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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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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八章 驚醒

      第二天,周少瑾起晚了。

      她不由暗暗慶幸。

      還好郭老夫人沒有給人立規矩的習慣,不然就這一樁,就夠她被人詬語的了。

      周少瑾匆匆起床,用了早膳去了寒碧山房的上房。

      郭老夫人已去了佛堂,正淨了手準備念經。

      周少瑾紅著臉走了進來。

      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瑩潤光潔,如美玉般精緻無暇。

      郭老夫人不禁對呂嬤嬤笑道:「年輕就是好!昨天半夜三更才歇上,早上一起來就神采奕奕的。不像我們,燈光下看著都像那老樹藤似的。」

      呂嬤嬤湊趣的哈哈大笑。

      周少瑾羞赧地上前喊了聲「老夫人」。

      郭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寬厚地道:「沒事!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不如你呢!要我出去玩了一天又這麼早起來,我可爬不起來。」

      周少瑾很是感激,扶了郭老夫人在佛前坐下,開始陪著郭老夫人念經。

      到了下午,她接到了姐姐來信。

      周初瑾見她在九如巷過得很好,很是欣慰,並在信裡告訴她,端午節的時候廖紹棠藉口出去訪友,悄悄地帶著她去看了賽龍舟。

      周少瑾知道姐姐嫁了之後會很好,可看到姐姐的來信,感受到姐姐字裡行間的幸福,她還是非常高興的。放下信就給姐姐寫了回信,問姐姐什麼時候去京城。如果去京城,記得給她帶些蜜餞過來,她很想吃吃京城的小食,還撿了些日常趣事告訴姐姐。至於吳寶璋和程輅這樣的遭心事,她隻字未提。

      只是沒等她把信寫完,程笳過來了。

      她提了一筐櫻桃,一筐桔子過來,嬉皮笑臉地湊到周少瑾面前說話:「你在給初瑾姐姐寫信啊?都寫了些什麼?初瑾姐姐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姐夫心不心疼人?」又喊春晚。「把這櫻桃和橘子都分下去。」

      周少瑾不理她,只對春晚道:「記得給上房那邊送些去!」

      春晚笑著退了下去。

      程笳就殷勤地給周少瑾磨墨,道:「少瑾,良國公世子爺十五日大婚,我想朱朱肯定不方便出門。我看了黃曆,想定了五月二十五的日子請大家到家裡來賞荷花。你覺得如何?」

      周少瑾依舊冷著臉,道:「你請人賞花,與我何干?」

      程笳賠著笑,道:「少瑾,府裡就你和我兩個姑娘家。我請客,你怎麼能不來?何況這些人原就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過是藉花獻佛。怎麼不關你的事?」

      周少瑾不作聲,學著程池的樣子,慢條斯理地用細沙灑著信。

      程笳就在一旁幫忙,在周少瑾等墨乾的時候真誠地道:「少瑾,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了!你別生我氣了。我去見李敬,也是……也是情不得已!」她說著。面頰緋紅緋紅的,聲音也低了幾分,「我去求過祖母了。沒想到祖母也反對。還說,這是我娘的意思。她覺得我娘說得沒錯。嫁入商賈之家,生活習慣不同,會有很多磋磨的。可我心裡落了他的影子,只要一想到要嫁給別人,這心就像被刀剜了個洞似的。血淋淋地痛……」

      周少瑾一愣。

      程笳見她終於有點動靜,又想著她是心腸極軟的人。只要你真心待她,她待你就會更好。情不自禁地就說起了自己的心思:「我開始只道他是想藉了九如巷的勢,後來發現他在洛陽過得好好的,家裡也不是沒有出過進士,只是在我面前賠著小意罷了,心裡就有點愧疚……後來見他把我的話奉為聖旨似的,只要是我說起的事,想的東西,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為我謀了來,卻從不在我面前說起那些受過的苦,我這心裡就再也不能把他當表哥了……再到後來,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把我放在頭一位……說句不害臊的話,就是我父母也沒有他這樣體貼、溫柔的,我漸漸就有些放不下他了……」她說著,眼眶微濕,面上卻露出如夢似幻的笑容來,聲音綣繾得彷彿含著蜜:「少瑾,你是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要是喜歡過一個人就會明白了……吃飯的時候看到了道好菜你會想起他,想著若是他也能吃一口就好。路過花園裡看到株開得好的花你會想到他,想著若是他也能欣賞到就好。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偶爾提到幹什麼事是與他有關的,你也會想到他,想到他此時在做些什麼?會不會也想著自己?就是睡覺的時候也在想……心裡念的,腦子裡浮現的,全都是他……恨不得只要想著他還在金陵城,我心裡就覺得有個依靠,就覺得安穩踏實……只要能見到他,就是讓我如小偷似的偷偷摸摸,做我最鄙視、最不喜歡的事,我也甘之如飴……這種喜歡,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誰都不曾有過……以後也不會有了……」

      「所以在輕煙樓的時候,我知道他就在隔壁,我就沒辦法忍著了。」

      「想著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只看一眼。」

      「只說幾句話。」

      「什麼也不做,就這樣和他見上一面,心裡也是甜的。」

      周少瑾呆呆地坐在那裡,指頭發涼。

      腦海裡盤旋著程笳的話。

      「什麼也不做,只看一眼,心裡就是甜的。」

      「最鄙視、最不喜歡的事,只要是他,就會甘之如飴。」

      「只要想到他在自己的身邊,心裡就覺得有個依靠,就覺得安穩踏實。」

      「不管是吃飯睡覺還是走路說話都會想到他,想到他在幹什麼,有沒有想起我。」

      「就是父母,待我也沒有他那麼好。」

      「這種喜歡,還是第一次……」

      這,就是喜歡嗎?

      周少瑾彷彿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那裡。動彈不得。

      而程笳卻還沉浸在自己心思裡,甜甜地道:「你都不知道,我跑過去的時候,李敬看到我嚇得臉都白了。一把就將我拽到了雅間。偏偏雅間還有他幾個朋友,他​​只好說我是我娘身邊的大丫鬟。是來傳話的。」可能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她扑哧一聲笑,道,「然後把我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小耳房。我當時氣得不得了。別人都說秦淮河上最有名的幾位常在輕煙樓裡宴請,他對那裡那麼的熟悉,肯定是經常在輕煙樓裡進出的。可當他緊張地問我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在家裡受了委屈,又安慰我別怕,有什麼事就推到他身上好了的時候,我心裡又軟得一塌糊塗,只知道搖頭。」

      「等他知道我只是為了看他一眼的時候。他那麼穩沉的人,卻歡喜的像什麼似的,抓耳撓腮地在我面前只打轉轉。」

      「我突然又覺得就算是被人看見了,被娘親辱罵,也是值得的。」

      她嘮嘮叨叨的,感覺到周少瑾根本就沒有回應她,不禁有些尷尬地打住了話題,朝周少瑾望去:「少瑾。你一定瞧不起我!覺得我沒臉沒皮的,可我就是喜歡他。這心裡一會天上一會地上的,他若是待我好。我就像在天上,他若是待我不好,我就像在地下似的……少瑾!」她驚呼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程笳望著面色蒼白如紙的周少瑾,嚇了一大跳。急急走到了她的面前去摸她的額頭:「你怎麼了?你說話啊!你可別嚇我!」

      周少瑾的額頭上細細的都是汗。

      程笳駭得高聲喊了起來:「樊媽媽,你快來看看少瑾。她不好了!」

      神色有些呆滯的周少瑾像被她驚醒了似的,一把抓住了她摸在自己額頭上的手。道:「我沒事!你小點聲音!別把老夫人驚動了!」

      她的聲音疲憊又脆弱,猶如游絲,好像馬上就要斷了似的。手冷冰冰的,像被冰鎮過了似的,要不是她還有呼吸,程笳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寒冬臘月裡掉進了冰窟窿……

      難道少瑾像兩年前似的,又中了邪?

      雖然當初周初瑾極力隱瞞,但她母親正巧也去了城南的惠濟寺,看見了周初瑾……要真是又中了邪,還真不能嚷得人盡皆知……

      程笳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想把周少瑾推開,轉念想到自己身上戴了李敬送給她的據說是請了少林寺高僧開了光的護身符,她又緊緊地把周少瑾抱懷裡,顫聲道著:「你別嚇我,我膽子小!你這是怎麼了?我,我寫信給初瑾姐姐,讓她回來吧?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我還是把這護身符給你戴上好了……李敬說是開了光的,是高僧開的光……他送我的都是好東西,不是好的不會給我……你要相信他……」

      她開始有些語無論次,哆哆嗦嗦地去扯脖子上掛著一塊和田玉歲歲平安的花件。

      周少瑾握著她的手一緊,竟然讓她沒能掙脫。

      「我沒事,我沒事。」她聲若蚊蠅,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來,道,「你說,你喜歡李敬……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樣……心裡想的,腦子裡浮現的,全都是他……只要想到他,心裡就踏實,再討厭的事也願意去做……」

      程笳愕然地望著周少瑾,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管我做什麼?」周少瑾向來清澈靜謐的眼眸裡此時卻充滿了浮躁與不安,「你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就行了!」

      這樣暴怒的周少瑾,是程笳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也是不可想像的。

      她忙道:「當然了!這如果都不是喜歡,那什麼是喜歡?你會這樣想著你父親?這樣想著初瑾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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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3: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九章 羞愧

      不曾!

  周少瑾悲哀地想。

  她只對池舅舅……有過這樣的感覺!

  難道她喜歡上池舅舅了!

  周少瑾掩面,羞得無地自容。

  是不是因為心裡喜歡,所以池舅舅喝多了酒她卻能安之如素地坐在他的身邊給他打扇?坐到打了三更敲還不想離開……

  是不是因為心裡喜歡,所以她才沒有多加思考地就搬進了寒碧山房?只想每天跟他朝夕相對,看上他一眼……

  是不是因為心裡喜歡,所以她才會不管事無鉅細都喜歡去找他?只想看他為自己勞心勞力的樣子,就覺得無限的歡喜……

  「笳表姐!」她抱著程笳痛哭起來,「你為什麼要喜歡李敬?」

  如果程笳沒有喜歡上李敬,她就不用知道什麼是「喜歡」了……都是程笳!把她弄到了這種難堪的境地!

  她以後又該怎麼面對程池!

  周少瑾哭得太傷心了!

  就好像什麼心愛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似的,哭得不能自己。

  她這是怕自己嫁了李敬之後就不理睬她了嗎?

  程笳聽著眼眶都跟著紅了起來,她抱著​​周少瑾,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安慰她道:「我就算是喜歡李敬,你也是我的好妹妹啊!李敬看重我,也會待你好的。以後多了個哥哥巴結奉承你不好嗎?」

  不好!

  周少瑾哭著搖頭。

  李敬是程笳的,與她有什麼關係?

  她只要她的池舅舅……她只要和池舅舅像從前那樣……

  周少瑾死死地咬著唇,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不敢說一句話——她怕自己忍不住,會說出讓她和程池都墜入地獄的話來。

  程笳看著她把嘴唇都咬破了,搖搖欲墜,痛苦得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的樣子,她淚流滿面,不停地喊著「少瑾」、「少瑾」:「你別這樣!我不嫁還不成嗎?不嫁還不成嗎?」

  「沒有,沒有!」周少瑾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緊緊地抱著程笳的胳臂,就像抱著塊救生的浮木。

  程笳喜歡李敬,至少還可以說出來!

  她呢?

  她又何去何從?

  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待在寒碧山房嗎?

  或者是把這情愫埋在心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

  等到池舅舅成親,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捨不得……捨不得……

  但她捨不得又能怎樣?

  還能無恥齷齪到在他面前表露心跡不成?

  只要一想到到時候程池用震驚又鄙視的目光看著她,她就覺得胸口痛。就像程笳說的,被刀剜去了一塊似的,痛得恨不得死去就好。

  她伏在程笳的懷裡喃喃地道:「笳表姐,你說我該怎麼辦好?我該怎麼辦好?」

  周少瑾想去找姐姐。

  可這話能跟姐姐說嗎?

  找父親?

  那就更不能說了?

  她該怎麼辦?

  怎麼辦?

  周少瑾惶恐不安如落入陷阱的小獸。

  樊劉氏和春晚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周少瑾和程笳正兩個抱頭痛哭。

  「這,這是怎麼了?」樊劉氏道,拉開她們也不好,不拉開也不好。

  還是程笳先清醒過來,擦著眼淚道:「媽媽還是給我們打水來重新淨個臉好了!我們就是說起些傷心的事,所以哭了起來。」

  樊劉氏當然不相信,但此時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她吩咐小丫鬟去打了水進來,春晚和翠環,一個服侍著周少瑾一個服侍程笳梳洗。

  程笳那邊很快就梳洗好了,周少瑾這邊卻神色木然,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擦了又落下來,落下來又擦乾淨,不一會眼睛就紅腫了起來。

  樊劉氏抱著了周少瑾,傷心道:「我的好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您直管跟我說,我就是再不濟,還有老安人,老夫人,大老爺呢?你這個樣子,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周少瑾強笑道:「我沒事,就是覺得傷心。」說著,那眼淚像露珠似的,滾落個不停,原本像朵花的人,如同被霜打了似的,頹敗下來。

  樊劉氏看著心痛,用帕子捂著嘴就哭了起。一面哭,還一面道:「二小姐,你別這樣!我們寫信給大老爺,我們去保定府去……」

  她從前就看程笳不順眼,覺得程笳總是仗著自己有父母寵愛就喜歡指使周少瑾,可這話又不能說,她提醒過周少瑾幾次,周少瑾卻全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怕規勸不成反而落下個挑撥離間的名聲,就再也不敢提了。可周少瑾自那次摔倒醒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有了主見,這人際交往中也有了自己的立場,她喜出望外,也就由著周少瑾。

  可現在,程笳又把周少瑾弄成了這副樣子。

  但她們再也不是從前的周少瑾和樊劉氏了。

  二小姐不僅立了起來,而且二小姐身後還有郭老夫人、關老安人、有他們家老爺。

  不是那個任程家四小姐揉圓就揉圓,捏扁就捏扁的周家二小姐了。

  程笳聞言氣得臉色通紅。

  她沒有想到樊劉氏會這樣的說她。

  若是擱在平時,程笳肯定會不依不僥地要周少瑾教訓樊劉氏的,可今天周少瑾的情緒很不對頭,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你跟她說好幾句話她才會應一句……程笳不想讓周少瑾此時為這種事傷神,她冷​​笑了幾聲,道:「少瑾,你今天先歇了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周少瑾呆呆地點了點頭。

  程笳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乖乖坐在羅漢床邊的周少瑾,長嘆了口氣,帶著翠環離開浮翠閣。

  周少瑾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羅漢床上,沒等到用晚膳的時候,就發起燒來。

  郭老夫人親自趕了過來,一面摸著周少瑾的額頭,一面不滿地質問樊劉氏:「小姐是你奶大的,她如今病成這個樣子,你怎麼這個時候才發現?」

  樊劉氏有苦難言。

  周少瑾躺下就開始發熱,不過三刻鐘的功夫,身上就滾燙滾燙的。

  但在郭老夫人面前,她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低頭認錯。

  郭老夫人哪有空去喝斥一個僕婦,這話說完也就說完了,她吩咐呂嬤嬤:「還不快去請個大夫來!」

  呂嬤嬤不敢耽擱,拿著郭老夫人的對牌就去外院。

  郭老夫人趁著大夫沒有來,讓碧玉打了冷水來給周少瑾擦身子,並道:「這是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教給我的一個法子,大郎、二郎小時候生病,我都是用得這個法子,就怕把孩子燒壞了!」

  樊劉氏感激涕零,幫著碧玉打下手。

  不一會,周少瑾身上的熱就褪了一點。

  瑪瑙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問:「老夫人,到了晚膳的時候。您看晚膳擺在什麼地方?」

  郭老夫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等會再說。」

  眾人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屋子裡只聽得見周少瑾比平時粗重些的呼吸。

  郭老夫人愛憐地摸著她的頭。

  就見她嘴裡喃喃地喊著什麼,可惜聲音太小,聽不見在喊什麼。

  郭老夫人猜,不是在喊爹娘估計就是在喊姐姐了。

  這孩子未滿周歲就沒了母親,還沒有學會走路就跟著同父異母的姐姐寄居在沒有血緣關係的外祖母家……偏生又長得像花骨朵般的讓人憐,也是個可憐的。

  有人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

  這個家裡能這樣走的只有她的小兒子程池。

  郭老夫人轉過身去,就看見自己的小兒子在內室外的湘妃簾外站定,急急地道:「昨天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問周少瑾身邊的人,聽著就把目光投向了垂手恭立在床邊的樊劉氏身上。

  樊劉氏打了個寒顫,把程笳來過的事告訴了郭老夫人:「……具體說了些什麼,奴婢們沒聽清楚。因平時二小姐和笳小姐說體己話的時候都不喜歡我們在身邊服侍著,我們是聽了笳小姐的喊聲才進來的。」

  郭老夫人眉頭直皺,道:「這個笳丫頭,就沒有讓人省心的時候。瀘大太太讓她禁足也沒有冤枉她。」

  完了,完了。

  碧玉在心裡為程笳直嘆氣。

  有了老夫人這句話,笳小姐這個夏天就別想出門,更別想到寒碧山房裡來了。

  那邊程池卻道:「請了大夫沒有?請的是哪裡的大夫?有沒有派了轎子去接?」

  呂嬤嬤忙道:「請的周氏醫館的大夫,拿的是老夫人的對牌,外頭禮房的管事親自跟隨著轎子過去了。說了讓周大夫和他娘子一齊來的。」

  程池心中微定,想著周少瑾平日裡就是個風吹就倒的身子骨,不過是從來沒有病過,自己就疏忽了,昨天晚上拉著她說了大半夜話不說,回去的時候也沒讓丫鬟給找件夾衫給她披著,多半是吹了夜風,自己都不知道,說病就病了。

  他陡然有種衝動,想進內室去給周少瑾把把脈,看到母親頭上插著的金簪反射過來的金芒時心中一震,這才忍住了要抬起來的腳。

  程池頓時有些煩躁起來。

  他在外面的廳堂來來回回地走著步子。

  郭老夫人聽著頭痛,道:「四郎,現在是晚膳的時候,你先回去用膳好了。這裡有我守著。等大夫的藥方開出來了,我讓他們拿給你過目。」

  程池哪裡吃得下去,可又不好總待在這裡,正躊躇著,周大夫和周娘子到了。

  他竟然如釋重負,迎了周大夫和周娘子進來,和周大夫站在院子裡等周娘子診脈。

  不一會,呂嬤嬤出來道:「周娘子說二表小姐沒事。可能是受了驚嚇,一時氣於於心,開幾副安神的藥喝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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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章 生病

      受了驚嚇?!

  怎麼就受了驚嚇的?

  程笳都跟小丫頭說了些什麼?

  程池眉頭直皺。

  周大夫和周娘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先前看到九如巷派了個管事過來接他們夫妻倆人去問診,他們夫妻就猜測是不是程家的哪位老安人病了,誰知道進了寒碧山房,卻是為寄居在四房的周家二小姐看病。當時倆人心裡就暗暗驚訝,不過年餘沒見,周家二小姐竟然得了長房郭老夫人的青睞。

  不曾想這位二小姐不僅是得了郭老夫人的青睞,還入了四老爺的眼!

  內宅行走的婦人不知道,周大夫這種長年在金陵豪門大戶裡走動人心裡卻明白。這位號稱「財神爺」的程家四老爺雖然是個和善,卻從不管周家後院的這些瑣事的。難道是周家那位大老爺要高升了?

  可這也不對啊!

  程家涇大老爺已位列九卿,周家大老爺就是擢的再快,短時間也難以越過程家涇大老爺去!

  這件事讓他怎麼也想不透,可心裡卻明白,這個診得小心翼翼,不能有半點的馬虎。

  所以在周娘子開藥方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看著,還不時地和周娘子商量幾句用量,等到藥開好了,周大夫把藥方遞給了程池。

  不為良相,既為良藥。

  像程池這樣飽讀詩書之人,縱然不會去問診,可也知道醫理。

  果然,程池拿著方子推敲了半晌,道:「這人參是不是要減幾分。她身子弱,怕是虛不受補。」

  周大夫朝周娘子瞧去。

  他沒有診脈,所以不好說什麼。

  周娘子卻覺得周家二小姐脈像有力,只是有些雜亂,並不是那身虛之人,添了味人參,也只是因為富貴人家,常覺得人參當歸鹿茸之類的東西越多越好,既然東家都這樣說了,她自然不會反駁,特別是對方還是位兩榜進士,是精通文墨之人。

  「四老爺說得極是。」周娘子笑道,「我用這味藥的時候也想了很多。」

  程池這才滿意點了點頭,把藥方交給了懷山去抓藥,然後吩咐小丫鬟請了商嬤嬤過來幫著煎藥,送周氏夫妻出了門。

  樊劉氏看著不免惶恐。

  以為郭老夫人母子這是在無聲地指責她沒有照顧好周少瑾,責怪當值的碧桃:「難道你就一點也沒有聽見笳小姐都和二小姐說了些什麼嗎?」

  碧桃等人心裡也很害怕。

  郭老夫人把碧玉留在這裡給商嬤嬤搭手,她們這些平日裡服侍全都被晾在了一旁,只怕接下來就是要被發落到哪裡去了。

  「我真的沒有聽見!」她哭喪著臉道,「我要是聽見了,早就告訴郭老夫人了。」

  樊劉氏只有嘆氣,幾個人守在屋簷下,看著碧玉和商嬤嬤忙出忙進的,如困坐愁城。

  程池則摧了郭老夫人去用晚膳:「……我守在這裡就行了!」

  郭老夫人聽了笑道:「哪有讓你守在這裡的道理。還是我守在這裡,你去用晚膳吧!」

  程池實在是沒有心情,但也知道自己守在這裡不妥當,道:「你年紀大了,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要是您也病了,讓我可怎麼辦?」

  郭老夫人又怕兒子擔心,吩咐丫鬟把晚膳擺在了周少瑾住的廳堂。

  程池和郭老夫人草草地用過了晚膳,藥煎好了。

  周少瑾渾身打著顫,昏迷不醒,商嬤嬤和碧玉都上前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喊醒。

  碧玉上前去扶了周少瑾,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讓人拿了銀箸過來準備撬了周少瑾的牙齒灌藥。

  商嬤嬤想了想,悄聲道:「就怕二小姐神誌不清,要強撬了開,我看這件事還是稟了四老爺為好!」

  二表小姐瓷一樣的人,要是有哪裡磕著碰著了,未必就能將功抵過。

  碧玉訝然,道:「這件事還要去稟了四老爺?」

  平日裡要是餵不進去藥,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商嬤嬤笑道:「你聽我的一準沒錯。」又怕這姑娘是個實心眼,道,「四老爺和老夫人都坐在外面,反正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功夫。你說呢?」

  碧玉也是個妥貼人,聞言點頭。

  商嬤嬤就去稟了郭老夫人,一雙眼睛卻望著程池。

  程池沒等郭老夫人示下就起身朝內室去。

  郭老夫人愕然,由瑪瑙扶著,慢慢地站了起來。

  程池撩簾而入。

  碧玉忙站到了一旁。

  大大的黑色填漆床上,周少瑾縮成一團,越發顯得弱小無助了。

  程池一口氣就堵在胸口,悶悶的。

  「少瑾,少瑾。」他俯身低聲喊著周少瑾。

  周少瑾雙目緊閉,臉上紅彤彤的,額頭卻冒著汗,嘴裡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真是該死!

  這是受驚的樣子嗎?

  分明是燒糊塗了。

  程池坐到了床邊,把周少瑾扶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周少瑾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的。

  一會是程池鄙視的目光,一個會兒是僕婦們的指指點點,一會兒是袁氏譏諷的面孔,耳邊嗡嗡響著婦人尖刻中帶著隱隱興奮的聲音。

  「真是個狐狸精,小小年紀就知道勾引爺們作怪!」

  「瞧她那樣,細腰豐胸,看人的時候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端莊的大家閨秀怎麼會長成這個樣子!」

  「你說莊夫人那麼溫柔敦厚的人,怎​​麼就生出這樣的一個女兒來。莊夫人要是活著,還不得活活氣死啊!」

  ……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浮翠閣自己的房間還是在蘊真堂袁氏讓她待的那個小耳房裡。

  周少瑾拼命地搖著頭,大聲地辯著「我沒有」,可嗓子像被堵上了似的,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的眼淚籟籟落下。

  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如是我聞的香味。

  是池舅舅。

  是池舅舅在她的身邊。

  看這些惡婦誰還敢欺負她!

  她朝著那個有香味的地方靠過去,使勁地睜開了眼睛。

  如漆的眉眼,溫煦的神色。

  真的是池舅舅!

  她委屈地哭了起來。

  程池心都碎了。

  小丫頭眼巴巴地望著他,原本清澈的眼睛紅紅的,像個小兔子似的。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他不由緊了緊臂彎,輕聲地道:「少瑾,知道我是誰不?」

  「是池舅舅!」她嘟著嘴,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她這是做夢嗎?

  池舅舅怎麼會抱著她呢?

  她朝四周望去。

  天青色花觚裡插著紅紅的石榴花。

  她果然是在做夢!

  這是她在浮翠閣的內室,池舅舅怎麼可能到她的內室來呢?

  她放下心來,軟軟窩在了程池臂彎裡。

  程池鬆了口氣,吩咐碧玉:「把藥端過來。」

  碧玉已經看得傻眼了。

  二表小姐誰喊也不醒,四老爺抱在懷裡就醒了……上次珍珠也是這樣,誰都治不好,四老爺拿了方子過來就治好了……四老爺原來這麼厲害!

  她急急地把藥遞了過去。

  程池用帕子墊在了周少瑾的頷下,拿了調羹餵周少瑾喝藥。

  周少瑾卻抿了抿嘴巴,無力地道:「藥苦,我要一口氣喝完。」

  一調羹一調羹的餵,受苦的過程就會變得很漫長。

  程池微微笑,眼底流露出不容錯識的讚賞。

  周少瑾心裡就吃了蜜一樣的甜。

  但她隨後顏色大變。

  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

  要是被人發現她喜歡池舅舅怎麼辦?

  那些人罵她就罵她好了,她不能讓池舅舅的名字和自己連在一起。

  他是那麼好的人,風光霽月,被那些長婦舌提起來都是羞辱!

  她不能連累了池舅舅。

  周少瑾掙紮起來。

  只是她正在病中,所謂的掙扎也不過是扭了扭身子,不僅沒能掙脫離程池的懷抱,反而讓程池以為是自己抱得不舒服,調整了一個姿勢,把藥碗遞到了她的嘴邊,柔聲道:「乖!喝了藥吃幾顆糖就不苦了!」

  那聲如哄孩子般讓她蕩氣迴腸的「乖」,讓周少瑾心如刀絞。

  以後,池舅舅會對誰說這樣的話?

  她若是此刻就死了,能不能轉世投胎做池舅舅的女兒?

  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程池只當她燒得難受,耐心哄著周少瑾。

  周少瑾不知不覺地就把那碗藥喝了。

  程池鬆了口氣,餵了顆糖給周少瑾,輕輕地起身,幫周少瑾蓋上了被子,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髮絲,這才直起身來。

  沒有了溫暖的懷抱,熟悉的香味,周少瑾的身子頓時就冷了下來。

  她望著程池,目光仔細又認真,一副她若是眨眨眼睛他就會不見了似的模樣。

  程池心中一震,半天才回過神來。可回過神來卻情不自禁地俯身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乖!吃了藥好好地睡一覺,醒了就好了。」

  然後讓碧玉去點支安神香。

  碧玉應聲而去。

  或者燒的人迷糊了,或者是有安神作用的藥和香起了作用,程池的面龐在周少瑾的眼中漸漸變的糊塗,淡去。

  她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程池鬆了口氣。

  郭老夫人站在內室湘妃竹簾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人陡然間像老了十歲似的,扶住了解一旁的門框。

  呂嬤嬤忙悄聲道:「您,您怎麼了?」

  「沒事,我沒事!」郭老夫人囁呢地道,站直了身子,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小兒子的身上,和轉過身的小兒子碰了個正著。

  程池一愣。

  直直地朝母親望過來,卻站在那裡半天沒有動彈。

  竹簾內外,一樣的寂靜,也一樣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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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一章 難抑

      一時間屋裡屋外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

  良久,郭老夫人才道:「少瑾,睡下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

  程池點頭,目光清亮,如淵峙涏,有種無所畏懼的坦然。

  郭老夫人頹然,心裡又隱隱地覺得嬌傲。

  兒子堅強果毅,外柔內剛,敢作敢當。

  這曾是她所期望的兒子。

  可此時用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覺無奈。

  「那就好!」郭老夫人不由垂下了眼瞼,喃喃地道,「我有點累了,就先回去歇了!」

  程池走了出來,低聲道:「我讓商嬤嬤送您回去!」

  「不用了。」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你這邊也要人服侍,我身邊有呂嬤嬤服侍就行了。」

  程池想了想,道:「那你路上小心!」

  郭老夫人頷首,扶著呂嬤嬤的手臂,身姿筆直地走出浮翠閣。

  程池站在廡廊上,看著母親的背影漸行漸遠,目光徐徐地黯淡下來。

  半夜,下起了大雨。

  程池又餵了周少瑾一遍藥。

  周少瑾的體溫降了下來。

  程池鬆了口氣。

  寒碧山房上房漆黑的內室裡,一直輾轉反側沒有睡著的郭老夫人一雙眼睛像寒星般明亮。

  她對當值的珍珠道:「你去趟浮翠閣,看看二表小姐怎樣了?」

  珍珠一愣。

  老夫人是最心疼人的,外面狂風大作,雷雨交加,她老人家怎麼會捨得她們頂風冒雨地出門。

  但她很快就收斂和心緒,恭恭敬敬地應「是」,打著傘,披著斗篷去了浮翠閣。

  郭老夫人坐了起來,一個人靠在床頭發了半天的呆,喊了在外面當值的二等丫鬟:「你服侍我起床,我要去佛堂裡上柱香。」

  小丫鬟不敢怠慢,忙扶了郭老夫人起來​​。

  睡在耳房的翡翠被驚醒,指使著小丫鬟提了燈籠,打著傘陪郭老夫人去了佛堂。

  佛堂裡燈光搖曳,照得人影子時長時短,時傾時斜,觀世音菩薩的臉卻依舊悲憫而充滿了慈祥。

  郭老夫人閉上了眼睛,把眼角的那一滴淚水關在了眼內。

  四郎,四郎竟然喜歡上了少瑾。

  那可是他名義上的侄女。

  這要是被人看出端倪,四郎的這一生也就完了。

  偏偏她還把少瑾接到寒碧山房來。

  想到這裡,郭老夫人不由悲從心起。

  四郎從小就有主見,她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連自己也算計了。

  那個周少瑾就有這麼好?

  好到他連名聲倫常也不顧了?

  郭老夫人腦海裡閃過周少瑾如花的笑靨。

  燦爛的像陽光,明媚的像春光。

  這樣的女孩子,會去勾引她們家的四郎嗎?

  郭老夫人打了個寒顫。

  心魔一起,一葉障目。

  她不能因為周少瑾會阻礙甚至是破壞四郎的前途,就對周少瑾有成見。

  周少瑾還只是個沒滿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四郎這些年來在外面行走,什麼樣的女子他沒有見過,就是集螢,不也視若無睹嗎?

  這件事,只怕癥結還在四郎身上。

  如果真是這樣,她該怎麼辦好?

  她已虧欠這個兒子良多,難道就連婚姻上,也不能如他所願嗎?

  可他為什麼看中的是周少瑾,是周鎮的女兒?

  如果是別人該有多好?

  郭老夫人生平第二次不知所措,腦子像被糊了似的——第一次,是二房的老祖宗讓程池繼承家中的庶務。她當時就隱隱覺得不妥。但她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除了四郎,還有大郎和二郎……所以她點頭了。

  可這一步邁出去,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還好四郎是個純善孝順的孩子,什麼也沒有說,不管自己受了什麼委屈,還是一聲不響地打點著家裡的瑣事。

  那這次呢?

  如果她又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她的四郎,會不會就會被她毀了?

  可如果任由他這麼下去,又怎麼收場呢?

  四郎是什麼時候和周少瑾走得這麼近的?

  好像還是自己鼓勵周​​少瑾陪著四郎下棋的時候。

  郭老夫人保仔細地回憶著去晉陀山時的情景,周少瑾搬進了寒碧山房之後的情景……可恨她平時對這個兒子太放心了,根本沒有留意到四郎做了些什麼。現在想來卻覺得兩人不管下棋還是說話都透露著幾分曖昧,但仔細想想,又覺兩人之間清白無瑕,根本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郭老夫人揉著太陽穴,閉上了眼睛,在心裡向故去的丈夫道:「老爺,您在天上要保佑四郎才是,他喜歡上了自己的侄女,這可怎麼得了?您要是在天有靈,就給我指條明路吧?」

  她恭恭敬敬地給菩薩磕了三個響頭。

  珍珠折了回來,低聲道:「二表小姐一直昏睡不醒,四老爺就一直守在那裡。二表小姐現在燒退了,四老爺說,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了。等到二表小姐好了,再讓她來給您道謝。」

  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四郎竟然一直守在那裡!

  郭老夫人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好不容易才沒有露出異樣的神色來,卻情不自禁地道:「他要是不守在那裡,那我就得守在那裡。這孩子,是孝順我呢!」

  珍珠沒敢搭腔。

  心裡卻覺得奇怪。

  二表小姐不管怎麼說也是客,現在生病了,不管是什麼原因,老夫人都有一份責任,四老爺守在那裡,自然是因為孝順老夫人,可老夫人為何要對她解釋呢?

  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

  而且老夫人做事是從不向人解釋的!

  她滿腹狐疑。

  郭老夫人卻一直睛睜睜地看著天色發白。

  她最後決定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兒子不是那糊塗的人。

  也不是那種什麼人都能近身的人。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一個人。

  她若是貿貿然地問他少瑾的事,他否認還好,若是他承認,以後怎麼辦,那就得拿出個章程來。

  問題是她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出什麼妥當的主意。

  把周少瑾送走?

  兒子是怎麼想的?會不會應答?

  他可不是老大!

  她這個小兒子做事向來主意正得很的。

  把周少瑾留下來?

  若是他一時忍不住做出了什麼事來或是傳出什麼風聲來,那可就麻煩了。

  把周少瑾留在她身邊?

  難道她能不見四郎的面不成?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只好暫時裝糊塗,等想出個萬全的辦法才是。

  郭老夫人突然覺得非常的疲憊。

  長媳在她面前自傲又自卑,二兒媳在她面前那就是阿彌陀佛的連句話也不敢多說,出了事,她連個商量的人沒有。

  要是箏姐兒在跟前就好了!

  郭老夫人嘆著氣,這才有了一點睡意。

  程池一夜都沒有合眼。

  小丫頭睡得極不安穩。

  一會兒喊著「娘親」,一會兒喊著「姐姐」,還有幾次喊得是「池舅舅」。

  他既心疼又酸楚。

  鴻門宴,美人計,他在外面行走,什麼樣的場合沒有遇到過?

  如果說之前他根本沒有去想,那她這麼一病,他就是個傻子也猜出個八九分光景來。

  可她的心思那麼淺白,哪裡就知道什麼是喜歡?

  何況他們還隔著輩份。

  她不懂,他卻不能不懂。

  等她好了,還是把她送回保定去吧……

  時間一長,她交了新朋友,漸漸地也就把他給忘了!

  程池悵然地想著,心情有些低落。

  可他素來擅長隱匿自己的心思,很快就把這情緒壓在了心底,輕輕地摸了摸周少瑾的額頭。

  周少瑾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的大眼睛水氣氤氳,有種孩童般的脆弱。

  「池舅舅,」她露出個柔柔的微笑來,「您怎麼在這裡?我是在做夢吧?」

  是啊!

  他怎麼在這裡?

  這可是小丫頭的內室。

  別說是他這個名義上的舅舅,就是自己的同胞哥哥,也不能這樣不避嫌地守在她的床前。

  程池笑著站起身來,道:「你燒了一夜,我有點不放心……你現在好了……」

  他也應該走了。

  可沒等他把話說完,周少瑾就拽了他的衣袖,軟軟地道:「池舅舅,你別走!你走了,我害怕!你就在這裡陪著我好不好!我乖乖地聽話!你別走好不好?」

  那聲音,又甜又糯,一直落到了程池的心底。

  留下來還是走開呢?

  他腦子裡有兩個聲音,不停地打著架。

  周少瑾卻閉上了眼睛,道:「我肯定是在做夢!我睡著了,池舅舅不走了。」

  程池大為憐惜。

  自己告訴自己,她還是個孩子,你和她計較這些做什麼?

  他順勢又坐了下來。

  閉著眼睛的周少瑾就甜甜地笑。

  白皙的面孔,像要綻放的曇花,有種纖塵不染的美麗。

  程池狠了狠心,輕輕地把周少瑾拽著的衣袖從她手裡抽了出來。

  起身離開了內室。

  商嬤嬤等人都鬆了口氣。

  等到周少瑾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病中的事她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程笳說,她喜歡李敬。

  為了李敬,她什麼都願意​​做。

  她催了樊劉氏去請程笳過來,道:「我病了,她怎麼也沒有來看我?」

  樊劉氏當然不好把程笳被禁足,罰抄《女誡》五百遍的事告訴周少瑾。而是一面和小丫鬟把花觚裡插著的大紅色石榴花換成香氣怡人的梔子花,一面笑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那天病勢兇兇的,把我們都嚇壞了,不僅郭老夫人親自來看了您,四老爺更是在您床前守了一夜。你不問郭老夫人,不問四老爺,卻惦記著笳小姐……您也別怪我多嘴,大小姐像您這個年紀,已經幫著沔大太太學著管家了,您還總是惦記著玩。我看您也應該跟著郭老夫人學學規矩了。她老人家那品格,您要是能學了一鱗半爪去,就夠您一輩子享用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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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抑制

      池舅舅守了她一夜!

  周少瑾聞言眼睛一亮。

  隨即又黯然。

  她在寒碧山房客居,生病了,長房也有份責任,總不能讓郭老夫人親自來照顧她吧?自然只能讓池舅舅守著她了!

  雖然這麼告訴自己,可她的心還是忍不住怦怦亂跳。

  池舅舅為什麼要守她一夜?

  大可交待樊媽媽。

  池舅舅……是不是也有點喜歡她?

  但這種喜歡恐怕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歡吧!

  可什麼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呢?

  送東西?

  關心?體貼?

  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總是縱容嬌慣?

  周少瑾想著自己和程池在一起的那些事,心裡蠢蠢欲動。

  李敬也是這樣對程笳的嗎?

  她不能自已地對樊劉氏道:「笳表姐被禁足了?瀘大舅母又為了什麼事禁她的足?我去看看她好了!反正瀘大舅母三天兩頭地禁她的足,她也三天兩頭地被禁足……」

  程笳一定知道!

  樊劉氏自然不好說是因為她讓周少瑾大病一場的事,含含糊糊地道:「二小姐去看看她也好。帶些吃食糕點過去,陪著笳小姐說說話,笳小姐的性子雖不好,卻心襟寬廣,您去看她,她肯定高興。」

  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

  周少瑾連連點頭,趿鞋下了床。

  卻是一陣頭暈眼花。

  樊劉氏忙上前扶了她,急道:「二小姐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叫大夫!笳小姐那裡等哪天您身子骨好一點了再去也不遲。」

  這樣一來也免得三房覺得長房的小題大做,二小姐不過是個尋常的感冒就明裡暗裡說是笳小姐太頑皮,讓瀘大太太不得不禁了笳小姐的足。

  周少瑾心裡卻惦記著李敬和程笳的事,強撐著道:「沒事。我就是在床上躺了幾天,身上沒什麼勁。走一走就好了。」執意要樊劉氏叫了丫鬟進來給她梳妝,她梳洗後先去向郭老夫人道謝,再去……池舅舅那裡,然後到如意軒去。

  郭老夫人這幾天天天都來探望周少瑾,周少瑾既然醒了,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給郭老夫人道謝問好。

  樊劉氏勸了幾句,見周少瑾心意已定,也不好攔著,叫了碧玉幾個進來服侍她梳洗。

  只是周少瑾剛剛梳好了頭,郭老夫人過來了。

  周少瑾忙讓丫鬟奉茶,自己匆匆穿了件衣服就去了廳堂。

  郭老夫人見她瘦了一圈,人卻越發顯得如那弱風扶柳般清麗曼妙,不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也不怪四郎會迷了眼!

  這麼漂亮,別說是四郎正值青年,就是她這孀居的老婆子,看著也心生憐愛。

  她沒等周少瑾給她行禮就攜了周少瑾的手,溫聲道:「你還沒有大好,別折騰自己了。若是又病了,只怕就要傷了根本,沒這好醫治了。」

  周少瑾紅了臉,喃喃地說著感謝的話。

  這孩子,幸好是個語拙的,這要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只怕是程許、程誥幾位爺都逃不出她的手心。

  念頭閃過,郭老夫人又暗暗嘆了口氣。

  如果真是那樣,四郎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了——四郎從小就比別人都聰明,最不喜歡有人越過他去。你若是在他面前老老實實的,他或許還會給你幾分顏面,可你若是在他面前賣弄聰明,他或是視你如無物,或是把你踩到腳下把你教訓一番,讓你從此以後見著他就要繞道走。

  一時間,郭老夫人反而有點希望周少瑾是個八面玲瓏的了。

  就算程許、程誥逃不過她的手心,那也是段佳話。

  可涉及到小兒子,那就不一樣了。

  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笑著拉著周少瑾叮囑了一番「要好好養病」,「我那裡你就別去了,等好了再去陪我念經也不遲」,「我再來看你,也不用穿戴得這樣整齊,你現在受不得累」之類的話,讓樊劉氏服侍周少瑾去歇了。

  樊劉氏唯唯應諾。

  周少瑾卻笑道:「我還沒有去給池舅舅道謝呢!」

  郭老夫人立刻警覺起來。

  可當她望著周少瑾清澈如水的眸子,坦然率真的神色,不禁哂然一笑。

  小姑娘單純透明,有些事,是他們這些做大人的想得太多了。

  四郎的異樣,小姑娘未必就知道。

  她又何必捅穿,讓四郎怨她,讓小姑娘胡思亂想呢!

  看看四郎有什麼打算再說不是更好嗎?

  但她也不能任兩人像從前那樣無所避諱地見面了。

  「你池舅舅一大早就出去了。」郭老夫人笑道,「他整天忙得不見人影,他那裡你就別管了,他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知道你醒了,他肯定很高興。道謝之類的就算了,哪天遇到他說一聲也是一樣。」

  周少瑾不免有些失望。

  但想到前些日子程池的忙碌,她又很快釋然,甜甜笑道:「那我就讓樊媽媽給池舅舅送點吃食過去好了!這樣醒了不和池舅舅說一聲,總覺得有點不好。」

  這也是人之常情。

  郭老夫人笑瞇瞇地點頭,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去瞭如意軒。

  郭老夫人那裡,碧玉笑道:「浮翠閣那邊的人過來說,二表小姐去了笳小姐那裡。」

  「這孩子,真是不聽話!」郭老夫人笑道,「你讓跟著她的人盯緊點,可別又和笳丫頭吵起來了,她大病才癒。」

  碧玉笑盈盈地應「是」,道:「老夫人待二表小姐真是像親孫女似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

  程池那邊也得了信:「二表小姐醒了!老夫人去看過二表小姐了。還在二表小姐身邊安了人,二表小姐那邊一有什麼動靜都會傳到老夫人耳朵裡去。之後二表小姐就去了笳小姐那裡。」

  「知道了!」程池淡淡地道,從涼亭的石凳上站了起來,遠眺著不遠處的穩船湖。

  石寬今天會從這裡登舟回京,他是來給他送行的。

  他並沒有和石寬說起自己的身份,石​​寬也沒有提他的身份。但他相信石寬肯定已經知道他是誰了。而四皇子因為還是冷灶,石寬肯定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他們是怎麼「偶遇」的,他又為什麼會對石寬的「文采」欣賞不已。

  哪天程家若是有了從龍之功,這都是少瑾的勞功!

  這幾天她沒有去看那小丫頭,也不知道這小丫頭的身體到底怎樣了?

  在床上躺了好幾天,身體只怕都僵了。不在屋裡​​好好地歇著,跑去程笳那裡做什麼?

  還真是個孩子。

  前兩天還和程笳鬧著,如今一好了又找了去。

  典型的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痛!

  也不知道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可見程笳和她之間不是什麼大的矛盾。

  禁足的事……他跟瀘從兄說說,就算了……

  程池在心裡盤算著,石寬的轎子慢慢地出現在了他的眼簾。

  他收斂了心思,笑著走出了涼亭。

  ※

  程笳背著周少瑾,不理她。

  周少瑾很是尷尬地賠著笑臉:「笳表姐,你就別生我的氣了!我怎麼知道自己會病倒,又怎麼會知道池舅舅讓瀘大舅母禁了你的足……我這不是一醒過來就來看你了嗎?」

  她心裡卻像吃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

  池舅舅竟然因為她病的事告誡了瀘大舅母一番。

  她長這麼大,除了姐姐,池舅舅是第二個為她出頭的人。

  而且還這麼強勢……在池舅舅的心裡,自己應該是有點特別的吧?

  不過,也難說。

  她對池舅舅的事還了解太少。

  說不定池舅舅只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愛護呢?

  周少瑾的心情頓時又低落起來,坐在旁邊絞著手帕,輕輕地籲了口氣。

  程笳見周少瑾認真起來,不敢再鬧。

  自周少瑾跌倒一跤醒過來之後,性情就變得堅韌起來。有時候她都有些不敢惹。

  「反正都是你惹得禍!」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埋怨道,「我要嫁李敬,你哭什麼?你把自己哭病了不說,還害得我失信於李敬… …你要是不想辦​​法補償我,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她說著,眼眶濕潤起來。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道:「出了什麼事?」

  程笳就抽泣地道:「我原本跟李敬說好了的,他去廣州的那天我去穩船湖送他的,結果你這麼一病,我沒去成不說,連個信也沒能給李敬送。李敬見我沒去,還不得擔心死啊!」又喃喃地道:「也不知道李敬他出了城沒有?有沒有派了人打探我的消息。」然後瞪了周少瑾道,「我們家的那些人都把他當冤大頭,他若是想得了我的消息,還不知道在花多少銀子呢?」

  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要不,我,我想辦法幫你打聽打聽?」

  程笳得理不饒人,威脅她道:「你敢不幫我打聽!你要是不幫我打聽,我以後……我以後就賴在浮翠閣不走了。」

  這算是什麼威脅?

  周少瑾咯咯地笑。

  程笳看了呵斥道:「你還笑!你看看這樣子,瘦得都皮包骨了,小心別人以為池舅舅虐待了你。」

  「你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周少瑾不悅地推了推程笳。

  「我不是狗,自然吐不出象牙來!」程笳反駁著,去推周少瑾。

  兩人笑嘻嘻地鬧了起來。

  周少瑾畢竟剛剛生了場病,不過幾下就氣喘吁籲地覺得天旋地轉。

  她倒在程笳的床上,閉著眼睛養著神,嘴裡卻情不自禁地道:「笳表姐,你怎麼知道李敬喜歡你啊?如果有人喜歡我,他不說清楚,肯定看不出來。」

  前世,程輅如果不清清楚楚地說要娶她,她也不敢肯定程輅喜歡她。

  可現在看來,就算是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也未必是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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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喜歡

      程笳冷著臉瞥了周少瑾一眼,道:「我都被禁足了,你還想我繼續跟你說我和李敬的事,門都沒有!」

  周少瑾拉了程笳的手,柔聲道:「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吧!」

  程笳不理她。

  周少瑾就道:「那好,你不告訴我你和李敬的事,我也不幫著你去找李敬了!」

  「死丫頭!」程笳紅著臉去擰周少瑾的臉頰,「這是跟著誰學的?竟然會威脅人了?我看你是沒有把我這個姐姐放在眼裡,看我今天不撓你!」

  「救命!救命!」周少瑾在床上滾著,兩人又鬧成了一團。

  但程笳也不是那一味只知道自己沒有分寸的人。

  她見周少瑾實在是笑得厲害,也就停了手,和她並肩躺在床上語氣輕快地道:「你怎麼這麼傻!如果有人喜歡你,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看你的眼神都會不一樣,待你也會比其他的人都親近,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會放在心上,喜歡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會記在心上……你只要留心,自然就知道了。」

  是這樣的嗎?

  周少瑾在心裡琢磨著。

  池舅舅總是對她不屑的睨視,可睨視完之後還會很照顧她,她想什麼都會幫她辦到。她喜歡什麼……她想到浮翠閣的陳設……她什麼也沒有說,那裡卻全照著她平時住慣了畹香居樣子陳設的。

  至於待她比其他的人都親近……她實在是看不出來!

  池舅舅好像待誰都不是特別的親近。

  哪怕是郭老夫人!

  但他待自己肯定比集螢要親近。

  可集螢是丫鬟啊!這怎麼能比?若是爺們對丫鬟親近起來,那通常都是收做通房的意思……

  哎喲!

  真是煩人!

  如果有個人能商量商量就好了。

  她表情有些落寞。

  程笳卻大叫起來,彷彿受了驚嚇般地叫了起來,道:「少瑾,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誰了?」

  周少瑾的心思突然被點破,她頓時慌張起來,忙道:「沒有,沒有!你亂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上誰呢!」

  程笳睜大了眼睛瞪著她,道:「喜歡誰難道就是件不好的事嗎?又不偷又不搶,憑什麼就不能喜歡上別人?」

  周少瑾想到程笳和李敬,不由地苦笑。

  程笳肯定以為她是在不齒程笳喜歡李敬的行為!

  她只好道:「我是真的沒有喜歡誰!又不是說你!」

  「你還騙我!」程笳哼哼道,「你看你的樣子。」

  她說著,把周少瑾拽到了鏡子跟前:「一會兒一副失魂落魂的模樣,一會兒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這就是心裡悄悄有了喜歡的人。不然你不會跑來問我了?快老實交待,你不是會是喜歡上程詣了嗎?」

  「你別在這裡亂點鴛鴦譜!」周少瑾叫了起來,「我才沒有喜歡上詣表哥呢?他像個孩子似的,我們又是一起長大,我當他是親兄長,怎麼會喜歡上他呢?」

  外祖母本來就想把他們湊成堆,若是讓程笳給嚷了出去,那她可就是逃都逃不脫了。

  不過,池舅舅答應過她的,說不會把她嫁給程詣,她肯定就不會嫁給程詣的……這樣說來,池舅舅,應該有點喜歡她吧?

  她咬著唇,又有些走神。

  「那你喜歡上了誰?」程笳看她的樣子,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話,「我想了想,他們『言』字輩的爺們裡,你認識的,識從兄成了親,誥從兄和諾從兄都訂了親,只剩詣從兄了……不對,還有我哥哥……」她突然跳了起來,「少瑾,你不會是喜歡上我哥哥了吧?所以想讓我給你做這個媒人?」

  程笳的天馬行空讓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你今天吃藥了吧?」她忍不住斜睨了程笳一眼,道,「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大哥?我和你大哥根本就沒有說過兩句話好不?」

  「也是哦!」程笳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道,「那你到底喜歡的是誰?」

  「誰也沒有!」周少瑾一口咬定道,「我就是有點好奇罷了。」

  程笳還有些懷疑。

  周少瑾就道:「你要我幫你去給李敬送個信,你倒告訴我李敬住什麼地方啊?我派的人又怎麼取信於他啊?」

  這才是程笳心裡的頭等大事。

  她也顧不得周少瑾的事了,忙道:「你等會,我寫個地址給你。」

  周少瑾前世就吃了這方面的虧,因而提醒她道:「你還是喊個人進來幫你寫好了。免得落到其他人手裡,節外生枝。」

  程笳一愣,隨後喜笑顏開地抱著周少瑾就要親她面頰。

  周少瑾有些嫌棄地躲開了。

  程笳不以為然,嘻嘻笑道:「還是我們家少瑾心思縝密,把我當親姐姐似的。你放心好了,若是我和李敬的事成了,我讓李敬包你一個大大的封紅,以後你和你的兒子女兒的四季衣裳我全都包了。」

  她的大言不慚讓周少瑾聽著臉都紅了,一面道她不害臊,一面又有點佩服她——喜歡誰能這樣大聲地說出來,也是種幸福。

  不一會,程笳就讓人寫好了紙條。

  周少瑾把紙條揣進了懷裡,這才覺得全身直冒冷汗,頭目森森的,站在那裡不動都覺得兩眼冒金星。

  她在心裡暗暗喊著「糟糕」。

  自己的不會被郭老夫人說中了,讓病情反覆起來了吧?

  周少瑾讓翠環給她泡了杯熱熱的紅糖水喝了,感覺好了很多,強打著精神回了浮翠閣。

  可一回到浮翠閣就倒下了。

  這次她強撐著等了周娘子來問診,而且沒等周娘子開口已連聲認錯。

  周娘子原本是最怕那不聽醫囑的,現在見周少瑾睜著雙清澈如水的杏眼歉意地賠不是,她心裡那點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不知道去了哪裡,笑道:「二表小姐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我再給二表小姐開五副藥,吃完了我再來複診。」

  周少瑾謝了又謝,讓樊劉氏陪著周娘子去開了藥方。

  郭老夫人這邊聽道:「你們不要在二表小姐面前多嘴多舌的,她這樣私自跑出去玩,偏生身子骨不爭氣,心裡只怕很是內疚。讓她當我不知道好了。等我晚上過去的時候再裝作無意間發現的好了。」

  程池知道了卻直皺眉。

  這小丫頭,阿貓阿狗的都放在心上,生怕踩死了一隻螞蟻的,輪到自己就一點也不珍貴,明明身體吃不消,還要去程笳那裡。

  只怕探望程笳是假,知道程笳因為她的原因被禁了足,去安慰程笳才是真。

  彼時他正和漕幫的另一位大當家吳三團在說生意上的事,吳三團連問了他兩遍「行不行」,他這才斂了心緒,說出了自己的本意:「……我當初做中人,幫你們和排幫劃出了地盤,就沒打算再沾手水上的生意。你們怎麼辦我不管。但我現要定期要從金陵城運一批菸絲去京城,你要保證我的東西按時送到我指定的人手裡就行了。」

  吳三團鬆了口氣。

  程四爺斷了焦家小子一條手臂,又殺蔣沁,如今和他沒有結仇的就只有吳家了。他還指望著程四爺再折騰折騰,徹底地把焦家和蔣家廢了呢,不要說送什麼菸絲了,就是送私鹽,他也得幹啊!

  「瞧您說的,」他一副義不容辭地拍著胸道,「就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這就給您立下軍令狀,若是有一點閃失,提頭來見。」

  程池似笑非笑地道:「提頭就免了,你只要別到時候我的菸絲不見了,你卻告訴是焦家或是蔣家的人做了手腳就行了。那你這個漕幫的老大也莫免有些名不副實,不值得一託了。」

  吳三團心頭一顫,笑道:「那怎麼可能!焦家和蔣家的做了什麼,那是和我們吳家的恩怨,怎麼就扯到了四爺您的頭上去了呢!」

  程池滿意地點了點頭。

  吳三團籲了口氣。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吳三團見程池臉上露出幾分倦意,就起身告辭了。

  程池在茶樓的雅間坐了一會,這才慢慢地下了樓。

  門口一群孩子嘰嘰喳喳地追著個挑貨郎挑擔上五顏六色的風車在跑,那挑貨郎為了避開了那群孩子,差點撞到了程池的身上。

  程池的隨從大喝了一聲。

  挑貨郎嚇得臉色發白,連連作揖賠著不是。

  程池卻走了過去,指了他挑擔上的風車道:「這多少錢一個?」然後吩咐懷山,「全都買下來,送到浮翠閣去。」

  小丫頭得了這東西​​,應該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家裡養病了吧?

  懷山嘴角抽了抽,半晌才應了聲「是」。

  挑貨郎感激不盡,程池的心思已經轉到了剛才和吳三團談的事上去了。

  狡兔三窟。

  朝廷的驛站,丐幫的乞​​兒,再加上漕幫的船運,京城到金陵的消息就能第一時間互相傳遞了。

  接下來就是收服幾個京城的幫派為自己所用,有事的時候可以幫著跑跑腿,噹噹打手什麼的。

  程池盤算著印像中幾個頗有武力的幫派。

  收到風車的周少瑾卻是喜不自禁。

  這麼多的風車,真是漂亮!

  她不顧春晚的勸阻就要下床。

  端著藥進來的樊劉氏三步並作兩步就走了過去,苦苦哀求道:「我的小祖宗,您就安心在床上躺著好了,要什麼東西,只管吩咐一聲就是了— —你要看風車,我這就讓他們把風車都拿過來就是了。」

  碧桃幾個聞言就把那風車都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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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22:0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四章 風車

      周少瑾輕輕地撫著風車的風葉,就像撫著春日裡嬌豔欲滴的花朵。

  碧桃抿了嘴笑,道:「四老爺可真有心,知道二小姐待在家裡無聊,特意讓人送了這些風車來。」

  周少瑾點頭,眉宇間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吩咐碧桃:「把這些風車都插在窗櫺處。」

  這樣她就能看著這些風車入睡了。

  碧桃笑著應「是」,興致勃勃地領著幾個小丫鬟插風車。

  郭老夫人卻是膽戰心驚。

  四郎這是要做什麼?

  是想告訴她他的決定,表明他的決心嗎?

  郭老夫人連喝了幾口茶,這才心緒微定,不動聲色地笑著對屋裡服侍的道:「你們四老爺倒把少瑾當成了不諳世事的孩子,看到少瑾病著,居然買了一堆風車回來。」

  碧玉一面給郭老夫人續茶水,一面笑道:「山房裡二表小姐年紀最小,又柔柔弱弱的,看著就讓人憐惜,四老爺自然也就把二表小姐當孩子似的了!這也是二表小姐和四老爺投了緣。要是笙小姐,吃了冰塊都能化成水,別說是當孩子哄了,就是當小姐似的敬著,只怕四老爺都覺得沒這個必要。」

  她說著,在一旁幫郭老夫人打扇的珍珠等人都笑了起來。

  程笙身材很好,長這麼大幾乎沒有病過。有次下大雨,水太急,寒碧山房的水蓄了尺高,她就指使著呂嬤嬤去捉了鴨子丟在院子划水,嫌那鴨子划得不快時,還挽了膝褲親自下水去趕。正巧被程池看見了。忙讓人把她給撈了上來,還怕她受了寒氣,讓去請了大夫來問診,還熬了薑湯給她喝。誰知道程笙藥不肯喝,薑湯塞進了貼身服侍的丫鬟嘴裡,自己連個噴嚏都沒有打……從此以後程笳就算是上屋揭瓦,程池也再不管她了。

  郭老夫人也笑。

  心裡卻有些苦澀。

  這孩子從小就憐惜那弱小,喜歡聽話乖順的,少瑾的秉性倒對了他的胃口。

  也不怪他處處事事都把那小丫頭放在心裡。

  郭老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周少瑾卻是再也不敢到處走動了,叫了馬富山家的進來,把給李敬帶信的事託給了馬富山之後,乖乖地窩在家裡吃了藥休息。等到了晚上郭老夫人來看過她,過了明路,她就更加安心地屋裡養起病來。

  只是沒有見到程池,她心裡有些難過。

  可難過又能怎樣?

  她還能去問池舅舅為什麼不來看她不成?

  先不說池舅舅這些日子很忙,就是她對池舅舅有了那異樣的心思,若是被池舅舅看出一二來,也足以夠她羞愧死的。

  她躺在床上,神情就有些怏怏的。

  但抬頭看見那些呼呼轉動的風車,又覺得心裡鼓鼓的,如春日踏青的心情般雀躍不已。

  只是這樣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

  收到風車的當天,她就遣了春晚去向程池道謝,春晚回來說,程池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知道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影蹤。

  池舅舅是無意間的偶爾為之呢?還是怕她寂寞特意買了給她解悶的呢?

  周少瑾猜不出來。

  她想到程池送給自己的琉璃簪釵,南珠頭面,紅珊瑚首飾……又覺得程池多多少少對自己有些不同。

  周少瑾縮在床上,一時喜一時悲的,日子都過得有些糊塗起來,若不是無意間聽到小丫鬟在窗戶外頭議論良國公府的世子爺娶親的時候劉家大小姐的陪嫁第一抬已經進了良國公府,最後一抬還沒有從劉家抬出來,劉家大小姐的陪嫁最少也有萬餘兩銀子,她恐怕還會沉溺於自己的心緒中不能自拔。

  「春晚,」她掙扎著坐了起來,道,「已經過了五月十五嗎?」

  程家和良國公府的關係不錯,朱鵬舉娶親,照理程家應該闔府都去的。郭老夫人等人雖然是孀居,不能去參加婚禮,但朱家無論如何也應該下份帖子才是,怎麼她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

  程池也沒來看她!

  她心裡針扎似的。

  春晚卻笑道:「您好意思說!良國公府那天過來下請帖的時候,良國公府的大小姐還特意吩咐送帖子的嬤嬤代她向您問個安,結果你睡得昏昏沉沉的,怎麼也叫不醒,還好樊媽媽眼睛尖,給那位嬤嬤告了個罪,把你病了的事告訴她,拿了自己的體己銀子打發了那嬤嬤,不然可就鬧笑話了!」

  周少瑾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春晚端了盞燕窩進來,笑道:「二小姐,這是四老爺昨天讓商嬤嬤送過來的,樊媽媽帶著小檀幾個洗了半天才洗乾淨。你快趁熱喝了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周少瑾一愣,道:「池舅舅怎麼突然想到送燕窩過來?」

  春晚笑道:「老夫人這幾天喉嚨有些不舒服,家裡品相好的燕窩前些日子都被老夫人送去了京城給了笙小姐做陪嫁。所以四老爺就特意讓人又買了些回來。一共五斤。您兩斤,老夫人三斤。樊媽媽看著您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就做主燉了些。」

  周少瑾像被潑了盆冷水似的。

  池舅舅是喜歡她,卻不像李敬。

  程笳失約於李敬,李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既怕程笳派了人去找她,又怕程笳私自出府,他不僅派了人守在客棧裡,還悄悄地花重金租下了九如巷巷子口的雜貨舖的二樓,在那裡蹲了三、四天……

  周少瑾使勁地​​眨了眨眼淚,把眼角的濕意隱去,吩咐春晚打了冷水給她洗臉:「……可不能再這樣混混沌沌的了!」

  她自己起了齷齪之心就把池舅舅對她的好想成了骯髒之事,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卑鄙無恥的事了嗎?

  若她還繼續這樣下去,那她還是個人嗎?

  還配在寒碧山房裡住下去嗎?

  周少瑾把臉浸進了冷水裡 。

  春晚嚇得花容失色:「二小姐,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周少瑾抬起頭來,眼睛像進了水似的紅紅的,道,「天氣太熱了,這樣涼快一些!」

  春晚直拍胸,後怕地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您手腳發軟呢……」

  她拿著帕子給周少瑾擦臉。

  水卻延著周少瑾的髮絲滴到了衣服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湮跡。

  春晚忙喊了小丫鬟拿乾帕子過來。

  周少瑾笑道:「算了!你乾脆讓她們打水進來服侍我洗個澡好了。我這幾天躺在床上沒有動,覺得整個人都餿了……洗乾淨了,也好去給老夫人問個安!」

  也把心中的那些污穢都洗掉。

  從今以後,她還是池舅舅那個溫順的外甥女。

  乖乖地聽池舅舅的話,好好地陪著池舅舅。

  頭梢的水珠好像滴到了她的眼睛裡,澀澀的,淚流不止。

  春晚見她打起了精神,自然是喜出望外,一面拿了帕子給周少瑾擦臉,一面道:「二小姐以後可不能這樣了,這還只是水進了眼睛裡,要是進了耳朵裡或是嗆著喉嚨裡那可就麻煩了。我小的時候,我們村頭的大丫就是這麼沒的……」

  「行了,行了!」周少瑾用帕子捂著眼睛,語氣含糊地道,「你怎麼這麼囉嗦?你再這樣,小心我把你嫁出去!」

  春晚鬧了個大紅臉,羞得再也不敢做聲。倒是一旁服侍的小檀幾個捂著嘴笑個不停。

  周少瑾洗了澡,晾乾了頭髮,梳了纂兒,又換了件月白色銀條絲小衫,係了同色的挑線裙子,套了件銀紅色焦布比甲,戴了對周父送的翡翠手鐲,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正無聊著,和碧玉幾個在打葉子牌。

  見周少瑾過來,珍珠忙站了起來,給她讓位置。

  周少瑾怎能喧賓奪主,笑著把珍珠按坐下來,跑到了郭老夫人身邊坐下,乖巧地道:「我給老夫人看牌!」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見周少瑾一張小臉像新剝的雞蛋似光潔嫩滑,道:「身上好些了?」

  「那多了!」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讓你操心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郭老夫人說笑道,低下頭一專心地打牌。

  周少瑾看了一眼,見郭老夫人出牌很穩健,而且還能算出打了幾張牌,自己手裡有幾張牌,還有幾張牌在外面,思緒非常的清晰,根本不需要別人在旁邊看著,不免有些訕訕然,開始服侍郭老夫人的茶水點心。

  郭老夫人的心思好像全都放在了牌上,並不太在意自己的茶水點心。

  周少瑾感受了一絲冷淡。

  可郭老夫人為什麼會對她冷淡呢?

  周少瑾百思不得其解。

  程池過來了。

  他是來給郭老夫人辭行:「……明天要去趟淮安。十天之後就回來了。」

  從前他也常出門。

  郭老夫人習已為常,像往常那裡叮囑他路上應該注意的事,眼角的餘光卻瞥了一眼周少瑾。

  周少瑾垂著眼瞼,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強忍著才沒有盯著程池看——她怕自己一眼看過去就收不回來了。

  郭老夫人鬆了口氣。

  還好少瑾這邊沒有什麼異樣。

  若是少瑾也對四郎起了心思,那可真是棘手了。

  念頭閃過,程池卻笑道:「少瑾,你要沒有什麼要我帶的?我可能還會去趟鎮江!」

  「真的嗎?」周少瑾喜不自勝地抬起頭來,一雙大大的杏眼波光粼粼地望著她,像汪春水,道,「那池舅舅能不能幫我給我姐姐帶封信去!」

  「當然!」程池不動聲色地笑道,心卻猛跳了兩下。

  小丫鬟果然真像花朵似的,得好生生地養著。

  這不,在家裡好好地休息了幾天,越發的水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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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7 18:4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五章 難以

      周少瑾心中倍受煎熬,就特別的思念姐姐。此時聽說能給姐姐帶封信去,哪裡還坐得住!

  笑盈盈地辭了郭老夫人和程池,她小跑著回了浮翠閣。

  一面吩咐春晚去收拾幾匹好一點的料子給周初瑾和廖紹棠做衣服,一面吩咐碧桃開了自己的鏡奩把前幾日新打的那套銀杏的金頭面裝好了一併帶過去,又讓小檀去給馬富山家的帶個口信,讓她買些平日裡周初瑾喜歡吃的糕點糖食送進來,自己則開始磨墨,準備給姐姐寫信……忙得團團轉。

  倒是樊劉氏勸周少瑾:「二小姐,您別著急,四老爺明天才走呢!」

  「我有好多東西要帶給姐姐呢!」周少瑾笑著挽了衣袖,坐下來卻不知道寫什麼好。

  池舅舅的事不能說!

  程笳和李敬的事也不能說!

  她還能和姐姐說些什麼?

  什麼時候她和姐姐也變得生分了?

  周少瑾情緒低落,老生常談般地說了說自己的近況,就耽下了筆,和春晚一起給姐姐挑衣服首飾。

  郭老夫人卻悠閒地喝著茶,笑著對程池道:「你去淮安,準備走水路嗎?少瑾到底是個孩子,心思純淨。」

  程池從前為了節省時間都是騎馬,日夜兼程,雖然刻苦,卻不過幾日功夫就到。

  郭老夫人這麼說,不免有暗示程池周少瑾根本不懂他的心思之嫌。

  程池覺得有些事和母親說開了也好,周少瑾畢竟是在母親的眼皮子底下過日子,若是惹得母親不高興,只會讓事情變得複雜和麻煩——他把少瑾放在母親身邊是為了保護少瑾,而不是讓少瑾樹敵的。

  他神色從容,端起茶盅來慢慢地喝了口茶,這才笑道:「她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麼?不過是看著她小小年紀就寄居在親戚有裡,能幫她一把的就幫她一把好了。至於感謝之類的,我也不是那種看別人眼色,好不好,在我自己心裡呢!」

  也就是說,是自己的兒子剃頭擔子一頭熱了!

  郭老夫人聽了氣結。

  自己的兒子一表人才,又是兩榜進士出身,家境富足,走出去誰家的姑娘不高看一眼?憑什麼要向那小丫頭獻殷勤?

  偏偏那小丫頭還懵懵懂懂地什麼也不知道。

  她的兒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郭老夫人不由高聲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做了好事都不留名了!」

  程池就知道母親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促狹地笑,道:「那娘是希望我得這個名了?」

  郭老夫人語凝。

  知道再說下去就要把話挑穿了。

  索性罵了句「混賬東西」,轉移了話題:「我昨天讓人去給嘉善送西瓜,聽回來的人說,嘉善脖子上圍著帕子,腳下浸著井水,讀書很刻苦。你這個做叔父也應該去看看他才是。」

  程池笑道:「我前幾天還給他佈置了幾篇製藝。您總不能讓我代替他去考吧!再說了,就您看見的,家裡前前後後就出了五個進士,哪一個不是這樣過來的。怎麼輪到他就特別的辛苦了?難怪別人說這孩子不能跟著祖父祖母長大,一准給嬌寵的沒有邊沒際。」

  「胡說八道。」郭老夫人不服氣地道,「箏姐兒、簫姐兒、笙姐兒哪個不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哪個不是賢良淑德,個頂個的聰慧。爺們自己讀書讀不好,怎麼就怪到內宅的婦人身上來了!」

  母子倆鬥了半天的嘴,郭老夫人心裡的這口鬱氣出來了,程池也就起身告辭了。

  可等程池走了,郭老夫人這心裡又覺得落蕩蕩的。

  碧玉一面收拾著茶盅,一面笑道:「老夫人和四老爺可真好!不像旁的母子,在一起除了問安,旁的一名話也沒有。」

  郭老夫人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

  這小兔崽子,若是有心哄人開心,就能把人給哄得團團轉。

  他這是看著自己心情不好,所以特意逗自己的呢!

  不然他怎麼會拿自己和周少瑾的話說事?

  如果事情挑明了,他恐怕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好吧?

  他畢竟是做舅舅的,少瑾還小,東窗事發,別人只會說是他的錯……

  這麼一想,郭老夫人覺兒子也挺難的。

  她就別給兒子添亂了。

  讓他自己去理好了。

  郭老夫人嘆氣。

  商嬤嬤看著周少瑾給周初瑾準備的幾箱籠東西,不禁摸了摸額頭的汗,小聲提醒周少瑾道:「二表小姐,四爺這次去淮安,走的是旱路。」

  周少瑾一時沒明白過來。

  商嬤嬤只好解釋道:「四老爺五天之內就要趕到淮安,會在各驛站換馬。回來的時候才可能拐道去鎮江。」

  周少瑾聞言臉上火辣辣的,赧然道:「我,我不知道。我想著順路,所以才……」

  四老爺那麼看重這​​位二表小姐,總不能讓她失望而歸吧?

  商嬤嬤尋思著,笑道:「若是二表小姐不急,不如把信託四老爺送過去,東西走水路。」

  「這,這怎好!」走水路的話,就只能出了銀子委託給別人,銀子是小,就怕有人覬覦這箱籠中的東西,要知道,這箱籠中的東西最少也值五百銀,到時候東西丟了不說,還有些是閨中之物,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可就糟了。周少瑾道,「我還是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好了。」

  商嬤嬤笑道:「二表小姐不用擔心。我們過幾天就有趟般要去揚州。您要是信得過我,就寫份單子夾在信裡讓四老爺帶去鎮江,箱籠交給我幫您運了去。」

  周少瑾自然信得過商嬤嬤。

  謝了又謝,把箱籠交給了商嬤嬤。

  樊劉氏笑道:「也不知道這商嬤嬤是什麼出身來歷?四老爺身邊能有她這樣的有服侍,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周少瑾想到商嬤嬤那次背著躲在輕煙樓後的大槐樹裡,又想起集螢一劍削了焦子陽的手臂,喃喃地道:「她們只怕都不是普通人……能讓這些人為他效力,他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但他不是普通又怎樣?

  他對自己這麼的好!

  知道自己想念姐姐,出門的時候就給她帶信給姐姐……而且還是在不順路的情況之下……幸虧有商嬤嬤提醒,不然她把那些箱籠全都交給了他,他恐怕眉頭要皺得能夾死蒼蠅了……可就算是這樣,他肯定也會二話不說地幫她把東西送到姐姐手裡的……只是想到他不耐煩地拖著幾口箱籠趕路的樣子,她就忍俊不禁地趴在床上,笑著問樊劉氏:「您說,池舅舅明天去淮安,我要不要去送他?」

  她好想去送他,又怕被別人看出點什麼來。

  樊劉氏奇道:「您怎麼會這麼想?行船走馬三分險。四老爺要出門,你當然要去送了!不僅要去送,而且還應該​​給四老爺求個平安符之類的掛在身上,保佑四老爺一路平安才是。老夫人看了,也只會歡喜。」又給她出主意,「四老爺出了門,您應該多給四老爺念幾卷平安經。」

  既然樊劉氏都這麼說,她肯定能這麼做了。

  周少瑾的一顆心又跳了起來。

  她連夜給程池抄了卷平安經,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倒是習慣了程池出門,還沒有起床,靠在床頭問程池的事:「……起來了沒有?除了懷山,還帶了誰出門?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呂嬤嬤早去聽鸝館探了消息回來,道:「四老爺卯初就起來了,東西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除了懷山,還帶了秦子安出門。估摸著再過三刻鐘就要過來給您辭行了。」

  郭老夫人這才起了床,由著丫鬟婆子服侍,聽說周少瑾到了,也沒有避嫌,讓小丫鬟請她進來。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氣。

  前世,姐夫曾經告訴過她,越是心裡有事的時候越是要表現的自然。

  她笑容甜美,神色若地走了進去,把給程池抄的經文遞給了郭老夫人,並道:「早知道池舅舅要出遠門,就應該去廟裡給池舅舅求個平安符的!沒有平安符,我就抄了卷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是燒給菩薩還是供在佛堂裡,或是拿去廟裡……我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還要請老夫人給拿個主意。」

  這要是沒四郎的那點小心思該有多好啊!

  郭老夫人在心裡悵然著,愛憐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好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心。明天我們去廟裡上午去,把你抄的經書供到廟裡去。」

  周少瑾很是歡喜。

  她不僅為池舅舅做了點事,郭老夫人也如樊劉氏說的那樣非常的高興,待她一掃昨天的冷淡,又被得熱情慈愛起來。

  周少瑾就服侍郭老夫人梳洗。

  郭老夫人也由著她。

  不一會,程池過來辭行。

  郭老夫人由周少瑾虛扶著出了內室。

  見周少瑾出現在了母親的身後,知道她這是來送自己的,程池心情大好。

  叮囑了些「咱上小心的話」,又和周少瑾、母親用過早膳之後,他就出門了。

  周少瑾望著程池身手矯健地上了馬,眼淚都差點落下來。

  淮安那麼遠,四、五天就要趕到,池舅舅這一路得多辛苦。

  賺錢真是不容易!

  汶大舅舅真不應該,拿了池舅舅辛辛苦苦地賺得錢吃喝嫖賭不說,還在外面養外室。

  不知道吳寶璋進門之後會不會好好地和程諾過日子!

  可別想池舅舅預料的那樣,又和程輅有什麼糾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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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甘泉

      周少瑾心裡兜兜轉轉的,扶著郭老夫人回了上房。

      郭老夫人就和呂嬤嬤商量著明天去廟裡的事:「……平日裡都在甘泉寺,這次也去甘泉寺好了。雖然有些事,可也不太為難的事。卯時起程,中午在那裡用了齋飯就回來。」又讓呂嬤嬤去趟四房,看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想不想一出去​​走動走動。

      呂嬤嬤笑著應「是」,親自給四房送信。

      這幾天天氣特別提熱,給程誥修繕新房的工匠們有人差點就中了暑,程沔就給工匠們停了工,關老太太沒什麼事,沔大太太卻正忙買丫鬟婆子正忙著。聞言派人過來給郭老夫人回話:「……老安人求之不得,大太太忙著誥大爺的婚事走不開。」

      郭老夫人打賞了那婆子,和關老太太約了時間。

      而周少瑾只當出去遊玩,雖然想出去,但因為少了程池,總覺得像少了什麼似的,少了些許出門的喜悅。

      她陪著郭老夫在佛堂念了經之後,就開始開始抄經文。

      既然是求菩薩保佑程池出入平安,不如多少幾份經文以顯誠心才是。

      郭老夫人暗暗點頭。

      這孩子乖巧又懂事,又真誠有禮……真是可惜了!

      她嘆著氣,吩咐碧玉小姐服侍周少瑾,自己回屋躺下,讓小丫鬟捶著腿,想著心思。

      到了下午,翠環來見周少瑾,說是奉了程笳之命,請周少瑾明天過去做客。

      周少瑾知道這是程笳為了答謝她給李敬送信,笑著拒絕了:「……明天我要陪老夫人去廟裡敬香!」

      翠環很是失望。

      程笳為了請周少瑾可是費了很大的周折。沒想到竟然和郭老夫人的事相撞,太可惜了。

      她無奈地離開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尋思著等過兩天自己有空了再去看程笳也不遲。

      誰知道沒等太陽下山,李老安人親自過來了,說是想明天和郭老夫人一起去甘泉寺裡敬香。

      郭老夫人很是奇怪。

      李老安人窘然地道:「這也是為了笳丫頭——姜氏三天兩頭地和那丫頭鬧騰。那丫頭被逼得沒有辦法了,跑到我那裡去哭了一下午。我琢磨著總這樣可不行,正巧聽說你要去甘泉寺禮佛,就想著把那丫頭也帶出去散散心,還可以和少瑾說說話。」

      反正夏日炎炎,也沒有別的什麼事好做。郭老夫人可有可無地應下了。

      李老安人抱怨了姜氏一頓,這才回去。

      郭老夫人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道:「到底是自己娘家的侄孫,姜氏這樣不依不饒的,她也跟著沒臉。所以才會帶著程笳和我們一起去廟裡上香吧!」

      這樣的話誰接腔?

      還是碧玉膽子大,笑著轉移了話題:「老夫人,三房的老安人多半會和笳小姐坐一輛馬車,您明天是和二表小姐坐一輛馬車還是和關老安人坐一輛馬車?」

      郭老夫人笑道:「我還是和關老安人坐一輛馬車吧!明天有笳丫頭,還指不定怎麼淘氣,和少瑾擠到一輛馬車也不說。」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的!

      碧玉抿了嘴笑。

      第二天卯時大家在二門碰了面,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坐了一輛馬車,李老安人和程笳坐了一輛馬車。周少瑾卻落了單。

      不要說周少瑾了,就是郭老夫人也很是驚訝,道:「笳丫頭今天倒懂事多了!」

      程笳虛扶著李老安人。儀態端方地紅著臉道:「我難得陪祖母一次,老夫人就不要笑我了。」

      郭老夫人和善地點了點頭,由周少瑾扶著上了馬車,去了甘泉寺。

      甘泉寺的主持釋慧大師親自大殿寶殿前迎接。

      程家昨天已經有管事趕了過來安排食宿,釋慧大師也知道了她們的來意,等到周少瑾拿出了謄寫好的經文。他不由笑道:「二表小姐的字寫得越發端莊秀麗了,這要是再過幾年。就可以帶學生了。」

      江南名門望族的世家小姐們,通常都是由姑姑或是嫂嫂幫著啟蒙。可以帶學生,是極高的讚揚了。

      周少瑾還不太習慣這樣的應酬,她紅著應說了幾句謙虛的話。

      因那年浴佛節的時候郭老夫人供的就是周少瑾抄的經文,給釋慧大師留下來深刻的印象,這兩年郭老夫人來禮佛的時候又都是周少瑾陪著的,他對周少瑾印象深刻,不動聲色地小心的和周少瑾應酬了幾句,這才和郭老夫人等人寒暄。

      周少瑾看著站在她對面恭敬溫順的程笳,覺得非常的奇怪。

      程笳素來不耐煩聽這些的,怎麼這次這麼安靜?

      她朝著程笳使眼色。

      程笳卻像沒有看見似的,始終陪伴在李老安人身邊。

      周少瑾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想著之前程笳讓她幫著打聽李敬的事……難道東窗事發了?可若是東窗事發了,李老安人又怎麼會帶她來甘泉寺禮佛呢?

      她讓小檀去打聽。

      到了快午膳的時候,小檀悄悄地告訴她:「說是有人來向笳小姐提親,瀘大太太很滿意,過幾天媒人就要上門了。笳小姐跪在李老安人面前又是哭又是鬧的,李老安人心疼笳小姐,就帶了笳小姐出門散心。」

      周少瑾大吃一驚,低聲道:「知道是誰向笳表姐提前嗎?」

      「說是金華縣令的長子,」小檀道,「是孫侍郎的夫人做得媒。雖是寒門出身,那位長公子卻很會讀書,十六歲就中了秀才,二十歲就中了舉人。」

      這正中三房喜歡的女婿。

      三房的姑老爺潘直也是這樣的出身。

      周少瑾替程笳有些難過。

      哀莫大於心死。

      程笳這樣,多半是心死了。

      坐下來用齋飯的時候,周少瑾有意和程笳坐在一起。

      程笳卻避開了,像是和周少瑾鬧了什麼矛盾似的。

      幾位老太太自然不會去管。

      周少瑾別彆扭扭地用了齋飯。

      釋慧大師留她們歇會再走:「天氣太熱了。還是過午裡再打道回道也不遲。」

      郭老夫人看著火辣辣的太陽,決定過了午時再回九如巷。

      釋慧忙吩咐小沙彌將專程留給程家女眷的院子收拾整齊,自己則一直陪著三位老太太說著話。

      程笳忍無可忍,在李老安人身邊耳語幾句,就出了廂房。

      李老夫人只能由著她。

      一盞茶的功夫。小沙彌過來回稟,說院子已經收拾好了。

      釋慧親自將她們送到了院子的門,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這才轉身離開。

      程笳陪著李老安去了西邊的廂房。周少瑾跟著郭老夫人去了東廂房。指使著丫鬟服侍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歇下之後,她也打著哈欠睡下了。

      迷迷蹬蹬間,周少瑾感覺好像有人推搡著她。

      她睜開眼睛。發現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都圍在她的身邊,目光關切地望著她。

      周少瑾一個激靈徹底地清醒過,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道:「出了什麼事?是不是……」

      是不是池舅舅有什麼事?

      還好周少瑾懸崖勒馬,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郭老夫人和關老太太根本沒有註意到她異樣。而是見她醒了之後就開門見山地道:「笳丫頭不見了,翠環也不見了。她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周少瑾嚇懵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您說什麼?笳表姐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

      程家的護衛把這院子圍得水洩不通,程笳是怎麼不見的?

      關老太太聽了就看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人神色間微微有點不悅,道:「我就說少瑾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偏不信!」

      關老太太訕訕然地道:「我這不是見少瑾平時和笳丫頭玩得是好嗎?想看看少瑾有沒有什麼消息!」

      周少瑾聽明白了,她忙:「老夫人。外祖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郭老夫人沒有作聲。

      關老太太想了想,道:「剛才李老安人過來說。她午休醒來沒有看見笳丫頭,還以為笳丫跑出去玩了,等她穿戴整齊,準備到我們這邊來問安,程笳還沒有找到,而且據李老安人身邊的丫鬟婆子說。她們一直沒有看見笳丫頭出來,後來我們又在後窗發現了一塊墊腳石……李老安人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只嚷著若是笳丫頭不見了,她也不活了……」

      難道程笳和李敬私奔了?

      想到自己是知情者。周少瑾就很是不安。

      關老太太待人頗為嚴厲,她自然不敢跟關老太太看。

      周少瑾就瞥了郭老夫人一眼。

      郭老夫人神色如常,卻地對關老太太道:「三弟妹那裡,還請你去回她一聲。我看著她那樣子就頭痛。」

      關老太太搖著頭去了李老安人那裡。

      事不易遲!

      周少瑾把程笳和李敬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聽著面色漸漸嚴峻起來,卻始終沒有呵斥周少瑾,而是道:「這件事三房都知道嗎?」

      「應該知道!」周少瑾愧疚地道,「但笳表姐在輕煙樓去見李敬的事,還有讓我給李敬帶信的我就不知道三房知不知道了!」

      郭老夫人想了想,道:「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的,不管是誰問起你都推說自己是妹妹,不知道。李老安人那邊自有我出面。你現在好生生地待在廂房裡別出來。我們長房和四房都不能幫笳丫頭背這個黑鍋,少不得要請了三房的瀘老爺和瀘大太太過來。」隨後道,「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還好是在寺廟裡,我們留宿一兩夜也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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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7 18:4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七章 難受

      可程笳到底在哪裡呢?

      聽郭老夫人這麼說,周少瑾覺得很難過。

      程笳原來是最喜歡往她身邊湊,這次卻沒有睬理她,分明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卻怕連累她,所​​有才和她疏遠的。

      真是個傻丫頭!

      素不知她不見了,自己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

      不過,郭老夫人的話也有道理。

      程笳和李敬的事畢竟不怎麼光彩,想必姜氏也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特別是自己,從小就拿來和程笳比,現在程笳出了這樣的事,姜氏最忌憚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周少瑾把之前李敬的行蹤告訴了郭老夫人,並道:「雖說等了瀘大舅舅和瀘大舅母來了再決定怎麼辦最好,可笳表姐不是旁人,我們不能看著她犯錯。何況她是不是跟著李敬走了,也只是我們的猜測,萬一不是呢?我覺得我們不如擒賊先擒王,直接去找李敬。若是笳表姐跟著李敬走了,他們肯定是臨時起意,客棧和雜貨舖多多少少能找到此蛛絲馬跡。若是笳表姐根本沒有跟李敬走,這邊只怕是要搜山才好……」

      那時候動靜就大了!

      郭老夫人看周少瑾的目光就多了一份讚賞,道:「你這主意不錯!就照著著你的主意行事!」

      周少瑾愕然。

      她也不過是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沒想到郭老地人不僅沒有呵斥她胡言亂語,還準備照著她說的行事。

      這……這……她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看重她的話!

      她頓時患得患失起來,磕磕巴巴地道:「老,老夫人,我沒什麼見識。說的話未必能算數……」

      郭老夫人笑著打斷了周少瑾的話,道:「誰不是從無到有?你的這個主意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很周詳,不妨就試著照你的方法行事。若是不行,大不了從頭再來。」又道。「如果程笳是和李敬私奔了還好,至少程笳性命無憂。怕就怕這是我們想當然。這樣我們就得防著兩件事,一是程笳在廟裡亂逛,迷了路,被困在了那裡;二是程笳被有心人拐了去,會危及性命或是聲譽。所有我們第一件事是跟釋慧說,畢竟是在甘泉寺,人不見了。他也有責任。他定會和我們站在一邊的。我們不僅有了個地頭蛇做幫手,還不用擔心他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然後讓釋慧想辦法幫我們找人。算算時間,我們已經太晚,怕就怕歹人已經帶著程笳走遠了。但不管他往哪裡走,這方圓幾十里地都是甘泉寺的地方,總像你說的,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等到程瀘和姜氏趕過來,他們已經做了這麼多了,又有李老安人擋著,他們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只能往李老安人身上燒。怎麼好怪他們?

      不過,少瑾這孩子一片赤誠,這些事就不要告訴她了。

      等她再大些了。再多經歷了一些事再慢慢地點拔她就是了!

      郭老夫人在心裡琢磨著。

      周少瑾則感激涕零。

      她知道郭老夫人這是在告訴她做人做事,乖巧溫順地應諾,扶著郭老夫人出了廂房。

      程笳和李氏住的廂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婆子慌張丫鬟哭泣,還有幾個老成在一旁勸著。到是寒碧山房裡帶來的人還很鎮定,該幹什麼還是在幹什麼,目不斜視的,不像四房的幾個丫鬟婆子,一面勸著三房的人一面八卦地看著熱鬧。

      好在是不管三房還是四房的都很怕郭老夫人。郭老夫人往廡廊下一站,丫鬟婆子們全都屏氣凝神。低眉順目了不敢吭聲了,而廂房裡李老安人的哭聲和關老太太的低低勸慰越卻更加的清晰了。

      周少瑾好生佩服。

      難怪郭老夫人能養育出涇大舅舅和池舅舅這樣的人物來。

      如果有孩子給郭老夫人養。肯定也能做個像涇大舅舅或是池舅舅這樣蘭芝玉樹般的人物。

      周少瑾對郭老夫人越發的敬重了。

      只見郭老夫人面色一沉,凝聲道:「這都是做什麼?甘泉寺這麼大,笳小姐不見了,安排人找就是了,亂糟糟的,成什麼體統?哪個是李老安人身邊貼身的嬤嬤和大丫鬟,給我站出來!」

      一個十五、六歲,長得清秀可人的丫鬟顫顫巍巍地上前一步,膽戰心驚地小聲道:「李嬤嬤和芳華姐姐都在廂房安慰老安人呢!」

      郭老夫人看了那丫鬟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去把芳華叫出來。」

      那丫鬟小聲道:「奴婢叫香紋。我這就去把芳華姐姐叫出來。」

      郭老夫人點頭,面色微霽,低聲吩咐呂嬤嬤去請釋慧,讓隨行的管事進來聽候差遣,身邊的嬤嬤準備幫著寺裡的小沙彌找人。又因李老安見程笳不見就慌了手腳,立刻派人了去能程瀘報信,郭老夫人又讓呂嬤嬤派人在寺門外迎接九如巷的來人。

      呂嬤嬤急急出院子。

      那個叫芳華的丫鬟也被叫到了郭老夫人面前。

      郭老夫人看了眼眼睛哭得紅腫的芳華,厲聲道:「笳丫頭或是貪玩迷了路,你們不去找人,這樣哭哭泣泣的算是怎麼一回事?都給我把淨面淨手把頭髮梳整齊了,丫鬟們留下來服侍李老安人,婆子媳婦子等會都聽碧玉的差遣,幫著找人!」

      沒有人相信程笳是貪玩迷了路,可有人出面主持亂局,而且那個人是郭老夫人,那些丫鬟婆子也就有了主心骨。個個打起精神來把自己收拾整齊了,在門當值的挺直了腰板站著,不當值的都去了茶房,等著聽候差遣。

      院子裡這才有了些大戶人家的氣派。

      等到釋慧面色沉重地趕過來,周少瑾就隨著郭老夫人在一旁服侍著。

      兩人商量好了對策,她又替郭老夫人送客,請了隨行的管事進來說話。

      釋慧和隨行白管事都不由多看了周少瑾兩眼。

      周少瑾緊張的心裡怦怦跳亂,強忍著沒有露出怯意來。

      等到兩人走了,她突然發現原來面對這些外男也是很容易的事。

      周少瑾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

      李老安人知道郭老夫人出面管了這件事。心中大定,漸漸收住了哭聲。

      郭老夫人卻心情煩躁,對周少瑾道:「最恨她這種人。出了事就只知道哭,別人幫她一把她就順勢一歪。把事情全都交給別人,自己什麼也不理了!」

      這不說的就是前世的自己!

      難怪前世郭老夫人瞧不起自己!

      周少瑾臉色緋紅,小聲道:「或者是覺得自己沒這個能力……」

      「沒有能力也要在旁邊幫個手,或是做些自己能做的事。」郭老夫人依舊不解恨地道,「你看,她倒好,這會兒安安心心地和你外祖母說起體己話來,也不出面安撫安撫身邊的丫鬟婆子。」

      周少瑾回憶著自己前世的作派。反省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管事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道:「老夫人,那李敬尋著了。他昨天就離開了金陵,此時已到了鎮江,笳小姐並沒有同行。但他留了貼身的隨從在客棧,說是怕笳小姐有什麼事要吩咐,特意讓那隨從在客棧裡候著。我已經把笳小姐的事告訴了那隨從,隨從已派了人去鎮江給李敬報信。」

      「怎麼會這樣?」周少瑾手腳冰涼。

      程笳沒有和李敬在一起……那她在哪裡?會不會有危險啊?

      周少瑾的眼眶立刻濕潤起來。

      這下郭老夫人也神色大變,道:「那就只能指望甘泉寺的大和尚們了!」

      管事連連點頭,連汗都不敢擦。

      周少瑾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讓丫鬟遞了個帕子過去。

      管事感激地看了周少瑾一眼,道:「老夫人和二表小姐也不必太過擔心,笳小姐從來沒有出過門。應該沒有走遠。只要仔細些,肯定能找到的。」

      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

      郭老夫人頷首。

      程瀘和姜氏趕了來。

      姜氏一把抓住了關老太太的手就嚎​​啕大哭起來。

      程瀘則進門就跪在了郭老夫人面前,紅著眼睛道:「侄兒多謝大伯母了。若是沒有大伯母幫襯著,只怕我們笳丫頭到底去了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他這話說得倒也誠心,郭老夫人道:「你也別急,越急越容易出錯!一路趕過來挺辛苦的吧?先喝茶,洗個臉,說不定笳丫頭很快就找到了。」

      程瀘含著眼淚點頭。

      姜氏卻在那裡嚷道:「肯定是那個下賤坯子把程笳給哄了去……」

      那麼好脾氣的程瀘,當著家中長輩僕婦的面。轉身就「啪」地一巴掌甩到了姜氏的臉上,陰森嚴道:「你敢再說一句。餘生就給我到廟裡去待著。」

      姜氏捂著臉,傻傻地望著程瀘。目光呆滯,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周少瑾也被程瀘的這一巴掌打懵了,她如驚弓之鳥似臉色蒼白地連連後退了幾步,躲到了郭老夫人的身後。

      郭老夫人並不知道她前世經歷過什麼,看她嚇得厲害,把她攬在了懷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莫怕,莫怕,你瀘大舅舅不是生你的氣。」

      周少瑾當然知道。

      抖了半天才順過氣來。

      郭老夫人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這孩了可不止是長得像朵花似的,這性子也像,若是嫁到尋常人家去,只怕沒幾天就要香消玉殞了!

      這麼一想,對周少瑾就又多了幾分憐惜之情。

      關老太太生怕姜氏和程瀘在這個節骨眼上鬧起來。

      她忙拉了姜氏住李老安人歇息的廂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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