他想殺就殺想流放就流,沒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多說一句話,內閣的幾位首輔更與皇上意見相佐的時候都敗北,後來有人戲稱皇上在位時擔任首輔時間最長的袁維昌為「龜鶴宰相」,意指他像烏龜一樣的能忍,姐夫還曾因此而嘲笑過袁維昌……所以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不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

  那就是皇太孫了。

  皇太孫病的時候皇上曾為皇太孫親往泰山祭祀,出京和入京時都曾淨街,林世晟還曾特意派人叮囑她不要出門。

  皇太孫死後,皇上過了半年才薨。

  周少瑾托著腮,實在是想不出來皇家有什麼事。

  或者是因為自己從前離這些事都太遠了的緣故?

  如果不重生,她怎麼會知道程家那麼多的事?

  她若是不知道程家的事,又怎麼會想接近池舅舅。

  如果不接近池舅舅,她又怎知道程家還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

  她還是想辦法盡快讓池舅舅給程涇帶個話好了。

  程涇現在已經是內閣大臣,應該比從前更有能量才是。

  可惜裝道士這一招已經用過了!

  但就算沒有用過,想騙過池舅舅,騙過郭老夫人……周少瑾覺得以她的能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得找機會跟池舅舅說啊!

  可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個機會呢?

  周少瑾苦惱極了,決定還是抓住這次機會多聽郭老夫人說說那些舊事,她隱隱覺得,郭老夫人是有意說給她聽的。

  可她又無意做宗婦,知道這些應該作用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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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揭過

      前世發生的事對今生影響是沒有辦法估量的。

      周少瑾對郭老夫人有著無以倫比的信任,就像她相信程池能在程家覆巢之成逃脫他肯定就不是個簡單的人一樣,她相信郭老夫人人品,更相信郭老夫人不會無論無故地告訴她這些世家辛秘,只是她愚鈍,一時間想不出郭老夫人的用意,時間長了,她仔細地體會,自然就清楚了。

      她只管認識地聽著,仔細地把這些事都記在心底就是了。

      船就這樣慢慢地離鎮江越來越近。

      程池算罷了一道題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有幾天沒有見著周少瑾了。

      她不是每天都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嗎?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他找了商婆子來問。

      商婆子笑道:「二表小姐這些日子一直陪著老夫人呢!每天不是聽老夫人說話,就是做針線,要不就陪著宋少爺玩,和從前一樣,很少出艙門。」

      程池心裡就納悶了,那她前些日子總找自己做什麼?

      可惜她那個時候太忙,無暇顧及其他。

      程池隱隱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

      他去了郭老夫人屋裡。

      郭老夫正笑呵呵地坐在羅漢床上聽宋夫人和周少瑾說話:「……你可真行!我前些日子看著你做針線還沒覺得,昨天晚上看見森哥肚兜的帶子有些鬆,我尋思著就繡兩針,我隨便幫著縫上就行了,等我拿了針線才發現,這船晃得厲害,好不容易把針穿上。等到縫帶子的時候卻看著頭昏眼花,敢情你這根本就沒仔細盯著布料看,就這麼憑著感覺在縫!我倒看見過厲害的繡針有這手藝,卻沒有看到過哪家的千家小姐也能這樣的。」說完,又覺得失言,忙補充道,「我不是說二表小姐像繡娘。我是說那些千金小姐很少有人這樣用心地學女紅……」這句好像也不對。她又道,「有些人就算是像二表小姐這樣認真地學,也沒辦法像二表小姐這樣行!」

      周少瑾和她這一路行來。已經頗有些了解她是個怎樣的人,並不以為忤,而是笑道:「我不過是喜歡女紅而已。什麼事擱上了『喜歡』二字,通常都會比別人做得好。」

      「那到也是。」宋夫人又說起了自己。「像我從前就很喜歡讀書,所以雖然沒有上過學堂。請過西館,卻也認識幾個字。」

      周少瑾正要應和,碧玉卻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道:「四老爺過來了。」

      郭老夫人自然喜不自勝。由周少瑾扶著出了內室。

      程池忙上前來行禮。

      郭老夫人笑著上下打量著兒子,對他氣色很好,笑容就更欣悅了。道:「你忙完了?」

      「也算不上忙完了。」程池笑著上,虛扶住了母親的另一邊。道,「不過是和宋老先生看法相佐,我們決定各自出來走動走動,透透氣,理理思緒,等到明天下午再聚一聚。」

      周少瑾聞言立刻露出擔憂的表情。郭老夫人則直接問道:「怎麼,你們有了罅隙?」

      「罅隙倒稱不上。」程池服侍母親在羅漢床上坐下,然後自己坐在了母親的下首,溫和地笑道,「不過是大家看法有些不一樣。他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他,所以大家暫時各自走開一會。不過,河工不同於別的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是誰的聲音大誰就有道理的。所以您也不用擔心,等我把相關的數字算出來了,宋老先生自然也就心悅誠服了,同樣,若是他算出來的數字是對的,我也會心悅誠服。」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不懂這些,但郭老夫人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笑道:「也就是說,你們是文鬥不是武鬥。就像那看觀星像似的,說今天下雨,若是下了雨,那你就贏了,沒下雨,你就輸了,不管你是天王老子,沒辦法把真的說成是假的。」

      程池笑道:「如果是天王老子,還是有辦法把真的說成是假的——他若是說了明天下雨,龍王爺敢不明天下雨嗎?若是他打賭,那肯定是要輸的。」

      周少瑾忍俊不禁。

      郭老夫人也笑了起來,道:「你這孩子,就是喜歡逗我開心。」

      程池笑道:「我每次說實話您都說我在逗您,我每次逗您,您都會當真,可真是讓我左右為難!」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笑得前俯後仰。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和母親寒暄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一直把他送到了船艙門口這才折了回去。

      程池就安安心心地在屋裡擺起棋譜來。

      可直到沙船靠岸,周少瑾也沒有出現。

      這又是怎麼個狀況?

      若是周少瑾找她有什麼事,他已經說了下午有空,以他剛才試探周少瑾的情況看來,周少瑾對自己並沒有什麼芥蒂,應該會找個機會來見自己才是,怎麼會沒有動靜呢?

      程池皺著眉頭放了棋譜,去了郭老夫人那裡用晚膳。

      周少瑾不在。

      程池愕然,道:「二丫頭怎麼沒有陪您?」

      「被宋夫人拉去畫花樣子去了。」郭老夫夾了筷子野鴨給程池,道,「你多吃點。我看你這幾天都瘦了。我們和宋家不是到了鎮江就要各走各的了嗎?那宋夫人見少瑾的針線好,又想著他們家的大小姐年底就要及笄了,就請了少瑾給他們家大小姐畫幾幅花樣子,算是她這個做繼母的送給她的賀禮之一。」

      這個宋夫人,果然多事。

      當初他不同意和宋家同行就是看宋夫人不像是知道察顏觀色的人。

      程池「哦」了一聲,不再追問,陪著母親吃了一頓飯,說了一會話才回到船艙。

      而周少瑾則被宋夫人留下來用了晚膳,之後又幫著宋夫人畫了兩幅比較簡單的花樣子。這才回屋。

      春晚告訴她:「四老爺要歇兩天,清風朗月也沒什麼事了,朗月下午過來找我們玩,我做主讓給了朗月兩包前幾天郭老夫人賞你的明前龍井。」

      「做得好!」周少瑾希望自己的人能和池舅舅身邊服侍的人走得近一些,這樣就可以探聽些池舅舅的事了,「你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幫我拿主意就是了。」

      春晚笑盈盈地點頭。一面服侍周少瑾更衣。一面柔聲道:「二小姐,四老爺這兩天沒什麼事,您看。您要不要再去給四老爺陪個不是?」

      周少瑾想到今天早上遇到程池時的情景,笑著搖了搖頭,道:「我看還是算了吧!我之前就說過,池舅舅心胸寬廣。他既然不生我的氣了,我還去給他道什麼歉啊!」

      反正池舅舅已經忘了這件事。

      春晚還是有點擔心。道:「真的不會有事嗎?」

      「我看應​​該沒事了。」周少瑾不以為意地笑道,「萬一哪天池舅舅翻起舊賬來,我再向他道歉也不遲,現在他不提這件事難道我還主動提醒他不成?」

      春晚掩了嘴笑。

      她們的船沒兩日就到了鎮江。

      程池始終沒有等到周少瑾。

      也許是自己會意錯了?

      程池懷疑著。在看到躲在船窗簾後面穿著粉紅杭綢夾棉褙子的周少瑾時,他頓時又釋人了。

      那小丫頭片子是個直腸子,有什麼事肯定會接二連三的找他。哪會這麼安靜?

      程池把這件事甩到了腦後,去拜訪了沈大人。

      沈大人正巧前些日子得了風寒。家裡的人不讓他出門,他今天都待在家裡,被程池和宋老先生碰了個著。

      一個是兩榜進士,一個是當朝閣老的父親,沈大人熱情地款待了他們,等到兩人說起來意,在沈大人的書房對著沈大人致仕之前悄悄從工部臨摹來的輿圖說起治水之策時,沈大人的臉龐都亮了起來,非要留了程池和宋老先生在家裡盤桓幾日。

      程池沒有想到沈大人是個如此率真直爽之人。

      他答應安置好了母親和侄女再來打擾沈大人。

      沈大人連催他快去快回,還怕程池因為這件事分心,派了自己從前幫著他修河工的幕僚幫他。

      程池哭笑不得,回到船上問母親願不願意在程家的別院小住,並道:「我和宋老先生恐怕要在沈大人家住上三、四天。」

      眼看著不日就能到金陵城了,郭老夫人歸心似箭,不想再為收拾箱籠等瑣事再耽擱,道:「我們就住在船上好了。等你從沈大人那裡回來,我們就可以立刻啟程回金陵了。」

      程池聽出了母親言下之意,想了想,道:「要不您先回金陵城?我反正過幾天就回去了!」

      「那怎麼能行。」郭老夫人頭搖得像撥浪鼓,道,「原來是一起出來玩的,哪有各自回府的道理。你忙你的去好了,別管我們了。我已寫好了給高夫人的請帖,你去了沈大人家小住,正好給我們騰地方。」

      程池笑著讓人簡單地收拾收拾,和宋老先生一起去了沈家。

      黃宜君則忙著僱船,準備前往京的事宜。

      高夫人和李夫人連袂而來。

      見到當朝閣老宋景然居然和郭老夫人同船,還這麼親暱,兩雖然心中暗暗驚訝,卻都不動聲色地和宋夫人應酬。

      郭老夫人設宴款待她們、高夫人和李夫人又分別回郭老夫人等人,還陪著郭老夫人等人遊玩了金山寺暫且不提,過了幾天,廖家得了消息,說郭老夫人路過鎮江,忙派嬤嬤送了請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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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泉水

      鎮江廖氏不僅在鎮江,就是在江南也是算得著的名門望族,只是朝代更迭,廖家比起金陵城九如巷的程家、杭州府海寧縣的顧家就遜色了不少。但郭老夫人接到廖家的貼子,還是很鄭重地見了廖家大太太方氏。

  方氏是舒城方家的姑娘,和袁氏是從表姐妹,兩人做姑娘的時候只是聽說過頗此,等嫁了人,一個在鎮江,一個金陵;一個的丈夫止步於舉人,一個的丈夫卻官運亨通,兩人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就漸行漸近,方氏甚至託了程涇為自己的長子廖紹棠保媒,這才了周廖兩家聯姻。

  陪著方氏同來的是鍾嬤嬤。

  她恭謙地跟在方氏的身後,在眼角的餘光瞥見周少瑾的時候,她無法掩飾地露出了驚愕之色。

  方氏今年應該有四十歲左右,身材苗條,皮膚白皙,眉目秀麗,氣度高雅,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保養得很好。

  見鍾嬤嬤露出異色,她冷冷地看了鐘嬤嬤一眼,飛快地睃了周少瑾一下,笑著上前給郭老夫人行禮。

  郭老夫人讓呂嬤嬤扶了她起來,又吩咐碧玉端了座,等方氏道謝坐下,丫鬟們端了茶點上來,這才指了周少瑾道:「這是我們府裡的二表小姐,說起來還和你親戚——她是你長媳的妹妹。」

  方氏非常的意外,這才明白精明幹練的鐘嬤嬤會七情上面了。

  對於程涇給長子保的這門親事,她並不滿意。

  她原想為長子求娶的是長房二老爺的女兒程笙。

  誰知道程涇壓根就沒有往這上面想,直接將周家大小姐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當時想拒絕來著,可那時候小叔子擢了禮部左給事中,丈夫又因輕信朋友花重金買了幅假字畫回來,若不是她及時想辦法瞞了下來,丈夫早已成為廖家、鎮江的笑柄了——讀書的世家子弟竟然會不識金石被人騙,那還算是什麼世家子弟?算是什麼讀書人?

  她急需一件事來讓震撼廖家的人。

  程池為她的長子保媒,就成了她當時能抓住的一根稻草,她雖然很是猶豫,但丈夫卻滿口答應了,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請了媒人上門提親。

  但隨著長子表現的越來越優秀,她對這個兒媳婦的不滿就越來越強烈,甚至在婆婆去世長子的婚事被推後的時候甚至鬆了口氣。

  這也是她為什麼特別關注周初瑾的原因。

  她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她當實的選擇沒有錯。

  此時看到站在郭老夫人身邊的周少瑾,她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

  聽說周家大小姐比周家二小姐更受程家之人寵愛,郭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竟然帶著周家二小姐,可見周家大小姐在程家的地位了。

  方氏在周少瑾上前給她行禮的時候笑容不由就變得真切起來,並取下了髮髻上簪著金步搖送給了周少瑾做見面禮:「不知道二表小姐陪著老夫人,是我的不是,這個你先拿著,只是伯母來的匆忙,有些寒酸,等去伯母家做客的時候,伯母再給你補一份見面禮。」

  「太太客氣了。」周少瑾溫溫柔柔地道,「晚輩本應上門拜見,只因還有長輩服侍,不好隨意走動,原想過幾天等老夫人這邊閒下來了去探望您的,沒想到您先過來了。晚輩實在是羞愧,哪裡還敢當太太的見面禮?還是等哪天我正式去拜訪太太,太太再賞我好了。」

  為了姐姐,她盡量地表現著自己的恭順。

  方氏見她舉止大方又不失馴良,果然非常的滿意,對周初瑾又多了幾分期待,笑道:「長者賜,不能辭。你拿著就是。等到正式拜見的時候自然有正式拜見的贈禮。」

  周少瑾笑著道謝,收下了方氏的見面禮。

  實際上兩人心裡都明白,周少瑾所謂的去拜訪方氏,那都是客氣話,哪有沒有過門的兒媳婦去拜訪姐姐婆婆的道理,而所謂的正式拜見,那也是指周初瑾嫁到了廖家之後,周少瑾去探望姐姐的時候。

  她們寒暄了兩句,方氏就和郭老夫人聊起天來。

  她說得也都是些陳年往事,和來拜訪她們的鎮江通判陳述明的夫人一樣,只怕是有事相求。

  周少瑾就藉故出了船艙。

  但她又很關心廖家的事。

  廖家畢竟是她姐姐的夫家,若是廖家出事,她姐姐也會跟著受苦。

  前世她並知道廖家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她只知道姐姐很順利地嫁到了廖家,攻破了那些覺得姐姐和廖家的婚事會有所波折的謠言。

  她求碧玉:「你幫我留意留意,可別是什麼壞消息。」

  碧玉很能理解周少瑾的心情,她朝著周少瑾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今天是我跟珍珠當值。我們兩人都會留意的。」

  自用了程池教的方子,珍珠不僅好了,而且還不暈船了,周少瑾還跟著碧玉把那個方法給學會了。

  周少瑾笑著向她道謝。

  方氏身邊的鐘嬤嬤笑著出了船艙。

  看見周少瑾她雖然有些驚訝,但還透著股親熱勁地和她打招呼:「二表小姐怎麼站在這裡?這湖面上的風比城裡的風冷多了,您小心著了涼。」

  周少瑾心裡很是感慨。

  前世,不管是方氏還是鍾嬤嬤,都對她不冷不熱的,何曾對她如此的熱情?

  她笑道:「沒事,就是有幾句話要和碧玉說。」

  碧玉微微頜首,客氣地對鍾嬤嬤道:「旁邊茶房有熱茶,嬤嬤要不要去歇個腳,喝杯茶?」

  「多謝碧玉姑娘。」鐘嬤嬤忙笑道,「我們是昨天才得到的消息,又怕老夫人這兩天就啟程金陵城了,我們大太太把手邊的事都推了,一心一意地想過來給老夫人請個安,家裡的事還都沒有安排,應該沒有辦法久留。若是老夫人答應明天去我們府裡做客,我們大太太還要回去安排酒宴,那就更不會在這裡逗留了。我還是等在這裡好了。」

  碧玉也沒有勉強她,叫了個小丫鬟隨身服侍,自己則提著水壺去了內室給郭老夫人和方氏續茶。

  周少瑾笑著和鍾嬤嬤說了兩句話,就起身準備回屋。

  朗月抱著個小甌跑了過來。

  「二表小姐,二表小姐。」他舉了手中的小甌給獻寶似的給周少瑾看,道,「這是中泠泉的泉水。這是四老爺和沈大人等人剛剛從江水中汲取的。這個是送給您的。」

  周少瑾喜出望外。

  中泠泉又稱南泠泉,因泉水在金山寺外的滾滾江水之中,而江水受到石牌山和鶻山的阻擋,水勢曲折流轉,分為南、中、北三泠,這泉水就在其中一個水曲之下,故名「中泠泉」,又因中泠泉在金山的西南面,又稱「南泠泉」。據說江水水深流急,汲取不易。要想打泉水,需在正午之時將帶蓋的銅瓶子用繩子放入泉中後,迅速拉開蓋子,才能吸到真正的泉水。

  周少瑾曾在書上看見過,高夫人陪著她們遊金山寺的時候,她還曾特別觀察過金山寺旁的江水,可郭老夫人等人不說到江中取泉水,她又怎能吭聲?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程池竟然汲了中泠泉水回來。

  這水得多珍貴啊!

  周少瑾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朗月:「這是送給我的?」

  朗月連連點頭,面露得色,與有榮焉地道:「這種事又怎麼難得住我們家四老爺!四老爺和宋老先生吸了一大桶回來,這個您拿著,我還要幫清風抬水呢!」

  不管是誰的意思,周少瑾都很感激。

  她忙接過了小甌。

  朗月一溜煙地跑了。

  周少瑾望著他的背影不由笑著搖頭,所以她沒有看見那種嬤嬤目光微閃,笑道:「這位是……四老爺身邊的小童子?」

  「是啊!」周少瑾笑道,「四老爺信道,所有身邊的兩個小童子都穿著道袍。」

  她為程池辯解道。

  廖家既然有意和程家結親,自然對程家的情況有所了解,鐘嬤嬤早就聽說過程家長房四老爺脾氣古怪卻是個財神爺,不要說外面的人了,就是程家的人等閒也巴結不上。

  她笑道:「看樣子二表小姐和四老爺身邊的人關係還挺好的。」語氣中不覺就帶上了幾試探的味道。

  周少瑾早就知道廖家有些勢利,她不以為忤,笑道:「大家一個船裡會著,怎麼會不好?」

  「那也是。」鐘嬤嬤笑著,卻一句也不相信。

  那中泠泉水是怎麼一回事,別人不知道,她是鎮江本地人卻再清楚不過了。

  從江中取泉水,不說僱船請人,就是這汲泉水銅瓶就得專門的定制,而整個鎮江只有一個人會制,一個銅瓶他通常要收十兩銀子。等到了江面上,一眼望過去,全是滾滾江水,泉水在哪裡,沒有懂這些人,那銅瓶就是丟到了江中也吸不到真正的中泠泉水。整個鎮江會吸水的只有三個人,請他們去一次也得十兩銀子。這樣算下來,那個小道童送給周少瑾的那一小甌泉水就得二十兩銀子。

  那小道童和周少瑾說話的時候分明就帶著幾分恭敬。

  可見周家二小姐在程家有多得寵了!

  等到方氏一下船,鐘嬤嬤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方氏沉默半晌,沉吟道:「你應該向周家二小姐討點中泠泉水的,我們也好拿去給老祖宗嚐嚐,讓廖家那些眼皮子淺的東西也知道,別以為人家周氏姐妹寄居在程家,就是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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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泡茶

      鐘嬤嬤笑著給方氏出主意:「這也不難!我們找人討點中泠泉回去不就行了,誰又知道我們這泉水是周家二小姐給的還是從別人手裡得來的?那程家四老爺在金山旁汲了中泠泉總是真的吧?」

  方氏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訣竅。

  她微微點頭。

  鐘嬤嬤就知道這件事成了,道:「我這就派人去山泉居討點。」

  山泉居是鎮江最大的茶樓,每天都會派人去江中汲水,所依仗的也是這中泠泉的泉水。

  方氏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到時候我的轎子就停在山泉居外好了。」

  可以讓山泉居的大掌櫃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亂說話。

  鐘嬤嬤高興地應是,問起此次去找郭老夫人的事:「……老夫人應了嗎?」

  方氏眼角露出些許的歡喜,道:「應了!」

  「阿彌陀佛!」鐘嬤嬤不由鬆了口氣,雙手合十地念了一句。

  方氏想了想,道:「我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那周氏姐妹在程家只怕是極得寵——老夫人一開始面露難色,後來不怎地就很爽快地答應,我邀了老夫人來家裡做客,老夫人當時說『既是一家人,以後少不了要走動,大家就不必如此客氣了』,我一開始以為是指我和袁夫人的是表姐妹,還為袁夫人高興,她婆婆終於對她和顏悅色起來。如今看來,只怕是指周氏姐妹了。」

  鐘嬤嬤是方氏的最體己的人,自然知道袁夫人在郭老夫人面前並不像外面傳的那樣有體面。廖周兩家聯姻的時候,方氏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曾經去拜訪過郭老夫人,誰知道郭老夫人話裡話外都透著「這是你們兩姊妹的決定,與我無關」口吻,不然方氏也不至於如此失望了。

  她在心裡琢磨著,斟酌道:「大太太,會不會是周家二小姐?那個時候周家大小姐也有十四歲了,周家二小姐應該只有七、八歲的樣子。如果得寵的那個是周家大小姐,那個時候郭老夫人就不應該說那樣的話。」

  方氏面色微紅,道:「那件事也不怪老夫人,我當時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多半是被老夫人看出來,才會說話如此不客氣的。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只是過幾個月周家大小姐就要嫁進來了,不管得寵的是誰,能看在她們姐妹倆的份上幫我們廖家這樣一個大忙,都於我們廖家有利,我們好生生地經營這門姻親就是了。何況那親家老爺已升了保定知府,我只盼著他能平步青雲,以後助我們家紹堂一臂之力。至於老爺,我已經對他死心了。他還沒有兒子能吃得苦,那兩榜進士的名銜又怎麼從天而降呢? 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千萬不要透露出去。這件事是老爺逼著我去求的老夫人,橫豎老爺那邊我已經能夠交待了,就不要再橫生枝節。」

  鐘嬤嬤忙恭聲應「是」。

  廖家看著花團錦簇,宗房看著風光無限​​,實際上老安人去世後,無能的大老爺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卻只敢數落方氏,已讓方氏和他們這個家在廖氏變得非常艱難了。

  方氏就吩咐鐘嬤嬤:「你回去之後就去跟大總管傳話,說大爺成親之後會帶著新奶奶去京城常住,有個放東西的地方就行了,隔壁的宅子就不用打通了。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我這次去拜訪程家郭老夫人時郭老夫人提出來的,想讓我們家大爺跟著程家的大老爺讀書,這麼好的事,我怎麼會往外推?立刻就應了。然後再去跟管賬房的二管事說,讓這就進京,幫大爺置辦一處落腳的宅子,宅子要好,最好能離程家近點,銀子由我出。這宅子以後也記以大爺的名下,算是我給大爺成親置辦的產業。」

  鐘嬤嬤愕然,道:「大爺也能跟著大老爺一起進京嗎?讓新奶奶單獨服侍大爺和大老爺是不是不太好?不如您送個宅子給大爺,還是讓大爺和大老爺住在廖家的宅子裡……」

  「不用這麼麻煩。」方氏冷冷地道,「人家只答應讓大老爺去京城應試的時候讓渭二老爺指點指點他的時文,是我準備讓大爺去京城籬居,在家裡這樣的窩著,大爺天天跟著他那個不掙氣的爹受委屈,有什麼意思?至於跟涇大老爺讀書的事,我沒有想到郭老夫人那麼容易就答應了,腦子一時有點懵,沒有反應過來。你明天就去見見周家的二小姐,把家裡的這些破爛事透個音給她,如果程家能不用我去說項也主動地提出讓大爺隨著涇大老爺讀書,以後京城的事我就交給周家大小姐主持。我也​​有個了幫手!如果不能,到時候我再捨了老臉親自去趟金陵好了。大不了請了我娘家人出面去求郭老夫人。怎麼也不會讓大老爺空背了名聲被人笑的。」

  鐘嬤嬤連聲應諾。

  周少瑾哪裡想到因為朗月的一毆中泠泉水,姐姐和姐夫相比前世而言卻平白得了座宅子,而且姐姐也不用像前世似的,在廖家被蹉磨了好幾個月才有機會去京城服侍廖紹棠,從此和婆婆王不見王地生活了一段時間,也是因為這段時間,周初瑾和廖紹棠沒有了旁人的影響,彼此間的感情一日千里,最終讓廖紹棠寧願讓出宗子的位置也要保住妻兒。

  她抱著中泠泉水喜滋滋地去郭老夫人屋裡。

  郭老夫人聽說周少瑾手裡抱著的是號稱「天下第一泉水」的中泠泉,大感興趣。

  周少瑾興致勃勃地道:「我來給您沏壺茶吧?」

  郭老夫人連聲稱「好」。

  呂嬤嬤很有眼色地親自去拿了茶具出來。

  周少瑾很自然地盤坐在羅漢床上的茶几前,燒水、燙杯、分茶、洗茶、沖泡……一整套動作做下來行如流水,舒如雲卷,優雅自信,像顆上等的南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讓郭老夫人不禁對呂嬤嬤感慨:「這可真是人美茶香,今天我可有福了。」贊得周少瑾面色通紅,忙請郭老夫人品茶。

  郭老夫人聞了聞茶香,慢慢地呷著茶水,連連地點頭,道:「這中泠泉水真是名不虛傳。昨天我們也是喝得太平猴魁,不比不知道,這一比就感覺出來了,用中泠泉水沏出來的茶就比其他的水沏出來的茶多了份清冽。不過,少瑾這茶也選得也好,太平猴魁湯汁清綠,是醇厚的蘭香,沏茶的水清冽,正好相得益彰。若是選了我們前兩天喝的六安瓜片,就沒這麼好喝了——六安瓜片溫和,有著熟栗之香,湯色杏黃明亮,用中泠泉水來泡,只怕泉水會壓制六安瓜片的口感和香味,落了下乘。至於泡茶的手法,那就更好了。動作乾淨利落,沒有一絲拖拉之處,卻又溫柔婉轉,柔中帶剛,正是茶道的精髓所在,中庸的精髓所在……很好!很好!」

  周少瑾沒想到郭老夫人對自己的評價這麼高,臉色緋紅,正要謙虛兩句,程池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耳邊:「什麼事很好?母親說出來讓我也跟著高興高興!」

  「池舅舅!」周少瑾跳了起來,就看見程池微笑著走了進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得得巧。少瑾剛剛沏了茶,你也嚐嚐。」

  「哦!」程池走進來看清楚屋裡的情景心裡已猜到了七八分,聞言很感興趣地坐到了母親的對面,周少瑾忙拿了個小杯子出來,重新給程池沏了一壺杯。

  程池呷了一口。

  郭老夫人笑問程池:「怎麼?」

  程池點頭,道:「中泠泉水不愧稱號『天下第一泉』!」

  郭老夫人笑道:「這器皿雖好,可也要看是什麼人用。中泠泉水被少瑾用來泡太平猴魁才有這樣的效果,若是其他的茶,未必就有這麼好喝。」

  程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耳朵都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的周少瑾,心想,難怪這小丫頭能討了母親的喜歡。他汲了一桶中泠泉水回來,除了他回汲這泉水,很喜歡用這泉水泡茶之外,不無給母親個驚喜的意思。可泉水又不是其他的東西,放久了會壞,所以他才吩咐朗月一個人送一點,母親那裡的則由自己親自送過去。沒想到這小丫頭得了泉水之後不僅沒有藏著掖著,還立刻拿給了母親品嚐……也不枉母親心疼了她一回。

  他笑著湊趣調侃著母親:「您也太偏心了,我這話還沒有說完,您就把我訓了一頓,您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了若是還覺得不中聽,您再訓我啊!」

  「你這是跟誰學的貧嘴呢?」郭老夫人聽了忍俊不禁,道,「在你母親面前也不收斂收斂,小心嚇著了少瑾!」

  程池笑道:「她有您護著呢,還會怕我不成?」

  周少瑾被程池母子打趣,臉上像火燒,低著頭不敢抬瞼。

  郭老夫人看著很是有趣,卻也心生憐愛,呵斥著程池:「哪有你這樣當舅舅的。少瑾,到我這裡來,別理他。」

  周少瑾像受驚的小兔子似的,一溜煙地躲在了郭老夫人身後。

  程池忍不住大笑。

  郭老夫人就拉了周少瑾的手,柔聲地安慰她:「你不用怕他,有我呢!」

  周少瑾喃喃地應是。

  郭老夫人就將面前的茶盅往程池那邊一堆,吩咐他:「沏壺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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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改變

      程池笑著搖頭去沏茶。

  郭老夫人忍不住大笑。

  周少瑾忙跟了過去,道:「池舅舅,還是我來吧!」

  「你坐著好了。」程池笑著往鐵壺注著中泠泉水,道,「我要是不聽她老人家給你們泡壺茶,我娘還不知道有什麼蹉磨我了,你還是別插手好了。」

  周少瑾只好在郭老夫人身邊坐下。

  程池沏茶又和周少瑾不同,乾淨利落,舉止優雅不說,還有種說不出來的靈巧和敏捷。

  周少瑾一時間看得有些痴,要不是程池做出個請品茶的動作,她只還要盯著程池的手瞧不不停。

  好在是她泡出來的茶和池舅舅的相差不大。

  周少瑾長長地鬆了口氣。

  郭老夫人卻有意挑剔道:「還是少瑾的茶泡得好,你這茶泡得太硬。」

  程池哈哈地笑,明亮的眸子像夜空中的星子。

  可不知道為什麼,周少瑾卻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誇張,好像在掩飾什麼。

  難道他在沈大人家住得不愉快?

  周少瑾猜測著,碧玉進來稟道:「老夫人,宋夫人求見。」

  程池起身告辭。

  郭老夫人溫聲問他:「你今天還要宿在沈府嗎?」

  程池搖頭,道:「宋老先生會留下來,蔚字號的七老爺去世,蔚字號沒有了掌管生意的人,可能會把管票號的大爺叫回去,裕泰這邊的生意恐怕會受影響,我要趕回金陵去。」

  他說得凶險,郭老夫人卻並不擔心,她笑著叮囑兒子:「那晚上過來用晚膳吧?我讓人糟了鵝掌,應該可以吃了。」

  程池笑著應是,出了船艙。

  周少瑾有些擔心地低聲問郭老夫人:「裕泰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麼事?」郭老夫人笑道,「不過是樁買賣,大不了清盤不做了,你池舅舅正好可以好好地陪我兩年,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周少瑾沒有想到郭老夫人如此的開明,不由道:「可萬一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樣呢?」

  「那也沒什麼。」郭老夫人笑道,「他最不濟也有個進士的頭銜,怎麼也能混口飯吃。」她說著,嘆了口氣,頗有些語重心長地對她道,「少瑾,到了我這個年紀,身材老邁了,吃什麼都不香,穿什麼也不可比得上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這些都對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吸引力了。要說有什麼放不下,那就是孩子了,既希望他們都能平泰安康,又希望他們過得好,過得高興。可這世上最難的卻是『高興』二個字。同僚升官了,沒我的份,不高興;朋友的兒子中了進士,我的兒子卻還在為考舉人懸樑刺股,不高興;別人家今天換了個大院子,我囊中羞澀,只能住在已經住了二十年的老宅子裡,不高興……」

  郭老夫人說的真是太對了。

  周少瑾不住地點頭。

  郭老太太莞爾,道:「若是你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樣,不求升官發財,不升賢妻孝子,覺得只要能修河築堤心裡就高興,我為什麼要去阻止他。我是他母親,會死在他前頭,能管他一時,還能管他一世不成?何必因為我,讓他一輩子都不高興呢?」

  「老夫人,你可真好!」周少瑾忍不住讚歎,望著郭老夫人的目光中全是欽佩。

  程涇和程渭都很喜歡幫人,程池舅舅待人也很好,他們肯定是受了郭老夫人的影響。

  怎麼程許就不像他的父輩或是祖輩呢?

  但願他去了京城之後能跟著程涇舅舅學些做人處事的學問。

  周少瑾在心裡暗暗搖頭。

  宋夫人牽著宋森的手跟著小丫鬟走了進來。

  她是來給郭夫人和周少瑾辭行的。

  「公公說他和沈大人還有事要辦,我們會在鎮江住上半個月,」她滿臉歉意地道,「還借了沈大人親戚的宅子,我們暫時不北上了。」

  這個宋老先生,還真是讓人頭腦,想到一齣是一齣。

  郭老夫人同情地道:「我們這兩天就要啟程回金陵了,從鎮江坐船到金陵只需要一天一夜,要不,你跟著我去金陵城做幾天客吧?」

  宋夫人聽了極為心動,坐都會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回去商量宋老先生。

  郭老夫人笑道:「別急,別急。等我寫張帖子給你。你了,就坐下來好生品嚐品嚐我們二丫頭沏的茶,這水可是從金山旁的江水裡汲取的中泠泉水!」

  「哎呀,還真有這回事啊!」宋夫人驚嘆道,「上次陪著您去金山寺遊玩的時候聽寺裡的知客介紹,我還以為是他們吹牛呢,沒想到我居然能親眼見著。」也說著,就走過去看那小甌裡裝著的水,「好像是比別的水要清澈些。」

  郭老夫人笑,讓周少瑾重新沏壺茶。

  宋夫人喝過之後贊不絕口,至於怎麼個好法,卻也說不出口,眾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喝出來了沒有。不過,她回京後至少有了個吹噓的資本。

  到是宋森,小小年紀卻道:「周姐姐的茶喝著清香清香的,比祖父前些日子泡得明前龍井還要清。」

  能喝出個「清」字來,已入味三分。

  郭老夫人也好,周少瑾也好,不由都對這個孩子刮目相看。

  喝了茶,陪著郭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宋夫人帶著宋森告辭了。

  郭老夫人讓周少瑾去廚房裡看看今天的晚膳:「你池舅舅是不吃魚的,就讓他們別上魚了。」

  周少瑾笑著去了廚房。

  呂嬤嬤道:「廖家的事,不跟二表小姐說嗎?」

  「這有個什麼好說的。」郭老夫人眉眼也沒有動一下,道,「方氏不過是想讓程家的人在他參加春闈的時候指點指點他們家大老爺製藝,就算我不答應,她求到袁氏那裡,袁氏也會答應。我這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可您的話豈是袁夫人能比的?

  這心思呂嬤嬤也只能埋在心裡。她對周少瑾越發的恭敬了。等到第二天鐘嬤嬤來求見周少瑾的時候,她沒等郭老夫人示就吩咐小丫鬟去通稟周少瑾。

  鐘嬤嬤看在眼裡,想了想,還是把準備好的荷包塞給了呂嬤嬤,笑道:「我們家大太太原不知道周家二小姐也在船上,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專程探望一番。」她說著,指了指身後婆子提著的食盒,「這不,大太太讓廚房裡做了些吃食讓我送過來。」

  這話說得在理,行事也妥貼周到。

  呂嬤嬤笑著和她應酬,直到周少瑾身邊的丫鬟春晚笑著迎了出來,她這才離開。

  周少瑾為著姐姐也不會慢怠這位鐘嬤嬤。

  她用了明前龍井招待鐘嬤嬤。

  鐘嬤嬤很是意外,連聲稱這茶好。

  春晚則有意為周初瑾打擂台,要壓壓這位嬤嬤的氣焰,笑道:「昨天我們家二小姐給老夫人和四老爺沏茶,老夫人和四老爺都讚不絕口,我們家二小姐想著嬤嬤是廖家大太太跟前的體面人,原想也請嬤嬤嚐嚐的,可惜宋夫人過來拿花樣子,均了一大半走了,後來在老夫人那裡用過晚膳,老夫人和四老爺下棋,我們二小姐沏茶,又用完剩下的……」她滿臉的惋惜。

  鐘嬤嬤卻知道這不過是客氣話,人家是要藉著這件事敲打她了!

  她望著一臉平靜的周少瑾,覺得這位周二小姐並不像她的外面那樣柔軟無害,只怕也是個不簡單的,這讓她說起話來很費了些口舌才把來意說清楚。

  周少瑾心裡砰砰亂跳。

  廖家旁支壓過了嫡支,卻偏不肯分宗,前世姐姐雖然在她面前只報喜不報憂,可她存心想知道,姐姐又怎麼瞞得過她?

  前世,姐夫和姐姐幾經周折才相知相伴。

  如果方氏能如她所承諾的那樣,讓姐姐成親之後就直接跟著姐夫去京城生活,那姐姐得少受多少磋磨啊!而且姐姐和姐夫前世就心心相印,如果今生能得到長輩的祝福,豈不是更圓滿?

  周少瑾沒等鐘嬤嬤把話說完心裡已準備為姐夫廖紹棠去求郭老夫人了。

  前世,姐夫為她做了那麼多,她卻從來沒有報答過她,如果今生她能為姐夫做點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想辦法辦成的。

  可她也知道姐姐的婆婆方氏是個厲害人,如果她太輕易的就應答了,方氏說不定還以為她很好說話。

  她等鐘嬤嬤把話說完,學著郭老夫人的樣子端著茶盅用茶蓋輕輕地拂著水面上的浮葉良久,輕輕地呷了一口,放下茶盅,用帕子按了按唇角,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嬤嬤的話我聽明白了,只是事關重大,不是我一個小姑娘家就能決定的。這件事還是等我回去之後問過我姐姐,問過我父親之後再給太太回話,你看行嗎?」

  鐘嬤嬤看著周少瑾喝茶的樣了,越發覺得周少瑾不是個尋常的小姑娘,而周少瑾話又讓她感覺到這件事不是周少瑾做不到,而是要的家裡人的意思才決定做不做。加之有呂嬤嬤之前的舉動,讓她心裡一沉,在對周少瑾的時候多了一份戰戰兢兢。

  她像在方氏面前一起恭敬地低眉順目,輕聲地道:「奴婢也不過是個傳話的,怎麼當小姐這樣的話!我就照著您說的去回了我們家大太太了。」

  周少瑾頗覺得暢快。

  前世,她可沒少被這位鐘嬤嬤用冰冷的目光盯著瞧。

  她更加風清雲淡,讓春晚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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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4: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歸家

      等春晚送走了鐘嬤嬤,周少瑾興奮地在屋裡來回地走了兩趟。

      以後姐姐嫁到廖家,肯定不會像上一世那樣艱難了。

      不過,她怎麼跟郭老夫人說這件事呢?

      周少瑾又有些為難起來。

      特別是方氏之前提出讓長房的兩位舅舅在姐夫父親參加春闈時幫忙指點時文郭老夫人又答應了……

      她正愁著,呂嬤嬤過來,笑道:「宋老先生答應宋夫人和宋少爺去我們府上做客了,我們下午就換畫舫,今天連夜趕路,明天下午就能回到金陵城了!」

      外面雖,家才是自己的地方。回家的喜悅溢於言表。

      周少瑾腦海裡就閃過姐姐、外祖母等人的身影,心頓時雀跳不已。

      「我這就讓春晚她們收拾好東西。」她興奮地喊了春晚,開始收拾東西,暫時把怎麼給廖紹棠說項的苦惱拋到了腦後。

      換了船,宋老先生帶黃宜君來給她們送行,得了消息高家、劉家、廖家等也都派了人來送行,碼頭上極其熱鬧,喧囂了良久,直到畫舫駛離了鎮江碼頭不見了蹤影,那些人才互相寒暄著離開。

      最高興的可能是宋森了,他在周少瑾屋子裡竄來竄去的,一會兒拿著她的香粉盒子問她:「周姐姐,這是什麼?」

      周少瑾答是香粉盒子。

      他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道著:「怎麼和我娘、我姐姐的都不一樣。」

      一會兒又開了周少瑾床頭的高櫃看。

      春晚一把就他抱開。

      他就跑去抱了周少瑾的腰,不停地喊著「周姐姐」,說:「春晚姐姐欺負我!」

      把春晚氣得臉都青了。

      周少瑾柔聲告訴他:「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你這樣隨便開我的櫃子看就不對。春晚欺負你欺負得好!」

      宋森苦了臉。

      周少瑾就問他:「我要去給老夫人問安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要,要,要。」宋森忙道,好像只要跟周少瑾在一起,就幹什麼都好似的。

      周少瑾無奈地搖頭,帶著宋森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那裡已經收拾好了,郭老夫人正和宋夫人說著話。看見兩人進來。宋夫人立刻站了起來,苦笑道:「這孩子一眨眼就不見了,我就尋思著他去了你那裡。忙吩咐了他乳娘去找。」

      「他也是太無聊了。」周少瑾客氣地為宋森找著藉口,道,「我還能陪著您和老夫人說說話,宋少爺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能乖乖地待在船上。沒有吵著要上岸,沒有鬧著去釣魚就已經很不錯了。」

      天下間溺愛兒女的母親都一樣。

      宋夫人覺得周少瑾說得再對不過了。她不僅覺得周少瑾說的話有道理,而且看兒子的眼神也柔和了很多,覺兒子正如周少瑾所言,相比之下已經很聽話了。

      她笑著和周少瑾說了幾句應酬話。這才帶著兒子重新坐下。

      郭老夫人就問她:「東西可都拿完了。若是沒有拿完也不要緊,是自己家的船,他們收拾船艙的時候若是發現有不是船上的東西。自會派了管事的知會我們的。」

      周少瑾笑道:「原來想說『東西都拿完了』,可聽您這麼一說。我只能答『東西應該都拿完了』,不然要是船上管事的發現我還留著東西在船上,可得讓你笑話了。」

      她素來嚴肅,從來不曾開這樣的玩笑,郭老夫人先是一愣,隨後才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周少瑾抿了嘴笑。

      看來說些俏皮話,也不是那麼難的事嘛!

      因有宋夫人在,程池是在自己船艙裡有的晚膳。

      到了晚上,想到明天就可以見到姐姐和外祖母等人了,周少瑾激動的怎麼也睡不著,反覆地問值夜的春晚:「我買的禮品都分出來了嗎?有沒​​有少了誰的?不會弄錯吧?」

      春晚只好反覆地回答她:「東西都分好了,還用匣子裝著在外面貼了個紙條子,絕對不會弄錯的。名單也都是照著之前您寫給我的單子仔細對照過了。不會有錯的。」

      周少瑾點頭,直到快天亮了才睡著。

      第二天她自然起晚了。

      好在是大家都在為下船的事做準備,除了宋森來找過周少瑾兩次都被人攔在艙門外,其他的人並沒有註意到。

      用過午膳,不僅僅是周少瑾,就是春晚等人也都有些坐不住了,整個畫舫都洋溢著回到家鄉,見到親人的喜悅。途中更是遇到了程家派過來迎接他們的烏篷船,大家的情緒高到了極點,回家的感覺更強烈了,等到以了江北橋,眾人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周少瑾突然間理解了金陵城的人為什麼把江北橋稱為金陵第一橋了。

      只要看見這座橋,就知道自己回到了金陵,這是金陵的標誌,是家的所在。

      周少瑾站在船窗前,看著畫舫徐徐地駛進了江北橋,看著江北橋在自己的身後漸行漸遠。

      和離開金陵城不對前途的忐忑不同,回到金陵城,她的心寧靜安詳的。

      她這才知道,兩世為人,不管金陵城曾經給過她怎樣的傷害,她一樣的喜歡這座大城。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走的時候她們穿著夏天的單衣,回來的時候穿著冬天的棉衣,可集市的繁茂卻還是一樣的,但周少瑾再撩簾打量,卻少了從前的喜悅好奇,多了幾分淡定從容。

      是因為她曾經看到過更讓人感懾的事物嗎?

      可她剛剛重生之前是住在京城的,若論城邦之大,舉國之下除了京城還有誰能與之媲美?那時候她怎麼就沒有這種感覺呢?

      直到轎子從九如巷程家的側門進去,那些熟悉的景場在她的眼前一一掠過,她這才明白過來——這不關城邦的大小,也不關景物的繁簡,而是她的心態、她看事物的眼光有了很大的不同。從前。她從一個宅子到另一個宅子,再美的景色也不過如此。這次她跟著郭老夫人和池舅舅,看過海天佛國的盛景,看過錢塘江潮的壯麗,看過杭州府的繁茂,坐過沙船,去過裕泰的分號。喝過用中泠泉水沏的茶……她才知道這世界到底有多大。她到底有多渺小。

      那些曾經經歷過的苦楚,彷彿在這一刻也變得不是那麼的痛疼了。

      周少瑾想著,轎子停了下來。轎簾被程家派來的隨行婆子撩開,聽雨軒前站穿紅著綠的人,可她一眼就看見了虛扶著外祖母的姐姐。

      她穿了件桃紅色的雲錦褙子,插了朵點翠大花。看上去溫柔又嫻靜。

      周少瑾的眼淚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

      「姐姐!」她不管不顧地撲以了姐姐的懷裡。

      什麼高大渺小統統都煙消雲散,此刻她只想依賴在自己最喜歡的姐姐身邊。

      周初瑾抱著四個多月沒見的妹妹。眼淚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

      妹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她,在外行船走馬三分險,自妹妹出門,她每天都給妹妹在菩薩面前上三炷香。求菩薩保佑她平安順利。

      眾人皆是訝然。

      二房的唐老安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笑道:「這孩子,跟著大嫂出去了一趟。也不見長進,這麼多長輩在這裡。她倒好,撲到她姐姐懷裡哭了起來,像受了委屈似的。」

      關老太太聽著立刻皺了眉頭,只是還沒有等她說話,郭老夫人已笑道:「孩子見著娘,無事也要哭三場。四房就像她的娘家一樣,小孩子家見娘,哭幾聲也是正常的。你是長輩,就別計較這麼多了。少瑾,過來先給你伯外祖母磕個頭,除了我,她就是你最年長的長輩了。」

      唐老安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很不自在。

      她沒有想到郭老夫人會這樣的維護周少瑾,更沒有想到郭老夫人進門就和她針尖對麥芒,一點也不讓。

      周少瑾驚覺得自己失態,可莫名的,她卻沒有了從前的害怕,只有失禮的羞赧。

      她忙擦了眼淚,規規矩矩地走到了不知道誰放在唐老安人面前的墊子前,雙腿微屈,就要給唐老安人磕頭。

      洪氏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周少瑾,笑道:「你這孩子,長輩們說句笑話,你怎麼就當真了呢?」說著,瞥了一眼放墊子的史嬤嬤,攬了周少瑾,「平安回來就好!你外祖母和姐姐天天惦記著你呢!」

      郭老夫人當然沒有真的讓周少瑾下跪的意思,見洪氏出面解圍,也就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而是介紹宋夫人給大家認識:「……在路上偶爾遇到,才知道是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宋大人的夫人。如今大老爺也在內閣為官,宋夫人也不是什麼外人,我就請了宋夫人來家裡做客。」

      宋家非常的簡單,宋景然的心思也不在閨房之中,加之性格使然,宋夫人根本沒有看清楚剛才的郭老夫人和唐老安人之間的波瀾。她笑盈盈地上前和程家各房的老安人、太太們見禮。

      護送母親進來的程池站在外圍,冷眼看著不遠處花團錦簇的一群人,心中很是不齒。

      多少年過去了,二房一點長進也沒有,來來去去就知道打嘴皮子。還有三房,永遠是牆頭草,以為什麼也不說就能獨善其身。四房也好不到那裡去,睜隻眼閉隻眼的過日子,粉飾太平,還不如五房,想要什麼就要,想幹什麼就幹……

      他有些厭煩地吩咐懷山:「我們回去。」

      懷山道:「不去給老祖宗問個安嗎?」

      「我剛回來。」程池懶懶地道,「有些累,明天再去吧!」

      懷山應諾。

      一行人繞過聽雨軒,回了寒碧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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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4: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變

      周少瑾睛睜睜看著程池帶著懷山等人悄然離開,又不好大聲嚷嚷,偏偏郭老夫人正領著宋夫人和眾人見禮,她使了好幾次眼色郭老夫人都沒有看見,她急得不得了,轉身就要追過去,卻被程笳拉住了,傷心地道:「你可算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個月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程笳在那種梨花開時她花觚裡還插著桃花都會絮叨很久的女孩子,雖然她看起來很難過,但周少瑾並不擔心,而是敷衍地道:「你等會到我屋裡來我們再好好說說,現在我有事……」可她一回頭,哪裡還有程池等人的蹤影?

  周少瑾急不得了,她身旁的程笳卻拉著她的手突然無聲抽泣起來。

  程笳會大發雷霆,會暴跳如雷,會熱嘲冷諷,卻從來不曾放下自尊和驕傲在廣庭大眾之下哭泣。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她忙把程笳拉到了一旁,低聲道:「出了什麼事?」

  程笳止住了眼淚,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紅紅的眼角,低聲道了句「沒什麼事,我就是一時間有些感觸」,然後也不等周少瑾說什麼,轉身就回到了姜氏的身邊,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兒虛扶著母親聽著長輩們和宋夫人笑語盈盈地寒暄著。

  姜氏滿意地看了女兒一眼,把程笳推到了宋夫人的面前:「這是我們家的那個。程家五房,卻只有四個姑娘,一家一個都攤不到,不免有些嬌寵,好在是這孩子是個聽話的,也沒有被寵壞,女紅針線做得不錯,賬本契書也都能看得懂。」說完,吩咐程笳,「還不給宋夫人行個禮。」

  程笳乖乖地上前行禮。

  宋夫人從身邊的婆子手裡接過荷包就要打賞。

  姜氏推了又推。

  程笳只是低頭站在那裡,一副害羞的樣子。

  還是郭老夫人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去聽雨軒坐了吧?」

  眾人這才笑著應「是」,簇擁著宋夫人進了花廳。

  周少瑾非常的震驚。

  程笳那模樣兒,分明就是一副死了心的樣子。

  她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程笳會不會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的稻草,而自己卻毫不在意地就把她給推開了……

  周少瑾拉了姐姐,低聲道:「笳表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周初瑾朝四周看看了,不動聲色地悄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周少瑾點頭,如坐針氈般的在花廳裡應酬著,好不容易等到郭老夫人發話,說宋夫人這些日子一直在坐船,也很累了,今天的接風塵就改在明天好了,讓宋夫人好好歇息一夜。後天再帶宋夫人在金陵城四處走走。

  幾房這才各自散了。

  或者是因為程池那樣的離開讓周少瑾心裡很不是滋味,回家的喜悅都淡了很多。

  回到嘉樹堂,她沒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歡喜雀躍地打開箱籠,把她從外面帶回來的禮物分給大家,而是在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拉著她手問了幾句路上的所見所聞之後就面帶倦色,覺得很累。

  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立刻放了她回畹香居歇息,還道:「有什麼放我們明天再說,今天你好好睡一覺。」

  周少瑾沒有客氣,挽著姐姐的手回了畹香居。

  幾個月沒見,雪球還記得她。

  也還沒有進門,雪球就汪汪汪地朝她飛奔著撲了過來。

  周少瑾抱起了雪球。

  周初瑾忙道:「快放下,快放下,它剛剛在地上跑了的。」

  看管雪球的小丫鬟委屈地道:「我原要抱著它在屋裡等的,可它突然從我懷裡跳了出來,拼了命地往外跑,我追都追不上……」

  「沒事,沒事。」周少瑾望著這個面目陌生的小丫鬟,知道施香肯定已經嫁了人,她不禁生出幾分傷感來,把雪球交給了那小丫鬟,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恭敬地道:「奴婢叫雪桃。父母都在周家的莊子裡。是馬總管把我送進來的。」

  也就是說,是周家的世僕。

  周少瑾朝她笑了笑,囑咐她要好好地照顧雪珠,賞了她兩個銀錁子,這才和姐姐進了屋。

  周初瑾只讓廚房給她做了白粥和幾個小菜,並道:「我聽說坐船坐久了都胸悶氣短,我怕你不舒服,特意做了這些清淡的,等明天再讓廚房做些你喜歡吃的。」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趁著持香擺飯的功夫,問起施香的事來。

  「你放心!」周初瑾笑道,「沒有委屈她。除了公中慣例,你我賞的,父親、外祖母甚至是郭老夫人都賞了她,她出嫁的那天馬富山家的更是親自去給她送嫁,她夫家當時就有點戰戰兢兢的了,以後肯定不會怠慢她的。她還說等你回來後她會帶著夫婿來給您磕頭。」

  前世,施香嫁了之後就再也不曾回來。

  「那就好。」周少瑾放下心來,和姐姐一起用晚膳。

  或許是吃慣的家鄉味道,她覺得白粥都比在外面吃的好。而周初瑾只用半碗粥,之後就是看著妹妹吃,不時地幫她夾菜,讓周少瑾心裡暖暖的。

  用過晚膳,姐妹倆去了內室裡喝茶。

  歪在羅漢床的大迎枕上,周少瑾問起程笳來。

  周初瑾嘆氣,道:「你們走後沒多久,良國公和良國公世子爺就從京城回來了。良國公世子爺親自託了申青雲申大人上門求親,瀘大舅母雖然沒有答應,可為了抬高笳表妹的身價,就把這件事給傳了出去。您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們去浦口給誥表哥下小定的時候,何家太太也就是誥表哥的岳母有意把笳表妹許配給自己娘家侄兒的,這件事一傳出去,何家太太氣得肺都炸了,說三房做生意做久了,行事作派也和那商賈之家一模一樣了,怪不得連著幾輩人讀書讀到舉人都讀不下去,敢情是做什麼事都只想走捷徑,連名聲都要買賣。找這樣的親家還不如找個大字不識的農夫,至少人家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做人,不像瀘大舅母,一心一意打定主意踩著別人上位不說,還厚顏無恥地不覺得自己有錯……總之,話說得可難聽了!金陵城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道了。別說是向笳表妹提親了,幾次府裡的賞花會、品蟹會之類的,笳表妹都沒有接到請帖。甚至江南的大商賈請了相熟的來探瀘大舅舅的口氣,想娶了笳表妹做長媳,把瀘大舅舅氣得將來人破口大罵,還當著下人的面​​狠狠地教訓了瀘大舅母一頓,要把瀘大舅母送到家廟裡去清修些日子。要不是笳表妹求情,李老安人出面為瀘大舅母說情,你回來想見瀘大母舅就只要去家廟了。」

  周少瑾之前有猜到,可沒想到何家的反應會如此的激烈,鬧成這個樣子。

  不過,今年看姜氏的樣子,不像被呵斥了的樣子。

  她有些擔心地道:「那三房豈不是連我們這房也記恨上了?還有良國公府那裡,只怕也不會善罷幹休!」

  「誰說不是。」周少瑾苦澀地道,「我們也沒有想到何家太太會氣成這樣,還一點情面也不留地說了出來。這性子也太要強了些!也不知道誥表嫂會不會和她母親一個性子。」

  這樣未必不好!

  前世,誥表哥非常敬重他的這位岳母,就是因為四房落魄之後,何家太太不僅沒有因此而給誥表哥臉色看,反而要女兒拿出體己銀子貼補家用,說出了「有人才有錢,沒了人,你有再多的錢有什麼用」的話,還儘自己所幫扶著四房。

  周少瑾忙道:「外祖母也是這麼想誥表嫂的嗎?」

  「雖然沒說,我想也應該有些擔心吧?」周初瑾道。

  前世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何風萍嫁進來也就順風順水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她不能讓何風萍給外祖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少瑾道:「我明天去給外祖母請安的時候跟她老人家說說好了。」

  「也好!」周初瑾道,「家和萬事興。可行萬別因為三房的事弄得我們這房也不得安寧。」

  周少瑾就道:「那現在笳表姐的婚事豈不是成了件難事?」

  「何止是件難事。」周初瑾道,「而是成了件笑柄。金陵城裡誰不說瀘大舅母要賣女兒。」

  若是換了自己,恐怕比程笳更悲傷。

  周少瑾有些愧疚地道:「早知道這樣,我當時就應該聽聽笳表姐要和我說些什麼了!」

  「現在你已經回來了,」周初瑾勸她,「隨時都可以去如意館,也不急著這一時。三房現在覺得笳表妹這樣,全是何家太太造成的……」

  姐姐這是怕她被三房欺負吧?

  周少瑾笑道:「我給你們帶了很多好東西,到時候藉著送禮物給她,讓丫鬟幫著傳個話給她好了——我過去她們三房看我不順眼,她過來總成吧?」說到這裡,她想起了那對紅珊瑚珠花和簪釵,她跳下了羅漢床,對周初瑾道:「你等會!」然後親自去開箱籠,把紅珊瑚首飾全都拿了出來,擺在了羅漢床上,笑著問姐姐:「好不好看?這是送給你和外祖母、大舅母的,你挑一個,剩下的我拿去給外祖母和大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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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0 23:3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樁

      「真漂亮!」沒有女孩子不愛漂亮的飾品,周初瑾被艷麗而又不失華美的紅珊瑚給震住了,左盼右看的,件件都讓她愛不釋手。

      周少瑾抿了嘴笑,心裡有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滿足感。

      她道:「姐姐,你暫時只能挑一樣。若是我以後又遇到了品相這麼好的紅珊瑚,一定給想辦法給你湊齊一整套。」

      「這樣就很好了。」周初瑾笑著,挑了那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

      周少瑾訝然。

      她以為姐姐更喜歡簪釵或是珠花,而且她已言明了剩下的兩件是給外祖母和大舅母的,簪釵和珠花大舅母還勉強能用用,外祖母是絕對不合適的。

      可姐姐已經挑了,她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把剩下的飾品收了起來。

      周初瑾就問她:「這幾件飾品挺貴的吧?以後別買這麼貴重的東西了。」又道,「父親前些日子讓人送了二百兩銀票過來,我等會拿給你。」

      「不用,不用。」周少瑾忙道,「這飾品沒花錢,是池舅舅送的。」

      「池舅舅送的?」周初瑾睜大了眼睛。

      「嗯!」周少瑾依偎在了姐姐的身邊,低聲道,「這次我跟著郭老夫人出去,不僅得了池舅舅的東西,還得了郭老夫人的東西……」她把箱籠裡的東西一股腦地拿給周初瑾看。

      周初瑾又驚又喜。

      剛才在嘉樹堂周少瑾已說了自己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聽說普陀山全是大小的寺院,寧波有一條街都是賣泊來的東西,中泠泉水要在江水中汲取的時候她已很是羨慕,沒想到池舅舅竟然還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給周少瑾。郭老夫人還然為妹妹在普陀山點了盞長明燈。

      這除了說明妹妹得了郭老夫人和程池的青睞之外,也說話了郭老夫人和程池的大方豪爽。

      她忙道:「少瑾,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池舅舅和郭老夫人對你的好你可別亂說,小心別人心生妒嫉,對於你不利。」又道,「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對你都這麼好。你以後可要好好地孝順他們才是。父親那裡。我們也應該寫信去說一聲,讓父親心裡有個數,以後若是能有機會還個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起這個。周少瑾面露猶豫。

      周初瑾急道:「怎麼了?難道你還受了他們更大的恩惠不成?」

      周少瑾道:「郭老夫人還送給了我一顆金剛石。」

      周初瑾一看,米粒大小,且清澈透明如水珠,嚇了一跳。更加堅定了給父親寫信的決心,並對周不瑾道:「你可仔細收好了。小心別讓人給摸了去。」

      周少瑾頷首,斟酌道:「還有一件事……」

      周初瑾覺得自己被周少瑾這麼左一下右一下的弄得心都比平時跳快了幾分。

      她摀住了胸無奈地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非得弄得我提心吊膽不成?你又得了什麼好東西?」

      「不是我!」周少瑾忙道:「是廖家大太太。」

      「廖家大太太?」周初瑾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周少瑾說的是誰。她面色一紅,道。「廖家大太太怎麼了?」

      周少瑾就把方氏讓鐘嬤嬤給她遞話的事告訴了周初瑾。

      周初瑾想也沒想就反對道:「那怎麼能行!若是郭老夫人和池舅舅沒有送你這些東西還好說,若是廖家大太太沒有提讓長房的兩位舅舅指點廖家大老爺制藝也好說,可現在怎麼那提這話?郭老夫人和池舅舅還以為我們不知好歹。得寸進尺呢!這件事你不能出現幫著廖家說項!郭老夫人和池舅舅青睞於你,那是你的福氣。可你要也惜福才是。什麼人。什麼事都求到郭老夫人和池舅舅面前,若是哪天你自己要求郭老夫人和池舅舅該怎麼辦?要知道,這人情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

      周少瑾做夢也沒有想到姐夫和自己之間,姐姐居然會站在她這一邊。

      她不由激動地挽了姐姐的胳膊,急急地道:「可這件事很重要啊!若是我辦成了這件事,你以後嫁去廖家,廖家又怎麼敢給臉色你看。」她把前世所知道的關於廖家的事全都告訴了周初瑾,「……這些全是我借了池舅舅的人打聽出來的,絕不會有錯的。我不能眼看著你在廖家受磋磨!」

      「就算這樣,也不能這樣隨意地就把郭老夫人的關係用了。」周初瑾聽聞後心裡像驚濤駭般洶湧澎湃,嘴上地依舊安慰著周少瑾,「嫁到哪個大戶人家不是這樣的?這還算是好的,若是像劉家的大老爺似的,見孫小姐的嫁妝虛頭虛腦的,就朝孫家借了兩千兩銀子,說是家裡的鋪子要周圍,兩個月之後還的。可兩個月之後劉家大老爺卻根本不提還的事了,孫家去要銀了,劉家大老爺就是不還,還說這兩千兩銀子就算是孫家三小姐的陪嫁好了。孫家不同意,劉家就說孫家三小姐有暗疾……如今兩家正打著官司呢!難道廖家還能比劉家!」

      周少瑾聽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周初瑾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若是廖家的人找你問起來,你就說是我不答應的。讓他們來找我。」

      「這怎麼能行!」周少瑾不應答,「姐夫的舉業也很重要啊!」

      廖紹棠能夠早一點金榜題名,姐姐的腰桿也就能早一點直起來。

      主要還是周少瑾已經對廖家的人明言自己有這個能力了。

      周初瑾想了想,道:「那就讓他們找爹爹去,爹爹不也是兩榜進士嗎?」

      「那不一樣。」周少瑾柔聲勸著姐姐,「廖家大太太為何提出春闈的時候讓長房的兩位舅舅指點廖大老爺的製藝,多半是想讓長房的兩位舅舅幫著聽打當年主持春闈的主考官的喜好,不然何必非點著要長房的兩位舅舅出面?」

      周初瑾愕然,半晌才笑道:「沒想到出去了一趟真長見識了,連這個都知道了。」

      還好出去了這一趟。

      不然很多事情只怕是難以取信姐姐。更沒有辦法解釋。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跟著兩位閣老的家眷一齊走了幾千里,總得有點長進吧?」

      周初瑾不由感慨道:「少瑾,你以後行事可得立起來才是,別辜負了郭老夫人對你的一片心意。」

      「我知道。」周少瑾道,「那姐夫的事?」

      周初瑾臉色微紅,道:「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就算是要提。也不能這個時候提。你剛剛從鎮江回來……」

      周少瑾聽著心中一動。道:「姐姐,你看能不能這樣——下次廖家的人來問,我們就說已經寫信給父親了。父親的意思是讓姐姐和姐夫先成親,然後姐夫再寫幾篇製藝文章給父親看看。就算長房的兩位舅舅答應指點姐夫的製藝,總不能每一科都指點一番吧?機會最多只有一次,能不能抓得住還得看姐夫有沒有這個功底。這不就把事情拖了下來了!等你嫁了過去。程家和廖家也算是正經的親戚了,逢年過節再多走動走動。以涇大舅舅的性子,姐夫若是下場,他肯定會主動指點姐夫的。」

      「真的!」周初瑾聞言心動,道。「涇大舅舅真的會指點你姐夫?」

      周少瑾很肯定,道:「我聽池舅舅身邊的人說,涇大舅舅很願意提攜晚輩的。」

      最重要的是。前世沒有人提攜,姐夫也中了進士。

      她之所以想到錦上添花。不過是想為姐姐在婆婆面前爭取地位罷了。

      周初瑾連連地點頭,忍不住讚揚周少瑾:「你這主意好!我這就去給爹爹寫信,把這兩件事都告訴她。」

      「姐姐,你等等。」周少瑾說著,從一堆的禮品中找出一大一小兩個匣子,道,「大的是對琉璃簪子,小的是串項鍊。簪子是給太太的,項鍊是給小妹的。你也跟父親提一提,到時候隨著你的信一併送過去。」

      周初瑾笑著應「好」。

      姐妹倆一個磨墨,一個寫信,很快就把這幾件事辦好了。

      周少瑾就遲疑道:「姐姐,你出嫁的時候誰來主持?」

      前世,她們和李氏的關係不​​太好,是大舅母主持的,她還記得廖家來下小定的地些女眷私底下議論姐姐和她是被繼母嫌棄,所以這麼大的事父母都沒有出面的。

      她氣不過,又不知​​道怎麼辯解。

      後來對李氏的態度不好,也與這有關係。

      她覺得她和姐姐年紀小,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李氏是婦人,應該知道才是。

      誰知道周初瑾赧然道:「父親前些日子已經寫信給我了,說等過了年太太就會帶著小妹回來。到時候我們可能會搬回周家住一陣子。」

      那就太好不過了!

      周少瑾心情雀躍。

      周初瑾卻面色微沉,道:「少瑾,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周少瑾支了耳朵聽。

      周初瑾躊躇了好一會,才道:「馬富山說,蘭汀和欣蘭的死,的確與那程輅有關係,你以後,可要離他遠一點才是。」

      雖然隱隱猜測到了,但消息被證實周少瑾還是心中一沉。

      程輅,可真是隻披著羊皮的狼!

      周少瑾沉聲道:「姐姐,你看,我們想放過他,他卻不願意放過我們。只怕這個人留來留去會留成大禍害。」

      周初瑾鬆了口氣。

      她就怕妹妹心軟。

      「那你的意思是?」她問周少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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