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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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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0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九章 愕然

  程輅被除名的時候閔葭還沒有嫁進來,等她嫁進來了,九如巷已經分了宗,京城這邊要不是幾代的世僕要不就是新買進來的,世僕懂規矩不會亂說,而且也覺得程輅這樣一個被程家趕了出去的人也沒有什麼值得說的,新買進來的不知道,閔葭自然也就對程輅的事一無所知。不過落款既然姓「程」,說不定是程家的族人,有表字,可見這個人是有功名的人,

  閔葭有些拿不准這個叫程相卿的人找自己做什麼——程家內院的事有袁夫人做主,外院的事有程許做主,不管程相卿找她幹什麼,她好像都幫不上忙,何況她從來沒有見過程相卿,於她就是外男,就更談不上見面不見面的事了。

  她把信交給小丫鬟,道:「給大爺去處置。」

  小丫鬟應聲而去,不一會折了回來,戰戰兢兢地道:「大爺不在屋裡,說是被老爺罰去跪祠堂了。」

  程許說出這樣的話來,是誰都得去跪祠堂。

  郭老夫人走得時候她婆婆氣已經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好點了沒有?自己這個做兒媳婦的要不要過去安慰安慰婆婆?以她婆婆的性子,只怕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也不願意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吧?

  閔葭躊躇著,後來還是去了袁氏那裡。

  袁氏氣得躺在了床上,程涇正坐在那裡勸慰她。聽說是媳婦過來了,袁氏忙朝著程涇搖了搖頭。

  程涇不由得嘆氣,道:「如果當初你娶了個門庭低一點的媳婦,此時身邊也有個媳婦陪著說說話了!」

  家裡出了這種事,袁氏要面子,怎麼也是在身為閔家大小姐的兒媳婦面前丟臉的,那就只能瞞著,就是瞞不往,也要掩耳盜鈴。

  袁氏不悅道:「那樣的媳婦一抓一​​大把,有什麼要的?難道我們家還天天出這樣的事不成?」

  「一家人在一塊兒過日子。上牙齒還有和下牙齒打架的時候呢?」程涇道,「我覺得有些話你還是和閔氏說清楚好。」

  袁氏沒有吱聲。

  她現在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面,她一直想著程許的話。

  「我對他掏心掏肝的,他怎麼能這樣指責我呢?」袁氏說著。心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眼淚也忍不住又落了下來。

  程涇皺眉,道:「以後嘉善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從前把孩子交給你,也是想著我在京裡事多,沒有時間顧暇他。他在京裡沒有個管頭,怕他跟著那些紈絝子弟學壞了。現在既然一家團圓搬到了京城,你管好內宅的事就行了……」

  袁氏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你也在怪我嗎?」

  兒子的確不能長於婦人之手。

  程涇從前覺得自己的妻子是閣老子女,他們幾兄弟皆是母親養大的,妻子就算是比不上母親也比一般的婦人強些。早些年看她教養程許也的確盡心盡力,他這才把孩子交給袁氏的。卻不曾想最終還是把兒子養歪了。

  這世上也沒有哪個女子比得上他母親。

  程涇心裡這麼想,表情裡不免就透露出幾分來。

  袁氏心都涼了,哭道:「你怎麼這麼想?我這些年來在老家幫著你打理家務。伺候婆婆,養育子女,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如今孩子這樣了,我比誰都傷心,你不安慰我,反而責怪我……」

  程涇真心不想說什麼了。

  這麼多年來,正是因為他念著妻子的不易,才會這樣的尊重她。才會在京城為官這麼多年連個通房都沒有……

  他心情煩躁地站了起來,道:「你好生歇歇!我去看看娘,也跟二叔父商量商量嘉善的事。」說完,也不待袁氏說什麼。徑直離開了內室。

  袁氏又急又氣,胸口絞痛,額頭冒著冷汗就倒在了床上。

  屋裡頓時一陣慌亂。

  等到袁氏的乳娘追出去的時候,程涇早已沒有了蹤影。

  ※

  阜成門陳立的宅子外院書房裡,程輅正神色不定地聽著小廝回話:「……說是她一個內宅婦人,不好見外男。讓您有什麼事去找他們家大爺。」

  小廝一面小心翼翼地說著話。一面打量著程輅的神色。

  程輅的神色就更不好看了。

  沒想到程許竟然一路順利地考中進士,接下他是不是要考庶吉士,留在翰林院觀政了呢?

  他望瞭望自己身上讀書人才能穿的襴衫,臉色更難看了。

  陳立好不容易幫自己恢復了秀才的功名,他不用改名換姓再考一次。可就這樣,他耽擱的這幾​​年也補不回來了——從前他和程許還只是些微差距,如今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

  他有今天,全是程家害的!

  程輅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小廝嚇得兩腿發軟。

  還好門外傳來當值小廝的聲音:「姑爺,四皇子府的管事過來了,說浴佛節快到了,下面的人孝敬了四皇子一些香燭,四皇子瞧著品相還好,特意吩咐府裡的管事送了些過來。可老爺不在家,您看這禮單?」

  四皇子府?

  太子死了,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沒的沒,貶的貶,朝中最有能力的就是四皇子了。

  皇上又立了皇太孫,等到皇上殯天,四皇子的一個親王是跑不了的。

  「大奶奶平時怎麼辦的,你們照辦就是了。」程輅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能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來。

  入贅,就沒有資格處理這些事。

  誰知道那小廝卻很快地折了回來,恭敬地道:「大奶奶說,外面的這些事,姑爺當家作主就行了。」

  程輅氣息微平,道:「​​那就把人帶過來吧!」

  小廝去請了人進來。

  四皇子府的管事恭敬地行了禮,客氣話說了一大通,拿出禮單遞給了程輅。

  程輅沒有多看,隨後把禮單交給了家裡的管事,言明會等陳立回來的時候親手交給他。

  管事千恩萬謝地走了。

  程輅這才開打禮單瞥了一眼。

  就這一瞥,已讓他有些瞠目結舌了。

  送來的禮單裡居然還有半斤龍涎香。

  那可是皇家才能用的東西,比黃金還要珍貴。

  他想了想,拿著禮單去了陳氏那裡:「我們要不要回個禮什麼的?」

  「要!」陳氏想懷個孩子。可一直沒有動靜,請了御醫過來調理身子,整天就盯著那幾副藥,聞言淡淡地道。「爹爹的規矩,不管別人給我們家送什麼東西,要麼推了,要麼就折半回了禮。」

  程輅遲疑道:「四皇子府可是送了不下四千兩銀子的禮……不太好吧?」

  陳氏笑道:「又不是只有四皇子給我們家送禮!除了太子殿下的,我們家還沒有還過整禮呢!」

  太子嗎?

  程輅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感受到了大太監們的厲害之處!

  他有片刻的沉默。

  陳氏還以為是自己拔了他的話讓他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忙笑道:「不過回禮的事也不急,等爹爹拿定回禮也不遲。反正外面的這些事我們也不懂。」

  程輅點了點頭。

  等陳立回來,就把禮單遞給了陳立。

  誰知道陳立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吩咐管事的:「就照著兩千兩銀子回禮好了。」

  程輅欲言又止。

  陳立還是很喜歡這個女婿的,不管怎麼,是金陵九如巷程家的子弟。

  見狀就笑著問道:「姑爺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程輅想了想,道:「不瞞岳父,我覺得此時我們應該和四皇子交好才是!」
  
  不虧是世家子弟,就是被遂了出來,也有這樣的眼界和胸襟。

  陳立和藹地道:「此話怎說?」

  程輅壓低了聲音。道:「岳父服侍了皇上一輩子,皇上殯天,自然會對岳父有所安排。可我看歷朝歷代的近侍,不是安排去守了皇陵,就是安排出宮榮養。可這當值的時候誰沒得罪過個把小人,這些小人做起亂來又讓那些遠離了禁宮的近侍們最為頭痛。如今皇太孫才十歲,幾個皇叔均是年富力強。這出水痘、染天花,哪樣不是難過的坎?我覺得岳父還是要多留條路才好。雖然不至於說去巴結四皇子,可也犯不著得罪他。」

  陳立看程輅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深意,笑道:「沒想到你還挺關係朝中之事的!」

  「誰能不關心朝中之事?」程輅正色地道。「天子一怒,浮屍百萬。我們不想著升官發財,可也不能禍及家眷啊!」

  陳立笑了起來,道:「皇上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原本我不應該離宮。可又擔心你們小夫妻在家裡不會過日子,這才出來看看的。既然你這麼說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好了。四皇子府的人問起來,你就說我一直沒有回家。」

  如果成了,他自然有好處。如果不成,他大可從中周旋。

  程輅喜出望外。

  仕途不怕晚。就怕朝中無人提拔你,在一個冷板凳上坐個十年二十年也沒有人理。

  只要能搭上四皇子這條船,程許也好,程池也好,都只能在旁邊看著。

  程輅在心裡冷笑。

  想著剛才陳立的話裡的意思,他送走了陳立之後,就商量著陳氏擬了一份給四皇子府的回禮。

  四皇子收到了回禮,立刻叫了心腹的幕僚過來:「你說,劉公公這是什麼意思呢?」

  幕僚笑著仔細把禮單看了看,道:「怕是想腳踏兩條船。」

  四皇子微微笑,眼底閃過一絲雀躍。

  如果無所懼,又何必改變呢?

  可見陳立那個老匹夫也覺得自己會當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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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告知

  因為有四皇子府送香的事,到了浴佛節,程輅決定和陳氏一起去上香。

  陳氏很高興,這是她和程輅成親之後第一次一起出門,因而商量程輅道:「大相國寺的主持和父親是好友,我們不妨去大相國寺好了!」

  程輅卻道:「到了那一天大家都一起湧到大相國寺,是敬香還是看人?照我說不如去郊外的紅螺寺,聽說那裡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求子很是靈驗。」

  一番話說得陳氏面紅耳赤,止不住地歡喜,忙道:「那就去紅螺寺好了。我也聽說過那裡的香火很旺,只是離得有些遠,去一次不太方便。」

  程輅不以為然,道:「那就在那裡住上一晚好了。我們也難得出門。等我們回來,我就準備閉門讀書,參加下一科的鄉試了。」

  這就意味著就算子嗣這等大事也要放下了!

  陳氏心中著急。

  她原本年紀就大了,夫妻間也算得上和睦,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子嗣艱難,若是三年之後還懷不上,她就只好幫程輅納妾了。妾生下來的孩子與她陳家有何關係?招婿還有什麼意義?

  陳氏準備起出行的事來也就格外的留心,不僅帶了五百兩銀票,還提前幾天齋戒沐浴,抄了幾卷經文供奉給紅螺寺的菩薩。

  不曾想到了紅螺寺卻被寺裡的知客和尚告知:「……袁閣老、程閣老、何通政史家、吳翰林等幾家的女眷都在這裡敬香,幾個客居的院子都早已派了人來打掃。」

  言下之意,是沒有地方安置她。

  陳氏大驚,目光銳利地回頭望著自家的管事。

  那管事臉上也掩飾不住驚訝,道:「之前寺裡的知客和尚也是這麼說的。我回了姑爺,姑爺說不要緊,這件事他來辦。」

  正說著,剛才騎馬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程輅突然間從一旁的小路返了回來,道:「出了什麼事?」

  管事不敢說話。

  程輅看得明白,笑道:「原來是為這件事。」問那知客和尚道:「你們寺裡可還有其他客房?」

  「有是有。」那知客和尚遲疑道,「只是沒有單獨的院落。」

  「那就給我們幾間廂房好了。」程輅不以為意地道。「只是要幫我們挑幾間乾淨僻靜的廂房才好。」說完。朝著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立刻上前塞了個荷包給那知客和尚。

  知客和尚不動聲色地收下,在西邊跨院的角落給他們找了幢三間全朝南的廂房。可到底比不上單獨的院落。陳氏不免抱怨:「姑爺也是,早跟我說了,我也好拿了父親的帖子過來讓寺裡給我們留個小院子。」

  程輅道:「既是來求子的,就要誠心些。我來的時候那幾家早已定了院落。不要說做事有個先來後到,就那幾家也都讀書人家。不比尋常的百姓,心裡不舒服了喝口小酒就過去了,一個不好,惹得父親被彈劾。那還不如不來呢?何況他們幾家的女眷也是來紅螺寺求子的,可見這寺裡的香火是真的很靈驗了。」

  或者是因為越是人人都搶的東西越發讓人覺得好。

  陳氏聽了心花怒放,道:「真的嗎?那幾家的女眷也是來求子的?」

  「我騙你做什麼。」程輅道。「等會說不定你還會遇到這幾家的女眷呢?」

  陳氏點頭,躊躇道:「程閣老家。豈不是你的本家?」

  她記得程輅是被程家除名的。

  程輅面有不悅,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那時少年得志,程家怕旁枝壓了嫡枝,又怕被金陵城裡的人非議不扶持我,我又對此頗有不悅,這才和本家交惡的。可我總有一天要回去的,不可能因此就避開他們。」

  成親也有些日子了,程輅表現得一直很驕傲,陳氏又是小門小戶出生,只當那些江南世家都和他們鄉里的土財主似的,有個一畝三分田就怕被親戚朋友沾了便宜去了,加上陳立幫著程輅恢復了功名,程輅又是她的丈夫,她倒沒有多想,梳洗更衣,淨手焚香,喚了小廝來去請了寺裡的知客和尚,帶著兩個貼身的丫鬟去了供奉觀世音菩薩的大殿。

  程輅笑了笑,去了後山,從後山的小道躥到了放生池的附近。

  閔葭正由一群丫鬟婆子服侍著放生。

  附近的護院發現了程輅,高聲示警:「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的?這邊有女眷,還請迴避!」

  程輅笑著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高佻的身材,溫文的笑容,讀書人的打扮,落落大方的氣質,讓那些護衛的聲音不由小了下去:「袁閣老、程閣老家的女眷在此敬香,還請先生迴避!」

  「杏林胡同程家嗎?」程輅露出驚訝之色,望著被丫鬟婆子圍在中央的閔葭高聲道:「是程家的大奶奶嗎?我叫程相卿,幾次投帖您都不予理會,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大奶奶!這可真是緣分!我找您,是想和您說說程嘉善的事。您看您是不是請身邊的丫鬟婆子暫時迴避片刻,當然,如果您覺得程嘉善沒有什麼事可以隱瞞的,我也可以當著這些丫鬟婆子們的面說。」

  閔葭臉色發青,心裡不由暗暗地後悔,早知道會在這裡遇到這個程相卿,她就應該和謝氏、吳家新進門的那位少奶奶一起過來的,只是那知客和尚說什麼貴在誠心,最好是一個一個的放生,讓菩薩知道是誰的孝敬……可若是她們真的跟了過來,以程輅這不依不饒非要見到她的性子,還指不定會說出什麼話來… …沒來也好。

  她暗暗鬆了口氣,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是事關我相公,你也應該去找我相公或是我公公才是,你找我有什麼用。」

  程輅朝著閔葭揖了揖,道:「若是大奶奶不介意,那我就這樣和大奶奶說了。」

  閔葭氣得指頭發抖,但還是忍住沒有在神色間流露絲毫的異樣,笑道:「來的是客,程秀才請到涼亭來喝杯茶。」

  護衛和丫鬟婆子都散了開,遠遠地站在放生池的四周。

  程輅笑著站在放生池道:「大奶奶客氣了。我也不過有幾句話說,說完就走。」他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應該會很快就傳到幾位陪著一道過來的爺們耳朵裡,他不敢耽擱,開門見山地道,「我原本和程許是同窗,可我被程家陷害革去了功名,程許卻一帆風順地考中了進士。程許不僅比我會讀書,還比我會投胎,我從小到大最恨的就是他了……」

  他這樣毫不掩飾自己對程許的恨意,讓閔葭明明知道他接下來說的話肯定很不好聽,甚至對自己不利,卻莫名地想聽下去。

  她保持了沉默。

  程輅微微一笑。

  這些名門大戶,要的就是名聲臉面。

  只要抓住了這一點,通常都無往不利。

  「大奶奶應該認識池四太太周氏吧?」他面色微黯,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道,「我是程家旁支,卻因年少聰慧,常在程家內宅進出,和隨著姐姐寄居程家的周氏青梅竹馬,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們兩情相悅,我母親也很喜歡周氏,原本準備我考取了功名之後就去周家提親的。誰知道程許也看上了周氏……他是長房嫡孫,我是家貧旁支,周氏孤苦伶仃,袁氏又素來溺愛他……我們怎麼鬥得過他。」

  「沒多久,我就被袁氏攆去了岳麓書院讀書,試圖拆散了我們。」

  閔葭覺得自己好像被道雷給劈中了似的。

  她知道程許喜歡周少瑾,沒想到這個程輅也喜歡周少瑾……

  閔葭打量著程輅的神色。

  程輅一副悲憤又無奈何的樣了。

  周少瑾又怎麼嫁給了程池的呢?

  閔葭想到他剛才的話,陡然間有些同情程輅來。

  「如果這樣也就算了。」程輅說著,眼睛都急紅了,「我原本就不如程許,周氏嫁給他能夠幸福,我也就罷了。袁氏卻嫌棄周氏無母,壓根就瞧不起周氏,她一心想給程許娶個高門大戶人家的女兒,好在程許的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怕程許鬧騰起來耽擱了他下場,就一面拿周氏做誘鉺,說只要程許考中了解元,就為他去周家提親,一面又私底下和閔家說親,等到四房知道我們兩人的婚事不成之後,想把周氏許配給她的表哥程詣的時候,袁氏又能使出手段破壞了周氏的婚事……我雖然和周氏有緣無份,可也不能看著長房這樣的欺負周氏!」

  「氣憤之下,我去質問程許。」

  「原想程許知道了肯定會放手的。」

  「結果程許不僅沒有放手,卻意圖欺壓周氏,想來個生米做成熟飯,逼周氏嫁給她,逼袁氏同意。」

  「袁氏是你的婆婆,她的脾氣你肯定是很清楚的。」

  「她怎麼會妥協。」

  「那個時候家中的長輩都不在,長房能做主的也就只有程池。」

  「程池去處置這件事的時候,看到了周氏。他被周氏的美色所迷,不顧輩分差異,不顧自己的侄兒喜歡周氏,強行娶了周氏為妻。」

  「雖說周氏紅顏禍水,但程池程許這對叔侄,還有袁氏這個程家宗婦,也太無恥了些……」

  閔葭難掩驚駭。

  「怎麼會這樣?」她額頭冒出細細的冷汗來,心裡不止一次的後怕,還好自己行事穩妥,沒有讓他嚷出去,他要是這樣當著吳家、何家、袁家的人一通亂說,程池和周少瑾的名聲也就完了,程家的名聲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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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亂語

  程輅憤然地道:「這還是什麼好事不成?我嫌自己身上還不夠髒嗎?騙你?!」

  閔葭就倒吸了口涼氣。

  她雖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但沒有想到袁氏竟然會這樣的欺騙程許,欺騙閔家!

  閔葭心裡彷彿有團火在燒。

  她的臉色也就變得很難看。

  程輅的目的達到了,神色間閃過一絲笑意,朝著閔葭再次揖了揖:「時候不早了,想必程家的人也要來找你了。我先走了!」

  閔葭目露困惑,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

  程輅哈哈地笑,表情猙獰,帶著毀天滅地般地恨意,道:「只要能讓程許不高興,我就覺得快活!」

  閔葭愕然,卻又不得不承認,程輅的話有道理。

  程輅揚長而去。

  護衛喊了聲「大奶奶」,示意她該怎麼辦?

  此時的閔葭卻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見護衛示意她,腦海裡浮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快點放了這個程輅走,免得他發起瘋來地在袁家、何家等人的面前嚷嚷起來那就麻煩了。

  她不由朝著護衛揮了揮手。

  護衛退了下去。

  閔葭覺得悚然。

  如果程輅的話是真的,她該怎麼辦?

  她已經嫁給了程許,閔家從無再嫁之女,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和程許過下去的。可照著程輅的這瘋勁,今天他說給自己聽,誰知道明天他又會說給誰聽呢?袁氏和程池都是罪魁禍首,找誰來阻止程輅呢?

  娘家是不能說的。出了嫁,她就是程家的人了。把程家的醜事告訴娘家人,爹娘兄弟心痛她,可嫂子和弟媳卻是從外面嫁進來的,只會笑話她,讓人瞧不起。

  婆家的人……閔葭突然間想到了程劭。

  他是程家目前輩份最高的,又是程池和程許的叔父和曾叔父。和兩人的關係說近也近,說遠也遠,由他老人家出面最合適不過了。

  她拿定了主意,抬頭卻看見商嬤嬤帶著幾個粗使的婆子匆匆趕了過來。

  閔葭心中不由冷哼。

  這個程池。來得可真快!

  她笑著朝商嬤嬤點了點頭,笑道:「嬤嬤來晚了,那個程相卿已經走了。」

  商嬤嬤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程輅,只要一出現。就沒什麼好事!

  不過,程輅的膽子也太大了些。

  老夫人原來準備一家人去柘潭寺的,結果吳家來邀一起去紅螺寺,還言明了是為進新門的少奶奶求子,二太太邱氏聽著動了心,之後又聽袁家和何家定了紅螺寺上香,就一道來了。

  臨時決定的事,誰曾想會遇到程輅。

  看來是他們大意了。

  還好他找的是許大奶奶,要是摸到了周少瑾的身邊……

  商嬤嬤都不敢往下想了。

  她忙笑著著對閔葭道:「讓大奶奶受驚了!」

  閔葭若有所指地道:「他看見我這邊圍著很多人,和我說了幾句話就一溜煙地跑了。」

  商嬤嬤忙關切地問她有沒有嚇著。要不要請個大夫來。

  閔葭草草地打發了商嬤嬤:「等會吳家新進門的少奶奶要過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好了。」

  畢竟不是一個房頭的人了。

  商嬤嬤笑著退了下去,對她頗有些不以為然。

  許大奶奶要是真的相信了程輅的話也就沒救了,想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好了,只要不鬧騰到周少瑾面前來就行。

  還是四爺厲害,一早就分了家,不然和袁氏等人住在一起,今天這個說些這,明天那個說些那,周少瑾的性子再溫順。只怕也會受不了。

  她見到程池的時候她不禁建議:「要不找個機會把他引到青樓去打個半死好了。」

  免得他這樣上躥下跳的見沒有人管他,還以為程家拿他沒辦法呢!

  「不用了。」程池神色有些冷,道,「他現在對程家沒有辦法。看著嘉善中了進士,又妒又恨罷了。既然他找上了嘉善,就讓嘉善去處理好了— —他不是要外放嗎?若是這點事都處置不好,我看還不如留在京裡,在京城出了事我們還能幫他收拾爛攤子,到了外面。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麼禍來。」

  而且,如果他推測的沒錯,前世發生的那些事只怕做為乾清宮的大太監陳立也不乾淨。他當初讓程輅順利地入贅陳家,不就是看中了程輅攪事的能力嗎?現在他已經和四皇子府搭上話了,那就讓他們的關係更密切點好了。

  程池笑著吩咐商嬤嬤:「喊打喊殺就行了,可千萬別真的把人給傷著了。」

  商嬤嬤會意地笑著應「是」。

  陳立狡猾如狐狸,這次只怕也要栽在程輅的手裡了。

  想到這裡程池的心情就很好,問商嬤嬤:「太太在哪裡?」

  ※

  周少瑾正哄著韞哥兒睡覺。

  再過二十幾天就滿一周歲的韞哥兒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或許是因為大清早就起來往紅螺寺趕打亂了他的生活規矩,到了要午休的時候卻怎麼也不肯睡,會翻身爬行,又能扶著東西走路了,一會兒手腳並行地爬到了炕桌邊,一會兒趴在窗櫺上瞧外看,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

  不一會周少瑾就氣喘吁籲滿身是汗了。

  她只扶著韞哥兒在廡廊下玩。

  他卻非要站在美人靠上去摘廡廊下養的杜鵑花。

  周少瑾不讓,他就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著她喊「娘」,把周少瑾的心都要喊化了,開始猶豫著要不要就讓他摘幾朵花玩,閔葭由幾個丫鬟婆子族擁著走了進來。

  「你回來了!」今天來得人多,寺院裡又不比家裡方便,程家的人都歇在一個院子裡,看見閔葭,周少瑾和她打了個招呼。

  閔葭不由打量起周少瑾來。

  她今天穿了件玫紅色的遍地金比甲,粉嫩的小臉上一雙如水般的剪眸,比身邊開得正盛的杜鵑花還要明麗,眉宇間的溫婉又如那山澗的泉水般的悠然。哪裡看得見一絲陰霾。

  閔葭心裡一突。

  如果周少瑾真如程輅所說,她怎麼可能像這樣的悠閒自得?

  念頭閃過,閔葭不禁對周少瑾道:「我剛才去放生池,突然闖進來一個男子。說他叫什麼『程相卿』的,被護衛趕了出去。我正想去問問婆婆這個程相卿是什麼人呢。聽說嬸嬸從小是在程家長大的,可曾聽說過這個人?」

  程輅。

  他又要幹什麼?

  周少瑾聽到他的名字就覺得煩,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道:「他原是程家的旁支。後來因為品行不端被程家除了名……」她說完問閔葭,「這件事還有誰知道?通知了程家的護院了嗎?」

  程家的護院多是程池的人,那些護院知道了,程池也就知道了。

  她相信程池不會任由程輅這樣亂來的。

  周少瑾義正詞嚴的語氣讓閔葭非常的意外,可也如盆清水淋在了閔葭腦子裡。

  她立刻意識到,程輅是在說謊!

  如果程輅說得是真的,周少瑾應該為他隱瞞才是,怎麼會一副全交給程池處理的口吻。就算程輅說的是真的,他可能也只是撿了些對他自己有利的話說,至於他做過什麼。卻一字未提。

  也就是說,程許未必就如他所說的那麼卑鄙無恥。

  閔葭陡然間如釋重負,長長地透了口氣。

  「商嬤嬤趕了過去。」她笑道,「不過那個程相卿已經跑了。」

  既然商嬤嬤已經知道了,那程池肯定也知道了。

  周少瑾鬆了口氣,見閔葭還站在那裡看著她,心中立刻明鏡似的,知道程輅肯定還是對閔葭說了些什麼。

  流言止於智者,可也有眾口鑠金一詞。

  她想了想,還是對閔葭道:「你若心中不解。不妨問問許大爺。不管怎麼說,你們是夫妻。」

  夫妻間如果沒有了最基本的信賴,又怎能過得下去。

  閔葭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到了周少瑾對程池的順從。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夫妻之間才會那樣的恩愛。

  但程輅喜歡周少瑾。就是她也看出來了……程輅說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呢?

  閔葭覺得非常頭痛。

  最終她還是決定去問問程許。

  至少要讓程許知道,她不是傻瓜,並不是對他的事一無所知。

  可當她走到程許的書房,想要問他的時候,看見他一身青衫,滿臉落寞地整理著書房。她已經準備好了的質問卻猝然間有些說不出口來,反而不自覺地換了副商量的口吻:「昨天去大螺寺的時候,我在放生池邊放生,突然躥出個人來……」她把遇見程輅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程許。

  程許驚訝地望著她。

  不管是誰遇到了這樣的事不是都應該和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說話嗎?

  他和閔氏相敬如賓,她怎麼會幫他說這些?

  她對他說這些話的本意是什麼?

  程許放下了手中的書,面對著閔葭,肅然正色地道:「你想說什麼?」

  她想說什麼,來的時候不都想好了嗎?

  此時為何又有些覺得說不出口了呢?

  閔葭抿了抿嘴,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程許的眼睛,道:「我就想知道程輅說得那些話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欺負過周氏?池叔父是不是真的趁虛而入娶了周氏?」

  程許勾了勾嘴角,譏諷地道:「真的你又如何?假的你又如何?」

  他竟然這樣的態度!

  閔葭氣得要吐血,可想到自己既然已經問到了程許的臉上,如果此時退縮,恐怕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這件事也就會一輩子成為她心中的一根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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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說服

  閔葭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我們和離。如果是假的,你不是要外放嗎?程家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父親和哥哥,和你一道走。」

  她算準了程家不可能讓她去求娘家人,程涇是閣老,閔家不過就是人丁興旺,做官的比程家多而已,捨了程家去求閔家,程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程許非常的意外,望著閔葭久久未語。

  閔葭的神色更冷了。

  程許自嘲地笑了笑。

  閔葭想跟著他一起外放,是覺得程家太亂,不願意趟程家這渾水了吧?

  他突然覺閔葭也是可憐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當然得由父母商定,閔葭不過是聽從父母之命,沒有任何的錯,卻陰錯陽差地落到了他們家這團泥沼裡。而他卻是這團泥沼的形成者。

  她又有什麼錯?

  程許的心緒變得平和起來。

  他把當初發生的事告訴了閔葭,包括自己差點羞辱了周少瑾的事:「……程輅說他和周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他母親也很喜歡周氏,那是他在給自己的臉上貼金!周氏上有父親,下有姐姐,金陵程家又不是什麼市井小戶,他就算是因為少年聰慧受長輩喜歡,也不可能隨意在內院行走,就更談不上和周氏有什麼來往了。」

  「至於周氏和池叔父的婚事,是我祖母做的主——周氏的字寫得很好,曾經幫過我祖母抄寫經書,還陪著祖母去普陀寺敬香,深得我祖母的喜歡。不過那個時候沒有分宗,池叔父又比周氏大很多,大家都沒有往這上面想。後來來了京城,大家又碰到了一起,有人向祖母提起把方家二房的六小姐嫁給池叔父,那方家六小姐當時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只比周氏大一、兩歲的樣子。祖母這才想起了周氏,親自作主,為池叔父聘了周氏,怎麼可能像程輅說得那樣是池叔父圖謀不軌娶了周氏。若是他們之間的婚事有一點點的勉強或是不願意。周氏的父親周大人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已在保定知府的任上,程家答應周家也不會答應的。」

  閔葭愕然地望著程許。

  這其間竟然還有阿萱牽扯在裡嗎?

  她想到方萱對丈夫的不滿。

  好像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方萱和她弟弟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了。

  難道是因為她弟弟雖然號稱才高八斗,可今科卻落了第而程池卻隨著他彈劾了曲源之後名聲越來越響亮。官越做越大的緣故?

  而當事人都在京城,略一打聽就知道了,閔葭覺得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她覺得頭很痛。

  程許沒有否認袁氏因為他的緣故拆散了周少瑾和程詣的婚事,也沒有否定為了他袁氏想辦法把程輅攆了出去讀書,更沒有否認他喜歡周少瑾。

  閔葭沉默良久,低聲道:「那我去和我哥哥說,讓他幫你想辦法在吏部侍郎王簡王大人那裡說項,謀個外放的機會。」

  王簡雖不是吏部尚書,卻管著吏部的具體事務,哪些職務可操作。哪些職務已內定了,他可能比吏部尚書還要清楚。

  如果真的外放,他和閔葭也算得上是相依為命了!

  程許道:「多謝你了!」

  神色前所未有的真誠、平和。

  閔葭笑著點了點頭,出了書房門就去了袁氏那裡,道:「相公是鐵了心要外放,我給相公端茶水進去的時候,相公正在寫帖子給我哥哥,說是讓我哥哥幫著在王大人面前說幾句話。我攔也攔不住。準備去請了祖母過來勸他。想從母親這裡拿對牌坐了轎子過去。」

  袁氏聽了怒不可遏,道:「誰家的媳婦有點事就往娘家跑?他不考庶吉士,你就不能勸著他一點嗎?常言說得好。妻好一半福。你好歹也是大家出來的,就不能好好地勸勸嘉善?他不成氣候,你難道有好日子過不成?」

  可只要和袁氏多糾結,程許就算是拜相入閣了。他們也不可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閔葭在心裡嘀咕著,臉上卻神情恭敬,道:「所以我才攔著相公,想去找祖母!」

  袁氏被噎了一下。

  閔葭的神色更恭敬了,道:「母親,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遲則有生變!」

  袁氏只好無奈地朝她揮了揮手,道:「快去快回!」

  閔葭應聲而去,急急地趕到了朝陽門。

  郭老夫人聽到丫鬟婆子的通稟,對正和她一起哄著韞哥兒玩的周少瑾道:「昨天剛去紅螺寺回來,閔氏今天就登門拜訪,難道是你大嫂又說了什麼不穩當的話?」

  周少瑾勸慰地笑道:「見了人才知道啊!」

  郭老夫人頷首,請了閔葭進來。

  閔葭不敢說程輅的事,只說程許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京城,還準備寫信給閔家,她沒有辦法,這才來求老夫人的。請老夫人幫程涇說說,讓程許外放算了:「……這個時候擰著,只會越擰越緊。還不如退一步。等到相公知道好歹了,再想辦法進通政司也是一條路,像池叔父在都督院也是一條路。不管是走哪條路,總得他自己肯走才行。這樣強扭得瓜不僅不甜,說不定還會出事。」

  郭老夫人這些日子也正為這件事犯愁。

  這還有幾天的功夫,程許卻怎麼也不鬆口去參加庶吉士的選拔,他們總不能壓著他去考吧?就算把人壓進去了,他不用心做文章,考不上,還不是白搭!

  「這麼說來,」郭老夫人失望地道,「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是啊!」閔葭勸道,「對於別人來說,考不上庶吉士仕途就去了一半,可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父親最少還可以在內閣待十年,十年之後,不是還有池叔父嗎?就是外放些日子又有什麼打緊的!」

  這倒是。

  朝廷有人好做官。

  對於程池,郭老夫人比對程涇更有信心。

  閔葭的這句話取悅了郭老夫人。

  但郭老夫人還是沉吟地道:「事關重大,這件事還得和他二叔父、他父親、他叔父商量。」

  這是自然。

  閔葭想了想,低聲道:「若是相公外放,公公婆婆的身體還算健康,我想跟著去照顧相公的飲食起居。」

  郭老夫人訝然,心裡卻很高興。

  她是老人家了,小夫妻間的那點罅隙又怎麼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閔氏自嫁過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跟著嘉善外放,遠離了對兒媳婦有些挑剔刻薄的袁氏,也許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孫,閔氏和嘉善的關係也會有所改進。

  郭老夫微笑著點頭,沒有掩飾自己的欣慰。

  閔葭鬆了口氣。

  有孩子做藉口,就算袁氏想把她留下來也自有家中的長輩開口說話——程許都逃了,她憑什麼留在這裡受氣!

  要走大家都一起走了好了。

  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誰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和事。

  她神色輕鬆地回了杏林胡同,更了衣,去了程許的書房。

  程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心裡微微有些不自在。

  閔氏也是個十分能幹的人,如果沒有嫁給他,恐怕會過得很好吧?

  程許看閔氏的目光就溫和了很多。

  閔葭並沒有註意,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外放的事上,坐在程許對面的太師椅上一面喝著茶,一面憑著腦中的記憶道:「你資歷尚淺,要繁大縣讓你去,也只能做個縣丞,弄不好只能做個主薄。我看不如去個小點的縣城做個父母官,什麼事都能自己當家作主。最好是是能選個家中有長輩在那裡任知府的……我想想,山東那邊挺好,可你要避嫌,那就最好是江南了……」

  她在那裡絮絮道道的,程許第一次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郭老夫人把家裡的男子叫到朝陽門去說程許的事。

  程涇沒有做聲。

  程劭還是堅持讓程許參加考試:「就算沒有考中,我們該做的也做了,免得到時候後悔。」

  程池的態度卻很強硬,道:「日子是他過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他既然決定了,我們也別多說了。江南什麼別讓他去。這麼重要的事,他不親自來跟我們說,卻躥了他媳婦來求老夫人。江南自古就是官場必爭之地,藏龍臥虎無數,與其讓他去了那裡鬧出事來我們幫著收拾爛攤子,不如讓他去四川或是西安,比不上江南繁華卻又不像嶺南那樣艱辛,讓他出去見見世面也不錯。當初二哥就是竹杖芒鞋走到四川去的。以後韞哥兒大了,也要走一趟才行。」

  照著程池外祖父的意思,好男兒志在四方,及冠了都應該遠足一次,增長見識,磨礪意志。程許得來不容易,袁氏堅決反對,郭老夫人也不敢堅持,輪到程讓的時候,也就隨他們了。

  程涇臉一紅,道:「那就讓嘉善外放吧!」

  就算是兒子到了任上再差勁,等到他致仕,皇上通常都會開恩加賞,到時候再想辦法把兒子弄回來就是了。

  等到庶吉士的選擇結束,已是四月底,韞哥兒要過周歲禮了。

  李氏帶著周幼瑾和周宗瑾浴佛節過後就到了,住進了朝陽門的客房裡。

  周初瑾和考中了庶吉士,在刑部觀政的廖紹棠夫妻帶著官哥來給李氏問安。

  李氏非常的高興,在她客居的院子裡設宴款待廖紹棠。

  程池和周少瑾帶著韞哥兒也參加了,倒是郭老夫人,說天氣太熱,不想動,讓他們好好玩,在汀香院沒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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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拉攏

  李氏感激郭老夫人的體貼,不住地低聲對周少瑾道:「老夫人真是好!你有福氣,遇到了個這麼好的婆婆!」

  「那是自然。」在這一點上,周少瑾從來不謙虛,笑道,「我婆婆不僅為人寬厚,而且見多識廣,待人處事也是一等一的,我這幾年跟著她老人家身邊可學了不少。」

  李氏笑盈盈地點頭,問起周初瑾來:「你們什麼時候回鎮江?我們也應該隨個禮才是。」

  六月十六,廖紹棠的妹妹出嫁,做為嫂子,周初瑾等韞哥兒行了周歲禮就會帶著官哥和婆婆廖大太太一起啟程回鎮江。

  周初瑾道了謝,笑道:「婚事是婆婆來京城之前就定下來的,因姑爺比小姑子要小一歲,所以說好了等小姑子十八歲才過門。陪嫁也早就準備好了。但婆婆這幾年都寓居在京城,親戚朋友,叔伯妯娌,還有家中的長輩都要一一拜會,照我婆婆的意思,四月二十六日就啟程,趕回鎮江過十五。」

  韞哥兒是四月二十四的生辰。

  李氏微愣,道:「那豈不是韞哥兒周歲禮的第三天就啟程。我還準備和你們一起走的。」

  「幼瑾和​​宗瑾都難得來一趟,你就在這裡多住幾天吧!」周初瑾笑道,「反正保定離這裡也不遠。」

  李氏笑道:「誰知道你這麼早就走!我就是想和你一道也不成了。來時你們的父親叮囑過我,讓我帶著孩子喝了二老太爺的喜酒再走。」

  周初瑾笑著朝四周看了看,見丫鬟乳娘都圍著韞哥、官哥、幼瑾和宗瑾在外面院子裡玩,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她們三個女眷,就低聲問起常姑姑來:「……聽說寫得一手好字,宮裡的姑姑裡,學問是數一數二的?」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周少瑾笑道,「不過人很和氣,應該不難相處。」

  幾個人說著話,周初瑾捂著胸口。眉頭微蹙,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周少瑾忙道:「你這是怎麼了?」

  周初瑾赧然喃喃道:「我,我懷孕了……」

  「啊?!」周少瑾和李氏齊齊驚呼,止不住地笑了起來。一個問「有多長日子了?要不要請個大夫再看看?算算日子也應該有好消息了」,一個道,「這麼大的事姐姐怎麼也不告訴我,早知道這樣我們就應該去水榭那邊設宴的,那邊的空氣好一些」。

  周初瑾紅著臉道:「剛剛三個月。你姐夫又要參加春闈又要參加庶吉士的選拔,我就沒有聲張。你們別​​擔心,我很好得。」又道,「說來也奇怪,這孩子像怕吵了他父親似的,之前什麼動靜也沒有,等到你姐夫的事落定了,我卻開始有些不舒服起來。你姐夫說,這孩子是個知道心疼人的。」說完,她抿著嘴笑了起來。眼角眉梢全洋溢著做母親的喜悅。

  周少瑾替周初瑾高興。

  前世姐姐好不容易才生了一個孩子,今生卻有機會再做母親。

  她不由抱了姐姐的胳膊道:「恭喜姐姐了!」

  周初瑾溫聲道了謝。

  周少瑾忙吩咐給中午的午膳多加了幾道青菜。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程池也知道了。

  兩連袂少不得要在一起喝幾杯酒,李氏和周少瑾姐妹則說著怎樣帶孩子,時間在熱熱鬧鬧中就過去了。

  周少瑾和程池送走了客人,和李氏打了個招呼,兩人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郭老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看著地方誌。

  見他們進來就露出個笑臉來,問周少瑾大家玩得高不高興。

  周少瑾就把李氏誇獎郭老夫人的話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知道這是周少瑾哄著她開心,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想著住在榆錢胡同的常家人,問周少瑾道:「韞哥兒的周歲禮,那邊送了帖子過去嗎?」

  「送了。」周少瑾笑道,「是我親自去送的請帖。」

  郭老夫人滿意地「嗯」了一聲。正慾和她細談韞哥兒的周歲禮,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四皇子府的人過來送賀禮,皇子妃身邊的嬤嬤欲進來給老夫人和夫人行禮。」

  就在浴佛節後,周少瑾四品孺人的誥命下來了,和她同是受封的還有京中好幾位官員的母親或是妻子,周少瑾和那些人一同進宮謝恩。還因此互相通了姓名,認識了幾個四品京官的妻子。

  從皇宮裡出來之後,家裡就開始改稱周少瑾為「夫人」。

  郭老夫人聞言皺了皺眉頭,對周少瑾道:「你可聽見四郎說了些什麼沒有?這些日子四皇子和我們走得很近啊!」

  周少瑾不願意騙郭老夫人,又不敢把程池的打算告訴她老人家,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四皇子那邊的事一直都是相公親自在打理,四皇子府這些日子到底為什麼和我們走得近我還不知道。等會相公回來了,我跟相公說說。」

  郭老夫人吩咐那小丫鬟去領了四皇子府的人進來,然後對周少瑾道:「等四郎下了衙讓他來我這裡坐會好了。」

  言下之意,是要親自過問這件事了。

  周少瑾笑著應下,晚上見到程池的時候就有點為他擔心:「……怎麼跟娘說好?」

  「這有什麼為難的。」程池笑道,「娘不是那種沒有經歷過風雨的人,四皇子這些日子在京城裡上蹦下躥的擺出副禮賢下士的面孔,就算我不告訴娘,彭城夫人也會告訴娘的。」

  周少瑾有些不解:「難道我們之前懷疑錯了——他若是有心大寶,怎麼會這樣的輕浮?他就不怕皇上懷疑他嗎?」

  「他又不是去幾位閣老面前晃悠,皇上怎麼會懷疑他?」程池任由周少瑾給他更衣,​​和她說著外面的事,「他上面還壓著個三皇子,他現在要是不在功勳之家或是像我這樣五品、四品的官員裡多走動,上有皇太孫,下有三皇子,誰還記得他啊!」

  周少瑾聽了心中一動,有些竊喜地問程池:「是不是因為我們逼得急了,所以事情發生了變化。原本低調沒人注意的四皇子現在被迫高調起來?」

  前世皇太子去世,皇上非常的痛心,要封皇長孫為皇太孫,幾位皇子反對,皇上覺得他們沒有手足之情,窺視皇位,也起了猜忌,排在四皇子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才紛紛落馬,等到皇太孫病逝,他也就理所當然地繼承了皇位。

  可今生,皇太子被氣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牽扯到其中,三皇子卻安危無恙。皇上也因為連續失去幾個成年的皇子悲痛欲絕,不管是餘下來的幾位皇子還是朝中的大臣都不忍反對皇上立皇長孫為皇太孫,四皇子的如意算盤也就打破了。

  周少瑾不由小聲嘀咕道:「好奇怪啊!如果二皇子他們是被四皇子陷害的,四皇子為什麼不像前世一樣忍到太子皇病逝就行了呢?他這樣像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有個章程的樣子……好彆扭啊!」

  彆扭什麼啊?

  程池在心裡道:要不是他安排在皇太子身邊的人幾次都讓皇太子避開了陷阱,四皇子會急切之下利用二皇子和那戴姓宮女的關係嗎?

  不過,程池沒準備告訴周少瑾。

  少瑾心善,知道了這件事只怕心中會很是不安,不如不告訴她。

  程池笑道:「事情總是變化的。說不定前世給他出這個主意的幕僚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想出來呢?」

  這倒也是。

  周少瑾嘆氣,道:「但願只是這些小事改了。不然我就把你給​​害了。」

  程池微微地笑,攬了周少瑾的肩膀,道:「好了,我們先去給娘問安。四皇子的事,得皇太孫出面才行。」

  讓皇太子的死指向四皇子,皇太孫自然會去查,而四皇子現在最經不起的就是查。

  把誰使到皇太孫的身邊去呢?

  是用文官還是武官呢?

  程池腦子飛快地轉著,和周少瑾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他把四皇子這些日子都和什麼人接觸過告訴了郭老夫人之後,郭老夫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他知道幾位閣老根本不會理會他,所以只好和你們這些四、五品的官吏往來。想得到你們的支持。」

  程池知道自己的母親會懂,道:「我本來就和四皇子認識,韞哥兒洗三滿月周歲他送禮道賀也是很平常的。」

  郭老夫人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他:「還是少來往的好!皇太孫還不知道是怎樣的性格。」

  程池恭敬地應「是」。

  過了幾天,隨著韞哥兒周歲禮的臨近,周少瑾等人也變得越來越忙了。

  吏部有消息過來,程許補了綿竹縣縣令之職。

  綿竹在德陽府治下,是個中等的縣,但因在四川,地處偏僻,倒也不是什麼十分熱門的差事。

  程許接到消息的時候發了半天的呆。

  外放了!

  真的外放了!

  盼了許久都快變成了執念的事情陡然間就成了,這種感覺讓程許覺得很陌生。

  袁氏臉色煞白地坐在內室架子床上,明紙和掛著的帷帳讓她的視線所到之處陰沉沉的。

  到底還是讓程許得逞了。

  他就那麼想離開自己。

  為了離開自己,甚至連前程也可以不要嗎?

  如果當初她為他娶了周少瑾,他會不會像參加會試一樣的繼續刻苦攻讀,考出狀元來,爭個三元及第呢?

  袁氏忍不住地想。

  卻又忍不住制止自己這麼去想。

  周少瑾是寄人籬下的喪母之女,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

  她怎麼和閔氏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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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受氣

  娶妻娶德,納妾納色。

  她為兒子娶妻,當然要選德才兼備之人,怎能以色示人?

  袁氏覺得她沒有錯!

  她很快把心裡那點困惑壓在了心底,對服侍她的乳娘道:「我病了,讓他們自己收拾行李!」

  吏部已經正式下了公文,程許必要在六月十日之前到任。他們還打算喝了程劭的喜酒再走,這樣算下來路上就很趕了,閔家聽到消息非常之意外,閔健行還親自來了一趟,和程許關在書房裡說了半天的話,等到了啟程那天,還少不得要去閔家辭行,帶哪些服侍的去,要安排幾個師爺,路上怎麼走,經過哪裡,需要拜會哪些故舊,帶些什麼土儀……事情多如牛毛,程許和閔氏都是新手,正是需要公公婆婆指點的時候,袁氏卻說她病了……這,這可真是火上加油啊!

  袁氏的乳娘欲言又止。

  袁氏索性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她的乳娘不好說什麼,輕輕地嘆了口氣,退了下去。

  袁氏就睜開了眼睛。

  程嘉善不是覺得自己處處管著他,他不自由,要擺脫她嗎?好!那她就什麼也不管,讓他自己去折騰去。看他還說不說自己管得寬了。

  袁氏想著,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這就是他養得好兒子。

  長大了,成人了,卻學會忤逆她了。

  她想起兒子小時候乖巧懂事的模樣兒。

  是從什麼開始,兒子變成了這副模樣……她想程許紅著臉向她幫他求娶周少瑾時的樣子……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兒子就漸漸的變化。

  都是那個周少瑾。

  都是她帶壞了嘉善。

  要不是周少瑾,兒子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

  袁氏的牙齒咬得吱吱直響,想要幹些什麼就好。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程池和老太太明明知道程許和周少瑾的事程池還娶了周少瑾,把周少瑾當成掌中寶似的呵護著,她只怕說什麼也沒有用。

  只能等以後有機會了。

  袁氏乾脆再次閉了眼睛,高聲地喊著丫鬟去請大夫,說她不舒服。

  閔氏得到消息氣得胸口像被堵住了似的。

  知道他們這邊忙得腳不沾地婆婆還要裝病讓她去侍疾……沒嫁進來的時候聽母親說程家的情況,她當時還暗暗慶幸婆婆是閣老家的女兒,後院又沒有什麼糟心的事。德行品性應該都很不錯才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個如此會鬧騰的人。

  但她一個媳婦的能說什麼?

  不僅不能說,而且神色間還不能流露出來。

  她把屋裡的事交給了得力的嬤嬤,換了件衣裳就去了袁氏的屋裡侍疾。

  袁氏只說心裡不舒服。全身無力,讓閔氏坐在床前幫她念佛經。

  閔氏看出來了,袁氏就是要折騰她。

  她也不是吃素的,安靜從容地坐在那裡給袁氏經念。請了二太太邱氏過來幫著她收拾行李。

  邱氏不知道袁氏是裝病,也是因為袁氏從前是從來不屑於假裝的。

  她不僅來了。還帶了謝氏過來幫忙,並低聲地叮囑謝氏:「你年紀輕,是剛進門的新媳婦,有機會去給你大嫂幫忙。你只當是在娘家給姐妹們幫忙,還能多學些東西。等過些日子,等你適應了。就慢慢地把我們家裡的事管起來。我也享享做婆婆的福氣!」

  一席話說得謝氏滿臉通紅。

  袁氏則氣得嘴角直哆嗦,喊了二太太邱氏過來說話:「你一個做嬸嬸的。還有阿寶和阿仁要照顧,過來幫著侄兒媳婦收拾行李,這算是怎麼一回事?你好歹也是個正三品官員的夫人,又不是誰家的婆子嬤嬤,叫你你就動啊!」

  邱氏笑道:「又不是別處,是我大侄媳婦要我幫忙。」並不以為意,還和袁氏笑道,「你你要真覺得不適合,就快點好起來,這樣我也能少受些累!」

  袁氏怒其不爭,氣得直瞪眼,看著閔葭就覺得眼睛疼,吩咐她去幫著沏茶過來。

  閔葭恭敬地應「是」,站在一旁的謝氏忙道:「大伯母,大嫂這些日子照顧你人都清減了不少,我去幫大嫂打個下手好了!」說著,也沒有想到這是袁氏有意刁難閔葭,還覺得自己這是在幫她們的忙,笑盈盈地挽了閔葭的胳膊退了下去。

  袁氏差點翻白眼。

  邱氏傻,娶了個媳​​婦也傻,兩傻子碰到了一塊去了,真是說她們都費勁。

  袁氏就隨著邱氏去了,每天換著花樣地指使著閔葭。

  閔葭想著自己最多忍她二十幾天就要跟著程許去任上了,完全沒有一點脾氣,袁氏說什麼就是什麼,要是覺得累了,就推個丫鬟出去擋一擋,氣定神閒,不像是來侍疾的,倒像是過來串門的。

  袁氏越發的不喜,遇到程涇的時候不免要抱怨幾句。

  皇上這些日子龍體違和,看誰都不順眼,近臣內侍沒有一個沒有被罵的。大學士們的日子也一樣不好過。

  程涇每天回來都要練一個時辰的大字,告訴自己「忍住忍住」。

  聽袁氏嘮嘮叨叨的就覺得她有點小題大做了,道:「你是做婆婆的,兒媳婦有什麼不對你直管教她就是了,成親之前你不是說她小有慧名嗎?想必也是個聰明人,應該一教就會。你這樣說她她就能改好了不成?」

  袁氏被噎得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程涇哪裡註意到這些,問袁氏:「你這些日子有沒有回娘家?宣同總兵要致仕了,我想推薦了我從前的同科韓宗梅,已經和大舅兄說好了。你要是身體好些了,幫我送點東西過去。」

  應該是這個韓宗梅的孝敬。

  但程涇身家豐厚,從來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如果是自己能辦到的事,最多吃別人一頓飯。若是求了人。別人給多少東西他都會盡數給幫著辦事的人。時間一長,他在官場頗有些口碑,很多人都喜歡找他辦事,他的人緣關係越來越好。

  袁氏氣結,道:「你沒看見我還病著嗎?」

  不是在吃滋潤養脾的榮養丸嗎?

  程涇眉頭微蹙,道:「要不就讓閔氏去一趟!她是嘉善的媳婦,也是大舅兄的侄媳婦。行事也穩當可靠……」

  袁氏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閔氏就這麼好?

  家裡的大小事情都讓閔氏一把抓了。她這個婆婆是幹什麼的?

  「老爺糊塗了吧!」袁氏慍道,「這麼大的事,你讓兒媳婦去!知道的說你這是看重兒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沒有把韓宗梅的事放在心上,輕視他呢!你這是辦事嗎?我看你這簡直是在結仇!」

  程涇道:「事情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不過是去送個禮,又不用說什麼,大舅兄心裡都明白。」說完。怕袁氏擔心,又道。「再說了,就是你過去,難道還能和大舅兄說什麼不成?不也只是陪著你嫂子說說話,把東西呈上。難道還能說這是誰誰送給大舅兄的禮——這種事都心照不宣就行了。說不定嘉善媳婦送過去不打眼,更合適!」

  「你……」袁氏指著程涇,一口氣差點沒有喘上來。

  程涇見她不悅。也就不再多說,而是轉移了話題。道:「眼看著就要到初二了。二郎媳婦和四郎的媳婦都在雙榆胡同幫忙,不時有二叔父同僚的太太和朋友妻子過去送賀禮,你就算是不舒服,也要打起精神來過去露個臉才是。不然別人還以為你在偷懶呢!」

  袁氏大怒,道:「嘉善馬上就要走了,二叔父那邊的婚禮不是還有四、五天嗎?我就不能先把嘉善的行李收拾好了再過去幫忙嗎?何況那邊還有母親親自坐陣,能有什麼事?」

  程涇看她的目光就冷了下來,道:「娘孀居在家,生怕給別人惹麻煩,就是嘉善的婚禮也沒有參加。這次若不是沒有個得力的人在一旁幫襯,她老人家會在那裡主持大局嗎?我剛才過去的時候母親還問起你的病,準備過來看看,還好我給攔住了。要是母親讓我把你的藥方給她老人家看看,你說,你讓我這個做丈夫的臉往裡擱?你讓母親心裡怎麼想?」

  袁氏知道程涇的底線在哪裡。

  她忙低頭認錯,心裡卻是怨氣重重。

  程涇哪裡知道,見她認錯,自己了檢討了一番,說了一大堆自己也有錯,明知道她因為程許不參加庶吉士考試的事不高興,剛才說話應該婉轉點之類的。

  袁氏打掉了牙齒和血吞。

  第二天一大早就和程涇一起起了床,服侍程涇上朝之後,她坐著轎子就去了雙榆胡同。轎子剛在垂花門前落定就聽見帶著笑意的聲音爽朗地差著雙榆胡同的僕婦:「……這棵石榴樹放在這裡……大魚缸放在葡萄架下……趕緊弄幾尾金魚過來,不要錦鯉,這缸小,錦鯉不好養。不過若是有好的錦鯉不妨也買幾尾回來,養在後面的小湖里……現在是沒人管,可等新太太進了門就不一樣了,要不怎麼說要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呢……那個誰,就是你,你走路給我小心著,你手裡捧的那個筆洗可是均窯同的,你小心別撞著了,不然就是把你給賣了也賠不起……」

  這是誰呢?

  說起話來像鄉下沒見過世面的種田婆子!

  袁氏厭惡地撇了撇嘴角,抬頭卻看見了穿著一身大紅遍地金的彭城夫人。

  她像個當家人似地正站在正房的廡廊督促著僕婦佈置著正房的陳設。

  難怪這麼說話!

  袁氏又撇了撇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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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如果

  常氏出嫁,請她過來幫忙,彭城夫人正滿心歡喜,哪裡會留意袁氏的表情,轉過身來看見袁氏,已高聲笑著和她打招呼道:「哎喲!袁夫人來了!不是說你病了嗎?好些了沒有?這些日子我忙著幫常家準備常姑姑出閣的事,一直沒空去看你。原想等忙過了這幾天再說,不曾想在這裡遇到了你。看你面色不錯,身子骨應該大好了吧?」

  從前程劭一直和袁氏等人住在杏林胡同。後來程劭添了孫子這才搬過來。當時是袁氏過來幫著整理的宅子。

  此時用作新房的院子並不是雙榆胡同的上房,而是上房東邊的跨院。

  不大不小的三間正房,東邊三間廂房,後面兩間的退步,東廂房背面種著一排老槐樹,西邊的牆角是兩塊太湖石疊成的假山,種著一株芭蕉,兩叢翠竹,院子正中葡萄架下石桌石椅旁是個大魚缸,描了幾株蘭花,落地柱和窗櫺都重新做了漆,糊上了雪白雪白的高明紙,整個院子看上生機盎然,新清可人。

  袁氏看著莫名地就覺得心中不悅,覺得這天下的男子都還是薄情的多。想當年,原來的那位二嬸嬸和程劭也算是琴瑟和鳴了,可不過幾年的光景,程劭卻要娶妻了,還重新修繕了宅子,高高興興地當起新郎倌來。

  她不由在心裡悵然地嘆了口氣,問彭城夫人:「您老人家怎麼在這裡啊?」

  按理說,彭城夫人一個孀居的老太太,怎麼也不應該在新房,這不是要壞程劭的姻緣嗎?
 
  彭城夫人嘿嘿地笑,道:「我就來看看。沒進屋,沒進屋。」

  常氏雖然沒有拜她做乾娘,可常氏的弟弟卻拜了她作乾娘,她也算是常氏的親戚了,常家的全福人請的是她娘家的侄女,他們看新房,她就趁機跟著過來了。

  袁氏在心裡冷笑。也不點破彭城夫人的失禮。只是道:「也不知道新嬸嬸都置辦了些什麼嫁妝?」

  彭城夫人欲言又止。

  常姑姑在宮裡當值,月例還要人情客往,手裡怎麼可能有銀子?常家舅老太爺過來的時候帶了八百兩銀子過來。那已經是掏了家底,她私底下就拿了五千兩銀子給常氏陪嫁,誰知道卻被常氏退了回來,包括常家舅老太爺的那八百兩銀子也沒有要。還倒貼了常家舅老太爺二百兩銀子,言下之意。郭老夫人拿了五千兩的體己銀子幫她置辦嫁妝,給她做面子。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郭老夫人的體己,這做兒子的都就有份。做兒媳婦的就有份,她還是別提這岔子事為好。

  彭城夫人想到這裡,突然失去了和袁氏寒暄的興致。道:「你去見過你婆婆了沒有?這新房我也看過了,等會回去也有話和常氏說了。我就不在這裡耽擱她們鋪妝了。我去你婆婆那裡坐會,和你婆婆說說家常去。」

  袁氏壓根就沒有想到郭老夫人此時在這裡

  都是被周少瑾和閔氏給氣糊塗了。

  她在心裡嘀咕,忙道:「我原本準備去給我婆婆問安的,看到您在這裡,就先來給您行禮了——我和您一起去我婆婆那裡好了。」

  彭城夫人見她不再盯著自己在東院的事,樂得自在,更不會說什麼了,兩人笑著去了後面的小院。

  天氣漸漸熱起來,韞哥兒還有兩、三天就滿周歲了,卻突然能夠丟開手走兩步了。

  全家人都圍著他轉,哄著他走路。

  他也很喜歡動,每天這裡那裡的不停手腳,走累了就用爬,爬累了就扶著東西走,一天不知道要換多少件衣裳。

  有時候樊劉氏不免會說韞哥兒屋裡的丫鬟:「別讓大爺亂跑,讓大爺在地上玩。」

  郭老夫人聽了笑道:「你畢竟帶的是小姐。這姑娘和小子可不能一樣的養。姑娘家矜貴,走到哪裡都要如珍似玉般的捧著,這小子生來就是要支應門庭的,小的時候就管東管西的不讓他動彈,再大些了他哪裡還敢在外面行走?隨他爬好了。不過是多洗幾次澡,多做幾件衣裳。這小衣裳做多了,不是還可以留著給他弟弟穿嗎?」說完還吩咐韞哥兒身邊服侍的,「他要摘花你們就讓摘,他和雪球玩你們就隨他玩耍,只是要在旁邊盯緊了,別摔著咬著了就行了。小子就不能管頭管腳的。」

  她老人家都發了話,誰還敢說什麼?

  只是辛苦了韞哥兒屋裡的丫鬟,每天不知道要洗多少衣裳。

  周少瑾體恤她們不容易,除了從她那裡每個月私下補貼韞哥兒屋裡服侍的五百文錢之外,還把自己身邊的兩個粗使婆子給了韞哥兒使換,專門給他漿洗衣裳。

  為著這件事,郭老夫人還特意在程池面前讚揚了周少瑾:「……你們這是重新開府,以後子子孫孫都會照著你們的規矩行事,這規矩就特別的不能亂。少瑾能把韞哥兒的開銷從自己那邊走,就憑這一點,已有了當家主母架式,我看再過兩年,這個家少瑾就能撐起來了。」

  程池聽了笑道:「娘,她有今天,也是您教得好。至於說到主持中饋的事,娘這幾年還是多多擔待些的好。我們還準備給韞哥兒添幾個弟弟妹妹呢!」

  郭老夫人最愛聽這話,聞言臉上不由笑開了花,連聲道:「這好,這好!只要你們能開枝散葉,我怎麼也要幫你們把這個家管好了。」

  周少瑾羞得臉如飛霞,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郭老夫人想著這樣一來,韞哥兒只怕多半的時候都要跟著她了,想著韞哥兒是長子,越發地對他上心了,程劭成親,她就帶著韞哥兒住進了雙榆胡同,也是想看看韞哥兒怕不怕生。在廳堂鋪了地衣由他在上面翻滾。

  韞哥兒玩累了就仰躺在地衣上抓著自己的小腳玩,嘴裡還咦咦呀呀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郭老夫人看著呵呵地笑。

  袁氏和彭城夫人撩簾而入。

  彭城夫人立刻「哎呀」了一聲,熱情地道:「這不是我們韞哥兒嗎?怎麼一個人躺在地上?是不是祖母得罪了你啊?快起來,快起來!」說著。就要去拉韞哥兒。

  韞哥兒的乳娘不敢去攔彭城夫人,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道:「你別管他了,他喜歡這樣玩。」隨後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有讓小丫鬟通稟一聲,我也好去迎了你。」

  彭城夫人不敢說自己在院子裡朝著新房瞅了幾眼,笑道:「正巧遇到了你的大兒媳婦。就一塊過來了。」說話間。她已抱住了韞哥兒,誰知道韞哥兒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沉,她差點沒有抱起來。又使了使勁,這才把看上去並不是很胖卻十分結實的韞哥兒抱在了懷裡,笑道,「我們韞哥兒的周歲禮準備的怎樣了?」

  郭老夫人笑道:「都準備好了。就等客人來了。說起來也是我們韞哥兒的運氣好。桐鄉袁家、廬江李家等幾家的老太爺們聽說二叔續弦。尋思著沒事,又年事已高。接了帖子都要過來喝喜酒。韞哥兒的周歲禮正好和二叔沒隔幾天,幾位老太爺都說到時候要去看韞哥兒抓周呢!」

  「我們家韞哥兒可真是有福氣啊!」彭城夫人知道這幾位的老太爺都是聞名大江南北的鴻儒,等閒難得聚到了一起,她給郭老夫人出主意。「怎麼也要幾位老太爺給我們韞哥兒留幅墨寶,以後可以當傳世之寶。」

  這樣的東西程家從來都不缺。

  郭老夫人直笑。

  韞哥兒卻在彭城夫人懷裡直往下掉。

  彭城夫人只好把韞哥兒交給他的乳娘:「這孩子,可真是沉手。你們怎麼抱得動?」

  韞哥兒的乳娘忙道:「我力氣大!」

  郭老夫人聽了又是一陣笑。請了彭城夫人上座,問起常氏那邊的情況來。

  袁氏在旁邊聽著。視線卻像被黏住了似的,好不容易從韞哥兒的臉上挪開,不一會又情不自禁地望了過去。

  她從前還真是沒有正眼看過這韞哥兒。

  現在才發現孩子長得好看。

  烏黑的頭髮隨了周少瑾,俊朗的五官卻隨了程池,粉嘟嘟的,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樣胖呼呼的,卻也手腳結實,動起來靈巧機敏,看著就讓人心都變得一軟。

  這要是自己的孫子多好啊!

  念頭一閃而過,袁氏的眉頭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閔氏如果能給她生個孫子,那可是流著程閔兩家血脈的孩子,肯定是個讀書種子,比韞哥兒更優秀。

  可惜這個閔氏不得力,端著個架子不願意低頭。不然她怎麼到今天還抱不上孫子?

  接著她想起​​了程許外放的事。

  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如果閔氏五年之內都沒有動靜,那就別怪她不客氣,讓閔氏給程許屋裡安排人,給程家開枝散葉了。

  袁氏思忖著,心裡終於好過了些,主動和郭老夫人、彭城夫人說起韞哥兒抓周的事:「……要借孩子他大伯的印官?好啊!我等會回去就跟他大伯說,他大伯一準高興。」

  「也不拘就要他大伯的官印,隨使用個魚符代替也可以。」郭老夫人道,「也就是湊個趣的事。」

  「話可不能這麼說。」彭城夫人不同意,道,「他大伯的官印可是正一品的,多好的兆頭啊!你別聽你婆婆的,聽我的,準沒錯。明天你就直接拿去朝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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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心淡

  袁氏聞言但笑不語,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一個小孩,抓周居然用真的一品官印,也未免太寵溺了些吧?

  她之所以接話,不過是怕彭城夫人覺得自己小心眼罷了,沒有想到彭城夫人還當真了,要自己送上門去……就算是她答應,她們家老爺也不會答應的。

  想到程涇不發火的時候像個泥人似的,發起火來就是她也要退避三舍的模樣,袁氏暗暗有些幸災樂禍,回去後立刻和程涇說起這件事來,並勸著程涇:「不過是湊個熱鬧,我看明天一早我們不如把官印送過去好了,抓完周就拿回來了。」

  程涇果然皺眉,喝了聲「胡鬧」,道:「官印是官員的體面,怎麼能作嬉戲之物?娘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定是彭城夫人的主意。你也是的,為何不攔著點!娘年紀大了,有時候不免有些糊塗,你難道也不知道輕重?」

  袁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老太太就沒個有錯的時候——這官印要麼是彭城夫人慫恿著老太太要的,要麼就是自己沒有勸老太太消停消停,趕情怎麼都是自己的錯!

  她忍不住眼眶一濕,道:「這怎麼能怪我!娘是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的話娘什麼時候放在了心上……」

  程涇一聽袁氏又要抱怨郭老夫人對她不滿意,三十多年來就聽著她這樣有事沒事的時候拿出來反反覆覆地說,不知道為什麼,他再也沒有了從前的耐心,反而變得心浮氣躁難以忍耐起來。

  「好了!」程涇不禁低喝一聲,道,「阿諛曲從,陷親不義,亦為不孝。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多個腦子。還好當時只有彭城夫人在場,若是有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在場,豈不是丟程家人的臉?」說著。他煩燥地轉移了話題,「嘉善那邊收拾得怎樣了?他啟程的前兩天選個日子在家裡擺桌酒席,家裡的人聚一聚。嘉善這麼一走,最少一、兩年見不著。」他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我去趟朝陽門。嘉善小時候抓周都是用魚袋代替官印的,母親雖然喜歡韞哥兒,也不能這樣的高調,等韞哥兒長大了入仕。僅憑這一點,御史就能彈劾他自小奢侈,對他的名聲不好。」

  說完,也不待袁氏開口,高聲喊著小廝進來服侍更衣,轉身去了朝陽門。

  袁氏好不容易才沒有把手上的茶盅砸到地上,可說話的聲音卻不由地有些陰沉:「大奶奶呢?我回來這麼長時間,怎麼沒有看見她?」

  丫鬟戰戰兢兢地道:「大奶奶和二太太去了朝陽門那邊,說是韞大爺周歲,看看四太太那邊有沒有什麼要幫忙。還沒有回來……」

  這下袁氏再也忍不住,茶盅「啪」地一聲扔在了地上。

  朝陽門這邊卻是熱熱鬧鬧的。

  郭老夫人已經回來了,周少瑾、周初瑾、李氏、閔葭、邱氏、程箏、程笙幾個還有幾個孩子都在上房的宴息室,孩子在一旁嘰嘰喳喳地玩得高興,大人們坐在一起。

  「每年都是那些東西,多沒有意思。」說話的是程笙,她想再生個孩子,請了曹太醫幫著調理身子,皮膚晶瑩剔透,吹彈欲破。好得不得了,就是周少瑾看了也十分羨慕,可人也又胖了一圈,「我跟嬸嬸說。除了那些什麼官印虎符、筆墨紙硯之類的,加幾盒胭脂水粉、算盤戥子之類的,看看我們韞哥兒到底抓些什麼?池叔父可是文武雙全——上能寫陳條,下能打算盤。」

  「你這死丫頭!」郭老夫人聽著拿起手邊的玉如意就要敲打程笙,「有你這麼說自己叔父的嗎?你叔父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沒有你叔父打算盤,你們能有那麼多的陪嫁嗎?能一個個養得紅光滿面的嗎?」

  「祖母也太偏心了!」程笙佯裝要避開郭老夫人的敲打般躲在了周少瑾的身後。讓周少瑾擋在自己的前面,「連句玩笑話也不准我們說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由程笳躲在自己的身後。

  就是開玩笑,郭老夫人也捨不得打周少瑾,笑著放瞭如意,指著程笙道:「你有本事就一輩子躲在你嬸嬸後面不出來。」

  程笙哄著郭老夫人:「那我就走到哪裡把四嬸嬸帶到哪裡,看您還打不打我!」

  逗得屋裡眾人好一陣笑。

  有小丫鬟高高興興地快步走了進來,道:「洛陽那邊的李家姑爺派人送了賀禮過來,兩位隨行的媽媽想進來給老夫人和四太太、韞大爺磕個頭。」

  「快請她們進來。」郭老夫人聽了很是高興。

  小丫鬟去帶了人進來。

  兩個媽媽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不陌生。一個是從小跟在程笳身邊服侍的翠環,嫁了李敬那邊的一個贈了姓氏的世僕,是程笳屋裡的管事媽媽,走出去別人都要尊一聲李媽媽。另一個是李敬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嫁給了李敬母親的陪房,姓趙,上次程笳懷孕,這位趙媽媽就專程從洛陽趕過來服侍了程笳一些日子的。兩人都是李敬這房非常體面的媽媽,派了這兩人千里迢迢地來送韞哥兒的周歲禮,可見對這件事的重視。

  不過,算算日子,程笳的長子韋哥兒也有一歲多了,程笳又是個好動的性子,李敬是走南闖北的商賈,韞哥兒的好日子,他們倆人怎麼也沒有來湊個熱鬧?

  周少瑾等兩人行了禮,就問起程笳來。

  兩人滿臉都是笑。可能是為了尊重李敬,翠環沒有作聲,那趙媽媽眉眼動了起來,道:「我們家大太太有了身孕,和懷韋大爺的時候一樣,怏怏地躺在床上吃什麼都沒有胃口,我們家老爺擔心得不得了,前幾天十三行的船到了碼頭要結算,我們家老爺都只是派了家中的大總管去,自己在家裡陪著我們家太太。老爺說了,等過些日子太太身子骨好些了,就帶著大爺和太太到京城來看幾位長輩和舅太太。」

  「哎呀,這趕情好!」屋裡的人都為程笳高興,郭老夫人更是關心地問趙媽媽程笳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懷了多長的時間,什麼時間生,韋哥兒誰照顧……

  李敬是他們房的獨子,他的幾位叔伯卻子嗣繁茂,程笳能多生幾個孩子,以後韋哥兒也有個幫手。

  不知道多少人想搭上十三行的買賣,洛陽在內院,又自古是富庶之地,能販買十三行的那些西洋玩意不僅能賺大錢,還能讓洛陽的人高看李家一眼,而李敬能和十三行簽下五年的供貨買賣,則是程池從中牽得線。李敬也有意把這消息傳出去,讓程笳好在李家落腳。現在不僅是李家,就是整個洛陽城都知道李敬娶了個有幫夫運的好太太。

  因而趙媽媽不管在什麼時候看見郭老夫人都有些緊張,也帶著幾分小心,恭敬地回著郭老夫人的話。

  知道程笳諸事順利,郭老夫人不住地點頭。

  李氏卻心中一動,笑道:「大姑奶奶生了兩個兒子,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各生了一個兒子,如今四姑奶奶懷著的這個也像是個小子,程家的姑奶奶可真是旺夫家。」

  眾人聽邱氏這麼一說,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紛紛笑了起來。

  郭老夫人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親家太太這是在誇自己家的閨女吧?你們倆位姑奶出嫁後也都生的是小子。」

  李氏一愣,大家又都笑了起來。

  周少瑾赧然。

  怎麼姐姐和程笳改變了命運之後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孩子,她就沒動靜呢?

  程涇過來了。

  眾人站起來要迴避。

  郭老夫人嫌麻煩,讓大家坐下,自己去抱廈見了程涇。

  程涇說起抓周用官印的事。

  郭老夫人聽了只說已找到了從前程池抓周用的魚袋,到時候會用魚袋代替官印,並道:「拿你的官印抓周,不過是彭城夫人的一句笑話罷了。」

  程涇鬆了口氣,卻敏感地覺察到母親的情緒有些低落,他在母親面前逗個趣,郭老夫人已站了起來,道:「四郎等會也要下衙了,讓四郎招呼你用膳,我那邊周家的親家太太還在,就不管你了。」

  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涇苦笑。

  好像自從分宗之後,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就越來越淡了。

  馬上要過端午節了,到時候還是把母親接過去小住幾日才是。

  他去了外院的書房等程池。

  郭老夫人心裡涼涼的。

  她是什麼人,過了三、四十年,她的兒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郭老夫人在廡廊下站了一會,把心中的鬱氣散了才進了屋。

  而周少瑾則很懷疑自己沒有動靜是程池從中做了手腳。

  半夜,她膩在程池的懷裡不起來。

  程池低聲地笑,又要了她一遍。

  她累得半死,程池卻被挑了興致似的,抱著她說了半天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清楚,臨到天亮,他們又恩愛了一場。結果程池神清氣爽地去了衙門,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給郭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著架。

  郭老夫人甚麼也沒有說,笑著讓沉香端了碗老母雞湯進來。

  周少瑾騰地一下臉脹得通紅。

  郭老夫人直笑,溫聲道:「喝了湯回去睡個回籠覺,韞哥兒的事有我呢!」

  周少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那碗湯喝下去的,回到屋裡卻睡了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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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得罪

  只是這覺睡得再怎麼好,明天就是韞哥兒的周歲禮,周少瑾也不能繼續在床上待著。

  她看著還沒有到正午,重新梳洗了一番,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陪著韞哥兒玩九連環。
 
  韞哥兒怎麼也解不開那九連環,氣得扯了那九連環哇哇大叫,見母親進來,更是淚眼婆娑地張開手臂衝著周少瑾直喊「娘」。

  周少瑾見他撒嬌手裡還緊緊地捏著那個九連環,不由抿了嘴笑,給郭老夫人行了禮之後,就把兒子抱在了懷裡,溫聲地問他:「我們韞哥兒怎麼了?又為什麼事不高興了?」

  韞哥兒喊人倒喊得早,可眼看著就一周歲了,卻還是只會說兩個字。

  他把手裡的九連環塞到了周少瑾的懷裡,委屈地說著「他壞」。

  周少瑾等人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韞哥兒就更委屈了。

  周少瑾就細心地拆了一遍給韞哥兒看。

  韞哥兒記得前幾步,卻記不得後幾步了,然後又發起脾氣來,把九連環丟到了地下。

  周少瑾撿了起來,一面繼續教韞哥兒拆九連環,一面和郭老夫人說起明天抓周的事來:「……老一輩的由二叔父陪著坐在外院的花廳,只安排煮茶。幾位老安人就領到汀香院來和您說話,安排女先生說書。其他男客在外院的書房,女眷在花園的花廳,一邊唱堂會一邊唱戲。抓周禮安排在大廳,想來觀禮的可以過來看看,不想來觀禮的可以繼續說話聽戲。」

  老一輩的都怕吵鬧,未必會去看韞哥兒抓周。

  「你這樣安排很妥當。」郭老夫人笑著點頭,注意力卻放在韞哥兒的身上。「這次來參加韞哥兒抓周的有幾位大儒,要安置好,韞哥兒要是能結個香火緣也是不錯的。那邊我請了翰林院的吳大人過來作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注意韞哥兒的抓周就行了。」

  婆媳婦倆人說了半天的話,韞哥兒順利地解開了九連環。

  他高興地抓了九連環給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看。

  郭老夫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周少瑾則在兒子的臉頰旁「啪」、「啪」地親了兩口。贊著「我們韞哥兒可真厲害」。

  韞哥兒顯然更喜歡母親的這種鼓勵。學著周少瑾的樣子也湊到了周少瑾面前親了周少瑾兩口,然後還覺得不滿足,又跑去郭老夫人身邊要親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生平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親過。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後就忍不住把韞哥兒抱在了懷裡,對周少瑾道:「也不知道這孩子隨了誰?他爹和我都是不會哄人的人,他倒好。看見誰都嘴得甜。」

  肯定是隨她!

  周少瑾在心裡想,卻不敢說出來。

  男孩子喜歡花言巧語的哄人並不是什麼好事。

  可這樣的孩子又的確是非常討人喜歡。

  周少瑾尋思著要不要跟程池說一聲。

  程池卻到了掌燈時分才回來。

  「吃過飯了沒有了?」周少瑾給他更衣的功夫問他。「灶上還沒有封灶子。」

  程池偶爾也會像今天似的被事情拖住了,沒有派個人回來說一聲就晚歸的,有兩次還是在衙門裡草草填飽了肚子才回來的。

  「沒什麼胃口。」程池淡淡地道,周少瑾這才發現他的目光非常的清冷。表情也顯得有些冷峻。

  她已經很久都沒看見他這副樣子了。

  周少瑾想到天氣漸熱,用冰又早了點,不用冰又有些氣悶。思忖道:「要不我讓灶上給你做碗小麵,少放點辣子。在切條小黃瓜拌進去……」

  京城裡的黃瓜還沒有上市,但豐台那邊有人用暖棚種了小黃瓜當水果(買)賣,程池喜歡吃,家裡就沒斷過。

  程池想了想,點了點頭。

  等到周少瑾吩咐下去折了回來,程池已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開始喝茶。

  韞哥兒被郭老夫人留在了汀香院,周少瑾從炕桌下面拿出針線縫上幾針,和程池說著話:「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明天韞哥兒抓周,你能在家嗎?」

  明天並不是沐休日。

  周少瑾覺得程池應該會請假在家,現在看來卻不敢保證了。

  程池道:「我早已跟衙門請了假,明天在家呢!」

  那就不是為了公事不高興了!

  周少瑾悄悄地打量著程池。

  程池看著就笑了起來,伸長了手臂隔著桌子摸了摸周少瑾的頭,道:「想什麼呢?有話就說!我什麼時候教會你看我的眼色行事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是怕你不高興嗎?」

  「不高興也不至於給臉色你看。」程池道,「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心裡不舒服吧?」

  周少瑾點頭。

  吉祥指使著幾個小丫鬟端了小麵進來。

  程池打住了話題。

  周少瑾忙著擺桌碗筷子,打發了屋裡服侍的。

  程池吃了口麵。

  麵條勁道,酸辣香爽,黃瓜絲清脆可口,讓他的心情都變好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我的長子明天抓周,我提前就下了衙。」他吃了幾口麵,喝了口桑茶飲,放下筷子對周少瑾道,「我下衙去了杏林胡同一趟— —大哥有個同科叫韓宗梅的,在外面嚷嚷他之所以能當上宣同總兵,全因有大哥的推薦。」

  這種事大家不是應該都藏著掖著嗎?

  周少瑾訝然。

  程池看在眼裡,輕輕頷首,道:「不管是韓宗梅說漏了嘴還是有意如此,這個人都不能再交往了。我原本只是想去問問大哥知不知道這件事,結果碰上韓家的人聽說嘉善外放,特意派了師爺過來送禮。照我說,收個一兩件應應景,以後漸漸斷了就成。結果大哥惱羞成怒,把人家的東西全都退了回去。當時正值下衙的時候,杏林胡同又住了不少四、五品的京官,這下子大家都看見了,大哥這是好事做了,卻把人全給得罪了。」他說著,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大哥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怎麼就這樣的沉不住氣?官宦沉浮,最怕是得罪人……」說完。他見周​​少瑾滿臉的擔心,又忙道,「不過,韓宗梅這個年紀了還在宣同總兵任上擢升。想必能力一般,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我打聽過他。他是守制之後重新啟復,從前在嘉興任知府的時候就被人彈劾過貪墨,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無風不起浪。可見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好人,能這樣離得遠遠的也不錯。」

  這些朝廷中的大事周少瑾不懂,程池說不要緊肯定不要緊。何況前世她也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可見這個人真沒什麼關係。她笑著點頭,起身重新給他續了杯桑茶飲。

  程池吃了麵,拉了周少瑾遛著彎去給郭老夫人請安。

  院子裡的玉簪花全都開了,在清冷的月色中晶瑩剔透,堆疊如雪,清香浮動。

  程池牽著周少瑾的手,慢慢地走著。

  丫鬟婆​​子遠遠地跟著。

  夫妻低聲說著體己話。

  「我沒有想到四郎會擔心大伯得罪人。」周少瑾被程池這樣牽著手有些害羞,但程池執意要牽著她的手,她自然不會拂了程池,而且不可否認地覺得很是甜蜜,「在我印象裡,四郎好像什麼也不怕似的。」

  「我是不怕。」程池不以為意地道,「可我大哥那人行事有些和軟,有時候明明知道不對勁,卻狠不下心去處置,躊躇間就把自己給繞了進去。他不比我……」

  周少瑾咯咯地笑,道:「四爺眼裡容不下沙子。」笑聲像銀鈴灑落在夜色的花木叢中。

  「我有這麼苛刻嗎?」程池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樣子,表情也變得輕快起來。

  周少瑾就依了過去,抱住程池的胳膊,在他的肩頭蹭了蹭。

  程池看著她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寵溺,靜靜地和她走了段路,道:「過了端午節,我們搬去花園的水榭裡住吧?那邊臨著湖,涼爽些。我原本準備到了夏天我們就搬到汀香院去……既然母親搬了過來,我們就去水榭那邊住兩個月好了。」

  周少瑾只要跟著程池,住在哪裡都無所謂,她道:「只是這樣一來離娘有些遠了,娘會不會心裡不高興?」

  「那我們就多生幾個孩子。」程池低聲笑著和她咬耳朵,「這麼大的宅子,只有我們幾個人住,多冷清啊!」

  周少瑾羞得耳朵都紅了。

  家裡的人的確少了點,東路那邊根本沒有人住。

  「所以我們搬去水榭那邊住。」程池若有所指地笑道,「你也可以在那見家裡的管事婆子。」

  周少瑾心裡怦怦地跳,溫順地點頭。

  ※

  杏林胡同那邊,程涇和袁氏卻劍拔弩張。

  「我不是讓你回趟娘家嗎?你怎麼還沒有回去。」程涇指著管家在看見他把韓宗梅送的禮品全讓韓宗梅的師爺拉走了之後神情惶恐地拿給他的禮單,氣得血直往上湧。

  袁氏的脾氣也不好,沉著臉低聲道:「你一會兒讓我去雙榆胡同幫娘打理二叔娶親的事,一會讓我去看看韞哥兒抓周有什麼要幫忙,一會兒讓我回娘家去送禮,嘉善眼看就啟程去綿竹了,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您怎麼能這樣的指責我。」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她,她會去雙榆胡同幫忙,會去朝陽門露臉嗎?至於嘉善外放,兒媳婦不懂卻不敢去請教她,反而請弟妹邱氏來幫忙……

  程涇想著,不由揉了揉額頭。

  袁氏,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好一會,他才收拾好心情,道:「其他的事你暫且放一放,先回趟娘家……」

  袁氏冷冷地打斷了程涇的話:「明天是韞哥兒抓周,你確定我先回趟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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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3 11:06: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六十七章周歲

  程涇目光清冷地看著袁氏,半晌都沒有說話。

  袁氏不由得心裡發寒,自我調節了好一會才勉強露出了個笑容,準備低個頭認個輸,誰知道還沒有等她開口,程涇已道:「那你自行決定好了!」

  說完,揚長而去。

  屋裡服侍的丫鬟婆子個個戰戰兢兢,恨不得能隱形。

  袁氏看著一口氣堵在胸口進也進不得,出也出不得,臉羞得通紅。

  住在後院的閔葭知道了暗暗冷笑。

  她這個婆婆,心眼也太小了點。

  這個毛病若是不改,以後還有鬧笑話的時候。

  好在是她馬上就要走了。

  說到她能隨著​​程許去綿竹,還要謝謝老夫人。若不是她老人家開口,就算她拿了子嗣的事做藉口,只怕袁氏也沒有這麼容易就答應。

  閔葭想到明天是韞哥兒的周歲禮,郭老夫人又一直盼著韞哥兒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她想了想,讓貼身的丫鬟開了自己陪嫁的箱籠,拿出塊桃木雕的平安牌來用匣子裝了,第二在去朝陽門的時候帶了過去。

  天色還早,朝陽門卻已是張燈結彩,開門待客。

  來的客人還不少。

  她下轎的時候就碰到了袁家的大太太和三太太。

  兩位太太她都認識,大太太代表袁家出來交際應酬一點也不稀奇,奇怪的是三太太,自從袁家三老爺在外面養外室的事鬧開之後,三太太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過門了,不知怎麼這次居然會來參加韞哥兒周歲禮?

  閔葭在心裡嘀咕著,卻不敢流露半點異樣,跟著袁氏的身後笑盈盈地上前給兩位袁太太行禮。

  兩位袁太太是袁氏的堂嫂。也就是閔葭的堂舅母。

  有了這層親戚關係,說起話來也就比旁人都要親熱。

  袁大太太道:「嘉善什麼時候出京?他舅舅想在家裡擺上一桌,給嘉善送行。我看明天就是好日​​子,明天怎樣?」

  袁氏笑著應「好」,又有轎子抬了過來。

  一個穿著石榴紅褙子,石青色馬面裙的花信少婦由隨轎的婆子扶了下來。

  閔葭瞧著很面生,袁氏和袁大太太也滿頭霧水。顯然不認識。到是袁三太太笑著和那女子打了個招呼:「洪大太太也過了來,真是稀客。說起來我們也有四、五年沒見了。」

  那婦人上前行禮。

  三太太向閔葭等人引茬那婦人:「這位是原浙江道監察御史洪大人的太太,今天四月洪大人回了都察院。洪大太太應該是跟著一道回了京。」

  眾人既然要在京城的官宦之家行走,首先就要弄清楚誰是誰。

  三太太的話音一落,其他三個人就知道她是誰。

  兵部侍郎兼兩廣總督洪繡的兒媳婦,也就是九如巷二房洪大太太的侄媳婦。

  九如巷二房和長房分了宗。洪家的人卻來參加程池長子的周歲禮……

  袁大太太笑道:「洪大人和小程大人如今是同僚了吧?」

  洪大太太連忙點頭,笑道:「可不是。我們一回京就聽說程大人的長子做周歲禮。」又問袁三太太。「三老爺如今還沒有出仕嗎?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差事能留得住三老爺?」

  袁別雲比程池還早一科中進士,還考取過庶吉士在禮部觀過政,只是三年的庶吉士還沒有完他就忍不住辭了官四處雲游去了,本朝自立國起。他還是第一人。

  袁三太太從前聽別人這樣問還有些尷尬,隨著袁別雲隔三岔五地出點事,袁三太太已不把這些當個事了。她笑道:「像個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長大。」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

  幾個人契闊了兩句,就結伴進了二門。

  周少瑾親自來迎。陪著她們先去給郭老夫人行禮。

  郭老夫人沒有問袁別雲的事,卻拉了袁太太的手道:「你這孩子從小就穩沉。別雲要不是娶了你,誰和他也過不下去。你是個有後福的。」

  袁三太太此時眼眶才有點濕潤,道:「借老夫人的吉言,我就等著。」

  說話著,宋夫人帶著出嫁的宋大小姐過來了。

  大家少不得又是一陣寒暄。

  等到閔葭出了汀香院,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趁著周少瑾送她們出門的時候把裝著木牌的匣子遞給了周少瑾,笑道:「這是從前我去靈隱寺求的,開過光,送給韞哥兒戴著玩。」

  周歲禮杏林胡同那邊早就送過來了。

  這就算是閔葭單獨送給韞哥兒的了。

  閔葭嫁進來後對周少瑾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周少瑾想不通她為什麼突然會轉變態度。但閔葭既然態度友善,周少瑾也不會端著。

  她笑著向閔葭道了謝。

  不知道為什麼,閔葭莫名地就鬆了口氣。

  她笑著追上了袁氏等人。

  袁氏道:「你和周氏說什麼呢?」

  閔葭無意和她多說什麼,笑著敷衍她道:「韞哥兒周歲了,我恭喜了四嬸嬸幾句。」

  袁氏果然不再多問。

  他們在花廳坐了一會,花廳幾乎就坐滿了人。

  袁氏坐在旁邊和平日裡來往密切的人說著話。

  閔葭見邱氏帶著謝氏在那裡幫著周少瑾招待來客,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有了事做,彷彿一眼轉的功夫就到了吉時,韞哥兒馬上要在大廳裡抓周了。

  花廳這邊坐著的太太和奶奶們幾乎都跟了過去,倒是書房和汀香院的老一輩只到了郭老夫人和彭城夫人幾個。

  大廳放著桌大書案,鋪了猩猩紅的氈毯,擺著魚袋、桃木刀劍、筆墨子硯、諸子百家的書藉……琳瑯滿目地擺了一大桌子。

  女眷中就有人說起自己孩子小時候抓周的事:「……抓了支筆。如今長大了,別的不成,書倒念得好。」

  大家紛紛應著。

  周少瑾抱著韞哥兒走了出來。

  小小的人兒穿了件喜慶的大紅衣裳,戴著金燦燦的赤金項圈掛著長命鎖。頭髮烏黑亮澤,皮膚白皙潔淨,一又大眼睛烏溜溜的像黑葡萄似的,長長的睫毛又密又翹,像把小扇子似的,看得滿屋的女眷都稱讚韞哥兒長得好看。

  韞哥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人。

  他有點害羞地躲在周少瑾的懷裡往外瞅。

  周少瑾輕柔地撫著他的背,低聲地哄著他:「沒事。沒事。大家看到韞哥兒漂亮又聽話。都很喜歡,所以才圍著你看的。你等會到那長案去拿件你喜歡的東西給娘就成了。娘帶你去找祖母吃好吃的。好不好?」

  韞哥兒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點了點頭。目光亮晶晶地轉移到擺放在書案上的那些物甚去上。

  周少瑾就小心地把孩子放在了長案上。

  程池帶著來觀禮的男賓進來。

  韞哥兒咧著嘴笑,衝著程池喊「爹爹」。

  程池走過來喜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道:「拿件你喜歡的東西給爹爹。」

  韞哥兒高興起來,咯咯地笑。有些不穩地走到了書案的正中,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左右看了半天,拿了魚袋。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道:「我們韞哥兒以後肯定是個當大官的。」

  結果她的話音還沒有落,韞哥兒又抓起了一旁的桃木劍。

  宋夫人笑道:「哎喲。還是文武雙全的。」

  郭老夫人直笑。

  韞哥兒卻丟了手中的魚袋和桃木劍抓起不遠處的算盤。

  算盤代表商賈。

  這下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壓抑了。

  周少瑾倒覺得無所謂。

  樊劉氏說,她小時候還抓了支筆,結果她也沒有多少學問。

  周少瑾正要上前去摸韞哥兒。韞哥兒又丟了算盤抓起了面前的用大紅金絲線纏著的墨條。

  大廳裡的氣氛一變。

  就有人湊趣:「好了,好了。我們韞哥兒以後是個讀書人。」

  這個時候把孩子抱了起來,抓周就結束了,這也就是最後的預示了。

  所以大家才鬆了口氣吧!

  周少瑾抿了嘴笑,準備把韞哥兒抱起來。

  韞哥兒卻丟了金絲線,麻溜地抓到了一旁,抓起了一把蔥。

  蔥,代表​​聰明的意思。

  眾人俱是一愣。

  韞哥兒已一把將蔥塞進了嘴裡。

  猝不及防間,周少瑾根本沒能攔住。

  韞哥兒辣得「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周少瑾忙抱了兒子,一面幫著清理他嘴裡的蔥,一面哄著韞哥兒:「不哭,不哭!你快吐出來。娘馬上就給你弄蜂蜜水去。」心裡卻抱怨雖然說放蔥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她不讓他們放真的蔥,是讓他們在自己籠箱裡的那個陪嫁的玉石小蔥找出來……。

  韞哥兒大聲地哭,死死地捏著蔥不願意放手。

  周少瑾沒有辦法,只好讓他捏著。

  禮賓見狀忙笑道:「我們的壽星翁今天抓了蔥,這是說我們的韞哥兒非常的聰明,以後做什麼事都好啊!」

  這樣的解釋也不錯了。

  程池笑著招呼大家去花廳或是前院吃飯。

  周少瑾則帶著韞哥兒回屋喝蜜峰水,並且趁機教訓韞哥兒:「以後可不能拿什麼東西看也不看就往嘴裡塞了,知道了嗎?」

  韞哥兒大眼含淚地點頭。

  周少瑾看得心都酥了。

  拿了蜜峰水餵韞哥兒,安撫他的情緒。

  有人靠在門邊擊掌。

  周少瑾抬頭,卻看見集瑩穿著件石青色印銀白色鳳尾團花的褙子似笑非笑似地逆光而立,紅艷豔的唇如盛開的石榴花。

  「集螢,你怎麼來了!」周少瑾跳了起來,抱著孩子就站了起來。

  「我來參加韞哥兒的周歲禮啊!」集螢笑著,懶懶地走了進來,笑吟吟地望著韞哥兒,道,「韞大爺,幹得不錯!我生怕你像你爹小時候似的抓了個魚袋,最後去考了個兩榜進士。」

  韞哥兒望著陌生的集螢,困惑地朝著她身後喊了一聲「爹爹」。

  「程子川?!」集螢花容失色,一躍而起,躲到了周少瑾的身後。

  門外風吹青竹,哪裡有程池的影子。

  眾人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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