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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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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14: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八章婆婆

  程氏姐妹都很是意外。

  程箏忙笑著道謝。

  程簫則看了程笙一眼,道:「怎麼好意思讓你送我們東西——我們可是做姐姐的,理應由我們送你才是。」

  周少瑾還是第一次這樣和應酬,大著膽了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是我的一片心意罷了。」

  程笙就抿了嘴笑,道:「少瑾,你真的長大了!還知道送我們東西了。」

  周少瑾臉上微熱。

  她從前真的不懂這些,覺得程笙已是天之嬌女,九如巷人人爭著巴結,自己若還是湊上前去,只會讓人輕瞧了。所以在和程笙同窗的那些年不僅沒有送過程笙什麼東西,有時候程笙得了京中父母捎來的東西分送給她的時候,她都很直接地拒絕了。

  誰又耐煩哄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

  漸漸地程笙也就和她來往少了。

  周少瑾又想起程池來。

  如果沒有池舅舅哄著她,她就算重生,只怕心裡也是怨氣重重,一樣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

  她心裡頓時覺得甜如蜜。

  池舅舅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她不想出門了。

  她要趕在池舅舅回來之前再給池舅舅做幾雙鞋。

  還要繡幾個漂亮點的荷包給池舅舅裝小物件……一定要繡得出彩,讓人看了眼睛一亮。

  池舅舅這個人看去什麼也不在乎,實際上是很講究的。

  繡出來的東西可得讓他喜歡才是。

  周少瑾翹著嘴角去了雙榆胡同。

  因周少瑾和程箏她們出了門,李氏就帶著周幼瑾在雙榆胡同串門,聽說周少瑾回來了都到了垂花門口去迎接。

  周少瑾獻寶似的地送了周初瑾幾盆君子蘭。

  周初瑾看到了花高興極了。

  妹妹如今越來越懂事了。以後她也就不用愁她出嫁之後因為不懂人情世事而惹得婆婆輕瞧了。

  周少瑾又像變戲法似的從馬車裡拿出個手掌大小的琉璃缸出來,缸裡還養著一紅一黑兩條金魚。

  「這個是給幼瑾的!」她彎腰把琉璃缸遞給周幼瑾,「喜不喜歡?」

  「嗯!」周幼瑾眨著大大的眼睛盯著那琉璃缸不住地點頭,不敢去接那琉璃缸。

  李氏喜不自禁。

  東西雖不貴重,卻是把幼瑾當成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她忙替女兒接過了琉璃缸,並笑著對周幼瑾道:「還不快謝謝二姐!」

  周幼瑾奶聲奶氣喊了聲「二姐」,磕磕巴巴地道著:「謝,謝謝!」

  周少瑾笑道:「我看箏表姐特意帶了她們家大郎和二郎去買金魚,我也買了兩條回來給幼瑾。」

  「讓您費心了。」李氏眉眼全是笑。

  周初瑾就忙招呼周少瑾進屋,道:「有什麼坐下來說,站在這裡也不是個事。」接著對周少瑾道:「剛才還和太太說著,也不知道你回不回來用晚膳。」然後吩咐持香:「你讓廚房加幾個二小姐喜歡吃的菜。」又道,「你和太太在這邊用了晚膳再回去。」

  周少瑾笑盈盈地點頭,牽著周幼瑾去看了官哥。直到婆子擺好了飯才出來。

  等回到榆錢胡同,樊劉氏進來服侍周少瑾歇息的時候,周少瑾問給她鋪床的樊劉氏:「我小的時候也很遲才會說話嗎?」

  「誰說的?」樊劉氏笑著拍了拍枕頭,把它方方正正地擺在了床頭,笑道,「二小姐小時候可聰明了,九個月就會喊人,一歲就會走路。喊得第一句話就是『爹爹』。把老爺可樂得,整天抱著您不願意放手,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聰明的孩子,若是太太還活著,不知道有多歡喜……」

  她的聲音低下去,眼角有水光閃動。

  周少瑾心裡也有些難受。

  如果她的生母還活著,一切就不一樣了……可她也遇到不到池舅舅了……

  可見都是命運作弄人!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擔憂地道:「我看幼瑾這麼大了,說話卻不如其他的孩子伶俐……」

  樊劉氏笑道:「這是周家富貴,姐兒哥兒跟著從來不曾斷過人,襁褓裡就由大人陪著,所以說話、走路都早。您去我們鄉下看看,誰家的大人不要去田裡。孩子都是用繩子拴住繫在樹下養著,有些到三歲、五歲才開口說話。可也沒見有哪裡不如別人的!」

  周少瑾笑了起來,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之後又和樊劉​​氏開玩笑,「你剛才還說我聰明,原來都是客套話啊!我是從小有大人陪著玩才會那麼早說話,那麼早走動的啊!」

  樊劉氏笑道:「二小姐這可真是雞蛋裡面挑骨頭——就是富貴人家,像二小姐這麼早叫人的、這麼早走路的也少。」

  周少瑾哈哈地笑。

  樊劉氏也跟著高興,私底下對商嬤嬤道:「看樣子二小姐還挺喜歡和程家大姑奶奶她們出去玩的。今天還和我說笑話了!」

  商嬤嬤笑著沒有作聲,心想,還是四爺厲害,箏大姑奶奶都搬了出來。

  以後只怕榆錢胡同會越來越熱鬧!

  結果第二天程笙就來拜訪她,道:「二姐家的容兒洗三時你幫他繡的那個襁褓可是讓程家出盡了風頭,過些日子是我婆婆的生辰,你幫我也設計個花樣子好不好?我請你吃富春江的水晶鴨。」說得十分誠心。

  周少瑾沒有想到有一天程笙會求她幫忙。

  她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道:「這是個什麼事!不知道你婆婆喜歡什麼樣子的?」

  兩人在宴息室待了一個下午,程笙滿意地走了。

  雙榆胡同那邊卻有丫鬟過來報信:「我們家大太太後天一早就到。前頭報信的小廝已經到了雙榆胡同。」

  周少瑾去了李氏那裡用晚膳,和她商量著招待廖大太太的事。

  督促丫鬟婆子們打掃宅子,採購雞鴨魚肉,重新陳設家裡擺設……周少瑾和李氏忙一天,竟然慢慢地知道了對方的喜好。

  這也算意外的收穫吧!

  周少瑾覺得很有趣,決定等程池回來告訴他。

  第二天用過早膳,她和李氏帶著周幼瑾去了榆錢胡同。

  廖紹棠已經帶著管事和小廝去西直門接人去了,她們就周初瑾說著話等廖大太太。

  快晌午,廖紹棠才回來。

  周少瑾等人去垂花門前迎接。

  廖大太太風塵僕僕的,滿臉疲倦地下了馬車。

  周少瑾看著大吃一驚。

  廖大太太比在鎮江的時候看著瘦了很多,可能是因為長期皺眉,她的眉間新添了道深深的褶皺,面上敷著粉,抹了口膏,不僅沒顯得精神些,反而讓她顯得更加蒼老。

  周少瑾不由朝周初瑾望去。

  周初瑾顯然也非常的詫異,她忙上前去扶了廖大太太。

  廖大太太輕輕地拍了拍周初瑾的手,任由著她扶著進了垂花門。

  李氏和周少瑾上前和她見禮。

  廖氏笑吟吟地應酬了幾句,李氏就帶著周少瑾起身告辭:「知道您平安到達我們就放心了!明天中午我在家裡給您接風!」

  見李氏和周少瑾沒有住在榆樹胡同,廖大太太難掩驚訝。

  廖紹棠也樂得抬舉自己的妻子,笑道:「原來岳母和兩位姨妹都住在這裡的,好照顧初瑾。後來您說要過來,岳母和兩位姨妹覺得你在鎮江住慣了大宅子,怕您初來京城不習慣,她們就搬去了少瑾名下的宅子居住,就在隔壁的榆錢胡同,離這裡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今是聽說您來了,岳母和兩位姨妹這才一大早過來迎接您的!」

  少瑾名下的宅子……這少瑾還沒有出閣呢?

  會不會太嬌慣了些?

  可這畢竟是周家的事,廖大太太素來是個心裡用事的人,面上一點也不顯地和李氏說話:「您幫我照顧我們家初瑾,我想起來就感激不心。你們怎麼能住到榆錢胡同,這邊又不是沒廂房。你們還是搬回來住?我平時也有個說話的人!」

  李氏婉言拒絕了,說好了明天在家裡給廖大太太接風。

  廖大太太很爽快地應了。

  但等到李氏剛剛走出了胡同口,她立刻吩咐​​廖紹棠去關了大門,笑容也垮了下來,把兒子和兒媳叫到了宴息室,道:「你爹爹這個人沒有救了!」

  廖紹棠大窘,睃了眼周初瑾。

  周初瑾忙道:「娘,我去給您沏杯茶去。」

  廖大太太看兒子的樣子,有些心神恍惚地點了點頭。

  周初瑾就在茶房裡消磨了大半個時辰,尋思著母子倆有什麼話也應該說得差不多了,這才端著茶盤進了屋。

  廖紹棠垂頭坐在那裡,顯得很沮喪。廖大太太則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似的。

  見周初瑾進來,母子倆都打起精神來。

  廖紹棠道:「你暫且安心在這裡住下,正好指點少瑾怎麼帶官哥。以後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總是有辦法的。您只管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就是了。」

  廖大太太苦笑,道:「沒想到我好強了一輩子,最後卻敗在你父親手裡了。」

  周初瑾不好說什麼,等廖大太太喝了茶,服侍廖大太太重新梳洗了一番,乾乾淨淨了,這才陪著廖大太太去了東廂房看了官哥。

  「這孩子長得可真好!」廖大太太一看眼睛就挪不開了,不住地誇獎孩子,又謝謝周初瑾給她生了個壯實的大胖小子,讓站身的嬤嬤拿了個匣子進來,道,「這是一套紅寶石的頭面,送給你了!」

  這麼貴重的東西,周初瑾執意不要。

  廖大太太笑道:「你這孩子,長輩賜,不得辭。你直管收下好了。」

  廖紹棠也讓她收下。

  周初瑾卻之不恭,收下了匣子。

  廖大太太就笑道:「這就對了!過些日子嘉善成親,正好戴了去吃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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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15: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九章得知

  「什麼?程……嘉善要成親了?」周初瑾好不容易把「程許」兩個字換成了「嘉善」,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之前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我們難道還回去金陵觀禮不成?」說完,她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了,忙補充道,「那官哥怎麼辦?留在京城嗎?誰來照顧他?」

  孩了這麼小,肯定是不能帶回金陵的。

  而聽廖大太太的口吻,她卻得參加程許的婚禮。

  廖大太太現在心煩自己家的事,對別人家的事興趣不大,淡淡地道:「聽你們的外祖母說,嘉善準備在京城成親,也好宴請你舅舅的同僚。說是程家長房已經有快二十年沒有辦喜事了,嘉善又中了解元,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大肆操辦一番。」

  也就是說,這消息是從袁夫人和廖大太太的娘家方氏得來的。

  周初瑾有點不敢相信,遲疑道:「可程家的祖宗祠堂都在金陵,他們在京城舉辦婚禮,會不會有點不好?」

  廖大太太對袁夫人也沒什麼好感,又是私底下和兒子兒媳婦說話,直言道:「她這個人,向來好強,郭老夫人又是個心氣高的,自己的兒子尚且還有一個沒成親,哪裡有心情去管孫子?想必這是袁夫人的主意,而她向來拿了主意都能得逞的。」話說到這裡,她面露不解,道,「不過,她這次做的確有點過了。」廖大太太說著她又想起自家的事來,道,「管她呢!嘉善若是來京中成親,我們就去觀禮;若是在金陵成親,隨便她們誰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周初瑾心裡有點亂,但天色已經不早了,而且婆婆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又是船又車的,肯定很累了,她也不好多問。陪著說了幾句話,夫妻倆就起身告辭了。

  廖大太太卻是真的稀罕這官哥這孫子,商量周初瑾夫妻今天晚上就官哥和她睡。

  做祖母的喜歡孫子,周初瑾夫妻自然是高高興興地應了。

  周初瑾幫著乳娘把孩子在廖大太太屋裡安頓好了這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

  廖紹棠已經沐浴過了,盤坐在臨窗的大前拿著一本書發呆。等周初瑾走近了才發現,丈夫的書都拿反了。

  她沒有打擾,輕手輕腳去沐浴出來,丈夫還是用同樣姿勢拿著書,連書頁都沒有翻過,如個泥塑的人似的。

  周初瑾就笑著催他:「快去歇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想。你不是只請了一天假嗎?翰林院的事可不出錯。」

  校對謄錄這種事很是繁瑣,卻出不得半點的錯。

  廖紹棠笑著點頭,和周初瑾上了床。

  可就算是上了床,也是睜著眼睛望著帳頂發呆。

  周初瑾暗暗嘆了口氣,想著明天還要去榆錢胡同做客,強迫自己睡了。

  第二天卻是被廖紹棠喚醒的。

  他鬍子邋遢的,低聲道:「初瑾,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聲音暗啞,像是一夜沒有睡似的。

  周初瑾嚇了一大跳,忙坐起身來,正色地道:「您說!我聽著呢!」

  廖紹棠還是猶豫了良久,這才道:「我們成親的時候,娘不是送了我們一個小田莊嗎?我想把這個小田莊還給母親,讓她手裡有些體己的銀子……她在我們做子女的面前也有尊嚴……」

  周少瑾這下子可是全醒了。

  若是把這個小田莊還給婆婆能給婆婆帶來「尊嚴」,她何樂而不為。

  她又不是沒有自己的陪嫁,又不是指著廖家公中的那點銀子過日子。

  只是她知道廖紹棠的性子,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拿他們的產業去討好婆婆的,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而且還與婆婆昨天和他說得話有關。

  周初瑾立刻就爽快地應了,並笑道:「那原本就是婆婆的陪嫁,家中也還有弟弟妹妹,我原就擔心我們得了婆婆的陪嫁讓弟弟妹妹們不高興——為了銀財弄得家中不寧,那倒不至於。您這麼說,我這裡可是鬆了口氣。」

  廖紹堂感激不盡,拉著周初瑾的手道:「難怪老人家都說家有賢妻,如有一寶。有些事我不是要瞞著你,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我爹他,私下把我母親的陪嫁全給變賣了。官哥百日禮,我母親想尋些好東西送給官哥,這才發現的……偏偏還不敢張揚,怕壞了我爹的名聲,弟妹們不好議親。如今母親手中已沒有什麼好東西了,大妹又到了出嫁的年紀……母親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可她既然能知道程嘉善馬上要成親的消息,只怕是回了趟娘家找舅舅們……母親這輩子,過得太苦了!」

  周初瑾索性好事做到底,道:「要不就把我陪嫁的那些金飾拿去銀樓裡重新融了,打幾個新式的樣子等大妹出嫁的時候讓娘帶回去?」

  「不用,不用。」周紹棠摟了周初瑾,「你能答應我把田莊還給母親我已是感激不盡,怎麼還能動你的陪嫁。不用了!我,我以後一定會爭氣,掙個田莊回來的。」

  千金難買夫妻同心。

  周初瑾打定主意,如果大姑子出嫁,她怎麼也要送幾套頭面給她由婆婆送出去討好討好婆婆和大姑子。

  用過早膳,夫妻倆去給廖大太太問安。

  廖大太太好像也是一夜沒睡,只有看見官哥的時候才會從心底冒出些許的笑意來。

  廖紹棠朝著周初瑾使了個眼色。

  周初瑾知道他要和廖大太太說田莊的事,找了個藉口抱著官哥退了下去。

  等到周初瑾再回到廳堂的時候,廖大太太和廖紹棠眼睛都紅紅的,廖大太太更是拉了周初瑾的手道:「是我對不起你們夫妻。」

  「娘說這話就見外了,這是可是相公對你的孝敬。」周初瑾是在九如巷長大的,深諳討好長輩之道,幾句話說得廖大太太感慨不已,私底下對廖紹棠道:「我從來還有點擔心初瑾是喪母的長女,如今看來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樣賢惠的媳婦,你以後可要對她好一點。」

  廖紹棠不住地點頭,眼裡都是笑,自此和周初瑾的關係一直都像剛成親那會。

  這是後話了。

  周初瑾和廖大太太送走了廖紹棠之後,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抱著官哥兒,坐著轎子去了榆錢胡同。

  李氏帶著周少瑾在垂花門前迎接。

  廖大太太左右地瞧了一眼,笑道:「榆樹胡同離榆錢胡同真的很近,親家太太和親家小姐要常過去串門才是。」

  李氏客套了一番,一行人往屋裡走。

  廖大太太暗暗驚訝。

  周初瑾住的宅子是她從她的體己銀子裡拿出來的,一共花了多少錢她心裡清清楚楚的。這一片雙榆胡同和榆錢胡同是最好的,靠著六部和國子監最近。她最初也想在這邊買個宅子的,最終因為太貴而棄了。

  沒想到周鎮還有這個能力,在這麼繁華的地方給周少瑾買了個宅子。

  因這是極長臉的事,她也就誇獎起周家來。

  李氏手裡銀子,對銀財上的東西向來不怎麼看重,因而聞言笑道:「這可不是我們老給二小姐置辦的。這是郭老夫人送給少瑾的。自大姑奶奶出嫁之後,二小姐就搬去了寒碧山房居住,給郭老夫人作伴。」

  原來如此!

  她就說起了程嘉善的婚事。

  周初瑾原準備找個機會告訴周少瑾的,不曾想婆婆提前說了。

  她立刻就朝周少瑾望過去。

  妹妹的神色果然有些不虞。

  周初瑾找了個機會和周少瑾道:「你也別擔心。池舅舅向來心痛你,你到時候不妨找個藉口留在家裡,池舅舅肯定會幫你說情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周初瑾神色得凝地道,「我就算是跟著太太去觀禮,也不過是在內院和那些女眷打交道,那天袁夫人還有空找我的麻煩不成?程許還能為難我不成?我是在擔心郭老夫人。袁夫人這樣,郭老夫人肯定不會來京城的。程許是嫡子長孫,不在老家成親跑到京城來成親,她老人家心裡得多難受啊!」

  周初瑾不知道說什麼好。

  得到陪房三百里加急送來的信,程箏卻是氣得不行,關了門對自己的乳娘道:「我娘這是怎麼了?喝了誰的迷魂湯,居然想到讓嘉善到京城裡來成親。那祖母怎麼辦?二房的老祖宗怎麼想?嘉善這還沒有得勢呢,就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了。這樣是嘉善入了閣,做了首輔,那眼睛還不得只看得見天上?誰還能求到他們的面前。既然如此,族中之人憑什麼抬舉嘉善?沒有族人相幫,嘉善就算是有三頭六臂,只怕也難開闢出條路來。不然為何又讓我嫁到顧家,二妹嫁回袁家呢?這是誰給我娘在出主意不成?」

  乳娘的神色也有些凝重,道:「大奶奶,您是不是寫封從回去勸勸夫人,夫人最聽您的話了。」

  程箏苦笑,道:「只怕是我娘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寫信回去也沒有什麼用!我總不能為了娘家的事丟下相公和孩子不管吧?我只有得了婆家的尊重才能幫到娘家,我出嫁時祖母反覆叮囑我的事,我可是一刻都沒有忘!」

  乳娘道:「要不請大爺的幕僚幫著跑一趟?我們可不能睛睜睜地看著夫人和老夫人越走越遠……」

  程箏還有些躊躇。

  陪嫁的第二封信送了進來。

  這第一封信送來還不到一個時辰……

  程箏惶恐地和乳娘對視了一眼,戰戰兢兢地拆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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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證實

  程箏派回金陵打探消息的陪房來信告訴她,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鬧了起來,不僅將原定於九月和閔家的婚事推遲到了明年的二月,而且還嚷著要和九如巷分宗。

  程家上下一片嘩然。

  二房的老祖宗和郭老夫人都保持著沉默。

  可九如巷私底下卻傳開了,說長房的大老爺入了內閣人就輕狂起來,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人家二房的老祖宗不也入過閣,人家說什麼了沒有?不僅什麼話也沒有說,而且還一聲不吭地照顧起族中眾人來,想當初,長房不也沒有少受二房老祖宗的恩惠嗎?如今二房的老祖宗年事已高,二房的大爺小小年紀就中了舉人,正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需要長房提攜的時候,長房卻鬧著要分宗……這袁夫人不過是一內宅的婦人,若是沒有涇大老的首肯,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分宗是小,怕二房的大爺成了氣候壓住了長房的大才是真……

  程箏一口氣沒有喘過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那乳娘嚇得臉都白了,一面把那信揉成了團塞進了貼身的肚兜裡,一面高聲地呼人,又是掐又是按的,好半天程箏才緩過氣來。

  還好顧緒去了衙門,兩個孩子在外院的書房跟著先生上課,其他顧家的親族都住在西路的宅院,沒有驚動旁人。

  程箏打發了身邊服侍的,問乳娘信去了哪裡。

  乳娘從懷裡掏出信來。

  程箏把那信又重新仔細地看了一遍。

  她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困惑,吩咐乳娘將信燒了。

  乳娘不怠慢,點了燈燭,當著程箏的面把信燒了。

  程箏這才鬆了口氣,靠在床頭想了半天,道:「你去吩咐外院的管事給我備車,我要去趟杏林胡同。這件事要是真的鬧騰起來,只怕會有人藉機彈劾父親,得趕緊想個對策。」

  偏偏她們鞭長莫及,對金陵的情況不了解,不能及時地應對。

  這件事最終還是得父親出面。

  乳娘跟著程箏經歷了不少,是個心裡明鏡似的人物,聞言立刻點頭,叫了丫鬟進來服侍程箏梳洗,自己快步去了外院。

  程箏心不在焉地由丫鬟服侍著自己,心裡卻一直琢磨著這件事。

  如果陪房聽到的消息屬實,首先二房的老祖宗和祖母的沉默就耐人尋味。

  其次是母親,並不是那沒有見識之人,分宗這種事,往小了說是自私自利,往大了說是數宗忘典,所以誰提出分宗誰就得背這樣的黑鍋,這也是為什麼高門大戶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過得不痛快都只有忍著的原因。母親的娘家袁氏和外家方氏都是這樣的高門大戶,何況父親才剛剛入閣,還沒有站穩腳跟,根本經不起風吹草動,若是被傳出忘恩負義的名聲,這閣老也就做到了頭,母親應該很清楚才是,母親為何還要在這個時候嚷著分宗?

  再就是九如巷的那些傳言。看似在為二房抱不平,卻如錦裡藏針,處處都針對著長房,句句都指責著長房,她不相信這是巧合!

  乳娘行事很是穩妥,沒等程箏這邊梳妝打扮好,她已進來稟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還讓管事提前派人去了杏林胡同報信。」

  這樣一來,萬一程涇不在家裡,杏林胡同的人就可以去把程涇找回來。

  程箏面沉如水地點了點頭,叫來大丫鬟叮囑了一番「要好生照顧大少爺和二少爺,大爺回來了先服侍大爺用膳,不用等我回來」之類的話,這才帶著乳娘去了杏林胡同。

  程涇果然不在。

  有小廝去了衙門裡報信。

  不過兩炷香的功夫,程涇就打道回府了。

  程箏上前給父親行了禮,不禁細細地打量著父親。

  程涇今年五十有三,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俊溫文,氣質謙和儒雅,因保持得好,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風儀極佳。

  面對這樣的父親,程箏語凝。

  父親怎麼可能默許母親鬧著分宗?

  可沒有父親的默許,母親怎麼敢嚷著分宗呢?

  程涇見女兒急急地把自己找了回來卻等他站到她面前的時候又面色凝重,一言不發,不由笑道:「怎麼了?難道是和大綸吵架了?你放心,我這就去幫你收拾大綸。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我的女兒也敢欺負,我讓他向你賠不是……」

  小時候,她若是闖了禍,父親也會這樣毫無理由地站在她這一邊。

  出嫁離家十幾年的距離在這一瞬間彌補過來。

  程箏毫不猶豫地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爹,我派了人回金陵去辦事,結果管事告訴我,母親和二房、三房鬧翻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父親。

  程涇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斂了起來。

  程箏心中冰涼冰涼的,驚愕地喊了聲「爹」。

  程涇抿了抿嘴,臉上的溫文爾雅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森嚴。

  「嘉善的事,之前也沒有和你多說。」他緩緩地開了口,道,「是因為那件事不是什麼好事。是嘉善做錯了事。所以你四叔父的那個丫鬟我們也沒有追究。就當是給你弟弟一個教訓。可令我和你母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居然是二房和三房聯手做榖陷害你弟弟的……」他把程證如何給程識通風報信,把周少瑾引去了花園,程識又是如何給程許酒中下藥,事後程沂又是如何攻訐程許的事一一都告訴了程箏。

  程箏聽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箏兒,」程涇滿臉的疲憊,神色複雜,聲音也變得低沉嘶啞起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怕在外面爭了前程子侄們來繼承,我們長房有今天,也曾得到過二房老祖宗的提攜,這世上的事,原來就是有德者得之。可我沒辦法容忍他們這樣算計你弟弟。就算他千錯萬錯,那也是對不起周家的二丫頭,卻不曾對不起他們這些從兄弟。他們的心思太歹毒了。你想想,如果不是事出湊巧,周家二丫頭去花園的時候你四叔父的那個丫鬟也跟著一道去了,事情會變成怎樣?我們又怎麼跟閔家和周家交待?你弟弟一生的清白還要不要?他還能出仕嗎?能做宗子嗎?你母親跟我哭訴,我沒有辦法反駁她……」

  程箏只覺得滿嘴的苦澀。

  她低聲道:「祖母怎麼說?」

  「你祖母覺得你母親太急了。」程涇揉了揉眉心,道,「但事實證據擺在那裡,你祖母也無話可說。」

  「事實證據?」程箏聞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道,「母親抓到他們的把柄了嗎?之前四叔父在家,不是和了稀泥嗎?」

  四叔父不管是目光、手段還謀略見識都遠遠地把她母親甩在身後,既然四叔父和了稀泥,母親怎麼又翻起舊賬來,還查到的證據?

  這樣做會不會對長房不利?

  程箏道:「四叔父在哪裡?還在金陵嗎?他怎麼說?」

  「他還在金陵。」程涇道,「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家裡的這些瑣事他是一律不放在心上的,二房和三房也是因為這樣才敢在他面前胡說八道的。分宗的事他沒有說什麼,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贊成的,不然他肯定會出面攔著你母親了。說到證據,是你母親無意間發現有僕婦往家裡偷東西,牽扯出給酒裡下藥的事來……為這件事,你母親還寫信來向我狠狠地抱怨你四叔父一通。」他苦笑道,「我把你母親說了一頓,也不知道你母親聽進去了多少。等你見到你母親的時候,一定要勸勸她,以後有什麼事少說你四叔父,他這麼多年為這家付出了很多,我和你二叔父、二叔祖能安安心心地做官,都是仰仗這公中的財物。她這樣,不僅壞了我們兄弟的情份,還會惹得你祖母不高興。她又何苦做這個惡人!」

  程箏也頗有些無奈。

  她總覺得母親對四叔父的心結是因為忌妒和羨慕。

  忌妒四叔父不費吹灰之力就考取了進士,羨慕四叔父管著家中的庶務,九如巷各房都要看他的臉色。

  不過,四叔父怎麼可能贊成呢?

  程箏想不通。

  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母親的行為太激進了。

  她草草地應了聲「好」,說起了分宗的事:「……你可下了決心?言官那邊怎麼辦?二房、三房搬到哪裡去住?」

  程涇沒有回第二個問題,而是有些避重就輕地道:「我和你母親已經下定決心了。就算是這次分不成,也要讓二房、三房再也不能插手我們長房的事了,不然這次他們沒有得逞,肯定還會有下一次。只有千日捉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們不能總這樣提防著二房、三房過日子。至於說搬家的事,我和你母親的意思是,我們出來——我們搬到京城裡來,把九如巷讓給二房。至於說三房、四房和五房怎麼辦,那我們就管不著了。」

  程箏神色大變,道:「可我們才是長房啊!分宗的時候哪有長房搬出去的道理。這樣一來金陵城的人豈不是更加覺得是我們沒有道理嗎?」

  程涇冷笑,道:「九如巷的族譜如​​今還在二房的手裡呢!他不是一直不願意放手嗎?那就給他們好了。我們想辦法入了京城的戶籍,在大興、宛平等地買祭田,重新修祠堂。把你太祖父、祖父等人的墳遷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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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因果

  「這樣合適嗎?」程箏脫口問道。

  「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程涇冷冷地道,「我們這也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了。」

  程箏默然。

  程涇最是看中這個長女,加之女婿又極有能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見長女並不是十分贊同的樣子,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從前跟二房的那些恩怨告訴她,也免得她覺得自己以怨報德,不知恩義:「箏兒,你可知道你四叔父為何沒有辦法出仕嗎?」

  程箏愕然地望著父親。

  這也是她一直不解的地方。

  程家的庶務就有那麼重要嗎?

  竟然壓著一位兩榜進士不能入仕!

  而父親和叔父被人問起的時候總說是因為四叔父不耐案牘辛苦,不願意入仕。

  既然如此,又為何辛辛苦苦地去考進士?做個舉人不就好了。

  因為這件事,四叔父都快成江南世家的笑柄。

  覺得四叔父放著好好的仕途不走,和那些販賣南北的商人混在一起,利令智昏,數典忘宗,品行有暇……四叔父考進士的時候肯定沒有想到!

  不過,如果四叔父沒有考進士,只怕也未必好受。

  誰會把一個家族沒有功名的庶人看在眼裡?

  她這會兒才覺查到程池的處境有多尷尬。

  「四叔父為什麼不入仕?」程箏不由喃喃地道。

  程涇的臉色顯得更冷峻了,低聲道:「當初你祖父正值壯年,卻臥病不起,去日無過。程敘卻一直不和你祖父商量後世。好不容易把程敘請了過去,程敘卻推三阻四,一會兒說父親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讓你祖父不要杞人憂天;一會兒如今仕途艱難,皇上的陰晴不定,伴君如伴虎;一會兒又說自己早已不煩和朝中眾人周旋,原想著父親過幾年就致仕,把族譜交給你祖父,由你祖父擔當起光耀門楣的重任……就是不談以後的事怎麼安排。我和你二叔父都摸不著頭腦,還是你二叔祖一語道破了天機,對你祖父說,一旦你祖父去世,我和你二叔父就得回鄉守制。守制是小,可起復是大。若是被安排到了窮鄉僻壤做了官令或是一直賦閒在家,幾年之後又是一番天地,只怕我和你二叔父就要泯於眾人,那時候就真真的只能看程敘的眼色行事了……」

  程箏難掩驚訝!

  父親已到了直呼二房老祖宗的名字,可見這事讓父親是如何的憤怒了!

  她肅然正襟。

  程涇卻頓了頓,繼續道:「你祖父和二叔祖就約了程敘說話。因我和你二叔父已有功名在身,是大人了,你祖父安排了我和你二叔父在屏風後面悄悄地聽。」

  「程敘和你祖父兜著圈。」

  「你祖父當時已病入膏肓,說話吃飯都很吃力了。要不是身後事還沒有安排好,他老人家早就走了。」說到這裡,程涇眼角閃爍起水光來,「他老人家哪裡還有精力和程敘你來我往?只好直問程敘有什麼安排?程敘這才道,程家人丁單薄,他想讓你四叔父長大後管理庶務。」

  「當時我們都覺得鬆了口氣。」

  「你四叔父那時才不到七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上房揭瓦,下河摸魚後沒少幹,整天也不見他生生地坐下來看一頁書。你祖父生怕他去後無人能管束你四叔父,早就留下話來,讓我和你二叔父照顧你四叔父,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允許分家,你四叔父若是長大後願意讀書入仕固然好,若是只願意做個逍遙翁,就把長房的庶務交給他打點,他要是連長房的庶務都不願意打點,就讓我和你二叔父看著他點,別讓他作姦犯科,壞了祖宗名聲就是了。」

  「如今程敘提出來讓我你四叔父長大之後打理九如巷的,簡直是為你四叔父尋了條出路。我和你二叔父都以為程敘是看著長房有三個兒子,怕三房再出個讀書人來壓制住了二房,想著你四叔父頑劣的樣子,都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你祖父卻比我們心思細膩。聞言不僅沒有高興起來,反而皺著眉問程敘是什麼意思?還說四叔父恐怕是不合適。」

  「程敘笑了笑什麼也沒再說,起身就要告辭。」

  「你祖母和你二叔父也沒有留他。」

  「結果他快走到了門口又突然轉身對你祖父說,不管是他還是你曾祖父、祖父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這麼多年來家中全靠原來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基業苦苦支撐著。為了祖宗的聲譽,他甚至安排了自己的獨子打點家中的庶務,最後年輕輕就去了,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只留下了狐兒寡母需要照顧……他能做得都做了。既然長房的人一心一意都要出仕,不願意安排人接手家中庶務,那家中的庶務就繼續由二房打點好了。以後不僅與長房無關,他也會把二房遷居到京城來。」

  「又道:我都差點忘了,長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

  程箏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他老人家這是糊塗了吧?不過是家中庶務而已,好多人家都是請了自家的管事打點。只要家裡還有出仕的人,這生意就差不了。再者,天下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不可能又要入閣相,又要做那金銀滿缽,處處都要佔著上峰,讓旁人怎麼活?這世上素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官場中人做生意本來就比別人容易,又怎麼能與民爭利呢?這也不是詩傳禮儀傳家應該有的氣度啊!」

  程涇是長子嫡孫,自然知道七星堂的事。

  可這是程家的辛秘,他就是再喜歡程箏,也不能把程家的辛秘告訴程箏。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程敘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從前三房的則公打點家中產業的時候,正是朝廷更迭之時,很多人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禮儀廉恥已全然不講,制公和列公已的名聲已經庇護不了他了。程家在金陵富了百來年,那些官宦流民土匪沒有了銀子沒有了吃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程家。則公為了保全家業,只好不停地花大價錢請人護院,開倉放糧,請客送禮,等到程敘接手的時候,家裡早已是個空殼子了。直到近幾年你四叔父管著庶務,家裡才漸漸地恢復了元氣。」

  程箏嘴角微翕,到底沒有說話。

  她從小在寒碧山房長大,家中過著怎樣的日子,她還能不知道?

  就算是久富盛名的海寧顧家,她嫁過去的時候都暗暗驚訝顧家的清貧,直到她開始跟其他江南的世家接觸之後,她才發現原來不是顧家太窮而是程家太富……四叔父最終撐管了家中庶務,說到底,還是因為祖父和父親、二叔父捨不得銀子,捨不得那份富貴……只是她身為晚輩,有些話不能說而罷。

  程涇想著從前的事,並沒有太注意到程箏的表情。

  「可祖父到底心痛你四叔父,一直沒有鬆口。直到翰林院提拔了兩個侍講學士,而不管是資歷還是學識都有目共睹的你二叔祖卻沒有選上,你祖父託了人去打聽,這才知道你二叔祖原本是榜上有名的,因程敘說是你二叔祖是自家的侄兒,又年紀輕輕的,需要多磨練幾年,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還開玩笑地對翰林院的掌院學士說,這次你二叔祖讓了出來,下次要是再選侍講學士,翰林院可要記得這份人情。」

  「眾人都誇程敘處事公正,就是連皇上,也特意叫他去讚揚了一番,賞了你二叔祖一套筆墨紙硯。」

  「你祖父這才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

  「只好答應讓你四叔父打大後打點庶務。」

  「但你祖父也悄悄地叮囑我和你二叔父,讓我們一定要護著你四叔父周全。一旦我們能站穩了腳根,就把家中的庶務丟出去,管它由誰管,不能讓你四叔父有什麼閃失。」

  可他們沒有想到家中的庶務如此的凶險。

  程池剛出道的時候若不是秦子寧,早就死了。

  這個決定是父親做的,母親沒有辦法怨恨父親,就怨自己。

  從此對他們兄弟倆個也沒有了個好臉色。

  覺得他們是拿了弟弟命去換了自己的前程。

  他和二弟見到程池的時候也心生愧疚,不敢面對。

  這話,他連個訴說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裡,程涇眼神一黯。

  嘉善是他的獨子,他可不想他去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庶務。

  二叔祖那邊斷了香火,連個承嗣的人都找不出來。

  以後……恐怕只有放棄七星堂了。

  程涇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這次我對不起你母親。我和你二叔父早就想分宗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什麼藉口。正巧碰上你弟弟這件事,程識和程證又被你母親抓了個正著,這也許就是天意吧!我們分出來,不管是我還是你四叔父都不必再受程敘的挾持。如果再遇到像上次那樣被人推薦的機會,你四叔父也可以趁機脫身,丟開家裡的庶務,好生生地去做官去。」

  程箏微微點了點頭。

  宋景然推薦四叔父入工部為官而父親卻以親族迴避為由拒絕了四叔父入仕的事早已經傳遍了京城。

  大家感慨程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餘,也有不少人陰陽怪氣地說父親是怕四叔父入仕之後擋了弟弟的路……為此顧緒還曾問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念頭閃過,程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分宗就分宗吧!

  只要程家夠強大,做事夠妥貼,大家事後提起來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至少四叔父可以從那些生意中脫身。

  所以祖母才會不作聲的吧?

  她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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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受邀

  周少瑾並不知道金陵的九如巷發生了這麼多的事,美味的佳餚,精緻的碗碟,繁麗的景色,清雅的絲竹,親切的交談,真切的關心,讓那天來榆錢胡同做客的廖大太太賓至如歸,對於李氏和周少瑾的安排贊不絕口,又因有周初瑾的緣故,廖大太太也有意抬舉李氏,從此和李氏過往親密起來。

  李氏有眼色,又出手大方,不過去榆樹胡同做了幾次客,廖家來拜訪廖大太太的那些親戚就個人殷勤地喊她「親家太太」了。李氏不免有些感慨,私下對周少瑾道:「這女孩子出嫁嫁妝少了可真不行。郭老夫人給你的那些首飾你都收好了,可別再隨意賞了人。我過兩天和你去銀樓逛逛,給你打些鎏金鎏銀的首飾,你要賞人,用那個賞人。」

  前幾天她看見春晚拿了個碧玉如玉的翡翠鐲子在擦,那水頭,比她平日裡戴的玉佩卻是毫不遜色,她還以為是周少瑾的,結果春晚說是周少瑾賞給她的,她怕摔壞了,捨不得,閒暇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而且周少瑾還不止賞了她一個翡翠鐲子,還賞過她一整套銀杏花的頭面,幾根鑲寶石的簪子,兩對南珠的珠花……就是一般富家的小姐只怕也沒有她的首飾貴重。

  周鎮的收入在那裡,雖然這幾年盡力地給兩個女兒置辦嫁妝,可到底能力有限,這些東西多半是郭老夫人賞的,周少瑾又轉手賞了春晚。

  李氏想想就覺得心痛。

  周少瑾低眉順眼地應好,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兩世為人,什麼東西最重要​​,她心中自然有一把尺子。春晚對她的好,樊劉氏對她的好,豈是幾件首飾能衡量的,不過是有好東西給她們,讓她們也開心開心罷了。

  不過,跟著李氏去逛銀樓的時候,她還是先了好幾件金銀首飾。這些東西賞給春晚他們,她們可以做為傳家寶傳下去,也算是春晚給後輩子孫留下來的一點念想。

  想到這裡,她就有發愁起來。

  春晚過幾年就要出閣了,前世根本沒有管她,她的姻緣怎麼辦呢?

  神色恍惚間,有人跑過來朝她喊了聲「二表小姐」。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碰到的方萱。

  她穿了件桃紅色的忍冬花半臂,笑盈盈地望著她道:「我剛才遠遠地就瞧著像你,葭姐姐還不相信,果然是你!可真是巧!京城這麼大,沒想到我們居然碰到了一起。你也是來買首飾的嗎?這家的首飾挺不錯​​的!外面的人都只知道永福盛,實際上這百寶齋的東西比永福盛的賣得還好。沒想到你也知道這地方。」她說著,指了指二樓,壓低了聲音笑道:「葭姐姐要出嫁了,我娘受了她娘所託,陪她出來買點小東西,也跟了過來。」又道,「我外祖父和葭姐姐的外祖父曾經是同僚,我娘和葭姐姐的娘從小一起長大的,直到各自出嫁才分開,但也一直有來往。」

  難怪方家和閔家走得這麼近!

  周少瑾微微地笑,感覺到二樓有道視線停在她的身上。

  她無意知道那是誰,頭也沒抬地笑著和方萱應酬了幾句:「我也是聽我姐姐說這家銀樓首飾做得很好……」

  早知道會遇到方萱和閔葭,她就去永福盛了。

  前世她沒有逛街的習慣,但外甥廖承芳出生之後,她曾到處打聽哪裡的長命鎖做得好,林世晟是老京城人,就給她介紹了這家百寶齋。

  她當時也覺得百寶齋的東西非常好。

  永福盛的東西雖然沒有這邊精巧,卻份量足。

  她買了是為了賞人,自然要份量足些才好。

  方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道:「廖大奶奶是年前才來的京城!」

  言下之意是周初瑾怎麼一下子連京城怕旮旯角落都知道了。

  周少瑾無意和她攀談,藉口時間不早,和方萱分了手。

  方萱有些不高興。

  不管怎麼說,她們也算是姻親了,既然知道她母親在樓上,周少瑾於情於理都應該去問候一聲才是,周少瑾卻是一聲不吭地走了。根本沒有把她們家當姻親的意思。

  方萱也是蜜罐裡長大的,周少瑾對她冷冷淡淡的,她也就無意和周少瑾多接觸,轉身回了二樓的雅間。

  閔葭也有點詫異周少瑾的無禮,蹙了蹙眉道:「這周家二小姐是怎麼一回事?顧家大奶奶那麼抬舉她,她卻好像有點不通人情世故似的……」

  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周少瑾時那驚豔的感覺。

  據說她和她姐姐是在九如巷長大的,不知道有沒有和程嘉善打過照面……如果她是程嘉善,只怕也忘不了這樣一個「表妹」……不過,若她像今天表現的似的不通人情世故,倒也可以解釋得通了!

  閔葭目光微閃。

  方萱卻沒有這麼多的心理,她不以為意地道:「也許初來乍到,平日裡沒見過什麼世事,膽子小,不慣和我們來往……管她呢,以後再遇到隨意地打個招呼就是了!」

  閔葭卻沒她這麼樂觀,道:「她是在郭老夫人屋裡長大的,你不理她可以,我卻不可能不見她!」

  方萱覺得閔葭想得太多,道:「據說她也快及笄了,過兩年就要嫁人了,就算是在郭老夫人屋裡長大的又怎樣?」

  在郭老夫人屋裡長大的,就意味著周少瑾只要願意,就可以回程家,可以去探望郭老夫人……

  這話對無憂無慮長大的方萱說她也不懂,閔葭笑笑沒有作聲。

  周少瑾回到家中把買回來的金銀首飾給了春晚,讓她登記造冊,自己則開了窗,坐在臨窗的大炕給程池趕製鞋襪。

  李氏端了綠豆湯進來,笑道:「你仔細眼睛,又不是等著穿,趕得這麼急做什麼?」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這衣服會穿在程池的身上,就覺有使不完的勁,想早點把衣服給他做好才是。

  她把衣服放到了一旁,笑著接了李氏的綠豆湯,請她對面炕上坐。

  李氏笑著看她喝了綠豆湯,這才道:「剛才廖大太太派了人過來說,今年什剎海有龍舟賽,到時候你姐夫有一天的假,廖大太太邀了我們同去。」

  周少瑾有些意外,道:「那官哥怎麼辦?幼瑾也還這麼小?」

  李氏笑道:「我覺得上次四老爺那方法就好。我來之前去問了向管事,向管事說那些護衛都四老爺朝陽門宅子那邊的,我們若是定下來了,他去那邊打聲招呼就行了。」

  內宅裡的婦人,一年四季也難得能出來幾次,何況是在京城,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前世,什剎海也曾舉辦過賽龍舟,可她就從來沒有觀看過。

  周少瑾能理解李氏的心情,可沒有了程池陪著,她覺得就算是天子腳下,就算是在什剎海舉辦的龍舟賽,她也沒有什麼興致。

  「那太太就和向管事說一聲,到時候帶了幼瑾一道去吧!」她笑道,「我就留在家裡好了——天氣這麼熱,我不想出門。」

  這怎麼能行?

  哪有做母親的自己出去玩把孩子留在家裡的道理!

  李氏不答應。

  周少瑾勸了半天才說服李氏。

  不曾想第二天程箏派人給她下帖子,說是在什剎海附近的酒樓訂了雅間,請她一起去看賽龍舟。

  周少瑾頓時有些猶豫起來。

  程箏是程池的侄女,而且程​​池說起來對她也頗為推祟,對她也頗為友善。她到底去還是不去呢?

  周少瑾一時難作決定。

  程箏和周少瑾畢竟相隔十幾歲,若是程箏成親成的得,誇張點說,都能有周少瑾這麼大的女兒了。加上程箏治家嚴明卻又不失寬厚,顧家上上下下都非常的尊重她,她不免威儀日重。那婆子還以為周少瑾不想在程箏面前受拘,忙笑道:「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也一道去。二姑奶奶還邀了方家六小姐呢!」

  這種事就是這樣,你邀了閨中好友,那閨中好友還是自己的閨中好友,一來二去,原本只三四個人的,最後卻變成了滿屋的人,還大部分都不認識。

  方萱既然去了,誰知道那閔葭會不會去呢?

  周少瑾立刻委婉拒絕了。

  婆子訝然而又失望地回了顧家。

  程箏非常的驚異,有點不敢相信地又問了那婆子一遍:「你說周家二小姐聽說方家六小姐也會同去之後就婉言拒絕了我的邀請?」

  那婆子又仔細地回想了半天,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難道是因為閔葭?

  程箏打發了那婆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果九如巷分宗,長房落根京城,那祖母勢必會搬到京城來住。祖母那麼喜歡周少瑾,這女孩子對祖母肯定非常的孝順,只怕到時候會常去給祖母請安,而閔葭明年二月份就要嫁到程家去了……

  她想想都覺得頭痛。

  覺得程許真是……蠢透了!

  ※

  周初瑾得知周少瑾不去什剎海後親自來問周少瑾,見妹妹是真的不想出去曬太陽,這才打消了說服她的念頭,但還是忍不住抱怨她道:「你也真是的?這麼難得的機會,你去打聽打聽,有誰像你似的,為了怕曬太陽,因為太熱就不願意去的。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不後悔,不後悔!」周少瑾給程池的襪子繡著襪子,心裡無限歡喜,龍舟有什麼看的,她之前在金陵的時候又不是沒看過。

  她要留在家裡給池舅舅做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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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節日

  周初瑾沒有辦法,只好叮囑她:「你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要小心門戶,誰來也不要開二門。有什麼事就差了樊祺或是向管事跑腿,千萬不要自己出去。越是這種大家都出門看熱鬧的時候,越是那些作姦犯科的人出來的時候,小孩不見,女孩子被拐,多是這個時候,你千萬要當心……」

  周少瑾抿了嘴直笑,等姐姐說完了道:「前幾天我跟著箏表姐出門你也拿這話教訓了我一番。你就放心好了,我哪裡也不去。外面那麼多的人,鬧哄哄的,有什麼好出去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帶著官哥去看賽龍舟吧!我這裡省得!倒是官哥你要小心點,別往人多的地方帶,他年紀還小,受不得那罪。箏表姐在那邊的酒樓定了雅間,若是覺得太熱了,你就借她的地方歇口氣,可千萬別是不好意思,直挺著。你是大人,挺得住,可官哥還小……」說到後面,總覺得不放心,道,「要不你把官哥送我這裡來吧!我幫你照顧他。」

  這下輪到周初瑾笑起來,道:「我是姐姐還是你是姐姐,你倒教訓起來我來!」

  周少瑾卻正色地道:「姐姐,我說的是真心話。你還是把官哥送我這裡來吧!你婆婆想出去看熱鬧,你不陪著不好,可也不能讓官哥跟著受這個罪。你回去跟姐夫商量商量,最好還是把官哥送我這裡來。」

  孩子還沒有滿一百天呢!

  周初瑾不由動心。

  她回去就商量廖紹棠。

  廖紹棠也正為這件事為難,聞言大喜,道:「那就麻煩二妹妹幫我們看著好了。等過幾天我們再請她到家裡來玩好了。」

  周初瑾笑道:「還好二妹來了京城,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好!」她說著,突然想把周少瑾就留在京城。這樣一來既可以避開什麼黃公子、白公子的,又可以託了京城的這些三姑六舅幫著給妹妹留意一門好親事,三來姐妹間還可以互相照顧,特別是池舅舅還送了少瑾一個宅子,少瑾想在她這裡住些日子就在她這裡住,想清靜了就自己住些日子,不知道有多自由自在。就是她這個出了嫁的。想想都覺得有些羨慕起來。

  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廖紹棠說了。

  廖紹棠也覺得好。道:「保定府還是格局小了點,在京裡說親,方家、李家、閔家。不管哪家都算得上是百年世族,總比嫁了那小門小戶的好。」

  閔家就算了吧!

  周初瑾在心裡冷「哼」。

  覺得方家不錯。

  子弟裡優秀的很多。

  這麼一想,她就想起了宋木。

  真是太可惜了。
 
  也是少瑾沒有這福份。

  她笑道:「這件事還是你去跟我爹說吧!」

  這是要把功勞記在他的頭上呢!

  廖紹棠輕輕地摟了摟妻子,笑道:「我這就寫信給岳父大人!」

  周初瑾翹著嘴角笑。道:「婆婆那邊,你也去說一聲。」

  「知道了!」廖紹棠高聲地道。

  到了晚上。就把端午節那天將官哥暫時託了周少瑾照顧的事告訴廖大太太。

  廖大太太面色微紅。

  她有好多年都不曾這樣單純地出走玩樂一番了,居然忽略了官哥。要知道,他們現在已不是在鎮江,只要說去看賽龍舟。不管什麼時候也能在河邊的酒樓裡弄到一間雅間供她們歇息了。

  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孩子們是為了讓她高興才安排的這次出行。

  她忙道:「那就替我謝謝親家二姨了。改天請她到家裡來玩。」

  婆婆答應了就好。

  周初瑾笑著為周少瑾說了幾名好話,等到了端午節那天,天剛剛亮就帶上了官哥平時慣用的東西和服侍的僕婦。和廖太太把官哥送到了榆錢胡同。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官哥,再三保證會好好地照顧官哥。

  廖大太太再三地道謝。看著天色越來越亮,婉言拒絕了周少瑾早膳,等李氏和周幼瑾收拾好了之後,就一起出了胡同,往什剎海去。

  周少瑾看著官哥粉嫩嫩的小臉,心都要化了。

  她挨了挨官哥的小臉,官哥開始笑嘻嘻的,不一會卻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高聲喊著官哥的乳娘。

  乳娘忙走了過來,看了官哥一眼笑道:「官哥這是餓了!」

  周少瑾鬆了一口氣,把孩子遞給了乳娘。

  因家裡也沒有旁的人,乳娘就坐在一旁給孩子餵奶。

  周少瑾見他大口大口地吸著奶,不由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轉身讓把前幾天她讓人去集市上買的布老虎,小人偶,不倒翁等都拿過來,準備哄官哥玩。

  誰知道官哥兒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周少瑾哭笑不得。

  乳娘忙歉意地道:「今天要過來二小姐這邊,官哥比平日裡起得早了些……」

  小孩子自然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了!

  周少瑾笑道:「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平時是睡搖床還是睡炕?若是睡炕,就把它放在這裡好了。我看著他!」

  南方的孩子睡搖床,北方的孩子睡炕。

  「睡炕。」乳娘笑著,自有眼色機靈的小丫鬟過來鋪了個小舖,乳娘輕手輕腳地把孩子放在了鋪了。

  周少瑾就坐在一旁給程池做襪子。

  和上次一樣,她依舊用十字針給程池縫襪子,不同的是雪白松江細布襪子,她用了琥珀色、黃櫨色、淺絳色依次走線,華麗而又奢侈,讓人看了有些挪不開眼。

  池舅舅那麼講究,所有的精緻都在細節之處了,這樣的襪子他肯定喜歡。

  周少瑾抿了嘴笑。

  若說之前做的襪子頗有些出塵脫俗的味道,而現在的做的襪子就頗有些凡塵繁華的味道。

  她喜歡池舅舅如世俗凡人一樣的生活,不喜歡池舅舅出家人般心如枯槁。
 
  ※

  程池一踏進院子就看見周少瑾正坐在內室的窗前做著針線。

  清晨的陽光如碎金般般過亭亭如蓋大槐樹的葉縫灑落在青石的地磚。給陰涼的廡廊平添了幾分靜謐。膚光如雪的周少瑾眉目溫婉地坐在那裡,彷彿尊玉人,珠光流轉,一直映到程池的心裡。

  他大步走了過去。

  有人看到他進來,低低地驚呼。

  周少瑾抬起頭來,那神色也是柔柔的,然後她睜大了眼睛。呆呆的。像被嚇著了似的眨了眨眼睛。

  程池就笑了起來。

  不知怎地,他就受看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這副模樣來。

  讓她驚訝又稀奇。

  再平凡普通的事也讓他覺得有趣起來。

  程池加快了腳步。

  周少瑾陡然間像醒悟了過來似的,她臉上就綻開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丟了針線就跑了出來。

  「池舅舅,池舅舅……」她甜糯的聲音像是在撒著嬌兒,猶如在抱怨他怎麼丟下她這麼遲才回來似的。

  程池想想心中就是一盪,就想張開手臂抱了她。

  可她卻硬生生地在廳堂的門檻前止住了腳步。目光清澈黑亮,卻帶著盈盈的笑意。紅紅的臉頰更像是盛開的玫瑰,嬌豔至極。

  「池舅舅!」她溫溫地喊聲著程池,聲音裡帶著百轉千迴的柔情,一雙纖細白嫩的小手不安地擰在了一起。

  程池只覺得氣血翻滾。恨不得把這小人兒揉到身材裡去才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咬了咬舌尖才強行把心中的悸動按壓下去。

  商嬤嬤等人當沒有看見程池進來了似的,可服侍官哥的僕婦們嘩啦啦上前給程池行禮。

  程池如被潑了盆冷水似的。心中的躁熱冷了冷,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抬手讓拜見他的僕婦站了起來,這才大步進了廳堂。一面內室去,一面道:「你今天怎麼沒有去看賽龍舟?箏姐兒不是包了兩間雅間嗎?她沒有給你下帖子嗎?」簾子一撩,卻看見炕上躺著小娃娃,程池的聲音一滯,道,「這是官哥?」

  池舅舅走了這麼長的時候,她身邊的事他卻全都知道,她都不用多和他說什麼,彷彿他不是走了月餘,不過是昨天剛剛出了一趟門而已。

  周少瑾心裡像決了堤的河,喜悅一浪高過一浪地漫過她的心田。

  她腦子裡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後回答哪一句,胡亂地道著:「我不想出去,外面好熱的。我在家裡給你做襪子,然後把官哥留下來了,我怕姐姐礙著情面,不願意求助箏表妹,官哥要是曬病了可怎麼辦?」

  程池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見官哥比那天他去恭賀的時被乳娘抱出來時樣子白了很多,壯實了很多,五官也長開了,不由彎下腰去用手指戳了戳官哥睡得紅彤彤的小臉。

  官哥閉著眼睛就就哇哇地大哭起來。

  程池有點傻眼。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

  商嬤嬤忙帶著乳娘進來把官哥抱了出去。

  又有小丫鬟上進來上了茶點。

  程池不免有些訕訕然,道:「沒想到小孩子這麼容易就哭了起來。」

  周少瑾眉眼含笑,說不出的柔美,道:「他脾氣可大了。我剛才不過挨了挨他的臉,他就大哭了起來呢!」

  「是嗎?」程池坐在了臨窗的大炕前,見炕桌上的小籃筐裡放著雙沒有做完的襪子,炕桌下還放著幾份做好了的。

  他眼神微凝,道:「這,是給誰做的?」

  難道是廖紹棠?

  她因前世的事,素來對廖紹棠尊敬有加。

  念頭閃過,他心裡頓時有些不自在。

  那廖紹棠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今生什麼也不用做就讓周少瑾對她別眼相看!

  他頓時覺得心裡酸酸的,為周少瑾抱起不平來,道:「他又不知道前世的事,你也不用待他那麼好。免得他生出什麼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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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07:16: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四章接觸

  周少瑾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長長的睫毛又捲又翹。

  程池的心也跟著忽閃了兩下。

  「池舅舅,」周少瑾不解地道,「是不是我姐夫他……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我代他給您賠不是好不好?」

  那模樣兒,竟然帶著幾分怯生生的忐忑。

  程池覺得有塊大石頭砸在了他的胸口似的,讓他透不過氣來。

  就為了個廖紹棠,她就這樣在他面前陪著小心,還要代廖紹棠給他賠不是……她姐周初瑾不比她精明能幹一百倍,還要她幫著出這個頭?

  程池有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周少瑾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程池的身上,程池的喜怒別人看不出來她卻能感受得到。

  她不知道程池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剛才還好好的。

  就算是她姐夫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他也用不著和她這麼生氣啊!何況她都說代他姐夫向他賠不是了……難怪姐夫真的做了什麼事?

  周少瑾心中既惶恐,又不安。

  她不由拉了程池的衣袖,低聲道:「池舅舅,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讓姐姐去說姐夫……姐夫向來都很聽姐姐的話的……」

  程池看著她急得眼圈都紅了,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像要被他拋棄的小貓似的,心裡一軟,隨後又是一緊。

  他這是怎麼了?

  就算這襪子是給廖紹棠做得又怎樣?少瑾的女紅一向都好,初瑾對她又是亦母亦姐,她幫著周初瑾給廖紹棠做幾雙襪子也是人之長情……只是以後別再費這麼大的功夫就是了,還在襪子上刺繡,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難道這就是別人說的妒忌?

  他在妒忌少瑾對廖紹棠比自己更好?

  可這也太可笑了……

  程池心裡有些亂。

  可在這紛亂的背後。心裡又像明鏡似的。

  只怕他真的是在妒忌了!

  他不由就把周少瑾摟在了懷裡,親著她的頭頂道:「我沒有生氣!你別害怕!我見你做了這麼多雙襪子,那花紋又是如此的複雜,怕你傷了眼睛……」

  池舅舅覺得這花紋太複雜了嗎?

  周少瑾想到南屏給他做的那些襪子,一下子就推開了程池,道:「您,您不喜歡那襪子上的花紋嗎?」

  她花了好多的心思才設計出來的。

  程池一下子醒悟過來。

  少瑾是給他做的襪子。

  沒有出去玩。而是在家裡給他做襪子。

  他想到那靜謐的濃蔭。想到恬靜嫻婉地坐濃蔭裡做著針錢玉人兒……心就像發了酵似的,滿滿的全是柔情蜜意。

  「少瑾,」他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了那個小人。「我很喜歡,很喜歡……」

  呢喃的聲音低啞醇厚地在她耳邊響起來,熱熱的氣息纏繞在她脖頸,她的心熱騰騰的。身子酥酥麻麻的都要站不穩了。

  「少瑾……」他喊著她的名字,突然就把她耳垂含在了嘴裡。聲音也變得含糊起來,「我的乖乖……」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心發慌,腿發軟。抬手就去推程池:「不要……不要……」

  那聲音支離破碎,如奶貓在叫,更撩人心扉。

  程池神魂顛倒。理智早就被丟到了旮旯角落裡去了,哪裡捨得放手?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摟著她的背,狠不得把這身子鑲嵌進去似吻上了她的唇。

  粉粉的唇,清涼柔軟,小小的舌,溫熱細膩,唇齒間的糾纏,如蝶舞花間嬉戲……一切的一切,都讓程池沉醉不已。

  也第一次生出放縱的慾望來。

  「少瑾……」他一面吻著那個讓他知道一次她的心思就會更憐惜一次的人,一面在吻她的間隙心甘情願地哄著她,「我去了二十幾天,天天都想著你……只盼著能快點回來……天氣又熱,身上都起了紅疹子……冰片粉都不管用……你呢?想不想我……」

  池舅舅又這樣!

  一點也不尊重她!

  周少瑾淚盈於睫,又羞又氣,正想著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這樣隨意的對待自己了……耳邊偏生傳來程池做小伏低的聲音……她心顫不已,連推開程池的力氣都沒有了……心裡正懊惱著自己沒用,又聽說他為了趕回來,背上都起了紅疹子……她心疼不已,哪裡還顧上自己的種種不適,忙急聲地問他,又被他趁機含了她的舌頭含了半天,聲音斷斷續續地不成了腔調:「哪裡……哪裡起了紅疹子……有沒有找個大夫看看……」

  程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翹了起來。

  他就知道,小丫頭最最心痛的就是他了。他只要說哪裡不舒服了她就是再不喜歡,也會忍著讓著他,也會順著從著他……前世,程許那個混蛋怎麼能把她逼到那個份上?不過,沒有程許,小丫頭只怕是重新投胎也輪不到他了。

  想想這些,他對程許的怨氣都淡了很多。

  他繼續地哄著她:「我急著趕回來……想著回到京城就能請大夫了……」

  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就是傻瓜了。

  程池趁機握了她的手把她往他的衣衫裡引……

  「你摸摸看,那些紅疹子還沒有消下去呢?」

  「不行,不行!」周少瑾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手縮成了拳直躲。

  儘管心慌意亂,可隔著薄薄的夏衫,她還是感受到了他身體柔韌和結實。

  這讓周少瑾的臉更紅了,覺得臉上辣熱得讓她的眼淚都被蒸了出來。

  程池只是想讓周少瑾漸漸習慣他們的親熱,自然不會真要周少瑾去摸他,何況他不過趕路的第一天懶得戴涼帽被曬得手背上有點紅,根本就沒有出疹子,周少瑾這一摸。豈不是露了餡?

  他放了手。

  周少瑾鬆了口氣。

  程池感覺到她的身子都比剛才鬆懈了很多。

  他卻順勢從她半臂側襟伸了進去。

  周少瑾貪圖涼快,又是在自己家裡,兜兜外面只穿了件銀條紗的小衫,套了件半臂,輕而易舉地就被程池摸了進來。

  「別!」周少瑾反手去捉程池的手,淚珠都快掛在翹長的睫毛上了。

  像晨曦的露珠,晶瑩剔透的。

  程池愛憐地吻著那淚珠。

  鹹鹹的。涼涼的。滑落在了他的心裡。

  「乖乖,給我親親。」他的手從腰間摩挲著向上,撫著她光潔如暖玉般的背。噙了她的舌,「真甜!」

  周少瑾羞得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程池的手好像帶著火,讓她的身體熱騰騰的。血液都跟著在翻滾,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似的。

  這陌生的感覺讓她害怕……

  「池舅舅。您別這樣……別這樣……」她哀哀地求著饒,眼淚都要出來了。

  「好!」池舅舅向來不管她會說些什麼,他只會自顧自地按著他覺得對她好的事行事,周少瑾雖然這樣哀求著。卻並沒有覺得程池會照著她的話行事,不過是無望之下的僥倖罷了,可她一求他。他就會這麼乾脆利落地把手從她的衣襟裡抽出出來。

  周少瑾一愣。

  程池已笑著啄了她的耳垂,曖昧地道:「那我還是親少瑾的耳朵好了……」言下之意頗有些周少瑾很喜歡他親她的耳垂似的。

  周少瑾呆滯了片刻。

  清雅矜貴的池舅舅。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耳朵被程池整個含在了嘴裡,四周的聲音都變得不那麼真實了。

  周少瑾推搡著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流氓」。

  程池吻著她的鬢角低低地笑,溺愛地道著「傻瓜」:「池舅舅遇到你才會這樣……你可曾瞧見我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還真沒有!

  包括美豔的集螢。

  周少瑾的心剎那被柔情填得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了。

  她的身體更軟了。

  這次程池好整以暇地細細地吻著她,溫柔,纏綿,綣繾……如珍似寶地吻著她。

  周少瑾閉上了眼睛,像踏進虛無的空間,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只有程池有力的臂膀,時而輕柔時而霸道的親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陡然間身子一涼,她發現程池放開了她。

  他不吻她了嗎?

  周少瑾呆呆地望著程池。

  她不知道自己那懵懵懂懂的若有所失是多麼的誘人。

  程池啞然失笑,在她耳邊含笑地道:「有人進來了!」

  周少瑾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程池笑著幫她整理著衣襟和頭髮。

  她這反應過來。

  「啊?!」她小聲地驚呼。

  程池已把她抱到了炕上坐好。

  簾子外面傳來樊劉氏恭敬的聲音:「四老爺,廚房裡煮了下火的綠豆湯,用冰鎮過的了,我端了些過來……」

  程池看了滿臉紅潤,像朵盛開的春花般嬌柔無力的周少瑾。

  簾子在沒有誰允許的情況下就被撩了開來。

  樊劉氏端著紅漆描金的海棠花托盤走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著神色略帶幾分焦慮的商嬤嬤。

  當商嬤嬤看到程池和周少瑾一左一右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周少瑾雖然臉紅得厲害,身段柔軟地靠在大迎枕上,可程池卻神色溫和,風輕雲淡般地拿著那些襪子仔細打量著,她還是忍不住透了口氣。

  程池心不在焉接過綠豆湯。

  從他這裡望過去,周少瑾的脖子都是粉紅色的。

  他想,難怪那歪詩上寫「一朝雨露承恩後,褪落青姿媚如骨」,可見還是有點道理的……他讓人安排個時機把程識和程證陷害程許的把柄給袁氏,袁氏果然就鬧騰起來。他原先還想著這件事得慢慢來……現在卻想早點抱得美人歸了。

  還是給袁氏加把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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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38: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五章舊人

  周少瑾在心裡琢磨著這件事,樊劉氏卻是鬆了口氣。

  四老爺進門就往內宅裡來,像這是他的宅子似的,偏生商嬤嬤等人看著像沒有看見似的——當然,商嬤嬤曾經是服侍四老爺的人,四老爺想怎樣,她怎麼敢攔著?還好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廚房裡煮著綠豆湯……如今周少瑾雖然神色有異,但好歹是是安然無恙地坐在她的面前,這讓她不由暗暗慶幸,忍不住道:「四老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今天是端午節,我們家太太和二小姐這兩天都包了很多的粽子,我端幾個進來四老爺嚐嚐吧?」

  她不放心讓周少瑾和程池單獨在一起。

  程池是聰明人,如何看不出來?

  周少瑾向來敏感,心裡怎麼會不明白。

  兩個一個怡然點頭,心裡卻苦笑不己;一個抿了嘴笑,心裡卻樂開了花。

  程池趁著樊劉氏去吩咐小丫鬟端了粽子進來空檔朝著周少瑾抬著眉低聲道:「敢笑話我?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你!」

  周少瑾莫名就想了剛才的吻。

  她的臉騰地一下又變得通紅。

  樊劉氏轉身進來,看見周少瑾這樣不免有些奇怪。

  四老爺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怎麼二小姐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不解地搖頭。

  周少瑾哪裡敢露出異色,又想著那粽子是糯米做的,吃多也不太好,又想著程池這幾天日夜兼程,路上肯定吃的全是乾糧,乍一回來卻不適應吃得太飽太油膩,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著高興去了,連程池的嚼用都沒有問一聲。

  她神色間就平添了些許的愧色,道:「池舅舅,您用過早膳了沒有?要不要早點去歇了?」

  程池還只是天剛剛亮的時候吃了半個麵餅,喝了點水。

  他一心一意地想趕回來陪著周少瑾過端午節,回來匆匆梳洗了一番來看周少瑾了,連口水也沒顧得喝。

  好像也不餓!

  周少瑾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恐怕只是在路上吃了點乾糧,忙起親手給程池斟了杯茶,赧然地道:「您先坐會,墊墊肚了,我這就去廚房裡看看。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若是沒有,我就隨意安排了!」

  程池哪裡捨得她圍著自己忙前忙後的,忙道:「我又不挑食,你讓丫鬟婆子去灶上看看有什麼端些來就行了。天氣這麼熱,你出門做什麼?好生生地坐好了,等會陪我再吃點。」

  周少瑾不放心,執意要去廚房。

  程池就朝著樊劉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廚房看看,然後對周少瑾道:「你且坐好了,有人要來給你磕頭請安。」

  周少瑾訝然,道:「是誰?」

  她認識的人不多,更別說是給她磕頭請安了。

  程池不告訴她,讓她和他去宴息室。

  周少瑾興致勃勃和程池在宴息室臨窗的大炕前坐下。

  樊劉氏則去了廚房​​。

  程池高聲喊了聲「朗月」。

  簾子一撩,一個穿著碧綠色半臂,白色杭綢裡衣,梳著婦人圓髻的女子走了進來。

  「二表小姐!」她恭敬地給周少瑾磕頭。

  容長臉,柳葉眉,笑容溫和,舉止端莊。

  「碧玉!」周少瑾又驚又喜,一下子從炕上跳了下來,沒等她再次彎腰,已一把將她拉住,興奮地道,「你,你怎麼來了?你還好吧?」

  她上下打量著碧玉。

  既然嫁了人,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千里迢迢地來見她,難道是她的女婿不成氣?

  可看這樣子又不像!

  碧玉不僅氣色紅潤,而且相比在寒碧山房做大丫鬟的時候還多了份因歲月安好而沉澱出來的淡定和從容。

  周少瑾更困惑了。

  碧玉順勢而起,飛快地睃了眼程池,這才笑道:「我嫁的是程家外院的一個小管事,四老爺見他還算老實忠厚,做事也沉穩踏實,正巧京城朝陽門那邊的宅子重新修繕了一番,缺人手。四老爺就把我們家的那位要了過來。如今在朝陽門宅子那邊管著日常的採買。我也跟著來了京城。四老爺讓我負責內院的事務,以後我和我們家那口子就在朝陽門那邊的大宅當值了。」

  郭老夫人的幾個大丫鬟裡,她和碧玉的關係最好,其次就是珍珠。

  周少瑾見到碧玉,頗有些他鄉遇人的欣喜。

  「這可真好!」她吩咐小丫鬟給碧玉端了個小杌子進來,轉頭又和碧玉說起話來,「你以後就可以常到我這邊走動了。」

  碧玉笑著點頭,道:「四老爺也這麼說。所以今天特意帶了奴婢來認認門。」

  小丫鬟端了小杌了放在周少瑾的身邊。

  周少瑾指了讓她坐著說話。

  碧玉再三推遲,見程池朝著她微微頷首,她略思忖了片刻,這才半坐在了小杌子上。

  周少瑾就和她說著話:「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京城?可曾習慣?珍珠和瑪瑙怎樣了?我有些日子沒有看見她們了!你和翡翠嫁了,老夫人身邊可曾添了服侍的人?是誰?我可認識?」

  碧玉恭聲一一回答:「四老爺回去的第二天就​​向老夫人要了我們夫妻,我們當天晚上就收拾東西啟了程。只是四老爺在金陵還有事,隔了幾天才上啟程。但四老爺走得快,我們走得慢,我們今天早上和四老爺一起進的城。聽說京城的冬天很冷,我還沒有見識過,不過現在的天氣卻比金陵涼快,我覺得挺好的。我和翡翠出府之後,珍珠和瑪瑙接了從前我和翡翠管的事,原來的二等丫鬟紫檀和沈香頂了珍珠和瑪瑙的差事,又選了幾個小丫鬟進來。」

  紫檀和沈香周少瑾有印象。

  兩個小姑娘都長得很漂亮,見人總是副笑臉,十分可親。

  周少瑾就和碧玉聊起家常來。

  碧玉趁著周少瑾沒注意的時候看了眼程池,見程池並無不耐煩之處,這才放下心來,笑著和周少瑾聊天。

  不一會,樊劉氏端了粽子進來。

  周少瑾叮囑程池:「只能吃兩個。吃多了不好。等會還要用膳呢!」

  程池笑笑沒有說話,但只吃了兩個粽子。

  碧玉十分的震驚,低下了頭。

  很快飯菜端上了桌,碧玉主動地和小檀在一旁幫著布菜。

  用過了膳,周少瑾「趕」程池:「您快回去歇了吧!趕了幾天的路,也該累了。」

  程池笑道:「要不要和我去街上逛逛?」

  周少瑾想到浴佛節。

  程池把她抱在懷裡坐在半山的大青石上看風景,她生怕有人走過來,弦一直繃得緊緊的……她才不會上當呢!

  再說了,她只要和池舅舅在一起就好,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去看賽龍舟有賽龍舟的樂趣,可就這樣待在家,不也是一樣的有趣嗎?

  周少瑾婉言拒絕了,道:「天這麼熱,姐姐託付了我要照顧好官哥,我還要做襪子,不想出去。」

  程池想到周少瑾做女紅的樣子。

  她是真不願意出門吧?

  程池也算是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的人,既然周少瑾無意出去,他也就決定留在家裡。

  免得他把她拐出去忍不住和她親親摟摟的,把她給嚇著了。

  今天小丫頭已經受了刺激,欲速則不達嘛!

  程池就笑著站地起來,道:「既然如此,那我等會搬去朝陽門那邊好。」

  「什麼?!」周少瑾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您,您要搬去朝陽門那邊的宅子?為什麼啊?」

  這裡不好嗎?

  那她豈不是很長時間都見不到池舅舅了?

  周少瑾立刻心裡慌慌的。

  程池見她顏色都變了,知道她捨不得自己,可樊媽媽還虎視眈眈注意著屋裡的動靜,他強忍下了想抱抱周少瑾,安慰安慰她的心情,道:「廖大太太已經來了京城,我再住在這裡就不太方便了。正好趁著今天搬走最好!都在京城,你有什麼事就讓人去給我送信,最多不過半個時辰我就能趕到。」

  他和周少瑾胡來,是因為周圍全是他的人,他知道沒有人敢亂說一句。可廖大太太就不同了,主持中饋的宗婦,通常眼睛都很毒辣,偏偏他又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小丫頭又是個不會掩飾的,若是被廖大太太看出點什麼來,那他和程許有什麼區別?和少瑾還有什麼未來?

  而且,大哥和大嫂鐵了心要分宗,二房的老祖宗肯定會放出很多的風聲出來,讓別人以為是長房的不孝才要會鬧著要分家的,但這些都是虛得,等到二房的老祖宗發現自己已無力阻止的時候,才是大家真正坐下來談條件下時候。

  他無意讓周少瑾接觸到這暗黑的東西。

  搬到朝陽門附近去,也方便些。

  早就拿定了主意的程池用只有他和周少瑾能聽到的聲音道:「你若是想來,你可以去看我啊!」說著,又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道,「朝陽門那邊的宅子分了東西中三路,很大,你若是在這邊待得無聊了,也可以過去散散心。」

  她才不會想池舅舅呢!

  周少瑾羞澀地低下了頭。

  程池讓人打點行事。

  雖然知道程池搬出去最好,可她心裡還是悵然若失。

  沒有用晚膳,程池就帶著碧玉等人搬去了朝陽門。

  程池很仔細,書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什麼東西也沒有留下,讓原來就有些空闊的書房更顯得清冷了。

  周少瑾悵惘,回去逗官哥玩了半天,心情才漸漸好起來。

  晚上周初瑾等人回來,知道程池下午搬走了,都很驚訝,但也暗暗覺得程池很事極妥貼、周到、細心,對程池的印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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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六章串門

  周少瑾聽著姐姐和李氏誇獎程池,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如果她們知道了她和程池的事,肯定會把程池罵個狗血淋頭,哪裡還會誇獎她。

  可讓她去見程池……那和私會又有什麼區別……從前大家裝糊塗的時候她還可以掩耳盜鈴,如今把話挑明了,她怎麼好意思去見程池。

  周少瑾突然理解了程池那句「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是多麼好用的一句藉口了。

  早知道這樣,她就應該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

  池舅舅是個很講究的人,他在的地方總是有好茶喝,有好吃的點心,大迎枕的也合適的柔軟,花觚裡的花也會開得正正好,靠在臨窗的大迎枕上,一面和池舅舅胡謅,一面和池舅舅下著可以隨時悔棋的圍棋,有比這更好的時光了。

  周少瑾就忍不住嘆起氣來。

  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她想起程池抱著自己時的情景……還把抓了自己的手伸進了他的衣襟裡……

  這個混蛋!

  周少瑾就哼哼了兩聲,臉陡然地燒了起來。

  衣衫下那柔韌而又結實……池舅舅看上去卻修長挺拔……若是他下次還敢這樣待自己,她就狠狠地……推他一把還是擰他兩下?

  周少瑾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抱著大迎枕在床上滾來滾去的。

  春晚正巧端了個托盤進來,看著不由抿了嘴笑,道:「二小姐這是怎麼了?」

  周少瑾臉紅得更厲害了。

  掩飾般地咳了一聲,坐起來整了整衣襟,道:「你端了什麼進來?」

  「綠豆湯。」春晚將甜白瓷的小碗放在了床頭的小几上。笑道,「我讓吉祥放晾的,您快喝點,這天氣越來越熱了。但比金陵好,金陵是從早熱到晚,京城的晚上卻很涼快!」

  「那讓你留在京城,你願意嗎?」周少瑾喝了綠豆湯。和春晚聊天。

  春晚讓小丫鬟進來收拾了托盤和碗。笑道:「我去哪裡都行,只要跟著二小姐就行!」

  周少瑾有些意外。

  照她看來,很多人都不願意離開故土。

  春晚笑道:「我五歲就被送去了九如巷。來來往往的也都是這些小姐妹,父母兄妹的樣子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心時雖然惦記著,可若是讓我回去跟他們一起過日子。實際上周圍卻全是不認識的人,我也不知道過不過得習慣。反倒是跟在二小姐身邊。說說笑笑的,這日子一眨眼就過去了,我過得更習慣。」

  周少瑾能理解。

  就像前世的她,只要能跟著姐姐。到哪裡都是一樣的過日子。

  她只是沒有想到春晚對她有這麼深的感情。

  周少瑾就覺得自己更不能辜負春晚對自己的信任了。

  可她看人向來沒有什麼眼光……

  第二天,她叫了碧玉過來說話:「春晚過幾年就要出閣了,你身邊若是有那相貌人品都相當的。就幫春晚留意留意。」

  碧玉訝然。

  通常這樣的大丫鬟都會嫁給自己的陪房,這樣才能抱成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忠心耿耿。

  她想提醒周少瑾兩句,轉念卻想到來時珍珠對她說的話,她不由沉默了片刻,笑道:「這件事我得回去問問四老爺——我管著內院,我們家那口子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眼光有限,四老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像鳴鶴幾個,都嫁得極好。還不如請四老爺幫著看看。」

  周少瑾窘然,道:「這種事,不用找池舅舅吧?」說完,又覺得若是程池能幫著過過眼,肯定把握大一些,道,「至少等事情有個眉目了再跟池舅舅吧?」

  她忘記了自己前世就是選個粗使的丫鬟也要姐姐拿主意。

  今生卻敢幫著春晚挑婆家了。

  「也好!」碧玉笑道,「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周少瑾笑吟吟地點頭。

  碧玉就和她說起程池在朝陽門的宅子來:「……東路說是留著給老夫人來住的,種了很多香樟樹,廳堂、外院的書房、待客的花廳、花園,都在中路;西路是四老爺住著,種了很多的花樹,還有個小花園,請了工匠在蓋暖房。四老爺說,二表小姐最懂這些了,等過些日子還要請了二表小姐過去看看,幫著指點指點服侍花草的僕婦都種些什麼花草好呢!」

  周少瑾沒有作聲,眼中卻閃現些許的困惑。

  碧玉笑道:「您這是怎麼了?」語氣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周少瑾沉默了片刻,這才低聲道:「碧玉,金陵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感覺你待我,好像比從前少了些許的親暱,多了些許的恭謹……」

  碧玉窘然。

  她也是聽珍珠說,她們倆口子之所以會被選中到京城來,是因為她得了周少瑾的喜歡……她再遇到周少瑾,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好?

  巴結,她待周少瑾向來真心,覺得傷了彼此之間的情份。

  她們家那口子調到京裡來就成二等的管事,不知道多少人在九如巷奮鬥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個二等的總管,她的確是承了周少瑾的情,裝作不知道,那也太矯情了。

  碧玉只好敬著周少瑾。

  可現在看來,二表小姐也是從前那個待人真誠純厚的二表小姐,卻是自己變了。

  這就是太夫人所說的要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守住本心了吧!

  她恭敬地給周少瑾磕三個頭,道:「二表小姐,我們倆口子能得了這麼好的一個差事,全是依仗二表小姐……」

  碧玉把前因後果告訴周少瑾。

  周少瑾非常的意外,忙拉了碧玉起來。

  碧玉笑道:「四老爺那邊沒有主持中饋的婦人,二表小姐哪天過去串門吧?我好好地招待您。」

  態度一如從前在寒碧山房。

  周少瑾高興起來,道:「一定,一定。」

  兩人又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天的話。周少瑾這才知道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鬧騰​​起來,但碧玉畢竟是嫁出去的人,有些事幾房又都諱莫如深,到底是為什麼,鬧到哪樣了,碧玉全然不知。

  周少瑾只擔心四房。

  碧玉悄聲道:「珍珠她們讓我給她們買了點東西,我過兩天會託了府裡的管事送回金陵去。您要不要帶封信回去?」

  周少瑾想到程池告訴她的那些關於七星堂的事。想到寒碧山房裡的那片竹林,隱隱覺得有些事長房、二房和三房都滿著四房和五房,她不會拆長房的台。卻也不能讓四房上了二房和三房的當或是被袁氏利用。

  「那就麻煩你給我帶封信回去。」她沉吟道,「就帶給我沔大舅母好了。」

  她會把從碧玉那裡知道的情況告訴沔大太太,至於四房會怎樣應變,那就是四房的事了。她不能再多說了。

  碧玉像從前那樣幫周少瑾磨了墨,服侍周少瑾寫了信。

  晚上。周少瑾輾轉難眠,她想找池舅舅說說話。

  問問他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問問真是因為碧玉和她所以才把碧玉倆口子調到京城來的嗎?

  可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沒有找到藉口,還是朝陽門那邊的宅子帶了信給過來,說那邊馬上要種花草了。讓周少瑾過去幫著看看。還邀了李氏和周幼瑾同去,說那邊的宅子引水進來修了個湖,前幾天才把水榭修好。讓李氏帶著周幼瑾過去划船。

  李氏喜出望外,自然答應不迭。

  周少瑾暗中羞紅了臉。

  總覺得是程池想見她了。所以想出來的這個主意。

  她抑制不住歡喜,梳扮打扮了一番,到了那天和李氏帶周初瑾去程池位於朝陽門的宅子。

  那邊粉牆灰瓦,到處透露著股新氣象。

  碧玉帶著四、五個體面的丫鬟垂花門前迎接周少瑾。

  她上前給周少瑾和李氏請了安,把那幾個丫鬟引薦給周少瑾,並道:「都是程家的世僕,前些日子隨我一直進的府。」

  周少瑾點了點頭,就進了內宅。

  北邊的宅子和南邊的宅子不同,剛到京城的人會覺得北邊的宅子單調簡單,不管有多大,也是一個四合院套著一個四合院,總覺得少了些情趣。可對於周少瑾來說卻覺得這樣挺好,只要分清楚了東南西北就能知道哪裡是正院,哪裡是上房。

  碧玉直接帶著她們去了西路的正院。

  正院是個很典型的五闊五進,穿堂、抱廈、退步一一俱全,只是和給他們帶信的人說得一樣,房子顏色鮮豔很是亮敞,就是少了花木顯得沒有生氣。

  碧玉請了她們去上房喝茶。

  李氏婉言拒絕了:「四老爺的住處,我們怎麼好隨意亂闖。」

  碧玉不由在心裡腹誹。

  就連李氏也知道這樣不妥,四老爺卻吩咐她領了二表小姐她們到上房去歇息。

  她索性聽李氏的,去了上房後面的退步喝茶。

  退步正對著個小小的庭院,粉白的牆角疊著太湖石假山,種了牆高的芭蕉樹,歪著脖了的老槐樹有水桶粗,樹冠把二闊的退步籠在其中,遮陽敝日,一片濃蔭。加之退步做著黑漆門扇,卻糊著煙紅色窗紗,色澤明妍,像綠樹從中開出朵紅色的花來,整個庭院都生動活潑起來。

  李氏不由讚道:「真是好景緻。最難得是這樹,怎麼想到這麼種的?」

  碧玉接過小丫鬟托盤裡的瓜果放在了退步臨窗大炕的炕几上,笑道:「這西路原是翰林院劉子靜大人的府邸,他曾做過泉州市舶司提舉,在兩淮鹽運使任上致的仕,若論家資豐厚,在京城也是數得上數的。這正院雖是重新修繕的,正院雖然是重新修繕的,這花草樹木卻劉家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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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39: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宅子

  李氏在北方也待了些日子,東路西路中路什麼的也有了印象,聞方不由嘖嘖道:「這劉家可真有錢!這麼大的宅子,佔了大半個胡同,在京城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吧?」

  碧玉笑著站在一旁答話,道:「那哪能呢!只是西路的宅子是劉大人的,中路的宅子卻是原光祿寺李大人,東路的宅子則是翰林院致仕的侍講學士曾大的——曾大人是福建安溪人,是福建最大的茶商,據說福建十之四、五的茶園都是他們家的。」

  解釋為什麼曾大人一個致仕的侍講學士有這麼大的宅子。

  李氏卻聽著倒吸了口涼氣。

  曾家在這裡也不過一路大小的宅子,池四老爺卻一口氣買下了三大小差不多而且還相鄰的宅子,這可不僅僅是有錢才辦得到的!

  碧玉卻像看出了她的咋舌似的,笑著繼續道:「我們家四老爺置辦這宅子可花了不少的功夫。之前想在杏林胡同旁邊隨便買一幢的,後來又覺得離大老爺和二老爺太近了,怕被大老爺或是二老爺拘著,就買了榆錢胡同那邊的宅子。想著閒暇的時候正好可以去看看二老太爺。誰知道榆錢胡同那邊的宅子左右鄰居都不願意賣。您也是去過九如巷的,整個巷子都是程家的,四老爺哪裡往得慣!」

  「正巧劉大人在淮安住了些日子,不想回老家江西去了,決定揚州定居。揚州那邊多是鹽商,想置辦個滿意的宅子可不容易,就想把京城裡的宅子買了。只是要價太高,一直沒有尋著合適的買家。我們四老爺從前和劉大人打過交道,他知道我們四老爺想在京城裡尋個好點的宅子,就派了管事的主動上門,我們家四老爺看了也滿意,但還是嫌小。那劉大人在這裡也住了十幾年了,和隔壁李大人又是同科,就出面說服了李大人,把宅子一併買給四老爺。」

  「這事情就是這麼湊巧。那曾大人致仕,這宅子就空了出來。憑著曾家的財力,倒也不在乎養個空宅子。偏生曾大人一個侄子要來國子臨讀書,曾家就準備把這宅子給他住著。誰知道曾家的那個公子是個怪人,見曾大人書院外面住了株桃樹,桃花開灼灼輝輝,十分的不喜,住進來就要人把那桃樹砍了,種上湘妃竹。殊不知那桃樹卻是當年曾大人進京在國子監讀書時種下。據說三年沒有開花,開花的那年曾大人就考中了進士。曾大人向來視它為祥瑞。曾公子要砍他的桃樹,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他一氣之下把那曾公子趕了出去。請了豐台的花農去,要把那桃樹移回福建老家去。」

  「豐台的花農來來去去,沒一個人敢接這個手。」

  「曾大人沒有辦法。」

  「既怕他死後住進來的曾家人不聽他的勸阻會砍了這株樹,又怕這樹和曾家的興衰連到了一起,有人打這顆樹的主意,害了他的子孫。」

  「我們四老爺之前做生意的時候曾經和曾家打過交道。曾大人無意間聽說四老爺要買個大宅子,而且我們家四老爺也是兩榜進士出身,還不到而立之年,是大老爺的胞弟,就主動找了過來,要四老爺承諾這輩子都不准砍這株桃樹,他就便宜地把這宅子賣給四老爺。」

  「這可真打著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我們家四老爺正覺得把這兩家的宅子買下來還是有點小,曾大人就找上門來了。」

  「四老爺當場就承諾不僅不會砍這株桃樹,而且還會派人好好地照顧這株桃樹。」

  「曾大人很是高興,比市價便宜兩成把宅子賣給了四老爺。」

  「四老爺可真是幸運!」李氏聽得津津有味,道,「那株桃還在東路嗎?能不能看看?」

  碧玉的責任就是要好好地招待李氏,聞言忙道:「只要太太想看!那您是先去看那株桃花還是先去划船呢?」

  「去看過了桃花再去划船好了。」李氏笑道,「桃花是飄零之物,世人都嫌它輕浮。用桃花鎮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周少瑾卻惦記程池的銀子,她道:「那池舅舅買李家和劉家的宅子,花了不少錢吧?」

  碧玉目光微閃。

  她沒有想到周少瑾聽話聽音,竟然發現買李家和劉家的宅子花了大價錢。

  只是這話好不好說,聞言有些含糊地道:「也沒有花太多的銀子。您也看到了,劉家這邊的花樹蔥籠,花園的那一池活水就是從這邊引過去的。李家正廳非常的氣派,全是百年的古樹做得柱子,再住個幾代人都沒事。算算也挺划算的!」

  「可這宅子太大,若是要賣的時候只怕沒幾個人買得起。」周少瑾嘆道。

  萬一池舅舅真的要自立門戶,這麼大的宅子,一般人都買不起,既不好變現,還要養很多的丫鬟小廝清掃,開銷不菲。

  還是榆錢胡同的宅子好!

  「既然買了,就不會賣了!」碧玉笑道,「九如巷怎麼也不缺這幾個錢。」

  李氏這才覺得程家真有錢!

  連曾家這樣佔著福建十之四五的茶業商都不能和程家相提並論。

  難怪金陵的人提起九如巷程家都長他們是金陵第一家了!

  李氏笑著誇碧玉道:「沒想到你剛來京城沒多久,說起京城裡的世家已是如數家珍了。」

  碧玉笑道:「這也是我平時在郭老夫人身邊聽了不少,秦管事略一指點,就知道哪家是哪家了。」

  她陪著李氏和周少瑾往東路去看桃花,嘴裡卻沒有閒下來,笑道:「我們住的這個胡同叫四條胡同,是朝陽門這邊最好的地段了。海寧顧家在京城的宅子在六條胡同,隔我們這隔著兩條胡同,很近。桐鄉袁家在京城的宅子則在一條胡同,相比顧家要遠一點,但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能到了。但三姑奶奶嫁的彭家離我們就有點遠了,過去坐馬車也得三刻鐘,不過兜兜轉轉的都在這附近就是了……舒城方家也在一條胡同,不過袁家在胡同頭,方家在胡同尾;廬江李家則住在三條胡同,就在我們家前面,但沒有我們家大,是個五進的宅子……」

  她娓娓道來,清晰明了。

  李氏聽得,對遠在金陵的郭老夫人佩服不已!

  不過是身邊的丫鬟,受了她老人家的幾年指點,已要這樣的眼光見識,就是一般人家的主持中饋的宗婦,只怕也沒有碧玉這份才情。

  也不怪很多富戶都喜歡娶了大戶人放出來的大丫鬟。

  周少瑾聽得何嘗不是和李氏一樣的感慨。

  碧玉說池舅舅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把她們倆口子要過來的,若是碧玉沒有這樣的才能,她就是喜歡,池舅舅只怕也不會把她們倆口子叫過來……不過,郭老夫人的身邊的翡翠也很厲害……這樣想來,這件事好像真的和她有點關係似的。

  周少瑾趁著李氏抱著周幼瑾打量那株桃樹的時候悄聲地問碧玉:「池舅舅在幹什麼?」

  碧玉亦悄聲地回她:「二老爺過來了!」

  「二老爺?!」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碧玉提醒她:「是渭二老爺。四老爺的胞兄!」

  周少瑾當然知道這個人,可她兩世為人,對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印象!

  碧玉想了想,道:「好像是為金陵那邊的事過來的。」

  鬧得這麼嚴重!

  周少瑾蹙了蹙眉,見程池的慾望就更強烈了。

  不過,此刻不是好時機。

  她對碧玉道:「我想見見池舅舅,能行嗎?」

  碧玉笑道:「我等會去看書房看看!」

  周少瑾放下心來,和碧玉笑著一起往李氏身邊去。

  被曾大人視為祥瑞的桃樹不過酒盅粗細,四周用齊膝籬笆圍著,枝葉十分的葳蕤,雖已過了花季,但依舊可以想像出花開時的盛景。

  大家都覺得這樹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看了一會也沒有了興致,去了湖邊划船。

  周少瑾向來對這些沒有什麼興致,又惦記著碧玉的消息,就坐在水榭裡看著李氏帶著幼瑾由通水性的船娘帶著在湖裡玩。

  小檀在一旁給周少瑾打著扇,笑道:「若是湖裡多種些荷花就更好了。」

  西路那邊的小湖和這邊的大湖是連在一起的,小湖裡滿是荷葉,荷花已露出尖尖角,這邊大湖卻只見泛著潾潾銀光的湖水,看著就有點熱。

  周少瑾笑道:「想必那邊是劉家的舊景,這邊是新開的個湖!」

  小檀笑道:「這一大一小的兩個湖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旁邊的小丫鬟笑道:「還沒有取名字呢!秦管事說要等些時候再說。」

  小檀道:「等明年來的再來的時候肯定是滿塘的荷花了。」

  那小丫鬟笑道:「秦管事說,小湖以後要種睡蓮,大湖以後才種荷花。不過是不是真的,要問過秦管事才知道。」

  和小丫鬟說這些,是哪個秦管事呢?

  看樣子像秦子平……

  池舅舅不是說集螢會來京城嗎?怎麼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周少瑾笑道:「秦管事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搖頭道:「奴婢不知道。」

  周少瑾失笑。

  碧玉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道:「二表小姐,渭二老爺走了。四老爺一個人在書房裡……也沒有讓人伺候!」

  是不高興嗎?

  周少瑾的心懸了起來,站起身來就道:「走,去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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