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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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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39: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八章書房

  西路的垂花門前一條鋪著方形青石磚的東西向甬道。東邊是個如意​​門,通往宅子的西側門。往東則通往中路的外院的書房。

  程池書房的穿堂則正對西路的垂花門。

  兩個面生的童子在穿堂裡當值。

  他們都穿著小廝穿的玄邊青衣,七、八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

  看見碧玉陪著的周少瑾忙上前問好,好奇地悄悄地打量著周少瑾,稚聲稚氣地喊著碧玉「嫂嫂」,問她:「可有什麼吩咐?」

  碧玉就對周少瑾解釋道:「這是從金陵那邊由秦大總管新自挑選過來的,單眼皮的叫秦方,雙眼皮的叫宋明,都是世僕出身,如今在四老爺的書房裡服侍。四老爺說若內宅住了人,他們也能跑跑腿。」

  兩個童子都十分的機敏,忙上前行禮,恭敬地稱周少瑾「二表小姐」。

  周少瑾和善地點了點頭,想起了清風朗月。

  如果說程池身邊的清風朗月是神話中的人,那秦方和宋明就是現世中的僕從,前者如同在虛無中,後都卻在塵世間……池舅舅,也如同染了紅塵般從神秘中走了出!

  她抿了嘴笑。

  碧玉對兩個童子道:「你們去給四老爺稟一聲,就說二表小姐來了。」

  秦方眼珠子骨碌碌直轉,道:「懷山大爺說了的,若是二表小姐來了,直接進去就行了,不用通稟。」

  周少瑾有些意外。

  碧玉卻訓斥道:「誰告訴你喊懷山大叔做『大爺』的?這家裡只有主家才能稱『大爺』,聽明白了沒有?」

  秦方吐著舌頭高聲地應著「聽明白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模樣兒十分的頑皮,也不知道是真聽進去了還是在敷衍碧玉。

  碧玉直搖頭,一面陪著周少瑾往裡去,一面道:「秦方是秦大總管的侄玄孫,人很聰明,就是不怎麼拘小節,二表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或者是自己是個很沉悶的人,周少瑾很喜歡那些性格開朗活潑的小孩子,她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因而笑道:「他還是個孩子,又剛剛進府,頑皮些也是人之常情,慢慢地教他就是了。」

  她想到秦家和程家的關係,覺得讓秦家的孩子繼續在程家為僕實在是太委屈秦家的孩子。還有集螢和秦子平的婚事,也不知道怎樣了?

  以集螢性子和計家的家勢,集螢也是父母嬌養著的大小姐,就是在程池身邊為僕的時候也不曾低頭,會同意把集螢嫁給秦子平嗎?

  周少瑾就碧玉:「我聽說這邊的總管姓秦,是秦子平還是秦子安?」

  「都不是!」碧玉笑道,「是秦子集。秦大總管的侄孫!」

  周少瑾訝然。

  碧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聽我們家那口子說,秦子集之前是濟南分號的二掌櫃,四老爺突然就把他調到這邊的宅子裡來做了大管事……」

  周少瑾隱隱覺得這個秦子集和那個秦方的出現不像是偶然的。

  兩人進了院子。

  院子裡靜悄悄的,甬道兩邊種著各式各樣的竹子,風吹過來,婆娑生姿,沙沙作響,讓人頓生幽涼之感。

  周少瑾笑道:「這竹子生得真好。也是原來劉家留下來的嗎?」

  碧玉笑著點頭,道:「劉家原來就叫筠園!」

  周少瑾挑了挑眉。

  碧玉笑道:「從退步出去,還有片竹林,比這邊竹子品種還要多。」

  「那倒也名副其實。」

  兩人說說笑笑的,轉過竹林就看見一幢三闊帶著兩個耳屋子,屋前是架紫藤,一簇族的紫色花朵開垂柳似的隨風搖拽,漂亮極了。

  朗月守在門前。

  看見周少瑾忙上前行禮,轉身就朝著屋裡的喊了聲「二表小姐過來了。」

  湘妃竹的簾子一撩,懷山從裡面走了出來,朝著周少瑾拱了拱手,尊稱了聲「二表小姐」,並自幫她撩了簾子。

  懷山是程池身邊得力的人,這樣的禮待周少瑾,周少瑾頗有些不安地向懷山道了聲謝,進了屋子。

  滿屋全是書。

  三闊的屋子被打通成了敞間,四周全放著書。

  左邊一張大書案,右邊一張大畫案,中間放著捲軸的青花瓷大缸足有兩人合抱粗,西邊的窗下還放著張琴。那天被程池提在手中的那張弓則被像飾品似的很隨意地掛在西邊的落地罩旁。

  周少瑾覺得自己手心有點冒汗。

  她這才發現程池盤坐在東邊臨窗的大炕上,正在沏茶。

  他穿著件青蓮色素面道袍,早上的陽光透過臨窗的琉璃窗櫺照在他的身上,讓他的眉眼顯得更加的柔和,俊朗。

  怎麼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好看!

  周少瑾看得有些挪不開眼睛。

  程池忍不住「扑哧」地笑,一面嫻熟地洗著茶盅,一面笑著打趣她道:「終於看見我了!」

  周少瑾回過神來,赧然地垂下了眼瞼。

  「快過來坐!」程池笑著指了指對面的大炕。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過去,看見大炕上有兩個大大的迎枕。

  她就知道,還是池舅舅這裡最好!

  她高高興興地脫鞋上了炕。

  程池就愛惜摸了摸她的頭髮。

  小丫頭眼裡那赤裸裸的愛慕讓人看著又是心喜動容,又是愛憐慶幸。

  還好這小丫頭落到了自己手裡……若是跟了旁人,只怕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他又有點好奇起林世晟來。

  怎樣的男子才能在小丫頭的美色面前能不動心?

  想必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有機會要碰碰這個人才是。

  他遞了杯茶給周少瑾,道:「嚐嚐看,曾大人給的茉莉花茶。」

  周少瑾聞了聞,果然茉莉花撲鼻。

  她頓時來了興致,道:「池舅舅,您也在院子裡種幾株桂花樹吧?可以做桂花花露,可以做桂花酒,還可以用桂花窨茶。」

  「你覺得好就行。」程池笑道,眼裡有不容錯失的寵溺,道,「我叫你來就是想讓你看看宅子裡都種些什麼好?等會工匠會拿了圖樣過來,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添減的,定下來了就讓他們開始種花種樹。」

  又不是她的宅子!

  周少瑾有些發楞。

  程池哭笑不得。

  拍了拍身邊迎枕,道:「過來!」

  是要她坐過去嗎?

  周少瑾有些猶豫。

  程池又道了一句:「坐過來!」

  周少瑾向來聽話慣了,也沒有多想,就坐過去了。

  程池長臂一伸,就把她摟抱在了懷裡,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膝上。

  周少瑾臉脹得通紅,掙扎著要下來。

  程池手臂有力卻又很溫柔,既容不得她掙扎又沒有讓她覺勒得很緊。

  他把臉埋在了她脖頸間,低低地喊了聲「少瑾」。

  男子特有的溫熱讓周少瑾連脖子都紅了。

  程池含著她的耳垂好一陣吮吸輕咬。

  周少瑾軟成了一團,暗恨自己沒用,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程池卻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她,低聲道:「傻瓜!難道就準備和我這樣廝混下去不成!」說著,又狠狠地咬了咬她的耳垂,道,「說了等我兩年,兩年之內一定鳳冠霞帔地把你從正門迎進來,你怎麼就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不是為了娶你,我幹嘛花那麼大的力氣在朝陽門附近置個宅子?」

  這是,是給她準備的嗎?

  池舅舅不是把榆錢胡同的宅子送給她了嗎?

  他還在那裡埋了很多的東西。

  周少瑾眨著眼睛,被程池咬得直哆嗦,腦子糊糊的,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程池低低地笑。

  少瑾,像個小兔子似的。

  柔情像潮水般地把他淹沒。

  他吻著周少瑾。

  她唇齒間全是他好聞的氣息,像酒似的,讓她昏沉沉的,腦子就更糊了。

  直到他放開了她,笑著幫她整理髮間的釵環,她這才清醒過來,臉色通紅地別過臉去。

  偏偏程池還無賴地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待在金陵,也不喜歡杏花胡同,所以才想辦法買了這宅子,你都不知道花了我多大的力氣,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以後若是還敢對我們的事這麼不上心,還要這樣罰你!」

  周少瑾含羞帶怒,狠狠地瞪了程池一眼。

  美人嗔怒,別有一番風情。

  程池輕聲地笑。

  這人,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周少瑾氣唬唬地站了起來,道:「我要回家!」

  程池笑不可支。

  周少瑾氣得不得了,她做了件自己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伸出腳去輕輕地踢了程池兩腳。

  踢完了,不僅她傻了眼,程池也滿臉的震驚。

  周少瑾看著委屈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著轉。

  都是他……不然自己怎麼像個潑婦似的……

  她以後可怎麼在池舅舅面前做人啊?

  周少瑾覺得臉都丟光了。

  她逃也似的跳下炕就往外跑。

  可剛跑了兩步就被程池從後面抱住了。

  「少瑾,是我不對!是我不對!」程池低聲下氣地哄著她,「你別生氣了,別哭……嗯……你以後要是再踢我,我一定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好不好?」

  周少瑾氣極,眼睛落得更急了,哽咽道:「我,我,我又不是那種壞脾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程池忙道,「是我把你給惹急了……你才生氣的……」他說著,把她扳過身來,下頷低著她的頭低聲道:「可你想想,要不是覺得我是你最親的人,你會這樣待我嗎?你都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小心翼翼的樣子有多傷心,我就是想像這樣嬌著你,慣著你,寵著你……你是怎樣性子的人,我還不知道嗎?你別哭了,嗯?!」

  程池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不同於剛才的嬉戲,不同於剛才的輕快,顯得有點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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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條件

  周少瑾訝然地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淚珠。

  程池微笑地用拇指幫她擦著臉上的淚珠,溫聲地道:「你看,為了讓我歡喜,你連做你最不喜歡的事也能忍著。我也一樣。我也想讓你歡喜,在我身邊,想笑的時候就笑,想哭的時候就哭,想要的時候就說要,想不要的時候就拒絕……恣意的過日子……不高興的時候踢我一腳算什麼?」

  真這樣嗎?

  她兩世為人,都是隱忍的時候多。

  可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因為知道程池寵著她,所以她才會在他的面前肆無忌憚。

  她在他的面前,從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

  不管她是什麼樣子,池舅舅都會一樣的對她好……就好像池舅舅知道了她前世的事,也一樣的喜歡上了她,還說要娶她……她應該早就知道才是… …是她自己,有心結,總是懷疑,總是否定……池舅舅這樣的哄著她,像哄孩子似的,無限耐心……可人總會有疲憊的時候,何況池舅舅暗地裡有個七星堂,還被二房的老祖宗那樣的顧忌,時間長了,就是鐵打的人也會倦的……到時候池舅舅不喜歡她了她怎麼辦?

  她也要快點長大才……

  怎麼才能快長大?

  她不知道。

  可她知道,她要從他喜歡的事做起……總歸不會有錯。

  周少瑾的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落。

  她緊緊地揪住了程池衣襟,第一次主動地把臉靠在了他的懷裡。

  池舅舅的懷抱,總是溫暖而乾淨的,還能聽到他「怦怦怦」的心跳聲,穩重而有力。讓她倍覺得安心。

  周少瑾的耳朵慢慢地紅了起來。

  靜下心來,有些事也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困難。

  程池暗中長吁了口氣。

  不枉他做了登徒子,小丫頭終於主動依偎在了他的懷裡。

  雖然是第一次,但不是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嗎?

  程池鼓勵般地抱了抱她,低聲和她低語:「只是別到時候把我踢到床下去就好?」

  「池舅舅!」周少瑾又羞又急,一把將他推開,氣得跺腳。

  真是的……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他就不能好好地和自己說說話嗎?

  程池順勢退後兩步。哈哈哈地大笑直來。

  小丫頭生氣的樣子也可愛。

  氣鼓鼓的。睜著眼睛,亮晶晶的,羞紅的粉色卻把她的臉染得艷光瀲灩。不可方物。

  他上前俯身吻了吻周少瑾的額頭。

  周少瑾的臉更紅了。

  卻沒有像從前那樣逃也似的跑開。

  這算不算是有了進展呢?

  程池有些驚喜。

  門外卻傳來懷山猶猶豫豫地聲音:「四爺,子安回來了。」

  程池就笑著摸了摸周少瑾的頭,低聲道:「乖乖地坐在這裡,好不好?」

  周少瑾赧然地點頭。

  她還是第一次聽程池處理事情。

  周少瑾有些不安地整理著那些茶具。

  程池去了明間。

  秦子安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他抱拳給程池行禮。突然發現周少瑾在屋裡。

  秦子安看了程池一眼。

  見程池神色淡然地在大書案前坐了下來。

  他在心裡哂笑,像往常一樣恭敬地給程池回事:「因為袁夫人手裡的證據確鑿。而且態度強硬,還派人去桐鄉請了袁家舅老爺過來幫著主持公道。二房的老祖宗見袁夫人頗有不管不顧的勢頭,知道多說無益,派了人去跟老夫人說。分宗可以,長房分出去。金陵城的祖產和祭田由二房​​繼承,京城的宅子分給長房……」說到這裡。他飛快是睃了周少瑾一眼,道。「然後長房給二房三百萬兩銀子……」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三百萬兩……難道要程池給他們一輩子做牛做馬嗎?

  她下意識就想跳出來反對,可秦子安在場,她決定還是等一會再和程池說這件事。

  程池神色卻很平靜,彷彿程敘會開出怎樣的條件他已胸有成竹。

  他只是問秦子平:「老夫人和袁氏怎麼說?」

  「老夫人甚麼也沒有說。」秦子平顯然也覺得這樣的條件太過份,語氣顯得有些壓抑,道,「只是讓我把這件事告訴您。袁夫人不答應。說程家在京城一共只有三個宅子,一個在杏林胡同,一個在雙榆胡同,一個在朝陽門附近。這三個宅子裡,杏林胡同是我們長房的老祖宗制公在時置下的,雙榆胡同是當初二老太爺家老安人的陪嫁,朝陽門附近的宅子是老夫人的體己錢買下來的,沒有一處和程家有關係。現在程識、程證做錯了事,二房和三房還有理了?老祖宗們留下來的錢物全都歸二房,長房居然要淨身出戶。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袁夫人還說,若是要算賬,那就算個明白好了。」

  「二房和長房早就在長輩的主持下分了家,自然是各家的財物歸各家,涉及到的財物也不過是祭田而已。」

  「長房是嫡支,又不是從哪個旮旯角里抱來了,這祭田怎麼就歸二房所有的呢?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那裡,長房也佔著道理。更別說是要長房拿三百萬銀了給二房了。」

  「二房這是明擺著不想分家。」

  「反正不分家二房和三房也總惦記著設了圈套給許大爺鑽,好拿了許大爺的把柄叫他一生都別想堂堂正正的做人。與其到那個時候聲敗名裂還不如趁著許大爺年紀還小,可以拿了『年少無知』做藉口,演一齣『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現在就把這件事給捅穿了,也讓人知道二房識大爺是個什麼東西?三房證大爺和笳小姐是如何陷害姻家的!讓世人都看看金陵城程家的嘴臉,到時候長房把自己名下的產業一賣,全都搬到京城裡來。分不分宗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到這裡,他則看了程池一眼,心裡卻忍不住腹誹。

  分不分宗和長房的確沒有什麼關係,而且還可以把二房拖到這場紛爭裡來,讓程識無心學問,把程敘給拖死了,到時候二房可就是長房俎上的魚肉了。

  可架不住四爺要分宗啊!

  不分宗。四爺怎麼娶周家的二小姐?

  老夫人只怕是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一聲不吭地把這件事給丟給了四爺——頗有些誰惹出來的麻煩誰想辦法解決的意思。

  沒想到關鍵的時候袁夫人還是挺厲害的。

  想出了個這樣的招術。

  不知道四爺會不會氣得變臉。

  周少瑾也朝程池望去。

  她聽說出來了。

  二房這是不准備和長房爭七星堂,所以要長房一次性的給他們三百萬兩銀子的補償。

  可那不是因為二房沒有人能接管七星堂嗎?

  而且就算是長房把七星堂讓給二房,二房拿在手裡了能有什麼用?

  說來說去。七星堂還不是池舅舅在管!

  這就好比把根雞脅丟給了池舅舅還要讓池舅舅承認那是一隻雞。

  二房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

  好像別人都是傻瓜似的。

  池舅舅肯定不會答應的。

  誰知道程池卻是挑著眉毛笑了起來,道:「看來我這位大嫂關鍵的時候還是挺有用的。只是不知道這主意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呢?還是袁家的舅爺想出來的?」

  秦子平不知道,如實地道:「袁家的舅爺一共帶了五個門客過來了。據說有三位都是刑名師爺出身。」

  程池笑著頷首,道:「我就知道。袁家的舅爺雖然在仕途上不得意,可到底是閣老家的公子。這見識手腕應該不會太差才是。」又道,「二房的老祖宗怎麼說?」

  秦子平就笑了起來,道:「二房的老祖宗說,程家甚麼時候輪到牝雞司晨了!說大老爺若是沒空。就請四老爺回去一趟。」

  程池大笑起來,對秦子平道:「那你就回去跟我們二房的老祖宗說,我覺得分宗什麼的。太不親熱了。我們長房在我父親那輩是兄弟三人,到了我們這一輩。是兄弟四人,到了嘉善那輩,卻只有兄弟二人。不像他們二房,三代單傳,到了有儀這輩,兄弟兩個,到了耕哥兒這一輩……有儀今年……要是我沒有認錯的話,他應該是和我同年的,都有兩個兒子。我看著實在是羨慕得不得了。何況要分宗,兄弟之間就這樣住著親親熱熱的不好嗎?」

  秦子平聽了不由在心裡嘀咕。

  四爺您就裝吧?

  萬一袁夫人在袁家舅老爺的慫恿下決定不分宗了,我看您怎麼裝?

  他忍不住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恭敬地道:「那我就照著你的話傳回去了。」

  程池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周少瑾笑顏如花。

  程池刮了刮她的鼻子:「程家不分宗了,你就這麼高興?」

  「也不是啊!」明白了程池言下這意,周少瑾有羞赧,道,「我就是覺得二房的老祖宗太可惡了!把個燙手的山芋當聚寶盆似的丟給您,還美其名約是他這是在忍痛割愛……您就不應該接他的招!把七星堂丟給他去。」

  程池一把將她舉到了和自己齊平,凝視著她烏黑清亮的眸子,低聲笑道:「你這是故意氣我吧?他們都可以拖個十年八年的再說分宗的事,只有我等不得……你這是在拆我的台吧……」說著,他輕輕柔柔地印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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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態度

  周少瑾被突然的抱起來,不由小小地驚呼了一聲,緊緊地抓住了程池的手臂,溫溫的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驚慌地道著:「快把我放下來!」

  程池不放。

  覺得周少瑾這樣全身心地依賴著他很有意思。

  周少瑾氣得不行。

  程池就笑著把她放在了炕上,自己也跟著坐了過去,重新開始沏茶。

  周少瑾整著衣襟、髮飾,神色間有些猶豫。

  程池翹著嘴角笑,溫聲道:「怎麼了?」

  周少瑾想了想,這才道:「一定要分宗嗎?」

  一定要分宗她才能嫁給他嗎?

  嫁了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娘家的族譜上都只寫出生和出嫁的日子。

  嫁了人就只看夫婿是什麼人了!

  不過因為她是從小在九如巷裡長大的,若是嫁了池舅舅,池舅舅容易被人攻訐,若是池舅舅走了仕致,就更不能有這樣的錯了。

  可見這世間的事都難以兩全。

  她不在九如巷長大,就不可能遇到池舅舅了。她在九如巷長大,又成了阻礙她嫁給池舅舅的原因。

  周少瑾情緒非常的低落。

  程池摸了摸她的頭,道:「分宗是最好的……難道你想每年都跟著我回九如巷去祭祖?」

  他真的是最清楚她心思的人了。

  或者是前世的記憶太深刻了,她最怕的就是眾目睽睽,成為別人嘴裡的談資,而且不是說她好還是壞,她都不喜歡聽。

  周少瑾喃喃地道:「就是覺得心裡不安……原本可以不用分宗的……總覺得是為了我的緣故。讓九如巷四分五裂了……老太爺和老祖宗們泉下有知,肯定要責怪我的… …」

  「少瑾!」程池深情地喊了她一聲,嘆著氣把她抱在了懷裡。

  周少瑾喜歡這樣的擁抱,安安靜靜的,能聽得到程池的心跳,彷​​彿她就在她的心上似的。

  她沒有掙扎,乖順地依在他的懷裡。

  他吻了吻她的頭頂。低聲道:「剛才二哥來找我了。他同意分宗……」

  周少瑾訝然地抬頭,唇掠過他的唇。

  她臉色微紅。

  程池卻順勢地追了過來,捧著她的臉。和她唇齒糾纏起來。

  窗櫺鑲透明的琉璃。

  周少瑾眼角的餘光可以看見在院子裡和宋明玩耍的秦方。

  她瞪大了眼睛,掙扎著去推程池。

  程池立刻就放開了她。

  她喘著氣,道:「外面,外面。有人……」

  不是像從前那樣抗拒他,而是擔心外面有人!

  程池笑容裡閃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溫柔。笑著抱著她靠在了大迎枕上。

  周少瑾鬆了口氣。

  想到之前他趕在別人進來之前主動地幫她整理衣飾,想到她只要掙紮起來他就立刻放開她……她心裡頓時又柔軟又踏實。

  實際上池舅舅從來都沒有變。

  不管什麼時候都護著她。

  就是過份的玩笑也只是在私底下。

  從來都不曾讓她被人看笑話。

  她是害怕久了,沒有感受到他對她的好。

  這麼一想,原本還有些僵硬身子就軟了下來……順從地窩在了他的懷裡。

  軟香在懷。又是自己喜歡的女子,沒有比這更讓人覺得愜意的事情了。

  程池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周少瑾的頭髮,道:「我二哥的意思。是想趁機把七星堂交出去……」

  周少瑾立刻驚喜地坐了起來,對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印象的程渭空前的好感。撫掌道:「就是。就是。我覺得渭二老爺說得有道理,分宗什麼的是小事,想辦法把七星堂丟出去才是正經。」

  程池見她兩眼晶燦,十分高興的樣了,笑著重新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不緊不慢地道:「可我們還沒有查了出程家為什麼會被抄家,把七星堂丟了出去,我哪有人手幫我們查這些事情?」

  「是哦!」周少瑾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查清楚事實的真相?都怪我,一天到底只自己盯著自己腳下那一畝三分地,也不知道多多關心關心程家的事,不然也不會這樣被動了!」

  程池笑了起來,道:「當時程家出事,箏姐兒都幹了些什麼?」

  是啊!

  程箏可比她厲害多了,也一樣束手無策,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少瑾心裡好受了些。

  程池又道:「你姐夫不也沒有弄清楚程家到底是為什麼被抄家的嗎?」

  周少瑾不停地點頭。

  程池就又親了親她的面頰,道:「還好你什麼也不知道?要是聽到個支言片語的又猜測一番告訴我,我恐怕這輩子也沒想知道程家被抄的事了!」

  周少瑾微微地笑,眉彎如月。

  程池就摸了摸她的臉,低聲道:「不過,要是我最後也能阻止程家被抄……」

  周少瑾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件事。

  她總覺得程池如果有心,一定可以逃出去。

  至於她自己……

  周少瑾輕地笑道:「前世我也不過活了二十五歲。」

  今生能遇到他,就算只活了二十五歲,能和他相伴十年,她也再沒有遺憾。

  程池把唇貼在周少瑾的額頭,長久地吻著她。

  再也沒一個女人,像少瑾這樣看重他……她讓他覺得自己都珍貴起來!

  「少瑾,你放心,分宗的事會很順利的。」程池和她耳語,「袁氏把和閔家的關係看得很重,這其中既有想讓閔家和程家相互守望的意願,也有不甘心被閔家比下去的虛榮。我已經暗示過袁氏了,如果嘉善的事被閔家知道了,不免會落了下乘,而一旦落了下乘。肯定就會輸了氣勢。就算以後嘉善仕途順利,到了需要閔家扶持的一把,只怕閔家都要先仔細地考慮考慮——做事先做人。如果人都做好,又怎麼能辦得好事呢?」

  「袁氏現在不是在和二房老祖宗角力。」

  「二房的老祖宗也明白袁氏這是在胡鬧。」

  「大家不過是互相刺探著看看對方的底線在哪裡而已?」

  「娘的性子你知道,肯定不屑和二房的人爭執。就讓袁氏去和他們鬧騰鬧騰好了。何況袁家的舅爺還帶了三個刑名出身的師爺,肯定會讓二房的老祖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說到這裡,程池冷笑了一聲。

  周少瑾就躊躇道:「若是萬一二房的老祖宗佔了上風。難道我們還真的拿出三百萬兩銀子給他們不成?家裡有那麼多銀子嗎?」

  她總感覺二房的老祖宗不會這麼容易就答應分宗的事。

  程池喜歡聽她說「我們」。「家裡」之類的話。

  他打趣周少瑾:「怎麼?捨不得銀子了吧?」

  「什麼啊!」周少瑾不悅地道,「三百萬兩銀子,可不是什麼小數目。長房的人都不事穡稼。這三百萬兩銀子最終還是得讓你還,你得多少長時間才能還得起啊?這也太辛苦了!」

  程池卻笑:「這是長房的事,總不能叫我一個人拿銀子出來吧?何況二房開了這麼大的口,長房無奈之下。少不得能當的就當,能賣的就賣。讓全金陵城都知道為了分宗的事,長房過得怎樣清苦的……」

  周少瑾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她道:「這個主意好——到時候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長房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到時候別人肯定會想,長房寧願拿這麼大一筆銀子出來也要和二房、三房劃清界限……可見到長房要分宗也未必是就是因為涇大舅舅做了閣老。瞧不起其他幾房的原因……」她只要一想到二房的程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那氣憤的臉臉,頓時就笑了起來,覺得想到這個點子的人很妙。問程池,「這個主意是誰想到的。可真聰明!就算是分宗,也讓二房不好過……」

  程池直笑,道:「那你準備怎麼獎勵想出這個主意的人?」

  「嗯?!」周少瑾不解。

  程池低笑道,「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

  周少瑾瞪大了眼睛。

  程池已俯身噙往了她的唇……那熱呼呼的氣息籠罩著她,讓她窒息般地覺得昏呼呼的,心裡卻想,池舅舅怎麼這麼喜歡親她……

  兩人在炕上廝混了半天。

  程池除了把周少瑾抱在懷裡親親,沒有再做出其他出格的舉動。

  他忍得厲害。

  周少瑾卻心滿意足。

  覺得這樣……總比被程池亂來一通好……

  等回到榆錢胡同,周少瑾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問程池為什麼會喜歡自己……這個現在好像比較重要……

  可她進了垂花門就看見了雪球「汪汪汪」地一道白影似的跑過來。

  周少瑾頓時把什麼都忘記了,一把抱起了朝她撲過來的雪球,又驚又喜地問著在家裡當值的吉祥道:「雪球怎麼來了?」

  小雀已小跑著過來,道:「二小姐,是四老爺路過保定府的時候跟老爺說的,說您在這裡很無聊,讓四老爺幫您把雪球和小黃小翠都帶過來。四老爺馬快,小的剛剛才到。」

  雪球在保定府也待了些日子了,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這是周少瑾的寵物,對它極為友善,也很喜歡。而小孩子又格外的喜歡這些小東西。沒等周少瑾開口說話,被乳娘抱著跟著李氏走進來的周幼瑾已高興地叫著「雪球」,「雪球」。

  雪球也喜歡和周初瑾玩,「汪汪汪」地就跑了過來,圍著周幼瑾打著轉。

  周幼瑾咯咯地笑,掙扎著下了地,蹲在地上抱著雪球。

  周少瑾覺得這空氣都活潑起來。

  李嬤嬤悄聲對李氏笑道:「您不如也給三小姐養條狗吧?」

  李氏白了她一眼,道:「這不是讓二小姐打擂台嗎?先這樣。等二小姐若是出閣,把雪球也帶走了,再給三小姐養隻狗好了。」

  正說著,有小廝跑進來稟道:「太太,江西九江的舅老爺派人送了帖子過來,明天就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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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快步

  聽說自己的哥哥要來,李氏自然是喜出望外,一面忙著指使著丫鬟婆子們收拾宅子,一面讓廚房裡準備明天的宴請,又想著家裡的廚子是為了照顧周少瑾的口味從南邊來的,哥哥雖然因為生意的緣故常來京城,可這次卻是她做東道,少不得要請哥哥嚐嚐京城本地的口味,可惜家裡全是女眷,也沒有誰能作陪的,只有想辦法到那有名的館子叫了席面進來,在等著僕婦打掃客房的時候,她又吩咐李嬤嬤去給向管事傳話,請向管事推薦幾家有特色的館子,轉身又去開了箱籠,把自己的被褥枕頭之類的寐具拿了一套送去客房……忙得團團轉。

  周少瑾則斜歪在臨窗的大炕前看著廡廊下婉轉啼叫的兩隻黃鸝鳥發著呆。

  朝陽門那邊的宅子真大。

  要想像九如巷的宅子那麼有生氣,只怕沒有兩、三年的功夫是不成的。

  池舅舅一個人住在那裡,好冷清……

  她突然很想念程池。

  周少瑾無意識地揪著大迎枕。

  也不知道池舅舅在幹什麼?

  太太怕回來太晚嚇著了幼瑾,那邊的晚膳都準備好了也委婉謝絕了。

  廚房還照著她的口味做了很多的杭幫菜。

  她想昏黃的燈光下,寬闊空寂的廳堂裡,程池一個人對著滿噹噹一桌子的菜獨自默默地用晚膳……心裡像揣著小鳥似按也按不住。

  周少瑾讓人去喊了商嬤嬤進來,紅著臉低聲道:「嬤嬤,你能不能幫我給池舅舅傳個信?」

  商嬤嬤見她含羞帶怯如朵顫顫開放的小花,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兒,心裡哪裡還不明白!隨即又想到周少瑾靦腆的性格,眼底連絲笑意也不敢流露出來,反而像什麼也沒有發現似的恭謹地道:「二小姐只管吩咐就是。」

  周少瑾落下心來,在書房裡磨蹭了半晌,這才紅著臉遞了封封了口的信給商嬤嬤。

  商嬤嬤沒等她開口已肅然地道:「二小姐放心,我一定會親手交到四老爺那裡的。」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為她解釋道,「眼看著官哥就要做百日宴了,也不知道金陵城那邊會不會來人?」

  周少瑾心中大定,笑著和商嬤嬤說了幾句話,這才讓她退了下去。

  程池正在和蕭鎮海說話:「……我又不是要他臣服於我們,那麼費勁幹什麼?」

  他靠在大畫案後的太師椅子,神色隨意又慵懶,大畫案上還放著幅他畫了一半的錦雞圖,線條已經勾勒出來了,牡丹花已填完了色,錦雞還剩下大紅的冠子和霞帔似的羽毛了。

  蕭鎮海不由在心裡腹誹:老子在外面辛苦波奔,這廝卻在家安穩享福,還挑三撿四的……不知道那小美人怎樣了?看她嬌嬌柔柔的,沒想到居然能鎮得住程子川這小子,得想個辦法和那小美人搭上話才是……那小美人一看就很好騙的樣子……

  他眼珠轉了轉,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只是想到時候讓他們傳個話,那我就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手段了。」說到這裡,他神色微凝,遲疑片刻,道,「真是傳個消息嗎?」

  京城是天子腳下,六扇門的總部,所有混混都不敢形成氣候,所有的幫派在這裡也都要夾著尾巴行事,偏偏程池卻反其道而行,不過兩個月的時候,他的人就把京城大大小小的混混頭關打服了氣,結果程池卻告訴他,他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能知道京城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幹嘛不去六扇門待著啊!

  蕭鎮海現在知道程池的名字了。

  他常在心裡面對程池直呼其名。

  程池懶得和蕭鎮海多說。

  自從秦子寧出事之後,他就學會了不把雞蛋放一個籃子裡。

  秦子平如今已去了六扇門任職,再過些時候,就應該能接觸到六扇門裡的一些消息了。

  至於秦子安,去西山大營好了。

  西山大營裡多是功勳的後代,和禁衛軍一外一內,禁城裡有出了什麼事,都是西山大營和禁衛軍換營。

  而且還可以聽到很多功勳之家辛秘。

  程池想到下午他只是親親周少瑾的面頰額頭什麼的,她只是臉紅著垂下眼瞼,嬌羞的像朵花似的,就那麼安安靜靜,柔柔順順地窩在他的懷裡。

  他頓時心情大好,起身重新拿起了畫筆,調起了等會要用的淡金色。

  蕭鎮海氣結。

  果然是讀書人家出身的世家子弟,趕人都這麼文縐縐的。

  不過,這傢伙殺起來人那也是如割草芥,還心眼特別的多!

  想到這裡,他覺得牙齒有點痛,眼不見心不煩朝著程池拱了拱手,往外走去。

  懷山和他擦身而過。

  老東西那張千年不變木頭臉此時看著卻微微帶著些許的喜悅。

  蕭鎮海不由腳步慢了下來。

  就在他撩開簾子的時候看見懷山拿了封信出來恭敬地交給了程池,淡淡地道:「四爺,二表小姐寫了封信讓人帶過來!」

  這個時候?

  程池朝著窗戶外望去。

  蕭鎮海情不自禁地縮了縮頭,快步離開了書房。

  程池並沒有注意。

  對他來說,他有一千種方法讓蕭海鎮消失,只不過是看在周少瑾的份上才放過他的。他要是不聽話,雖然要花精力調教,但他也不介意換個人。

  「帶信的人有沒有說什麼?」程池一面拆著信,一面問。

  他們分開還不到兩個時辰,周少瑾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懷山道:「送信的人一問三不知,那邊家裡的事還是由周太太拿主意,所以我也沒有多問。」

  他怕引起榆錢胡同的人注意。

  程池點了點頭,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眼神就忍不住柔和起來,表情變得溫煦文雅。

  「沒事,」他對懷山道,「二表小姐就是問我些事!」

  恐怕二表小姐不僅僅是問四爺一些事而已吧!

  不然四爺何須對他解釋?

  懷山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退了下去。

  程池就把周少瑾寫給他的信又看了一遍。

  只是很普通問話。

  問他用過晚膳了沒有?在幹什麼?還說京城晚上天氣涼爽,讓他小心點不要著了涼。

  然後告訴他回家就看見了小雀和雪球以及兩隻黃鸝鳥,問他再過些日子就是官哥百日禮了,週父怎麼會答應把她的寵物送到京城來,是不是答應讓她就待在京城不回去了。

  最後說李家的舅老爺明天要過來,她恐怕要在家裡幫著帶幼瑾。

  信戛然而止。

  卻意猶未盡。

  小丫頭是想他的吧?

  還告訴他明天她沒有空,讓他自己玩去。

  程池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小姑娘,惦記著他呢?

  程池陡然間也想寫封信給周少瑾,問問她晚膳都吃了些什麼?和誰一起用?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在燈下給他趕製衣裳。想讓她不要那麼勞累,有空的時候就和小丫鬟踢個毽子或者跳個百索之類的,別總是窩在屋裡……又覺得他要是不在她跟前督促她,只怕他就是說一百道一千她也不會出門走走。

  這麼一想,他覺得還是把周少瑾放在自己身邊最放心,早點把她娶進門來才是。

  他高聲地喊著懷山。

  懷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程池道:「子安現在在哪裡了?」

  「明天就能到金陵城了。」懷山估算著。

  程池點頭,道:「你給子安帶個信,讓他到了金陵之後記得提醒提醒我那個大嫂,別瓷器碰瓦罐了。今天程有儀沒有下場,下一科,他一定會和程嘉善一起下場。如今的九如巷程家的名頭還是很好使的。她可別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只要九如巷不分家,在外人的眼裡,程識就是程涇的侄兒,是九如巷的子弟,程家留下來的人脈和資源只要他有手段,就能用,而且程涇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總不能跳出來對別人說我不喜歡這個侄兒,你們別幫他。那豈不是要坐實程涇忘恩負義的名頭。

  反之,如果現在長房和二房分了家,等到下科大比,袁氏只要在京城走一圈,既可以把長房的人脈和資源緊緊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不為程識所用,又可以讓別人知道京城的這一支程氏已和九如巷的程氏不是一家人了,趁著這個機會和大家打個招呼。

  至於程敘那些陳年爛穀子的人情,現在已是日薄西山,能用得很少了。程識少了長房的幫襯,僅僅靠程敘,也就不過比苦窮人家出身的讀書人好些罷了。

  三年取一科。

  到時候誰都是對手。

  對手少一份助力,自己就多一份把握。

  這樣的賬,想必袁氏會慎重考慮的。

  而袁氏遠比程池想像的要迫切的多。

  她一想明白了其中利害關係,立刻就動用了程涇的權力,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信給程池,劈裡啪啦地說了一大通,不外是讓程池以大局為重同意分宗。不管是程涇還是她,還是程許、程箏都會記得他的好的。還許諾一旦分宗,程涇能當家作主了,不僅會重新立祠堂,還會重新修家譜。他這個兩榜進士就不必受祖訓的拘役行那商賈之事。只要他願意,她會說服程徑支持他出仕……總之,哄他拿了銀子出來分家。

  程池忍俊不禁。

  對懷山道:「你把這信原封不動地送到老夫人那裡去。」

  如果沒有他的小姑娘,分宗而已,他繼續做他不惹人注意的幼子就是了。

  可少瑾的身份特殊,想嫁過來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他就得強勢地為她撐起一片天才行。

  但現在,分宗可以,卻得照得他的意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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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交易

  遠在金陵城的郭老夫人看完小兒子差人帶來的信,哈哈地笑了起來,把史嬤嬤叫了進來,道:「給二房的老祖宗送過去。」

  是要銀子然後把長房得罪完了,還是要子嗣的前程,留下一線情份好再見面,讓二房自己去選去。

  想到這裡,郭老夫人不由冷笑。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想當初,程敘那老匹夫用長房子嗣的前程逼著老頭子把四郎丟出去做了犧牲品,為這件事,她連老頭子的墳不想去上。如今,也讓那老匹夫嚐嚐這滋味!

  郭老夫人的眼眶微濕。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她怎麼能不偏著四郎。

  這口氣,最終還是四郎幫她出了。

  三個兒子,最最貼心的也是他了。

  知道她想的是什麼,耿耿於懷的是什麼……也是最孝順的一個……可也是她最對不起的一個……

  郭老夫人擦了擦眼角。

  看樣子,四郎只怕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少瑾了。

  這才令她頭痛。

  外面的人好說,總有辦法糊弄過去。可這家裡的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人家嫩生生的小姑娘,卻被自家的兒子給拐走了,她怎麼好意思見那周大成……再說了,那小姑娘性子那麼柔弱,四郎花了這大的力氣​​娶了她,她知不知道四郎的心思?會不會像四郎看重她似的也看重四郎?

  若只是因為四郎想娶她,她就嫁了過來……也太委屈他們家四郎這片心意了!

  在母親的眼裡,自己的兒子都是世上一等一的。

  郭老夫人也一樣。

  她想到若是周少瑾對自己的小兒子只是不過是夫妻間相敬如賓的情份,這心裡就像被棉絮堵著了似的,怎麼也透不過這口氣。

  不行!

  她得去看看才是。

  念頭一起,郭老夫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叫呂嬤嬤進來,道:「嘉善的日子到底定在了什麼時候?」

  呂嬤嬤笑道:「二月初六。」

  郭老夫人整著自己的鬢角道:「我看,我還是去一趟的好!袁氏這麼和二房的鬧騰,二房的老祖宗有事就找我,你讓我說什麼好?不如趁這個機會去京城,還可以看看京城宅子那裡的婚事準備的怎樣了。」

  呂嬤嬤自認為知曉郭老夫人的意思,笑道:「您早就應該這樣了。許大爺成親,您不在,那還有什麼意思?何況老太爺在世時的那些通家之好知道許大爺要在京中成親,個個問您什麼時候去京城,您不去,夫人答起話來都支支吾吾地,臉上怎麼好看?」

  郭老夫人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呂嬤嬤跟著她這麼多年,卻始終比不上史嬤嬤有見識。

  她不去京城,一來是因為她孀居,真正行禮的時候需要迴避,她也不想麻煩孩子們,讓孩子們為難。二來是不想給那閔家做面子,好像程家上下趕著巴著他們似的,以後說話行事失了先機,沒有了底氣。

  但現在,她只要一想到周少瑾,就一刻鐘也坐不住了。

  怎麼也要那孩子心心念念喜歡上四郎才是。

  不然她實在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她叫了秦總管來問:「四郎在朝陽門的宅子大不大?我若是到他那裡住,可有地方?」

  秦總管笑道:「總共五進三路還帶著兩個有活水的花園,您說有沒有您住的地方?」

  郭老夫人一愣,道:「這孩子,買這麼大個宅子做什麼?這邊還弄著分宗呢?」

  秦總管笑道:「是用您的體己銀子買下來的,四爺多半準備留給自己用的。」

  她的那點體己銀子,還不是程池給的!

  郭老夫人失笑,道:「他也應該給自己打算打算了!」

  秦總管就試探著道:「莫非四爺想成家了?」

  郭老夫人眼底就閃過些許的得意,悄聲道:「要不你也跟著我去京城看看?」

  秦總管大感興趣。

  程池的武藝是他父親啟得蒙,後來雖然學的是列公帶回來的秘籍,可秦家的​​家傳絕學程池也學去了不少,若排名序齒,程池應該是他的師弟。且他父親去世,是程池幫著送的終。秦總管待程池自然比程家其他幾位爺的感情都要深。

  郭老夫人一說,他就動了心。

  猶豫了一會,他道:「那這邊分宗的事……」

  郭老夫人笑道:「三百萬兩銀子,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四郎拿出來,袁氏想著這可都是長房公中的銀子,按著房頭分,她的兒子也佔三分之一,有一百萬兩是她兒子的。把自己兒子兜裡的銀子往別人懷裡送,她只怕寧願割肉也捨不得拿出來。更何況還有袁家的舅老爺在那裡?至於程敘那裡,則公在的那幾年正是亂世,要說銀子,二房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不過子嗣裡面沒有立得住的人物,想分宗的時候多點銀子傍身罷了。若是能保了程識的前途,銀子​​什麼的,程敘還真沒有看在眼裡。」

  「我們留在這裡也不過是聽著他們討價還價。還不如京裡去看看四郎。」

  「他這些日子跑來跑去的,這心裡有點沒譜。」

  郭老夫人對兒子在外面到底幹了些什麼並不是十分的清楚。但她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內宅婦人,七星堂販私鹽起家,那就少不了和那些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們打交待,不然程敘也不會讓程池小小年紀就開始習武,那程勵也不會被人殺了程敘位於內閣輔臣依舊不能給兒子報仇了。

  秦總管知道程池在幹什麼,卻不能跟郭老夫人說。

  他索性轉移了話題,笑道:「四爺……是不是喜歡上周家的二表小姐了?」

  「這件事你也知道了。」郭老夫人知道秦家不是尋常的人家,何況秦家的人都在程池身邊當差,知道些什麼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我有點擔心。」

  秦總管笑道:「四爺向來能幹,還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您就放心好了。」

  郭老夫人道:「不親眼看看,我怎麼也沒辦法放心。」

  秦總管笑道:「那我就陪您去看看。」

  他還沒有仔細瞧過周少瑾。

  郭老夫人頓時興致勃勃地開始收拾起東西來。想著若是這件事真的能成了,那周少瑾也快及笄了,最好是趕在今年把這婚事辦了。來年說不定就能抱個孫子了。

  她年紀大了,可等不得了。

  周少瑾先前做表小姐的時候倒是個品行端正,溫柔守禮的。可做了她媳婦,卻不知道能不能擔當起主持中饋的責任……那柔柔弱弱的樣子……好在程家不是那小門小戶的人家,家裡不缺老成忠厚的管事媽媽,到時候在旁邊提點也總能應付過去,她又不是宗婦……主持中饋就算了,只要她能照顧好四郎就成……

  郭老夫人想著怎麼安排朝陽門宅子那邊的人事,一會兒吩咐珍珠去開了庫房把她的金銀首飾都拿出來,一會兒吩咐呂嬤嬤把自己喜歡的幾件什物都打包到時候帶走,一會兒讓史嬤嬤去把世僕出身,又在她身邊管過事的一等丫鬟婆子的賣身契都找出來,又想著自己要進京了,郭府、顧府還有良國公府那邊都得派人去送個信,通常的婆子自然不給去遞話,還得呂嬤嬤或是史嬤嬤出現……然後發現這件事還沒有跟袁氏說,可身邊的人已經忙得團團轉了,她也就隨手指了個丫鬟讓她去請了袁氏過來。

  袁氏正在和她的胞兄說話:​​「……四叔這幾年生意的確做得好。可三百萬兩銀了,我覺得長房根本就拿不出來。二房的老祖宗根本就是在為難我們,不想分這個家。」

  「那子川能拿多少出來?」袁氏的胞兄比她大快二十歲,中等個子,微微有些發富,一雙眼睛卻很銳利,和袁氏相貌不怎麼像,可氣質卻很像。他背著手在屋裡走了幾步,沉吟道:「就算是長房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總得商量個數字出來。或者是這樣,」說到這裡,他停下腳步,目光微沉地道,「我們這邊承諾,只要程識考中進士,我們決不擋他的前程……」

  袁氏眼睛一亮,道:「您是說,暗中使絆子……」

  「呸!」袁家大舅爺啐了袁氏一口,道,「我們做讀書人,一言九鼎,既然說了不擋他的前程就不擋他的前程……」

  「可是……」袁氏臉一紅,還是不甘心地道,「我們這樣,兩家算是結了仇,總不能讓個仇家時時刻刻地在我眼前晃吧?」

  「你呀你!」袁家大舅爺恨恨地道,「你以為做官是這麼容易?只要你們兩家分宗的時候二房理虧,他程識就算是考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誰還敢跟他打交道。你現在不是要計較二房提什麼條件的時候,而是想辦法讓二房理虧!」

  袁氏又來了精神,道:「那我讓人放出話去……」

  袁家大舅爺慘不忍睹地掩面,道:「你真是嫁到了程家,又有姑老爺護著,若是嫁到了別人,只怕早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你家那個管事都知道,若是實在不行,就把公中的祖產都賣了,你怎麼就想不到?」

  「管事?您是說秦大總管?」袁氏還有點不明所以。

  袁家大舅爺也懶得理她了,道:「你想想,如果長房分宗,是拿了大筆的銀子給了二房的,二房先前不肯分宗,是因為銀子給的不夠吧?」

  袁氏明白過來,不由撫掌道:「妙極!妙極!」

  袁家大舅爺志得意滿地冷哼著揚起了頭,道:「只是怕你婆婆不願意!你還是想個辦法瞞著你婆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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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啟程

  瞞過婆婆!

  這家裡的事只怕少有能瞞過婆婆的。

  袁氏傷著腦筋,突然聽說郭老夫人叫她過去,心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也就顧不得是誰來叫的她了。等知道郭老夫人決定近日就去京城小住,程嘉善的婚禮過後再決定回不回金陵,她頓時大喜過望,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情緒,沒有當場笑出來。

  婆婆去了京城,既可以避開金陵這邊的事,還可以做出一副不堪其擾的樣子,把婆婆去京城的事說成是為了避開二房的咄咄相逼。

  這可真是磕睡的遇上了枕頭。

  袁氏自然是毫無異議,不僅幫郭老夫人收拾行事,還主動地請郭老夫人幫著去京城督促杏林胡同那邊給程許準備婚禮事宜。

  郭老夫人淡淡地笑了笑,道:「聽說四郎在朝陽門那邊的宅子已經修繕好了,我準備住到那邊去。等嘉善成親的時候也免得讓孩子們為難。」

  袁氏精明一世,這時卻糊塗了。輕描淡寫的說了句「看您說的」,就沒有了下文,而是道:「四叔在朝陽門那邊的宅子我也聽說了,把相鄰的幾位大人的宅子都買了下來,在整個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就是我六堂哥也聽說了。四叔向來孝順,去過去住些日子,讓四叔開心開心也好。」

  她所說的六堂哥,就是內閣首輔袁維昌。

  郭老夫人笑道:「正是這個道理。」

  可一送走了袁氏,她的神色就冷了下來,對史嬤嬤哼道:「你看,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就是不一樣。我說要去四郎那裡住些日子,她就能順著我的話把我推到四郎那​​裡去,生怕她兒媳婦進門的時候我這個孀居的老嫗在那裡不吉利。」

  史嬤嬤自然只能勸著:「您這話可是說得有點過份了。夫人也是想讓你高興。她一時半會回不了京城,許大爺的婚事又已經定下了日子,二太太的身子骨不好,也幫不上什麼忙。您去了,有您幫著看著,夫人如虎添翼,怎能不鬆一口氣?再說了,四老爺和您聚少離多,你去那邊住住,四老爺肯定很高興。何況四老爺到現在還沒有成親,您去了,正好催著四老爺快點成親,您也可以快點再抱幾個孫子。」

  提到抱孫子的事,郭老夫人高興起來,笑道:「兒媳婦自然不比兒子——兒子是我一手一腳帶大的,兒媳婦卻是親家母一手一腳帶大的,那小貓小狗尚且知道誰給它們餵食它們就親誰,更何況是人?我也沒指望著她待我有多好,只是想到她為了嘉善鬧著要分宗,竟然哄著四郎幫他們出銀子,我這心裡就難受,看著她就覺得心裡不舒服。」說著,嘆了口氣,道,「或者是因為她不是我選的兒媳婦,我嘴裡不說,實際上心裡是不滿意,這才處處挑她的和毛病,找她的不是。只是我年紀大了,不想委屈自己了。就當我和她沒有緣分好了。」

  史嬤嬤在一旁陪笑。

  郭老夫人隱隱有總感覺,這次去了京城恐怕以後難得有機會再回金陵了,她吩咐史嬤嬤:「寒碧山房的事就託付給你了。若是我們和二房分了宗,這邊的宅子十之八、九會讓給二房。細軟之類的這次我就帶去京城了,寒碧山房的家甚、字畫、古玩、瓷器、錫皿之類的就全交給你和大滿了。」

  大滿是史嬤嬤的兒子。

  史嬤嬤想到老夫人滿噹噹的五間廂房的東西,深感責任重大,忙肅然地點頭。

  郭老夫人把事情都交待好了,又去顧家、郭家等通家之好辭了行,選了個宜行的好日子,帶了秦大總管,坐著船就往京城去。

  程池得了信嚇了一大跳,忙道:「她老人家怎麼突然想到要來京城?」

  說是為了參加程許的婚事,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秦子集笑道:「我也不知道。叔祖父帶了信過來,只說是讓我跟您回稟一聲,及早給老夫人收拾好住的地方。」

  程池把這件事交給了秦子集。

  李氏的大哥過來了,榆錢胡同那邊沒有男丁,他斷斷續續地過去作了幾次陪,李大老爺是個十分精明的商人,也見識不凡,在他面前說話行事豪爽卻又不失謹慎,大方又不至於卑下,看得出來是個能打交道的人。看在周少瑾的面子上,他做東約了劉永出來,準備將他引薦給劉永,別的不敢說,至少做個皇商之類的是沒問題的。

  他交待了幾句,去了東直門那邊一個做私房菜的館子。

  周少瑾這幾天卻是像做夢似的。

  程池每天都給她寫一封信,有時候會說他吃了些喝了些什麼,有什麼也沒有寫,只是在封信中夾上一枚手繪的書籤或者一朵半開的花… …每當這時,她就心跳不已,把那信和書籤鄭重其事地收藏在紫檀木的匣子裡,至於那半開的花,她製成了乾花,全都擺放在首飾盒裡,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

  春晚端著茶盤走了進來,看見周少瑾又在擺弄那些乾花,忍不住笑道:「二小姐,這玉簪花我們後院就種了一蓬,您要是喜歡,我等會給您摘些來就是了,何必要做了乾花?」

  她並不知道商嬤嬤私下給周少瑾送信的事。

  周少瑾也不解釋,笑著把匣子鎖了,和放著地契文書的匣子一起放在了床頭的檔板裡。

  春晚就道:「太太讓我來跟您說一聲,晚上李家大舅老爺不回來用膳,問您想不想和她一起去雙榆胡同看看大姑奶奶。」

  李家大舅爺是專程來給周初瑾的孩子慶賀百日禮的。他還給官哥準備了很多的禮物,就是周少瑾,也得了他一套筆墨紙硯,一副赤金梅花頭面,一對羊脂玉的鐲子,一個赤金鑲百寶的髮箍,一個鑲百色南珠的髮箍,還有織金、妝花等名貴的料子若干匹。

  樊劉氏算了算,這些東西最少也值二百兩銀子了。

  不僅是她,榆錢胡同上上下下的僕婦都得了他的打點。

  樊劉氏道:「他這也是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將心比心,二小姐也應該待太太更好些才是。」

  周少瑾覺得樊劉氏的話很有道理,她也有幾天沒有看見姐姐了,她梳妝打扮了一番,和李氏去了榆樹胡同。

  因官哥的百日禮臨近,廖家的親戚斷斷續續地過來隨禮。

  周少瑾和李氏過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了方萱和她的母親。

  方母是個很和善的婦人,相比之下方萱神色間就顯得有些嬌縱。

  她只是禮貌地和周少瑾見了禮,就跟在了方母的身後,聽著方母和廖大太太敘著舊。到是方母看周少瑾的樣子,不僅誇她漂亮,還誇她溫柔嫻靜,讓方萱和她多多親近。

  方萱似笑非笑地看了周少瑾一眼,敷衍般地應了。

  周少瑾就是重生之前也不會和輕視她的親戚應該,更何況是重生之後?

  她笑了笑就和李氏去內室探望周初瑾。

  方母見狀不少得教訓方萱幾句:「大家都是姻親,你怎麼可如無理?就算是不喜歡,面對著面了,怎麼也要應酬幾句,事後少來往就是。怎麼能擺了臉色給別人看?」

  方萱氣惱母親偏向周少瑾,不禁低聲道:「我就是不喜歡她——葭姐姐也說了,她從小在九如巷長大,理應和許表哥很熟才是。可她看見葭姐姐卻很是冷淡,說不定她曾經喜歡過程許也不一定……」

  方母立刻摀住了她的嘴,滿臉寒霜地道:「你若是再敢說一句,我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你父親,讓他用家法懲罰你!」

  方萱從來沒有見到對自己如此嚴厲的母親,害怕地點了點頭。

  方母神色微霽,至此之後牽了女兒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周少瑾和李氏在榆樹胡同用了晚膳才回去。

  可回去沒多久李家大舅爺就讓傳了話要見李氏。

  李氏讓丫鬟婆子迴避,請了哥哥到廳堂說話。

  李家大爺喝多了,醉醺醺的,說話都吐著酒氣,思路卻清晰明了:「你猜程家四老爺讓我去做什麼?他把我引薦給了劉永啊!你知道劉永是誰嗎?現在宮裡最有權勢的大太監!我們要是能走了他的路子,不要說把生意做到京城來,就是想做皇商,那也是手到擒拿的事……我今天太高興了,就多喝了兩盅。四老爺這個人真心不錯。話不多,卻句句都在點子上。這次要不是他,我哪裡接到得活做工。要找天請了池上老爺出來喝喝酒唄!當然,程家四老爺成親了沒有了?如果他不是兩榜進士出身,把我們家大妞嫁給他也不錯啊!」

  李氏連忙擺手,道:「大哥,這件事可您千萬別插手,池四爺的婚事,除非您想我們家大妞做妾,不然一個字也沒提!」

  李家大爺呵呵笑道:「我這不是隨意想想嗎?我那能真的讓我們家大妞去給別人做妾。」

  李氏鬆了口氣,勸了哥哥回屋去歇了。

  李家大舅爺卻興奮地睡不著,拉著李氏說了半天才回客房。

  李氏不免有些感慨:「我只道池四老爺待人冷淡,卻是個面冷心熱的。」

  李嬤嬤笑著不住地點頭。

  第二天,李氏就把程池為李家大舅舅牽線的事告訴了周少瑾。

  周少瑾非常的意外。

  在她的印象裡,池舅舅不是這樣熱忱的人。

  不過,也許是在金陵有長輩壓著,他就是有心也不想惹麻煩。

  「明天我們去給池舅舅道個謝吧?」周少瑾說著,臉色微微有些紅,「也讓舅舅知道我們記得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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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道謝

  李氏自然是極為贊同,不僅給了她十幾個銀錁子打賞程池身邊的人,還拿了兩個杉樹木的匣子給周少瑾,道:「這匣子裡面是兩支百年的老參,你等會過去的時候帶給你池舅舅。我也知道,你池舅舅幫我大哥不是為了這個,這點小東西也不足以表達李家對你池舅舅的感激,但這是李家的一點心意,我也是藉花獻佛,讓你池舅舅無論如何也要收下。」

  周少瑾不知道程池為什麼會幫李氏的哥哥。

  李家送的東西也自然歸池舅舅處置。

  她不過幫著帶過去而已。

  周少瑾應下,帶著商嬤嬤,坐在著轎子去了朝陽門。

  程池也有好幾天沒有看見周少瑾了,聽說她要過來,推了應酬在家裡等她。

  周少瑾心中赧然,不敢說自己想眼前的這個人想得狠,什麼道謝之類的都是藉口,不過是想來看看他,因而遇到程池就有些心慌,拿同李氏托她帶過來的杉樹木匣子就塞到了程池手裡,道:「這是太太讓我帶過來的,說是謝謝您把劉永介紹給了李家舅舅認識!」

  程池見她含羞帶怯,嬌顏如花,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半垂看腳,不由嘴角微翹,心中玩心頓起,慢慢地俯身,朝著她的耳朵吹著熱氣道:「那李家大老爺與我何干?我不過是想討我的少瑾一句好話……誰知道見了面她卻一句問好的話沒有,硬梆梆地塞了兩個匣子給我……我白白地在家裡盼了半天……」

  那熟悉的氣息,陌生的酥柔,讓周少瑾面色通紅,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抬瞼,卻看見程池眼底的笑意。

  周少瑾氣得一把就推開了他。

  程池溫文地笑,心裡卻若有的失。

  她的小姑娘終於知道要推開了他了。可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稍不如意就給他臉看?

  不過,兩比一時的快活,不如讓周少瑾能順利地表達——以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著,他不可能總猜測她的心思,她也不能總是等著他來解救她。適當的拒絕,適當的肯定,才會讓兩人的關係更長久。

  他順勢退後兩步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來的正好。前幾天我畫了幅錦雞圖,想官兒百日禮的時候送給他,你幫我看看怎麼樣?」

  周少瑾被他牽到了大書案前。

  不大的宣紙上畫著兩朵盛放的牡丹花,一隻錦雞從牡丹花下伸了頭來,翹首望著右上角那對翩翩的彩蝶,姿態憨趣,俏皮可愛。

  周少瑾沒想到程池的畫也畫得這麼好。

  她呆立片刻,這才回過神來,道:「池舅舅,我聽人說,武藝好的人,通常都要花很多的功夫練習,您怎麼還有時候讀書、畫畫,考中了進士……」

  周少瑾眨著眼睛望著程池。

  這比直接誇他的畫畫得好還讓要讓人動心。

  程池呵呵地笑,道:「你若是想做一件事,總是有抽和出時間來的。」

  可若不聰明,就是抽出時間來也沒池舅舅這樣厲害吧?

  周少瑾望著程池的目光中赤,裸裸地充滿了祟拜之色。

  程池心情更好了,道:「那到時候就把這畫送過去。」

  周少瑾笑著點頭,見大書案旁放著排刷、漿糊等物,不由遲疑道:「池舅舅,您這是要……自己裝裱字畫嗎?」

  俗話說得好,「三分字畫,七分裝裱」。怎樣的畫配怎樣的軸,裱絹還是裱紙,都是門高深的技藝,通常頂尖的裝裱大師千金難求,有時候會等上大半年才會排到你的字畫。

  程池笑道:「我自己畫的,也就不用那麼麻煩了,我自己裝裱好了!」

  但沒有三分三,也不敢接手吧?

  不然沒有裱好,今天畫的畫,明天就壞了,那還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周少瑾不禁躍躍欲試,道:「池舅舅,我幫您裝裱吧?」

  程池有些意外,可望著周少瑾因為高興而變得明亮的小臉,他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以後他畫了畫,就可以和她裝裱了。而且他還很喜歡金石,少瑾細心,若是她以裝裱感興趣,他們還可以一起修復古藉孤本。

  想到這些,程池也變得興致勃勃起來。

  兩人一起選料、刮漿、裁邊、鑲畫……程池一面跟周少瑾講解注意的事項,一面吩咐她拿刀壓紙的,期間還把周少瑾圈在懷裡,手把手地告訴她用廢棄的邊料練習怎樣鑲紙。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可貼著她背心的氣息是那樣的乾淨,體溫是那麼的溫暖,讓她如喝了杯陳年的梨花白,頭目微酡,熱氣直往臉上湧。

  而程池望著周少瑾垂著眼瞼,顯得特別溫馴而又恬靜的小臉,恨不得把她抱起來親上兩口,狠狠地把她揉到自己身體裡去。

  怎麼有這麼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

  他強忍著才沒親吻周少瑾,而是笑著放開了她,走到一旁繼續裝裱著自己畫的那幅錦雞畫,讓周少瑾獨自練習怎樣鑲畫。

  屋外綠竹搖拽,濃蔭靜謐,讓人看了有種時光停止,歲月靜好的悠然。

  周少瑾悄悄地抬頭望了眼程池。

  他正認真地裱著字畫。

  月白色的淞江細布衣袖挽在肘上,露出他白淨結實的手臂,越發顯得他修長的手指沉穩而有力。

  周少瑾眼皮都紅了起來,心情有些微妙。

  池舅舅總是藉故「欺負」她的,今天怎麼會……這麼的安靜?

  是他今天有事要忙?還是她一把推開了他讓他有些訕訕然?

  周少瑾很是矛盾。

  既想程池像從前那樣對她,又覺得若是以後都能和池舅舅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做伴就好……心不在焉的,紙給鑲皺了。

  周少瑾尷尬得不行,不敢抬瞼去看程池。

  程池親暱地過來抱著她親了親她粉粉的面頰,溫聲道:「不錯,不錯。好歹把紙給鑲上去了,比我想像中的強多了!」說著,隨手剪了塊宣紙給她,道,「再練練手,我還指望著你到時候給我裝裱字畫,省筆銀子呢!」

  池舅舅又開始對她胡說八道了。

  周少瑾嘟嘴,道:「池舅舅難道還差那一點點銀子嗎?不過是要拉了我做苦力罷了!」

  程池就逗著她道:「不錯啊!現在終於會算賬了。知道我是拉你做苦力了!」

  周少瑾就和他鬥著嘴,道:「我什麼時候不會算帳了,之前不過是讓著您,名得親戚之間壞了情份!」

  「現在就不怕壞了情份?」程池笑道,「可見孔聖人說得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近之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說得她好像嬌橫跋扈似的。

  周少瑾就把剪紙刀悄悄地藏在了那堆宣紙之下。

  程池當沒有看見似的,過了一會四處張望:「我的裁紙刀哪裡去了?」

  周少瑾低著頭,抿了嘴在那裡笑。

  程池就吩咐她:「少瑾,你去內宅的小書房幫我再拿把裁紙刀過來。」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程池一本正經地道著:「快去!我正等著用呢!好像放在內宅小書房的多寶格格子上,若是沒有,你就在書案的抽屜裡找找,再不濟,就放在內室的床頭了,我好像昨天晚上用過了……」

  周少瑾悄悄地瞪了程池一眼,氣鼓鼓地出了書房。

  程池忍俊不禁,無聲地笑了起來。

  周少瑾走出竹林。

  初夏的太陽照在身上已經讓人能出身薄汗了。

  清風和朗月正站在門口說得什麼。

  兩人的個子都竄了起來,清風比朗月高了一個頭,五官分明,神色顯得嚴肅;朗月圓圓的臉,未語先笑,看上去和氣可親。

  周少瑾眼珠了一轉,笑著喊了聲「清風」,道:「池舅舅不知道把裁紙刀放哪裡了,你去幫著找一把來!」

  清風應「是」,轉向出了院子。

  朗月就笑盈盈地喊著「二表小姐」,上前給她行禮。

  她坐到了竹林石桌旁。

  只是還沒有等她坐下,朗月突然喝了一聲,道:「二表小姐,石凳子上涼,我讓人去給您拿個坐墊來。」

  最好讓程池有那裡乾等著!

  周少瑾咯咯地笑,道:「順便幫我沏杯茶。我等清風的裁紙刀拿來了再進去。」

  朗月不疑有他,不僅拿了坐墊來,還照她的吩咐端了杯茶過來,陪著周少瑾聊天幾句家常。

  程池哪裡真讓周少瑾去找裁紙刀,等她走出了書房就準備裝作無意間找到了的樣子,誰知道一抬頭,周少瑾已經拐出了竹林,等他走過去的時候,卻看見周少瑾正笑吟吟讓清風去幫她找裁紙刀。

  他望著周少瑾歡快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暗暗搖了搖頭,由著她嬉鬧,轉身回了書房。

  不一會,周少瑾轉了回來,一面嚷著「真熱」,一面將裁紙刀遞給了程池。

  程池失笑,伸了手去撫她的額頭,道:「哪裡熱​​了?我幫你擦擦汗!」

  周少瑾知道自己露了餡,笑著跑到了一邊。

  程池就從那宣紙堆上找出了那把裁紙刀,笑道:「哎喲,這屋裡怎麼還有一把裁紙刀!」

  周少瑾笑個不停。

  程池就笑著捉了她,把她狠狠地親了一通,這才把她按到大書案前的太師椅上,道:「快把鑲畫學會了,不然今天晚上沒有飯吃!」

  周少瑾唇色艷麗,嬌嗔地瞪他。

  如那工筆劃下的花,染了顏色,陡然間就鮮活起來。

  程池怦然心跳。

  或者,那麼的試探和憐愛,都是為了讓她能如此刻般的綻放吧?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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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寶山

  接下來的幾天,周少瑾每天都跑去朝陽門那邊的宅子跟著程池學習裝裱。

  不同於從前不知道彼此心意時懵懂的俏皮,也不同於互生情愫上忐忑的羞澀,她在他面前自然了很多。會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會含情脈脈的注視,人也變得更開朗大方了,像青澀的花蕾微微綻放出明麗花瓣,有了艷亮的顏色,嫵媚的姿態。

  程池不由暗暗慶幸。

  還好自己早早就遇到了少瑾,不然再過幾年,只怕他想把她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面前的困難會更多。

  程池自然不知道,前世沒有遇到他的周少瑾,早早就凋零了。

  他像呵護著嬌嫩的花兒般,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周少瑾,心裡充滿了柔情蜜意。

  周少瑾卻是漸漸對裝裱真正的感興趣起來。

  如果說之前喜歡裝裱是因為可以和程池一起,現在就是真正人的覺得有意思。

  大幅的畫要用立軸,小副的畫挖鑲;有題跋的要鑲邊,沒有題跋的要裁掉,沉香木、檀香木、杉木的軸;樗薄錦、樓閣錦、紫駝花錦綾;象牙角、犀牛角、牛角的簽子……畫軸有講究,托裱有講究,捲軸用的籤子有講究,就是那裝畫軸的匣子分杉木匣子、桫木匣子……就像她繡花做衣裳一樣,各式各樣的搭配,各種各樣的講究,周少瑾就掉到了萬花筒裡,覺得非常的有趣。

  她還帶了七、八顆牛角釦子給李氏,道:「……是池舅舅沒事的時候親手打磨的,說是打磨籤子的時候剩下來的。」她現要不要說看見程池了,只要想他就會覺得心裡熱呼呼的,她忍不住讚道。「我都不知道池舅舅還會做這些。而且我記得池舅舅住小山叢桂院的時候,還親手做過琴……」想到這裡,她發現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問程池那琴做得怎樣了,她赧然地笑道,「池舅舅那裡好多好東西,他這幾天要在刻印章,說是準備您回去的時候帶去保定府。給父親的。是他早年間得一塊上好的雞血石,上面的鯉魚也是池舅舅自己雕的,全都是他親動得手。沒有一處假借於人的。」

  還是那天池舅舅告訴她怎樣認識各種材料的籤子時說到有些畫軸會用寶石鑲軸,然後話題轉到了各種山石的時候,無意間知道父親曾經給她親手雕過一枚刻著「希妍」兩個字的雞血石印章後,池舅舅決定給父親親手雕枚「上善若水」的印章。

  鯉魚有有鯉魚躍龍門的寓言。是祝父親能仕途順利,更上一層樓。而取自《道德經》中的「上善若水」四個字則包括著修身做事的準責,頗有些做了官不要忘記立身之本的意思。

  李氏讀書不多,不知道「上善若水」的蘊意,卻知道「鯉魚躍門」的意思。更何況仕子間互贈印章雖然是常事,可那印鈕要麼是什麼也不雕,保持原狀。要就是先前請了那些雕刻大家而成的,像程池這樣全是親自所為。連工匠的事都會,很是罕見,也說明了他的雕工了得。加之李氏來京之事程池處處對她照拂,她對程池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不自覺間就有點捧著程池,何況這件事又值得捧,她不免嘖嘖稱奇,道:「那趕情好!你記得替老爺謝謝池四老爺才是。」又不由心生感嘆,「難怪池四老爺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可真是有本事!什麼都會!」

  中進士和雕刻根本沒有直接的關係。

  但說話的這兩個人都是向著程池的,也就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了。

  周少瑾直笑,道:「池舅舅那裡好玩的東西可多了!有個舊玉雕的花卉福桃水盂,一個桃子大,一個桃子小,從大的桃子裡倒了水進去,會『嘀嘀噠噠』地滴到小桃子裡去,滴完了,正好一刻鐘的功夫。池舅舅說,這是他小時候用的。一刻鐘寫一個大字,水滴完了,寫就得寫好了。若是把水注到小桃子裡,就會滴到大桃子裡去,不過要滴三刻鐘——水滴完了,就得寫完一頁小字……還有個對鎮紙,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看上去通體烏黑,若是陰天,就變成了墨綠色,裡面還隱隱可以看得見花紋,像烏雲翻滾。池舅舅說,那是祖上的東西,是老太爺給他的,他就一直用著。他還告訴我,這鎮紙若是遇了水,整個水盆裡都像被滴了墨汗似的。我還特意試了試,結果發現那鎮紙真的是放在水盆裡水都變得黑漆漆的,拿出來那清水還是清水,鎮紙還是鎮紙……」

  「還有這種事?」李氏亦大呼驚奇,不由感慨道,「四老爺不愧世家子弟,別人就是窮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件,他卻是隨手就可以拿出一件事。」

  周少瑾點頭,一副入了寶山的模樣兒。

  她年底就要及笄了。李氏見她突然間就像珠寶出匣,越來越漂亮不說,還有瞭如花拂佛般的綽約風姿,心裡莫名就隱隱有些擔心,想著要不要勸周少瑾以後少往朝陽門跑,可此時見小臉發光,滿心的歡喜,又覺得自己多心了……這一猶豫,周少瑾已拿出個二指寬的桃木牌來遞給了她,道,「這是我從池舅舅那裡淘來的,歲歲平安,給幼瑾戴著吧!清風說是那年池舅舅去五台山的時候請大師傅開過光的,保佑幼瑾平安順遂!」

  李氏見那牌上雕著個寶瓶,寶瓶裡插著支柳條,一滴甘露掛在柳尖上,欲滴不滴,雕得栩栩如生,讓人看了狠不得怕那甘露滴掉下來,用手接了才好,一看就不是凡物。

  「這怎麼能行!」她忙推給周少瑾。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池舅舅也是知道的。他還說我選得好。說幼瑾年紀小,戴金銀太打眼了,走在外面容易被宵曉盯著。不如戴這桃木的平安牌,等閒不知道底細,知道好歹的。想怠慢她也要仔細地思量一番……」

  這話可真正說到李氏的心坎上了。

  她因為出身商賈,嫁給了讀書人出身的周鎮怎麼都有點心虛,平素最怕被周鎮的那些同僚、同科的太太們瞧不起,手裡有大筆的陪嫁也不敢亂用。如今有了這塊平安牌,女兒再走去也可以挺直腰桿了。

  李氏沒有再推辭,收下了平安牌,情不自禁地道:「池四老爺這麼好的一個人。也不知道誰家的女兒有福氣嫁了他!」

  周少瑾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從前李氏也說過這樣的話。不過說的是「池四老爺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沒有成親」……

  想著這件事,周少瑾的面頰微酡。

  池舅舅……從背後抱了她。親著她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語……說什麼,我要好好地巴結岳父岳母大小姨子,早點抱得美人歸……她酥酥麻麻的,差點就癱在了他的懷裡……

  真是討厭死了!

  一會兒正經一會兒瘋顛的。哪裡還有點從前的穩沉樣,虧得大家還個個都誇他好!

  她無聲地嘀咕著。心裡卻又像冒出蜜來似的,甜滋滋的,連眼角眼梢都變得溫柔似水要溢出來。

  李氏看得觸目驚心。

  只是她雖然嫁為人婦,卻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情感。心裡雖然暗暗稱奇,覺得不安,卻不知道如何排解。

  狐疑間。李大舅爺求見。

  她只好放周少瑾回房,去了花廳見李大舅爺。

  李大舅爺搓著手在花廳裡走來走去。難掩興奮之色。

  見妹妹走了進來,忙迎上前去,道:「我給父親去了信,把程家四老爺為我引薦的事告訴了父親。父親的意思,大姑奶奶家的官哥百日禮,東西再多一倍……我倒不是捨不得這銀子,就怕好心辦了壞事,壓了程家舅爺們的禮。所以特意來問你一聲,看這件事怎麼辦好?」

  李氏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她把周少瑾給她桃木平安牌給哥哥看,並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哥哥。

  李大舅爺苦笑,道:「我到哪裡去弄這樣的東西。」

  李氏就道:「那就還是照著從前的禮單送百日禮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大哥有心報答程家,有的是機會。」

  李大舅爺想想爽快地應了,拿著那平安牌看了好一會,讚了半天,說起了今後的打算:「……也在這邊買個宅子,以後你來京裡小住或是你大侄子們到京城來讀書也有個照應。」

  家中的幾個侄兒都被父親趕去讀書了,李氏是知道的,但侄子們能不能得到周家或是和程家的照應,她就沒有把握了。

  不過在這邊買個宅子也好,總歸不會虧本。

  她含含糊糊地應了,等到了官哥百日禮那天,好好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帶著周少瑾、周幼瑾和李大舅爺一起去了雙榆胡同。

  鎮家廖氏,舒城方家,九如巷程家……李大舅爺站在這些姻親中間就不夠看了。還好有程池和他打了個招呼,大家看他目光這才有微妙的不同。

  李大舅爺黯然,對程池就更感激了。

  程池卻被廖家在京城的二老太爺拉到了一旁,低聲道:「聽說九如巷要分宗,是不是真的?」

  這件事就想瞞也瞞不住,但程池還是道:「這得問我大哥,我不太管這些事的。」

  廖家二老太爺忙表明自己的立場:「我覺得分宗也不是不好,只是別鬧出什麼笑話來才好。要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你就跟我說一聲。」

  程池笑著應了,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廖家還不夠格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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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到京

  廖家的二老太爺自是不信,可程池卻是一問三不知,他只好訕訕然放棄。

  可像廖家這樣的人家都知道了,方家、袁家、閔家還有程箏的婆家顧氏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袁維昌倒沒有說什麼,閔家卻是樂見其成的。

  分了宗,沒有了比程許年長的程識和程證,程許就是毫無爭議的大少爺,長房的嫡子長孫,程家的家來也就毫無爭議地理應由他掌管。

  方家和顧家卻覺得不妥。特別是顧家,在京城的四老太爺還親自喊了程箏去問話。

  程箏只好無奈地道:「我已派人去打聽了,不日應該就有消息到。到時候再來稟了老太爺。」

  顧家的四老太爺有些古板,聞言摸著鬍子點著頭,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道理你們都比我懂得多,我就不說了。有些事做了就像潑出去的水,再難以收回。需慎之又慎之才是。」

  長輩面前,程箏乖乖愛教。回到自己住的東跨院這裡心卻像燒盆火,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兩趟心情敢沒有辦法平靜下來,索性去了朝陽門的宅子。

  誰知道上自程池下至總管秦子集甚至是內宅的管事碧玉都不在。

  在家當值的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道:「秦大總管陪著老夫人來了京城,前天晚上就到了通州,今天一大早四老爺才接到信,二老太爺、大老爺、二老爺、二太太和讓二爺都趕去了西直門……」

  程箏又驚又喜。喜的是這麼年未見的祖母來了京城,祖孫得以相見,她以得盡孝。驚得是不知道祖母這次來京會不會與程家分宗有關係。顧家顯然覺得長房不應該提出來分宗……只怕會對她這個孫媳婦有所看法。

  她一面派人去杏林胡同,一面趕去了西直門。

  程箏在西直門一個人也沒有遇到,派去杏林胡同的人卻帶了郭老夫人身邊的呂嬤嬤過來。

  「大姑奶奶!」呂嬤嬤在程箏面前可不敢拿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程箏的面前,眼淚不住地往下落,「可把我們老夫人想壞了!您快隨著我去給老夫人問安吧!」

  程箏想到祖母對自己的教導,眼淚也落了下來,匆匆拉了呂嬤嬤就急趕急地去了杏林胡同。

  杏林胡同是個五進的宅子。住著程涇和程渭一家。外面的書房兩各一間,廳堂是共用的。程涇住正房,程渭往在後面一進,郭老夫人來了,程家開了大門,郭老夫人被迎進了正房廳堂的羅漢床上坐下,程涇、程渭、程池和渭二太太邱氏,程渭的兒子程讓郭老夫人夫人磕過頭之後,都圍坐在郭老夫人身邊。

  郭老夫人見溫文謙和的程讓還是像從前那樣的靦腆,就不由地嘆了口氣,拉著程讓問了問他的功課。

  知道程讓已經把《四書註釋》讀了一遍,郭老夫人非常的高興,道:「你祖父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才開始讀《四書註釋》。什麼事都貴在粗不在貴快。你要好生讀那《四書》的含意才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問你池叔父。你池叔父的功課也很好的,當年還曾經受到過你祖父的誇獎。」

  程讓紅著臉應「是」,已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著「大姑奶奶來了」。

  郭老夫人眼圈一紅,也顧不得二兒媳打招呼,忙道:「快請,快請!」

  程箏進來就跪在了郭老夫人面前,一聲「祖母」,眼淚就落雨似的籟籟而下。

  郭老夫人也哭了起來。

  程涇等人都側過臉去。

  渭二太太紅眼睛上前扶了程箏,溫聲道著:「大姑奶奶別哭了!您這樣,老夫人越發傷心了。」

  程箏也知道,只是這眼淚止不住地就住下落。

  她擦了兩次眼角,這才止住了眼淚,笑著喊了聲「祖母」。

  那邊郭老夫人在程池的勸慰下也止了眼淚,聞言就笑著拉了程箏的手,滿臉歡喜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來了京城?我就是怕耽擱你們的事,誰都沒有告訴!」

  程箏自然不好說是顧家的長輩知道程家要分宗的事,她想問問情況,笑道:「我沒事準備去四叔父那邊串門,這才知道您來了京城!」

  「可見我們大姑奶奶和母親多有緣分!」渭二太太在旁邊湊著趣,「心血來潮出來走走,正巧就遇到了母親來京城……大姑奶奶今天要趕回去嗎?不如留下來用晚膳吧?」

  程箏連連點頭,差了身邊服侍的去把兒子顧寧和顧中接過來,然後給在衙門當值的顧緒送信:「說祖母過來了!」

  當差的連聲應是,出了正房。

  程涇就忙著給母親騰地方。

  「你們也不用這麼麻煩。」郭老夫人笑道,「我就是來京城散散心。今天就住在客房好了。明天我去四郎有朝陽門的宅子看看,到那邊住幾天。」

  程渭夫妻就對視了一眼。

  程涇猶豫道:「母親一路上車馬勞頓,不如在這邊歇幾天再去好了!」

  郭老夫人來了京城,少不得要和在京城裡的親戚走動走動。他是長子,理應伺俸母親。郭老夫人搬去了朝陽門那邊,親戚們來拜訪郭老夫人就得去朝陽門那邊,袁氏又在老家鬧著要分宗,只怕有多心的人會以為郭老夫人和袁氏婆媳不和。

  說著,他看了一眼程渭。

  示意程渭勸勸母親。

  程渭不敢作聲。

  母親瞞著他們突然來京,還帶了秦大總管,十之八九是為了分宗的事。母親到底是同意還是反對,他還沒有來得及和母親說上話,可不敢這個時候亂說話。

  他朝程池望去。

  子川這些年都在金陵城照顧母親,又是小兒子,母親心裡想什麼,他應該最清楚。就算不是最清楚的,至少他說錯了話母親是絕對不會生氣的。

  程池滿心困惑。

  母親怎麼突然要去朝陽門住?

  難道是為了周少瑾的事有話要對他說?

  程池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根本不搭理程渭。

  他出門的時候讓人去給周少瑾帶了信,只說自己有事,今天不在家,免得她去了撲了個空。

  小丫頭這幾天都在他的書房裡玩。

  突然讓她別過來,也​​不知道小丫頭會不會覺得無聊!

  程渭暗暗叫苦,只好當作沒有看見程涇的眼神似的,吩咐妻子:「母親過來了,簫姐兒和笙姐兒那邊你得派人去說一聲才是。廚房那邊也要去看看,等到大綸他們過來我們擺膳。母親,您看如何?」

  郭老夫人點頭,道:「現在晚了,簫姐兒和笙姐兒那邊還是明天去送信發了。打發管事去說一聲就行了。這件事就交給讓哥兒了。讓哥兒,你可使得?」

  程讓忙上前應是,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讓哥兒也不小了,到了該經歷事情的年紀了。」

  程渭等人忙躬身應諾。

  郭老夫人就道:「至於廚房的事,讓府裡婆子去看看就行了。二兒媳的身子骨不好,快回房去更了衣,換個鬆散些的打扮過陪著我們說說話就行了。你們有事也都去忙自己的去。等到大綸他們過來,就有廳堂裡擺膳。」

  渭二太太聽聞淚盈於睫。

  她嫁過來二十幾年,生育艱難,頭幾胎都沒有站住,好不容易才生下程笙和程讓,或者是因為這樣,程讓自小就體弱多病,讀書也沒有程許聰明,但婆婆對她素來寬厚,不僅沒有半點怨言,她自怨自艾的時候還安慰她,程渭在京城出仕之後還送了她和兒子來京城和程渭團圓,把活潑好動的程笙留在身邊照顧……

  「母親!」渭二太太拉著郭老夫人的衣袖就哽咽起來。

  郭老夫人笑道:「我這好生生的,你可別哭了……」

  渭二太太嚇了一大跳,硬生生地止住了眼淚,不安地喊了聲「母親」。

  郭老夫人就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孝順。你們都下去吧!我箏姐兒說會話。」

  做兒子孫子的就魚貫著了正屋的宴息室。

  等一出廳堂,程涇就抱怨道:「母親要去朝陽門住,也不幫著勸勸。那邊空蕩蕩的,又全是新進府的僕婦,怎麼服侍得好母親?」

  程渭只是笑。

  程池則懶懶地道:「大嫂不是吵著要分宗嗎?我這也是為了我們長房好——母親被二房的老祖宗逼得沒有辦法了,只好跑到京城來,又急又氣,覺得沒臉見那些親眷,悄悄地住地了小兒子家裡。等到我們付了銀子給二房的,正好坐實了二房不仁不義的名聲,這不是挺好的嗎?」

  杏林胡同這邊的宅子的確太小了點。

  還要給程嘉善騰地方做新房。

  母親又是孀居之人。程嘉善成親的那天肯定是不能住在正房的。

  難道還讓她老人家搬到後罩房去住不成?

  母親生平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沒道理幾個兒子都大了,還受這從閒氣。

  程池道:「母親這也是為了大哥和大嫂著想。箏姐兒的婆家可是最重這些的。」

  程涇老臉一紅,低聲道:「分宗的事,也是大勢所趨。」

  「那是!」程池道,「天下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呢,何況家戶人家!我也不知道大哥在煩什麼?」

  程涇尷尬地笑。

  程渭忙出來和著稀泥,對程池道:「既然你也覺好,那就讓你二嫂跟過去服侍母親好了。」

  二嫂也是個性子柔順的人,讓二嫂提前和小丫頭接觸接觸,以後小丫頭嫁進來了也有個伴。

  程池笑道:「二嫂去不去都不打緊,讓讓哥兒過去服侍才是正經。母親不也說了嗎,讓哥兒也到了經事的時候了,正好那邊的僕婦少,讓讓哥兒去給母親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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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2: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七章 故知

  程渭有些意外。

  祖父重長孫,爹娘愛麼兒。

  他是中間的那個,性情溫和,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又不是極其出眾的孩子,袁氏又是個爭強好勝的,他對孩子也就沒有太多的要求。

  但做父母的操心了一輩子,不過是希望孩子能在沒有自己照看的時候能好好的過日子。

  能得到母親的點拔,於兒子待人處事上肯定會大有長進。

  程渭很快就答應了。

  程池不再說什麼。

  程涇向來覺得家族要興旺,就得一輩提攜一輩。

  程讓如何有這個造化,兄弟兩人齊上陣,外面的也要多看程家一眼。

  對於程池提議他很是贊同。

  兄弟三人就去了外院的書房陪了程劭裡喝茶。

  屋裡,程箏問起了分宗的事。

  畢竟是嫁了出去的女兒,一面是婆家,一面是娘家,心手背都是肉。

  郭老夫人笑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顧家的人若是問起,只說不知道就是了。」

  程箏心中苦澀。

  不管這家分不分得成,這分宗的罪名只怕會由她母親袁夫人擔待下來。

  可她也明白,這時候再說都晚了。

  程箏拉著郭老夫人的手就抽泣起來:「母親的性子我知道,不要說是我了,就是您也難得勸得動她……但她總是我母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管。別的我也不敢多想,只求祖母看在嘉善是您長孫的份上,您求求他!」

  郭老夫人半晌沒有作聲。

  當年袁氏進門生下長女程箏之後,幾年都沒有動靜,她求神拜佛。結果又生了女兒。她心裡自然焦急萬分,除了尋醫問藥,就是在各禪院裡走動,哪裡有心情和時間管兩個女兒?郭老夫人見了,就把程箏和程簫兩個接到了屋時教養,等到袁氏生下程許,程箏已經十二歲的小姑娘了。就是那程蕭也懂了事。對郭老夫人比對袁氏還有親近。袁氏頭先幾年忙著照顧程許這根獨苗苗,沒有覺查到,等覺查到的時候。程箏已經出嫁了,程簫也要說婆家了。

  這也是為什麼程簫嫁給了自家的表兄袁鳴。

  因而到了程許的時候,她如同防賊似的防著郭老夫人,不僅兒子的吃穿用度不叫郭老夫人插手。就是啟蒙讀書了,也不借郭老夫人之手。

  郭老夫人先前還說上幾句。讓她不只問孩子的學問,更要讓孩子走出去能頂天立地,有擔當。

  袁氏嘴裡應承,轉過身來該怎樣還怎樣。

  偏生程許的書又讀得好。別人說起來都要翹著大拇指稱一聲好,就是程涇,夾在兩人之間也是滿臉的為難。

  還是四房的關老太太私底勸了郭老夫人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的福。管來管去管成仇」,郭老夫人那時候正為程池的事焦頭爛額。也就只有無奈地擺手,倒是關老太太走動起來。

  如今程箏求她管束程許,多半是打了主意覺得袁氏這麼出頭一鬧,到底是虧了婦德,她再說接手管教程許,不管是袁氏還是程涇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出個「不」字。

  但郭老夫人已經寒了心,不想接手了。

  不說別的,只說程箏和程簫,她一手帶大的,對她也可謂是孝順,可若她真的和袁氏有了矛盾,她們只怕還是偏向袁氏多一些。倒也不是說這些孩子有錯,而這是天性,誰也免不了。

  她又不是沒兒子。

  大郎讓她住在這裡,二郎和四郎不就都沒有吭聲!

  可見還是誰生的和誰親。不然為何從古至今說起「生恩」和「養恩」都要爭辯呢?

  以程箏的聰明和對郭老夫人的了解,自然能猜出郭老夫四、五份心思。

  她沒等郭老夫人開口已道:「祖母,我知道這件事讓您也很為難。我不敢求嘉善能像父親、二叔父和四叔父那樣樣都拔尖,只盼著他能爭氣,您見他還有個救手,您幫著提點他一二。」

  郭老夫人想到那張原本燦爛如盛存的面孔到現在卻沉默如雪,她心裡到底不忍,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等嘉善到了京裡來說吧!」

  程箏見郭老夫人口氣有所鬆動,喜出望外,拉著郭老夫人的手連聲道謝。

  郭老夫人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嘆道:「癡兒,只是為難了你!」

  「只要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地過日子,何來為難之說?」程箏笑道,「何況祖母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得了您的指點,比父親還強……」

  她哄著郭老夫人,就是換了衣服進門的渭二太太都聽著笑了起來。

  三個人又說會家長,直到小丫鬟來稟說顧緒到了,話題才散,讓小丫鬟領了顧緒和兩個兒子進來給郭老夫人請安。

  ※

  榆錢胡同的周少瑾卻有些坐立不安。

  程池今天有事不能陪她,李氏又定下了六月一的日子啟程回保定,說是不能錯失了周鎮的生辰。

  李家的舅老爺人好不容易和服侍劉永的一個小太監搭上了話,請他給劉永遞話,想做皇商。

  今上不喜歡太監,身邊的太監都壓得厲害。就算是劉永這個司禮監的大太監行事也不敢肆無忌憚。

  他從前是在酒醋局裡當值,十幾年下來,那邊全是他的人。他就問李家沒有酒醋生意,若是有,他到可以幫著說上話。

  李家正好有釀酒坊,而且規模還很大,酒不僅在九江,就是江西也有幾分薄名。

  李大舅爺是生意人,官哥滿日期禮之後沒幾天功夫他就和酒醋局的人商定好送酒的事宜。

  不然李氏也不會拖到六月份才啟程!

  李大舅爺想和他們同行,然後一起去保定府拜訪周鎮,把程池的恩惠告訴周鎮——他心裡明鏡似的,如果沒有周家,程家眼角都不會瞥他一下。

  周少瑾做針線都不能平靜下來。她索性丟下了女經,依在臨窗的大迎枕上看著台階前前植不久西府海棠發起呆來。

  也不知道池舅舅到底去做什麼了?

  他從前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出去幾天就做了一單生意……

  她有點後悔沒向來報信的丫鬟好生尋問一番。

  至少能知道池舅舅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周少瑾又想起程池從身後抱著她告訴裝裱的事來。

  她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在心裡暗暗「呸」了程池一聲,思忖著,那人總是喜歡對她動手動腳的,她怎麼就盼著他回來了?他不回來。她正好落得幾天清靜。好好地溫習一下他教的東西。

  心裡明白歸明白,可就是沒辦法不去想!

  這大約就情根深種了!

  周少瑾想著,臉色更紅了。

  有小石子「啪啦」地打琉璃窗櫺上。

  周少瑾並沒有註意。

  可那小石子每隔一會就會落在琉璃窗櫺上。像有頑皮的孩子以此為樂似的。

  周少瑾皺眉,吩咐吉祥出去看看。

  吉祥轉了一圈,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啪啦」聲也不見了。

  等到吉祥進來,那「啪啦」聲又響起來。

  周少瑾吩咐吉祥去喊護院。窗櫺外突然出現了一張美豔的面孔,那美豔的面孔還一臉的幽怨。道:「少瑾,你今天到底幾歲?怎麼一點小姑娘的樣子都沒有?我丟了那麼多的石頭,你硬是連點好奇心都沒有。不出來查看也就罷了,還讓小丫鬟去叫護院……」

  「集螢!」周少瑾又驚又喜。一把就推開原本就掩飾著的窗櫺,急急地道,「你什麼時候到的京城?之前池舅舅還說你快就會來了。可你卻一直沒有來?你現在回家了嗎?你父親和哥哥嫂嫂等你好嗎?」

  她一串的,像連珠炮似的。

  集螢抿了嘴笑。等她說完了才答非所問地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周少瑾有些懵,道:「知道些什麼?」

  集螢的面頰就升起一團紅雲來,就這樣站在窗櫺外和周少瑾說起話來:「……家裡要我和秦子平定親,我不願意……秦子平那混蛋卻答應了。他之前答應過我把這門親事推了的,誰知道他轉身就跑了,我們兩家地商量著下了聘,我也被看守在繡樓,好不容易才跑出來。」

  「我這次就是來找秦子平算賬的。」

  「看他到底為什麼要出爾反爾。」

  「結果你池舅舅不在家。」

  「少瑾,你可曾聽說過秦子平的消息?」

  周少瑾搖頭,道:「我幫你問問池舅舅好了!」又勸她,「我覺得秦子平挺好的,你很不喜歡嗎?」

  集螢紅著臉沒有說話,只道:「那你幫我問問秦子平的消息。」

  周少瑾點頭,抱怨道:「說起來這事都怪你池舅舅。他沒事給我做什麼媒啊?」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吧?秦家並不是程家僕從,他們家是良藉,只是一直幫著程家做而已。現在我不僅找不到秦子平、秦子安,連秦家的其他人也一個都有看見了。上次我見到秦子平的時候,他說他們秦家的人可能會分宗。他們這一支和二叔祖那一支有可能會回四川老家生種田,而他三叔祖那支可能會繼續留在程家當差。你說,他不會悄悄地去了四川老家?要讓我嫁那麼遠,天王都子也不行!」

  全是自相矛盾的話。

  可見這門親事也不像集螢說的那樣滿心的憤氣。

  周少瑾笑著對集螢道:「這樣站在窗櫺的兩邊說話多費神啊!還是進來喝杯茶吧?」

  集螢走了進來。

  周少瑾吩咐小丫鬟上茶。

  小丫鬟看著她屋裡突然冒出來的集螢,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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