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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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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2: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八章 掩耳

  周少瑾和集螢掩了嘴笑。集螢更玩心頗重地唬了臉,道:「你是怎麼當得差?我這個大一個活人從外面走進來你都沒有看見,再有下次,把你調到外院去掃甬道去!」

  小丫鬟嚇得瑟瑟發抖,眼淚都快要落下來到,急急地道著,「二小姐,奴婢一直睜著眼睛看著,直的沒有看見這位小姐進來……」

  周少瑾見小丫鬟當了真,忙道:「這位是計小姐。她跟你開玩笑呢?你去沏香的時候她進來的,許是錯開了。不要害,不是什麼大事!」

  小丫鬟聞言如釋重負,感激地望著周少瑾,連聲保證道:「二小姐,我以後當值一定睜大眼睛。」

  周少瑾抓了把糖給她,笑著安撫了她幾句,這才讓她退了下去。

  集螢無趣地道:「真是沒有意思!」

  周少瑾微微地笑。

  或者是因為集螢一直是天之嬌子的緣故吧?

  她想,自己前世就是個像這小丫鬟一樣的人物,所以特別能理解她們喜怒哀樂,也因而對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能體恤寬和。

  周少瑾就領著集螢去見了李氏。

  李氏聽說集螢是周少瑾的朋友,特意從滄州府來探望周少瑾的,雖然有點詫異她們之間的年紀,但還是熱情而周到地見了集螢,還留了集螢用晚膳。

  集螢婉言謝絕了,和周少瑾回正房。

  周少謹笑道:「我們家廚子是從江南來的,做得一手好吃的​​杭幫菜。你入寶山空手而昭,以後可別悔才是。」

  集螢在金陵城待了幾年,對江南精緻的美食非常喜歡,聞言不由垂涎三尺,道:「我下次來你再留我用膳怎樣?我現在得把秦子平找到,不然我就真的得嫁給他了。」

  周少瑾道:「你們兩家不是下了聘嗎?你不嫁給他怎麼辦?」

  集螢顯得有些急燥,道:「可我也不能就這樣嫁給他啊!」

  周少瑾道:「你若是不嫌棄他做過池舅舅的僕從,我倒覺得他挺不錯的,人細心,又知根知底……」話說到這裡,她想起了宋木,話鋒不由地一轉,道,「不過,如果你實在是不喜歡他也就算了。畢竟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你好生生地和你父親、池舅舅說,我相信他們肯定不會逼你的。」

  「喜歡他?!」集螢皺了皺眉。

  「是啊!」周少瑾笑道,「你又不是不認識秦子平,你要是實在和他和不來,再在一起過日子,肯定會很痛苦的……」

  集螢顯得有些糾結,躊躇了好一會,這才道:「他之前是你池舅舅的人……人自然是很能幹,可越是這樣,越讓人討厭……」

  可能是之前兩人是對立的,那個人再好,也沒有辦法引起她的好感。

  周少瑾溫溫地笑,道:「你也別那麼快下結論!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那個焦子陽,若不是你突然去了九如巷,你能知道他是什麼人嗎?這件事你還是仔細想想吧!」然後道,「要不要我去問問池舅舅他去了哪裡?」

  集螢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道:「那你幫我問問四爺好了!」

  周少瑾又留她:「你就在我這裡住下吧!宅子裡只有我和太太、幼妹。」

  「我還是想試著找找秦子平。」集螢猶豫了一會,道,「計家在京城也有鋪子,我就歇在那邊好了。也免得我爹和我娘擔心。」

  這樣也好!

  周少瑾讓商嬤嬤送集螢去計家的鋪子。

  商嬤嬤卻笑道:「四爺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您。計姑娘的身手很好,我看叫上一個護院送她計家的鋪子就行了。」

  集螢連護衛都不用。

  最後還是在周少瑾的堅持坐著轎子去了計家的鋪子。

  經此一鬧,她的心情很好的很。

  商嬤嬤進來笑著對周少瑾道:「二小姐,四爺過來了。在外院的書房等你您,說有話要跟您說!」

  「真的!」周少瑾滿心歡喜。

  不是說今天有事要出門嗎?

  她提著裙子就小跑著去了書房。

  程池穿了件青蓮色流水暗紋湖綢直裰,腰間垂著碧玉的小印,背手站長書房的中間,見她氣喘噓噓地跑了進來,臉兒紅撲撲,像只投林的乳燕般歡歡喜喜地跑了進來。

  他眼眉間的笑容都變得璀璨起來。

  上前抱了抱了周少瑾,柔聲道:「今天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好好地吃飯?」

  周少瑾面色微赧。

  她今天原本準備把給池舅舅做了很久的那件冬衣袖子給縫上的,結果磨磨蹭蹭的,到現在也也沒有縫幾針。

  「在家裡做針線呢!」周少瑾含含糊糊地道,想起了集螢,忙道,「池舅舅看到集螢了嗎?她剛剛走,說是要找秦子平,您知道秦子平在哪裡嗎?」

  他就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小丫鬟連門都懶出去。

  程池刮了刮她秀挺的鼻了,笑道:「秦子平幫我出門辦事去了。過些日子才能回來。我看見她坐著轎子,就沒有和她打招呼。」

  他之前還以為是周少瑾。

  也就是說,池舅舅看著集螢走的!

  這好像有點惡劣……

  不過,池舅舅好像待人向來隨心所欲的……周少瑾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程池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道:「說是一種碗口大小的睡蓮,這個時候種下去,秋天的時候開花,甚至可以在冬天裡開花。你要不要試著種種看?」

  「要,要,要。」周少瑾高興極了。

  程池把紙包給了周少瑾,低聲道:「我原本想讓你姐姐把你留在京城的,現在好了,我娘來了京城,你到時候就在京裡陪陪我娘——於情於理都應該!」

  「老夫人來了京城?」周少瑾非常的驚訝。

  「是啊!」程池笑道,「還讓秦大總管幫著,連我也瞞了過去。說明天就搬到朝陽門我的宅子去住,讓哥兒和二嫂也會一併跟了過去。我這幾天可能會很快忙,沒空陪你了。你要是覺得不好玩,就讓向管事和商嬤嬤帶你出去逛逛,想買什麼東西了就買,向管事會把賬記到我那邊去的。別總是一個人關在家裡做針線,要仔細眼睛,知道了嗎?」

  他柔柔地叮囑,細緻周到又體貼,周少瑾的心都要被柔情蜜意地給淹沒了。

  她乖巧地點頭,輕聲道:「那您也要注意休息,別累著了。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您就告訴我一聲……」說到這裡,她遲疑地問程池,「我要不要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

  和池舅舅這樣了,她只要一想到郭老夫人就有些心虛。

  程池笑道:「她看中我的心思來了。可這話還不是挑明的時候,我也就沒有和她老人家多說。她老人家既然來了,你是應該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的。不過,你也不要慌張,她老人家也不是那不知道輕重的人,沒有分宗之前,她老人家絕對不會和你說這些事的。你只管像從前那樣和你姐姐、太太去拜訪老夫人。萬一要是老夫人語氣不詳地說了些什麼,你只管當作聽不懂的就是了。萬事都有我呢!」

  池舅舅那樣沉得住氣的人,怎麼會被老夫人看穿心思呢?

  他這樣把萬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不過是不想讓她為難而已。

  就算沒有前世的經歷,有個男子這樣的把她放在心上,還是她心悅之人,已讓她覺不負平生,現在有了前世的對比,周少瑾心裡就更感動了。

  她第一次抱住了程池,小聲道:「我知道了!」

  雖然只是小心翼翼地拽住了程池腰間兩側的衣衫,可這到底是周少瑾第一次這麼的主動。

  程池心花怒放。

  但他不敢造次。

  少瑾就是個膽小怯懦的小兔子,只能慢慢地接近。

  他強忍著才沒有製止了自己心底湧現出現的各種念頭,只是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周少瑾依依不捨地送了程池出門,折回內宅後就立刻去見了李氏,把郭老夫人來了京城的消息告訴了李氏。

  李氏又驚又喜,一面道:「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見老夫人好?要不要到西直門那邊的成衣鋪子裡做幾件衣服?」一面不安地起身整了整鬢角,好像等會就要去見郭老夫人似的,「我覺得還應該打幾件首飾。」隨後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急切地吩咐小丫鬟,「快去把郭老夫人來了京城的來告訴大舅老爺,讓他先別急著去,怎麼也要去跟老夫人問個安。」說完,又怕這樣不妥,對周少瑾,「你說我哥哥是隨我們一起給老夫人問安呢?還是另尋個機會再去?」

  周少瑾沒有想到她把這件事看得這樣的重要,也變得有些慎重起來,道:「要不等我問過姐姐了之後再做決定?」

  李氏連連點頭,道:「我這就派個婆子去給大姑奶奶報個信。」

  周少瑾頷首,回了上房,吩咐吉祥如意兩個去拿了個水丞,用裁紙的刀開始剝著蓮子米。

  吉祥奇道:「二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

  周少瑾笑道:「蓮子米要這樣才能發芽。」

  吉祥趴在周少瑾身邊不願意走,道:「二小姐,這樣真的能開花嗎?」

  「能!」周少瑾斬釘截鐵地笑道,「不過,若是這蓮子米被我弄傷了,可能就發不了芽了。」

  吉祥連呼吸都輕了起來。

  周少瑾笑著問她:「喜歡花草?」

  吉祥不住地點頭。

  周少瑾道:「那好。你以後就幫我服侍花草好了。」

  吉祥喜出望外。

  小丫鬟進來稟道:「二小姐,大姑奶奶那邊來了人,說明天一早就過來拜訪您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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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2: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九章 聯袂

  周少瑾沒有想到姐姐會對這件事如此的急切,第二天一大早就抱著官哥親自過來了,見了周少瑾還嗔道:「你也太不懂事了,知道郭老夫人來了京城還慢悠悠地也不告訴我們一聲。論理我們應該去西直門接她老人家才是。」

  周初瑾雖然不喜歡程許,可當初集螢把人打了,郭老夫人一聲也沒有吭,周少瑾才能順順利利地離開九如巷,離開金陵,等周初瑾為人母之後才能深切地體會到。

  就衝著這份恩情,她這一輩子都會感激郭老夫人。

  周少瑾還沒有做好去見郭老夫人的準備,聞言不由訕訕然地笑,道:「我也是一知道就派人去告訴你了。老夫人是悄悄來的,據說當時也沒有告訴簫表姐和笙表姐,我們到底隔著一層吧?」

  「這親戚不就要走動嗎?」周初瑾不以為然,道,「就算是至親,長時間不走動,有時候也會淡了。何況郭老夫人這麼大的年紀了,來一趟京城不容易,袁夫人又在金陵鬧著分家,老人家心裡肯定不好受,我們都去探望她老人家,也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誰知道老夫人看見了她心裡到是不高興還是高興?

  周少瑾在心裡嘀咕著。

  可老夫人那裡到底是要去的。

  她聽著李氏和周初瑾商量:「……今天老夫人搬去朝陽門那邊四老爺宅子,明天怎麼也要修整一天,後天去最合適,不早也不晚。可帖子最好今天就派人送過去,太晚了,未免顯得不太敬!」

  周初瑾也是這個意思,並道:「李家舅舅那裡,我看還是隨份禮去就行。老人家年紀大了,不耐應酬。從前在金陵的時候就不怎麼見客。既然李家舅舅的生意做到京城來了,以後大家來往的機會多的是。過了夏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今天的生辰只怕是要在京城過了。沒有了二房老祖宗壓著,老夫人的生辰到可以熱鬧熱鬧。到時候李家舅舅再去討杯壽酒喝更好。」

  李氏連連點頭,笑著向周初瑾道謝,感謝她幫自己出了這麼個主意。

  周初瑾笑道:「我倒沒有想這麼遠,是我出門的時候我婆婆提點的我。我現在的眼睛就黏在官哥兒的身上,旁的事哪裡還有精力管?」又嘆道,「還好我婆婆過來了,不然太太走了,我那裡可就要亂套了。」

  說這話,頗有些承認和感謝李氏的照顧之意。

  李氏聽著眼眶一澀。

  後母難為。

  何況有兩個早已懂事成人的繼女。

  到了今天,她才算是有了融入了周家的感覺。

  三個人,應該說是兩個人,李氏和周初瑾說話的時候,周少瑾一直在旁邊聽著,李氏和周初瑾最終決定今天去遞帖子,帖子分兩張遞,​​一張是李氏和周少瑾,一張是廖大太太和周初瑾,到時候她們一起去朝陽門那邊給郭老夫人問好。

  李氏笑著送周初瑾出了門,周少瑾卻犯起愁來。

  去見老夫人的時候,怎麼打扮好?

  穿紅色,怕太艷麗了,她的性子駕不住;穿粉色,老夫人會不會覺得她太嫩了,和池舅舅不般配……她在家裡翻櫃倒箱的,最後連李氏都心動了,建議她:「你就穿那件前幾天做的水藍色的比甲,白色的挑線裙子,插一排茉莉花好了。看上去端莊秀雅又清爽宜人。」

  周少瑾失笑。

  這倒是她平時喜歡的打扮。

  自己患得患者之心太重了,說不定會把這次見面弄砸呢?

  周少瑾在家裡做了一天的針線活,心情這才平復下來,翌日只是多戴了一對南珠耳朵,就照著李氏說打扮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宅子大了,就得人多。

  郭老夫人住了進去,來來往往的僕,朝陽門的宅子相比前幾天就顯得熱鬧了很多,也有了住家的氣息。

  或者是因為廖大太太的緣故,在垂花門前迎接她們的是渭二太太。

  她今年虛歲四十一歲,秀麗溫婉,雖然敷了淡淡的粉,塗了膏脂,清瘦的身子,眉宇間倦怠的神情還是難掩其病容。

  周少瑾卻知道,她正是應了那句「扁擔彎彎牢」的話,身體長年不適,可兒女聽話,丈夫尊重,一直到程家被抄之前,她都活得好好的。

  大家笑著闊契見禮,廖大太太親親熱熱地挽了渭二太太的手臂。

  渭二太太的父親和去世的老太爺程勳是同年,母親是江廬李家的姑娘,和廖太太的娘家方氏沾著親。

  這兜兜轉轉的……全是親戚!

  周少瑾走在最後面,心情有些緊張地捏了捏帕子,看見了站在正房廡廊下笑盈盈地的碧玉,長長地籲了口氣,這才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

  碧玉上前給眾人行了禮,笑道:「老夫人一直在屋裡等著呢!」然後去打了簾子服侍著她們進了屋。

  相比周少瑾等人的鄭重,郭老夫人卻顯得端重又不失隨意。

  頭髮隨意綰了個纂,並戴了對赤金鑲著貓眼石的簪子,穿了件石青底銀色祥雲團花的齊膝比甲,面色溫和地坐在西邊息宴室臨窗的大炕上。

  她們忙上前行禮。

  郭老夫人的神色又溫和了起來,朝著周初瑾招手道:「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老人家喜歡孩子,沒有比這更叫人歡喜的事了。

  周初瑾忙接過乳娘手中的官哥給郭老夫人抱了過去。

  郭老夫人把孩子接到了手裡,笑著逗了官哥兩句。

  周初瑾等人意外又欣喜——郭老夫人讓把孩子抱過去,他們以為郭老夫人不過是看一眼孩子,打發幾件賞賜而已。沒想到郭老夫人居然親自抱了孩子……可見是真喜歡了。

  屋裡的氣氛又溫馨親暱了幾分。

  郭老夫人的目光彷彿不經意間從一直安安靜靜,面帶笑意地坐在那裡沒有說話的周少瑾身上掠過。

  老人家不由在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

  漂亮是真漂亮,像個玉雕的人似的……可她這心裡怎麼就這麼的彆扭呢?

  四郎喜歡誰不好,怎麼就偏偏喜歡上了這小丫頭呢?

  到時候大家一個鍋裡吃飯,嘉善怎麼辦?

  她想到了前兩天程劭對她說的話:「子川想娶誰我都覺得行……自從訓哥兒和三郎相繼離世,我對世事看得更淡泊了……兩人都不偶染風寒暴亡的……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我還記得訓哥兒去世的前一天,還手不釋卷地在讀《四書註釋》。說是向書院請了幾天的假,卻不好把功課落下了……我現在想想,還心痛如絞。」

  「子川是大人,他這麼做會有怎樣的後果,我相信他也仔細地考慮過。」

  「他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隨他去吧!」

  郭老夫人把程劭留下來說話,大兒子和二兒子還以為是為了和二房分宗的事,誰知道程劭知道了程池的事之後,不僅沒有幫著她勸勸程池的意思,反倒勸她放手。

  程劭說得她何嘗不知道?

  可知道是知道,可她只要一想到周少瑾若是真的進了程家的門……外甥女變妯娌,姐姐妹妹之間如何稱呼?嘉善最可憐……心愛的​​姑娘變成了自己的小嬸嬸……她覺得頭皮發麻。

  捧打鴛鴦?

  四郎可不是嘉善,自己能不能打散還兩說。

  何況四郎生平第一次對成親的事這樣興致勃勃,費盡了心思……少瑾這孩子,她也的的確是很喜歡……但只要不是做她的兒媳婦,她肯定會歡歡喜喜地給大手筆地給她添箱,讓她風風光光地嫁了!

  到底怎麼辦,她向來果斷,可直到見到周少瑾,心裡還沒有拿定主意。

  也許,他也應該找個機會和周少瑾說說話?

  說不定是兒子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到時候她要是不同意,兒子還能強娶不成?

  可如果兒子因此而壞了姻緣怎麼辦?

  郭老夫人看著懷裡大胖小子,一面想,就這樣睜隻眼閉一隻眼任兒了胡鬧算了,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個和懷裡一樣的大胖小子;一面又想,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怎麼能任他就這樣亂來呢?若是有一點點的流言蜚語,傳出來他引誘外甥女的話來,他這輩子就算完了……

  直到把孩子還給了周初瑾,給了見面禮,和廖大太太寒暄了幾句,引得廖大太太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孫子如何如何的可愛,如果如何的頑皮,如何如何的機敏,郭老夫人依舊沒有拿定主意。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老夫人生平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奈。

  周少瑾很快地感受到了郭老夫人對她的異樣。

  看上去像是因為有廖大太太和李氏兩位長輩在,她老人家還沒來得及和她搭話似的,實際上神態間卻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如果是別人,周少瑾並不放在心上。

  可郭老夫人是那輕視你就可以對你視若無睹,喜歡你也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來的人,這樣對她,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是不喜歡她嗎?

  好像不是。

  喜歡她……也不是……

  說到底,可能還是顧及著她的身份。

  周少瑾陡然間心裡鈍鈍地痛了起來。

  身份……始終是個她的硬傷。

  她也不想像這樣!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郭老夫人是池舅舅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沒有了她老人家的支持,她和池舅舅在程家……會很艱難吧?

  周少瑾的手無意識地緊緊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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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2: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章冷淡

  周少瑾的小動作別人沒有看見,一直注意著她的郭老夫人卻看見了。

  她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依舊沒有理睬周少瑾,笑著和廖大太太等人說著話。

  周少瑾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和郭老夫人打聲招呼才是,可望著郭老夫人那清冷的眸子,她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頓時像被戳了個洞的球似的,在郭老夫人對她的視而不見中一點點的消失怠盡了。

  怎麼辦?

  周少瑾有些彆扭。

  她彷彿又回到了前世被袁氏挑釁被郭老夫人漠視的日子。

  周少瑾不由打了個寒顫,手指絞得更緊了,心裡卻不斷地告誡自己,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池舅舅也不是程許。而她和池舅舅的關係本就有些尷尬,郭老夫人不可能像從前那樣的喜歡她……

  過了好一會,她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重新鼓足了勇氣,在小丫鬟進來給她們續杯的時候接過了小丫鬟手中的熱水,幫郭老夫人重新沏了杯茶,端到了郭老夫人手邊。

  郭老夫人卻是看也沒看周少瑾一眼,繼續和廖大太太說著話:「……她當時差點就嫁到了金陵申家。誰知道兩家還沒有正式提這件事,那申公子溺水而亡了。你十四姨也就耽擱了這麼多年。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她雖嫁到了家鄉,夫敬子孝,日子過得極其順心,她這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她們說的是廖大太太的姨母。

  周少瑾聽她們的語氣,廖大太太的這位十四姨和郭老夫人頗熟。

  她垂下了眼瞼。

  深切地體會了到了父親所說的話。

  周家。根基很淺。

  也深切地體會到了父親的無奈。

  周少瑾原本就不是個長袖善舞之人,郭老夫人有意冷落她,她也不知道怎麼去打破這個僵局,索性就退了下來,繼續坐在角落裡聽她們說話。

  渭二太太邱氏卻很喜歡這個像花骨朵般讓人看見了就會覺得很驚豔的小姑娘。

  她悄聲吩咐身邊服侍的小丫鬟多上了一份果碟,然後放到了周少瑾身邊的茶几上,笑著低聲道:「是不是很無聊?長輩們說話都是這樣的。你忍著點,吃點水果。馬上就要用午膳了。下午有堂會。」

  還準備堂會!

  周少瑾有些意外。

  這樣的善意,在郭老夫人的冷淡就就更讓暖心了。

  她笑著向渭二太太道謝。

  恬靜如月的笑容讓渭二太太晃了晃眼,頓了頓才朝著她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喜笑顏開地道:「老夫人,二太太,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過來了。」

  程箏她們也選在了今天回府?

  難怪郭老夫人請了人來唱堂會。

  周少瑾等人迎了出去。

  程箏一身寶藍,梳著牡丹髻。戴著赤金銜紅寶石金步搖。雍容華貴;程箏穿著石榴紅比甲。戴著圓髻,簪著翡翠大花,笑容親切;程笙穿著淡綠色褙子。戴著傾髻,戴朵並蒂蓮,嬌俏可愛。

  三個人笑語殷殷地走過來,像幅美人圖。

  廖大太太率先誇道:「老夫人家裡真是出美人!瞧瞧這三位姑奶奶,眼睛都讓人看直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

  程箏帶著兩個妹妹上前和眾人見了禮,笑道:「您太誇獎!我前兩天在何通政家看見阿萱,鐘靈毓秀,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方萱的父親是廖大太太的胞弟。

  而何通政,則是程誥的岳父何勉之。

  他丁憂之後得程涇幫襯,仕途反而更上一層樓,做了通政司通政。

  廖大太太忙笑道:「她就是太頑皮了,怎比得上你們端莊大方。」

  幾個人少不得寒暄幾句。

  又有小丫跑了進來,道:「方家大太太帶著方家六小姐過來了。」

  方萱?!

  周少瑾皺了皺眉。

  廖大太太卻笑了起來,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程箏沒有作聲。

  她剛才注意到郭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難道方家大太太是不請自來?

  程箏退後幾步,從屬般地站到了郭老夫人身後。

  廖大太太等會卻迎了出去。

  不一會,珠環玉繞的方大太太就帶著方萱過來了。

  方萱穿了件月白色鑲著黃綠色芽邊的背子,綠色的八幅湘裙,烏黑的頭髮梳了個纂,戴了對南珠珠花,清麗娟秀,非常的漂亮。

  看見周少瑾也在,她顯得有些意外,但還是神色淡淡地上前和周少瑾見了禮。

  周少瑾禮貌地回了禮,跟著眾人的身後進宴息室,就看見方大太太笑道:「……她娘去了閔家幫忙。她聽說您來了,非要來給您磕個頭。我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好把她給帶來了。老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忍忍這潑猴好了!」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還沒有開口,方萱就上前給郭老夫人磕了三個頭,起身拉了郭老夫人的衣袖道:「我還是小的時候隨著父親去金陵城串門見過老夫人,老夫人當時還賞了一串紅瑪瑙的手串給我,那手串到如今還躺在我的妝奩裡呢!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郭老夫人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

  莫名的,周少瑾卻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之後的應酬、吃飯、看戲方萱都一直陪在郭老夫人身邊,郭老夫人也一直由她陪著。

  周少瑾黯然。

  找了藉口說要去官房,坐在花廳不遠處的那棵合抱粗的大槐樹下石凳上透氣,尋思著自己出來的時候已經夠長得了。這才站起身來,從樹後走了出來。

  原應該坐在花廳羅漢床上聽戲的郭老夫人卻和方大太太站花廳外的抄手游廊裡說著話。

  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嚴肅。

  周少瑾暗叫不妙,正想迴避,郭老夫人和方太太的目光都朝她望過來。

  她只好硬著頭皮笑著朝她們走了過去,屈膝行了個福禮。

  郭老夫人就對方大太太道:「這件事我知道。我會和四郎好好說說的。有了消息再告訴你。」

  方大太太面露感激。

  郭老夫人就伸出手來,示意周少瑾搭她一把。

  周少瑾不敢怠慢,忙扶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就道:「我要去趟官房,你回去聽戲吧!聽說是什麼長青班的,在京城很有名,你難得來趟京城。就安安心心地玩幾天再回去好了。」

  方大太太笑著應「好」。吩咐周少瑾好好照顧郭老夫人,回了花廳。

  去官房的遊廊九曲八回,四周都種著高大的黃楊樹,又正是鬱鬱蔥蔥枝葉葳蕤的時候。遮陽敝日。一片濃蔭。兩人走期間,偶爾響起的衣袖窸窣聲更顯靜謐。

  郭老夫人進了放馬桶的裡間。

  周少瑾就幫著準備給郭老夫人出來淨手用的澡豆。

  郭老夫人站在鏡台前洗著手,抬眼就可以看見鏡子裡面的周少瑾。

  她冷淡地開了口:「少瑾。你喜歡四郎吧!」

  周少瑾愕然地抬起頭來,杏目圓瞪的樣子映在了鏡子裡。

  郭老夫人隨手拿起放在鏡台旁帕子,擦著手轉過身來,道:「我把你當孫女看。你做我的孫女,我喜歡,自會風風光光地把你嫁了。可您若是做我的兒媳婦,讓我兒子一輩子都背著個引誘外甥女的罪名,我沒有辦法接受。」

  周少瑾垂下眼瞼,略顯不安。

  郭老夫人冷笑道:「四郎是不是讓你裝聾作啞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他是我生養的,我還不知道他有幾斤幾兩?他的那些手段,也就對付一下外面的管事掌櫃,那還是別人敬他是程家的四爺。」

  周少瑾忙道:「不是,不是……」

  郭老夫人沒等她說完話,已把帕子丟在了鏡台上,沉聲道:「少瑾,你可知道方大太太為何來找我?四郎想娶你,就慫恿著袁氏分宗。二房的老祖宗提出要長房給二房三百萬兩銀子,二房就對外稱是幾房協商的結果。袁氏如今得到了袁家大舅老爺的支持,決定把自己從母親那裡得來的陪嫁賣掉。這其中還有袁家幾位舅老爺分得的那些。袁氏的母親是方家的姑娘,那些產業是方家陪的,方家的幾位舅老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找到了我這裡來……少瑾,天下沒有不和透風的牆。如果以後袁氏知道四郎之所以同意分家是為了娶你,她會怎麼想?還有嘉善,你進了門,怎麼和他相處?這個家,以後怎麼辦?還有你父親,見到你外祖母的時候怎麼稱呼?你姐姐怎麼向廖大太太解釋你和她之間的關係?她是喊四郎『舅舅』呢還是『妹夫』呢……」

  郭老夫人的話像響捶,一搥捶地打在周少瑾的心上。

  老夫人的話何嘗不是她的擔心!

  她和程池越甜蜜,她就越擔心。

  可她總想,有池舅舅,他一定會想辦法解決了……她忘了他也是個人,也有自己力所不及的時候。

  周少瑾臉色有些蒼白。

  她望著郭老夫人堅毅的面孔,低聲地道:「那,那我該怎麼辦好?」

  郭老夫人目光深邃地看著她,輕聲道:「你和四郎的事,就當沒有發生。四郎那邊我會出面。你過幾天就回保定府去。我會在像廬江李家、桐鄉袁家這樣的人家裡給你挑個好夫婿嫁了,嫁妝也由我來出……」

  周少瑾的眼淚不受控制地籟籟落下。

  老夫人這是……不同意……

  郭老夫人壓低了聲音,肅然地道:「你仔細想想,想通了就跟我說。四郎那裡,自有我出面!」

  轉身離去。

  周少瑾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官房裡。

  遠處時隱時現地傳來伶人咦咦呀呀的唱腔。

  她的心像被挖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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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一章抉擇

  周少瑾不知道自己在官房到底站了多久,直到一陣風吹過來,吹得她身子骨涼颼颼的,她這才回過神來,慢慢地蹲在了官房的門扇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冷。

  眼淚慢慢地落下來,滴在青色的石磚上,泅成了一團小小的水湮。

  她想回家。

  把這些都拋開,回家去。

  但哪裡是她的家呢?

  榆錢胡同是池舅舅送給她的,保定府的父親雖然待她親,知道她喜歡上了池舅舅,恐怕也不會輕饒了她吧?

  去找姐姐?

  她想到周初瑾抱著官哥的樣子。

  不行!

  她不能再去打擾姐姐了,姐姐好不容易才過上平安安逸的日子。

  周少瑾傻傻地望著青石磚上的水湮。

  外面傳來小丫鬟的聲音:「還沒有找到二表小姐?」

  家裡的丫鬟會稱她為「二小姐」,只有程府的丫鬟會稱她為「二表小姐」。

  周少瑾下意識地就躲到了放馬桶的槅間裡。

  百合香的香爐熏得她有些頭痛。

  外面傳來小丫鬟的小心翼翼的喊聲:「二表小姐!二表小姐!」

  「我沒事!」周少瑾答道,聲音有些嗡,「我肚子有點痛!馬上就回去了。」

  小丫鬟笑著應「是」,退了下去。

  外面恢復了寂靜。

  周少瑾這才感覺到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這麼走出去,大家肯定都會知道她哭過了吧?

  她掏出帕子擦著臉。

  想到郭老夫人說的那些話,心裡就生出一股氣惱來。

  前世,郭老夫人也是這樣居高臨下看她,好像她就是個沒用的人。

  還有袁氏。總覺得她丟了袁氏的臉似的。

  說來說去,不過是覺得她軟弱可欺罷了。

  她憑什麼就要任她們搓扁搓圓的!

  周少瑾不服氣。

  前世她做錯了,今生難道還繼續錯下去不成?

  菩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就是就讓稀里糊塗地繼續走前世的老路不成!

  就算是哭,也不能在這時候哭!

  就算是丟臉,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丟了臉!

  周少瑾略略拔高了些聲音,道:「外面還有人嗎?」

  剛才答應的小丫鬟回道:「奴婢竹雨。就守在門外呢!」

  周少瑾道:「麻煩你悄悄地去叫了跟我進府的商嬤嬤過來。我有急事找她。」

  女子在別人家做客,保不定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比如說突然來了月事。染在了衣裳上之類的……那小丫鬟不疑有它,忙去喊了商嬤嬤過來。

  商嬤嬤原就是人精裡的人精,在官房門就塞了那小丫鬟幾個銅錢把人打發走了,這才低聲喊著「二小姐」道:「外面沒人了!」

  周少瑾這才從槅間裡走了出來。

  商嬤嬤看著她略有些紅腫的眼睛,嚇了一大跳。

  周少瑾也不和她客氣了。道:「你快想想辦法,別人看出來我哭過。」

  商嬤嬤連聲應諾,想著還好這裡是官房,有涼水。就沁了帕子讓她敷著眼睛,自己又去叫了春晚過來,兩人不聲不響地幫她重新淨了臉。梳了頭,敷了淡淡的妝。除了眼睛有些紅,倒看不來是哭過的了。

  周少瑾腦子裡一片空氣,一直任她們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的,真到商嬤嬤低聲提醒她好了,她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官房外面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坐下,望著鬱鬱蔥蔥的黃楊樹仔細地思量起郭老夫人的話。

  老夫人說的話實際上很有道理。

  並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輕蔑或是打擊她。

  她若是真嫁到程家去,怎樣面對程嘉善就是難題,一個不小心,程嘉善說不會以為是池舅舅搶了自己……畢竟池舅舅之前對她很好,她和池舅舅若是沒有什麼,大家也就不往這上面去想了,一旦她嫁給池舅舅,就是沒有的事都能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何況真有的事!

  周少瑾絞著手中的帕子。

  可她若是就這樣聽郭老夫人的話放棄了?

  她想到程池溫文的笑容,溫暖的懷抱,還有低聲哄她時臉上的溫柔……她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猛地站了起來。

  不,不,不!

  她不能放棄池舅舅。

  在這個世上,沒有誰在她的心裡比得上池舅舅。

  她想和她在一起。

  哪怕是以後會被人指責、為難、辱罵,她也要和池舅舅在一起。

  周少瑾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但萬一……池舅舅後悔了呢?

  有時候想像是一回事,真正面對了又是另一回來。

  她一無是處,既不能幫池舅舅有所建樹,又不能幫池舅舅應酬親眷,時間一長,池舅舅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周少瑾隱隱感覺到,自己可能就活不成了!

  不是因為池舅舅的變心,而是她自己,實在是生無可戀。

  她想到前世在大興的田莊那寂寥漫長而又麻木的日子。

  那樣的日子她都能守得住,有了池舅舅美好的回憶,她憑什麼就守不住?

  念頭閃過,她腦子裡「轟」地一聲,如驚雷響起。

  很久之前,她求而不得的時候,就曾經這樣想過。

  只要他的一縷溫柔,只要他的一瞬回顧……怎麼得到了,反而忘了原本的堅持呢?

  人果然是欲壑難填!

  周少瑾又徐徐地坐在了美人靠上。

  心漸漸明淨起來。

  正如郭老夫人說的,池舅舅為了她,甚至慫恿著袁氏分宗。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如果這件事被袁氏知曉了,池舅舅以後還怎麼抬頭做人!

  可如果池舅舅被所有的人唾罵、指責,她卻懦弱地放棄了。只留下他一個人面對世人的責難……如同背叛……這恐怕比世人的唾罵指責更讓池舅舅傷心吧?

  前世的她,不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事嗎?

  在袁氏責罵她的時候,在九如巷的僕婦都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時候……她痛恨著程許……那個時候只有滔天的恨意……此時想來,恐怕更多的是對他拋下自己獨自一個人承受的仇怨……

  池舅舅待她那麼的好,是她放在心尖上都覺還不夠的人,她怎麼能因為害怕就去傷害他?又怎能因為會被世人唾棄就睛睜睜地看著他被指責?

  周少瑾捋了捋手中的帕子,整了整鬢角。然後站了起來。對站在不遠處擔憂地望著她的商嬤嬤和春晚笑道:「走吧,我們去花廳,別讓她們等著我!」

  兩人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

  剛才還像快要凋零的花一樣枯萎的二小姐。怎麼陡然間容光煥發,像打了場勝仗的將軍似的驕傲而又矜持呢?

  她們很是不解。

  周少瑾卻已是顧不得那許多。

  她快步進了花廳。

  堂會正唱到要緊處。

  但她的到來還是引起來大家的注意。

  周初瑾笑盈盈地示意妹妹坐到她身邊來。

  郭老夫人卻是微微一愣。

  周少瑾的眼睛還有些紅,若是留心,不難發現她哭過了的。可她的神態卻安嫻而從容。有種胸有成竹的淡定和果敢,甚至比從前她更顯堅毅。

  如果一副漂亮卻平庸的仕女圖。突然被高明的畫師點了睛,突然有靈魂。

  郭老夫人心中凜然。

  方萱已不悅地皺了皺眉。

  周少瑾淡然處之,笑盈盈地走到了周初瑾的身邊,低低地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起身朝郭老夫人走過去。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目光卻格外銳利。

  周少瑾心裡直打鼓,手腳民有點虛軟。

  可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嫁給了程池,不。如果她和程池的情愫被人知道,她將會面前對比郭老夫人銳利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目光……她不能退縮。

  而且是決不對退縮。

  她一退縮,她和池舅舅就完了!

  周少瑾藏在衣袖裡的手已緊緊地攥成了拳,可她的笑容卻依舊恬靜而溫婉。

  「老夫人,」她在羅漢床前停步,任由方萱困惑審視著她,「我有事想單獨和你說說……」

  這麼快就在了決定嗎?

  郭老夫人心中暗暗驚訝。

  是選擇離開四郎還是選擇繼續跟著四郎呢?

  郭老夫人不知道她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她笑著由方萱扶著站了起來。

  眾人均望了過來。

  兩個唱堂會伶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茫然地停了下來。

  郭老夫人笑道:「沒事,沒事,你們繼續唱。少瑾有話跟我說。」

  眾目睽睽,周少瑾成為眾人的焦點。

  這讓她很不自在。

  但她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笑容。

  郭老夫人深深地凝視了她幾息,轉身出了花廳。

  方萱急急地跟上前。

  郭老夫人卻笑道:「你去聽戲吧!有事我會喊丫鬟的。」

  方萱「哦」了一聲,忍不住看了周少瑾一眼,這才離開。

  周少瑾像從前那樣虛扶了郭老夫人,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兩人不緊不慢地往院中的大槐樹走去。

  郭老夫人沒有吭聲。

  周少瑾選擇了先開口。

  她道:「老夫人,您剛才說過的話我都仔細地想過了,您說得沒錯……」她是喜歡上了池舅!周少瑾臉色微紅。這樣的話,她可沒臉在郭老夫人面前說。「但我還是想試試!」

  「試試!」郭老夫人停下了腳步,望著她目光更加尖銳,「真是孩子話!被殺了的人還能活過來嗎?被世人唾棄的人還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嗎?試試!你可知道試試的後果會怎樣……」

  「我知道!」周少瑾柔柔地道,「可我還是想試試——這件事,又不是池舅舅一個人的錯,」她垂下了眼瞼,「如果我拒絕池舅舅,池舅舅又怎麼可能走到這個地步。既然我也有錯,就應該和池舅舅一起才是……不管以後遇到怎樣的困難,我都想和池舅舅一起……」

  她說著,跪在了郭老夫人的面前,認真地道:「老夫人,求您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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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9: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二章不離

  郭老夫人望著腳下眼睛發紅,花骨朵般嬌美的仰望著自己的周少瑾卻冷笑連連,道:「這麼說來,你已經做了決定要跟著四郎了?」

  周少瑾低下頭去,道:「求老夫人您成全!」

  郭老夫人冷笑,道:「如果我不成全呢!」

  周少瑾沒有做聲。

  依舊低著頭,就像泥塑的人似的,一動不動。

  郭老夫人笑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沒有!」周少瑾低低地道,聲音溫婉,還帶著她特有的甜糯,道,「是您讓我去寒碧山房抄經書的,也是您帶我去普陀山禮佛,您還跟我講那些世家望族之間的關係,告訴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您不願意成全我,想必是我還不夠好。可我不更不想池舅舅傷心……他既然已經為了走到了這一步,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把他一個人丟下了。您​​是池舅舅最敬重的人,若不是你在金陵,池舅舅根本不會長住金陵!您高興了,池舅舅才會高興。您若是不高興,池舅舅也不會高興的。」

  「您就成全我們吧!」

  「我知道我性子懦弱,很多事都做得不好,可能連主持中饋都有些擔當不成。可我會好好學的,做一個能站配得上池舅舅的人。」

  「老夫人!」她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裙,認真地道,「我會好好學的,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郭老夫人默然地望著她,目光有些冷淡。

  周少瑾沒有迴避。

  她一直以來都很怕郭老夫人。

  可這次,她對著郭老夫人的目光,任郭老夫人打量著她。

  儘管覺得郭老夫人的目光好像面鏡子,讓她在郭老夫人面前纖毫畢露。無處可掩,她一樣沒有迴避。

  她甚至覺得,如果郭老夫人真的能看透她的心該有多好。這樣郭老夫人就能知道自己對池舅舅的深情了。

  郭老夫人就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驟然間變得有些柔和起來,道:「少瑾,你好歹在我身邊過了兩、三年,就是養個小貓小狗也會有感情。何況你這樣溫婉體貼又細緻順和的小姑娘。只是這男子和女子不一樣。女人多半都喜歡圍著灶台轉,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可以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男子卻不一樣。他們要養家糊口,要結朋交友,要在外行走,名聲。權勢,金錢。缺一不可。內宅不過是他閒暇時的去處。四郎為了你連名聲都不要了,你們你濃我濃的時候自然好,可時間一長,他若是後悔了你怎麼辦?他若是遷怒於你怎麼辦?他若早有了新歡你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我想過!」周少瑾沉聲道。

  她不僅想過。而且還懷疑過程池不過是喜歡她的好顏色,所以之前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那又怎樣?

  周少瑾道:「我知道此時此刻,池舅舅是真心待我。就算他以後悔。此時卻是真的。您不知道,這世上找個真心人有多難……」

  郭老夫人聽著瞇了瞇眼睛。沉聲道:「這麼說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打定了主意要跟著四郎了?」

  周少瑾面色微紅,道:「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就不放手。」

  郭老夫人沉默地望她,表情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周少瑾心中忐忑,再次深深伏地。

  郭老夫人拂袖而去,冰冷的聲音在濃蔭遮日的抄手游廊裡響起來:「少瑾,我只希望你能永遠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

  周少瑾抬頭。

  郭老夫人已轉過多廊角。

  石青色的衣角被飛吹起,銀色的祥雲團花折射出熠熠光華。

  老夫人……這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呢?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郭老夫人卻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會讓人害怕的,年紀漸長才知道,這世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能這樣隨心所欲的活一回,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可任性,是要付出代價!

  她年紀大了,也管不了那些多事了,隨他們吧?

  用了晚膳,家裡的客人漸漸走了,只有程笙賴著留了下來,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嬌笑道:「我一早就跟我婆婆、相公說好了,要陪祖母住幾天的。祖母可不許趕人。今天晚上我要和您睡。」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好啊!只要你不怕你婆婆責怪,我有個人作伴,可是求之不得!」

  「我婆婆人可好了!」程笙撒著嬌,「知道我回來看您,原本想一起來的,後來接了大姐的帖子,見大姐和二姐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就沒有跟著過來。還說,讓我們姐妹說說體己話,好好地在您膝下承歡,她老人家過幾天再來看您。」

  「既然知道你婆婆好,你就更應該好好孝順她老人家才是。」郭老夫人寵溺地打落了她的手,道,「別整天想著往外跑,多在家裡陪陪你婆婆。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待她好了,她才會待你好……」

  那訓導的聲音漸不可聞,周少瑾若有所失。

  郭老夫人,還是沒有理她。

  也許是沒有辦法才只好睜隻眼閉隻眼認了。

  她只有以後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老夫人不也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嗎?

  想到這裡,周少瑾抿著嘴笑了起來。

  和她並肩而行的周初瑾就奇怪起來,道:「你不是很喜歡和郭老夫人的嗎?怎麼今天一直沒有怎麼說話不說,快走了卻如釋重負地高興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啊?」周少瑾笑著,「不過覺得笙表姐嫁了人還像個孩子的還吵著要和老夫人一起睡……」

  她們姐妹都沒有這樣的福氣能和人這樣的撒嬌。

  周初瑾輕輕地摟了摟妹妹的肩膀,低聲笑道:「我們不能這樣的撒著嬌,我們的孩子能就行了。」

  孩子嗎?

  一個像池舅舅那樣的小人兒嗎?

  不過想想,熱氣就直往周少瑾的臉上湧。

  還發天色已晚。周初瑾沒有發現。

  周少瑾直到回了榆錢胡同,還覺得自己臉上燒得慌。

  而郭老夫人掌燈之後就打發程笙去梳洗了,自己卻坐在燈下磨摩著自己妝奩裡的首飾來。

  石頭到是顆顆都不錯,可不是雕著雙福就​​是雕著葫蘆、寶瓶,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用的,賞人都不太合適。不如明天去銀樓裡看看有沒有好點的首飾。不過現在大不如從前了,就是銀樓裡的東西也沒有從前好了。想淘兩件滿意的東西。還得看運氣。

  她高聲呂嬤嬤進來。道:「明天一大早你過去杏林胡同,把裝著細軟的箱籠都搬過來。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好點的首飾。」

  不行就重新融了新打。

  呂嬤嬤笑著應是。

  有小丫鬟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道:「老夫人。秦大總管求見。」

  「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郭老夫人奇道,還是換了件衣裳重新梳了頭,去了暖閣。

  秦大總管示意郭老夫人打發了服裡服侍的。就立刻上前幾步走到了郭老夫人面前,興致勃勃地道:「老夫人。您見到二表小姐了,怎麼樣?」

  郭老夫人看著他亮晶晶像孩子般的眼睛,不由氣結,道:「你這麼晚了來找我。就是為這件事?」

  秦大總管笑了起來,道:「這可是比什麼都重要!您要是不滿意二表小姐,把二表小姐給嚇走了。四爺的事,就得又多拖幾年。我也是年過六旬的人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只要一想到我爹臨終前的囑咐,我這心裡就不是個滋味。總想著要看見了四爺的小少爺出生,這心裡才放得下。他這一日不成親,一日不當爹,就一日是我心裡的一個病,我怎麼能不關心?何況我過些日子就要告老了,能在告老之前幫四爺把婚事辦了,我這生也就功得圓滿了。又怎能不惦記著!」

  長房和二房要分宗,池四決定分宗之慢慢地把七星堂洗白了,辦成個鏢局或是票號。秦家的人幫了程家這麼多年,也應該重修自己的宗祠,把家規立起來,祭田置辦起來才是。

  秦家在老家還有戰後尋回來的親族,秦大總管也希望有生之年能回去看看,和幾個侄兒商量之後,除了他這一支,另兩支的後輩卻不想離開程家,寧願像這樣依附著程家生活。

  秦大總管正擔心秦家的人走了程家沒人幫守護,略一思忖就答應了。

  這也是為何秦總管的侄子、侄孫開始在程家嶄露頭角,開始擔當程家的管事的原因。

  郭老夫人氣道:「你也不用拿話賭我。我今天試了試那小丫頭,還算她有良心,知道四郎都為她做了些什麼。」她把兩人之間都說了些什麼全都告訴了秦大總管,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也漸漸柔軟了起來,感慨道,「我瞧著她平時一副溫順的樣子,以為三言兩語就就能把她給說哭了。不曾想她還能說出只要四郎不放手,她就不放手的話來……倒讓我很是意外。不答應也只好答應了。」

  秦大總管直笑,道:「我看您這是既怕二表小姐不放手拖累了四爺,又怕二表小姐被你這麼一嚇唬就和四爺撇清了關係委曲了四爺……」

  郭老夫人何嘗不知道。

  可她這心裡真的是很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大總管自然不好逼著她些時表態,提醒她道:「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天下之事,事在人為。您只是擔心四爺背了這名聲會毀了前程,可您想過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命,若是二表小姐是您自己瞧中的,別人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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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49: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三章分宗

  郭老夫人聽著眼睛一亮。

  一顆顆捻著手裡的佛珠,半晌都沒有說話。

  榆錢胡同,周少瑾盥洗之後正準備上床,商嬤嬤卻端著溫水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道:「二小姐,今天大家都累了,我來當值吧?」

  周少瑾喜歡一個人待著,當值的丫鬟也不過是在外面搭個鋪,聞言並沒有多想,道:「那你就去和當值的吉祥說一聲好了!」

  商嬤嬤笑著應是,等周少瑾了水,上了床,她幫著吹熄了屋裡其他的燭火。將屋裡唯一燃著一盞瓜形宮燈放在了床邊的小几上,就帶上門退了下去。

  周少瑾歪床頭看書,心裡卻想著今天和郭老夫人說的話。

  老夫人是擔心她會受不了外人的指指點點吧?

  而且如果她因為受不了這些而離開了池舅舅,那池舅舅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會在別人眼裡變成一場笑話。

  做為母親,老夫人怎麼能忍心兒子受到這樣的羞辱!

  可她怎樣做才能讓老夫人明白她不是一時的興起,也不是因為不知道前路的艱難才說出那句只要池舅舅不放手,她也不會放手的話來的呢?

  周少瑾有些傷腦筋。

  她直接就想去問問程池。

  可這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就被她給掐滅了。

  這件事不能告訴池舅舅。

  她是男子,不懂女人的心

  如果她是做母親的,大概也會做出和老夫人一樣的事來。說不定以她的心性,還不如老夫人行事周全呢?

  這麼一想,她就有點著急起來,想盡快熟悉起內宅的家務事。以後若是真的嫁給了池舅舅,郭老夫人肯定是要跟著程涇他們過日子的,瞧池舅舅在朝陽門買房的這陣勢,又因為她的緣故,程家多半會讓他們搬出來單過。渭二太太雖然看上去溫柔敦厚,可看她待人處事的氣度,看得出來也是大家出身。能打理內宅的人。可別到時候她最差。連池舅舅都不能照顧,程家的人只越發的為池舅舅不值了……

  周少瑾赧然。

  池舅舅又沒有說什麼時候娶她,她倒在這裡杞人憂天地做起了白日夢。

  她用被子捂了臉。

  屋子時響起男子輕輕的咳嗽聲。

  周少瑾掀了蓋著臉的被子。又驚又喜地喊了聲「池舅舅」。

  程池笑著從屏風後面走了進來。

  他穿了件靛藍色細布袍子,手裡還拿了一大蓬玉簪花。

  淡淡的香氣瀰漫在整個內室。

  周少瑾小小的面孔玉石般瑩潤,掀了被子就想迎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只穿了褻衣。又被忙自己用薄被裹了起來,面色通紅地縮到了床角。喃喃地喊了聲「池舅舅」。

  程池朝著她笑,溫文大方又和暄,道:「進門的時候看見玉簪花開得好,就折了幾枝。花觚在哪裡。我幫你供起來。最好找青色汝窯瓶或是龍泉的冰裂紋。」

  周少瑾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嘟呶地憑著直覺道:「花觚……應該在箱籠裡……那也太麻煩了……」主要是會驚動當值的人。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難怪商嬤嬤主動請纓晚上當值,原來是早得了池舅舅要來的消息……

  這個壞蛋!

  周少瑾雙頰如火,大膽地指使著​​程池:「到多寶閣閣上拿外賞瓶好了。明天再換。」

  多寶閣在西屋那邊的宴息室。

  程池穿過廳堂去了西屋。

  周少瑾望他步履輕快的背影抿了嘴笑。

  不一會,程池拿了​​個霽紅瓷的賞瓶。還裝了清水,把花插進去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不是說要幫她供起來嗎?

  怎麼不放在床頭的小几上?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

  程池笑道:「你向身子骨太弱,花放在床頭太香,會薰得你舒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謝。

  程池則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床邊,只笑不語地望著她​​。

  那目光,和平時的很不一樣。

  帶著些許的激動,些許的欣慰,些許的喜悅還有些許的感慨……複雜而難懂,讓周少瑾心裡直打鼓,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磕磕巴巴地道:「您,您這麼晚了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說著,她不由緊了緊裹在身上的夾被。

  程池失笑,朝她招手,道著:「過來!」

  周少瑾下意識地想拒絕,可想到程池看她的目光——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讓她覺得害怕的齷蹉眼神。

  她咬了咬唇,裹著夾被挪了過去。

  程池長臂一伸就把她給抱在了懷裡。

  周少瑾嚇得不敢動彈。

  程池在她耳邊低聲地笑,輕輕地吻著她的頭頂,道:「少瑾,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那無可奈何的珍視口吻,讓周少瑾的心都顫抖起來,讓她覺得陌生而又害怕,逃避般地道:「您要幹嘛!」

  語氣乾巴巴的,還帶著幾分凶狠,只是用她那甜糯的聲音說出來,像個小孩子在發脾氣,全無威懾力。

  程池哈哈大笑,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的小姑娘……總是不時地給他喜悅!

  她在內宅做客,他的人卻一直看著她。

  母親突然讓她陪著去官房的時候,他就心生不妙。

  立刻就趕了過去。
 
  但母親還是在他趕到之前動作了。

  他趕過去的時候她的小姑娘正跪在那裡求他母親成親,還說出「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絕不會放手」的話來。

  程池捧著周少瑾的臉,又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這麼長的時候,他之所有猶豫、遲疑、躊躇,不全是因為她弱懦的性子,溫順的脾氣嗎?

  他怕她不夠喜歡自己。喜歡的話說出了口,她卻被她姐姐的勸阻、父親的威嚴、別人的流言蜚語而改變主意。

  那他就連個挽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心裡也會害怕。

  也不是那麼有把握。

  程池緊緊地抱住了周少瑾,含著她的耳垂喊了聲「乖乖」。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自然要把心愛的女子娶回來。

  可一個人的奮鬥和兩個人的努力,是那麼的不同!

  好像吹簫的時候有人在旁邊彈著琴輕輕地和,而不是站在旁邊觀賞……有人作伴,有人陪著……他又親了周少瑾的面頰一下。

  周少瑾一把推開了。氣鼓鼓地睜著大大的杏眼瞪他。

  他哈哈地低笑。道:「少瑾,你有沒有什麼話跟我說?」

  周少瑾心中一跳。

  難道他知道了郭老夫人找她說話的事?

  轉念又覺得不可能。

  郭老夫人就算是打算那天和她說這話,可說話的時機卻是臨時決定的。池舅舅不可能事先知道。

  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周少瑾有些不知所以,道:「我沒有什麼事跟您說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妨直說。」

  笑意就一點點從他的眼裡溢了出來。

  他的小姑娘,他怕她受了委屈,可她為了自己看重的人。從來都不曾覺得過委屈。

  「少瑾!」程池溫柔地喊著她,撫著她的頭髮。

  周少瑾忙避開了程池。朝後挪了挪,靠在了床板上,面如朝霞地道:「幹嘛?你有話快說,我要歇了!」

  程池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再次地笑了起來。

  周少瑾就用腳蹬他,意思是讓他快說。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程池笑道,對好怕舉動不以為意。

  「那現在你看過了。還不快回去歇了!」周少瑾紅著臉道,「小心回去晚了遇到了宵禁。」

  程池點頭。道:「我看著你睡了就走。」

  周少瑾從來有倔得過程池的。

  她胡亂地裹著被子躺下,道:「不用,不用,你在這裡,我睡不著!」

  程池居然就這樣應「好」,幫她重新掖了被角,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起身出了內室。

  周少瑾有些目瞪口呆。

  池舅舅今天好奇哦!

  怎麼這麼容易就走了?

  平時是個很霸道的人。

  周少瑾咬了咬牙,趿了鞋趴在窗戶上看。

  程池出了角門。

  真得就這樣離開了解榆錢胡同。

  周少瑾不解,卻又想不明白程池怎麼會莫名其妙地三更半夜來看她。

  她讓春晚去朝陽門打聽。

  春晚大驚失色地匆趕了回來,竟然擅自作主打發了周少瑾屋裡服侍的,急得快要哭了地道:「二小姐,大事不好了!我去朝陽門那邊,聽說九如巷要分家,二房留在金陵,長房搬到京城來。公中的產業全都會留給二房,長房還要給二房很多銀子的補償。因此這件事,長房在金陵的產業全都賣了,就是袁夫人的陪嫁也不例外。如今好多曾經在長房當過差的僕婦都不願意留在九如巷,要老夫人帶了她們來京城。我去的時候,碧玉姐姐正巧接到她兩個姐姐的信,想讓她幫著在老夫人面前說說情,把他們兩家人也帶到京城來。大家心裡都很慌張,不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爺會怎麼決定!」

  看來九如巷分宗的事已經浮了了水面!

  周少瑾對春晚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既然是長房的世僕,若是有想跟到京城來的,肯定是要帶來過來的,這樣把那些人丟在了金陵城,以後誰還會為長房所用?這個道理連我都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爺沒有道理不知道的。你再去,就把這話說給他們聽,安撫安撫她們!」

  春晚連連點頭。

  李氏闖了進來,臉色微白地問周少瑾:「我聽我大哥說,外面都在傳九如巷要分宗,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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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分割

  既然是李家大舅爺告訴李氏的,想必是他想知道九如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商人趨利。

  周少瑾不由地多​​了個心眼,道:「我之前是聽池舅舅說起過,九如巷分了宗不好嗎?反正大家早就分了家,不過是在一起住。如今三位舅舅都在京城,又是有兒有女甚至是有了外孫的人了,特別是涇大舅舅那裡,入閣拜相了,府裡連個主持中饋的人都沒有。可要是袁夫人來了京城,就只讓老夫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金陵或是讓許表哥夫妻留在老家服侍老夫人了,可許哥表還指望著下一科金榜提名,這兩年正是要緊的時候,我想,老夫人他們肯定是考慮良久才做的這樣的決定。」

  李氏臉色微寧,不住地點頭,道:「只是長房三個兒子三個進士,還有一個做了內閣輔臣,二房卻是連著幾代都沒有出個進士,兩比之下,分宗對二房更不利。大家也是喜歡同情弱小,所以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長房這樣好的人家也有無奈之處。我哥哥也是擔心長房這件事處理不好被人捉了把柄有言官彈劾。」

  周少瑾笑道:「就算是有人彈劾,也不關我們的事——幾位舅舅都是胸有丘壑之人,我們能想到,他們肯定也想到了。」

  李氏想想正是這個道理,不由為自己的慌張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二小姐,還是你有見識!」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她呢!

  周少瑾窘然。

  李氏又和周少瑾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把她送到了門口,回到屋裡靠在臨窗的大炕,卻想著這件事。

  不知道有沒有她能幫忙的。

  還有四房,之前她讓人送了信過去,沔大舅舅只說讓她不要擔心這件事。萬事自有長輩們出頭,然後就再也沒有隻言片語送過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去了書房,磨著墨尋思著這封信該怎麼寫好。

  那邊李氏出了正院就被小丫鬟攔住了,道:「太太,大舅老爺還在客房裡等著您,說是有要緊的事和您商量。」

  或者是因為之前程池歇在書房。周少瑾有意無意無地暗示著家裡人。程池說不定哪天有事還會歇在書房,李氏就重新佈置了間客房安置她的哥哥。

  她聞方去了客房。

  李家大老爺正眉頭緊鎖地站在屋裡掛著的一副猛虎下山圖前仔細打量著那畫,見妹妹進來。眉頭鎖得更緊了,道:「二小姐怎麼說?」

  李氏把周少瑾所說的話告訴了李家大老爺。

  李家大老爺的臉色並不見好轉,沉吟道:「九如巷分宗的事,程家的人自有計較。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我的生意……不管程家從前分沒有分家。走出去總是一家人。大姑奶奶是四房的外孫女,二小姐卻連個外孫女也不是。偏生和你交好的卻是二小姐,大姑奶奶那邊,卻不好打交道……也不知道以後程家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和二小姐走動?」

  李氏笑道:「大哥這是可真關心則亂!分宗是那麼簡單的事嗎?九如巷分宗的事我們現在才知道,說不定人家已經鬧了好幾年了?你看長房待少瑾。就是這樣好的宅子也是說送就送了,你還沒有看見朝陽門那邊對二小姐的好呢?有什麼吃的喝的玩的,必須有榆錢胡同的一份。連家中的管事和丫鬟、婆子也多是從朝陽門那邊過來的。這就像程家的另一個宅院。」

  李家大老爺失笑,道:「我也是急糊塗了——酒醋局那邊已經給我們一單子。這兩天貨就要上船了,我這不是怕有什麼變化酒醋局那邊不認帳嗎?我和他們畢竟是剛接觸,沒了程家幫著說項,這生意我做得實在是不踏實啊!」

  李氏安慰哥哥道:「我也知道,做皇商和做普通的商家隔著天壤之別,可有些事也不必強求。平安清泰地過日子最要緊。」

  李家大老爺頷首。

  可李氏沒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卻接到了周鎮六百里加急從保定府送來的信。信中語氣焦慮地問起她程家分宗的事來。

  周少瑾這才真切感覺到程家分宗的影響力來。

  她挑了些能說的告訴了父親。

  很快,程家的事就在京城傳開了,特別是在江南籍的官員裡傳開了。

  杏林胡同每天都有人去拜訪。

  周少瑾不由暗暗慶幸還好郭老夫人和渭二太太都搬去了朝陽門那邊的宅子了,不然每天都被告人打聽分宗的事,只怕沒有一刻好心情。

  程池突然過來了,歇在了榆錢胡同。

  李氏聽說後忙派人上街採買了很多新鮮名貴的瓜果​​招待程池,並吩咐李嬤嬤等人好生服侍,道:「只怕是被家裡的事弄得心煩意亂,到這邊來清靜清靜的。讓外院服侍的都管好了嘴,別亂說話。」

  李大老爺前些天打聽到九如巷這次分家,長房保住了祭田和族譜卻拿出了​​很多的銀子補償二房,如今元氣大傷。

  李氏想到之前去九如巷做客時看到的那些精美景緻,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家到底是分了!

  以後只怕是再也難看到九如巷的美景了。

  周少瑾因為是在程家長大,大家都把她當程家的姑娘,姐姐又嫁到到了同為江南名門望族的鎮江廖氏為長孫媳婦,自然知道得比李氏和李大老爺更多些。

  說起來袁氏也是個很厲害的人。

  一經袁家大舅老爺和身邊幕僚的一番點撥,她立刻就明白過來。

  長房和二房之前就已分了家,雖然沒有在官府備案什麼的,卻是立了字據,並且因為是金陵數一數二的人家,在字據簽字做見證的既有幾房的娘家舅老爺,還有時任金陵父母官的官員。族譜按照約定俗成沒有寫在字的字據上是歸誰所有,可祭田卻是清楚明白地寫著歸長房所有。族譜二房不給,行,現在長房還沒有分出去,袁氏還是九如巷程家的宗婦,負責準備家中祭祀所需,端午節的正是祭拜先人之時。袁氏讓人守住祠堂。在二房進祠堂祭拜之時鬧了一場不說,還找了人來商量把程家的祭田賣掉,把制公和老太爺等人的墳都遷到京城去。

  程敘大怒。卻也沒有辦法。

  他總不能去和長房打官司吧?而且不要說打官司了,甚至不能說出去。

  那樣一來程家就成了江南的笑柄了!

  不管是官司輸了還是贏了,九如巷程家的名聲都完了。

  一個人家連名聲都沒有了,又談何立足於世!

  何況程識還要讀書入仕。

  要怪只怪當初分家的時候他沒有想這麼深。

  或者是在他的潛意識裡面。二房不可能落魄到要拿捏長房才能度過難關的地步的。

  這也許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拿著族譜也沒有什麼用了。

  如果長房分出去別立門戶,按理。要追溯到一世祖前三代,制公正好是他們這一支的高祖。而他現在能利用的,也就是制公的名聲了。而一旦放棄祖譜,就是他們二房被分出來。那就和制公真正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說到底,還是二房沒有支應門庭的後人。

  程敘考慮三再,最終用族譜換了程識一個正四品的官位——長房承諾。只要程識能金榜題名,就會不遺餘力地提攜程識一個正四品的官位。至於之後怎樣,長房沒有這個能力能繼續提攜程識了,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升遷,就算是程涇入了閣也沒有把握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得到。以後怎樣,就看程識自己的造化了。

  三百萬兩銀子則降到了一百二十萬兩。

  七星堂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以程敘對七星堂的了解,早年前七星堂的收益大多數都歸了二房,長房掌權也不過是程池出道這幾天的光景,一百二十萬兩,也就是長房能夠拿得出來的銀子了,再多,長房拿不出來,只會逼得長房鋌而走險,破罐子破摔地和二房翻臉,一分銀子也不給……

  這樣的結果袁氏自然是很滿意。

  程識能不能金榜題名還兩說,就算他入了仕,做到了正四品的官員,只要程許能照著她的計劃行事,怎麼也能壓和程識透不過氣來,她手裡還拿著程識陷害程許證據,有的是辦法讓他在正四品的位置上一直坐到致仕,現在就跳出來反對,太傻了些。

  其次是那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全是程池拿出來的,她一分錢的損失都沒有,還因為打算賣了自己的陪嫁補貼進去得了個好名聲……

  她覺得在分宗這件事上,她才是真正的贏家。

  程池就躺在床上哼哼,抓了來安慰她的周少瑾的小手,讓好給好好地揉胸口:「這可真是辛辛苦苦一場黃梁夢。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我想想都覺得心痛!若是十三行那邊的般再翻上那麼一、兩艘,我看我趁早賣了朝陽門那邊住這邊來算了……還好好心有好報,我原來是想送點東西傍身的,沒想到一百二十萬兩銀子,袁氏坐著說話不腰疼,說給就給……」

  周少瑾開始還有些慌神,在程池連提了兩次「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之後,她慢慢地放鬆下來。

  就算這一百二十萬兩銀讓長房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富足,穿著細布袍子卻要罩一件貂毛鬥逢的池舅舅是在乎的人嗎?

  他這麼說,不知道又在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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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安撫

  程池心痛銀子沒了,周少瑾根本不相信,可她看到程池捂著胸口在那裡哼哼,還是心裡發軟,忍不住隨著他的意思幫他輕輕地揉著胸口。

  程池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鎮綠豆水一樣的舒坦。

  他閉著眼睛,隨周少瑾在那裡揉來揉去的。

  但很快,他就發現情況不對勁了……他全身的血都往下身湧……再這麼下去,只怕是要出醜了……

  程池尷尬地翻身,側對著周少瑾臥在坑上,道:「我感覺好多了,不用揉了!」

  真的嗎?

  可她怎麼感覺他現在的模樣反而才有點痛苦……

  「真的嗎?」她不解地道,「可我看你好像有點不舒服的樣子……」

  周少瑾清澈澄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程池甚至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不由汗顏,忙道:「沒事,沒事。真的沒什麼事了,我就是覺得分宗這件事弄得我挺煩的——大家都像覺得我沒銀子了似的,這個那個都找了我想合夥做生意,一個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地位,居然想拿了銀子讓我給他們跑腿,我就是再怎麼窮,也沒有淪落到這個地步吧?」

  程池從骨子裡就散發著股傲氣。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不怪池舅舅要生氣!

  周少瑾想著,這心裡就柔成了水,溫聲地勸慰著他:「您也別生氣。說不大家是想幫您呢!再說了,您從前多厲害啊,他們好不容易逮到個能把您拖下水的機會,要是放過了那就是傻瓜了。」

  心愛之人話,總是經比旁人說來更貼心的。

  程池挑了眉毛笑。

  周少瑾怕他不相信。忙道:「是真的!從前我在九如巷的時候就常聽他們說你做生意很行,總想找機會和您合夥。」

  不過,恐怕也會說他不近人情,高傲冷漠吧?

  程池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笑著對周少瑾道:「從前的事了,現在說這些幹什麼?不過,如今李家和裕泰票號拆了夥。裕泰票號的股份又被作價四十萬兩銀子給了二房。以後裕泰票號的日子只怕不好過,我要是程沔,就趁機把手裡裕泰票號的股份都賣出去。做做別的生意。」

  周少瑾一驚,道:「事情會糟糕到這個地步嗎?那可是你一手創辦起來的票號啊!」

  她為程池在可惜!

  程池卻在心裡腹誹。

  事情當然不會立刻就糟到這個地步。

  就算是吃老本,裕泰票號也能維護個五、六年。

  不過,如果他插手。那就不一樣了。

  要怪,就怪當初程家那麼多的姻親裡。程識為何要拿少瑾做筏子……

  但這些少瑾都不必知道。

  他道:「你可知道當初裕泰票號是怎麼做起來的嗎?是接了朝廷九邊的軍餉生意。如今我們和二房分了宗,我們肯定不會再幫裕泰票號做生意了,而且有些客商完全是衝著我大哥和二哥去的,又會走一部分客戶……」

  周少瑾想到李氏受李家大老爺打聽九如巷分宗的事……想必很多人都抱著一樣的想法吧?

  她道:「我這就寫給給沔大舅舅。給沔大舅舅提個醒。」

  至於說賣不賣裕秦票號的股份,那就得四房自己拿主意了。

  處地立場不同,選擇也不同。

  她選了程池。

  而四房一直以來都希望能自立門戶。趁著這個機會分出去,卻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四房會選誰。她不知道。

  周少瑾道:「您胸口還痛嗎?我再給您揉揉吧?」

  程池想著那小手揉在自己胸前的綿軟感覺,心想,這要是成了親該多好……可此刻,他只能硬著頭皮拒絕道:「不用了,好多了。」他哪裡敢再在這件事上打轉,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道:「太太在家嗎?我想和太太商量商量,讓你去陪我母親。」

  「陪老夫人?!」周少瑾有些意外。

  只怕郭老夫人不會喜歡有她作陪!

  她眼瞼微垂。

  程池看得分明,想來那天母親的話還是讓周少瑾有點傷心。

  他拉了周少瑾手,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睛,道:「現在整個京城,不,就是整個江南的人都知道我母親『被迫』遷居京城,想必她老人家很是傷心,你從前在金陵的時就曾經服侍過我母親,這次正巧你在京城,於理於情你都應該去看看她老人家吧?看到她老人家黯然情傷,你於心不忍,在我母親身邊服侍幾天,不是很正常的嗎?然後我們做子女為了讓她老人家高興,希望有個人能陪伴她老人家一些日子,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選了嗎?」

  這樣一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留在京城了。

  周少瑾半晌才道:「我,我去陪老夫人,合適嗎?」

  程池溫柔地笑著問她:「你不想去嗎?」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因為郭老夫人所說的話都在理,她有點心虛。

  但老夫人是池舅舅的母親。

  她若是想嫁給池舅舅,不僅要和老夫人好好相處,還要爭取老夫人的認同。

  「我當然要去!」周少瑾回握了程池的手,道,「我就是怕自己做得不好,想把樊劉氏和商嬤嬤也一併帶過去,你看行嗎?」

  有兩位嬤嬤在身邊,她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也能提醒她兩句。特別是商嬤嬤,不僅長袖善舞,而且出身九如巷,對長房的事很了解。

  程池忍不住就拽了周少瑾一把。

  周少瑾猝不及防地摔落在了床上,被程池抱在了懷裡。

  她立刻掙紮起來——書房當值的丫鬟和春晚幾個都外面候著呢,這要是有什麼事闖了進來,她和池舅舅的事就掩不住了。可她還不敢出聲,焦急地低聲道:「您若是還這樣胡鬧,我就不理您了!」

  程池低低地笑。把頭埋在她的脖間,閉上眼睛,讓那淡淡的馨香在他的呼吸間縈繞,含含糊糊地道著:「我怎麼胡鬧了?我只是想抱一抱你。乖,少瑾,給我抱抱!我有好幾天都看見你了,很想你。你可曾想我?」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怕自己答了「想他」。縱容他肆無忌憚地胡來,怕自己答了「不想」,讓他傷心。

  這麼糾結了一會。卻發現程池說只是想抱一抱她,還真就只是這麼抱了抱她,再沒有其他的舉動。

  周少瑾的人就漸漸地軟了下去。

  她也很想池舅舅,也想見見他。不過她膽子小,可不敢這樣抱著他……

  周少瑾的心防漸漸鬆懈下來。

  她閉上了眼睛。享受被程池抱著的溫柔。

  程池感覺自己就抱著團軟玉似的。

  他的血液再次朝身下湧去……

  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程池在心裡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放開了周少瑾坐了起來。

  周少瑾一驚,隨後臉紅得能滴下血來。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跳下床就要往外走:「我,我去讓春晚再端點瓜果進來。這天氣,正是吃瓜果的時候……」

  程池苦笑著一把拽住了周少瑾。卻不敢下床,怕周少瑾看見他的醜態,啞聲道:「少瑾,別生氣!我是聽到外面有人走動……」

  周少瑾臉上這才好看了些,然後忍不住抱怨道:「您,您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好!」程池可是嚐到苦頭了,哪裡還敢不答應,「我原也不是這樣的人,只是遇到了你就有點控制不住……」想親親她,抱抱她,就是不行,嘴上逗兩句也覺得心情好得不得了。

  周少瑾立刻就懂了。

  她何嘗不是如此!

  自她重生,就是程笳拉拉她的手她都覺得不自在,現在卻任由池舅舅摟摟抱抱的……

  她羞赧地沒有說話。

  程池看了嘆氣,道:「不行,得想個辦法早點和你成親才行。不然這樣偷偷摸摸的,我明明知道不應該,又抑制不住,遲早是要出事的……」

  還出事呢?

  周少瑾瞪了他一眼。

  程池哈哈地笑。

  他真的喜歡上這個小丫頭了。

  就是這樣瞪他一眼,他也覺得有趣,覺得甘之如飴。

  程池深深地吸了幾口的,連喝了幾杯冰水,壓下了心中的綺念,這才對周少瑾道:「走,我們去見太太去——得趕緊把你的事給定下來,不然她要是把你給帶回保定府去了,我可哭都沒個地方哭了!」

  那得意樣!

  周少瑾咬著唇就輕輕地擰了他了下。

  程池誇張地「哎喲」一聲,哄騙著周少瑾主動親了他一口,這才和周少瑾一前一後出了書房,往東廂房去。

  李氏見周少瑾和程池連袂而來,心中一緊,以為出了什麼事,忙請了程池和周少瑾進來。

  程池也沒有客氣,說明了來意:「……想讓少瑾去陪陪我母親。周大人那邊,我已經寫了信過去,太太這邊,還請幫我美言幾句。」

  他知道李氏當不了周鎮的家,所以只是請她從旁協助。

  李氏不知道程許的事,想著不過是說幾句好話,別的她幫不上忙,這件事她卻是有把握的。

  何況現在九如巷分了宗,周家和長房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周少瑾能繼續在郭老夫人膝下承歡,這對周家來說可是件好事!

  只怕自己的哥哥聽說了,都會幫周家歡喜。

  她連聲應「好」,程池就起身告辭了。

  李氏要避嫌,周少瑾就代她送程池。

  程池道:「這件事你別擔心了。你姐姐那裡我也派人去說了。你父親可能心裡會不舒服,但程許不在京城,看著你姐姐的份上,他應該會答應這件事。」

  他既然出了手,周少瑾一點也不擔心。

  她只擔心郭老夫人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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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留京

  程池回到朝陽門的家中,郭老夫人那邊正有客人來訪,呂嬤嬤陪著笑臉解釋道:「是方家的大太太,後天就要回舒城了,今天特來向老夫人辭行。」

  那就只能等會再去給母親問安了。

  程池點了點頭,回了自己的住處。

  郭老夫人聽到動靜道:「是誰過來了?」

  呂嬤嬤恭敬地道:「是四老爺回來了。聽說您這裡有客,就先回去了!」

  是從榆錢胡同回來的吧?

  郭老夫人在心裡琢磨著,方大太太聞言卻笑道:「池四叔嗎?我有些年沒有看見他了,如今他可還好!」

  「好,好,好!」郭老夫人想起這個老來子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方大太太笑道:「池四叔家的媳婦是哪家的閨女?他成親的時候您怎麼沒有給我們下帖子?」

  雖然隔得遠,可怎麼也會派個人去隨禮的。

  說起這件事郭老夫人就有些尷尬,道:「他還沒有成親呢……」

  這麼大年紀,而且還有了功名卻一直沒有成親,這其中只怕是有什麼不足為人道的緣由。方大太太自然不好多問,道著:「好事多磨,您也別太擔心了。」然後就轉移了話題,「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什麼事,只管寫了信去舒城就是。」

  郭老夫人道了謝,吩咐渭二太太幫著送客。

  方大太太客氣了一番,由渭二太太領著了正院。

  她不由道:「池四叔怎麼還沒有成親啊?」

  渭二太太怎好議論小叔子屋裡地的事,只好含糊其辭地道:「四叔不管是人品、學識、能力都是上佳,只是這婚姻大事事卻和老夫人擰著了——老夫人瞧著好的,四叔覺得不好;四叔覺得好的,老夫人瞧著不好。這一來二去的,婚事就也耽擱下來。」

  方大太太聽了若有所思。

  過了幾天,廖大太太來拜訪郭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提起了方萱:「……父母怕她受委屈,想找個穩沉持重的,若是年紀大幾歲,家裡的長輩又是個明理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託付了我幾次。您也知道,我在鎮江那小地方,哪裡認識什麼人?前幾天我嫂嫂回舒城,又和我提起這件事,讓我幫著留留心。我想來想去,老夫人從前在京城住了十幾年,認識的人比我吃過的鹽還多,就趁著今天天氣好特決過來拜託您一聲。您要是有什麼適合的人,可得幫阿萱留意留意。」

  這麼明顯的暗示,郭老夫人若是還聽不明白豈不是枉費了她的精明幹練?

  她只是沒有想到方大太太會看中程池。

  那方萱可比程池小十來歲。

  不過,周少瑾也比程池小十來歲……

  郭老夫人忍不住就在心裡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天送走了方太太程池就來給她請安,說起了讓周少瑾過來陪伴她的事。

  她還沒有開口,程笙那傻丫頭卻是擊掌稱好,還道:「……少瑾的性子最是柔順不過,我們姐妹三個如今都出了嫁,不能像從前那樣陪在祖母身邊,正好把少瑾拉過來給祖母做伴。」然後還嘻嘻笑道,「若是能給我繡個戲嬰圖之類的就更好了。」

  那丫頭的心也太實在了些,居然就真的準備給程笙繡個戲嬰圖。

  想到這裡,郭老夫人問身邊服侍的珍珠:「二表小姐在幹什麼呢?經書還沒有抄完嗎?廖大太太過來,讓她來給廖大太太請個安!」

  廖大太太頗有些意外,道:「沒想到親家二小姐今天也在!」

  她聽周初瑾說周少瑾這些日子常來朝陽門這邊陪伴郭老夫人,她以為只是說說話,做個伴而已,沒想到居然還要抄經書。

  郭老夫人就道:「她從前跟著我去過普陀山禮佛,精通佛法,我常讓她幫我抄些佛經。」

  廖大太太笑道:「沒想到親家二小姐還擅長抄經書。」

  郭老夫人笑道:「她得寫也寫得好,端莊秀麗,筆法自然,很有些功底。」

  廖大太太聽郭老夫人口吻像很喜歡周少瑾似的,笑著奉承道:「既然能被老夫人看中的人,想必也是個妙人兒。」她再次提起方萱,「……字也寫得好,不如讓她來給少瑾做個伴。」

  郭老夫人婉言拒絕道:「只怕方家二太太心痛,捨不得她受這苦。」

  方萱的父親在方家行二。

  廖大太太卻是一心想促成這件事。

  別人不知道,方家的人卻是知道的,長房和二房分宗,是拿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出來的。

  這些銀子可都是程池賺的。

  這樣有本事的男子,還是兩榜進士出身,放眼整個朝野,估計除了計相宋景然就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她忙笑道:「方家治家也算嚴格,未出閣的姑娘不要說給長輩們抄經書了,就是做鞋襪那也是常常是三更眠五更起的!」

  郭老夫人還是婉言拒絕了:「……七月半的經書少瑾已經快抄完了,總不好抄兩樣的經書供給菩薩。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廖大太太只好暫息旌鼓,從程家出來就去了方家。

  方二太太聽了道:「既是如此,這件事就算了。阿萱也是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怎好讓她去受這樣的委屈。要不是大太太親自說起這件事,我也不會答應的。兩人的年紀相差得也太大了。」

  「你真是糊塗!」廖大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和方二太太交好,說起來話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彎彎曲曲,「誰家的姑娘在父母跟前的時候不是如珍似寶,可有幾個人又能在公婆跟如珍似寶的呢?你現在心痛阿萱看別人的眼色,這樣慣著寵著,以後嫁了人怎麼辦?只怕還有你更心痛的時候!這件事你可想好了。若是連程家這樣的人家你都看不上,郭老夫人這樣的親家你都不滿意,我看你還能找個哪樣的人家?可別到時候又後悔!」

  方二太太猶豫​​不決。

  廖大太太的話雖然不好聽卻很有道理。

  郭老夫人待兒媳婦素來寬厚,又是江南的百年族望,禮儀詩書傳世之家,她給方萱相的好幾戶人家和程家都相差甚遠,而且她也不敢保持女兒嫁過去了就不受婆婆的磋磨,妯娌的間的爭強好勝。

  那程池又是最小的兒子,以程涇的年紀,都生得出這樣麼大的兒子了。袁氏這個長媳自然不會和個比自己閨女年紀還小的小姑娘一般見識……仔細想想,除了年紀,若是能成,倒是樁極好的姻緣。加上廖大太太在一旁勸道「反正只是去朝陽門那邊串串門,成與不成,還得看阿萱的緣分」,她最後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就派人去朝陽門下了貼子。

  郭老人拿著帖子直笑,正巧周少瑾過來。她見周少瑾一改前幾天見到她時的緊張,嘴角若有若無地露出些許的笑意來,不由猜測是不是程池又和她說了什麼。

  沒等她問,周少瑾已動道:「我父親來了信了,說讓我留在京裡多陪陪您。」

  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

  出了程許這樣的事,周鎮依舊願意讓女兒陪伴她……可見周大成這人的心性還是不錯的,做親家是不是臂力暫且不論,至少不會闖事惹非,給程家帶來麻煩。

  她就道:「太太可定了什麼時候回去?」

  周少瑾笑道:「太太明天就走——父親的生辰是趕不上了,太太說能早點回去給父親補個生辰才好!」

  郭老夫人微笑著點頭,把方家的帖子給了周少瑾,道:「你二太太身子骨不成,偶爾在旁邊幫著端端茶水,陪著說說話還行,讓她招待客人是不成的。我的年紀大了,精神也不濟力,這件事你就幫著二太太一起辦好了。」

  周少瑾下意識的就想推辭,可轉念想到自己已經下了決心好好地討了郭老夫人喜歡,就恭敬地應下了。

  郭老夫人滿意地頷首,喊了渭二太太進來叮囑了一番。

  渭二太太這些日子早已苦不堪言,若不是程笙心痛她,藉故在朝陽門這邊逗留了幾日,她只怕早就支持不下去了。聽說周少瑾這些日子會幫她打點府裡的中饋,她喜不自禁,從郭老夫人屋裡一出來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實際主持中饋很簡單的。府裡萬事都有規矩,照著規矩行事就是了。」

  周少瑾到底沒有接觸過,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等到了方二太太、廖大太太帶和方萱過來的那一天,她鼓起勇氣和渭二太太去垂花門迎接三人。

  三人看到周少瑾俱是一愣。

  謂二太太就笑著解釋道:「我身子骨不好,老夫人就讓少瑾一旁幫幫我。」

  方二太太等人笑了起來,上前和周少瑾行禮。

  周少瑾不亢不卑地還了禮,和渭二太太把人迎去了宴息室。

  方二太太卻拉了周少瑾的手不放,對郭老夫人笑道:「瞧瞧二小姐,多懂事。不像我們家阿萱,就知道玩。若是我們家阿萱能到老夫人的指點,能像二小姐這樣安靜,我就放心了!」

  拿了自己和周少瑾比……

  方萱抱著方二太太的胳膊撒著嬌:「娘,您怎麼這樣貶低我呢?」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方二太太就趁機道:「上次我們家阿萱回不住地跟我講老夫人對她是如何如何的好,若是她能得了您的指點,能長大以後嫁個好家,我和她父親這一生也就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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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50: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作伴

  這麼明顯的意圖,郭老夫人還是笑著婉言拒絕道:「我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學東西也不如從前快了,哪裡比得上你們年輕人?我也就在家里胡亂指點指點,家裡的晚輩呢,看著我年事已高,萬事包涵,只當是盡了孝,這才沒有惹了笑話。指點阿萱,那可不敢當。」

  廖大太太就和方二太太交換了一個眼神,廖大太太笑道:「看您說的!我剛來的時候都在和二嫂說,現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都是怎麼一回事了,長輩說一句她能頂兩句,寧願花心思學琴也不願意花時間練習女紅,哪裡像我們那會兒,天沒有亮就起床打掃,晚上還掌了燈給長輩們做鞋襪。像老夫人這樣能教出箏姐兒、簫姐兒這樣姐兒的可真不多了。也不怪我們眼紅​​,想讓阿萱跟在老夫人身邊學點東西。」

  方萱並不知道母親和姑母打得是什麼主意。

  她還以為母親和姑母是要巴結程家,因而也湊著趣道:「老夫人,您就讓我經常來看看您吧?不然我母親和我姑母要把我的耳朵都說出繭子來的。您就可憐可憐我好了!」說著,還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拉著老夫人的衣袖撒著嬌兒。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呵呵地笑著,掩飾住了那眼底的情緒,笑道:「你若是無聊,只管過來串門,少瑾在這裡,笙姐兒幾個怕我孤單,也不時會回來探望我,家裡還算是熱鬧。」

  這就是答應了囉!

  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暗喜。

  方萱卻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以後還要請少瑾多多指教!」

  周少瑾笑得大方溫婉,道著:「哪裡,哪裡!我也是過來做客,方六小姐太客氣了!」

  方萱卻不以為然。

  有小丫鬟進來請周少瑾示下:「二爺要了馬車去三鳴書院。」

  周少瑾就朝郭老夫人望過去。

  郭老夫人點了點頭,應了聲「知道了」。

  周少瑾就和那小丫鬟走了出去,在廡廊下說話:「二太太知道嗎?」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讓人如沐春風。

  那小丫鬟的聲音也不由地柔和下來,笑道:「二太太知道了。讓我來跟老夫人和您說一聲。」

  周少瑾就道:「你去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二爺年紀還輕,又不怎麼出門,怕是在路上看見了什麼會下車停留,得找個老成的車夫跟著,護衛也要找那持重又不失機敏的,有什麼事也可以幫著拿個主意。」

  小丫鬟把周少瑾的話重複了一遍,見沒有什麼遺漏的,這才笑著退了下去。

  周少瑾就讓春晚去廚房裡看看:「老夫人只留了兩位太太和方家六小姐用午膳,你去問問跟守來的丫鬟婆子,兩位太太和方家六小姐可有什麼忌口的,廚房也好擬了單子過來。」

  春晚應聲而去。

  周少瑾又指使著沉香去茶房裡看看:「都是幾個新進的小丫鬟,別玩得忘記了燒茶水。」

  沉香笑去了茶房。

  周少瑾這才轉身折回宴息室。

  宴息室裡靜悄悄的,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看她的目光都有點複雜,只有方萱,卻是皺著眉頭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剛才周少瑾和來示下的小丫鬟走了出去之後,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就不約而同地打住了話題,聳起了耳朵聽著廡廊上的動靜。

  方萱嘰嘰喳喳地和郭老夫人說幾句之後,見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沒有應和,也不由地停了下來。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周少瑾和丫鬟的談話也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她們的耳朵裡。

  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震驚周少瑾居然在朝陽門這邊主持著府裡的中饋,方萱卻是覺得周少瑾太自大了——既然是來做客的,這顯示不是做客的人應該說的話,辦得事!

  周少瑾被她們看得一愣,不由低頭打量著自己的穿著,見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不禁茫然地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方二太太最先回過神來,忙笑道:「沒事,沒事!只是沒有想到周家二小姐小小年紀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不像我們家阿萱,什麼也不懂。」語氣頗為感慨。

  廖大太太想到兒媳婦周初瑾說起周少瑾和長房的關係時總是說周少瑾如何討郭老夫人的喜歡……看來兒媳婦並沒有誇張。

  可她怎麼心裡感覺怪怪的。

  就算是把周少瑾當了親生孫女喜歡,可這樣讓她越過了渭二太太主持著朝陽門的中饋……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只是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機,她笑著打著圓場:「所以我說得讓阿萱來跟著老夫人學學。您們看少瑾,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還不是因為老夫人教得好!」

  廖大太太的話周少瑾很是贊同。

  她抿了嘴笑,道:「我受老夫人教誨良多,受益非淺!」

  廖大太太就趁機教導方萱:「……你可要好好跟少瑾學學。」

  方萱嘴裡應好,心是卻很是不以為然。

  做客就做客,卻插手別人家的中饋,她才不做這種丟臉的事呢!

  用過午膳,廖家大太太和方二太太就帶著方萱告辭了。

  郭老夫人留了周少瑾說話,把廖家大太太的帖子遞給了周少瑾,並把廖家大太太之前說的話也一併告訴了周少瑾。

  周少瑾訝然。

  不明白郭老夫人是什麼意思。

  郭老夫人搖著團扇,不緊不慢地道:「你可想到了些什麼?」

  周少瑾今天聽到廖大太太所說的話就有的感觸,只是想著那方家六小姐被家裡人視為掌上明珠,池舅舅卻比她大十來歲,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如今聽郭老夫人這麼一說,那種感覺就明顯了。

  她面露躊躇。

  郭老夫人暗暗點頭。

  這孩子雖然性子有些怯懦,好歹卻不傻。

  「這裡又沒有旁人,你只管說就是了。」郭老夫人鼓勵著周少瑾。

  周少瑾還是想了想,這才低聲地道:「難道廖大太太是想給池舅舅做媒人……把方家六小姐嫁過來……」

  「正是。」郭老夫人慢悠悠地道,「你可有什麼打算?」

  「我?!」周少瑾愕然地望著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沉聲道:「如今我們和九如巷分了宗,若是媳婦娘家兄弟姐妹多,那就是再好不過了。方家六小姐是獨生女兒,想必陪嫁不少;又同為方家的姑娘,和袁氏也應該會相處得很好……再不濟,還有李家姑娘、黃家的姑娘……」

  周少瑾這才明白郭老夫人意思。

  她老人家是說池舅舅不愁娶不到好姑娘吧?

  莫名的,周少瑾很想笑。

  郭老夫人這是想告訴她,要她好好地珍惜池舅舅吧?

  她頓時一掃之前的頹然,笑道:「您不是常說『娶媳求淑女,勿計妝奩;嫁女擇佳婿,勿慕富貴』嗎?怎麼今天卻計較起方家小姑娘的嫁奩來?既然要聯姻,大太太既是袁家的姑娘又是方家的外孫女,袁、方兩家都說得上話,您與其再娶個方家的姑娘進門做兒媳婦,還不如在廬江李氏、賽陽黃家裡相看一個姑娘——江西籍的官吏多和賽陽黃家聯姻,而廬江李氏則是北方大族,您又何必多此一舉。」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郭老夫人之前威脅她的事——以郭老夫人的手腕,如果真的想威脅她,恐怕不止是和她那樣說幾句就算完事了,郭老夫人不過是想告誡她一番,讓她知道和池舅舅在一起的時候將會遇到怎樣的困境而已……這一次,也應該是如此吧?不然她老人家何必把廖大太太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告訴她呢?

  她驟然間對自己充滿了勇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再說了,我覺得我認真起來比那些方家小姐、袁家小姐也不會差不到哪裡!您直管讓那方小姐來家裡做客了,我肯定會把方家小姐給比下去的。」

  「哦!」郭老夫人抬了抬眉,道,「比下去?怎麼比?」

  「好好跟著您學管家,好好照顧池舅舅,好好地融入這個家……」周少瑾認真地道,「我肯定能做好的!」

  郭老夫人就笑了起來。

  這還是她和周少瑾在官房外說過話之後露出來的第一個真正的笑容。

  「過來!」她朝著周少瑾招手。

  周少瑾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贏得了郭老夫人的信任。

  她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郭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笑容慈愛地打量著她,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鬢角,輕聲道:「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要記住你剛才所說的話——別人有別人的優勢,你也有你的好,既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妄自尊大。你明白了嗎?」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淚水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

  「老夫人!」她跪了下去,把頭伏在了郭老夫人的膝頭,「您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如果說她第一次跪郭老夫人是迫於無奈,這次第二次跪老夫人,卻是充滿了感激與感動。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像郭老夫人這樣讓人尊敬了。

  她老人家不僅告訴她做人做事的道理,還讓她知道,怎樣才能戰勝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和未來。

  「老夫人!」她淚如雨下。

  郭老夫人的眼眶也有些濕了起來。

  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下去吧!你以後的路還長著,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路從來都是靠自己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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