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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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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八章冰釋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周初瑾狐疑地望著周少瑾道:「你這才剛到家,人都沒有坐穩,池舅舅怎麼突然趕了過來?」

  若是有什麼急事,剛才就會讓少瑾等了。若是沒有什麼急事……難道他還怕少瑾不快,追過來向少瑾解釋不成?

  念頭一起,周初瑾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怎麼會這麼想?

  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不要說程池是她們的舅舅了,就算是夫婿,也沒有為這種事解釋的道理。

  她這是坐月子坐糊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敢想了。

  周初瑾忙吩咐小丫鬟:「快去了請池老爺客廳裡坐,說二小姐馬上就過來。」然後催著周少瑾,「你快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又嗔怪道,「你也是的,既池舅舅讓人等著,你就等會唄!池舅舅肯定有什麼事要跟你說,你這樣急匆匆地就跑了回來,害得池舅舅又專程過來一趟。你這脾氣得改改才是。哪有長輩將就小輩的道理。再說了,池舅舅待我們多好啊,你心裡可得有本賬才是……」

  周少瑾之前怕姐姐生程池的氣,壓根就沒有想到把自己在程池上房宴息室裡等程池的時候被外男衝撞的事告訴姐姐,現在姐姐埋怨她不懂事,她自然也無從辯起,只好紅著臉在那裡聽著,還是端著酒釀臥蛋李氏進來笑道:「大姑奶奶也真是的,一面讓二小姐快點去見池四老爺,一面又在這裡拉著二小姐說話,讓二小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初瑾聞言看著周少瑾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由「扑哧」一聲笑,接過了李氏手中的酒釀臥蛋,道:「快去吧!回來告訴我池舅舅是為何事過來的?」

  周少瑾如蒙大赦,草草應了一聲,就去了客廳。

  程池正背著手打量著客廳長案上放著那對粉彩薄胎霽雪賞瓶。

  客廳裡些幽暗的光線裡,他身材修長挺立,姿態彬越從容。美好的像幅畫似的。

  周少瑾看得腳步頓了頓。這才走進了客廳。

  程池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笑著對她道:「這對賞瓶是誰的手筆?這霽雪圖花得極好!我看不大像官窯的東西。」

  他的語氣淡定中透著幾分親暱,好像他們依舊在寒碧山房。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周少瑾好生委屈,低聲道:「是姐姐的陪嫁,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我那裡好像也有​​一對,不過留在了金陵平橋街的老宅。池舅舅若是喜歡。我讓人找出來送去榆錢胡同。」

  小丫頭片子還生著氣呢!

  這回又是為了哪一樁?

  程池笑著坐在了中堂下的太師椅裡,他望著她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僅是他。周少瑾也沒有察覺的寵溺之色,道:「那倒不必——你送了我,等你出嫁的時候怎麼辦?你今年十一月就要及笄了吧?」

  出嫁!出嫁!

  他怎麼總是惦記著讓她出嫁!

  她又沒有吃他的,又沒有喝他的。又不會礙著他去找新婦,他憑什麼管她出不出嫁?

  自己在他屋裡被外男撞見了也不見他說一句,現在倒像嫌棄她似的說什麼出嫁不出嫁的事來?

  周少瑾在心裡腹誹著。卻忘記了自己頭上還戴著程池新年時送她的赤金鑲百寶的小花冠。

  她有些生氣地接過了丫鬟捧進來的茶重重地放在了程池的面前。

  哎喲!

  居然擺臉色給他看了!

  程池見廖家的小丫鬟上了茶點之後就很乖巧地退了下去,不由笑道:「我這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看把你氣得!我把宋老太爺丟在書房裡趕了過來也不能讓你解氣……」他說著,調侃地打量著她道,「我看你來了京城之後個子沒見長,這脾氣到蹭蹭的像個炮竹了,不點就著了……」

  「誰像個炮竹啦?」聽程池說把宋老太爺丟在了書房趕了過來,滿心的歡喜就止也止不住地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周少瑾嬌嗔道,「我今年明明長了三寸……」

  胸也總是脹脹的有些疼,去年冬天剛剛做的肚兜都勒得她透不過氣來,不能穿了……樊劉氏和姐姐都說她長大了。

  程池認真地點了點頭,拖長了聲調道:「哦,長了三寸!」

  聽在人耳朵裡就讓人想到了「三寸丁」這個詞!

  加上周少瑾就算是今年長了三寸,也不過齊程池的下頷……

  「池舅舅!」周少瑾氣得直跺腳。

  程池哈哈大笑,片刻後才停下來,眼底含笑地問她:「不生氣了?」

  周少瑾赧然地低頭。

  池舅舅竟然這樣的哄著她……她心時甜蜜蜜的,哪裡還有半分的不滿。

  程池就笑著溫聲問她:「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生氣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池舅舅讓我在宴息室裡等著,我,我碰見外人了……」

  難道是宋秀之?

  今天只有宋老太爺祖孫來拜訪他!

  世間的事就有這麼巧?

  他覺得宋秀之不錯,沒等他開口,少瑾就碰上了……

  程池只覺得滿嘴的苦澀,但沉默了幾息之後,他還是道:「那應該是宋老太爺的孫子,也就是宋夫人的繼子,他單名一個『木』,表字『秀之』,是計相宋景然宋大人的長子,去年兩湖省的解元,今年才十八歲,可以是幾省最年輕的解元了……」

  池舅舅說得這麼詳細做什麼?

  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周少瑾不解,可聽到撞見她的人是宋夫人的繼子,宋森的大哥之後,是相熟的,她的確鬆了一口氣。

  程池說話的時候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周少瑾,注意著神色間的變化,見她聽到宋木是宋夫人的繼子裡整個人都鬆懈了些。他想到周少瑾的前世,瞬間明白了她的心結。

  因為長得漂亮,前世看到她的男子多對他有傾慕之心,這與她所受的閨閣教導又是極為相悖的,讓她不禁對自己的品行有了懷疑,加之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個程許來,她對碰見外男。甚至是別人驚豔的目光都極為不安。生怕因此而引起什麼事端來……

  這個小傻瓜!

  可怎麼得了!

  程池心痛不己。

  也更加堅定了給周少瑾和宋木作媒的決心。

  有了性情溫和又不失主見的同齡夫婿作陪,她應該會很快從這些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的!

  程池的聲音就更加溫文了:「少瑾,這件是我做得不對。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丟在宴息室的。我已經吩咐懷山添幾個內院行走的婆子。等下次你去榆錢胡同,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他特意追了過來已讓周少瑾怨氣全消,她哪裡還聽得這種道歉的話,忙紅著臉打斷了程池的話。道:「池舅舅,這件事原本是我不對。我。我不應該就這樣跑回來的……既然能在您的宴息室進出,肯定是您的知交好友或是得了您首肯的人,我不應該見自己不認識就慌慌張張的,」她想到宋木退出宴息室時有些恐慌的背景。忙道,「那位宋公子沒什麼事吧?我看他也不是有意的,他有沒有被嚇到……」

  程池望著她彷彿會說話的一雙妙目裡盛滿的擔憂。心裡好像被塞住了似的,過了一會才笑道:「那你有沒有被嚇著?下次看到宋秀之不會害怕的躲了起來吧?」

  「池舅舅!」周少瑾紅著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眼角微微上挑。如五月嫵媚的好春光。

  程池情不禁摀住了胸口,想了想,笑道:「那好,你不生氣了吧?我有話跟你姐姐說,你去幫我報個信。」

  周少瑾聞言滿臉興味地跑到了程池的身邊,道:「池舅舅,您要和姐姐說什麼?」

  程池呼吸間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像他聞到的香粉味那麼馥郁,也不像他聞到的花香那麼鮮活,而是若有若無的,帶著絲絲的暖意,像女兒香。

  程池有些不在自起來。

  他佯裝呵斥道:「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讓你去報信還不快去?」

  周少瑾咯咯地笑,俏皮地朝程池眨了眨眼睛,一溜煙地跑了。

  程池看著她如小鹿般輕盈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來。

  ※

  周初瑾驚愕地望著周少瑾:「池舅舅有話要和我說?他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跟你姐夫說不行嗎?或者是跟……」

  她把「太太」兩個字咽了下去。

  萬一是程輅的事或是程許的事呢?

  她神色微變。

  周少瑾還沉浸在程池帶給她的喜悅中,根本沒有註意到姐姐的異樣。嘟著嘴,眉宇間卻是掩也掩不住的歡喜,讓人能感受到她與其是在不滿,還不如說她是在撒嬌:「池舅舅說,我是小孩子,不告訴我。」

  周初瑾忍俊不禁,對在一旁服侍她的樊劉氏道:「樊媽媽,快拿面靶鏡給你的二小姐照照,看她這個樣子到底像不像個孩子?」

  周少瑾不依。

  樊劉氏呵呵地笑。

  周初瑾也跟著笑了一通,吩咐丫鬟服侍她更衣,問周少瑾:「你去問問池舅舅,就上房宴息室能行嗎?」

  周少瑾又歡快地跑了。

  周初瑾笑著直搖頭,傳話下去,讓內宅的婦人迴避。

  程池無所謂,在哪裡見周初瑾都行,問周初瑾在哪裡見面,也不過是考慮到她還在月子裡頭,他不懂這些,怕犯了什麼忌諱。而他不是和廖紹棠也不是和周少瑾的繼母說宋家的事,也是因為知道周初瑾決不會傷害周少瑾。

  兩人在宴息室裡坐下,程池把宋秀之的事告訴了周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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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1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九章拜訪

  周初瑾又驚又喜,激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沒有想到程池會給周少瑾做媒,更沒有想到程池會給周少瑾挑個如此好的人家。

  自從她知道程許和閔家的大小姐訂親之後,私底下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總覺得這世間的事對妹妹不公平,那程許明明輕薄了她妹妹,最後不僅什麼事也沒有,還高高興興地娶了高門之女,她妹妹卻忍氣吞聲地離開了金陵城。

  還不知道九如巷的人是怎麼在背後議論妹妹的呢?

  她做夢都盼著妹妹能嫁個更好的人家,讓他們知道她妹妹比誰行得正坐得直,溫柔嫻靜,沒有了程家,一家能嫁高門大戶,一樣夫貴妻榮,子顯母尊。

  不說別的,就衝著那宋秀之是去年兩湖的解元、閣老的長子,就應該相看相看。

  她忙道:「池舅舅是想讓我寫信給父親嗎?」

  周家、程家、宋家都是讀書人家,雖說程池和宋老太爺有聯姻之意,可周鎮怎麼想?宋景然是怎麼想的?不然一方答應了另一方卻不滿意,就得罪了這做媒的人。這中間總得有個牽線搭橋的人,就算是拒絕,也要找個聽上去堂而皇之的理由,另把媒人和是罪了。特別是這種媒人要是身份地位都不與男女雙方低的時候,兩家就更要慎而又慎了。

  程池道:「暫時還別告訴你父親。」他把宋家的事告訴了周初瑾,並有些擔憂地道,「若不是宋秀之足夠出眾,就憑他們家內宅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是絕不會有這樣的心思的。所以我想讓少瑾相看相看,若是她自己願意,秀之也喜歡,她嫁了過後,就算有王家這樣割捨不斷的親戚,有丈夫護著,那王家的人也不過只能是個蒼蠅在少瑾面前嗡幾聲。」

  周初瑾見程池這樣看重自己的妹妹,又形容的有趣,不由扑哧一聲笑了起來,聲音表情都柔和起來,道:「池舅舅是男子,怕是不大關心這內宅的事。實際不能算是看上去怎樣好的人家,都有自己一本難唸的經。不瞞您說,您看我現在嫁得好吧?可廖家的事說出來要讓你目瞪口呆。」她羞紅著臉,把公公勒詐他們錢財的事告訴了程池,「……宋家這樣的情景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宋老太爺和宋閣老都是開明之人,沒有因為恩情瞞了雙眼,宋夫人的性子溫柔又寬厚,那宋秀之又是成了氣候的長子,宋老太爺親自瞧中的人,若是這件事真的成了,少瑾既不愁讓婆婆厭惡,也不愁讓公公看不順眼,又是年紀相當的結髮夫妻,還有比這更好的姻聯了嗎?」說完,她打趣道,「有句話叫情深不壽,照我看來,菩薩讓我們到這世上來,就是讓我們來受苦的。若是有什麼事十全十美了,肯定不長久。不過是有門親戚不靠譜,或者這就是少瑾的業障,有了這業障,少瑾的日子就能過得和和美美了。」

  年紀相當的結髮夫妻?

  程池聽著微微皺眉,想著,這不就是自己目的嗎?

  幫著少瑾找詩書禮儀傳世的好人家,嫁個年紀相當、溫潤如玉的少年好夫婿,歡歡喜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去。等到午夜夢迴,若是能想起他,會抿了嘴笑,暗暗地笑自己當年有多傻嗎?

  程池壓下心裡的那一絲不快,笑道:「這些事我的確不太懂,所以來和你商量。我想讓少瑾先相看相看,若是瞧中了,再和宋閣老,你父親說也不遲。免得鬧得人盡皆知這事又有波瀾,讓少瑾被指指點點。」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周初瑾對周少瑾的相貌非常的自信。

  看到妹妹的男子十個里面就有九個會喜歡上她妹妹。

  這長得好的人又比其他的人有機會。

  等彼此相處了,以少瑾溫柔和順的性子,夫妻間肯定會舉案齊眉,琴瑟美滿的。

  她越想越美,起身就要跪下身給程池行個大禮,語氣懇切地道:「池舅舅,多謝您給少瑾做媒。您對少瑾的維護之心,我一輩子都感激……」

  程池忙攔了她,笑道:「等這事成了你再好好的跪拜我一番也不遲。」

  心裡卻道,若是換了我來求娶少瑾,只怕你這會兒要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了!

  程池心裡又苦又澀。

  到時候他也就只是少瑾的舅舅了。

  周初瑾只覺身子有些艱難,怎麼也跪不下去,還道是自己在月子裡,加之程池說得真摯,她只得作罷,歉意地朝著程池笑了笑,決定像程池說的那樣,等事情成了再好好地謝謝池舅舅也不遲。

  最好和廖紹棠一起。

  這樣才顯得隆重。

  程池就道:「這件事你也暫時別和少瑾說,她臉薄,免得到時候了抹不開。我找你,也是想你找個藉口讓她去我那裡一趟……」

  巧遇,通常都讓人覺得有緣。

  如果少瑾和宋秀之兩次巧遇,在少瑾心裡,宋秀之肯定會有些不一樣。

  周初瑾也想這一點。

  她對程池感激的無以言表,連聲道:「池舅舅放心,我省得。」

  這樣一來,那個宋秀之也會覺得自己和妹妹的婚事是天注定的。

  程池見周初瑾一點就透,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難道少瑾的性子隨了她母親不成?

  可九如巷的人提起莊太太都稱讚有加,莊太太不可能是少瑾這個樣子啊!

  也不知道那小丫頭片子隨了誰。

  他對周初瑾​​道:「嫁妝的事,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本就是看中了榆錢胡同離你近,準備給少瑾做陪嫁的。我在大興還有個百來畝的田莊,在保定府還有兩傾地,西直門這邊還有幾間鋪子,到時候會一併給了少瑾的,金銀首飾什麼的,你也不用管。只需給她準備些日常用的什物錫器,鋪蓋被褥就行了……」

  難道這是長房對少瑾的補償?

  周初瑾神色微凝。

  程池看著悵然地笑了笑。

  自己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近鄉情怯?

  所以想快點擺脫這件事,急急地把事情都託付給周初瑾,讓她去操持,自己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程池也不解釋,起身告辭。

  周初瑾後悔不己。

  就算長房對少瑾的補償,那也是長房的一份心意。

  自己又何必像刺蝟似的容不得人。

  他們願意給,她們收著就何妨?

  長房覺得不欠少瑾什麼了,他們也得了實惠。

  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

  她補救般地笑道:「哪裡就要池舅舅破費。家父一直在給妹妹攢嫁妝呢!」

  程池不想說話,朝周初瑾笑了笑,道:「等我安排好了,你就讓少瑾去我那裡一趟。」

  周初瑾恭聲應諾,陡然想到一件事,笑道:「程輅的事,多謝池舅舅幫忙。到時候我不如說是為了程輅的事讓她去給你送個信,您看可好?」

  倒是個玲瓏心腸。

  少瑾對程輅很是忌憚,若是知道程輅的事是他的手筆,只會對他感激涕零,別說是讓她對他送個信了,就算是讓她給自己倒茶倒水,鋪床折被,行那僕婦之事只怕她都毫無怨言,只會感激。

  周初瑾倒知道怎樣指使少瑾。

  程池心中有些淡淡的不悅,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吹毛求疵了。笑著頷首,由周初瑾送到了門口。

  因不吹風,出了門,就由周少瑾送他。

  她興奮地問程池:「池舅舅和姐姐說了些什麼?」

  程池看她毫防設,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心裡就微微有些發酸,面上卻依舊不顯,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道:「商量著怎麼把你給發賣個好價錢?」

  周少瑾壓根就不相信,皺著好看的小鼻子「哼」了一聲,忿忿地道:「您不告訴我,我去問姐姐去!」

  周初瑾也不可能告訴她!

  程池就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我走了!你好好地過日子。」

  周少瑾氣得面色通紅,大聲嗔道:「池舅舅,您又這樣!把我的頭髮都弄亂了,害得我又要重新梳頭。」

  程池莞爾,道:「以後都不會了。」

  周少瑾不由皺起眉頭,道:「池舅舅,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您看上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小丫頭,真是敏​​感!

  「你以為我是金鋼啊!」程池笑道,「這樣來回的跑不會累啊?」

  周少瑾赧然。

  程池忍不住又摸了摸她頭。

  周少瑾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不依地喊著「池舅舅」。

  程池哈哈地笑,大步流星地出了榆樹胡同。

  心裡想著,以後真的再不會摸她的頭了。

  周少瑾鼓著腮幫​​子直跺腳。

  周初瑾卻激動的睡不著覺,好不容易把廖紹棠盼了回來,夫妻兩人躲在帳子裡說話。

  廖紹棠也覺得這門親事好,道:「我在翰林院的時候偶爾會聽到那些翰林說起優秀的士子,就聽說過宋閣老家的長子。說他不僅天資聰慧,而且刻苦用功,謹身守禮。若是二妹妹能嫁給她,倒也是樁錦繡良緣。不過,如果你不放心,我再想辦法會會這個人。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周初瑾笑吟吟地點頭,道:「你去見見也好,你見了,我這心裡才放心。」

  廖紹棠瞇著眼睛笑,把周初瑾摟在了懷裡,道:「到時候你也沒有了牽掛,我努力給你爭副鳳冠霞帔,你再給官哥兒添幾個弟弟妹妹,這日子就是做神仙我也不換了。」

  周初瑾眼眶微濕地依在了廖紹棠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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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章相看

  翌日中午,周初瑾就打發了周少瑾去給程池送信。

  周少瑾捏著信不動,眼睛骨碌碌直轉,道:「姐姐若是告訴我池舅舅昨天和你說了些什麼,我就去給池舅舅送信。」

  從昨天程池走後她就纏著姐姐問,姐姐卻不為所動,守口如瓶。

  「你還跟我討價還價!」周初瑾笑去擰周少瑾的鼻子,道,「你不想去是吧?那我讓持香去好了!橫豎不過是送封信而已,你去,只不過是顯得我們對池舅舅的尊敬而已……」

  能見到程池,還能和程池說話,這樣的機會周少瑾怎會放棄!

  她偏過頭去,躲開了周初瑾手,嘟著嘴嘀咕道:「去就去!姐姐怎麼能這樣!要是把我的鼻了擰塌了,看我不哭給你看!」

  「我只聽說鼻子撞塌了,沒有聽說過誰的鼻子是擰塌的。」周初瑾笑不可支,道,「誰讓你送個信也這麼多話?」

  周少瑾就是想知道。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有關。

  不然池舅舅也不會去見姐姐了。

  她嬌憨地抱了周初瑾的胳膊,直喊「姐姐」。

  周初瑾看著火侯差不多了,怕再矜持下去物極必反,伴裝出副無奈的樣子道:「是程輅的事。你池舅舅不讓我告訴你。你自己去問他好了。」

  周少瑾聞言眼睛一亮,道:「那程輅的事是池舅舅出的手了?」

  周初瑾笑著點了點,若有所指地道:「你池舅舅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在池舅舅面前可要聽話些!」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雀躍地道:「我已經很聽話了,姐姐還要我怎麼聽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

  周初瑾看周少瑾的樣子就知道程池肯定是很寵溺她,所以她一點也不怕這個掌管九如巷庶務的舅舅。

  「也行!」她笑著和妹妹開著玩笑,「到時候池舅舅打你罵你的時候你可得忍住了,不能回來哭鼻子。」

  「你是我姐姐嗎?」周少瑾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推了姐姐一把,然後咯咯笑著跑了出內室。

  李氏端著鯽魚湯進來的時候只聽見周少瑾灑落了一地的歡快笑聲。

  她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道:「出了什麼事?二小姐這麼高興?」

  周初瑾滿臉掩不住歡喜,抿了嘴笑道:「沒事,和她說了兩句玩笑話!」

  現在還不是說周少瑾的時候,等過一會妹妹回來了,就知道事情的怎樣了。

  她接過李氏手中的海碗笑道:「您這些日子也辛苦了,過兩天我滿了月,有些事我就可以自己來了,您也可以歇歇了!」

  想到妹妹就要嫁個好人家,周初瑾神情都溫柔了很多。

  李氏受寵若驚,連道「不敢」。

  周少瑾回到屋裡,換了件月白色方勝暗紋杭綢褙子,玫瑰紅鑲玉簪花襴紋的湘裙,烏黑的青絲綰了個傾髻,只插了柄鑲南珠的梳子,顯得一張臉越發的白皙柔美,把那一百零八子沉香木佛珠纏在手上,照了照鏡子,這才眉眼帶笑地出了後罩房,上了轎子。

  這次程池倒是在宴息室時等她,只是她剛把信交給了程池,那宋老太爺就過來了。

  周少瑾嘟了嘴。

  程池苦笑道:「宋老太爺找我有正事——皇上這幾天召了臣工商議黃河治水的事,老太爺過來找我,讓我幫他一起寫個治水的章程,我原以為是宋閣老要用,誰知道宋閣老送進宮的時候把我的名字寫在了奏摺時。當時我大哥也在。那情景,可想而知了。大哥昨天還把我叫去狠狠地訓了我一頓。一大早雙榆胡同那邊也帶了信過來讓過去一趟……我正想和宋老太爺商量這件事怎麼辦呢?」

  周少瑾一聽,哪裡還顧得上生氣,忙道:「那快點請了宋老太爺進來吧?」又關心地問他,「二老太爺不會罰您吧?」

  「不知道。」程池道,「昨天我大哥只顧著罵我,我也只顧著生氣,根本沒有問臣工對召都說了些什麼,只能看宋老太爺知不知道了。總之這件事很麻煩!」

  周少瑾就笑瞇瞇地望著他,像偷吃了苗的小貓。

  程池心時一突,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周少瑾說著,還是忍不住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要是皇上因為這個讓你去做官多好啊!到時候就算是二房的老祖宗也攔不住你了。」

  原來小丫頭是這麼想的啊!

  程池笑道:「你就這麼喜歡我當官啊!」

  「當然啦!」周少瑾為程池有這樣的際遇而高興,眼裡全是笑,道,「做了官,二房的老祖宗就管不著您了,您想做什麼就可以什麼了!」

  程池一愣。

  清風跑了進來,道:「宋老太爺和宋大少爺來了!」

  周少瑾聽了就要迴避。

  可往東是程池的內室,往西廳堂,宋老太爺和宋大少爺會從那裡進來……她難道避到池舅舅的內室不成?那還不如不迴避呢!

  想到這裡,周少瑾就瞪了程池一眼,一副「你快給我想辦法」的模樣。

  程池看她嬌縱揚臉,嘴角就不禁地翹了起來,柔聲道:「沒事。宋老太爺你也認識,你上次來見我的時候,宋老太爺聽說是你,還問我你長高了沒有?要見見你呢……」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宋老太爺和宋木已走了進來。

  看著眼前嬌柔明秀的周少瑾,宋老太爺眼睛一亮,笑道:「這是周家的二丫頭?不過兩年沒見,長得這麼漂亮了!要不是在這裡遇到,我都不敢認了!」

  周少瑾只好上前給宋老太爺行禮。

  宋老太爺越看越喜歡,指了宋木道:「這是你家哥哥,雖不會河工,可還算是個能算數的,我特意帶了他來請你池舅舅點拔點拔。你們以後就兄妹一樣的相處就是了。」

  周少瑾上前給宋木行禮,隨便瞥了宋木一眼。見那宋木眼觀鼻,鼻觀心很是守禮,心中微鬆,對宋木有是好感。

  宋老太爺就猶豫片刻,對程池道:「我有話跟你說,你看要不就讓周家二丫頭盡盡地主之宜,帶著我們那木頭木腦的大孫子到院子裡走走?」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立刻就答應了。

  池舅舅找宋老太爺有正經事,他屋裡又沒有主持中饋的女眷,她這個做外甥女自然得幫池舅舅待客了。

  程池朝著她笑了笑,柔聲說了句「去吧」。

  周少瑾聞言心中詫異。

  怎麼池舅舅的語氣這麼的傷感……好像生離死別似的……

  而宋木已喃喃地向周少瑾道謝,在一旁等著她領路。

  她只好把心中的詫異壓在心底,和宋木走了出去。

  仲春庭院,草木葳蕤,綠意盎然。

  周少瑾大方地笑道:「老太爺讓我帶你走走,實際上我對池舅舅的宅子也不熟。宋老太爺和池舅舅多半是覺得我們礙事,隨口打發了我們。宋公子不如到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坐坐,宋老太爺和池舅舅說話了話,我們也好進去服侍。」

  一男一女,又都過了同席的年紀,常老太爺能隨心所慾不踰矩,她卻不能像常老太爺說的那樣帶著宋木在院子裡閒逛。

  她這樣的處置恰恰好。

  宋木很是欣賞,覺得她溫柔又有主見,不像王家表妹似的,見著他就不管不顧地圍了過來,什麼規矩也不守地把他往閨房裡拽,甚至姐妹間爭風吃醋,不是今天這個落了水,就是明天那個的臉因抹了香粉起了疹子……而大舅舅更是貪得無厭,每次見到他或是父親都抱怨說誰家做生意遠不如他卻走了誰誰誰的門路做了皇商賺帑巾,誰家又因為某某某封疆大吏打招呼做成了一樁什麼生意,話裡話外全是責怪父親沒有幫他……這也是為何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娶王家表妹,父親知道後猶豫不決的原因。

  宋木溫聲道謝,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坐下。

  周少瑾讓春晚去幫著榆錢胡同的僕婦準備茶點,自己則不遠不近地站葡萄架外面。

  宋木見了忙站了起來,道:「姑娘這邊坐吧!我正好想看看魚缸裡都養了些什麼魚!」然後也不等周少瑾說話,徑直去了對面的魚缸​​旁,低著頭,一副觀魚的樣子。

  周少瑾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低聲吩咐丫鬟端了個凳子給他,擺了點心在一旁的欄杆上。

  在屋裡窺視的宋老太爺看著滿意地嘿嘿直笑,拉了程池過來看,道:「怎麼樣?我的孫子配得上你外甥女吧?」

  暖暖的春日下,女的溫柔嬌美,男的文雅挺拔,雖一左一右的站著,卻如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說不出來的般配,養眼。

  程池心中如針刺痛,卻笑著對宋老太爺道:「走吧!我們說正事去!」

  宋老太爺欣喜地又看了兩眼,這才和程池去了西邊的書房。

  院子頓時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宋木就看了一眼院子裡服侍的丫鬟。

  個個都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安靜從​​容,一派大家作派。

  宋木想到自己在舅舅家裡那些僕婦望著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樣子,他在心裡暗暗搖搖頭,覺得還是祖父有眼光,有見識。

  可周家二小姐會不會看上他呢……

  宋木來的時候還信心滿滿的,此時卻有些不確定起來。

  他決定還是和周少瑾說兩句話,這樣至少可以讓周少瑾多了解了解她。就算是以後兩人訂了親,周家二小姐至少是歡歡喜喜的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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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察覺

  宋木隔著一道套錢紋鋪地的青石甬道和周少瑾寒暄著:「您是什麼時候到的京城?聽說你有個姐姐嫁到了鎮江廖家,外甥什麼時候做滿月?大相國寺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有廟會,周小姐可曾去逛過了?」

  宋公子怎麼會對她的如此熟悉了解?

  周少瑾心中暗暗納悶,面上卻不顯,落落大方地一一答了。

  宋木見周少瑾神色溫柔,全然沒有一點點的不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耳朵卻不掙氣地燒得通紅,繼續道:「京城實際上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除了大相國寺、白雲觀,什剎海也很好玩,冬天的時候可以嬉冰,夏天的時候可以划船。城南還有個叫金魚巷的地方,專賣魚鳥。還有個叫豐台的地方,則是賣花草的,據說宮裡的花草都在那裡買。特別是到了冬天的時候,他們能養出春夏開的花,家家戶戶都要去搬幾盆過年,生意好得不得了,去得了馬車都走不動… …」

  這些原都是周少瑾知道的。

  但出於對宋木的尊重,她還是微笑地坐在那裡聽著。

  這不僅讓宋木覺得周少瑾很賢淑嫻靜,對這樁婚事非常的喜歡,而且給了他很大的勇氣和鼓勵,他語氣微頓,道:「二小姐,我有個妹妹,因我沒有訂親的緣故雖然相中了一門親事,卻一直沒有訂親。我母親準備過兩、三天帶她去大相國寺敬香。我聽說二小姐禮佛甚誠,不如令母及我母親、妹妹一起去大相國寺看看好了。大相國寺是前朝皇家寺院,今上也頗為推祟,去年臘月裡還曾去大相寺敬香,香火十分的鼎盛,寺外還有很多的小東西賣。每次我妹妹和我母親去都會帶一大堆的東西回來……」

  周少瑾越聽心裡卻覺得不對勁。

  宋木……這是要代他母親約她出去的意思……可他一謙謙君子,怎會做這種事?

  她朝宋木望去。

  宋木的目光清正,卻又略帶幾分羞赧和目光。

  周少瑾心頭一跳,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就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九如巷長房嫁女兒向來有相看的規矩……難道,難道她也遇上了?

  可姐姐為何不對她言明呢?

  她望著宋木挺闊的衣衫,腰間掛著壽山石四面佛教的印章,刻絲步步高升的荷包,突然意識到宋木也是個高門大戶人家的子弟……而她家不過是四品知府……所以要先相看……不然親事定了下來,是絕不可能迴轉的……池舅舅肯定是怕她不滿……所以才這樣安排的……

  一時間周少瑾手腳冰涼,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舉止有些粗魯,差點打翻了身邊茶几上的茶盅。

  正要說話的宋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忙跟著站了起來。

  周少瑾臉色有些蒼白,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穩住心神,笑著對宋木道:「宋公子,我,我想起件事,您先在這裡坐會,我馬上就過來。」

  宋木心中生疑,女孩子家的事,卻也不好相問,笑著拱手揖禮。

  周少瑾福了福,帶著春晚匆匆地出了院子,扶著垂花門前那株桂樹就再也沒有力氣挪動一步。

  春晚大急,低低地連聲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服侍嗎?您臉色白的厲害……」

  「我沒事。」過了良久,周少瑾才道,「就是想到點事。」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是要哭出來了似的。

  春晚忙上前扶了她。

  周少瑾心緒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當務之急是得弄清楚眼前是個什麼狀況……而想弄清楚眼前是個什麼狀況,姐姐讓她送來的那封信就成了關鍵……可怎麼知道姐姐在信裡寫了些什麼呢?

  周少瑾咬了咬唇,吩咐春晚:「你去悄悄請朗月過來,我有急事!」

  春晚不敢耽擱,急步去找人。

  還好這宅子不大,不一會,朗月就匆匆地跟著春晚過來了。

  周少瑾求他:「姐姐讓我帶了封信給池舅舅,裡面捎帶了一串佛珠,」她說著,取下了手腕上纏著佛珠,「我看過之後忘記放回了,你等會悄悄地幫我放回去可好。」

  朗月笑著應了,還安慰她道:「不要緊的,四老爺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

  有好多別人不能做的事二表小姐都能在四老爺面前做,不過是悄悄地看了二表小姐自己姐姐給四老爺的書信,四老爺知道了就算是生氣,二表小姐插科打諢一番也就過去了。

  周少瑾心不在焉地點頭,把那封信的樣子告訴了朗月。

  朗月見她很是擔心的樣子,不敢耽擱,託了個茶盤就去了書房。

  程池正在和宋老太爺說話:「……閣老的好意我心領了。正如您所說,我們做這事又不是為了功名,又何況出這個風頭?若是朝廷有意疏浚黃河,給我幾段河工做做到是正經,治理河道還是算了吧!我既耐不得這個煩,也受不得這個清苦。您老人家這次可是好心辦了壞事。」

  宋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勸他:「你總不能這樣的晃蕩一輩子吧?人活在事,不想青史留名,也想實實在在地做點有利於國家社稷、黎民百姓的事吧?我不知道你家裡是怎麼安排,我看著你這樣就惋惜不已。我還準備忙完了這​​件事親自去趟金陵,見見老夫人,和好好地說道說道你的事……」

  程池突然發現自己搬了塊石頭把自己的腳給砸了,自然沒有註意到朗月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半晌,目光最後落在了被他隨手丟在紙簍子裡的那封信上,然後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把那封信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到了紙簍子裡,故作鎮定地走了出去,拔跑就朝垂花門跑去。

  周少瑾看見他精神一振。

  朗月卻喘著粗氣有些慌張地把佛珠還給了周少瑾,磕磕巴巴地道:「二表小姐,您說的那封信,在,在紙簍子裡……還沒有拆……我不敢把東西放進去……」

  他不知道二表小姐要他幹什麼。

  可讓他從四老爺屋裡拿東西,他卻是萬萬不敢的。

  周少瑾愕然,道:「信沒有拆?丟在紙簍子裡?不可能!你會不會看錯了?」

  朗月也有些奇怪了,道:「我應該沒有看錯啊!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舅父大人親啟』,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筆。我還摸了摸,薄薄的,被揉成了一團……不像是夾了什麼東西在裡面的……」

  難道那封信裡什麼也沒有寫?

  這不過是姐姐和池舅舅說好了的,差她來的藉口!

  周少瑾身子一軟,要不是春晚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只怕出醜了。

  朗月見她不像是偽作,小聲道:「二表小姐,您會不會是記錯了我……廖太太給四老爺寫的信並不是那個樣子的……」

  周少瑾苦道:「那你可曾看到過第二封字跡娟秀的信?」

  「沒,沒有。」朗月尷尬地摸著頭。

  周少瑾道:「沒事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等會親自去跟池舅舅說。」

  朗月點了點頭,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周少瑾好半天才定下心來。

  春晚擔憂地道:「您,您沒事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是知道周少瑾從頭到尾就沒有打開過那封信。

  周少瑾搖了搖頭,想了想,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春晚。

  春晚聽了頓時喜出望外,只後悔剛才沒有仔細地把那宋木看清楚:「大姑奶奶也真是的,為何為和您說明白。這麼好的一門親事,難道還怕您不願不成?要是早知道二小姐是來相看人家的,我就應該好好地給二小姐打扮打扮……我不是說您現在的打扮不好……我們二小姐天生麗質,就算是披件舊衣也比那些精心梳妝的女子惹人注目……我是說,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定能讓那宋公子見了之後再也忘不了……哎喲,這可怎麼是好!」她急得團團轉,「四老爺這邊也沒有個女眷,就是想藉個什麼都沒處借,我這個時候趕回去帶些香粉首飾過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這麼喜慶的場面,周少瑾卻笑不出來。

  她道:「你覺得這門親事很好嗎?」

  「當然好啊!」春晚這才覺察到周少瑾的情緒,她笑容微斂,正色地道,「難道二小姐不滿意嗎?那宋公子是宋夫人的繼子吧?那他也是閣才的兒,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功名,可這出生就不比許大爺差了……人也長得周正。袁夫人不是一心一意地要娶了閔家的大小姐做兒媳婦嗎?我們二小姐也不比那閔家大小姐差,一樣嫁到閣老家去做媳婦……」

  周少瑾陡然覺得春晚有些聒噪,有些不悅地打斷了她的話:「程許娶怎樣的媳婦與我何干?我為何要和他比!」

  春晚忙閉了嘴。

  周少瑾在桂花樹下站了良久,這才對春晚道:「我們進去吧!池舅舅讓我幫著招待宋公子,我們總不能把宋公子丟在那裡不管。」

  春晚聞言眉目又飛舞起來,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那宋公子畢竟是客人,把他就這樣丟在那裡,也太失禮了些。」

  周少瑾不置可否,慢慢走了進去。

  宋木端起茶盅又放了下來。

  茶盅裡早就沒有了茶水,卻沒有人來續杯。

  也不知道那周家二小姐去了哪裡?這麼長的時候都沒出現,難道是對自己不滿?但周家二小姐一看就是那種很有涵養的大家閨秀,就算是對他不滿,也不可能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裡不管……看來自己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滿意這門親事,不然怎麼患得患失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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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拒絕

  宋木安靜地坐了一會,就看見周少瑾在一個丫鬟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他微笑地站了起來。

  舉止從容,氣度儒雅。

  春晚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宋木很敏銳地感覺到了春晚的不同。

  難道周家二小姐出去與他們的相看的事有關呢?不然為何剛剛連眼角都不瞟的貼身丫鬟會這樣的看他!

  只是不知道周家二小姐是什麼意思?

  他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突然間有點不敢看周少瑾,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朝春晚望去。

  春晚恭敬地隨著周少瑾給他行禮,露出善意的笑容。

  宋木暗中長長地籲了口氣,感覺到事情好像對他比較有利似的,一顆心落了地,笑著望向周少瑾。

  周少瑾的面色還有些蒼白,但神色間已恢復落落大方。

  她想到剛才院子裡沒有服侍的人,吩咐春晚:「給公子重新沏壺茶來。」

  春晚笑盈盈地應「是」,轉身去了茶房。

  宋木的嘴角就止不住地翹了起來。

  周少瑾看著在心裡悄悄地嘆了口氣,想了想,走到了魚缸邊。

  宋木給她讓座。

  「不用。」周少瑾笑道,「我只是有幾句話想跟宋公子說。」

  這樣隔著甬道,不太方便。

  宋木顯然也想到了,神色微赧地道:「二小姐請說。」

  周少瑾思忖了片刻,斟酌地道:「公子知道長輩的意思嗎?」

  宋木臉色頓時紅得彷彿可以滴出血來,點了點頭。

  「我來之前並不知道。」周少瑾徐徐地道,「若是知道,我肯定不會來的……」

  宋木愕然,面上的紅潤慢慢褪去。

  周少瑾非常的抱歉,卻不得不道:「我知道,兒女婚事,理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心裡有一個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才不害怕……你是個好人……謙遜守禮,內斂持重,我就更不能騙你……我們的事成不了,你以後才能找到那個真正對你好,從心底敬重你的人……」

  宋木像被雷劈了似的。

  我心裡有一個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才不害怕……

  他腦子裡反反覆覆地回落著這兩句話,傻傻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這樣啊!」他喃喃地道,心裡五味陳雜,手足無措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周少瑾看著心裡很不好受。

  任誰這樣抱著誠意來相看卻被女主如此的拒絕都會覺得倍受羞辱!

  可她卻不能任事態就這樣發展下去。

  除非她想嫁給宋木,否則這個時候她含含糊糊的,一旦兩家正式議親,她再反悔,傷害的不僅僅是宋木,還有周、宋兩家和一心一意為她打算的程池。

  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他就那麼希望她嫁出去?

  周少瑾想到這裡,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她是不應該喜歡程池。

  可他就不能看著她年紀還小的份上,讓她在家裡多留兩年嗎?

  他這是往她的胸口上插刀。

  周少瑾的眼眶有些紅。

  她低聲道:「宋公子,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你想怎樣待我都行。老太爺那裡,我會去給他老人家賠不是,夫人那裡,我也會去道歉的,我希望你別那麼生氣,我並不是有意要讓你難堪。我這個時候不跟你說清楚了,難道以後騙你一輩子嗎……」

  你就那麼篤定我會相中你!

  宋木怒不可遏,冷笑著就想譏刺周少瑾幾句,抬頭卻看見她淚眼婆娑的面孔,蒼白、清麗,卻又滿是絕望的痛苦。

  他一下子被鎮住了。

  宋木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從誰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好像下幾息就會無望的死去一般。

  他不禁磕磕巴巴地道:「沒相中就沒相中,你,你也不用這樣……」

  周少瑾強忍著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善良的人總是容易被傷害,也總是容易原諒別人!

  「對不起,對不起……」周少瑾不住地道,「這件事都是我的錯……」

  「沒事,沒事。」從來沒有女子這樣得像他道過歉,他有些窘然地道,「我們說清楚就好了……」

  抄手游廊上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春晚笑盈盈地端著茶盅走了過來。

  周少瑾忙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

  宋木沒有說話。

  春晚輕手輕腳地幫宋木重新佈置了茶點,想著不過一壺茶的功夫,二小姐和宋公子就站在一起觀魚了,她難掩歡喜地退了下去。

  宋木陡然意識到,周少瑾拒絕他的事,就連她身邊的丫鬟都不知道。

  那個人是誰呢?

  是不是也喜歡周家二小姐?

  若是這樣,為何不上​​門求娶?

  難道那男子是個浪蕩子,周家二小姐被騙了?

  或者是,男子家裡和周家有罅隙,周家不同意把女兒嫁給他?

  但不管怎麼樣,這是周家二小姐的事,與他無關!

  周家二小姐既然做出這樣的事來,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

  說起來,這門親事是池世叔主動提起來的,他們宋家無緣無故地受了這樣羞辱,以父親的性子,不要說幫池世叔謀個一官半職了,以後肯定會疏遠池世叔的。

  宋木的心漸漸地冷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道:「二小姐,我去看看祖父和池世叔的話說完了沒有。」

  周少瑾哪裡還好意思說什麼,恭順地起身,福了福。

  宋木大步進了廳堂。

  卻忍不住回頭。

  春日的陽光照在那個纖柔如柳的女孩子身上,逆著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身姿卻筆直,讓他想起那次隨父親出遊時見到的冬日雪原上的樺樹,靜默,卻堅韌。

  她會怎麼向程家解釋呢?

  她畢竟只是程家四房的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孫女?

  程家又會怎樣懲罰她呢?

  聽說江南的那些宗族對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通常都會浸豬籠的……

  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會面臨怎樣的處境呢?

  宋木的腿像灌了鉛似的,有點抬不起來。

  他轉身朝周少瑾走去。

  心裡對自己說:他並不是想幫她,他只是想知道那個男子是誰,能讓她這樣奮不顧身、如飛蛾撲火般的喜歡……這樣的喜歡,通常都沒有什麼好結果……他只是不想到一個比他妹妹還小的小姑娘上當受騙而已!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離她越來越近的宋木。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透明,彷彿能看到他的影子。

  宋木別過臉去,沉聲道:「你準備怎麼跟家裡的長輩交待?」

  「咦?!」周少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宋木有些煩躁起來,道:「難道你準備跟家裡的長輩說你心裡有個人,所以沒有看中我?或者說我有這樣那樣的不好,所以你不想嫁?」

  「不是!不是!」周少瑾明白過來,道,「我不會把你牽扯進來的,我會說是我不好,與你不相干的!」

  他又不是問這個。

  宋木的臉然有點難看,道:「那你到底準備怎麼說?」

  周少瑾有些尷尬。

  她準備和程池耍賴。

  宋木看著臉都黑了,道:「你不會是根本沒有想好怎麼跟長輩說吧?」

  周少瑾訕然。

  宋木覺得真是自做多情,怎麼就覺得她靜默又堅韌。

  他怒氣外露。

  周少瑾只好飛快地轉著腦子,道:「這件事我還沒有來得及想。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我是江南人,不習慣北方的天氣,不想遠嫁是一個理由。我父親只是四品的知府,令尊卻是內閣輔臣,門不當戶不對,我不願意高嫁是一個理由。我生性柔順,公子卻是長子長孫,我無力擔當宗婦,也是一個理由……」

  原來人家都想好了!

  他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宋木覺得自己有點傻。

  他沉著臉道:「那我走了!」

  周少瑾卻能感受到他的好意,認真地向他道謝,並溫聲道:「公子大義,我終身難忘記。若是以後公子有什麼地方用得上我,只管吩咐,我一定盡力相幫。」

  宋木這下再也忍不住了,道:「那個人是誰?」

  「什麼?」周少瑾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宋木只好道:「你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你既然能拒絕我,為何不想辦法和他在一起?你總是要出嫁的,這樣的藉口用一次,用兩次,難道還能用三次、四次不成?」

  「在一起啊!」周少瑾悵然地呢喃,心痛得無以復加,「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過是我的痴心枉想罷了……」

  宋木訝然。

  仔細想想,又覺得這樣才合理。

  周家二小姐喜歡的不應該是個浪蕩子,也不應該是被人騙了才是。

  應該是家族恩怨吧?

  宋木不好繼續問下去,怕問了不該問的話。

  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會出家吧?」周少瑾原來只是想在家裡做個居士,可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她對自己的以後卻有個模糊的方向,「一般的禪寺肯定是去不了的,我也不想去……最好是捐資建一座家廟,有家族庇護……」和她前世一樣。

  不過前世是林家的田莊,她心如死寂,青燈古佛,為了讓姐姐安心,無望地守著。

  今生她心裡有一個人,只要想起來那個人來,只要想到他好好的,想到他妻賢子孝,她就會覺得高興,就會覺得這日子有了憧憬,有了期望。

  前世她都守過來了,何況今生!

  周少瑾微微地笑,眼角水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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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生病

  宋木駭然,道:「你年紀輕輕的,怎可生出如此的心思?你可知道出家之苦?這個夫死守貞有何不同?父母必定不肯。你要三思而後行才是。那男子到底是誰?你都能這樣為他放棄,他為何不能為你出面?這樣的人不值得……」

  周少瑾只是靜靜地聽著,思緒卻越來越明晰。

  她既沒有辦法相信除了池舅舅之外的男子,貿貿然地嫁人,只會讓她的日子越過越艱難,與其這樣騙了別人,不如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正如宋木所言,家裡的長輩肯定不會答應的。她最好是在家裡做幾年居士,等到年紀拖大了,再說出家之事。但在這之前,為了絕了家裡的心思,不如裝幾年病。

  有暗疾,就不好說人家。父親心痛她,多半不願意把她隨隨便便就嫁了。她再提出修建家廟之事,父親和姐姐應該會答應。到時候她就去找池舅舅「化緣」去,找他捐資……

  好像這樣住在程池出錢給她修繕的地方,她就住進了程池的地盤一樣。

  周少瑾想想已是眉眼帶笑,溫柔似水。

  宋木驚訝地止住了話題。

  周少瑾忙道:「多謝公子好意。這件事我會好好思量的。」

  人家都說自己有主意了,他再在這裡嘰嘰歪歪的算是怎麼一回事?

  宋木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心裡的氣卻全消了。

  周家二小姐也挺可憐的。

  為了心裡的那個人,居然被逼得想辦法出家。

  相比之下,他妹妹就幸福得多。

  早就相中了父親同科的兒子,兩人時有來往,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未來的妹婿對妹妹情深意重。婆家又期盼已久,只等自己成親,妹妹就能歡歡喜喜地上花轎了……

  周家這位二小姐倒是個坦蕩有擔之人,若是男子,少不得要結交一番。可是女子……也有巾幗不讓鬚眉之說,倒是閣閨之中的奇女子。

  至少和王家的表妹們相比,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宋木他決定幫周少瑾一把。

  不為別的。就為她是五弟嘴裡的「神仙姐姐」。以後兩家走動,也算是結點善緣。

  說不定周家二小姐和妹妹還能成閨蜜。

  宋木道:「那等會我們怎麼長輩說?」

  這就是要幫她的意思了?

  周少瑾杏目圓瞪,吃驚地望著宋木。

  宋木覺得她這個樣子真是有趣極了。

  為了看到她這個樣子。他也應該讓她出乎意料才是。

  宋木背脊挺得更直了,冷冷地道:「總不能我們各自行事,亂說一通,到時候讓兩家的長輩交惡吧?」

  「啊!」周少瑾這才敢肯定。她不禁心生感激,迭聲向宋木道謝。

  宋木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道:「此刻不是道謝的時候,還是盡快想想辦法吧?等會我祖母和池世叔出來,我們就不好說話了。」

  周少瑾垂瞼沉思,柔柔弱弱的像株蝴蝶蘭。

  誰知道她骨子裡卻是那麼的堅韌!

  宋木道:「要不這樣。你什麼也別說,我就說你看上去太嬌弱,只怕不太適合做當家主母。不如把你許配給我二弟……」

  「啊?!」周少瑾只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

  宋木眼底就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道:「長輩們肯定不會同意的,特別是你池舅舅——我二弟還沒有功名。這門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兩家的長輩也不用因此心生罅隙……」

  可這樣一來,就是宋家欠了程家一個人情。

  「不行,不行。」周少瑾頭搖得像拔浪鼓,道,「這件事本是我的不對,怎麼能讓宋家背這個黑鍋……」

  「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宋木卻斬釘截鐵般地打斷了周少瑾的話,道,「這樣也是為了我自己——我拒絕你,總比你拒絕我好吧?」

  周少瑾當然知道他當然不是為了顏面好看。

  如果是為了他的面子,他大可在她拒絕他的時候就提出來。

  周少瑾無話可說,深深地朝著福了福,滿是感激地道了聲「多謝」。

  見她肅然地向他道謝,宋木耳朵紅彤彤的,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我覺得能當讓九如巷的小姐欠我一個人情也不錯。說不定哪天就真的用上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只能是周家的二小姐了,我這樣不聽話,肯定會惹怒長輩,做不成九如巷的小姐了。」

  宋木嘿嘿地笑。

  兩人視線相撞,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周少瑾長長地鬆了口氣。

  宋木向周少瑾道了聲「保重」,進了上房。

  周少瑾站大魚缸面前,低頭看著一隻長著鼓眼睛的金色黑尾的金魚冒出水面銜著水面水草,心裡只覺得平靜安祥。

  以後的日子,大邸上也就是養花蒔草的打發時間了吧!

  或者,她也可以養幾尾金魚。

  還可以把前世想做沒有做成的事做完。

  比如調一款香,做一盤香,出一本字帖,繡很多形態各異的觀世音像……柔情慢慢地出現在她的眉宇間。

  程池卻是怒不可遏。

  宋家的那小子竟然敢拒絕少瑾。

  他也不想想宋家的底蘊!

  自己沒有嫌棄宋家腿上的泥巴都還沒有洗乾淨,他到敢嫌棄少瑾柔弱,不是當家主母的樣子!

  程池在屋裡子風風火火地轉了四、五圈,這心裡的火不僅沒有歇下來,還越燒越旺。

  懷山等人大氣也不敢出。

  春晚更是眼睛紅紅地安慰著周少瑾:「二小姐,沒事,是那宋家公子有眼無珠,池四老爺定會給二小姐說門更好的親事,氣死宋家。氣死那個宋木。」

  她最恨的人,從程許變成了宋木。

  周初瑾雖然傷心,卻比春晚好多了。

  憑著周家的門第,嫁給宋家的長子確是高攀了。

  可見並不是人人都像廖家一樣,為了巴結九如巷,讓她做了長子宗婦。

  由此可見宋家的家風肯定不一樣。

  若是周少瑾嫁了過去,肯定能過得好。

  這麼一想。周初瑾更加覺得可惜了。

  如果當初不退而求其次。說的是宋家二公子就好了。

  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了。

  周初瑾打起精神來安慰著妹妹:「還好池舅舅做事穩妥,這件事沒有別人知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只當是多認識了一個人的。憑你池舅舅的為人。憑你的人品相貌,還愁找不到個滿意的人家……」

  姐姐沒有像春晚那樣忿忿不平地說會給她找個比宋家更好的人家,可見心裡也覺得宋家非常的好,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再也碰不到比宋木更好的人了。

  周少瑾心中一動。

  何不趁此機會裝病?

  最好還因此而落下個病根。

  這樣一來暗疾之事就有了緣由,大家也不會覺得突兀。

  只有委屈了宋公子。讓他無緣無故地受人指責。也對不起疼她的父親和姐姐,讓他們擔驚受怕……可她真的不想再相親了。

  拒絕別人一次,她也像脫了層皮似的。

  她更不想嫁人。

  想到人和別人同床共枕,她就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讓她自私這一回吧?

  她以後一定在菩薩面前為他們念多的經。讓菩薩保佑他們清泰平安,萬事如意。

  周少瑾在菩薩面​​前發了願,待做了官哥滿月。送走了程誥,她就「病」了。

  李氏忙請了大夫來。

  大夫只說她的脈像有點弱。開了副補氣益血的方子就走了。

  周少瑾悄悄地把藥倒在了長案的賞瓶裡,從此總嚷著累,大多數的時候都躺在床上。

  李氏又重新給她請了個大夫。

  大夫也說她只是脈像有點弱,開了補氣益血的方子,吃了幾副也不見好轉。

  李氏急得嘴角上火,和周初瑾商量:「得請個好點的大夫才是,這樣下去可不行!」

  周初瑾見周少瑾氣色尚好,吃穿用度也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估摸著周少瑾這是心病,道:「先就這樣看些日子再說,不行再去找個名醫來問診。」

  李氏點頭,心裡卻狐疑不己,私底下和李嬤嬤道:「大姑奶奶向來對二小姐的事很上心的,這次怎麼有些無動於衷,她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李嬤嬤生怕李氏心中生罅,忙道:「怎麼可能?我看二小姐的面色如常,若不是這樣常常躺著昏睡,也看不出來二小姐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何況是大姑奶奶如今剛剛做了母親,滿腹的心思都放在了新添的小少爺身上,難免有精力不濟,照顧不到的地方……」

  李氏頷首。覺得還是應該早點給周少瑾請個出名的大夫來:「……萬一真有什麼事,我這輩子只怕都不能安心。」

  李嬤嬤覺得換成是自己也會和李氏想的樣。她道:「請個大夫來給二小姐瞧病不難,反正二小姐的病一個兩個的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再給二小姐換個大夫大姑奶奶也不會生疑,只是我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怎麼請個有名的大夫呢?」

  李氏咬了咬牙,道:「那就去求程家四老爺!他不是從小就在京城裡長大的,之後又常在京城和金陵城之間來往嗎?肯定知道知道哪家的大夫厲害。」

  李嬤嬤想了想,也只有程家四老爺可求了。

  李氏就寫了封信,讓李嬤嬤帶去了榆錢胡同。

  程池還沒有消氣,更覺得沒有臉去見周少瑾,把宋老太爺邀他踏春的帖子都揉成了一團丟在了紙簍子裡,卻突然接到了李氏的信,說周少瑾病了,請了幾個大夫吃了好幾副藥都不見好轉,請務必幫忙請個有名望的大夫來給周少瑾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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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0 20:1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四章不可

  程池聞言心裡涼颼颼的。

  那天周少瑾從他這裡回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幾天不見就病了?

  難道她回去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程池看李嬤嬤的目光就有些銳利起來,吩咐秦子平拿了程涇的名帖去了御醫院。

  御醫院的御醫是供皇帝驅使,沒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給外人看病的。但規矩不外乎人意,在不當值的時候,那些御醫也會私下給那些封疆大吏和封疆大吏的家眷看病。

  可巧皇上宮裡一位常伴太后的太妃病了,久治不癒,引得太后娘娘很是恐慌,皇上帶了御醫院的醫正等人去了慈寧宮,一時間安排不出人來私下出診,只有等到明天了。

  這種情況之下,只能求皇上開恩,派了御醫院的人來問診了。

  程池第一次感覺到了不方便。

  他讓懷山拿著自己的帖子去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劉家位於針線胡同的外宅。

  下午,御醫院就派了位姓曹的御醫過來了。據說御醫院曹醫正的族弟,擅長看婦科和兒科,醫術精湛,因剛剛入院御醫院,曹醫正進宮,他被留下來當值。

  程池尋思著若是這個姓曹的不行,明天請了曹醫正再去給周少瑾瞧瞧,也就顧不得他資歷尚淺,帶著曹御醫去了榆樹胡同。

  李氏沒有想到程池會親自前來,還帶了位正兒八經的御醫來。

  她又喜又驚,誠惶誠恐地把兩人請進了門。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大吃一驚。特別是周少瑾,裝病引來了御醫,若是被看出點什麼來,她可怎麼做人……周初瑾卻覺得這樣也好,如果妹妹是心病,讓御醫看看,她也不用再去請大夫,只需好生開尋她一番就是了;如果不是心病,讓御醫仔細瞧瞧,也好對症下藥。

  吩咐內院的丫鬟婆子迴避之後,李嬤嬤帶著程池和曹御醫去了周少瑾住的地方。

  曹御醫在裡面診脈,周初瑾和程池站在廡廊下等結果。

  院子不過丈餘,東南角種了一叢竹,抄手游廊旁是一大蓬美人焦,紅的花的花兒正開得熱鬧,院子就顯得更小了。

  程池看著直皺眉。

  他知道廖紹棠位於榆樹胡同的宅子有點小,可他沒有想到會小成這個樣子,比浮翠閣的給丫鬟婆子住的地方還要小。

  他問周初瑾:「家裡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事?」

  周初瑾明白他的意思,仔細地想了想,很肯定地道:「家禮風平浪靜的,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啊!昨天少瑾還跟太太說,趁著我滿了月,我婆婆還沒有來,讓太太好好地逛逛京城呢!」

  那她怎麼會生病呢?

  程池的眉峰就蹙成了個川字。

  周初瑾欲言又止。

  程池道:「這裡又沒有外人,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周初瑾遲疑了片刻,這才低聲道:「我總覺得少瑾是心病……她從榆錢胡同回來跟我說,宋秀之人很好,可她看到宋秀之……就想起了許表弟……」

  她當壓根就沒有想到宋家會看不上自己的妹妹,覺得只有自己的妹妹看上別人的。

  事情急轉直下,她一時很難接受。

  程池瞥了周初瑾一眼。

  不管怎麼說,程許都是他的侄兒,當初周少瑾從金陵城離開,就是因為程許。現在又因為程許畏懼婚事……難怪周初瑾說話吞吞吐吐的。

  她不知道周少瑾秘密,所以沒有辦法理解周少瑾對程許的厭惡。

  他就說,家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若少瑾是心病,也因此而起。

  他事事都為她考慮到了,獨獨忘記了這一點。

  程池很是後悔,決定見曹御醫再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等曹御醫出來就知道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安慰著周初瑾,道,「你先回屋吧!等這邊診斷一出來我就讓小丫鬟告訴你。」

  因為有外男,周初瑾不好在這裡等著,朝著程池福了福,就回了屋。

  不一會,曹御醫出來。

  程池快步迎了上去,道:「怎麼樣了?」

  曹御醫解宮中行走,自然不是那只會醫術不懂人事世故的人。

  他看了跟在他身後的李嬤嬤一眼。

  程池會意,吩咐李嬤嬤:「去給曹御醫準備紙墨。」

  李嬤嬤恭聲而去。

  曹御醫這才低聲道:「看脈像,小姐不像是有什麼病的,我開副舒肝理氣的方子小姐先吃幾天,若是不行,再換藥。」

  言下之意,周少瑾這是心病。

  程池鬆了口氣,這才發現和自己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

  他請曹御醫開了方子,吩咐秦子平將方子謄了一份給周初瑾,謄了一份給李氏再去抓藥,自己則親自送了曹御醫出門。

  周初瑾立刻讓持香請了程池去說話。

  程池卻決定先見見周少瑾。

  周少瑾壓根就沒有準備瞞著程池。

  因為她覺得就算是自己不說,程池也會知道。何況她還怕程池遷怒宋秀之,影響了兩家的關係。

  她在宴息室等程池。

  程池看著她低頭垂目,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喝斥道:「你主意挺大的,居然說通了宋秀之幫你的忙?你不答應就不答應,難道我還逼著你嫁了不成?還學著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婦人不順心就往床上躺,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周少瑾被他說的眼淚在眼眶裡轉,道:「那池舅舅讓我去相看宋秀之,跟我說了嗎?若是那宋秀之執意要娶我,我就是裝病,池舅舅也會把我塞進花轎裡去的吧?春晚把宋秀之罵了個狗血淋頭,姐姐也不高興,您肯定也在心裡想,那宋秀之算什麼,竟然敢潑您的面子……宋秀之沒有瞧上我,你開口就說是我說通了宋秀之幫忙,您心裡壓跟就不相信宋秀之會瞧不中我吧?難道就不准我瞧不上別人?」

  這可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程池被她的話氣得一樂,道:「那好,你給我說清楚了,到底是不喜歡宋秀之這樣的人還是覺得我們逼著你嫁人你心裡不舒服?」

  「我不想嫁人!」周少瑾咬了咬唇,低聲道,「我,我想出家,做居士……」

  程池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想到周少瑾前世的經歷,心裡鈍鈍的痛!

  程池不由撫額,低聲道:「就不能試試嗎?你想出家,想做居士,你有沒有想過,你比我年紀小,我活著的時候能庇護你,我若是死了你怎麼辦?夫妻不一樣,相濡一生,若是一個人走到另一個前頭了,還有兒子可以依靠,還有宗族可以依靠……」

  周少瑾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就知道,有些話她只能跟池舅舅說,有些話只有池舅舅聽得懂。

  「我害怕!」周少瑾哽咽地道,「不想試……您別逼著我嫁人……您要是有一天護不住我了,我不活了就是……前世我也不過活了二十五歲……」還活得那麼痛苦,今生她卻遇到了池舅舅,若也能活到二十五歲,她此生足矣,再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胡說八道!」一想到哪天自己沒辦法庇護這小丫頭了,程池頓時就心慌意亂起來,歷聲道,「敢情你準備白活一回?你死了,你父親怎麼辦?你姐姐怎麼辦?你外祖母和大舅母他們怎麼辦?再說這種喪氣話,我也不管你了!」

  周少瑾含淚而笑。

  池舅舅語氣雖然嚴厲,可說出來的話卻全是為她著好,她不是那種聽不來的人。

  周少瑾用帕子擦了眼角淚水,去沏了杯茶給程池。

  程池喝了幾口茶,情緒也平靜下來,他認真地和​​周少瑾討論著她以後:「……出家不行!就是在家廟出家也不行!出家人的日子太清苦了。你若是想禮佛,就在家裡做居士,你若是覺得勉強,可隨時不修行。至於你的親事,我會跟你父親說的,你不要胡來。我保證他不會逼你嫁人的。」

  卻沒有保證她不嫁人!

  周少瑾別過臉去。

  就算是顧家的十九娘死了,心痛她的父母還給托程池給她尋了門冥婚,何況她父母!

  她會不停地去相看。

  宋秀之這樣的她瞧不上,還有和宋秀之不一樣的……

  她一日不嫁人,父親一日就是會死心。

  程池嘆氣,還是有些不死心,道:「那你跟我說實話,是宋秀之沒有瞧中你,你怕我生氣幫那宋秀之打掩護?還是你沒有瞧中宋秀之,宋秀之幫你的忙?或者是你們互相都沒有瞧中?」

  在他看來,再大的仇恨也有淡然的時候,再恨的傷口也有癒合的時候,周少瑾現在怕嫁人,未必一直會怕嫁人。

  這次就算他錯了,他也得知道錯在哪裡,以後怎麼改正。

  周少瑾可不敢騙程池。

  萬一程池相信了她的話為難起宋秀之來怎麼辦?

  她不能讓宋秀之幫了她的幫還沒落個好!

  「是我不想嫁人!」周少瑾老老實實地道,「宋公子是在幫我!」

  程池覺得自己要被她氣死了。

  不過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那宋秀之就寧願名譽受損也要幫她……她以後到哪裡去找個像宋秀之樣既出眾又喜歡她的人!

  不然他也不會看了又看才選中宋秀之了。

  少年解元,她以為是什麼時候都能遇到的嗎?而且還這麼年輕。

  程池不禁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周少瑾點頭,低低地道:「我知道,宋公子不僅人很好,而且才華橫溢,出身權貴卻又謙和有禮,最要緊,他還願意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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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害怕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願意嘗試嘗試,給自己一次機會嗎?」程池低聲地問。

  周少瑾垂下了眼瞼,無聲地拒絕著他的提議。

  程池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我知道了。」

  準備告辭。

  周少瑾慌張地拉住了程池的衣袖。

  池舅舅的知道了,從來都不是同意,而是心裡有了主張。

  「我,我不嫁人。」她望著他,眼底流露出哀求之色,「您答應讓我在家裡做居士的,我會聽話,若是修行不下來了,不做居士了。」

  出家之前,要在家裡做幾年居士,像出嫁人一樣嚴守戒律,等心中無悔之後,才能落髮剃度。

  到時候可就不能反悔了。

  她知道池舅舅的意思。

  怕她不知道出家人的清苦,堅持不下來。

  程池怎麼捨得真的讓她出家!

  他望著她柔順的亮澤的青絲,猶豫了片刻,還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我知道了。先在家裡做居士。」

  周少瑾笑了起來。

  就像烏雲散盡露出臉的太陽,笑得明亮而又燦爛,屋子裡彷彿都亮了幾分。

  程池的心裡也跟著愉悅起來。

  算了,算了。

  也不是養不起她。

  她願意在家裡做居士就做居士吧,只要她高興。

  等到哪天想嫁人了,再給她好好地說門親事也不遲。

  少年解元雖然不常見,可少年進士也不是沒有的。

  再不濟,嫁個舉人,他督導著好好地讀幾年書,考個進士就是了。

  程池輕嘆著笑搖頭,道:「藥就不要吃了,也別裝病了,看把你繼母嚇得,以後可不能再這樣把自己不當個回事了,知道了嗎?」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

  只覺得雨過天晴,什麼都好了。

  可見這種事還是得找池舅舅!

  她高高興興地送程池出門。

  程池卻在門邊站定,笑道:「你別送我了,你繼母身邊的那個李嬤嬤還等院子裡給你熬藥呢!」

  周少瑾臉上發紅。

  程池笑了笑,腳步輕快地出了廳堂。

  晚霞滿天,映紅小小的院落。空氣中帶著草木的清香,還有那開得歡快的美人焦,讓他突然生出靜月安好的之感。

  程池忍不住回頭。

  周少瑾正站在門口目送他。

  她依在門框旁,淚光點點地望著她,神色絕望而又酸楚,如株瀕死的素心蘭,清麗哀婉,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立刻站直了身子,露出明麗的笑容來,彷彿在告訴他,我沒事,你走吧,不用擔心……

  程池的心一下子被揪得緊緊的。

  他想起在三支軒時初見她時她的惶恐與不安,想到再次她時她放下手中的筆時的小心翼翼,想到她在船舷邊羞澀的笑容,想到錢塘江灘上那個小鳥般歡快的身影,想到她悔棋時的大言不慚……他猶如看到一朵花,在他的手心裡靜靜地綻放,又悄然即將凋零。

  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嗎?

  這就是他給予她的庇護嗎?

  程池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周少瑾走過去。

  風從他耳邊吹過,血脈如擂鼓般咚咚作響。

  「少瑾!」他一把拽過那個柔順的女孩子,把她壓在門扇上。

  夕陽從糊著高麗紙的六角棱紋的扇紋上透進來,她頭上簪著的金飾閃爍著寸寸芒光。

  他猛地噙住了她的唇,手順著那尚且青澀卻已玲瓏有致的身子撫去。

  周少瑾傻了。

  池舅舅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怎麼會對自己這樣?

  像程許一樣……

  淚珠兒就斷了線般地落了下來。

  可還是和程許不一樣。

  程許的時候,她拼命地掙扎,亂踢亂打。

  池舅舅抱著她,她動也不敢動。

  甚至在他撬動她的唇的時候,她都不敢咬他……還有他手,都快要伸進她的衣服裡了……手掌火熱,彷彿燒著了般,隔著衣服她都能感覺得到……讓她羞得恨不得昏過去……

  池舅舅怎麼能這樣待她?

  她嗚咽地哭了起來。

  粉粉的唇,如花瓣般的細膩芬芳,柔軟嬌嫩,纖柔的身子,如山巒般連綿起伏。

  原本只是一個試探的舉動,卻程池不能自拔地沉溺其中,想要更多。

  唇齒的交融,柔嫩的肌膚,讓他的血脈如岩漿般咕嚕嚕地灼熱,沸騰……直到聽到周少瑾幼獸般細碎的抽泣,他這才清醒過來。

  自己真的是陷了進去!

  程池苦笑,慢慢地放開了周少瑾。

  她被淚水沖洗過的烏黑眼眸,像黑曜石般的潤澤,被吻過的唇微微紅腫,如盛開的花。

  他的身體又開始叫囂。

  程池自嘲地笑了笑,柔聲地問她:「怕不怕?」

  周少瑾忙不迭地點頭。

  她不要池舅舅變成這個樣子,她要池舅舅像從前一樣,彷彿不耐煩卻包容地調侃她,好像很生氣卻忍讓地嘲諷她,聽她說話,和她說笑……她不想和池舅舅變成這個樣子。

  「可我要是喜歡呢?」程池低低地問她,目光彷彿夏日的陽光般炙熱地望著她。

  她不知道怎麼辦?

  肯定不能像待程許那樣的待她。

  可她也不想她這樣待自己。

  怎麼辦?

  周少瑾在心裡掙扎著,手緊張地絞在了一起。

  「真是傻丫頭。」程池笑,捧著她的臉,又欺身噙住了她的唇。

  周少瑾瞪大了眼睛。

  她不是已經說害怕了嗎?池舅舅為什麼還要這樣待她?

  周少瑾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許哭!」程池聲音溫柔又有著不容違背的堅毅。

  周少瑾嚇得忙止住了哭泣。

  她怕激怒程池——程池好歹現在只是捧著他的臉,要是他生起氣來,不管不顧地,像剛才​​那樣把手伸進了她的衣襟裡……她羞都羞死了!

  程池直嘆氣。

  這傻丫頭,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狠狠地踢他或是死命地打他嗎?他不讓她哭,她就真的忍著不哭了!

  程池無奈地把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溫聲道:「我就這麼好?」

  好到她不給宋木一點的機會!

  好到她既不喜歡青梅竹馬的程詣也不喜歡青年才俊的宋木!

  好到寧願忍受她的輕薄也不敢推開他!

  「什麼?」周少瑾喃喃地道,沒聽懂他的話。

  程池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把周少瑾抱在了懷裡,緊緊的,緊地抱在了懷裡,彷彿要把她鉗進自己的身體裡般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在她的耳邊低語:「我就這麼好?」

  ※

  暮色漸合。

  程池坐在廳堂裡和周初瑾說話:「……官哥應該是五月二十二的百日吧?廖大太太什麼時候到京城?她過來了,廖家的親戚肯定會來拜訪她。到時候太太和少瑾住在這裡恐怕有些不方便。我看不如讓她們般到我那邊去住。我在朝陽門那邊也有個宅子,我搬到朝陽門去。廖家的人過來了,也好看一點。太太如果要照顧你,每天只管轎子來往就是了。你是出了閣的姑娘,在娘家給婆家掙氣,在婆家也要給娘家掙氣才是!」

  言下之意,周家不是那寒門小戶,就算是太太、妹妹過來照顧她,也是住著自家的宅子,吃著自家的飯,不會沾他廖家的分毫。

  這句話說到了周初瑾的心坎上。

  李氏和周少瑾大老遠的跑過來照顧她做月子,擱在別人別人都會感激不盡,李氏和周少瑾住在榆樹胡同是應該的,可要是擱在廖家,肯定有會說嘲笑她們周家根基淺,說的是進京照顧她做月子,卻吃的是廖家的,住的是廖家的,還呼婢喝僕的,不過是出了張嘴而已。

  她臉色通紅,赧然地道:「池舅舅,讓您見笑了。」

  程池面色平靜,道:「你的親事是我大哥做得媒,若說是見笑,那也是我大哥的錯。這樣的話就不要說了。我看就這幾天你選個日子,讓太太和少瑾搬過去。我尋思著廖大太太會趕到京城來過端午節。既然已經決定搬過去了,就免得和廖大太太碰到了。」

  周初瑾也覺得她婆婆會趕在端午節前到京城,她這幾天正尋思著把用做庫房的西廂房騰出來給婆婆住。

  「那就麻煩池舅舅了!」她是個果斷的女子,說做就說,立刻就喊了小丫鬟拿了黃曆過來,選了四月初八搬過去。

  程池卻道:「四月初八是佛浴日,少瑾多半會去給菩薩敬香。再選個靠前面些的日子好了。」

  周初瑾不禁笑了起來,道:「難怪少瑾最喜歡池舅舅!」

  老練如程池,聽到這樣的話也不由耳根發熱。

  兩人定了四月初六搬家。

  李氏在外面要見程池。

  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兩人請了李氏到廳堂說話。

  李氏手裡還捏著曹御醫開的方子,憂心忡忡地道:「怎麼又說不用熬藥了?是不是有了什麼變故?老爺那邊,要不要報個信?」

  周初瑾和程池都一個不安地站了起來,一個不安地輕輕地清了清喉嚨。而周初瑾更是毫不猶豫地把這件事推到了程池的身上,道:「是池舅舅的意思,他想你們這幾天就搬過去……」

  她把程池的意思告訴了李氏。

  李氏雖然覺得每天坐著轎子過來有些不方便,但能跟親家廖大太太分居兩處很好,笑著答應了。

  程池卻惦記著李氏手中的方子,道:「剛才忘記跟您說了,曹太醫覺得少瑾只是肝火太旺,沒什麼大礙。是我覺得是藥三分毒,若是能不吃最好不吃。就和大姑奶奶商量著先給少瑾停幾天藥,看看情況再說。」

  李氏想著程池這個兩榜進士這麼說,周初瑾也同意了,肯定是對的,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囑咐李嬤嬤把藥方收好了,免得要用的時候卻弄丟了,開始和周初瑾商量著搬去榆錢胡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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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六章搬家

  周少瑾把臉埋在鬆軟的被褥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被子就濕了一大塊,弄得她臉上濕漉漉的。

  她換了個地方,繼續哭。

  春晚手足無措地在床邊,彎著腰,神色焦慮卻又不敢急燥地輕聲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哪裡不服侍嗎?要不要我去跟大小姐說一聲,請個大夫來……」

  「不要!」周少瑾聲音含糊,語氣卻很是急促,「不許告訴姐姐!你若是告訴了姐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她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二小姐趴在床上傷心地哭?

  春晚進退兩難,想了想,柔聲道:「要不,我給二小姐用冰糖熬點梨子水?」

  哭過之後通常都會嗓子乾澀。

  周少瑾沒有吱聲。

  春晚就當她同意了,輕手輕腳地出了內室。

  小檀幾個正焦急地在門外等著,見她出現就圍繞了上來,悄聲地問著:「二小姐都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不肯說。」春晚面色有些凝重地搖了搖頭,道,「曹御醫給小姐診脈的時候,我們退了下去,屋裡只有李嬤嬤和那曹御醫……萬一不行,只有去問李嬤嬤了?」

  年紀尚小的吉祥不安地道:「難道小姐的病……」

  「你別胡說八道。」碧桃沉著臉小聲地喝斥著她,「如果小姐病不好治,池四老爺和大姑奶奶怎麼會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裡說話。」

  「可二小姐怎麼會哭得這麼傷心?」小檀皺著眉,道,「難道是池四老爺說了什麼?」

  春晚聞言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吩咐吉祥去幫周少瑾燉梨子水。讓碧桃守在門口,把小檀拉到了廡廊下,低聲道:「你可是聽到什麼?」

  她們在耳房裡等了很久廂房這邊都沒有人叫她們進去。

  當時是小檀探頭窺得動靜。

  小檀猶豫了一會,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當時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好像聽到四小姐的哭聲了……但斷斷續續的,我聽得也不是十分的真切……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四老爺走了之後我們進來,二小姐就這個樣子了!」

  「真是急死人了!」宋木的事。春晚決定爛在肚子裡。自然是不能提的,可除了這件事,春晚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事值得周少瑾這樣哭泣的。

  她只好道:「算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若二小姐真的有什麼,這不還有池四老爺和大姑奶奶嗎?我們只管好生服侍小姐就是了。」

  小檀卻道:「要不要找樊嬤嬤和商嬤嬤商量商量?」

  「還是算了!」春晚覺得事情鬧大了,說不定會讓察覺到宋木的事,「她們都是年成的嬤嬤。若是明天二小姐還這樣哭,我們再去跟樊嬤嬤和商嬤嬤說也不遲。免得兩位嬤嬤覺得我們經不住事。」

  小檀還是覺得應該跟商嬤嬤說一聲,但春晚明確地表示反對,她也就不好堅持了。

  決定像春晚說的,等一天再說。

  也許二小姐只是一時的悲天憫人呢?

  屋裡漸漸地安靜下來。周少瑾也哭累了。

  手裡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團。

  池舅舅……真是太可惡了!

  怎麼能那麼對她!

  把她勒得氣都透不過來了。

  還說什麼讓她乖乖的,別胡思亂想,萬事都有他……

  她才不才不相信他呢!

  周少瑾臉紅了起為。

  他說話的時候靠得她那麼近。呼吸都都打拍著她的耳朵上,熱熱地。暖暖地,癢癢地徘徊在她脖子間,讓她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敢動彈一下……

  她臉色一白。

  腦海裡浮現出那雙被酒水染紅了的眼睛和粗壯渾濁的喘息……還有身體撕裂般的痛苦……

  為什麼要讓她遇到程許?

  為什麼?

  周少瑾淚水肆落,趴在了床邊嘔吐起來。

  「少瑾!」飛而過來的是姐姐周初瑾,慌慌張張地把她抱在了懷裡,大聲地喝斥著春晚等人,「傻傻地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去給二小姐請大夫去……」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妹妹緊緊地攥住了手。

  「我沒事。」周少瑾臉色蒼白地抬頭,眼睛又紅又腫地露出一個笑容來,看著讓人心裡一酸,「剛才哭得嗆著了……」

  周初瑾不相信。

  她遣了屋裡服侍的,神色狐疑地道:「是不是因為宋公子?」

  「不是!」周少瑾忙道,「姐姐不要亂猜,不關宋公子的事。」

  周初瑾怒其不爭。

  周少瑾無力地苦笑。

  宋公子這黑禍,可是背定了!

  她反正已經對不起宋公子,只再委屈委屈宋公子了。

  周少瑾道:「姐姐,我想淋浴!」

  「這個時候?」周初瑾愕然,「這都快用晚膳了……」

  「我知道。」周少瑾笑道,「姐夫快回來了!姐姐不用管我,我就是覺得身上挺髒的。」

  周初瑾看到吐在床邊的穢物,沒再反對,吩咐春晚服侍周少瑾沐浴。

  周少瑾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水裡,直到快要窒息的時候才「嘩」地一聲冒出水面來。

  春晚嚇得不得了,連聲道著:「二小姐不可如此!若是嗆了水就不得了!」

  周少瑾連續幾次,直到鼻子裡進了水這才趴在了木桶的邊緣,由春晚等人幫她洗著頭髮。

  吉祥望著她初雪般無暇的光澤肌膚,不由讚歎道:「二小姐可真漂亮。」

  春晚瞪了吉祥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二小姐很不喜歡別人說她漂亮。

  她偷偷地打量著周少瑾。

  周少瑾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勾勒出一道陰影,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春晚鬆了口氣,快手快腳地幫周少瑾洗著頭髮。

  周少瑾覺得自己的腦子像被漿糊給糊住。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就在幾天前,她還為自己安排好了今後的生活而歡喜雀躍。可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池舅舅到底想幹什麼?

  她能不以再也不要看見他?

  不是,是再也不要和池舅舅碰面……她只想把這一切都忘記……偶爾遠遠地看他一眼……

  她還能順利地做居士嗎?

  如果她做了居士,池舅舅還這樣待她,她該怎麼辦啊?

  難道……難道就隨他這樣亂來不成?

  她的腰突然隱隱作痛起來,好像還殘留著程池緊緊地箍著她腰肢時的感覺。

  周少瑾不禁咬了咬牙。

  她想回保定府去!

  周初瑾推門而入。

  「你怎麼還在澡桶裡?」她詫異地道。「天氣雖然慢慢回暖。可也經不起你這樣的胡來。快穿了衣服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周少瑾由春晚幫著擦著身子,問隔著屏風的姐姐:「姐夫還沒有回來嗎?姐姐找我有什麼事?」

  「你姐夫說今天有同在翰林院謄書的同僚請吃飯。要晚點回來。」周初瑾坐在鏡台前,一面好奇地擺弄著周少瑾的首飾,一面笑道,「我找你。是想和你說說搬家的事……」

  「搬家?」周少瑾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奇怪地望了周初瑾一眼又縮了回去,由春晚服侍著穿著褻衣道。「搬到哪裡去?難道你婆婆讓你們搬到廖家在京城的宅子裡去住?之前不是不希望你們和廖家在京裡的親戚走得太近嗎?」

  「不是我要搬家!」周初瑾笑道,「是你和太太、幼瑾搬家——搬到池舅舅的榆錢胡同去住。」

  「什麼?」周少瑾趿著繡鞋就跑了出來,「瓜田李下的,我為什麼要搬到榆錢胡同去住?我不去!」

  春晚追出來披了件褙子在她的肩頭。

  周少瑾想到剛才的那個吻。臉上熱騰騰的。

  這就是他的​​主意?

  他可真敢想!

  還想讓她搬去和他同住!

  她才不要和他住在一起呢!

  他肯定是想欺負她……她又不傻,

  「你這脾氣怎麼像炮竹似的了?」周初瑾看見向來溫順的妹妹突然變得毛毛糙糙起來,她不禁失笑。道,「今天池舅舅從你這裡出來就去了我那裡。說起我婆婆進京的事。池舅舅的意思,我婆婆進京之後,肯定要和廖家那裡在京城的親戚走動,這宅子又是我婆婆用陪嫁出息給我和你姐夫買的,那些人原本就眼紅,見你們住在我這裡,只怕到時候說什麼的都有。池舅舅可能不想你和大太太受廖家的這些閒氣,所以才你們搬過去的……」

  兩世為人,姐姐在廖家的為難之處,沒有誰比周少瑾更清楚了。

  前世,她在姐姐家住的那些日子就沒有少受廖家人的白眼。

  而且她剛住進來榆樹胡同的時候心裡就有些打鼓——這裡這麼窄小,若是廖大太太來了京城難道還姐姐、姐夫和官哥把正房騰出來住進做了庫房的西廂房不成?

  搬出去她覺得應該,可她不想搬到榆錢胡同去住。

  她在榆樹胡同池舅舅尚且敢胡來,如果她搬去了榆錢胡同,豈不成了池舅舅砧板上的一塊肉?

  但不搬不出去,難做的只會是姐姐、姐夫。

  她道:「那讓池舅舅去杏林胡同住去,再不濟搬去和二老太爺做伴也行!」

  周初瑾簡直是哭笑不得,道:「我平時沒瞧出來啊,你膽子竟然這麼大。池舅舅好心讓你去他那裡住,你倒好,要把池舅舅趕去杏林胡同住……他這可真是好,餵了個養不熟的……」

  「什麼養不熟的?」周少瑾赧然,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就是覺得池舅舅屋裡沒有個主持中饋的,我和太太一群女子,就這樣住了進去,有些不好…… 」

  「這還要你說!」周初瑾笑著直搖頭,道,「池舅舅早就想到了。你們搬進去之後,他會搬去他位於朝陽門附近的宅子裡,壓根就不會和你​​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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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1 00:3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七章勸說

  周初瑾說了這麼多,周少瑾別的沒有記住,就記住了程池會在她們搬進去之後搬去朝陽門那邊的宅子,她道:「為何我們搬進去了池舅舅才搬走?既然已經決定了搬去朝陽門住,為何不在我們住進去之前搬走,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

  這麼任性的妹妹,周初瑾還是第一次遇到。可奇怪的是她心中並不惱怒,反而覺得嬌俏可人,笑道:「你怎麼這麼多事?池舅舅是主人,他等你們搬過去了再搬,那是待客之道,尊重你們,你反而挑起毛病來?你這段時間著郭老夫人,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然後又語重心長地對她道:「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喜歡你,待你好,可你也要有分寸才是。」

  不是她沒有分寸,是池舅舅沒有分寸才是!

  可這話她怎麼敢跟姐姐說。

  那要掀起驚濤駭浪的。

  到時候池舅舅會顏面盡失的。

  周少瑾只好嘟了嘟嘴,不再說什麼。心裡卻打定了主意,反正廖大太太要過些日子才會來京城,她等到太太和妹妹都搬去了榆錢胡同,池舅舅也去了朝陽門住,她再搬過去也不遲。

  這麼一想,也就不覺得這是件難事了,和春晚等人收拾起箱籠來。

  家中最好的都要讓給長輩。

  周初瑾準備等李氏等人搬去了榆錢胡同,就搬去東廂房居住,把正房騰出來給婆婆方氏住,每日既要照顧新生的幼兒,又要忙著指使丫鬟婆子添置東西,忙得團團轉,抽空去了趟後罩房,見周少瑾已經開始將日常慣用的一些東西放進箱籠,只當那天是妹妹使小性子,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等到了搬家的那天,周少瑾卻要留下來住幾天。

  周初瑾皺起眉來,道:「少瑾,你可是答應了我的!你跟過去,也是代我盡地主之誼。」

  言下之意,李氏是客人。

  周少瑾卻表現出了非常少見的執著,裝聽不懂地道:「池舅舅不是還在榆錢胡同嗎?有池舅舅幫著招待太太就是了,我要在這裡多住幾天再搬過去!」

  周初瑾想到程池派過來幫她們搬家的人就急得嘴角上火。

  而程池那邊也很快得了信。

  他不由失笑。

  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轉了性子像隻貓了,別人欺負她的時候她一聲不吭地走開,輪到他的時​​候倒伸出小爪子要撓他。

  看他怎麼收拾他!

  程池去了榆樹胡同。

  周初瑾還和周少瑾僵著呢,倒是李氏看見程池滿臉的尷尬,忙笑著解釋道:「二小姐這是捨不得大姑奶奶和官哥呢!」

  程池不以為意,笑道:「沒事,我來勸勸她!」然後去了後罩房。

  服侍周少瑾的商嬤嬤等人都垂手立在院子裡。

  周初瑾正無奈地站在窗櫺前苦口婆心地勸著妹妹:「我知道你不想搬去陌生的地方住,可那不是池舅舅的宅子嗎?你在寒碧山房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和池舅舅打過交道。池舅舅等你多好啊!說你四月初八肯定會去敬香,特意把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你有什麼好害怕的?要是你實在不想搬過去,你今天就應應景,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接了你回來好不好?」

  她不過去正院看了一眼,再過來周少瑾已遣了自己的丫鬟婆子把自己關在了屋裡。

  程池一看,氣得笑了起來,道:「大姑奶奶暫且先讓到一邊,我來勸勸她!」

  老老實實地站在僕婦眾中的商嬤嬤看見程池眼睛一亮。

  周初瑾卻窘然地讓到了一旁。

  池舅舅好心讓她們搬過去,妹妹卻不領情。

  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池舅舅聽到了多少?

  程池站在廡廊下就道:「少瑾,我知道你聽得見。開門!不然我就自己進去了!」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程池退後了一步,喊了秦子安進來。

  秦子安拿了塊鈍鐵片似的東西隔著門縫一點點地拔著門閂。

  周初瑾瞪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門閂還可以這樣打開,她突然間點害怕起來,想起有一次她無意間聽到程識私底下說起程池,是帶著一種忌妒而又羨慕的表情,看似在開玩笑,實則言詞非常的刻薄,說程池雖是讀書人,行的卻是商賈之事,不過短短的幾年,就賺了這麼多的錢,要說沒有點見不得光的手段是不可能的,說不定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私底下卻殺人放火無所不做……

  她看秦子安行事的手段,覺得程識雖然誇大其詞,但程池只怕也不是那麼清白的。

  周初瑾怕妹妹惹火了程池,到時候會吃虧,不由早前去拍了拍周少瑾的窗櫺,道:「少瑾,你聽話,快開門。」

  周少瑾抱膝抱在床角,打定了主意不開門。

  聽到程池的聲音,她在心裡冷哼:反正不管她怎麼說姐姐都不為所動,她只好用這種蠢辦法了。池舅舅難道還能當著姐姐的面把她拖到我榆錢胡同去不成?就算是他想,姐姐也不會答應啊!

  周少瑾有些得意地抿著嘴笑。

  看池舅舅怎麼辦?

  所以周初瑾勸她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可很快,她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外面陡然間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姐姐不可能這麼快就放棄的,池舅舅也不可能就這樣走開……難道出了什麼事不成?

  她躊躇了半晌,還是悄悄地下了床,趿了鞋走出了內室,想通過廳堂門扇鑲著的彩描琉璃朝外看看院子的動靜。

  誰知道她剛出了內室,廳堂的門扇就突然「啪」地一聲被推開了。

  清晨的了陽光明媚地照了進來。

  周少瑾像被照妖鏡照著的妖精一樣,尖叫著往內室跑去。

  程池哭笑不得,想也沒想地跟了過去。

  周初瑾怕周少瑾被嚇著了,提著裙子就要追著程池進去。

  商嬤嬤卻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攔在了她的面前,恭敬地笑道:「大姑奶奶,您就別進去了。我從前是服侍四老爺的,看得出來他老人家這次被氣得不輕,以四老爺的脾氣,少不得要喝斥二小姐一頓。我是服侍二小姐,這句本不該我說,可二小姐今年的行止確實是有些不對,也不怪四老爺會發火。只是二小姐的面皮子薄,您這麼一闖進去,若是撞到四老爺正說二小姐,二小姐這面子上怎麼掛得住?您不如就在這外面等,看看情景再說。說不定我們家四老爺能勸動二小姐了!」

  周初瑾覺得商嬤嬤的話很有道理,微微頷首,還是情不自禁地站在了窗櫺旁,聽著內室的動靜。

  周少瑾跑回內室就爬上了床,躲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了裹了起來,只露出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程池。

  這算什麼用?

  程池對周少瑾掩耳盜鈴般的舉止笑著直搖頭,走過去坐在了床邊。

  周少瑾又朝裡縮了縮了。

  程池看著好笑,溫聲道:「少瑾,你為什麼不想搬過去?」

  周少瑾不說話。

  程池就耐心地坐在​​床邊等她開口。

  那姿態,看上去很是優雅,卻透著不動如山般的堅忍,好像她不開口,他就能一直坐在那裡等下去。

  周少瑾是知道程池厲害的。

  她絲毫不懷疑程池的決心。

  周少瑾垂下了眼瞼,忐忑不安地地喃喃道:「我,我不想和池舅舅住在一起……」

  他把小丫頭嚇壞了吧?

  程池有點後悔。

  他知道她心裡有道坎,可他沒有想到這道坎有這麼深。

  但並不後悔自己的失控。

  小丫頭真是甜美之極。

  想想就讓他心悸。

  只是以後要講方法才是。

  他面歉意,聲音越顯柔和,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應該跟你說清楚的。你還記得石寬嗎?就是四皇子身邊的那個大太監,你說他會做司禮監秉筆太監的那個,我前些日子藉故在四皇子門前走了兩趟,居然遇到了他。我打聽到他有個兄弟,今年不過七歲,寄養在離榆錢胡同不遠的一錢胡同一戶姓鄭的人家裡,他常去那裡看他兄弟,我就想哪天再碰碰他,所以要在榆錢胡同住幾天……」

  周少瑾的臉騰地飛紅。

  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還差點耽擱了池舅舅的正事。

  還好池舅舅一直放在心上。

  她赧然地把頭伸了出來。

  程池看著溫文地笑了笑,繼續道:「少瑾是不是覺得住在我那裡不太好?我之前是準備把這宅子送給你的……」

  她要他的宅子做什麼?

  周少瑾正想說「不用」,就聽見程池道:「你之前不說要在家裡做居士嗎?我回去之後仔細想過了,如果就這樣貿貿然地跟你父親說,有哪個疼愛子女的父親會答應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兒往出家的路上奔,他不僅會阻攔你,而且還會想辦法盡快把你嫁了……」

  這也正是周少瑾擔憂的。

  她坐直了身子。

  裹在身上的被子就鬆了鬆。

  「我覺得你最好的辦法是讓你姐姐找個藉口讓你長住在京城。等過兩年,你年紀大了些,我們再跟你父親說。你父親到時候到京城看到你修行的樣子,知道你不是開玩笑,我在從旁幫你說項,你父親也容易接受些!」

  總比現在這樣跑去跟父親說好一些。

  周少瑾微微頷首。

  程池見狀就笑站了起來,道:「那就快起來換件衣服——我這幾天有點忙,石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過來?我等會還要去趟十三行京城的分號,據說我入股的那艘海昌號翻船,我得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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