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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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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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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2:34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待客之道

  芳菲苑確實很美,但是也很蛋疼。
  “這花真是漂亮,這是?”顧卿在現代的時候哪裡見過這麼多種花,公園常見的就是月季、桃花什麼的,名種你是別想見到的,好看的也都被熊孩子采完了。
  “太夫人,這是虞美人。”萬寧一見是姑父才栽下的虞美人,連忙介紹。
  只是虞美人在這時候常年和死亡、悲歌聯系在一起,萬寧怕老太太忌諱,連忙解釋:“昨天還沒開花呢,今天怎麼開了!”
  尋常人家的園子裡是很少種大片虞美人的。
  顧卿卻不知道這種花有什麼含義,只是看它紅彤彤的開的漂亮,連忙湊上去聞……
  “呀!”
  “太夫人,怎麼了?”花嬤嬤緊張的靠近她。
  “沒什麼,沒什麼……”
  她才不會告訴花嬤嬤,她聞的時候看見了一大堆黑色的小蟲子在花蕊裡蠕動呢。
  實在是惡心。
  說出去,太有損她國公府老太君的威風!
  顧卿向其他地方移步,陸珺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看顧卿剛剛准備聞的花,卻發現裡面有一堆小蟲子,不由得莞爾一笑。
  看樣子,邱老太君很怕蟲子。
  顧卿被這蟲子嚇了一跳,再也沒有賞花的興致了,她逛完這處的園子,眾花都看夠了,可看的更夠的是各種蟲子。
  蜜蜂、蝴蝶、蜘蛛這種的就算了,她不過只是一個轉身,就看了到一條肥碩的毛毛蟲在葉子上蠕動……
  !!!
  她鼻尖冒汗的僵住了,和毛毛蟲對視了一眼,一人一蟲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顧卿被它的圓眼睛打倒,竭力振作著移開了步子。
  只是呆了一會兒,她頓時覺得到處都是蟲子,渾身上下都癢了起來。
  再看看那棵不知名的花樹,剛才那枝干好像動了一下……
  顧卿撓了撓胳膊。
  應該是看錯了。
  萬寧見顧卿看著一株茶樹,也跟著的看了幾眼。
  然後,她馬上就發現了問題。
  “咦,這裡怎麼有幾只槐害?”
  萬寧伸出手去,從樹干上揪下來一條長得和樹枝一樣的蟲子。
  顧卿頓時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部都站了起來,整個人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因為那樹枝一樣的蟲子像是個拱橋一樣在她的手上一下屈一下伸,蠕動的她整個人都在緊張。
  是尺蠖……是只有在動物世界上才看到過的尺蠖!
  “小心點!別被咬了!”
  “您說這槐害?不咬人的!可不能讓這幾只槐害留著,它們會吃葉子和花苞,這幾盆十八學士可不能給它禍害了!”
  萬寧把手上的蟲子扔到了地上,抬腳踩死,然後又去那兩盆珍稀的茶樹上翻找。
  這可是南方送過來的,花了姑父不少功夫呢!
  沒一會兒,好幾條尺蠖被萬寧抓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好了萬寧,讓下人去捉吧。”陸珺雖然不怕蟲子,可是看見萬寧就這麼躡手躡腳的抓過蟲子踩死,也覺得頭疼的很。
  聽說她喜歡跟著儀賓栽花,想不到連病蟲之害都懂得一二。
  萬寧見顧卿神色是有些不對,還以為自己抓這個太不矜持,把邱老太君嚇到了,連忙把手收到背後,咳嗽一聲說:
  “看這茶花的花婢呢?居然讓槐害爬了上去,若是吃壞了這幾盆花,看我不把她趕出府去!”
  “平時都在這裡的,今兒不知道去哪兒了……”德陽郡主身後一位管事嬤嬤替她解釋著,“怕是天香園那缺人,調去那邊了吧。”
  “那也不行,這槐害怕不是在一天兩天了,好多葉子都殘了!姑父要知道了,不知道多難過呢!”
  “奴婢一定嚴懲!”
  而此時,原本看花的那位刺客甲,正在把彈弓從箱子裡頭翻出來。
  她的彈弓是牛角牛筋做的,殺傷力其實也不小,就是距離沒有弩遠,若是想要把邱老太君傷到,得在十步左右瞄准頭顱放彈丸。
  她把彈弓貼身放好,再抓了一把鐵丸。
  嗚嗚嗚……她一定是這世上最寒酸的刺客了。
  “萬寧,這時候不是罰奴婢的時候,我們繼續陪邱老太君看花吧。”德陽郡主見萬寧在此處耽擱了許久,有點擔心逛不完園子,回頭耽誤桂花宴開席,連忙打岔。
  “老身逛的有些累了……”開玩笑,顧卿這一趟走下來中風都快走發了,她最怕蟲子,這到處有蟲子出沒的園子,對她來說簡直就和人間地獄一樣,“我們還是回花廳那邊歇歇吧。這園子,來日方長,日後再逛就是。”
  邱老太君都這麼說了,他們自然是啟程往花廳走。
  只有陸珺大概猜到了邱老太君突然沒了興致是什麼原因,一想到她為什麼要趕緊回去,陸珺就忍不住趁無人的時候扭頭偷偷笑了一會兒。
  她猜信國公府裡的花木大概不多。
  顧卿在逛園子的時候,各家的小姐夫人們也沒有閒著。
  她們有的借“四處看看”的名義,拉著相熟的女眷找些偏僻地方悄悄說話。
  “你說,邱老太君這次來,到底是什麼意思?”一位中年的婦人問另一個年輕的婦人,“聽說李銳跟了大皇子,李家可是保皇派,難不成那位屬意大皇子?”
  “應該不是,那位要想立太子早就立了,還要壓上這麼多年?這李銳無父無母又無爵位在身,聽說李家那位國公夫人也對他頗多磋磨,想來那位是看他不能給大皇子提供什麼助力,這才選的李銳。”
  “可我聽我侄子說,是李銳自己選的大皇子……”
  “那就更不會是那位屬意大皇子了,應該是信國公府那位大公子不喜歡跟著小孩子吧。”
  另一處桃花樹下。
  “不是說李家是兵丁農戶出身嗎?你看邱老太君身後那四個貼身丫鬟,行動做派都快比得上宮裡的女官了。”想要被培養的這般出色,一般的勳貴人家可是做不到的,這只有累世大族和宗室裡才有人才和精力從小把僕人這般訓養。
  “你自是不知,看到邱老太君身後那個穿石青色衣服的嬤嬤沒有?聽說那是前朝宮裡的女官,胡人哪裡會訓練什麼宮人啊,用的都是前朝的宮人。那幾個丫頭,怕用的是尹朝後宮裡的規矩訓出來的,所以看起來和其他丫頭不太一樣。”
  “前朝女官為什麼會在邱老太君身邊?”
  “你沒看到那位嬤嬤嗎?她年紀應該比邱老太君還大,可是兩人一比,你覺得哪個年輕時候更貌美,更有氣度?”
  “這……我不好說。”她要說了真相,才是昏了頭呢。
  “也是,這麼比實在沒什麼意思,長相和命有時候真沒什麼關系。聽說那女官是李老國公從宮裡救出來的,見她貌美,就求先皇討了回去做妾,結果邱老太君吃味,李老國公又是個妻管嚴,最後只好把這女官給了邱老太君做一個下人……”
  “什麼?還有這等事?邱老太君連先皇的面子都不賣,就把夫君的妾強要過去做嬤嬤了?”那年輕婦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這邱老太君的婦德也太差了吧!”
  “誰說不是呢。聽說她好妒,家裡除了一個名分都沒有的通房,後宅裡干干淨淨的,家裡所有兒子都是從她肚皮裡爬出來的,雖然說最後就剩下信國公一人,但也生了三子兩女,可見李老國公是真心敬愛她,讓人不得不服。”
  中年婦人嗟歎了一聲,“你是不知道,那個通房還生了孩子,熬到李老國公去了都沒有名分。那通房生的庶女嫁了一位科舉出身的年輕官員,隨著丈夫外放到偏僻的地方去做官太太。而那通房等到女兒一出嫁,就被邱老太君趕到如是庵裡做姑子了。”
  “這……實在是看不出,邱老太君看起來挺慈善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就因為邱老太君不喜歡妾室,所以家裡幾個兒子都沒有妾,想來孫子以後也不會在嫡妻有子的情況下娶妾的,若是有女孩兒,嫁到她家倒是享福。”
  “大孫子不是定了陸家小姐了嗎?”年輕婦人家中只有一女,還不滿五歲,自然是不敢多想。她家夫君的官雖然只有五品,可是她婆家好歹也是著姓大族,家中女兒是不會嫁這種暴發戶的人家的。
  “大孫子雖然定了陸家,小孫子還沒親家呢。”那婦人笑著說。“大孫子算什麼,不過是一個過氣的嫡子罷了。小孫子才是香餑餑。李茂現在可就這一個兒子,即是嫡又是長,現在都這般大了,就算後面有聰明厲害的弟弟,等長成了他說不定都坐上國公之位了。”
  年輕夫人了然地點了點頭。
  她夫家肯定是看不上信國公府的,可是她娘家卻一定是看得上的,她那幾個侄女今年也七八歲了。想來她和邱老太君處的熟了,說不定能推薦一二。
  她可不是那些破落的世族女子,只知道看出身。都改朝換代兩次了,這世上,還是要看誰的權勢大,這才是真道理!
  天香園。
  邱老太君走後約莫只過了半個時辰,她們一行人就又回了花廳。
  對於她們回來的這麼快,眾人都覺得很驚奇。
  德陽郡主家的芳菲苑不小,全部逛一圈怎麼也要一個多時辰,這才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莫非是在園子裡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德陽郡主一看這些夫人小姐們的表情,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笑罵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家的園子越發的丑,都留不住人了?可千萬別腹誹我,是老太君走累了,我們才回來歇歇的。我們還想要留著精氣神等下和你們玩鬧,園子又不會跑掉,你們可不是每次都能湊這麼齊的!”
  “郡主這話說的,哪次您開花會我們沒來?我們就是喜歡您這芳菲苑的景色,從您這園子出去,回家看自家的園子都跟種的野草似的!”一位婦人接了話笑著說:
  “想來邱老太君也是愛花之人,不知老太君可有養什麼花?”
  顧卿想了想,她那東園倒是有不少花,可是都不是她養的。
  “我在家中辟了一塊農田,種了些菜。”顧卿想了想,邱老太君從頭到尾好像只種過這個,她後來為了鍛煉身體加調1教孫子,也種過一陣子蘿卜白菜什麼的。“菜田裡還養了些鴨子。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孫兒們會來幫我種菜趕鴨子。”
  顧卿的話一說,全場寂靜。
  那婦人不知道顧卿會說這個,也接不下去話了。
  花嬤嬤在後面無力地望了望天。剛覺得老太太終於學會了如何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了,轉眼間又崩了。
  在伯母身後的劉珮不屑地撇了撇嘴。
  出身不好的人家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別人種花養草,她種田。現在她是超品的國太夫人,俸祿和祿米比信國公拿的還多,居然養這些……
  信國公府的菜是不是煮熟了就算是能吃了?
  她家普通的菜都不吃的,吃青菜也只吃菜心那一點,若是靠種的,早就累死了。
  也有些勳貴人家早年也是苦過的,有一個年紀大的夫人聽見顧卿的話,慚愧道:“太夫人如今還知道憶苦思甜,這才叫不忘本。說來真是羞愧,當年我跟著夫君在家耕讀的時候,也是喂過雞種過菜的,如今叫我自己動手下個廚都懶了。”
  這位夫人想到以前粗茶淡飯,但夫妻兩人在一張桌子上吃些豆腐青菜都覺得滿足的日子,那時候沒有富貴日子,可也沒有小妾,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著丈夫,也開始擺女主人的架子,又一天到晚做出一副怨婦的樣子來了呢?
  回家,試試重新下一次廚吧。
  “起先也是憶苦思甜,後來發現種菜也能鍛煉身體。再後來,我家大孫子有些漸漸胖到不能見人的趨勢,我就逼他每日下田耕種,再養了些鴨子讓他負責每天趕出去溜,時間一長,果然瘦下來了。”
  顧卿想起兩年前李銘和李銳被鴨子們追,後來又追鴨子追的滿世界跑的日子,嘴角帶著笑意,“也是我在家日子太閒的緣故,各位都是要管家的,家裡人又多,哪裡有我這個功夫。”
  她這話一說,有些人想到了她家人丁凋落到現在這種地步,兩個孫子都還沒有長成,她已經年近六十還要出來交際,不由得心中唏噓。
  “聽說貴府的國公夫人又懷孕了,以後您也會忙到沒時間的。家裡子孫一多,田都要荒了,到時候倒是要可惜那些菜了。”趙氏和張家一直有往來,自然知道國公府的消息。
  “難怪自春節大宴以來都沒見國公夫人,原來是有孕了,恭喜恭喜啊!”
  她們許多人雖然不太欣賞方氏的人品和能力,但怎麼說也是國公府正兒八經的夫人,任何一個嫡子的降世都是值得慶賀的,一時間,花廳裡各種祝賀聲不斷。
  顧卿也很期盼這個小寶寶的降世,算算離方氏的預產期還有兩個月,臉上也樂開了花。
  希望是個女孩兒,以後來就不用一個人了!
  這說說笑笑間,時間就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快到午時了,德陽郡主招呼各家女眷都到花廳裡來,又叫人敞開了屋頂的花棚,露天行宴。
  顧卿驚訝地看著兩邊的僕人一拉四周的籐蔓,那頂棚就開了,垂在兩邊像是兩個翅膀。雖然不是全自動的,可是作為一個古人,居然還有“敞篷”的概念,實在是太令人驚歎了。
  想到這,顧卿由衷地和德陽郡主誇贊道:“你這位夫君,真的是很了不起。”
  德陽郡主嫁了熊樂這麼多年,雖然很多人都羨慕他們夫妻感情和睦,其實她知道大部分人背地裡都說她夫君是玩物喪志,或者是不務正業的。
  可是他娶了她,仕途基本是無望了,若是積極進取,那才是禍事。
  她雖然因為郡主的身份得到眾人的尊敬,可是她的夫君卻是被各方看不起的,尤其是他自家的兄弟。明明他才是為家族犧牲的那個,如今卻成了別人的笑柄,但他對她一如既往的愛重,就連她一直無子,都沒有過任何怨言。
  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家的這位儀賓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愛慕,總覺得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極有意思的。可
  外人說他了不起的,至今還只有邱老太君一人。
  德陽郡主一下子愣在那裡,半天不知道如何接話。
  顧卿可不知道她的這些心思,看著頂棚說道:“這麼一個可以自己打開的頂棚,真的要做,還涉及到滑輪牽引、角度計算,此外,要讓它能垂在兩邊,在力度上也要計算好,否則這麼一個四周無牆的花廳,想來會向一邊傾斜而倒塌。我一路看來,許多亭台樓閣造的也是別具匠心,除了外觀精致,既防風又遮雨,陽光還能透進來,算是佳作。這些都不是一日之功。”
  這人擱到現代就是個寶貝,建築學加園林景觀設計,一個人能撐起半個設計院。
  “這我可不知道,也是我任性,突發奇想想要沒有頂的房子,可真等他做了,我又覺得陽光刺眼曬得人頭暈,於是他又把頂給加了回去。我這麼折騰了幾次,他就想法子做出這麼一個可以開合的花頂來。”德陽郡主滿臉都是笑意,每個看著她的人都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他啊,也就在這些東西上有點建樹,算不得什麼正經學問的。”
  “這倒不是啊,但凡堤壩、橋梁、水庫這樣的重要工程,若是有這樣的人才,也不知道要省多少事,有時候只是幾根柱子的差別,有的橋就被沖毀了,有的橋能用上千年。”顧卿想到後世那個趙州橋。
  顧卿話剛說完,卻看到德陽郡主臉上的光芒一點點地黯淡下去,眨了眨眼睛:“郡主,你怎麼好像……”
  花嬤嬤站在顧卿身後,悄悄地出聲提醒:“太夫人,駙馬和儀賓這樣的,是不能做命官的,只能領虛職。熊儀賓進不了工部,將作監是吏署,熊儀賓的身份不合適。”
  這時候官和吏分的是很清楚的,官是官,吏是吏,儀賓做了吏,那就是有辱身份。
  顧卿想了想,覺得他們走了誤區。
  “我覺得,若是其他才能,若不能為官,還真是耽誤了,可是若是在建築和機關上有造詣,做不做官,有什麼關系呢?”
  顧卿臉上全然是認真的神色,一點也沒有開玩笑或者安慰人的意思。
  許多夫人都在聽著顧卿和德陽郡主的對話,有些小姐對這些不感興趣,各自在聊著天,可是看到大人們都露出“洗耳恭聽”表情,也慢慢都收了聲,不再竊竊私語。
  在安靜的環境裡竊竊私語,實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你們聽聽是不是這個理。但凡建造這種事,若是出了圖紙,有了想法,別人按圖建造,和是不是當官,有什麼關系呢?”
  她自己的店這個月就要開業,所以她才知道這時代就算是有名的師傅,也都是出了圖紙,做了木制的樣式,然後讓工人去造的。圖紙和樣式很重要,而當官的通常都只是起個統籌作用,很多時候是連建造都不懂的。
  “熊儀賓的構思都如此巧妙,想來若是鑽研其他地方,更會有所突破,到時候把圖紙交予工部或將作監,東西建了出來,我想對於熊儀賓來說,比什麼高官厚祿都要有意義的多。”顧卿想到後世那建造趙州橋的李春,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橋梁工匠,誰知道那時候的工部官員是誰?可是大家都記住了設計這座橋的李春。
  “我沒聽說過哪個做官能做上千年的,可是好的建築卻是能立上千年。若是在建築的碑記上寫上設計者的名字,那被傳頌上千年也是有的。這難道不算是出息嗎?建築雖然不能永恆,可是和人的壽命比起來,實在長的多的多了。”
  顧卿想起國內那麼多千年古剎、千年古塔,還有運河、石橋等等,“可以在這上面努力,不做官有什麼,只要東西能建起來就行了。”
  你是郡主,想將自家丈夫的圖紙推薦給皇帝,有什麼難的?一不要封賞二不要官職,做的又和政權和軍權無關,哪個皇帝會忌諱啊。
  顧卿一番話說的德陽郡主豁然開朗,就連萬寧也是喜不自勝。
  “邱老太君說的有道理,姑姑,姑父不是也幫好友修改過渠道的圖紙嗎?姑父若是長在此處,確實不該埋沒才對!”萬寧搖著德陽郡主的胳膊,“姑姑你說呢。”
  德陽郡主此時落淚的心情都有,若不是看著這麼多命婦女眷在這裡,她怕是要奔出芳菲苑,去前面問問丈夫想不想名垂千古,想不想在大楚各地都留下他的痕跡。
  若是他想,哪怕拼著臉面不要了,她也要去和皇兄爭取此事。
  但如今這裡這麼多人,她也只能笑笑,說了句“太夫人說的有理。”
  陸珺坐在一邊,聽著顧卿的話若有所思。
  她不願意嫁到信國公府,除了這門婚事對家裡的拖累太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信國公府的底子太薄。
  她指的薄,並非家財或勢力,而是指積累太薄。
  老國公是通曉兵法史書的,但作為武將,注定他其他不會涉獵太多。李銳之父倒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因為那是老晉國公手把手教出來的,老晉國公出身晉陽張氏,那是北方最大的世族,比起她家來也毫不遜色,學問風流自然都是出類拔萃的。
  可是除了李銳之父,他家中就沒有一個拿得出手來的人物了。他叔父聽說學問就這樣,樂器雅藝一概不會;他嬸母方氏一天到晚埋首於賬目雜務之間,也是個俗人。至於這位老太君,聽說連字都不認得,見識更是半點都無,渾如一個鄉下老太太。
  她一想到要嫁到這種人家,奏弦歌而無人知雅意,每日要和管家娘子們扯一石米多少文,每每就有要暈厥的沖動。
  如今她見邱老太君不像是個無知的,除了脾氣好,見識也和一般婦道人家不同,就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麼差勁的人家。
  一個人家的家風家教如何,看主母就知道了。她娘就是典型的才女,和她爹琴瑟和鳴,可即使如此恩愛,她家也還有兩位精通器樂文墨的姨娘。
  她哥哥從外面打聽來的消息,說是那李銳長得極胖,有一年和誰家公子打架,直接是從樓梯滾下來的,自那以後,她心中就有些擔驚受怕,做夢都是一個圓球樣的人對她笑。
  現在聽顧卿說李銳種田養鴨瘦了下來,此話的意思就是說他現在已經變瘦了,作為一位公府公子,肯下田干活,想來也不是個嬌貴的。
  她的心就有些猶豫。
  也許,這門親事沒有想象的那麼差?
  顧卿和德陽郡主說了半晌,有些口干舌燥,再一看先前那杯玫瑰露,已經空了。
  “是我疏忽。”德陽郡主一看顧卿的表情,連忙使喚下人道:“來人,還不給邱老太君換一盞新茶來!”
  那負責茶水的下人一喜。
  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換茶水的地方在花廳外面的某個花棚處。所謂“換一盞茶”,那就是要重泡,再換個新茶盞的。
  這下人手指往腰間一伸,不動聲色地將手指抽出來,在茶杯的四周擦上一圈,然後才開始用竹勺舀出茶葉粉末,細細用茶羅篩了一圈,再倒上沸水,提著茶瓶點茶。
  為了讓顧老太君看得上她烹煮的茶湯,她還努力點出漂亮的湯花來。
  這刺客丁的點茶技術在整個大楚官宦人家裡都算是數一數二的,所以此次才會專門在花棚裡負責各位夫人的茶宴。只是她家除了點茶的,還有做花茶的、做露飲的供人選擇,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等著喝烹茶。
  老太君先前喝的就是玫瑰露,它顏色好看,所以取用的人也最多。
  如今正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時候,豈能不打起精神!
  來取茶的下人看見刺客丁點出的湯花,忍不住贊歎了一句。
  “姐姐的手藝越發的精湛了,這麼鮮白的顏色,這麼細的湯花,想來是攪動的恰到好處。我若學得你一半的點茶功夫,也就不用像這樣來回跑斷腿了。”
  她專門給各位夫人小姐上茶端茶,確實是跑斷腿的節奏。
  刺客丁為練得這一手烹茶功夫,當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聽得這下人誇獎,心中也得意,自覺就算宮裡的烹茶師父,也不過就如此了。
  “哪裡,都是伺候人罷了。快去吧,慢了湯花散了。”
  那下人也不敢怠慢,所謂“品茶”,喝茶的味道還是其次,主要是欣賞湯色和湯花。家中也只有這位茶娘子能做出波浪一般的湯花的。
  她跑過去送上茶水,雙手捧上。顧卿看到真是茶盞,不是花茶,心裡暗暗叫苦。
  她到了古代,最受不了的就是這裡的茶水。弄些什麼茶葉末子在裡面,然後倒點水做成糊糊,等糊糊攪勻了,再沖水打成泡泡。有的人家還放點糖放點鹽,還好他家是俗人,沒什麼喝茶的規矩,不放這些……
  可是即使什麼都不放,顧卿作為一個喝慣了清茶的現代人,每次見到這茶湯,都忍不住要吐一下槽。
  喂喂喂,這真的不是刷鍋水或者茶葉糊嗎?喝兩口一嘴茶葉末這叫人怎麼喝啊!還要全部吞下去!
  所以她在家裡的時候,從來不喝茶的。她會喝些清水,或者一些養身的花茶藥茶。
  而理由也非常簡單——
  “我忘了提,我喝茶,晚上就睡不著覺的。”顧卿拿著茶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哎呀,這茶點的真好!居然能做出海浪般的湯花,真是絕了!”
  她雖然不懂這邊的點茶,但也知道能弄出花型來是很難的。
  想來和後世的花式咖啡差不多吧。
  德陽郡主家的茶水一向是眾家稱贊的對象,她自己也得意與家裡有一個非常會烹茶的茶娘子,為了這個茶娘子,她花了高價才從官牙裡買出來。這原本也是高官人家的烹茶娘子,後來那官犯了事,全家充作官婢,她才被賣出去的。
  “不能喝,看看花樣也是好的。品茶之道,又僅能只靠舌頭嘗……”
  德陽郡主聽了顧卿的話,雖然可惜這位老太太不能嘗嘗他們家的名茶,但還是吩咐下人,“老太太喝不得茶,去換一杯桂花露來,這個最是清香。”
  那下人暗暗倒了聲可惜,茶娘子為了這杯茶費了好些功夫的,眼見這茶倒了可惜,不如還是還給茶娘子,讓她自己喝了吧。
  “是!”
  她取走茶盞,往茶水間快步走去。另有一下人去替邱老太君取桂花露。
  可憐那刺客丁看著邱老太君滿面笑容的打開茶盞,卻半天沒有喝下去……
  是她看出什麼不對來了?
  不會啊,她還特意選了無色的毒液,又用茶湯的湯花蓋住盞邊,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看不出個原因來!
  她就等她喝完茶水,就准備開溜的!
  又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邱老太君指著這湯花說了什麼,似是誇獎,心裡這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被她精湛的點茶功夫震到了!
  快喝吧,味道更好喲!
  她等顧卿喝茶喝的焦急,卻看見邱老太君手中的茶被剛才那奴婢拿了下去,又重新和德陽郡主聊了起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的茶點的太好,讓邱老太君都捨不得喝了嗎?
  她眼睜睜地看著剛才端走茶的那個小姑娘又把茶端了回來,一臉可惜地說道:
  “姐姐,邱老太君說她一喝茶晚上就睡不著覺,你點的這麼好,倒了可惜,你自己把它喝了吧。”
  說完把茶往她手上一遞,又關心地看著她。
  “別難過,不是你茶點的不好。快喝,涼了味就不對了,一兩金子一兩的茶葉呢!”
  睡不著覺。
  你自己把它喝了吧。
  你自己把它喝了。
  喝了。
  喝……
  喝你妹啊!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要帶兒子出去玩玩,可能晚上更新的晚點。
  這章夠肥吧?嘿嘿。
  小劇場:
  陸珺:我一想到一個圓球對我笑,我就要瘋了。
  李銳:……我已經瘦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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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發表於 2015-10-27 2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顧卿遇刺

  “邱老太君,試試這道‘丹鳳朝陽’。”德陽郡主示意顧卿嘗試下這道組合宴。
  顧卿還從未見過這種純粹用各種小菜拼盤成鳳凰的菜餚,至少她們府裡吃東西沒有這麼講究。
  不過,這名字倒是挺熟悉的,丹鳳朝陽……
  她在哪裡聽過來著?
  顧卿指了指那丹鳳的頂冠,香雲拿著小盤和筷子給她夾了過來,她吃了下去……
  唔,是櫻桃肉。
  如今已經開席,每個席位面前都放著這道丹鳳朝陽,還有其他一些用桂花和各種花卉做成的菜品。皇帝出身楚氏,原先也是大族,這世族之人精於吃穿,真是一點也沒錯。
  顧卿在家都是自己動手夾菜的,到了這裡,竟然沒有哪一個人家是自己夾菜的,只好讓香雲布菜。顧卿看了看身後的花嬤嬤孫嬤嬤和幾個丫頭,她們已經站了一天,飯沒有吃水沒有喝,眼看著宴還要吃到下午,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花嬤嬤,要不你們輪流去那邊花棚裡喝口水歇息下?我這裡用不了這麼多人。”顧卿看磬雲和嘉雲嘴巴都干了,有些過意不去。
  花嬤嬤笑了笑,她知道這是顧卿體恤下人,“等太夫人用完飯,我就叫她們輪流去歇息一會兒,用些點心。”
  她們這些下人在外面伺候主子的時候,為了避免內急跑的太多,粥水一般是不用的。
  顧卿吃著丹鳳朝陽,突然福至心靈的想到了那個“丹鳳朝陽”為什麼那麼耳熟了。
  此時萬寧縣主正好舉著酒杯過來給邱老太君敬酒,突然聽到她自言自語說著:“丹鳳朝陽?噗,那不是電視裡什麼專治不孕不育的……”
  “太夫人,萬寧縣主來敬酒了。”
  顧卿抬起眼,看見萬寧舉著酒杯,笑的像是春花一般地燦爛。
  “老太君對我家啟發甚深,我心中實在是感激,敬老太君一杯,願老太君福壽安康,長命期頤。”
  怎麼每個人都願她長命百歲啊……顧卿心裡淚涕橫流的舉起了酒杯,臉上還要擺出笑瞇瞇地表情:“縣主的祝福我收到了,也祝你越過越美貌,萬事都如意。”
  萬寧見老太君說的直白,可是這好意是一聽就聽的出來的,連忙笑嘻嘻的飲了杯中的桂花酒。又略微福了福身子,才回到姑姑身邊。
  顧卿把杯中的酒也喝了,感覺甜滋滋的,和糖水差不多了,便又倒了一杯,當做飲料喝了個干淨,待她要喝第三杯,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太夫人,雖然桂花酒性子不烈,但總是酒。您若愛喝,等下有不少人會來敬酒的,說不定等下還要玩些‘傳花’的玩意兒,少不了要喝酒,您現在還是多吃些菜吧。”
  顧卿到了這裡很少喝酒,這老太太有中風先兆,喝酒總是不好的。這桂花酒實在不像酒,她才喝了兩倍,一聽花嬤嬤勸,立刻就停住了。
  德陽郡主在主位上看見這顧卿又一次因為花嬤嬤的話而停止了做什麼事,不由得對這花嬤嬤仔細打量了幾下,要將她記住。
  萬寧端著酒杯回座,親暱的挨在德陽郡主身邊,對她咬著耳朵。
  “姑姑,我剛才去邱老太君那,聽到她說不懷孕什麼的……”
  “你一個沒成年的姑娘家,說這個也不嫌臊得慌!”德陽郡主臉一垮,捏住萬寧的臉皮就擰了幾下。
  “別捏我嘛,我這不是湊巧聽到了嗎,還是我耳朵尖,不然都聽不見呢!”萬寧揉了揉自己的臉皮,“姑姑,你說是不是顧老太君看出了什麼,又不好意思提啊。”
  “我說你一天到晚琢磨啥呢!”小姑娘不羞,德陽郡主要羞成大紅臉了。
  “我沒琢磨啊,可是姑姑,您成親都十幾年了,就只有表哥一個孩子,你們感情那麼好,說不定是家裡風水不好,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呢?若是邱老太君知道,您就問問她嘛。”萬寧對邱老太君感觀很好,一力地勸說姑姑,“您就問問吧。您要不好意思,我去問?”
  “我就知道讓你跟著你表哥到處亂跑學野了!
  “嘻嘻,就這麼說啦,姑姑你要記得問啊!”萬寧見德陽郡主又抬手,連忙捂著臉笑著跑開了。
  於此同時,德陽郡主府大門外。
  “李國公,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可是這裡是御賜的德陽郡主府,你帶著這麼多家將要闖,這不合規矩。”郡主府的管家也無奈的很,“而且芳菲苑裡全是女眷,還有不少未成年的姑娘家,就連我們儀賓都是在前面不往後面去的。”
  “您看,不如您去找聖上要個手諭,再來搜府吧……”
  李茂從皇帝那裡知道今日不知道是哪個府裡有一場刺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娘。怎麼就這麼巧,她娘今日就要去赴德陽郡主府的約,為此還准備了不少時日!
  可是無憑無據的,就算他想說可能是他娘,皇帝也不會為了這種猜測讓禁軍去闖這些女眷聚集的宴會,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們,有前朝余孽在作亂,而且一直盯著他嗎?
  所以李茂只能自己瞎著急。
  “你確定一點異樣都沒有?”李茂從點將出門到現在還沒用一個時辰,從邱老太君出門已經兩個時辰了,聽說現在已經開席,若是要刺殺,現在是正好的時候!
  “李國公,真的一點異樣都沒有。我們家的下人都有規矩的很,這花會都辦了十幾次了,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您說有歹人可能混了進去,可是我們家已經有兩年沒有進過僕人了,家裡大都是宮裡出來的宮人,要麼就是熊家那邊的家生子,哪裡會有歹人!”
  難道刺殺的對象真的不在德陽郡主府?
  有什麼其他人家今日也在擺宴嗎?
  不行,就算不一定是德陽郡主府,他也必須得把娘接回去!
  “那勞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我家夫人在家中動了胎氣,情況有些不好,請我家母親回去主持。”李茂此次前來還帶了四個會武藝的健婦,“這些是我家的下人,我讓她們跟著你,你一起帶她們進去。”
  德陽郡主家的管事看著這四個身高馬大的健婦,無語地捏緊了手掌。
  這四個若說是男子喬裝的女人都有人信,若他引著這四個健婦進了郡主府,還不知道有人會說什麼呢。
  一旦他家郡主這花會的名聲壞了,以後再也沒有女眷願意參加了。
  “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您看,裡面都是個嬌嬌小姐,放這幾位女壯士進去……”
  “女壯士怎麼了?女壯士就不是女人了?”健婦營的女首領眼睛一瞪,聲如洪鍾地說道:“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把我們當女人,信不信我把你揍一頓!”
  “魯家娘子,休得無禮!”
  這魯氏嫁了一個家將,夫妻兩個都是粗人,有時候他也是覺得頭疼。他爹也不知道在哪裡找到這些人才,明明是女的,各個比男人還強壯,揍起人來比男人還狠。
  那健婦的話讓管家頭皮一疼,他也是從宮裡太常寺被派出來的屬官,怎麼也有七品的品級,居然被這個信國公府的女人威脅,當時臉色就不好看。
  若不是李國公親自來了,他當場就要拂袖而去,讓家中家丁把他們給趕出府!
  “李國公,你看要不然這樣,我先派人去通傳,您家中幾個家人先在芳菲苑裡等候著,若是邱老太君要走,我就叫她們在天香園外接,如何?”管事想了想,只有這樣才能兩邊都不得罪。
  “那就叨擾了。”
  管事的帶著四個健婦一路往後面的芳菲苑走,引起無數家人矚目。無他,這樣魁梧的女人實在太少見了,有一個上唇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乍一看就跟男人似得。
  若不是她們的胸口都脹鼓鼓的,他們就都想歪了。
  管事的走到芳菲苑門口,招了一個嬤嬤過來,在她旁邊附耳說道:“去裡面通傳一聲,就說信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突然動了胎氣,李國公在門外要接邱老太君回去主持。”
  那嬤嬤聽了點了點頭,邁腳就往裡面跑,邊跑邊暗罵道:
  “媽的,怎麼早不動胎氣晚不動胎氣,甲乙丙丁都還沒有動手的時候動!想讓老娘給你傳話?老娘給報喪去!”
  她路上繞去了天香園外的湖邊,見刺客丙還坐在船裡發呆,一跺腳,急道:“這個時候你還看什麼魚!隨時准備撤退,李茂那廝來了,我們動作要快!”
  她府中這個湖連著東城一道渠,乃是活水,平日裡有一道水閘關上,所以湖水才這般清澈,又有諸多活物。她們的原計劃是外面接應之人把水閘鑿開,到時候她們無論得不得手,立刻上船往那水閘外劃,只要水閘一過,自然有人在渠外接應她們。
  為此,刺客丙還把其他幾艘小舟的底都鑿出裂縫來,只要劃上幾丈遠就會裂開,決計追不上她們。
  “我這都准備好了,其他船都鑿了。只是畫舫那邊我手伸不到那麼長,那邊都是儀賓的人手。”
  她只管著幾艘小舟,也就是個景致,要游湖,大部分還是用前湖的畫舫的,家中這菱湖挺大,她的小舟也就七八月間采菱的時候用的多。
  這暗探見刺客丙准備充分,心也定了一半,無論如何,總能跑掉幾個。她轉身就去了天香園,發現刺客甲和刺客乙都在園子裡,刺客甲一直負責傳菜,刺客乙在斟酒,連忙走到刺客甲身邊,悄悄說:“李茂來了,速速動手!”
  “到底是什麼情況,李茂怎麼來了?”
  “李茂的夫人動了胎氣,他一個男人還能怎麼辦,只好來搬救兵了。”
  “呸,這邱老太婆還真是好運氣!”
  “別說這個,你的弩呢?”她看了下她身上,“你既然帶著弩,還傳什麼菜!荒唐!”
  “哪裡有弩,弩都沒送進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情況。”她心裡不安的很,這探子平日裡不在後院服侍,她見到她只能埋怨幾句。
  “怎麼可能,我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她陰沉著臉想了一會讓,一咬牙,“那你現在准備怎麼辦?席上這麼多人,怎麼下手?”
  “可有辦法把這老太太引到沒人的地方?我帶了彈弓!”
  “彈弓有什麼用!”
  “打眼睛和太陽穴是一樣的,若不能得手,還有XX呢。”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我去和老太君傳話,把她騙出去,你在去天香園的地方埋伏著,叫XX也做好准備。”她一低頭,從後面不顯眼處繞了出來,急忙往德陽郡主身邊走。
  她們原本是准備等邱老太君“更衣”的時候下手的,現在這般匆忙,也只能看天意能不能讓她們成了。
  德陽郡主身邊的侍女見到了往主席走來的老嬤嬤,連忙把她攔了下來。
  “沖撞主位是要打板子的!你不是在前面的嗎?怎麼到園子裡來了。”這位侍女自然是認得這位守門的嬤嬤,冷著臉喝問她。
  老嬤嬤看了一眼刺客甲,她已經和刺客乙說了什麼然後往外走了,知道已經可以開始動作,連忙低著頭回話:“不是奴婢莽撞,實在是有急事……”
  她抬起頭在那侍女耳邊輕輕說:“信國公府上的李國公親自來了,說是國公夫人動了胎氣,讓老夫人趕緊回去。”
  那近身女侍聽了一驚,這可非同小可,耽誤了要惹禍的,連忙去跟德陽郡主通報。
  德陽郡主此時正在和陸家小姑娘聊天,她受了皇帝的托付,一心要幫陸家和李家把這婚事穩固了,自然是要做不少工作。此時聽到侍女來報,連忙站起身來,匆匆就往邱老太君那席位走。
  陸珺聽了也是驚訝極了。剛剛她們還賀了老太君喜,老太君說國公夫人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了,都說胎兒是七活八不活,這時候出事……
  顧卿剛送走一位夫人,她家婆婆下個月六十大壽,要擺大宴,請她去走動。她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空,只虛應了下來,說是沒有旁事就一定去,那夫人心滿意足的走了,卻見德陽郡主像急驚風一般的腳步極快地走了過來。
  “什麼!”顧卿聽了德陽郡主的話,喝酒的心思也沒有了,等會看小姑娘們做游戲的心思也沒有了,連忙起身就要走。
  “太夫人別慌,既然老爺親自來接,想來不是很嚴重。”花嬤嬤擔心顧卿急出個好歹來,連忙安撫,“若真有事,老爺哪裡能出門。”
  聽到花嬤嬤的安慰,顧卿才松了口氣。
  “我兒就在門口?”
  “聽說李國公帶了家人在門口等著呢。”
  “那老身得先告辭了!”顧卿站起身,“多謝德陽郡主的款待。老身今日過的非常愉快,只是可惜家中有事,改日再登門道謝!”
  “邱老太君客氣了,我送你出去。”德陽郡主扶著顧卿出席,“邱老太君別急,吉人自有天相,貴府平日裡一直行善積德,一定不會有事的。”
  “借你吉言了。”
  德陽郡主和顧卿往天香園外走,剛走到園門口,一個下人突然捏著一枚發簪跑了過來。
  “邱老太君,您落了東西!”
  這正是斟酒的刺客乙,她有一手妙手空空的絕技,最後一次斟酒的時候,順手摘了顧卿的發簪,她動作極快,是以顧卿都沒有感覺到不對。
  “讓她送過來吧。我們走我們的。”這時候哪裡有時間停下來回頭拿,她們腳步不停,任憑那下人在後面追趕。反正她們用走的,那下人用跑的,沒一會兒就能追上。
  眼見那下人越來越近,速度卻不見減慢,她們見那下人已經追上來了,立刻頓住了腳步,等她上前。
  就在這時!
  桂樹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手拿著什麼東西,對著最前面的邱老太君射出了一樣暗器。
  德陽郡主就在邱老太君半步遠的地方,眼見什麼東西帶著風聲鋪面而來,嚇得半死。
  在她家辦的宴席,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全天下都會以為和她脫不了關系。這時候就是她死了,都不能讓邱老太君出什麼事!
  她兒子還在宮裡呢!
  德陽郡主往前一撲,張開雙臂撲在邱老太君的身後,她比邱老太君要矮,一顆彈丸啪的一下挾著巨大的力道撞在了她腦後的瓔冠上,她只覺得一股巨力將她後腦一撞,然後就倒了下去。
  這突來的變故讓顧卿稍微一愣,她什麼都沒察覺到德陽郡主就已經撲在她身上往下軟倒了。顧卿伸出雙手扶住德陽郡主,只見她一手捂著腦後,面色發白,嘴唇發青,瞳孔還在不斷放大,立刻意識到她可能是後腦受到重擊了,連忙不敢亂動。
  香雲嚇得尖叫起來,煙雲和磬雲立刻圍到顧卿身邊。另外一個刺客已經到了顧卿身邊,掏出匕首一把刺中煙雲,推開她就往前跑。
  “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啊!”香雲的尖叫聲讓顧卿的耳膜都生疼了,可光憑尖叫是嚇不退刺客的。
  那射出彈弓的刺客一擊不得手,立刻拔腿就跑,到了園外一處假山處拐了進去躲了起來。
  那送簪子的刺客明顯身懷武藝,動著匕首的姿勢一看就知道不是亂舞的。
  顧卿眼見著這刺客的匕首已經送到了面前,就連臉上都能感覺到那匕首上傳來的森森寒意,可手中還抓著德陽郡主,她還不清楚她是顱骨受損還是單純的腦震蕩,但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把她隨手拋下。
  她已經做好死掉的准備了……
  登!
  斜斜地一枚長刺遞了過來,將那枚匕首撥開。仔細看那長刺的尾端,還有一個小小的銀色梅花,不是花嬤嬤頭上的長笄還有什麼!
  顧卿像是傻子一樣看著花嬤嬤和電視劇裡的武俠高手一般和那刺客纏斗了起來,兩人匕首和長笄相撞碰出的火花讓顧卿看的更是膽戰心驚。
  “你們這些人愣著干什麼,快帶太夫人走!”花嬤嬤一邊動著拳腳,一邊對著香雲和德陽郡主府的下人們怒吼道。
  香雲一咬牙把顧卿手上的德陽郡主接了過來。
  “太夫人,我扶著她,您先走。”
  她腳已經軟了,煙雲也受了傷,她們肯定是跑不動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刺客,這時候讓太夫人走才是正經!
  她指揮著十幾個丫頭婆子,“你們先走!”
  顧卿看著自己這邊加德陽郡主府一共幾十個人,居然被一個刺客嚇破了膽子,除了跑想不到其他的,覺得實在是滑稽。
  以前看電視,她就覺得一個客車上的人看一個見義勇為的人獨斗歹徒她就一肚子火,哪怕隨便做點什麼也行啊!
  顧卿從旁邊撿起一塊磚石,往那刺客的身上扔去。
  “我們這麼多人,還怕她不成!砸也砸死了!怎麼能留花嬤嬤一個人在這裡犯險!”顧卿指揮了幾個德陽郡主府的下人,“你們去喊人來!”
  她在身邊找到什麼東西都往那刺客身上丟,刺客動作一亂,花嬤嬤就連連得手,那刺客身上被刺了無數個洞出來。
  磬雲和嘉雲護在顧卿身邊,一點也不敢放松。那射彈弓的人還沒抓住呢!
  下人們收顧卿啟發,砸什麼的都有,還有膽子大的上去幫花嬤嬤捉那刺客的。
  香雲那一嗓子已經驚動了在外面等的四個健婦,她們不顧門口德陽郡主府的下人阻攔,直接沖了進來。
  待她們跑到了邱老太君的地方,那刺客已經被花嬤嬤放倒,此人頭破血流,滿臉青紫,旁邊還有許多婆子披頭散發,滿臉大汗。
  “太夫人,我們來遲了!”健婦們向著顧卿跪下認罪。
  顧卿看了一眼家中的健婦,又看著突然大發神勇的花嬤嬤,按下了心頭的煩躁。
  “這些回去再說。你們退開一點,我看看德陽郡主。”
  萬一她出了什麼事,她豈不是要愧疚終生!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來晚了點,我7點才回家。
  不過我今天好像已經發了1W5了,唔,也算完成任務了對吧?
  小劇場:
  這時候,刺客甲、丙、丁終於順利碰頭,乘著小舟往湖另一頭劃。
  有知道不對的家人追趕他們,也劃著船去追。
  刺客甲在船上射出彈珠,郡主府的家人們漸漸發現船在下沉,嚇得要死。
  眾刺客哈哈大笑,得意地劃到渠口……
  看我們從此以後天高雲闊!
  ……
  說好鑿開的渠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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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顧卿救場

  顧卿從來都不希望在古代能用上自己的醫學知識,因為通常出現這種情況,就代表有人受傷或者生病了。
  但有些時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只能想辦法解決。
  顧卿讓香雲扶好德陽郡主,仔細檢查她的腦後。在她的腦後,一頂半圓形的瓔冠中間被嵌入了一枚鋼珠。
  原來是這樣……
  “怎麼辦,太夫人,德陽郡主好像已經昏迷了。”香雲手足無措的抱著郡主,覺得自己的手都要麻了。
  顧卿小心翼翼地揭開那頂發飾,摸了摸她的後腦。沒有出血。她翻開她的眼瞼,檢查她的眼、耳、口、鼻,均沒有出血,也沒有出現腦脊液。
  好像只是腦震蕩。那頂瓔冠和攏在後腦上的頭發救了她的命。
  “我們輕輕的把她放在地上,動作一定要輕,保持平臥。”顧卿一邊囑咐著,一邊和香雲把德陽郡主放在了地上。
  顧卿輕輕地把德陽郡主的頭偏到了右側。
  “太夫人,這裡並不安全,我們還是先出府吧。”四位健婦跪在她的面前。“德陽郡主會有家中的下人和醫生救治的,您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顧卿正在檢查德陽郡主的生命體征,腦挫裂傷和腦震蕩有時候很像,可若是後面一種,情況就很危機。
  她是兒科醫生,若說最容易出現腦部損傷的群體,那一定有兒童這個部分。每年從各種高處墜落被家中送到醫院來的不計其數,也有熊孩子亂爬自己掉下來的。小嬰兒剛剛學會翻身的時候家中疏忽從尿布台或者床上大頭朝下栽下去的……
  到了大一點的小孩,玩彈弓或者耍弄玩具手槍結果填充的彈丸打到人的,也有不少。
  顧卿仔細看了下手中的瓔冠,這種像是後世的發夾一般的頭飾是用銀子制作的,上面鑲嵌了一些瓔珞。銀子本身很軟,有延展性,緩沖了不少力道。
  她把瓔珞一丟,將手搭在她的脈搏上。
  “姑姑!姑姑!”萬寧縣主從遠處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不少年輕的小姐。
  各家的夫人們則是在眾多婆子的圍繞下往這邊走。
  顧卿正在數著脈搏,她沒有表,只能憑經驗估計半分鍾有多久,萬寧縣主跑過來正准備往她姑姑身上撲,顧卿嚇得要死,連忙連脈搏也不數了,伸手就攔住了她。
  “魯氏楊氏,拉住萬寧縣主。”
  “得罪了!”兩位女家將連忙一人按住她一個肩膀,把她架到了後面。
  “你們是誰?居然敢碰我!你們放開我!”萬寧被兩個身高馬大的女人架開,頓時覺得面子受損,叫嚷了起來。
  此時陸珺和其他小姐們也跟了上來。她們是看見萬寧臉色不對使勁往外跑,怕她出什麼事才跟出來看看的。
  “萬寧縣主,老身在檢查德陽郡主的情況,在郎中沒有過來之前,不要隨意搬動和推搡德陽郡主,否則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顧卿見這小姑娘關心則亂,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機靈勁兒,在心裡感歎了一句“還是經歷的事少”,“你站在那邊看就好。”
  脈搏有些快,呼吸還算平穩,顧卿正在檢查間,德陽郡主幽幽的醒了過來。
  “頭怎麼這麼暈?嘔……”德陽郡主剛剛開口,口中突然噴出了許多嘔吐物來。
  幸虧顧卿是把她的頭往一側偏倒的,否則這些穢物就要倒流填塞到鼻孔耳洞裡去了,更可能嗆進氣管。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酸臭的味道,德陽郡主之前喝了不少酒,這味道實在難聞。有些愛潔的小姐立刻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萬寧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口中直呼著“姑姑姑姑”就要往前跑。
  顧卿把頭伸到德陽面前,伸出手指。
  “這是幾?”
  德陽郡主的眼睛瞇了瞇,無力地說:
  “這是手指。”
  噗!
  顧卿樂了,又說道:“你可記得我是誰?”
  “你是邱老太君。”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德陽郡主一愣。
  “是啊,我為什麼在這裡?”
  逆行性健忘。腦震蕩的的常見反應。
  “德陽郡主,你對我笑一個。”
  德陽郡主勉力扯出一個笑容來,顧卿仔細觀察她的面部,所有肌肉在牽扯,沒有出現面癱的情況。
  “德陽郡主,你後腦剛才遭受了撞擊,這幾天最好臥床休息。這幾天可能會頭疼,也可能會失眠,記不起事情,但都是正常的,過上一段時間就好了。”顧卿排除了德陽郡主其他的可能,心裡也是松了一口氣,“來人,把郡主身上的穢物給擦了。”
  “邱老太君,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刺客?”敦武伯家的侄女劉珮走上前來,她必須要弄清這裡什麼情況,若是有危險,即刻就要回家。
  “老身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就有刺客行刺。”顧卿站起身,示意健婦們松開手。萬寧縣主一被松開,立刻沖到了姑姑面前。
  只是她還牢記著顧卿的話,不敢隨意去碰德陽郡主的身子,只得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萬寧,你怎麼哭了?”德陽郡主被侍女們擦干了臉上的穢物,扭過頭來無力地和萬寧說:“姑姑很好,別哭。”
  萬寧使勁點頭,把眼淚給擦干。
  “德陽郡主,您府中既然有事,我們也不便久留,這就告辭回家了。”有一位婦人緊張的捏著自己女兒的手,出現刺客,這府裡並不安全,她不能拿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我們也回去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
  “誰都不能走。”
  李茂帶著家將和德陽郡主府的家丁們走了過來。
  顧卿見李茂帶著一堆人過來,驚訝地瞪著眼睛。
  “不是要回去看方婉麼?”
  李茂臉色一僵。娘誒,這時候就不要拆您兒子的台啦!
  “方婉情況好些了,倒是您這,現在出現了問題。”
  “鄙人李茂。今日有刺客混入了花會之中,現在還有好幾個刺客在潛逃中,各位現在亂走,有可能被刺客抓做人質。還望各位留在天香園中,我會派出人手去通知各位的家人,讓他們來接各位夫人小姐。”李茂拱了拱手,“儀賓會馬上過來接走德陽郡主。”
  “李國公,您是想把我們關起來?”敦武伯家的長媳擰著眉說道:“莫非您覺得我們之中有刺客的同黨?”
  她家是二皇子生母的娘家,在朝堂上和李茂並不站在一邊,立刻嗆起聲來。
  有些婦人根本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連忙跟著附和,想要回家去。
  李茂確實懷疑這些人的下人們之中混進了探子,他已經命人快馬去宮裡通報皇帝這件事,想來很快令諭就會過來,此時若是刺客混在哪家下人裡跑了,那才是真糟糕。
  可是在場的婦人們個個都是達官顯貴的女眷,強令她們在這裡,日後不免給信國公府惹禍。
  一時間,李茂陷入了兩難。
  顧卿見她這個“便宜兒子”又開始為難了,站起身來指著那個被捆了起來的刺客。
  “此人手段凶殘,手持匕首傷了老身的奴婢,更是意圖行刺與老身,若不是德陽郡主捨身相救,老身已經喋血當場。這些刺客身份不明,若是狗急跳牆,什麼都可能做的出,各位夫人還是在天香園裡等待家人來接比較好。”
  趙氏和張媛、孫燕妮兩個孩子商量了一會兒,扯著兩個孩子說道:“老太君,我們家有兩個女孩子,我就在天香園裡稍微等一等吧,勞煩國公大人去我家和張家報個信,讓人來將接。”
  她家丈夫是李茂的屬官,她家姐姐和信國公府是姻親關系,無論是公還是私,她都得站在李茂這邊。
  她當下也不多言,帶著孩子和下人們往天香園回。
  有些和信國公家有舊的人家也樂意賣他家這個面子,帶著家人就回花廳那邊。
  陸珺的嫂嫂看了一眼情況,一咬牙,也拉著小姑子的手往回走。奇怪的是陸珺並沒有反抗,乖乖的跟著她走了。
  陸家一會去,江家也就回去了,一時間場上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戶人家。
  “各位若是執意要走也可以,在下會讓馬車先行載著夫人和小姐回去,只是各位的下人都要留下來了。”李茂這話一出,還有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
  明明是這位信國公大人知道了什麼消息,匆匆趕來抓刺客的。恐怕她們這些人家裡也進了歹人,所以信國公才不肯放她們離開。
  若是她們現在要走,無異於昭告天下她們幾家有問題。誰敢走?
  劉家和其他幾戶人家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李茂一眼,氣沖沖地也往天香園裡返回。
  “李國公好大的威風,只是用來欺壓我們這些弱女子,實在是有些孟浪。”敦武伯家的長媳福了福身,“希望李國公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說完調頭就走。
  李茂無奈地揉了揉鼻子。這些人還敢說自己是“弱女子”,她們的一張嘴比刀子還利,回家還不知道要在自家男人面前編排他什麼呢。
  他真是為了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潑了一身黑水了!
  德陽郡主府的兩位家醫已經趕了過來,煙雲胳膊上只是皮肉傷,已經用帕子包扎過了,此時上了點金瘡藥,回府好好養傷就行。德陽郡主的情況倒是有些蹊蹺,因為她一點剛才發生的事都記不起來了。顧卿是知道這是逆行性遺忘,有的人很快就能想起來,有的人需要很久。但忘記的都是最近的事情,對生活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幾個家醫以“離魂症”下了定論,囑咐德陽郡主要好好養神。這倒和顧卿所學的知識不謀而合,心中也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熊儀賓終於匆匆而來,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頭發都散亂了。
  顧卿仔細一看,這位大叔長得倒是朗目疏眉,就是一大把胡子看起來十分毀人。想想看,還是沒有胡子的張玄、齊邵等小哥要養眼的多。
  “德陽你沒事吧?”熊樂見妻子還能對他搖搖手,似乎是沒事,松了一口氣,轉身又和李茂說道:“李大人,那些賊人乘船想跑,我已經派家人乘畫舫去追了。”
  “郡主府裡的湖通往何處?”
  “通往王京渠。可是我家湖水和渠水交界之處有鐵制的水閘,若非有人在絞房裡七八個人一起轉動絞盤,水閘是開不了的。王京渠那邊也是如此。家中這邊的絞房我已經讓人去守著了,絕不會打開。”熊樂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安排。
  他們府裡出了刺客,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抓到賊人,否則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先謝過熊儀賓伸出援手。”
  “哪裡,是在我們府裡出的事,我們一定要抓到元凶才對。”
  顧卿見此地局面已經被控制住,傷者也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顧,再留在這裡也是無用,她看了眼李茂,對她說道:“你這裡既然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帶著家人,也回天香園去。”
  “娘,現在情況還不確定,您明顯就是要被刺殺的對象,還是跟在孩兒身邊為好……”
  “糊塗!天香園裡現在留著這麼多家的女眷,我卻待在園外接受你的保護,叫別人如何去想?‘是不是天香園十分危險,邱老太君不願意來?還是邱老太君仗著自家兒子是國公特殊,就她需要重兵把守’?”顧卿知道李茂是好意,但是她這時候不能給李茂拖後腿。
  “不是說賊人們都乘船跑了嗎,想來應該沒有賊人再隱藏著了。”顧卿說,“讓那四位女家將跟著我進去保護女眷,我還有花嬤嬤,不會有事的。”
  “花嬤嬤?”李銳看著正在把披散下來的頭發重新攏上去的花嬤嬤,一頭霧水。
  花嬤嬤比他娘年紀還大,能頂什麼事?
  可憐李茂每次遇見顧卿訓話就和小綿羊一般,一點也不敢頂嘴,只得再三囑咐四位健婦千萬不要離開邱老太君一步,才放了她們進園。
  顧卿帶著剩余的家人和四位健婦回了花廳。許多人似乎是沒想到邱老太君還會回來,看見顧卿的時候明顯一愣。
  有些人見邱老太君回來了,心中的擔憂也去了一半。她們在這裡坐著惶恐不安,就連聊天都少了許多興頭,此時邱老太君回來,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邱老太君,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趙氏擔憂的抓著自家年幼的女兒。“為什麼這時候混進了歹人?”
  “老身也正在納悶。老身平日裡足不出戶,從未結怨,也不知道為何會遭此劫難。”顧卿卻是對此一無所知,“但無論如何,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添亂。各位酒席才吃了一半,此時不妨繼續玩樂,反正憂也是過,樂也是過,怎麼能給這些賊人掃了興致!”
  “老太君這話說的倒是有道理,可是玩什麼呢?”張媛看著已經被收下去的席面。如今怕刺客在食物裡投毒,她們就算有些餓也不敢再吃了,只好讓德陽郡主府裡的下人把東西全部撤下去。
  說實話,她們也沒有玩的心情。
  “我們就不摻合了,如今心裡還在砰砰砰跳呢。你們這群小丫頭哪個還有心情玩的,就和老太君一起玩吧。”敦武伯家的長媳撫著自己的胸口道。
  敦武伯來拆台,許多還沒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的小姑娘即使想玩,也不敢開口。
  趙氏捏了捏女兒的手,孫燕妮立刻反應了過來,拍著手道:“我玩我玩!邱老太君被歹人欺負了都不害怕,我們怕什麼!”
  顧卿頓時想沖上去親孫燕妮一口。
  真是個乖孩子!
  “算我一個吧。”張媛也站起身。“我也不怕。”
  “我也玩!”江家娘子見未來嫂嫂出了聲,也站了起來。
  勳貴人家的女兒們平時和這些世族很少往來,但也不乏想攀上這些女孩的,雖然沒什麼心情,也紛紛表明要玩。
  顧卿一數,有八個孩子要玩,還有好多是在觀望,沒讓她尷尬,也是松了口氣。
  不怕觀望,等一會兒就會全圍上來了!
  “好好好,可惜我今天沒帶家中的棋牌出來,不然玩的更加痛快,我想想……我們就玩抓鬼吧!”顧卿和身邊的德陽郡主下人說道:“拿紙筆來。”
  “抓鬼?”燕娘捂著臉說,“老太君難道要招鬼嗎?”
  她這話一說,幾個孩子都嚇得半死。
  “哪有,只是個游戲名字罷了。”顧卿笑著說,“其中一些人扮演人,一些人扮演鬼,然後人要把鬼給抓出來。很簡單的游戲,等會我們一玩便知。”
  下人很快送來了筆墨,顧卿叫人把紙裁成許多紙條,開始在案桌上寫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顧卿在寫什麼,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邱老太君是在寫字,絕不是胡亂抓起筆來畫畫。
  可邱老太君不識字的事情在大楚的貴婦圈子中不是秘密,還有人就用這個笑話邱老太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如今見邱老太君寫的有模有樣,各個心中都是驚疑。
  “外界還傳老太君不識字,想不到都是唬人的!”趙氏歎了一聲。“人說傳言不可信,真是一點都不假。”
  顧卿把東西寫完,才想起來這邱老太君原本是不識字的。她心中一下子心虛了起來,只好扯出笑意說道:“外人說的倒一點也沒錯,老身一直是不識字的。只是這幾年家中兩個孫兒年紀漸大,為了拘了他們讀書,老身也跟在他們後面學起了寫字……”
  “說來真是丟人,老身到這把年紀了才開始學寫字,也就只能勉強寫的能看懂是什麼字的程度而已。還望各位不要笑話。”
  其實顧卿的字寫得已經不差了,只是缺少風骨。她開始是跟著李銳學寫字,所以字跡和李銳的極像。這幾年李銳得了齊耀這位先生指導,字越發蒼勁有力,她還是軟綿綿的趴著,所以一看就能區分出來。
  邱老太君話一出,眾人皆是驚歎。以年邁之身重新讀書習字,這需要何等的毅力?莫說眼花頭暈,就是跟在孫子後面學寫字,這般放□段,她們家中的老太太們也是做不到的。
  李銳沒有父母,想來這位邱老太君為了這個孫子付出了不少,真是又當爹又做媽了。她們都是為人父母的,自然是心中有無限感慨。
  顧卿在字條中放了五個一樣的,三個和其他人不一樣的,開始主持游戲。
  每個人都要描述自己字條上的詞是什麼,但不能說的太多,也不能說上面的字,否則都算出局。做“人”的,要找到同伴,然後找出鬼是誰,一起把鬼票決出去。
  因為她們是第一次玩,所以顧卿寫的很簡單,規則也用的最簡單的那種。
  所有人拿到了紙條,顧卿指定張媛先來,她年紀最大,她開頭會好一些。張媛的紙條上寫著的是“兩小無猜”,便想了想,說:“我和我家弟弟們就是這樣的。”
  眾人都看自己手中的紙條,有五個上面都寫著“青梅竹馬”,有兩人寫著“兩小無猜”。此時張媛說的和兩者都很近,所有人都猜不出她是什麼來。
  轉到了江家妹子江清靈的身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馬,覺得不太好說,想了一下說道:“我這個,和小孩子有關系。”
  這下大家都覺得手上是一樣的東西,只有顧卿知道怎麼回事,在一旁偷著樂。
  游戲進行了兩刻鍾才結束,最後張媛猜出了“青梅竹馬”,雖然被抓住了,可還是鬼贏了。旁邊的小姐夫人們看著有趣,有些雖不參與,但也跑到顧卿旁邊幫著寫題目。什麼“龍鳳呈祥”和“鴛鴦戲水”啊,什麼“相近如賓”和“貌合神離”啦。
  還有個好熱鬧的,居然寫了“洞房花燭夜”和“金榜題名時”,讓拿到前者的紙條的姑娘們鬧了個大紅臉,根本說不出口。這下倒好,紅了臉的都是一家,大大方方說:“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反倒是鬼。
  多虧了顧卿帶著這幫女孩子玩了起來,氣氛才沒有那麼緊張。天香園把守著大門的家將們見園子裡沒有鬧起來,紛紛感激起這時候放□段一起嬉鬧的邱老太君。
  他們府中這位老太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時刻,總是能力挽狂瀾。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過度章節,下一章花會副本完結。
  帶兒子出去玩一下,晚上還有章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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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顧卿暴走

  李茂冒著得罪一班朝廷官員的後果控制起了這一大群夫人,概因尹朝余孽滲透的太為徹底的緣故。
  京城各據點的探子們已經吐了不少人家出來,據皇帝的意思,竟是幾乎所有勳貴人家裡都被安排了人手。有些倒不指望刺殺或做探子,只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時候能作為內應罷了。像是德陽郡主府裡的那位嬤嬤就是如此。
  熊樂的畫舫在湖泊通往渠道的盡頭抓到了那些刺客。畫舫直接把那艘船給撞沉了,所有烏篷船上的人都掉到了水裡,被打撈了起來,捆回了岸上。
  “蠢貨!還指望從渠道逃出去,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這時節誰會開閘!”清明時節雨紛紛,前一陣子下了不少場雨,湖面已經放過一次水了,現在是關閉的情況。
  眾刺客想死的心都有。
  這一場刺殺簡直就像噩夢一般,先是可以百步殺人的手弩沒有送進來,只得用彈弓,然後毒茶老太太莫名其妙沒喝,又給端了回來。明明看刺客乙已經要得手了,結果冒出來個糟老太婆是個高手,把她的殺招都給接了下來,還抓了活口。
  現在好,連水渠都沒開,接應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真是坑煞我等!
  熊樂確定德陽沒有大礙以後,和府中下人把德陽送到了郡主府的主房休息,萬寧一直守著姑姑,三人知道李茂是皇帝的心腹,便把這邊的大局拜托給李茂主持。
  李茂正在等宮中的消息,正是求之不得,連忙允諾。
  沒一會兒,禁軍首領謝易凡帶著禁軍趕到,同時帶的還有各據點審出來的口供。謝易凡提走了在德陽郡主府抓住的幾個倒霉鬼,又和李茂說道:“勞煩李國公,這張名單上是審出來的探子身份,其中有幾戶人家的主母就在裡面,還望李國公想辦法告知,讓我們配合著把探子抓回去。”
  李茂拿過口供,吃了一驚。
  “怎麼這麼多?”
  謝易凡苦笑,“都是剛開國那一會兒的事,各家得了封賞,許多勳貴人家人手不夠在外面采買,就是這時候滲透進去的。還有些人好色,就被施了美人計,弄進去不少女人。”
  李茂抓著那張紙,頓時覺得有千斤重。
  皇帝叫他做這種事,也是一種制衡。他在勳貴中聲望過高,知道的又太多,現在晉國公丁憂,世族一派不知是不是受了高人點撥,暫時收斂鋒芒起來,他這方的勳貴中有不少輕狂之人惹了一些風波,開始讓皇帝覺得刺眼了。
  他這張紙上的名單大部分都是勳貴家,甚至還有他的屬官孫英家中的人。他要帶著這些禁衛軍去他家府裡抓人,連告知一聲都沒有,肯定會引起齟齬。
  皇帝這一手玩的實在是漂亮。像他這樣的庸人,能看出意圖就已經了不起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若陳軼和吳玉舟兩位先生在就好了……
  真不知爹和哥哥當初是怎麼與先皇相處的,為何到了他這裡,就這般心力交瘁?他為了當今的聖上,幾次陷於危險之地,家中從母親到孩子,每個人都受到了生命的威脅,照理說不該引起皇帝的猜忌,可如今這才多久……
  他嘴裡全是苦味,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向謝易凡拱了拱手,就朝天香園走去。
  這事是不做也得做,做也得做。
  顧卿帶著女孩子們玩的正高興,就連一些年輕的媳婦也都參與了進來。這時候突然有丫頭來報,說是各家夫人小姐的家人來接了。
  她們逗留在這裡實屬無奈,玩游戲也是苦中作樂,這時候家人來接,自然是歡歡喜喜的就准備走。可是一出門,卻見李茂帶著家將守在園子口,一些人家直接給放了出去,還有一些人家卻被留了下來,說是有要事相商。
  陸珺家也是被放行的那批人家,但她心中有事,所以和自己的嫂嫂說她要去找萬寧有事,讓嫂嫂先在門口等她,她去去就來。
  陸珺和萬寧感情好兩家都是知道的,德陽郡主今日受刺,萬寧很是傷心,陸珺之嫂孫氏以為陸珺要去探望一下安慰安慰萬寧,便讓她盡快,自己先去馬車上等她。
  陸珺見嫂嫂走了,連忙掉頭回天香園。
  “小姐,這不是去德陽郡主內院的方向啊!”陸珺的一個貼身丫頭害怕的緊,這時候天香園裡除了邱老太君,就是各家被留下的主母,顯然要發生什麼大事,此時小姐回去趟這渾水,回家還不知道要被主母訓成什麼樣子。
  “你們休要多言,回家也不要亂說。我去找邱老太君有事相商,你們莫要管我。”陸珺停下腳步,冷著臉說道:“若是我知道哪個亂嚼了舌根子,直接打一頓攆出去。”
  陸珺雖然不愛俗物,可是作為世族長女,管家理事也是學過的,她院子裡從九歲開始就自己開始打理,這些奴婢都是她刷了幾遍留下的得用的,自然不敢多言。
  陸珺邊走邊想,該如何說才會讓邱老太君厭惡與她。
  原本她已經有些猶豫,覺得這個人家也不是太糟糕,可是今日一場刺殺,頓時讓她知道了信國公府的處境。
  先別說世族的敵視,恐怕信國公還得罪了不少勢力。想到信國公府前任世子之死,以及在後院中無緣無故殉夫丟下了獨子的世婦張氏,陸珺覺得信國公府的水太深,絕對不是什麼好嫁過去的地方。
  就算嫁過去能享福,也要看有沒有命享。她可不想以後也留下一個遺子,過著像李銳那般淒慘的日子。
  她原本還想好言相勸,現在卻只想著讓邱老太君討厭她。就算是李家先退親,她也顧不得了,哪怕是她滿身污水以後都嫁不出去,好歹能劃清界限,他爹剛剛提上禮部尚書,世族開始對他和緩,若是此時退了親,想來他爹重掌族長之位指日可待。
  大不了她去做女道士去!她們世族不嫁的閨女做女道士的還少嗎?
  只是她畢竟年幼,以前也沒想過這件事,只是碰巧遇見邱老太君也來花會,恰逢其時,才生起的這個念頭,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安,心裡也是涼一陣熱一陣的。她將自己嫁與信國公府定以後會遭遇的可怕境況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給自己打氣,這才去了堅定了信念,走到了邱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陸珺對顧卿福了福身。
  顧卿此時正在花廊下閒坐,李茂不准她先走,非要她留下和他的人馬一起歸府,德陽郡主家的下人倒是邀請她先去後院客房休息一會兒,但她實在沒心情睡覺,就還留在天香園裡,看李茂到底要做什麼。
  這時候陸珺過來找她,是為了什麼?
  這是未來的孫媳婦,顧卿自然對她十分親密。
  ‘霍霍霍霍,難不成這小姑娘和她孫子一樣,也想知道自己以後的對象是什麼樣子,所以偷偷跑來打聽的?’
  顧卿得意的想。
  ‘我家孫子長大後一定是風流倜儻,才德雙全,可不會委屈你呢!’
  顧卿笑嘻嘻地受了陸珺的禮,問聲問她:“珺娘找我,所為何事啊?”
  陸珺看了看左右,這麼多人,為難道:“老太君可否屏退左右?”
  “老太君不可!李國公有令,令我們任何時候都不可離開您半步。”魯氏甕聲甕氣地一口否決了陸家小娘子的提議。
  “魯氏,不要這麼凶,嚇到人家小姑娘怎麼辦!”顧卿見陸珺臉色不太好看,連忙制止了魯氏接下去的話。
  “難道這位女家將認為我是刺客,要對老太君行不軌之事嗎?”陸珺忿忿道:“當世哪個人家能讓江東陸家的嫡長女做刺客?你這話簡直是不可理喻!”
  喲,還是個有爪子的!
  顧卿最喜歡有個性的小姑娘,雖然被抵的是自己家的家將,卻不以為杵,安撫兩邊道:“她們的職責便是保護我,這是職責所在,她們不說這話,才叫失職。只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樣的姑娘。這樣吧,我讓花嬤嬤陪著我,她是我的心腹,我什麼事都不瞞著她,我們在一旁悄悄說話,你看可好?”
  小姑娘要問未來老公的情況,怎麼可能讓一堆人在旁邊杵著嘛,她懂,她懂!
  “老太君!”
  “不要多說了,你們還信不過花嬤嬤嗎?”顧卿挑眉看了一眼花嬤嬤。她還沒來得及問花嬤嬤這武功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她從一睜開眼就是這位嬤嬤在鼎力相助,雖然她有些不對,她卻不疑她,依然願意交托信任。
  花嬤嬤心中熨燙,遇見顧卿這樣心性的主子,才是她們這種人的福分。她對顧卿點了點頭,又勸四位家將不要多言。
  就這樣,顧卿和陸珺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去說話。四個家將也不走遠,站在能看到她們的距離,卻不怎麼能聽見她們說的是什麼話。
  陸珺原本只想和邱老太君單獨談談的,但邱老太君剛剛遭遇刺殺,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這樣已經極好了,她就沒再說什麼。
  顧卿見這小姑娘捏著衣角哼了半天,嘴愣是沒張開,心中也笑開了花。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吧?覺得難為情吧?想當年她暗戀他們班那個班長,別人問她喜不喜歡他,她也是這般扭扭咧咧,想當年那青蔥歲月啊,沒幾年前她還是滴綠的少年,怎麼轉眼間就成了半老徐娘,阿不,成了糟老太婆了?
  可憐她一朵嬌花……
  問吧姑娘,她一定會做好月下老太婆的重任的!
  我孫子很帥的喲!
  “邱老太君……”陸珺張開嘴,覺得身子都是不屬於自己的了,“能不能請你……”
  “嗯?”要傳她孫子什麼話麼?沒問題!
  “能不能請你……再考慮下我和李銳的親事?”
  顧卿的笑容一下子斂了起來。
  這小丫頭是什麼意思?
  既然已經開了口,陸珺也就豁出去了。
  “邱老太君也知道,這門親事是當年先皇提起的,當年我家剛剛從江東來到京城,我父親其實並不想在京中為我選定親事,接受這門親事,也是無奈之舉。”這件事她曾聽她叔父說過,她小時候是不在京中的,一直在祖母膝下養著,後來訂了親,她娘才把她接到京城。
  “我家因此事影響,我父親去了族長之位,我娘卸了宗婦的名分,江東世族甚至一直視我父親為異類,還有許多親戚都不再來往……”
  小姑娘越說越覺得自己這門親事簡直是糟心極了,不說別的,就拿江家來說,江家的族長沒有在朝中為官,可是他家地位一直超然,她家的閨女多少大族求娶,來往的也都是世族嫡女,而她,就連一些二流的世族都恥於和她往來。
  她兩個庶妹,受她連累,以後都不知道該如何嫁出去。
  顧卿聽得莫名其妙,這事全世界都知道,小姑娘提起來是為了什麼?博取同情?
  “小女子蒲柳之姿,想來貴府的嫡長公子是極好的……”
  “等等等等……”顧卿見陸珺越說越無稽,連忙打斷了她的話。
  “陸小姐這般話,是你家中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陸珺臉一白。此事她家雖然為此長吁短歎了許多年,可她父母卻從來沒提過退親的。她爹常說若是李蒙大人還在,信國公府如日中天時,他就一定去把親退了,如今倒只能認命了。她一直覺得她爹是可憐李銳……
  陸珺聲如蚊吶地說道:“是……是小女子一個人的意思。”
  顧卿氣的肺都要炸了。若不是她還要維持形象,肯定已經跳了起來。
  這小姑娘嫌棄她家孫子?她居然嫌棄他嫌棄到自己不要臉面來退親的地步?
  想到李銳在家中對陸珺的那般憧憬,想到李銳在她出門前說的“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顧卿真是甩袖子就走的心都有。
  她當自己是誰啊?
  “陸小姐,你覺得你家父母難道不知道和我家結親有多少壞處嗎?你覺得你父母不想和我們家退親嗎?你覺得我家當年是高攀了你家嗎?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們家提都不提要退親的事?”
  陸珺心中不甘。若不是她家可憐李銳年幼失親,怕落得一個落井下石的名聲……
  顧卿見陸珺的臉色就知道她心中一點都不清楚,咬著牙說道:“當年我家的嫡長孫李銳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國公,和哪家貴女結親不是皆大歡喜?為何我家要受著世族們的白眼,定了你家這門親事?”
  “你以為我們家就願意?我們家就低微到要卑躬屈膝地去你家提親?你莫忘了,我孫兒的娘親也是張家正兒八經的世家嫡長女,張家若論門第,不在你家之下!”
  顧卿正在氣頭上,也不顧這個小姑娘的臉色好不好看了。
  “此事是先皇做的媒,誰敢不從?你不妨回家問問你的爹娘,當年是不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姻,保了你家受先皇所用。到底是誰得了便宜。若不是如此,江東幾大世族,有哪家坐到了翰林院掌院這般的高位?你們江東世族坐享絲茶魚米的便利,家中富可敵國,隱戶又眾多,哪位皇帝誰敢重用你們,哪個敢留著你們?你這小丫頭,難不成還一直以為是我家沾了你們家的光不成!?”
  顧卿進入了暴走狀態。
  “我本不想和你說這麼多,可是見你實在糊塗,忍不住要點醒你。想來你是世族之女,平日裡除了琴棋書畫,時事歷史,管家理事都應該通曉的,就如我家長媳一般,怎麼今日一見,見識如此淺薄?”
  “你我兩家的婚事來由,都是我那年方十四的侄兒閒暇無事的時候分析與老身聽的,他只比你大四歲,雖身在府中,卻也看得清時局政事,現在看來,倒是你配不上我的孫兒了!”
  陸珺的身子晃了一晃,她沒想到邱老太君的脾氣如此之壞,對她一個女孩家也能說出這般的重話來。
  雖然她的目的就是讓邱老太君厭棄與她,可真的被人嫌惡,總是不好過的。
  花嬤嬤扯了扯顧卿的衣袖。作為長輩說這樣的氣話,有些顯得太小心眼了。
  可顧卿哪裡是什麼長輩?她把李銳當做自家的幼崽庇護著養大,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如此之多,眼見著這個男孩長成翩翩的少年,既有責任心又有膽識,哪個不誇,可這姑娘仗著自己是世族嫡女,竟嫌棄他家孫子出身不好,這親事帶累了她家!
  呸你奶奶!她家李銳娶哪個娶不到?要是娶個方氏那樣的糊塗蛋回家,又是倒霉一家子的未來!她培養兩個孫子都已經夠累的了,可沒精力再來養成一個孫媳婦。
  再說了,就是她想養成,也要看人家要不要她養!
  “老太君的意思是,願意與我家退親了?”陸珺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壓下各種復雜的情緒,想要邱老太君給一個說法。
  “陸小姐,你還是沒懂。此事我家是退不了親的,我家是孤臣,聖上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此事是先皇保的媒,除非陸家願意散盡家財,散盡隱戶,否則聖上猜忌之心一日不減,你家的親事就也別想退了。你家若能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劃清界限,或者你父親想要辭職還家就如江家族長一般做個閒雲野鶴,不妨上門來退親,老身在這裡就可以允諾你,若你家要退親,我和我兒絕對應允。”
  陸珺捏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過來就是自取其辱,可這股子難堪怎麼也退之不去。什麼朝堂政見,什麼時局大勢,她不過是一後院的年幼閨女,哪裡會知道這麼多!這邱老太君先前那般慈祥,轉眼就變得如此刻薄,還說她配不上他家孫兒……
  她好歹也是朝堂大員的嫡女,她家累世大族,就算李銳的父親以前多麼有權勢,信國公府多麼顯赫,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過氣的貴族都尚且不算貴族,邱老太君憑什麼就覺得她一個世族女要看得上李銳!
  “邱老太君的話,小女子懂了。”陸珺竭力控制情緒,讓自己不要失態,也不要哭出來,只是對顧卿行了行禮,便穩穩地轉身離開了。
  只是她走到自己的侍女們身邊,看到丫頭們對她露出的擔憂神色,還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和邱老太君提這事,不是蠢,又是什麼?她看自家孫子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別人家的女兒都是蠢貨糊塗蛋,不該瞧不起她家孫子。
  可她在他父母手裡,也是掌上明珠,千好萬好的。
  顧卿氣的一口氣都提不上來,上次氣成這樣,還是發現方氏在家裡搞了一個巫蠱的時候。
  “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要好。”
  顧卿苦澀的一笑。
  孫兒啊,她相貌倒是很好,品性也應該不差,可人家是真的看不上你,和你猜的沒錯啊。
  花嬤嬤替顧卿順著她的背,嘴裡不住勸道:“太夫人,你和這個小姑娘說這麼多,有些自*份了。像這種情況,你應該直接讓她找大人來說。哪裡有小姑娘家來談自己婚事的?別說只是個世家女,就是公主之尊,金枝玉葉,自己跑來退親也是過分了。”
  “我知道我不該和一個小女孩慪氣,可我就是忍不住,這口氣要是讓我憋著,我非憋出個好歹來不可。你聽聽她那話,她是蒲柳之姿,配不上我家的銳兒……”顧卿的牙被咬的嘎啦嘎啦響。
  “若論身份,如今的銳少爺,還真配不上陸家小姐。”花嬤嬤歎了口氣,“這小姑娘心思重,可是性子卻傲的很,怕是遇事不愛和人商量,連她父母都不知道她這番主意。我在宮中見過許多女人,像這樣性格的,通常最後過的都不會太好……”
  “邱老太君,別生氣了,我們回去吧。”
  另一頭,李茂拿了手中的名單,和各家的主母一個個的說明情況,又把名單上的人名報與她們聽,請她們協助。
  有些主母聽到那名字,心中歡喜的要命,那名字不是別人,正是她們家老爺寵愛的美妾。這時候她們占有大義,一舉數得,豈能不歡喜?
  還有些主母連這些下人的名字聽都沒有聽過,想來也是不入流的下人。這樣的下人都會讓李國公知道,確實應該是有問題的。
  還有一些人心中實在不快,無憑無據,只憑一張口供就要提人,萬一是攀咬怎麼辦?再說,若是讓禁軍進了家,還不知道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呢。
  無奈李茂手上握有聖諭,若是違命,就是抗旨不尊,和家中下人們比起來,這又算不得什麼了,更何況她們被扣在天香園裡,若是不配合,說不定這李茂真能把她們一直留在這裡,她們都是女眷,和這一堆兵丁留在一府之中,實在是有*份。
  此事雖然所有人都同意了,也願意行方便讓禁軍隨她們回家去拿人,可心中總是留了疙瘩。這李茂仗著有皇帝撐腰,連各府有誥命在身的命婦都敢為難,若以後勢大,還不知道會囂張成什麼樣子。
  李茂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又讓謝易凡回宮稟報皇帝,此間事情已經事了,刺客們也都押送回宮,這才去天香園接了母親,由家中眾多家將和數十位禁軍護送著回了信國公府。
  信國公府的大門口,聽聞了消息從宮中告假跑回家來的李銳正在不安地不停張望,見到顧卿的馬車從坊口的方向駛了過來,連忙沖出去老遠去接祖母。
  他還沒敢和李銘說,不然那小家伙還不知道要驚慌成什麼樣。
  待看到顧卿安然無事,連頭發都沒亂的從車裡下來,李銳親自替祖母去拿車凳,又攙她下車。顧卿看著一臉“啊我總算放心了”表情的李銳,再想想陸家小姑娘最後跑來和她單獨說的那句話,心裡實在是難受地緊。
  顧卿由著李銳攙著她下車,走了幾步,突然和李銳說道:
  “她長得很丑。”
  “嗯?奶奶說什麼?”
  顧卿實在不忍心說陸家小姐嫌棄他的話,又覺得說人家姑娘品性不好是壞人名聲,那只能從相貌上先粉碎李銳的美好想象了。
  等他對未婚妻的這段綺思漸漸淡了,想來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會太難過。
  若有機會,她會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事的。
  她家孫子,值得真心愛慕他的姑娘。
  所以顧卿又張了口,拍了拍李銳的手。
  “那陸家姑娘我見了,長相實在……你還是忘了吧。”
  李銳聽見這話,猶如美夢被人撕碎,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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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李茂裝哭

  李茂將母親送回了家,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立刻就召了吳玉舟和陳軼兩位先生來。
  他現在感覺到了出仕以來最大的危機。
  那就是皇帝對他生出了不信任。
  勳貴人家與世家最大的區別是,榮辱富貴皆系與君身。
  這話說起來只是一句話,背後的含義卻不得不讓人沮喪。有家族和龐大勢力做依仗的世族,皇帝動起來還要煞費苦心,可對於他們這種看似登天的新貴,要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李茂自認沒有做出任何讓皇帝忌憚的事情,可皇帝依然趁著清理刺客與暗探的機會敲打他,其中深意,讓人心寒。
  沒一會兒,吳玉舟和陳軼來了,兩人在路上已經向去報訊的家人打聽出了邱老太君遇刺一事,心裡也在猜測,大概李國公召他們前來,問的就是這個。
  誰料到,這位信國公大人,問的卻不是邱老太君遇刺一事,而是皇帝讓他清理暗探的用意,以及以後的應對之策。
  說實話,陳吳二人真的沒想到李茂會成長的如此之快,快到能看到皇帝讓他出面去清理前朝余孽絕非偶然的地步。
  但僅僅能看清,對於這個危機四伏的公府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信國公,您當年出了孝,為何一入朝堂就是兵部侍郎呢?”陳軼決定讓李茂自己想清楚為什麼。
  “因為兵部是勳貴派掌控的衙門,皇帝不放心兵權掌握在世族手裡。”
  “那為何聖上幾乎是立刻就重用了您呢?”
  “因為我家丁憂數年,一直以我父兄馬首是瞻的勳貴派也就被世族打壓多年……”李茂說道這裡,突然頓住了。
  “刺客為何一直沒有刺殺過邱老太君,如今卻又開始了刺殺?正是因為這次輪到晉國公丁憂了。”陳軼給李茂分析著局勢。
  “兩派勢力均等,才能在摩擦中不停讓關系惡化,以至於政令不通,朝廷行事的效率低下。若是某一方壓倒另一方,對於皇帝的權衡之術來說,自然是非常不利的,可是若是發生戰爭,這般情況反倒能很快撥亂反正。”
  “尹朝余孽希望大楚能生出內亂來,最好是一直內耗,如今晉國公丁憂,世族隱其鋒芒,所以尹朝余孽慌了……”陳軼想了想,“想來他們准備許久,生事就在這幾年,所以不能見到朝堂穩定,便想讓國公爺您也丁憂,如此這般,群龍無首,大楚的朝堂就會更加混亂。”
  “所以說,晉國公的存在,對我反倒是好事?”李茂舉一反三,“換句話說,我的存在,對晉國公來說,也是好事?”
  “正是如此。這也是為什麼您能一出仕就占據高位,卻沒被其他世族打壓的原因。一來他們急需有人出現讓皇帝安心,二是您畢竟年輕,經驗又無,算不得什麼棘手的對手,三來張家的張寧任了吏部尚書,在其間起了平衡作用,您的位子才穩穩地坐了下來。您方能一路扶搖之上升到兵部尚書,成為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尚書。”
  “但如今局面變了。”陳軼做出一個倒塌的姿勢,“但凡局面一變,為了保持平衡,聖上自然要更改砝碼,削弱您的重量。”
  “我的建議是,您不妨示弱。”
  “示弱?如何示弱?我難道還強過嗎?”李茂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哪裡強到讓聖上忌憚了。”
  “信國公不可妄自菲薄,您代表的是整個信國公府。若您府上不強,尹朝余孽為何會三番五次盯著您府上?岐陽王的殘余為何又要想盡辦法的離間你們府裡的關系?”吳玉舟一直跟隨李老國公,自然是知道信國公府為何一直行進的如何艱難。
  “您是皇帝手中的刀,也是他手中的盾,是擋箭牌,也是披荊斬棘的利器,可利器既可傷人,又能傷己,是以皇帝不得不做出防范來。此乃帝王之道,乃是無情之道,並非針對您一人。”
  “削弱您,是要用您。若是此時聖上一點改變都沒有,我倒要替您擔心了。”吳玉舟勸說李茂道:“此刻晉國公一派示弱,您也不妨在聖上面前示弱吧。您本來就不是鋒芒畢露之人,只要大大方方表現出您的本性,凡事多問皇帝,時間久了,皇帝自然會對您放心,也會更加倚重您。”
  “我信國公府一門忠烈……”李茂悲憤欲絕道,“我家危如累卵,如今竟要……”
  一時間,李茂竟是說不下去。
  “那就讓皇帝知道信國公府危如累卵。您可以這般說……”
  第二日一早,李茂入宮上朝,等候升朝之時,眾多同僚紛紛過來問候,詢問邱老太君可好。就連許多世族高官也都關切著李茂的回答,恨不得把耳朵支起來聽的老遠才好。
  李茂眼眶一紅,哽咽著說道:“不知是哪裡來的凶殘刺客,竟想用暗器在宴中伺機殺了我家老母親,若不是德陽郡主捨身相救,如今我已經是無父無母之身了。那凶手環環相扣,手段殘忍,我母親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受了驚嚇,當時在郡主府上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回家後就倒了下去,至今還臥在床上。”
  李茂已經和顧卿商議過,讓她先在家休息幾日,對外報病,謝絕探視。
  此時這種邱老太君強忍驚懼的說法,自然是更加惹人同情。
  “我母親這幾年就得了中風的毛病,過年的時候還發了一次,我們在家連氣都不敢讓她受的,如今她受了這種驚嚇,我真擔心有個好歹來。那我們家……我們家真是天都塌了一半了……”
  也是,若李茂再度丁憂,那他這人生中最珍貴的時光全部都在守孝了,確實是讓人同情。這大楚這麼多人家,也沒有哪家像他家這般過的多災多難的。
  再想到他孤臣的身份,不由得讓人生出無數想象來。
  今日大朝,皇帝在朝上說了尹朝余孽之事,勃然大怒。
  這些逆賊隱藏多年,枝繁葉茂,卻如同暗地裡潛藏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一口,不可不除。皇帝在朝上點名道姓痛斥了眾多大臣御府不嚴,竟然讓前朝余孽混入府中的罪過,有的被罰了俸,有的則責令回家一月,好好整頓府中之事。
  責令回家,其實就是變相的逐退一陣,是皇帝最常用的懲罰手段。
  耐人尋味的是,被責罰的大多都是勳貴一派。雖然是勳貴一派治家不嚴是通病,他們也沒有那麼多家僕可以好生□□,但此次這麼多人被申飭,不由得讓人想象是不是皇帝又想安撫世族了。
  這一陣子,世族可是夾著尾巴做人的。
  一時間,許多人都看向李茂。他站在文官隊伍的最前端,而原本站在最前面的平章政事張諾已經丁憂,他那一身紫衣出現在那裡,就分外顯眼。
  世族一派都在等。
  他們等著李茂出去求情,此時若他不表現出對屬下的維護,勳貴一派很可能就會對他不服。原本他年紀就輕,早就受到別人詬病,如今再明哲保身,以後更是要被厭棄。
  可李茂什麼都沒做,既沒出面解釋,也沒出聲求情。竟是安然的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呸!
  真是皇帝養的一條好狗!
  下了朝,皇帝自然是好生的安慰了李茂一陣,更是對他府上的遭遇表示同情。
  李茂聽到皇帝的話,當場痛哭流涕,說明自己當年失去父兄的痛苦,實在是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悲痛之情。他痛斥尹朝余孽殘忍無情,屢次對他家下手,讓他一府老小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中,他家老母已經中風,再多來幾次,肯定隕命,他實在不想賭了。
  李茂求皇帝允許他辭官回家,和家中老小閉門不出,做一逍遙散人去。
  楚睿一直做好了李茂不堪重用掉鏈子的准備,卻沒想到只是一場刺殺,就讓他生出了退卻之心。再一想他平日裡的表現,汾州的幾場生死劫殺,方氏引神婆回家,李銳被厭勝之術所魘,這麼一想,頓時覺得信國公府真是倒霉至極,這家中這麼多大人小孩現在都還活著,真是祖墳上在冒青煙。
  讓一個平庸之輩承受這麼多狀況,被嚇破了膽子,也是有的。
  楚睿現在還丟不開李茂,況且晉國公如今剛丁憂,他就允了李茂辭官回家,這卸磨殺驢的也太快,眾臣若就此對他寒心,那他才真叫舉步維艱。
  這等自毀城牆的不智之事,他自然是不會做的。
  楚睿連忙安慰李茂,又誇獎他家的忠心雲雲,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成為信國公府堅實的後盾,也會安排宮中武藝超群之人細心教導李銳,以保護府中老小的安全。
  李茂此次哭求,就是為了找皇帝討好處來的,他家吃了這麼多虧,就連他自己都九死一生地去辦聖上安排的差事,如今聖上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他早就已經心涼。
  此時他受吳陳兩位師父點撥,話語間都是一意要帶著全家老小歸隱,逃避這殺身之禍的意思。皇帝無奈之下,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快肅清京中尹朝余孽,不讓邱老太君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甚至願意讓李茂再招五十家將入府,補充信國公府家將的數量,以便能夠好好保護府中老小。
  李茂見皇帝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也就見好就收。
  只是此番之事,已經讓他看清了“皇帝”是種什麼樣的身份,他父親當年又為什麼一天到晚喊著要卸甲歸田,更堅定了他走父親當年路線的決定。
  和你們這些聰明人玩不了,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干了,看誰急!
  李茂得了皇帝的安慰,又拿到了昨日那些郡主府的刺客錄出的口供,回去細細一看,心中暗暗後怕。
  陳軼先生的猜測是對的,尹朝余孽怕勳貴一派勢大壓倒世族,大楚朝堂從此成為一言堂,這才急急慌慌下手。
  勳貴派大多是以武勳起身,雖大部分已經在他爹的帶領下交出了兵權換取出身,但實力威勢依然還在,上馬就能帶兵,又是宿將,讓這些余孽不得不防。
  其二便是信國公府接二連三的揪出探子,讓這些人慌了手腳。
  李茂看見這些刺客的“原定計劃”,後背都生了一層冷汗。
  原來不光是用鴿子送信,花盆裡才是另有玄機。若不是新的花盆在入府的前兩天因為聖上下令端了那處據點,沒有送出去,那昨日射她母親的就是弩箭而不是鐵彈。
  弩箭速度極快,就算德陽郡主想要以身相替,想來他娘也是難逃一劫。
  而那茶娘子所下的劇毒,正是陳軼所說的那種海裡的劇毒,幸虧他娘從不喝茶,看到茶娘子的傑作也只是看看就讓人端下,不然哪怕是他娘稍微客氣一點,用唇碰一碰茶盞,從此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水渠也是如此。他們在外面將所有據點的逆賊全部抓了,才沒有人去接應,否則除了那個所知甚少的女刺客,其他人都跑了。
  這不得不說是老天開眼,不忍心他家再遭橫禍,陰差陽錯之下,才沒生出憾事來。
  只是這種運氣,不可能每次都有。
  從此以後,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了。
  至於這次她娘被花嬤嬤保護……
  花嬤嬤到武藝如此高強,為什麼卻一直沒有顯露?為什麼她甘願這麼多年來默默無聞地受他家的冷遇,直到這幾年才受到重用?
  是什麼時候花嬤嬤受到老太太重用的呢?是了,是李銳出現危險的時候,老太太將銳兒移進了自己的院子時,受到了重用的。
  花嬤嬤究竟是什麼人?
  他娘到底知不知道花嬤嬤的身份?
  持雲院裡,顧卿也在問花嬤嬤同樣的問題。
  此次煙雲受了傷,右手上臂劃出一道大口子,雖然沒傷到骨頭,可姑娘家身上有疤,未免成了憾事。而香雲雖然年紀最大,膽子卻最小,這幾日每夜噩夢不斷,如今連走路都是飄的,說話一大聲就要嚇得蹦起來。
  倒是嘉雲和磬雲居然撐起持雲院的大小事,指揮著持雲院丫頭們各就各位,這才沒讓持雲院生出一點錯來。
  顧卿昨日得了李茂的指示,這幾天要臥床休息幾天,為了怕走漏風聲,除了幾個近身之人,她就連幾個孩子,都不能把情況說穿。
  只是她畢竟是裝的,讓她時時裝病實在是難受,便借口要睡覺,把李銳李銘李鈞李釗一群孩子全部趕走,只留了幾個知情人在房裡“養病”。
  這一得空閒,顧卿就直接開始問花嬤嬤的身份了。
  “花嬤嬤,您是探子?還是隱藏的護衛?”顧卿除了想到這兩個,想不到其他。“你實話和我說吧,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不會生氣的。”
  她可不是狗血電視劇裡那種“你居然敢欺騙我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敢欺騙我”的咆哮黨。更何況花嬤嬤一直像是長輩那樣照顧她,她實在看不出花嬤嬤有什麼要對她不利的樣子來。
  花嬤嬤知道邱老太君絕無套話的意思,她也沒有那麼復雜的身份,便微微彎了彎腰,低聲道:“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我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重要的。我並非探子,但若說我是護衛,也沒有那麼復雜……”
  “我只是在偶爾的機會下學會了武藝,恰巧遇見此事,不得不出手罷了。”
  顧卿兩眼放光。
  莫非花嬤嬤還是什麼武林世家之女,因緣際會流落宮廷?
  她最喜歡聽故事了!
  “太夫人也知道,我是宮女出身。胡人占了王城之時,並沒有殺光宮人,因為他們還需要人做事,我的師祖就在那場浩劫中活了下來。尹朝立國之初得了不少江湖中人的幫助,宮裡也一直有培養影衛的慣例,後宮皇後、寵妃、儲君、皇帝身邊盡是高手,可能一個不起眼的宦官,瞬間都能取人性命。”
  “我小的時候,因為根骨適合練我師父的功夫,所以得了我師父青眼,在她身邊長大,除了學習如何做一名宮女,也學了一身自保的本事。”
  花嬤嬤接著道:“只是我們都是漢人,尹朝也已經滅了幾十年了,我師父自己都沒有可以護衛的妃嬪皇子,更別說我了。我師父又不願暴露本領保護胡人,就一直讓我也隱瞞著。胡人不像漢人,他們動輒打罵宮女,就連漢人的嬪妃也經常受辱,我學了這身武藝,確實有了無窮的好處,便經常借各種便利,慢慢升到了女官的位置,不用再吃苦受罪。”
  “我先是管著宮女們的調1教一事,後來做的好,又在某處胡人的妃子那裡做一女官。那胡妃覺得我相貌長得比她好,便找了個由頭將我弄去了冷宮做侍女的頭領,再也不必見到皇帝的面。”
  “她卻不知此事正中我的下懷,我本就不樂意服侍胡人,就甘願一直留在冷宮裡,直到先皇攻破王城,占了皇宮。”
  “我很感激老國公把我從宮中救了出來,讓我不用再看著宮裡那種吃人的地方。我在宮中雖學了武藝,卻無用武之地,一輩子都要藏著不讓自己暴露,否則宮裡那種充滿猜忌和不堪的地方,即使我說清了自己的武藝是怎麼來的,也有各種折磨等著我。”
  花嬤嬤回想當年,滿臉都是陰翳的神色。
  “人人都道我是看到士兵殘暴糟蹋宮女出來仗義執言而被老國公欣賞,其實不是,是因為我一怒之下殺了人,才被老國公發現的。李老國公制服了我,聽到我的遭遇後十分同情,便去找先皇討了我,要放我出宮,讓我自己去自謀生路。”
  “可是我半生都耗在了宮裡,對外面的世界竟然生出了無限的懼怕,我從記事起就在宮裡,宮外沒有親戚朋友,天下之大,何去何從?
  “這世間沒有我容身之處……”
  “所以,我便求了李老國公,自願來您身邊服侍,充當您的影衛,保護您的安全。對我來說,從宮中到府中,過的更加輕松,而在公府這樣的地方,所謂過去,所謂未來,都不重要。我情願這麼簡單的活著。”
  顧卿聽了花嬤嬤的話,整個人都露出膜拜的神情來。
  宮內高手!深藏不露!殺了人!被李老國公制服!
  這花嬤嬤的經歷,多麼像是小說中的女主角!是了,就連她的名字“花朝”,都是如此的充滿詩意,比她更像主角。
  可現實並不是小說,所以李老國公是已婚男子,注定不能成就完美的邂逅,也沒有什麼驚世奇戀。所以花嬤嬤走出了深宮,卻走不出心裡的桎梏。
  所以她藏得了武藝,卻還是過不了平靜的人生。
  她本可以像小說中的俠女那樣闖蕩天下,立下赫赫威名,可是卻自願守在邱老太君一個古怪的老太婆身邊,過著清閒度日的日子,一生之中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甚至連戀愛的滋味都沒有品嘗過。
  她在信國公府裡做自己的白頭宮女,做一個有故事卻不願意說故事的人。
  “我明白了。”顧卿點了點頭。此時什麼都不說,才是對她最大的理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並不覺得你會武藝有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就和有人廚藝好,有人會打算盤一樣,你會武藝,有什麼值得我怪罪的呢?”
  花嬤嬤眼眶含淚,她起先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可漸漸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
  如今說出她最大的秘密,渾身上下頓時一松,猶如重生一般。
  “花嬤嬤,我家得遇你這樣的高人,是我們家的福氣。我也不會說什麼感激的話,但嬤嬤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都看到眼裡,以後還請嬤嬤繼續多多照拂與我,我雖不能和你以‘姐妹’相稱,可在我心裡,確實是和親人一般的。”
  對她來說,對花嬤嬤的感激和感情,甚至在李茂之上,她看她確實不是“姐妹”,而是“阿姨”、“老師”那般的情感。
  “能伴隨老太君左右,這是我的福分。”花嬤嬤抹掉臉上的眼淚,鄭重地說道:“老太君放心,有我在身邊,誰也不能越過我傷了你去。”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卿想說自己不是來刷友好度的,可是想了想,她就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以這個時代人的觀念,不說能不能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不能當真,這種客套話有什麼好說的呢。
  人和人貴在相處,是不是這個心,處一處就知道了。
  “花嬤嬤……”顧卿一想到花嬤嬤昨日那瀟灑地身手,腆著臉問道:“你那功夫,能不能教我幾手?”
  嗷嗷嗷嗷嗷,人家也有一腔俠女夢好不好?人家也曾遍讀金庸古龍梁羽生好不好!
  求師父收我為徒啊!
  “老太君,我這筋骨,是從小打熬的,而且我練的是保護人的功夫,您身份如此貴重,誰值得您以身相護呢?”花嬤嬤為難地看著顧卿的身子,若是個年輕人,她還能把這一身絕學傳授與她,可是老太太這身筋骨……
  不是她打擊人,若是以才質來論,這真是根糟壞的朽木啊。
  顧卿一聽這解釋的話腦袋就耷拉了下去。
  好吧好吧,就知道沒有速成的武林高手。
  “那,不如你教教我兩個孫兒?”學會這身本領,什麼刺客都不怕了吧?
  “可我的功法是女人才能學的功夫,若兩位少爺學了我的內功,怕是以後不長胡須,聲音陰柔……”
  “我X,葵花寶典!”顧卿睜大了眼睛。
  “何謂葵花寶典?我這門功夫並無名字。”
  “那我給它命個名,以後就叫《葵花寶典》可好?”顧卿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功夫自我之後,怕是要失傳了,叫什麼都已無妨,若太夫人覺得叫《葵花寶典》好,那就叫葵花寶典吧。”
  是叫葵花寶典還是叫桃花寶典,對她來說都毫無關系。
  她師父一死,這門宮中絕技怕是沒有幾人還會了。
  傍晚時分,李茂回了家,徑直去探望母親。
  顧卿此時已經磨了花嬤嬤說了許多當年宮中的秘事,甚至讓她答應了以後沒事就教教他們祖孫幾人防身的訣竅。
  學不得內功,學點皮毛防身,總比事到臨頭抓瞎要好。
  花嬤嬤見李茂一來,連忙露出“啊得救了”了的表情,差不多是立刻蹦了起來,馬上行禮退下的。
  顧卿遺憾地看著花嬤嬤一陣風似得跑遠了,露出了好可惜的表情。
  嗚嗚嗚,李茂你就不能明天再來嗎?
  李茂看著花嬤嬤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顧卿問道:“花嬤嬤這事……”
  顧卿擔心李茂多想,便沒有把花嬤嬤在宮裡學藝的那段經歷說出來,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花嬤嬤是你父親安排在我身邊的影衛,此時我知道,你就不要多問了。”
  李茂一聽是父親的安排,頓時對父親的敬畏之心更重一分。
  父親真是神人也!
  花嬤嬤得了李茂來的機會跑了出去,連忙拍了拍胸口念了句“老天保佑”。
  她以前從來沒覺得顧卿是如此磨人的老太太,今日她被抓了一天,說自己的經歷說的口干舌燥不說,甚至還被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
  “尹朝時候有沒有一個官員叫黃裳?”
  “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太監出去以後做了和尚?”
  “那你們有沒有留下什麼前朝公主?”
  “外面有武林嗎?有江湖嗎?你認識什麼高人能收我家兩個孩子嗎?”
  “有沒有……”
  救命啊,她怎麼知道有沒有啊!
  她就是一個宮女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信國公說哭就哭,這本事實在讓人佩服。
  李茂指了指袖口:陳軼師父給我配的藥,一碰就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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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家族榮辱

  陸家的珺娘這幾日茶飯不思,神思恍惚,讓陸珺的娘親顧氏十分擔憂。
  “郎君,你說珺兒是不是那天被嚇到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顧氏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已經成親,陸珺是長女,排行老二,下面還有個弟弟年方四歲。
  顧氏既要管家,又要照顧幼子,有時候不免疏忽了這個女兒一些。但她們住在一個園中,不過隔著一道牆而已,陸珺每日又要去她房中學習理家管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自然是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我家珺兒豈會如此膽小,兄妹三人之中,我看就屬她膽子最大。”陸元皓輕笑著安撫自己的妻子,“就算有些害怕,過幾天也就好了。”
  “我不放心吶,聽說有些人魂魄都能被嚇得離散,我可不敢賭。”顧氏家中篤信道教,她父親正是正一派的道士,這時候不免想到魂靈之事上去。
  “你若不放心,我們現在過去看看就是。”陸元皓被妻子的想法給逗笑了,“要不,顧大仙做做法,把她魂給召回來?”
  他這話就是玩笑了,顧氏聽他逗弄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陸珺的院子並無名字,只是院門上掛著陸元皓提的“幽蘭清芷”四字。
  陸元皓的原意是讓陸珺自己給住的地方起名字,就如他哥哥一般,但不知為何,陸珺一直都沒起,這個院子也就被叫做“大小姐住的院子”,沒有名稱。
  陸元皓和妻子顧氏到了陸珺院子的時候,因時間還不晚,便沒有叫下人通報,而是徑直往主房而去。廊下的下人們倒是稱職的很,陸元皓夫妻還未走到主房門口,就有奴婢飛身進去通報,連讓老爺主母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我看珺兒房裡這幾個奴婢調1教的倒是不錯,她如今年紀大了,等下半年開始,我就讓她跟著孫氏一起幫著我管家,學些真東西。”顧氏見女兒把幾個小丫頭教的只認主子不認其他,心中也對女兒滿意的很。
  陸元皓但笑不語,對於這些後院如何管家的事,他向來是一概不問,全交給妻子的。
  沒一會兒,陸珺出來迎接父母,三人進了屋內,顧氏眼尖,發現女兒桌上放著一本《史記》,笑著說道:“你不是一直覺得讀史悶得很麼,怎麼今日倒有閒心拿出史記來看了?”
  陸珺咬了咬下唇,沒說話。
  她自然不會說她前日從德陽郡主府回來,心神受到了多大的震撼。邱老太君每一個字都敲在她的心頭,在諷刺著她是一個多麼無知的小姑娘。
  可即使她耐下性子去讀史書,卻也看不出頭緒來,只讓自己越看頭越暈,一下子覺得邱老太君說的對,一下子又覺得邱老太君只是面子上過不去說的氣話,不知道哪一種才是事實。
  顧氏是何人?出身顧家,做了多少年陸家的宗婦,雖說現在只留一些忠僕在京中,管的事也沒有以前那般多了,但城府還在,一見陸珺的神色,便覺得不對。
  “珺兒,你到底藏著什麼心事?”顧氏走上前去搭住女兒的肩膀,摸著她的小腦袋瓜子說道:“花會那天嚇到了?”
  陸珺搖了搖頭。
  她並沒有看到邱老太君遇刺那一段,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嚇不嚇到。
  “那是為何?”
  陸珺聽著娘親的溫言軟語,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期冀問道:
  “娘,我家當初為什麼要和李家定親?”
  “怎麼了,邱老太君人不好,你擔心了?”顧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她最擔心的也是這個。聽說邱老太君不識字,性子又直,氣起來的時候連老國公都打,以後女兒嫁到她家,婆婆這關是不用磨,可是老祖母這關要是難過,就得熬到她駕鶴西去才能松口氣了。
  陸珺搖了搖頭。雖然邱老太君最後那般說她,但她並不覺得邱老太君是個壞人。
  “你不是知道嗎?我們兩家定親,是因為先皇做的媒。”顧氏見女兒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拉著她一旁坐下,問她道:
  “怎麼了?”
  “可先皇為什麼要幫我們兩家定親呢?明明李家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我又不是公主,先皇注意我一個小孩子的婚事做什麼……”陸珺心中一直憋著這個疑問,這幾天邱老太君“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事保全了你們家”的說法一直在心頭縈繞,她實在是不願意相信。
  因為這與她從小看到的事實完全不符。
  “珺兒,說話要看話能不能說!”陸元皓連忙打斷女兒的話,“你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
  顧氏看了丈夫一眼,瞪得他不敢再說話。
  “你爹與已故的前平章政事李蒙大人是知交好友,兩家……”
  “娘,我要聽的不是這個,這個我都聽了好多年了。”陸珺心頭煩躁,“這次花會,我去找了邱老太君……”
  “什麼?”
  “你找老太君做什麼?”
  “孩兒去找她退親。”
  陸珺覺得自己禍事已經闖下,想來信國公府那邊的邱老太君已經在家中把她說的極為不堪,她心中覺得這親事就算不黃,將來她也過的不會多好,索性跟父母說個明白。
  “邱老太君說,這婚事他們退不了,除非我家上門去退。”
  陸元皓知道自己女兒膽子極大,卻不知道竟然大到這種地步。顧氏更是覺得耳邊一嗡,腦子都要炸開了。
  “全部退出去!院子裡不准留一個人!”
  下人們見主母發火,嚇得戰戰兢兢,一下子跑了個干淨。
  “孩兒和邱老太君說了這些年家中的艱難,希望她能高抬貴手,退了我家的親事……”
  “你到底做了什麼混賬事!”陸元皓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
  “我陸家的家教,怎麼養出你這樣不顧自尊的女兒!”
  “陸元皓,你休要罵我女兒!”顧氏見丈夫說陸珺的不是,立刻寒著臉罵道:“我當年就說把女兒接進京來細心教養,是你後來見李銳失了父母,讓我不用教她太多事情,以免日後生出許多無謂的事端。如今珺兒心中有怨,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夫人真是好不講理,我們不教她這些,才是愛護她!她嫁給李銳,一不是宗婦,二不是國公夫人,若開了府去,學些管家和後院間的手段就行了,學這些國家大事,難道留著給李銳□□用嗎?那她的一輩子才叫毀了!”
  “可她畢竟是陸家的女兒!不是你陸家的家教教出這樣無知的女兒,是你陸元皓哄出了這麼一個無知的女兒!”
  “難不成還是我教她去男方家找長輩退親不成!”陸元皓的氣也被妻子勾了出來,饒是他涵養再好,也沉下了臉去。
  陸珺見到父母突然爭起了有的沒的,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她一下子聽不懂父母所說的那些話了。
  還有她娘,她娘的性格雖然沒有到溫柔似水的地步,但平日裡和他爹一起撫琴作畫,十分恩愛,她從來見過娘親對他爹如此大聲。
  “你們別吵了。”陸珺慘白著小臉說道,“此事是孩兒不好,孩兒甘願受罰,只是希望爹娘不要為孩兒傷了和氣,那才是真的罪過。”
  顧氏聽見女兒的話,對著丈夫說道:“此事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若不說,我就說了!”
  “什麼說不說?你真是瘋了,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這個,你能指望她聽懂什麼!”
  “她為何聽不懂?我這女兒生來伶俐,若是一早就讓我隨著自己的想法養,何至於到如今什麼都聽不懂?”顧氏就這一個嫡女,聽到她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真是咬掉丈夫一塊肉的心思都有,“你以為珺兒做出這種事,她的婆家還能好好對她?你若還按那種尋常閨秀的方法養珺兒,那才是瘋了!”
  陸元皓臉上又青又白,但他畢竟還是希望女兒過得好的,只得說道。
  “罷了,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陸珺見父母似是要說一樁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心中升起了向邱老太君退親前才有的那種不安。她隱隱間感覺到這件事只要被她一知曉,她的人生就會走向另外一條道路。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後悔。
  像是邱老太君口中所言那般如同蠢物一般的活著,還不如知道事實有多殘酷,從此清醒著度日要好。
  “當年,胡人南下,江南地方是最後被攻克的地區,胡人不善舟船,北方已經被占領了十幾年,我們江南的世族還在依靠大江和堡塢苦苦支撐,那幾十年間……”
  陸元皓開始對女兒說起了舊事。
  江南士族眾多,但談的上世族的,如今無非也就江、顧、孫、陸四家。原來魏晉時期叱吒一方的江東世族朱、張兩家,早就被後期冒起的江家和孫家吞並了個干淨。陸家多出文人名士。會稽只留下顧氏這一大支,經營多年,英才輩出,一時成為江南諸族之首。
  而後胡人讓漢人操舟,大軍渡江南下,終於還是攻破了江南。顧氏一族成為首當其沖的洩憤對象,被屠戮的干干淨淨,只有一些提早送到江、孫、陸三家的孩子逃過一劫,托庇與三族之中,得以成長。
  孫家後來投降了胡人,被江南世族嗤笑,羞於為伍,如今雖然還在,過去的名望也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當年,只有陸、江兩家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愣是沒有讓胡人得了什麼便宜。
  而後他們獻上錢糧,換來一時安寧,胡人本就不善水戰,也不喜歡南邊的氣候,大小世族乖乖給錢給糧,他們也不願消耗實力,便一直這麼曖昧的共存著。當時許多世族就是如他們這般苟且的生存著的,凡是不屑於過如此生活的大族,大部分都落得顧氏的下場。
  有傳聞說李老國公的母親也是顧家女,托庇於故人家裡,後來遭遇了變故才下嫁與李老國公的父親。但所有人都覺得那是李老國公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說法,所有僅存的顧氏後人都否認還有族女流落在外面。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楚氏不滿胡人壓迫揭竿而起,開始聯合各方勢力,收復中原。
  江南世族當時處於觀望態度,但是也在暗地裡給錢給糧,出人出力,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復到江南地方來。
  但楚家軍沒有先來,倒是胡人對各大世族的反撲先開始了。
  到了大楚立國之時,江家因為建堡於水上而保存了絕大部分的實力,而陸家卻是元氣大傷,和全盛時期相比,差不多少了一半的實力。
  那時候先皇為了平衡各地世族的實力,向來是扶起一個打壓另一個,或內部分化解決,或通過再次聯姻拆散同盟。
  江家經過這場動亂,成了江南地區那笑到最後的一群人。不但如此,江氏還收歸了戰亂中流離失所的流民,無數流民成了江氏的佃戶或隱戶,一下子成了先皇的心頭之患。
  但江家兩代族長實在滑溜,從未留下過一絲把柄,甚至還主動向陸家交出了當年吞並的一部分基業,幫助陸家重建根基,以換取江南局勢的平衡。
  陸元皓當年是不想來京城的,他家剛剛恢復元氣,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他一上了京,陸氏無人主持,必定要落到二流世族的地步。可皇帝不但召了他,還召了江道奇,他們不得不去,否則就是藐視新皇。
  當時江南的江家一家獨大,顧家幾乎全滅,孫家雖然實力不損,但已經無法獲得其他世族的認同,陸家作為最弱的一支,隨時都可能被先皇拿來開刀,試試江南世族的水深不深。
  先皇原本也是想這麼做的,他不能看著陸氏起來,再跳出一個大族來。
  是李蒙當年阻止了先皇的做法。
  他認為此時陸家若有事,只會引起江南世族反彈,更加努力的保住陸家,反倒會催生出一支龐然大物出來。此時只有扶植陸家,並聯合孫家,一起打壓江家的勢力,才能繼續保持平衡,不出亂子。
  先皇自己就是世族出身,他家就是靠著隱戶起的家,自然知道一旦任憑世族做大,到後來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李蒙說的也有道理,當年那般局勢,實在是不能再亂,只能徐徐圖之。
  所以李蒙找到了陸元皓,說明了先皇的顧慮和對江家的擔憂,陸家根本沒有路可選,要麼選擇被先皇開刀,一輩子都拘在京中,子侄不可入仕,慢慢凋零成商家巨賈一般的沒落人家,要麼就賭上一把,成就幾十年的興盛。
  此乃陽謀,陸家和孫家沒的選。
  雖然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也只能乖乖入局。
  所以陸元皓接受了先皇的安排,將族長之位交予堂兄,其兄在江南繼續經營,朝廷暗地裡扶植陸家,他家才能發展的如此迅速。陸家發展壯大,自然就要和江家搶奪生意、搶奪人望、搶奪一切資源,加上孫家的幫助,江氏便一直沒有得到太大的發展。
  只是光是如此還是不夠的,世族的根基在於家族的傳承,在於名望,在於聯姻後牢不可破的盟友關系。所以在開始之初,便有了李銳與陸珺的親事,有了他家大兒子陸瑾與孫家長女孫元娘的婚事。
  因為陸元皓是翰林院掌院,必定要支持科舉取士,可支持科舉取士,無異於自掘世族的祖墳,斷掉他們家中子弟更多的機會。陸家所作的一切,先皇所玩的手段,江南大小世族又不是傻子,所以才會漸漸疏遠陸家,因為誰也不知道陸家下一個受命要吞沒的是誰。
  這才是陸家一直不招江南世族待見的原因,這也是其他世族為何疏遠陸家的原因。被皇帝操縱了的世族,已經不能保持它的獨立性,成為四不像一般的東西。
  就如同當年為了保全家族而投靠了胡人的孫氏一族,就算後來他們在楚軍收復河山的時候幾乎傾盡所有,如今世族也不賣他們的帳。
  這就是污點,一旦毀了世族立世最堅持的根本,一輩子就抹不去了,也得不到認同。
  陸珺覺得自己配了李家的親,所以江家、劉家、齊家甚至是趙家這樣的人家都不屑於和她往來,其實不是,而是他家早就已經被扒了皮,讓這些人家無法保持接受的立場。
  陸元皓的選擇決定了陸家只余下一個“累世大族”的空殼子,若說當年陸珺的親事,在現在這種發展下,在當年的選擇中,還真不能說李蒙坑了人。
  陸珺既然嫁不了高門世族,要麼只能入宮為皇子的妃嬪,要麼嫁到李家作為未來的國公夫人,位比親王王妃,在這兩個選擇之間,仁厚的李蒙給了陸珺更好的出路。
  但李蒙死了。李老國公也沒把世子之位交給李銳。
  陸珺一下子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們當年把你從江南接上京,就是希望能好好教導你,能把你培養成一個稱職的國公夫人,能夠撐起家業,為我家再添一門助力。可是誰想到李蒙死了,李茂坐了信國公的位子,李銳一下子成了白身,先皇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給李銳任何爵位傍身,你將來嫁的李銳到底是什麼前途,都已經成了未知。”
  顧氏說到這裡,也為女兒的命運鞠一把淚。
  她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境遇的。人總是勢利的,若憑著珺兒李家未來宗婦的身份,身為世子的嫡妻,就算他們陸家身份再尷尬,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連二流世族的閨秀都不與女兒來往的情況。
  誰知道當時聖眷正隆,如日中天的李家,倒得竟這樣快呢?
  他們在家中唏噓,並不是唏噓這門親事不好,而是時運不濟,竟然將一手好棋,活生生下成了死棋。
  一想自家女兒被坑的從天上掉落到泥地裡,他陸氏一族成了兩任皇帝手中的棋子,半點不由人,他們又是怒,又是恨,又是懼怕。
  甚至不願意再提起這門親事。
  也就是那時候起,陸元皓不允許顧氏再按宗婦的器量和標准教養女兒,若是她有了那樣的心胸和眼光,卻沒有得到對等的身份,只會徒然痛苦,怨天尤人,甚至唆使丈夫妄圖搶奪家業,禍害到娘家來。
  反正李銳以後頂天也就是個四五品的官員,皇帝是不會讓他超過他堂弟,威脅到世子之位的,也許只是在他成年以後給個虛職或爵位,若是這樣,依照顧氏現在教養的路子,未來夫妻兩相敬如賓,陸珺能夠獨自管家理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於大局、至於陸家一門的前程,他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女兒身上改變。
  這就是帝王之道,是無上的霸道,是傾舉國之力壓迫於他陸氏一門的制衡之道,他陸家就是那被歷史的車輪碾過的道路,是那在行進中被不小心撞飛的鳥兒,根本無力回天。
  江氏有晉國公府張氏結盟,他們家和信國公府結盟,原本應該是旗鼓相當,平衡至少兩代的。可如今這盟約名存實亡,李家雖然繼續屹立在大楚的朝堂之上,卻根基淺薄,也是岌岌可危。
  而他家,則是先皇和今皇留著輔弼李家成事的一招可用可不用的明棋。江家若是不倒,還有許多年的轉寰余地,若是江家先示弱倒下,被開刀的就會是他們了。
  “我本不贊同你父親的做法,因為女子的心胸氣量,並不僅僅要用在爭權奪利、後宅爭斗之上,可你父親有一點說的對,你知道的越多,就越無法平靜的生活。我們自己如今都只能韜光隱晦,做出淡泊名利的樣子來,不然無論是世族還是皇帝,若會覺得我們起了怨恨之心,那才是一場大禍。”
  顧氏看著已經和陷入沉思中的女兒,歎了口氣說:“你別覺得你父親得了禮部尚書是因為開始受到皇帝重用了,那是因為晉國公丁憂,皇帝要做做樣子,又不敢提其他有名望勢力的世族,只好拉了你爹這麼個被孤立的可憐人……”
  “夫人!”
  顧氏可不怕他,接著說道:“可是如今你已經沒法過平靜的日子了,你既然知道了真相,娘就得徹底讓你清醒……”
  “娘,若是我要入宮呢?”陸珺張了口,說出一句突然的話來。“若是我不嫁李家了,想要入宮走另一條路呢?”
  陸元皓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女兒會冒出這一句話來。
  他說出真相的原意,就是想讓女兒明白信國公府沒有欠他家什麼,讓她不必對信國公府如此哀怨不甘。
  他原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能維持著女兒的驕傲性子,讓她一直做著自己是豪門貴女,低嫁李家的夢,因為李銳肯定也是這麼想的。而以邱老太君和李茂夫妻的見識,想來也會覺得是他家低嫁了嫡女,不會對女兒不好。
  若是所有人都能想法一致,這也是一種相處之道。
  可他卻沒想到,女兒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還是說,他的女兒就是天生的陸家女兒,哪怕什麼都不教,這種以家族榮辱為己任的責任感,依然在血液中與生俱來?
  就和當年犧牲了和李蒙的感情,而選擇了當今聖上的皇後娘娘一般?
  “你想都不要想!你難不成想嫁當今聖上?若說是皇子,你退過親的身份是做不了正妻的,這可和當今那位不一樣,李蒙當年是沒婚約的!還是你要做妾?”
  顧氏掐死女兒的心都有了。
  “你敢說出自甘為妾的話來,我先第一個打死了你!”
  “可是娘,既然我嫁給李銳也不能改變什麼,為何我不能試試為家中走出一條路來?陸家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何不學信國公府,放下世族的身段,徹底歸心與聖上?”
  “你給我閉嘴!”
  “不,夫人,讓她說。”
  陸元皓突然出聲。
  他想聽聽他這女兒,是天生就這般大的野心,還是真的是一心為了家裡。
  她如今見識還不夠,想法也幼稚,若是她有野心,他就會讓她熄了這般想法,因為若野心和智謀不符,只會給自己和家人生出禍事。
  但要是她只是為了家人的福祉,以她的年紀,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就算以後沒成功,也不會給家裡惹禍。就算她嫁不了儲君為正室,若他帶著陸家徹底投誠聖上,給女兒換來某個皇子正妃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
  心胸氣概度量這種東西,都可以後天再來培養。
  唯有本性,無法改變,只能隱藏。
  持雲院裡。
  “煙雲姐姐,這是蔣師父送來的藥膏。”二等丫頭雲袖竊笑著遞上一個白瓷盒子。“蔣師父聽說你受傷了,托人帶進來的。說是涼州軍中的藥膏,專治各種刀傷,若是傷口養得好,疤是很小的。”
  煙雲原本對蔣經義有三分好感,可拜李銳所賜,如今是一分也無了。一想到自己胳膊上出了這麼大一個口子,她心中更是煩躁,一巴掌拍掉了那個白瓷盒子。
  “不要不要,誰要男人送過來的東西!”
  白瓷盒子掉在地上,啪嗒一下摔出了道裂痕。
  雲袖被煙雲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不過她性子溫和,沒有說什麼,只是可惜的看著地上的白瓷盒子。
  “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對東西發脾氣呢。蔣師父久在軍中,隨身帶著好傷藥也是正常的,我們府裡的傷藥也許還沒他的藥對症。你是不知道這瓷盒兒,我剛拿到手的時候還是熱的,顯然是蔣師父一直揣在身上,忐忑了半天才拿了出來。”
  雲袖知道蔣經義向煙雲提親的事情,卻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還以為煙雲是在害羞。
  她撿起藥瓶,塞到煙雲手裡。
  “還好只是裂了,沒有碎。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
  她只是來遞個東西,手上還有差事,東西帶到,自然轉身就離開,只留煙雲一人在房間裡休息。
  煙雲握著那白瓷盒子,想到雲袖的話,頓時覺得這盒子還是熱的,燙起了手來。
  “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蔣師傅:能用,能用,而且很好用,誰用誰知道!
  煙雲:還有其他人用過?(⊙o⊙)
  蔣師傅:沒有沒有,這不是等著你拆用嘛!
  作者先糾正前面一處筆誤,陸珺設定是十二歲,不是十歲。陸珺是個好女孩,可她不適合李銳,未來兩人會有交集,但不是李銳的真命天女。我其實最討厭劇透,但又覺得有些姑娘們說的陸珺實在有些超出我接受范圍,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而已嘛,六年級啊。所以干脆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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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5:04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動亂將至

  京城裡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幾件大事,讓許多人都有了大楚將有震動的預感。
  晉國公丁憂,隨後沒多久,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受到了刺殺,牽連出許多探子來。京城許多官宦人家都被抓了一堆下人去,以致於這幾日上朝之前,各位大人互相打招呼的話都不是“你吃了嗎”,而是“你家有人被抓了嗎?”
  法不責眾,他們最多是一個“失察”,就算是御史台,那位聲名正顯的御使中丞周青家也還抓出兩個前朝的余孽呢。
  另一件大事就是跟御使中丞周青有關。
  周青“護送”,或者說“押解”著鎮北將軍袁羲進京了。同時進京的還有被捕的上千位原王泰和的部下。西軍已經拔營回了涼州,這批人此番是中軍押解回來的。
  李茂一大清早就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的大人們去城外接這支隊伍,袁羲並沒有被定罪,如今自然不是罪人的身份,由鴻臚寺接走安置了。剩下的這麼多反叛軍據說塞滿了京城的每一處牢房,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落。
  引起震動的還有汾州的布政使劉鵬上的折,汾州、通州兩地發現了私鑄錢的痕跡。
  汾州所有的有關衙門全部動作起來,仔細追查此事,最後推測這些人私鑄官錢的時間超過了十年,且私鑄錢大多流往通州,在各大糧商之中流通,最後分散到各地。
  汾州已經查出了一家私鑄錢的工坊,正是當地一位巨賈家中的產業。
  此人是汾州最大的糧商,被捕後吐露了真相。
  據他所說,有人向他提供大量的銅和銀來換取糧食,他在得到了銅後便開始進行私鑄,一千文裡通常多鑄出兩百文來。由於他用的銅品質不好,只能融掉銅錢再添上他的銅,多制出不少錢來。但因為他的私鑄錢分量沒有差多少,便也流通了開來。
  汾州地方順籐摸瓜,最後又找到了好幾家糧商、布商,一一拿下,誓要查出幕後交易的可疑之人。
  私鑄官錢,還有大量不明來歷的銅礦和銀礦,囤積糧草布匹……這已經是有人想要造反的節奏了。
  再想到汾州馬場多出來的上萬匹馬,這麼多馬和馬場裡人的糧草……
  岐陽王的余孽想干什麼,不言而喻。
  最後一件事,和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張玄有關。
  他最近又出名了。
  因為他預測六月過後,南方將會持續降雨,暴雨會引發決堤和山洪,江南地區會出現很嚴重的洪澇。此外,今年冬天大寒,上游的大量河冰因為回暖而碎裂,被沖刷至下游堆積,若是天氣轉熱,有可能也會沖破堤壩。
  總而言之,張玄是在提醒皇帝——
  該加固各地的堤壩了。
  楚睿最近很煩惱。
  前幾件事,他已經部署許久,如今正在漸漸收網。雖然尹朝余孽和岐陽王余孽頻頻動作實在讓人如芒在背,但余孽之所以是余孽,就是因為他們在國家興盛的時候是掀不起太大風浪的,只能在暗地裡搞搞小動作,目前還算可以控制。
  可是最後一件事,就真是要快速的消耗國庫和人力了。
  如今大楚立國才十幾年,各地以前留下的渠道、堤壩雖然也在剛建國的時候全面加固過,但由於這十年間風調雨順,河工之事也就暫時按下。當年百廢待興,人丁卻凋敝,每個勞動力都很珍貴,先皇和他都在輕徭薄役,人手都回去種田了,百工每年也只會抽出一兩個月來修修橋、鋪鋪路,至於堤壩……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工部和戶部對這欽天監的張玄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張玄屢屢的預測都十分准確,先前的雹災和雪災,正是因為他的推斷,給了各部很多准備的機會,才沒有釀出大禍來。
  恨是因為張玄的上折說的很清楚,這只是他根據天象得出的推測,不一定就會發生,但是有很大可能。
  他一句有可能,就要花費無數人手在南方調查各地堤壩、河道的情況,然後進行大的加固?這是多大的工程?
  費的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人工。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抽調人手去做這個,會不會引起民怨?而且戶部剛剛賑過了雪災,現在又要來洪災,看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人一直在預謀造反,軍費到底要不要留?
  戶部再有錢,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楚睿不敢賭。
  洪災不似雪災,雪災發生在冬天,秋收已經結束,人丁雖有傷亡,但事後加重撫恤,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甚至還能趁機收歸一批隱戶。
  可是洪災不是,洪災在夏天,若是一旦各地水系泛濫成災,淹沒莊稼,沖毀房屋,不但造成百姓家破人亡,還會影響當年的收成。
  若是造成糧價暴漲,百姓就會恐慌,就會鋌而走險。
  通常洪水之後疫病叢生,一旦疫病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通州和汾州兩地的糧商都因為私鑄錢的原因被抓了起來,若是真出現糧荒,這些糧商又在監獄中,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
  如今只能繼續關著他們,一直敲打,若真出現了洪災,再放他們出去平息糧價了。
  張玄的奏疏一出,更加浮動的是人心。
  一時間,不知道在哪裡傳出來的傳言,說是天有大災,必定是上天預警,提醒皇帝所做之事有不仁之處。天子受命於天,天子若不仁,天就會不仁。
  楚睿最近火氣極大,就連宮女宦官都不敢大聲說話。二皇子前幾日因為考校的時候沒有應對好,還被皇帝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被罵成“蠢笨如豬”。
  楚睿從登基到如今,從未動過大的刀兵,今年年初遇見馬場生亂,才暫給了兵符與李茂以防萬一,後來揪出岐陽王余孽,自然是要派出軍隊平亂。
  到底是哪裡傳出來的“不仁”消息!
  如今他只是稍稍動作,還未真的拿什麼人開刀,民間各種傳聞就沸沸揚揚,若是他真的做了什麼,百姓豈不是都要被唆使著造反了?
  別提還有大災、還有內憂外患、還有各種余孽!
  “李國公,你看這種情況?”勳貴派的某個大臣小聲問李國公,“若是御史大夫真的上折要求立儲,我們站在哪一邊?聽說貴府侄兒正在大皇子身邊伴讀……”
  李茂的眼光冷冷地射了出去。
  “如今敢置喙儲君之事,才真叫自尋死路。陛下春秋鼎盛,我等只要輔弼好陛下就是,就算年紀最大的大皇子,也至少要五六年後才可以輔政,皇帝不想立儲君,我等對著來,是送把柄給世族抓嗎?”
  “可是我們現在不提,世族那邊也會提……”
  “他們提是正常,後宮裡全是世家子,我們提了做什麼?”李茂看著這個大臣,“此乃皇帝家事,我們連外戚都算不上。”
  先皇的後宮裡倒有不少勳貴女,可是到了今上,最早的大選是太後主持的,宮裡全進的是世家子,而後先皇去世,太後悲傷過度臥病不起,皇帝為了孝道,已經五六年沒有選過妃嬪,後宮裡留下子嗣的全是世族女子。
  他們摻合這個干什麼?無論幫了哪個,身後都站著世族。世族沒被削弱到一定的程度,皇帝是不會立儲的。
  果不其然,御使大夫的奏折一上,皇帝直接就咆哮了。
  這位御史大夫也是沒辦法,如今到處都是傳聞,說之所以可能發生天災,是因為皇帝沒有立儲君,皇氣無法傳遞;是因為皇帝不仁,突興刀兵……
  不過是欽天監的一本奏折,寫的只是“預測”的例行通報,卻被廣為傳播,引起民心動蕩。現在還沒傳到南方,若是傳到南方,還不知道掀起什麼亂子來。
  這位御使大夫本身並不是世族,但身後無數人推著他上折,他不得不奏。
  雖然知道他可能會被皇帝責罵,或者有可能丟官,可儲位之事確實拖了許多年,如今皇帝明顯在針對世族,怎能讓這些人不急?
  “臣認為不妥。只為了無端的臆測,就突然決定儲君之事,未免有些兒戲。儲君之位攸關社稷,如今幾位皇子尚且年幼,怎能看出是否賢明?”
  “大皇子仁厚有度,宮人時常稱贊;二皇子行事雷厲風行,頗有開拓之象。人說三歲看終身,如今兩位皇子已經十來歲了,豈能看不出品性?”
  “放肆!刺探後宮消息乃是大罪!劉大人,你是從哪裡得出的消息!”
  “這還要刺探嗎?各家的孩子都在宮裡伴讀,不用打聽都能知道!”
  楚睿揉著額頭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現在是世族和世族吵起來了,一方支持大皇子,一方支持二皇子,還有都不支持兩邊添油加醋的。
  萬幸是李茂代表的勳貴派和張寧代表的中立派都沒有發言,只是觀望。
  他才四十,不是七十!
  這些年夭折了那麼多孩子,若不是這些人把手伸進了後宮來,他何至於子嗣稀薄到如此地步!要不是皇後為了孩子清掃了一次後宮,頂著巨大的壓力“請”他娘和諸位太妃在後宮養病,到現在東宮裡都沒有幾個孩子。
  這群人簡直可殺!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陸元皓居然出來表示了反對現在立儲。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現在一出現流言皇帝就立刻立儲,只會坐實是皇帝的錯誤。此刻應該做的是消弭流言,而不是妥協。而且如今最大的急事是趕緊加固各地的堤壩,若是發生洪災,那才是真的激起民怨。
  而且他還表示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推波助瀾,因為老百姓是不會管儲君立誰的,他們只認皇帝能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此時又抓出了這麼多前朝余孽,說不定正是有心人想混亂朝堂,正好渾水摸魚。
  這一番話正好說到楚睿心裡面去了。雖然他知道陸家這麼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南方的洪災對陸家產生災難性的打擊,現在用示好來換取他的支持,但有時候只要一個反對的聲音,他就能借題發揮。
  他原以為李茂會出聲,想不到他和他爹一樣,在皇帝的家事上從來不肯插嘴半句,讓他又欣慰又無奈。
  好在陸元皓給了個台階。
  楚睿立刻抓著陸元皓的話引申開去,然後迅速地駁回了御史大夫的折子,宣布散朝。
  散朝後,一群世族大臣把陸元皓圍了起來。
  “陸大人,你這麼做忒不厚道,你……”
  “本官身為皇帝的臣子,自然是要忠於聖上,儲君既然是聖上的儲君,各位還是不要插手,靜觀其變吧,否則會適得其反。我言盡於此,告辭!”
  陸元皓離開他們的包圍,在眾多大臣的瞪視下施施然地走了。
  “呸!什麼東西!陸家的祖宗看見了要從地裡爬出來!”
  “別說了,說了也無用。他家如今也艱難。”一個性格比較厚道的拍了拍那位大臣的肩膀,“你夫人娘家不也在江南麼?對於今年的洪澇……”
  陸元皓強忍著平靜走出了紫宸殿,對著萬裡無雲的晴空長呼了一口氣。
  他家女兒選的路雖然艱難,卻可以試一試。
  但在此之前,儲君決不可立。
  儲君一立,所有皇子都要封王離開京城前往封地,親事自然也要被皇帝提前定好。到時候他家即使成功退了親,也是時不我待了。
  大皇子看來是不行了,以張家和江家的盟友關系,若是皇後授意,大皇子很有可能娶江家那位三娘。
  二皇子的正妃之位已經成為了世族眼裡的肥肉。可三皇子如今才八歲,他女兒已經十二歲了,這年紀也不合適。
  此事他要細細謀劃。
  先要解決的,是陸李兩家當年定下的婚約。
  “陸大人!”
  李茂突如其來的呼聲嚇得陸元皓一個哆嗦。
  他剛想著該如何解決掉婚約的事情,李茂就出現在了身後!
  走路沒有聲音,豈不是賊乎!
  李茂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聲呼喚把陸元皓嚇得差點沒滾下台階去。
  他自然不知道這陸家的姑娘做了什麼,而陸家卻以為李茂知道了什麼。
  畢竟誰家老太太受了這種氣,回家都不會忍著的。
  可他卻想不到,顧卿是個想法很奇怪的人,即使覺得這個小姑娘中二的很成問題,卻依然沒有在家裡說出這件事,去傷李銳的心。
  陸元皓心裡驚疑不定。他不知道李茂找他要做什麼。
  是知道了他家要退婚約,所以來商議此事?是要對他女兒的做法表示譴責?還是他們質疑他女兒的人品,也想退了這門親事?
  李茂在朝堂上看見陸元皓站隊到皇帝這邊,認為他們有結盟的可能,所以想來結交一二。他們兩家原本就訂了親,在朝堂上若能互相輔助,對雙方都有好處。
  就如他的岳父大理寺卿方興經常暗暗在朝中支持他一樣,有時候就如今天一般,關鍵的一聲反對,能改變許多事情。
  “陸大人今日在朝中力排眾議,讓我十分佩服。如今天色尚早,陸大人不如到我衙門裡坐坐?如今可能會有水災,陸大人一定心中十分焦急?我想北邊壓來的叛軍,都要被打發去清理河道、加固堤防了,人手應該是夠了”
  能不死人,當然是最好的,這陸家世居江南,應該會很關心水情。
  這些叛軍現在兵籍還在兵部內,若李茂兵籍放的快,很快就轉為奴籍,這些叛軍就能以最快速度前往南方修理河道。
  ‘哼,這小子居然以水災之事要挾我!若他真敢耽誤大事,看我不參他一本!’陸元皓自認自己是真名士,自然是看不上李茂這種榆木腦袋,而且看他在朝中事事以皇帝馬首是瞻,跟個應聲蟲一樣沒有自己的觀點,想來腦子是真不好使。
  若是李蒙還在,他家何至於被坑到如此地步!
  “不了,我今日部裡還有事。”陸元皓擺了擺手,“李國公的好意,我心領了。”
  李茂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干脆,但還是露出一個笑容:“是我強人所難了。這幾日陸大人若有空,不妨約個時間敘一敘?我兩家關系不比尋常人家,時常走動一下,也沒有什麼大礙。”
  他還以為陸元皓是在避嫌,畢竟陸家如今地位尷尬,若是再多和他家親近,真是要被世族排擠出去了。
  ‘這李茂,想不到城府比李蒙還深!若李蒙知道我家的想法,如今已經過來敲打了,可他家弟弟更是強,竟然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要攀交情!’陸元皓發現自己過去小瞧了這李茂,原來也是一只笑面狐狸!
  對付這樣的人,陸元皓反倒不敢輕視了。
  “李國公誠意相邀,陸某倒不好拒絕了。不如明日下朝後,李國公去我的禮部走走?”
  “那就如此約定了!”
  “甚好甚好。”
  東宮,上陽殿。
  前面散了朝,後面也散了課在休息。
  大楚的皇子教育是分階段的,十一歲到十六歲是在一起讀書,四歲到十歲的皇子又是一批,教的也多是啟蒙。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一起讀書的,伴讀既然都叫伴讀了,自然也跟著上課。
  如今東宮的主殿明德殿還空懸,等儲君位置一立,入住了明德殿,年紀大的皇子就要搬去封地,將東宮空殿讓給年幼的弟弟們。
  伴讀們也不知道還能陪皇子們讀多久的書,若是所侍讀的皇子不能成為太子,大部分伴讀等皇子一離開宮中,就要回家,而不是跟往封地的。
  李銳當年因為叔父嬸母的一些盤算,底子十分薄弱,剛剛上課的時候十分吃力。
  多虧大皇子晚上一直給他們惡補,才沒鬧出大笑話來。
  為什麼要用“他們”呢?
  因為還有個功課更差的神策將軍之子秦斌墊底。此人功課簡直是差到令人發指,十五歲的人了,四書五經只讀了一本《論語》,《孫子兵法》和《六韜》倒是能倒背如流,說的頭頭是道。
  他自進宮陪讀起,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頓手板,二皇子的伴讀楚應年更是對他各種熱嘲冷諷。這秦斌是個外粗內細的性格,尋了一個機會,在背後下黑手把楚應年教訓了一頓,從此以後楚應年這嘴賤的孩子就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熊平因為德陽郡主出事的消息,和李銳一起告假出的宮回家探望親人。李銳因為被奶奶趕了回來,只在府裡待了一夜,熊平卻是昨晚才回來。
  “德陽郡主身體可好些了?”李銳見熊平住了好幾天,心裡過意不去,“多虧郡主捨身相救,才讓我祖母逃過一劫,您家大恩,我必銘記於心。”
  熊平咧開嘴笑了,“我娘沒有大礙,就是這幾日老是忘事,昨天就已經下床走動了。是我一回家就懶了,總想多賴幾日再回宮,你不知道,我在家中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了這裡,起得比雞還早,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多睡幾次懶覺,哪裡還想回宮?”
  “我可以和父皇說一聲,讓他送你回家睡大覺。”大皇子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殿下,你怎麼老是神出鬼沒的!”熊平嚇了一跳,“多來幾次,我就要被抬出去啦!”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若心中無鬼,又何必怕鬼呢?”大皇子性格其實很有趣,但因為他是長子,又是嫡子,所以在人前不得不擺出一副少年老成,性格穩重的樣子來。
  而實際上,真是能在談笑間就能逗的你自己跳進坑底的個性。
  “我聽到誰說君子光蕩蕩了?哪個脫了?”秦斌剛剛被講經學士叫了去打了一頓手板,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在家中被父親操1練的時候,打斷荊條都是有的,這手板子還沒他家老子的荊條重呢,所以打完就跑,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哦,我們在說,若是下次你再答不出問題丟我的臉,我就叫學士罰你脫光了繞著東宮跑一圈。”大皇子一本正經的說,“多來幾次,你就能成‘君子’了。”
  “大皇子,可千萬別!那哪能成君子啊,這是把我變成猴子,給所有人看屁1股啊!”秦斌臉色大變,嚇得蹦了起來,“我晚上補課一定忍住不瞌睡!您就別折騰我了!”
  仇牧和熊平兩人笑了起來,這秦斌就是他們之中的活寶,有他在,上陽殿裡時常歡聲笑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裡姐姐多的緣故,他對幾位伴讀的同學十分愛護,說是終於找到了哥哥的感覺。
  對於他的說法,所有人的看法一致是:
  “滾!”
  對於這幾個伴讀,他十分滿意,就是秦斌讀書要能和李銳那般努力,仇牧行事能如熊平那般豁達就好了。
  當然,若是李銳要有秦斌的快意,熊平能有李銳的細心,就更好了!
  哎,人真是貪心啊。當初選伴讀的時候,他想著李銳不是個上方下圓的胖子,他都能忍受。等李銳不是個胖子,他又覺得這位伴讀要沒有這麼自律自強就好了。
  他每日裡讀書到三更,就為了不給他拖後腿,雖然是滿足了他某種虛榮心,可若是李銳把自己逼倒了,就成了他的罪過了。
  而秦斌似乎篤定了自己以後是要入伍從軍的,對書上的經世學問都是不屑一顧,他還死倔,怎麼也糾正不過來。
  仇牧有些小心眼,性格有些像女孩子,秦斌和仇牧有時候話說的不投機就能吵起來。
  熊平和他的父親一個性子,一天到晚笑呵呵,性子極慢,天塌下來也不驚,雖然作為宗室這樣是很好的性子,可楚承宣想要的是未來能輔佐之人,這般無所謂的性格,實在是不放心把任何事交給他做啊。
  這麼一看,四人中還真的只有李銳是個靠得住的。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看到四個伴讀都閒著無事了,楚承宣瞇著眼說道:
  “得知姑姑和邱老太君都無事,我也松了口氣。如今前面也不安穩,尹朝余孽和岐陽王余孽一直沒有歇著,張玄又預測今年入夏後有水災,我父皇頭痛的很,這幾日來東宮考校我們功課都十分嚴厲。”
  他每日都去皇後那裡請安,對前面的局勢非常清楚。
  “你們這幾日最好也認真點,尤其是秦斌,你要再不做功課,真是要把我拖累死了!”
  “知道了,小的一定挑燈夜讀,懸梁刺股!”秦斌抱著頭承諾。“不過,張烏鴉的烏鴉嘴又張了?這次是哪裡要有水災?”
  張玄每次預報災情都屢屢應驗,戶部的好事者給他起了個“張烏鴉”的外號,和民間“張天師”的說法截然不同。
  因為每次有災,戶部就要開國庫,這些人明明知道這錢是國家的,可花錢如流水的時候還是痛心的似乎是自家的錢被用掉一般,這“張烏鴉”的名字也就傳了出來。
  “南方有災。大概要加固堤壩了。仇牧,你爹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回不了家。”仇牧的父親是工部侍郎,探查各地河道正是工部的任務。
  “哦……”仇牧垮下了小臉。
  而此刻,張烏鴉正在興高采烈的往信國公府走。
  五月二十五是個開張大吉的好日子,而且那天一定無雨,想來邱老太君得知了這個日子這麼好,一定會很高興。
  他聽說邱老太君遇刺,心裡就肯定邱老太君絕對連個頭發絲都不會少,還會護庇住其他的人,果不其然,除了受了驚嚇,德陽郡主和邱老太君都沒什麼大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天君還會受驚嚇,但是……
  壓驚這種事,自然要讓專業的來!
  天君,那猴子找來的救兵,後來怎麼樣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作者:加上你,正好一問題兒童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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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5:28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張玄又悟了

  持雲院裡。
  “堂祖母,我不能跟我哥哥學,非要去什麼行知書院嗎?”李釗就差沒在地上打滾了,“我不要上學堂!!!”
  顧卿剛剛結束了為期三天的“養病”,她一場病給家裡添了不少家將,李茂倒是很高興,但一直在管家的顧卿一想到家中又要添那麼多張嘴,真想扯著李茂的領子叫他交錢。
  媽蛋啊!你現在月俸還是交給你老婆的,問題你老婆也沒有交給我啊!如今府裡府外都是在吃我的誥命銀子,家裡還有四個小孩,現在又多出一堆高級保鏢來,總要讓她給李銳留點娶老婆的錢吧!
  李釗進門的時候,顧卿正在算著玲瓏閣的賬目,從出圖紙到裝修、打隔斷,還有做櫃子都是錢,府裡工坊做了這麼多游戲,工人是要給賞錢的,還有定價的問題,到底成本幾何,能賣多少……
  沒做過生意的顧卿開始頭疼為什麼要開店了。
  “堂祖母,您不理我……”李釗見堂祖母把他涼在那裡,用控訴的語氣埋怨,“您肯定是嫌棄我沒有我哥哥聰明……”
  “你不願意上學實在太正常了。哪個小孩愛上學啊。”顧卿嘴裡小聲嘀咕著,頭都沒抬。
  她都沒把這個當做個事。她看出來了,這李釗就是一個家裡溺愛過度的小屁孩,也許還缺乏一點自信,什麼事都以自我為中心。
  “可是你兄長現在也在鴻臚寺裡學習啊,他哪裡有時間陪你?”顧卿撥著算盤珠子,“行知書院雖然不是國子監,但也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書院,今年四十多名進士,有五名都來自於行知書院,你不是要做官麼?做官就得考科舉。”
  “府裡不是有先生嗎?我和銘堂弟一起學就好了!”李釗撅著嘴。
  顧卿抬起頭。
  “你會背《論語》麼?讀過《詩經》嗎?”
  “呃?不會。”李釗老實地搖了搖頭。
  “那你跟不上李銘的進度,先生沒法教。”不是顧卿想打擊他,李銘在讀書上真是天生的學霸,根本不需要大人操心的。
  “可是讓我跟一群窮人家的孩子一起讀書,那我不如直接留在老家呢!我們縣裡也有私塾哇!”
  李釗實在不能理解堂叔家的想法。
  若說他們不歡迎他吧,他們給他安排了好的院子,給他送了丫頭小廝,每日好吃好喝和公子一樣的伺候著,可若說歡迎吧,他在家裡都見不到正經的幾位親戚。
  堂嬸只在他進府的時候出現過一次,然後就一直在養胎,他問別人,別人都是一副“真的是在養胎你別多問”的表情。
  李鈞去了鴻臚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讀書,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鳥語,晚上到很晚才睡下,他去找過幾次,他這位庶兄都是抱歉地說“今日實在沒時間”。
  哼!他看他是到了信國公府後變的蠻橫起來了,以前哪裡敢這樣說話!
  而李銳堂兄去了皇宮裡。
  皇宮哇,住著皇帝老爺和皇後娘娘的地方!聽說一眼看不到頭的全是房子,皇帝老爺每天晚上都摟一個新娘子睡覺,皇子們各個英俊瀟灑,高大威猛……
  李釗羨慕的眼睛都綠了。
  去給皇子伴讀,出來一定是大官吧?
  “窮人怎麼了?”顧卿覺得小孩任性沒關系,三觀絕對不能歪。“你堂祖父就是窮人出身,你自己祖父也是窮人出身。你不過是命好遇見好時候,你難道比窮人家孩子多一個頭,還是多一個胳膊?”
  “堂祖母,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李釗。”顧卿歎了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養大了小的又來個更小的。“我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你要一直是這個態度,我還真不能把你送去行知書院了。”
  “咦?可以不用去了嗎?”李釗的眼睛亮了,歡喜地說道:“謝謝祖母,謝謝祖母!”
  “你知道你堂兄為什麼能進宮嗎?你知道你堂弟為什麼讀書那麼好嗎?”顧卿露出一副慈祥的表情。
  “不知道。”
  “堂祖母有秘訣。你想不想一樣成才?”
  李釗到京城來就是為了這個,哪裡有不願意的!
  連忙把頭點的和小雞啄米一般。
  “那明天早上的卯時,你到歸田園居來。”顧卿笑瞇瞇地說,“堂祖母讓你知道什麼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她就是欺負人家孩子聽不懂。
  “天講價大人魚絲人也?”堂祖母要開酒店嗎?
  怎麼和聽到的不一樣啊?
  “嗯,這可是所有人成才之前都要經歷的。你只要相信堂祖母的話,堂祖母就能讓你先做人,後成才。”顧卿繼續忽悠。
  歸田園居的草都長得比菜高了吧?她已經好久沒有去過了。
  鴨子們不知道可有以前活潑,若是肥到跑不起來,她就只能把他送到莊子裡去見識下窮人的生活了。
  顧卿把李釗忽悠走了,決定等李茂回來就和他說一聲,讓他把李釗送去行知書院的時間再放晚一點。
  這孩子某些觀念要糾正,否則跑到行知書院這種半義務教育的地方去充大頭,就算陳軼是他們家的人,估計也會頭疼。
  還有他剛才的話,若是他去讀書,真的傷到某些寒門子弟的自尊,那就真是缺德了。
  這麼想來,生於富貴人家,卻一直春風化雨般對待寒門子弟的齊邵小哥真是朵奇葩,好青年,好青年啊!
  “太夫人,張道長來了。”花嬤嬤臉上的笑意什麼人都看的出來,這位張道長每次一來就是各種逗樂子,她有時候都忍不住想去看看龍虎山究竟是什麼地方,養出這麼一個怪人來。
  “咦?”怎麼又來了!顧卿都忘了自己的西游記說到哪了!
  “怕是您上次說找個不下雨的天氣開業,張道長記在心上,給您報訊來了。”
  別人來是為了好意,自然不能怠慢,顧卿連忙讓人請他進來。
  張玄進了屋,給顧卿行過禮後,這才說出來意。
  “邱老太君,五月二十五宜開張,而且那日應該無雨,所以我來知會一聲。”
  “五月二十五?那不就是三日後,會不會太急了點?”
  顧卿准備在二十八開業的,提前三天的話,有些准備就要提前。
  “我只是建議。”張玄也只能建議。“聽說老夫人前幾天遇刺了,不知如今可還好?”
  他感覺邱老太君好像沒有需要壓驚的地方。
  邱老太君手邊還有賬本和算盤呢,受了驚的人,哪裡還有精力去做這個。
  話說天君還會打算盤,還真是接地氣!
  入鄉隨俗也不容易啊!想來天君在天上的時候,是不用做這個的吧?
  真好奇啊,天君在天上的時候,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還好,只是當時受了點驚嚇,休養了幾天就好了。”顧卿因為臥床裝病過幾天,現在倒不能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了。“先謝過張道長關心。”
  “哪裡哪裡,上次我聽得邱老太君那個佛道之爭的故事,也覺得受益良多。只是我卻不知道原來在天上,道門已經式微到如此地步,竟然需要佛門幫著懲凶除惡,等我回到山裡,一定會勸說我的師父,多派出弟子積極入世,不要讓佛門太過壯大……”
  “嘶……咦?”顧卿撓了撓臉,她是不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佛道之爭?他說的是《西游記》嗎?有這麼復雜嗎?
  “那只是老身說的一個故事,杜撰而已。”
  “我省得。但是以故事可以見未來,如今佛門確實有開始積極擴張的勢頭,若是讓他們再這樣下去,無數男丁出家為僧,拋棄妻子,豈不是有違人倫……”
  “呃?這說的似乎有點嚴重?每個人選擇不同,選擇不同的信仰,也是個人的自由……”
  “天君,阿不,邱老太君好度量!”張玄忍不住為顧卿的心胸大贊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天君不想讓他把天界的情況傳揚出去,可是如今地上佛門明明勢力遠不如他們道派,不知天界為什麼連一只猴子都抓不住。
  若是他們再努力一把,說不定能扭轉天界的局面。
  到時候他們人人都有功德,說不定天君們一高興,又能點化幾人飛升了。
  天君你放心,他不會和別人說是你暗示我們這麼做的!
  “過獎過獎,你真客氣,呵呵,呵呵呵。”顧卿無力地訕笑著。
  她每次和這張玄說上幾句就覺得頭疼。
  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又覺得是她自己多想。
  “聽說最近張道長又預測出了水災?”顧卿一直覺得這張玄十分神奇,人肉天氣預報機的功能不是蓋的,一個人頂一個天文台加幾顆衛星。
  她晚上看破了天也就看到一堆星星,撐死加個銀河,完全不能理解張玄是怎麼在璀璨的星河裡看出夏天要連續降雨的。
  “也不算預測,只是推測。”張玄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倒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哪怕世人笑話我妖言惑眾,也比百姓承受災禍要好。”
  “這個老身倒是能夠理解,你願意冒著被人唾罵和責罰的局面,指出只是有可能出現的災禍,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顧卿聯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些電影情節,那些能預測災難和未來的人通常都選擇不說,就是這個原因。
  “老夫人……”張玄鼻內一酸,心口也沉甸甸的。
  欽天監的同僚一半想看他的笑話,一半想求他預測天象的本事,卻沒有一個人想過他承受著什麼。
  此時顧卿一句安慰的話,卻引動了張玄心頭一直壓著的酸楚。
  張玄自從進了欽天監,就承擔著極大的壓力,遠沒有他在山上的時候快活。他如今的職責是預測天象,但每一個天象的後面都是無數次的測算,無數次的查找資料,有時候得出了結論,還不敢立刻報上去,要再發出公函讓各地的觀測點反饋各地的信息,確定再三後,才敢上報。
  可即使是如此,若是預測不准,耗費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怕是他第一個就要被責罰。
  在其他衙門,有許多長官們都是拿走下屬的奏疏署上自己的名或干脆以部裡的名義上報立功,只有在欽天監和御史台,從來不會遮了上書的屬官之名。
  五官靈台郎一直是個尷尬的位置,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就只有一位五官靈台郎在任,直到他來了才補了另一個空缺。
  他難道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個“張烏鴉”的外號了嗎?
  但是他還是報了,因為不忍心看到洪水滔天的景象,也不想看到那麼多人家破人亡。
  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若是能夠及早做出應對之策,多活一些人,多挽救幾個可能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的人家,他就算是無愧於蒼生了。
  若是沒有發生災情,那是更好,至多罷官回家。他孑然一身,父兄都未出仕,不怕連累什麼人。罷了官,他就回山上繼續寫他的《玄妙》去。
  當然,要是邱老太君能收留他,容他留在她身邊做一童子,那就更好了。
  顧卿見張玄一個大小伙子因為她一句話感動成那樣,心裡也軟了不少。
  她到了這裡以後,很少看見這麼單純的人。就算是她的兩個孫子,年紀如此小,心裡也藏著無數心事。
  齊邵小哥也是一個本性赤誠之人,但他太過聰明,心中又有各種抱負,所以並不純粹。
  只有這張玄,心中似乎只有著他的“道”,人在俗世中翻滾,但依舊保持著他的“道心”。雖然他有時候的言語讓人莫名其妙,但他確實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最妙的是,這正一派的道士居然能成親,她實在不能相信這樣一個人戀愛結婚生子是什麼樣子的。
  天天和妻子聊些“飛升”、“有無”嗎?
  呃……好同情那位。
  “我覺得你做的很好。有些事情,並不是以成與不成來決定它有沒有意義的。你的預測若是成了,你自然是做了天大的功德;若是不成,如今加固堤壩、清理河道,依然可以抵御下一次出現的天災,怎麼能說是無用功呢?”
  顧卿能想象出來張玄承受的是什麼壓力,所以語氣越發誠懇。“並不是每一次的水災你都能預測出來的,你的提醒已經讓眾生受益了,這難道不是一種‘道’嗎?”
  ‘眾人都指責的行為,有時候卻可能是對的行為。一件事到底有沒有意義,並不在於它最後有沒有成功,而是在於他到底有沒有去做。成了,自然是好事,可若沒成,能為後來者打下基礎,豈不是另一種成?’
  ‘能夠在眾人都厭惡的職位中安之若素,已經是接近‘道’的境界了。如果最後能讓眾生受益,只要自己保持著清淨無為之態,那別人的責罵又算得了什麼呢?’
  邱老太君的每一次箴言都能讓他生出無限感慨來。
  也許只有這樣的高人,才能在平平淡淡的解釋中說明“道”的含義吧。
  他可真是幸運啊。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張玄在口中念了“老子”的一句,又開始了頓悟。
  顧卿看著張玄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閉上了眼,一臉驚恐地指了指張玄,回頭去看花嬤嬤。
  花嬤嬤捂著嘴笑了一聲,示意她帶著下人們出院子走走。
  一屋子丫頭,這俊道士若是引得哪個春心動了,那才叫不好呢。
  就連她這個六十歲的老婆子,看到這張玄安靜地合上眼簾悟道的時候,都有一種被震撼到的感覺,何況這些平日裡見不到幾個齊整男人的丫頭們!
  顧卿無奈地帶著一堆丫頭悄悄的出門。臨跨出房門之前,她回頭看了張玄一眼。
  這般禁欲系的修真好青年,怎麼就沒來個妖女勾1引一番呢?
  那才叫有趣嘛!
  鴻臚寺。
  “李鈞,我覺得你努力的有些太過了。”金義看著一個勁在抄書的李鈞,“我們不知道在這裡還要呆上多久,你這架勢活似馬上就要離京去赴任似的……”
  “不是,我只是突然覺得這些胡人的話很有意思,其實挺好學的。”
  李鈞某次在家中受到堂祖母的點撥,發現了一些胡文的規律。
  像羯人,就屬於匈奴語的一種分支,而且許多塞外民族的語言也都受到匈奴語的影響,所以他就先自學匈奴語,平日裡多去傳法院找譯官討教,如今再來看羯語,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了。
  涼州那邊西域各族的語言也是如此,他發現涼州地區的胡人說的話結構一致,彼此十分相似,而且沒有什麼獨立的句式,都是在一個詞的後面綴上後綴,用以區分不同的用法,他只要記住常用的那些詞,多背誦就好了。
  對他來說,背誦沒有什麼太難的。而且只要找到某種規律,學起來也快。
  只是譯官畢竟不是胡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學的程度到底算不算好。他只能自己埋頭苦學,等被放了出去,自然就知道有沒有學進歧途了。
  “不愧是二甲傳臚啊,聽聽他的話……”盧森學的是吐蕃語,自然知道學習一門番語有多麼困難,“其實挺好學的……”
  李鈞臉一紅,他似乎又說錯什麼話了。
  “人比人氣死人啊,可憐我到現在連寫全這些蝌蚪字都不行,我們的李行人已經無師自通到看涼州那邊西胡的經卷了!”
  “你別說風涼話,你摸書的時間還沒人家十分之一的時間多。我看除非周公夢中給你開竅,不然你就只能有羨慕的份兒了!”也在低頭看著書的是另外一位譯官范斯微,他精通好幾門胡語,但身體不太好,經常告假。
  “只可惜讀的再好也沒有用武之地,我們這都亭驛就是一個被上官遺忘的角落……”
  “李行人,寺卿大人叫你回家准備行李。”一名鴻臚寺的屬官推門走了進來,“左少卿大人那邊需要人,寺卿大人點你明日出發,前往汾州協助左少卿大人。”
  “咦?明日就走嗎?”李鈞驚訝地合上書。“我這幾位同僚不用去?”
  “你這趟是出去辦差,事完了你還要回來。京裡有一批東西要押運往汾州,交由左少卿大人,你正好隨著押運的隊伍一起走。”那位屬官解釋著,“寺卿大人聽說你和汾州那些羯人有交情,所以臨時點了你去。隊伍裡還有其他譯官,你不必太過擔心。”
  李鈞點了點頭。
  “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盧森和金義二人面面相覷,想不到這李鈞居然還和羯人有交情。
  只是他真命苦,去跟著左少卿大人辦差,等回來,怕是皮都要掉一層囉。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當然,要是邱老太君能收留他,容他留在她身邊做一童子,那就更好了。
  顧卿:我擦,哪裡有這麼大的童子!
  張玄:我元陽未洩,自然還是童子。莫非您要收我為徒?
  顧卿:我還沒你大呢!
  張玄:豈敢豈敢,真人能成就天君,想來歲已過千,我這小小凡人……
  顧卿:啊啊啊 啊啊,快來人把這個蛇精病帶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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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教你成才

  李鈞一回府,就先了持雲院。
  如今堂嬸不當家,堂伯還在兵部,他明日一早就要出發,自然要和堂祖母報備一聲。
  此時顧卿剛剛送走張玄,聽到李鈞這個時候回家,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李鈞所在的衙門鴻臚寺上班的點和李茂的兵部是一樣的,都是在酉時一刻(五點十五)下班,如今才申時剛到的時候,怎麼李鈞就回來了?
  “快請你們堂少爺進來。”
  “堂祖母。”李鈞一進屋先對顧卿行了個禮,“寺卿點我去汾州協助辦差,讓我收拾行李准備明日出發,我來和祖母提早告個別,明早我卯時就要出發,就不耽誤祖母早睡了。”
  “不礙不礙,明日我約了你弟弟一起種菜,也是要起早的。”顧卿聽到李鈞這就要上差吃驚地很。“你不是才過去一個月嗎?這就要走?”
  就算是現代,實習期也要兩個月,這時候李鈞也沒有過實習期啊,更何況李鈞這“外語”學了才一個月,能不能正常溝通還是個問題。
  “聽說是蘇魯克大叔那一族在汾州遇到了問題,寺卿大人知道我家和這群羯人有舊,所以派我跟著其他上官一起去看看情況,並不是要去常駐的。”李鈞自己很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會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有多麼重要的作用。“我會小心謹慎的,請堂祖母放心。”
  “哦,是盧默和塔娜姑娘那一族嗎?”顧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問題,不過在不妨礙國家大事的情況下,要是能幫,就幫幫他們吧。”
  蘇魯克他們救過李茂,對他家有大恩呢。
  “我知道的,堂祖母。”李鈞點了點頭。“堂祖母還有什麼吩咐嗎?”
  顧卿想了想,又說道:“等遇見盧默,就把那枚銅板的事情告訴他吧。他爹當年遇見的正是私鑄官錢的贓點,所以才遭此大禍。好在蒼天有眼,他爹命不該絕,這枚銅錢終於才到了你堂叔的手上,讓此事被揭發了出來。”
  “現在壞人已經被捕,那私鑄官錢之賊首也准備秋後問斬,他為了瞞住事實,害了不少人命,也算是給他爹報了流離失所的仇了。”
  李鈞和盧默頗有交情(喝酒喝出來的),自然是一口應下。
  顧卿讓香雲拿了些銀子過來,讓李鈞帶上。
  “路途遙遠,也不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麼,你多帶點銀錢,也好應變。”
  “堂祖母,我不能拿您的銀子。我身上有錢,過年您給我的金錁子我都沒動,夠花銷的了。”李鈞見堂祖母一拿就是一袋銀子,連忙嚇得連擺手,“何況我這一路都是跟著官隊走,路上吃住都在驛站,就算不在驛站,也有上官負責開銷,哪裡有我要花錢的地方!”
  “到了汾州,總要請盧默和塔娜他們吃吃喝喝吧,帶上吧。萬一和隊伍走散了呢?”顧卿也不知道要給李鈞准備什麼,但她覺得多帶點錢應該沒錯。
  “真用不上啊……”李鈞和堂祖母推了半天,死活都不要。
  顧卿送了半天都送不到李鈞的手上,發現他是真的不想要,也只能歎了聲他的倔脾氣,把那錢收起來了。
  只是她總覺得這孩子窮的很,當年來信國公府的時候,身上連幾十兩銀子都沒有。如今出門在外,雖然不擺闊,可是和同僚上官一起走,偶爾加加菜什麼的這種官場交際總是要的吧?沒錢在身上怎麼行啊。
  回頭吩咐哪個下人悄悄去趟西園,讓小廝把錢袋子塞到李鈞的行李裡去。
  李鈞出了持雲院就回去西園收拾行李。他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撿了一些衣服,貼身揣好幾個金錁子和散碎銀子,再帶上他家姨娘給的布鞋、鴻臚寺裡發的各種書本、一瓶提神醒腦的薄荷油,然後就想不出要帶什麼了。
  他當初上京的時候,也就帶了些衣服和書。
  弄好了行李,他去和李銘與李釗兩位弟弟告別。李銘此時正在做杜進先生布下的課題,見李鈞來了,連忙拉著他問了半天,把那題目做完了,才預祝他一路順風,又給了一些小玩意兒,叫李鈞帶給塔娜玩。
  出了雲中小築,李鈞到了李釗的門前,數次想要敲門,又收回了手。
  李釗曾對自己說過,希望他不要出京,留在府裡教他讀書。人人都覺得他這個弟弟是蠻橫無理,眼裡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知道是因為他害怕。
  李釗畢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既擔心別人不接受他,又害怕別人嫌棄他。他在家中雖然不夠尊重他這個庶兄,動不動對自己呼來喝去,但在這信國公府裡,他畢竟是他最熟悉的人,一旦他離了府,這孩子就真的是沒有熟人了。
  僕人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上“人”吧?
  就李鈞而言,孩子的話自然是他沒有什麼影響的,他是朝廷的命官,自然是不能因為家中弟弟不允許就不去做官,違抗聖意是大罪。朝廷命官是非病、殘、老、錯不得卸任的。
  只是他在心裡,總還是不願看到弟弟那種失望譴責的眼神。
  所以他猶豫了。
  “鈞少爺,您怎麼不進去?”信國公府派給李釗的丫頭桑梓看見李鈞站在門口不動,連忙幫他推開了門,搶先進去報訊。
  “釗少爺,鈞少爺來找您啦!”
  李鈞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就是天意。
  “什麼?你要去汾州辦差?”李釗從凳子上一下子蹦下來,“去多久?一年?兩年?”
  李釗見李鈞沒有說話,瞪大了眼睛呼道:“不會吧?難不成要一直呆在那裡?”
  李鈞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此次我也只是臨時受命,並不知道要在汾州待多久,想來等那邊事了,就能回來了吧。我如今還沒學成諸族語言,想來不會這麼快外駐。”
  “就是就是,你還是半桶水,怎麼能就送出去做官呢!”李釗不客氣地諷刺他,“那你要早點回來,不准把我一個人丟在府裡!”
  “我差事辦好,自然就回來了。只是我以後怕是要常駐外面的,你最好還是……”
  “這些話我不聽啦,回頭你和我娘說去,就說你在信國公府從來都沒照顧過我,我一來你就拍拍屁股走了……”李釗知道他這位庶兄最怕他娘,連忙抬出他娘來做救兵。
  李鈞無力捏了捏衣角,覺得和這位弟弟一直這麼糾纏下去大概能說上幾天幾夜,只好換了個話題。
  “等我走了,你要是有什麼難處,或受了委屈,就直接去持雲院找堂祖母。她老人家最是和藹可親,又喜歡孩子,一定不會不管你……”
  “這個還要你說?”李釗抬起頭,驕傲的恨不得讓李鈞看見他的鼻孔,“堂祖母可喜歡我了,不但同意不讓我去那破書院讀書,還說明日就教我成才的絕學,你等著,回頭我做的官一定比你還大!”
  ‘成才的絕學?’李鈞納悶地想,‘我怎麼剛才在持雲院聽堂祖母說,是約好了一起種菜啊?難不成我聽錯了?是成才?’
  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原委,但李釗受堂祖母重視,李鈞也替他高興。他咧出一個誠心實意的笑容,由衷地說道:“看見你在信國公府過的這般開心,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擔心出去後你不習慣府裡,我一走了你就要哭鼻子,一直發愁,剛才都不敢敲門進來呢。”
  “誰哭鼻子啦!我都十二了!又不是兩歲的奶娃娃!”李釗氣急敗壞地說,“你嘴巴還是那麼壞,出去小心不要得罪人!”
  李鈞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惱了弟弟,只好摸著腦袋訕訕地傻笑,看著弟弟跳腳。
  李釗見了李鈞的樣子,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一拍大腿。
  “我看我才是不放心的那個,回頭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丟了官,姨娘又要在家裡哭哭啼啼,讓爹愁眉苦臉的對著我娘了!”李釗一咬牙,“這樣可不行,你等著我……”
  他轉身回了房裡,拿脖子上鑰匙開了銀櫃的鎖,胡亂抓了幾大把銀子丟在床上,用桌布給裹上。
  他娘上京的時候讓他帶了一千兩銀子,反正他也用不上,不如讓李鈞帶走一點。
  他登登登的跑出內室,把桌布裹著的一大包東西塞到李鈞手上。
  “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萬一你得罪了人,就多給人一些銀子。我聽人說這些當官的都喜歡錢,你多給點孝敬,犯了錯都會少受些罰。”
  李鈞被塞了一個重重的包袱,莫名其妙的拿在手裡,當他聽到李釗的話,心裡一個激靈,連忙打開布巾。
  只見裡面白花花的都是銀子,十兩左右一個碼的錠子放了一堆,眼看著比堂祖母給他的那一袋還要多。
  李鈞連堂祖母的都不要,哪裡會收李釗的。
  “拿回去,我這有錢!”李鈞從袖袋裡翻出四五個過年時候府裡給的金錁子,“這也有個幾十兩了,我只是去汾州,用不了多少錢。”
  “你就是很傻很天真,你以為出去不用花錢,跟自家似的?”李釗嫌棄地看著李鈞那幾個金錁子,他這庶兄還是這麼窮,想來這個月月俸還沒發,只好吃老本。“聽我的沒錯,多帶點……”
  李鈞實在是怕了弟弟的磨功,把銀子往桌子上一拋,嚇得轉身掉頭就跑了。
  他這窮光蛋的形象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啊!!
  “桑梓?桑梓?”李釗扯著嗓子喊起信國公府送來的那個丫頭。
  “誒!奴婢在呢,少爺找奴婢作甚?”
  “你把這包錢……唔,不行,這麼大一包放在行李裡他一看就知道了,我得取下來一點。”李釗拿著那包銀子。“你把腰上別的帕子給我。”
  “咦?少爺要奴婢帕子做什麼?”桑梓紅著臉扭扭咧咧道。
  “先拿來,我裝東西。”李釗伸出手,“給我。”
  桑梓從腰上下了帕子,給了李釗,李釗把錢仔仔細細碼好,數了九個,想也夠用了,連忙用帕子包上,遞給桑梓。
  “你是府裡的家生子,做這個應該容易些。回頭你找個時機悄悄去我大哥的院子,讓下人把這包銀子放到我兄長的包袱裡。千萬不要讓我大哥知道,明白嗎?”
  “奴婢明白啦,等會就去!”桑梓可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帕子。這還是新的呢。
  李鈞院子裡的小廝虎子,聽到持雲院和李釗院裡一前一後來的兩個下人說的話,忍不住笑著和另外一位小廝說道:“你看我們這個少爺多受各方關照,生怕少爺沒錢用,還顧著臉面偷偷放咧!”
  “別說那麼多話,趕緊想想法子怎麼把這麼多錢放進少爺的包袱裡吧。少爺就帶了兩個包袱,這麼放肯定要被發現的!”
  “有了,我去找個箱籠,把少爺所有的東西都放到箱籠裡,這樣少爺也省事些,路上還能遮個陽。”他說的是上京趕考的書生常背的那種行李箱。
  “少爺會背麼?那不都是書生和書童背的嗎?”另一個小廝為難地說,“別到時候少爺不背,罵我們事小,沒辦成兩邊交代的事怕是還要受白眼啊。”
  “鈞少爺哪裡是那麼嬌氣的人,而且此次是出去辦差,少爺肯定是一個人騎馬跟著的,行李另放在車子上,箱籠比包袱能裝啊。”
  於是兩個小廝立刻去找來箱籠,熱情的要給李鈞重新收拾。李鈞見了箱籠果然大喜,他倒不覺得背個背簍一樣的東西多難看,這樣不用分出手來做其他事情,實在是太方便了!
  兩個小廝把兩包銀子偷偷放進李鈞的箱籠裡。
  第二天一早,李鈞穿著官服,背著明顯重出了許多的箱籠,牽著馬出了府。
  清早,西園的東院內。
  “少爺,您怎麼起這麼早?”李釗的貼身丫鬟春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如今還沒到卯時,平日裡這時候他家少爺還在睡覺呢。
  李釗迷瞪瞪的彎腰摸到鞋穿好,揉了揉眼睛。
  “堂祖母說要教我學東西,說是可以成才。我們約了卯時在歸田園居見,當然要起早點。”
  春桃好笑的指了指李釗的腳,“少爺,鞋子穿反啦。”
  說完,她就在腳踏邊跪了下來,給李釗重新穿好鞋。“少爺要好好表現,夫人千裡迢迢送您來京城,就是盼您成才的。夫人還在府裡等著過您的好日子呢,也讓其他人看看,不是只有鈞少爺能做官的!”
  作為堅定的夫人黨,春桃表達了對他們這一房美好未來的展望。
  “我會努力的。不會辜負奶奶和娘的期望!”李釗努力張開眼睛。“可是好困啊……”
  “奴婢去喚人給您打水洗臉,洗完臉就好啦。”春桃看自家少爺和自己弟弟沒什麼區別,見他家少爺這麼早起來,很是心疼。
  她推門出去,吩咐在角房裡一直候著班的下人們立刻准備熱水,伺候少爺洗漱。
  春桃和其他丫頭倚著門,看著自家少爺帶著兩個小廝出門去了。
  這也是信國公府奇怪的慣例,幾位少爺旁邊跟著的都是小廝和伴當而非丫頭,叫她們這些丫頭平日裡出門都少了點。
  還想跟著少爺逛逛信國公府的園子呢,如今只有等混的再熟了點好出去走了。
  清晨的空氣十分涼爽,還帶著一股泌人心脾的青草香。西園到北園要經過游廊,李釗趴在廊上看著湖裡的鯉魚垂涎欲滴了一會兒,心中大叫可惜,還是轉身離開了。
  這可不是他家。
  北園門口,早有被吩咐的下人接到了這位堂少爺,引著他去歸田園居的菜園子。李釗聽說堂祖母已經在了,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堂少爺別跑,別跑,小心摔跤!”
  等他被下人們引到地方,看著前方那一大塊菜田,再看看拿著菜籃子站在菜田邊的堂祖母,露出了一個傻掉了的表情。
  這是什麼情況?
  顧卿見李釗手足無措的站在歸田園居菜園子的門口,笑著走上了前去。
  “你來了?我還說這麼早你能不能起床呢。”顧卿想起當年專門找了一個臉黑的嬤嬤天天早上喊李銳起床,就覺得十分懷念。
  “堂祖母早。”
  “早。”顧卿把菜籃子塞到李釗手上,“原想著還有許多雜草,想不到我這麼久沒來打理菜園子,園子裡的下人們還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便宜你小子啦。”
  若是除雜草,想來比拔草容易的多。
  李釗莫名其妙的看著被塞到了手裡的菜籃子。
  等等,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菜園子?
  雜草?
  便宜他了?
  “堂祖母,你不是說要教我成才的訣竅嗎?”李釗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這衣服以前還沒上過身呢,為了“拜師學藝”,他才忍痛把他娘准備著給他年節穿的新衣拿了出來!
  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你兩位堂兄都跟著我一起種過地。你堂兄李鈞種了整整一年地,他原本是個胖子,後來才漸漸瘦下來。你堂弟李銘原本身子骨很弱(才怪),在歸田園居後呆了一陣才變得腦聰目明(才怪),這裡能教你‘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能教你各種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顧卿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再說了,你不讓我看到誠意,我為何要教你成才之道?”
  李釗雖然覺得十分不靠譜,但他想著堂祖母是個大人,總不會騙他一個小孩子吧?所以拎著籃子,用半信半疑的口氣問道:
  “那我要怎麼做呢?”
  “先把這些菜給收了吧。”顧卿看著一地的蘿卜白菜蒜苗的,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來的多好,幾乎都成熟了。江嬤嬤,你教我這堂孫兒如何收菜。”
  江嬤嬤已經幾乎半年沒見過邱老太君了,如今主子終於來了,而且又帶來了個少爺,自然是拿出十二分干勁來教導。
  顧卿坐在陽棚下,看著李釗迷迷糊糊地被拉到菜地裡,手裡被塞了一個鏟子,忍不住懷念起來。
  還是剛來的時候好啊,那時候園子裡住了個小孩子,每天都是歡聲笑語的,就連李銳被逗弄的大吼大叫都十分有趣,如今孩子們各個有了自己的想法,李銳更是進了宮,聽說功課很重,想來也是辛苦的很。
  “啊!!!!”
  李釗地一聲慘叫驚得顧卿站了起來。
  怎麼了?砸到腳了?鏟子搗到胳膊上了?不會啊,江嬤嬤看著呢!
  “真是什麼,好惡心!嘔!還在扭!”李釗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整個人還在往後挪移著。“江嬤嬤,快拿走快拿走!”
  “少爺,這是蚯蚓啊。”江嬤嬤捻起一只蚯蚓。粗長的蚯蚓在她的手指間不停地扭動,李釗更加驚慌了,“不要放在我頭頂上!拿走!拿走!”
  “奴婢這就拿走,這就拿走!”江嬤嬤還沒看到小孩子會被蚯蚓嚇成這樣的,當年銘少爺那麼小,見到蚯蚓也就皺了皺眉眉頭。
  “哎呀!”江嬤嬤看著突然蜷縮起來的蚯蚓掉了下去,“奴婢手滑了……”
  李釗只覺得額頭一涼,他反射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濕軟滑溜的手感頓時從手上穿了過來……
  什麼東西?
  李釗低下頭,那條丑陋的長條蟲子在他手裡先是伸長了身子,一瞬間又蜷縮了起來。
  “啊!啊!啊!!!!!!!”
  顧卿捂著肚子在陽棚裡實在沒辦法說話,她怕她一張嘴一用力就尿崩了。可是這情景實在太好笑,她又忍不住笑意,只能猛掐自己。
  “我不行了!花嬤嬤,這孩子太逗了!”顧卿抓著花嬤嬤的衣角,就差沒倚在她的身上了。“他家不是在鄉間嗎?難道沒見過蚯蚓?”
  “這位堂少爺的母親是正兒八經的世族姑娘,想來是不會讓孩子去玩泥土的。堂老爺家雖然在鄉間,但其實和縣裡的人家也差不了多少,在鄉裡也是因為氣候好,兩個老人家不願意離家的緣故。”花嬤嬤也覺得好笑,“這麼一比,我們家兩位孫少爺倒算是膽大的了。”
  “確實是啊!”
  “不過太夫人,你為何讓李釗少爺也來種地呢?他畢竟不是我們家的孩子,若是心裡生出怨氣來。”花嬤嬤有些遲疑地問道。
  “他就是有怨氣,還能拿我怎麼樣?能忍就忍,忍出來就知道了我的良苦用心,不能忍就回家去,我一個國公府的老太君還怕他能把我怎麼樣嗎?”顧卿故意擺出一副“除了太後皇後我最大”的表情,“他在我家屋簷下住著,總要讓我看著不討厭吧?”
  “可目前來看,想要他接受種地,看來還有的磨啊。”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看不起窮人,我便讓他知道自己連窮人能做的事都做不了。若是一直不知民間疾苦,當了官也是害人,我不能讓他就這麼下去,回頭別人會戳我們脊梁骨,說這個少爺在我們家被養的不知天高地厚。”顧卿想的很簡單,她就是怕出去了人家以為這孩子這麼熊是到了他府裡被養出來的。“成才之前先要成人,他和他兄長還差得遠呢。”
  在這一點上,李鈞比他要好得多,是因為讀的書多嗎?
  說到李鈞,不知道他可出發了。
  去汾州辦差,想來應該很辛苦吧。
  “釗少爺,這個要采的是地下的,這種才是摘葉子。”
  “釗少爺,這個要連根拔了,這個還要留著根等著再發芽。”
  “小心,別摔了!”
  “啊!”
  唔,這一位,想來也會辛苦一陣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鴨子A:這個比那個還笨。
  鴨子B:比那個膽子還小。
  鴨子C:我們是不是要把蛋先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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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20:06:16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自作孽不可活

  五月二十五,顧卿的玲瓏閣開了。
  玲瓏閣的開張,並沒有造成多少轟動,顧卿沒有給各家下帖子,只是讓李茂給交好的人家送了些高級貴賓的牌子,也沒有多麼宣揚。
  但因為齊邵和眾多學子的關系,還是讓不少人家知道了。
  當天送賀儀的人家倒是不少,可是顧卿不知道有些沒聽過的人送來的東西算不算是行賄,謹慎之下,除了關系比較親密的人家,其他的都退了回去。
  五月二十五,玲瓏閣。
  今天確實沒有雨,但也不是晴天,張玄站在玲瓏閣的門口,臉色陰沉的望著天。
  好不容在天君面前露個臉,結果還砸了自己的招牌。
  陰天開張雖然沒有下雨那般差,但也好不了多少。
  因為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很多人干脆就不出門了。萬一要是走一半下雨怎麼辦?
  嘉雲的爹成了玲瓏閣的掌櫃,自開始管著裝潢一來,就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錯漏。加上太夫人又玉成了他家嘉雲和大管家之子的好事,兩家已經訂了親,想來以後有親家幫助,前途更加容易,更是對太夫人心中感激,想要好好做這差事。
  “掌櫃的,你說門口那個大人到底在看什麼?”一個店中的伙計指了指門口站在門檻外向上看的綠衣官員,“是不是上面有什麼不對?”
  掌櫃的抬起頭,“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啊。也許是他昨晚落枕了?”
  “掌櫃的你可真會說笑話……”
  張玄歎了一口氣,愁眉苦臉的走進玲瓏閣。
  玲瓏閣裡已經有了許多客人,大部分都是以前在顧卿的微霜堂裡玩過三國殺的學子,如今在玲瓏閣裡看其他游戲的。
  還有一些是左右的商家,早就好奇這家店賣什麼,進來看看究竟。
  顧卿的店面牆上都是三國演義中的人物,主售的牌組也是《三國殺》,然後才是軍棋、一愚驚人以及其他數十種游戲。後面有茶室一般的地方可供購買者先試玩一番,如今後面已經有許多人一邊拿著游戲規則的手冊一邊在下著棋。
  “這位大人,你要買什麼?”伙計堆起笑臉問張玄。
  “有關於飛升的游戲嗎?”張玄不抱任何指望的問。
  想不到天君開的居然是這種店,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您說的是飛升棋?”伙計一聽就知道這人是家中的熟人,“有有有,您有憑證嗎?”
  “咦?真有?”張玄意外地掏出懷中寫有“甲”的玲瓏閣會牌。“是這個嗎?”
  “是!正是此物。您大概是太夫人的朋友?那您可以先領著一副木頭的玩著,您需不需要甲級的飛升棋?”
  “有什麼不同?”
  “棋子和棋盤都是不一樣的。您來看。”伙計的熱情的帶著張玄到了放著“飛升棋”的那一格。格子上方寫著游戲的規則和內容,下面分成上中下三格,裡面各自攤開擺放著游戲的棋盤和棋子。
  從這格子裡可以看到,最上面的是雕刻精美的棋盤和棋子,棋子也上了彩漆;中層的沒有那麼精良,質量卻也極佳;下面的是木頭和硬質紙張做的,最為簡單,但攜帶也方便。
  “此乃飛升棋,有四枚仙人棋子,一開始都在築基期,從築基期出發,往九層天上前進,一直到南天門為止……”那伙計口若懸河的說著這游戲的玩法,並且指著飛升棋上各種斗法的地方,該如何快速通過、如何落後,如何扔骰子決定步數等等。
  張玄歎為觀止地拿起四枚甲等的棋子,只見上面是三個男道士和一個女道士四個角色,人物棋子只有大拇指大小,可是卻雕刻的栩栩如生,連中年道士的胡子和女道士的道袍都雕刻的飄逸靈動,眉目也清晰可見。
  再一看這四個道士的衣服樣式,可不就和他燈節那天穿著的是類似的樣式嗎?這明眼人一看就是正一派的道人!
  看看棋盤,應該是上好的木材制成,還帶著一縷清香。
  這棋確實是顧卿得了張玄的靈感做的。她原本想做出飛行棋,可是這裡沒有飛機,用其他東西代替都不合適。古時候是沒有什麼能飛的東西來替代飛機的。
  但是她每次聽著張玄說什麼“飛升”、“飛升”,腦洞一開,索性做了四個道士要飛升的“飛行棋”,規則什麼都沒變,只是棋盤和棋子變成了人們都熟悉的道士和“天宮”的樣子。
  別說,這麼一做,就沒有人覺得違和了。
  張玄喜滋滋地捧起四枚棋子。
  “不錯,不錯,我要了!拿一副甲級的!”
  “我們這甲級的需要訂制,您看您是不是留下地址或者到時候來小店拿?只要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即可。”伙計和張玄解釋著原因,“小店是會員制的,只有拿著相應憑證的客人才能買這些定制款,訂制需要時間……”
  “需要幾天?”
  “飛升棋比較簡單,大概四五天吧。”
  “那我先訂一副,回頭來拿,這一副多少錢?”張玄從懷裡抽出布囊,准備付了定金。
  “甲級的飛升棋十兩銀子一副。”
  張玄拿著布囊的手一頓,使勁瞅了瞅他的錢包。
  裡面躺著幾個散碎的銀子,大約有七八兩。他只是個清水衙門的小官,月祿米不多,月銀也沒有多少,他用不了那麼多祿米,每個月都去糧鋪折成現銀,也換不到二兩,加上月俸……
  這一副棋要花他三四個月的月俸?
  這天君在天上某非是財神爺?這麼會做生意?
  張玄其實並不窮,他家是大族,家中田地無數,但他從二十歲開始躲避家中的逼婚,很少回家,他家為了讓他回去,就斷了他的銀錢。張玄本來就是清修之人,物欲並不強烈,沒錢就窮著過,一年到頭穿官服和道衣,還省了置辦衣服鞋帽的錢。
  如今他做著個沒有孝敬的五官靈台郎,若不是還有一些朝廷上各種名義的補貼,又無家累,吃住還都在部裡,怕是真的要嗷嗷嗷的哭著回山去了。
  那伙計一看張玄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人可是不趁手?沒關系,您可以先留一點錢,剩下的分月付上也可以的。您是甲等的貴客,可以分六個月付清。”
  張玄松了口氣,總算不要舉債過日子了。
  以後還是不要老想著清修,上次是哪個大人出一百兩金子求他去看看風水來著?去見天君老是穿著道袍也不好,是不是要置辦點新衣了?
  下次問問看,那個大人還要不要看風水吧。
  他從荷包裡拿出三兩碎銀子,“喏,給你訂金。”
  伙計笑瞇瞇地引著他去櫃台,掌櫃的給他寫了票據,然後約好了來拿東西的時間,這就算是一筆交易成了。
  玲瓏閣的牌室裡已經玩上了,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所有人坐在一處,琢磨著玩法。有一桌是在玩“大盜捕頭平民”的,唯一玩過的一個客人充當著法官在主持游戲;另一邊一桌子在玩“一愚驚人”,一個長相頗為俊秀的文士在擠眉弄眼的裝著猴子。
  張玄看著可樂,邁步走了進去,立刻被人拉了去玩“抓鬼”。
  抓鬼?他的老本行啊!
  東市大街外。
  “殿下,這樣不好,若是聖上知道了……”李銳苦口婆心的勸著大皇子,他已經後悔和大皇子說他家的“玲瓏閣”今日開業了。
  李銳帶去上陽殿的諸多游戲得到了幾位學友的一致好評。尤其是那副“軍棋”,成了他們學習之余最愛玩的游戲之一。
  “我已經和母後打過招呼了,我們就出來一個時辰就回去,又不耽誤什麼事。”他們早上的課都上完了,下午呆在殿中也是無聊,為何不能出來走走?
  “可是您這樣魚龍白服,實在是危險!”李銳看了眼身後的四位微服打扮的禁衛。“就這四人,實在是……”
  “你想的太多了,京城腳下這麼多貴公子行走,我又沒穿宮裡的衣服,有何危險?”他不以為然地說,“我以前也曾微服去過舅舅家,父皇也知道的,你不用太操心。”
  四個禁衛只是明面上的,他出門,還不知道有多少暗衛在一旁護著呢。
  李銳還想多言,卻被秦斌按住了手,搖了搖頭。
  他父親是中軍的統帥,自然知道皇家的護衛有多麼嚴密。李銳見秦斌也讓他不要在勸,便知道有殿下絕對是有把握才出門的,也就不在多言了。
  “東市還是這個樣子,實在是沒有西市有趣啊。”大皇子抬頭看了看兩邊的建築,“連店都沒有換幾家。”
  說的您好像成天在逛集市似的。
  仇牧和熊平在心裡默默吐槽。
  “到了。”李銳指了指一處掛著“玲瓏閣”招幡的大店。
  大皇子感興趣的先走了進去。店裡如今已經有不少人在好奇的東問西看,其中不乏各家被齊邵慫恿來的公子哥,所以他們這一群人進去,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一旁閒著的伙計立刻走了上來,這些都是吳玉舟找來的人才,各個能說會道,關鍵的是長得還都很誠懇。
  “各位是第一次來,不知各位以前可接觸過……”
  “王林,你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掌櫃的見到是自家少爺來了,連忙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到了李銳的身邊行了個禮,“大公子,您這是……”
  “嗯,我帶朋友隨便來看看,你自去忙,不要管我。”
  少爺的朋友?如今少爺正在宮裡伴讀,那他的朋友……
  掌櫃的腿一軟,差點沒栽下去跪到那為首的紫衣少年面前。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看起來溫和斯文的公子是當今的……
  李銳見他馬上就聯想到了,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出來真是提心吊膽,要是他一個嚷嚷,這趟出來就要成鬧劇了。
  大皇子見後面還有許多人,便指著後面僻出來的一處房間問道:“那邊是在做什麼?”
  “回……回……回貴人,後面是供眾多客人試玩之處。若是自己帶著棋牌,也可以呼朋引伴,玩上幾局。”那掌櫃的覺得自己的腿都在打著哆嗦。
  “我去看看。”
  “殿……大公子!”李銳見大皇子一伸腦袋就往後面人多又雜的地方去了,趕緊跟上。
  就和張玄的遭遇一般,後面有許多想試新棋但是卻缺人的客人,見這一大幫子人進來,連忙有人上來問可要參加進來一起玩。
  楚承宣在宮裡和李銳他們玩過不少游戲,但到了這裡卻發現原來還有更多,自然是想試一試,於是很快就被人拉走,笑嘻嘻地去玩了。
  已經有些在微霜堂裡看過書的前國子監學生發現了李銳,紛紛上來打招呼,李銳為了怕別人又像剛才那樣把自己和大皇子聯系在一起,裝作不認識大皇子的樣子,悄悄讓秦斌、熊平、仇牧三人先跟著大皇子一起去玩。
  他則被人一下子拉去這邊,一下子拉去那邊,介紹各種游戲。
  四個禁衛站在內外室交界的位置守著,不一會兒又進來了幾個客人,禁衛們一看,那幾個客人對他們打了個手勢,見暗衛也進來了,他們總算是松了口氣。
  東市的大街上,另一群人也在勸著為首之人。
  “世子爺,你的禁足令還沒有解了,就這樣偷偷跑出來,回去王爺一定會重罰的!”項城王府的外管事有些後悔告訴這位爺,信國公府讓家人在東市上開了家店的消息了。
  他以為這位世子已經對當初的事情釋懷了不少,誰知道不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仇恨,一聽到有這麼件事,一定要出去看看。
  這可怎麼辦啊!王爺要知道了他們一起出來,肯定要把他打死!
  可是他要不跟著出來,讓這位爺做出什麼蠢事來,他也是要被打死的!
  “你別管,本世子有分寸。”
  楚應元嘴裡這麼說著,可是旁邊沒有一個下人相信他的話。
  廢話,誰會一臉獰笑著說“我有分寸”啊!
  分寸究竟在哪裡啊!
  無論多麼心驚肉跳,這一群項城王府的下人還是跟著世子楚應元去了玲瓏閣。
  楚應元一進店就皺緊了眉頭,因為四周牆壁上繪著不少三國的人物。人人都知道三國演義是老國公著的,雖然現在還沒傳揚開來,但這店裡繪了這麼多三國人物,已經變相的宣揚了這家店的主人是誰。
  這信國公府多年不見,行事還是這般囂張!
  楚應元對信國公府恨極,自然是橫鼻子豎眼,看他家哪裡都不對。眼見著前面顧客雖然多,但大部分都是文士或者書生,他心中嗤之以鼻。
  就知道討這些酸人們的好,信國公府也是馬上得的功勳,這幾代居然開始和文臣們打成一片了,而且處處以文臣自居,真是可笑。
  楚應元家中最早也是跟著先皇四處征戰的,為大楚立下了汗馬功勞。原以為就算不是個親王,封地也會是個富庶的地方,誰料到幾個文臣一紙奏疏說“尹朝之亂究其根源在於藩王野心太大”,結果他們幾府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不但沒有封到親王之位,而且還去的都是苦寒偏僻之地,美名其曰替天子開化萬民。
  我呸!
  誰稀罕開化胡夷蠻荒!
  楚應元隨手拿起一副白玉和青玉做棋子的軍棋,和一旁招呼的伙計說:“我要這幅。”
  他要回去研究研究,這信國公府做的東西有什麼好值得追捧的。
  玩物喪志,居然都做起生意來了,真是自甘墮落!
  “請問閣下有店裡的甲級會員憑證嗎?”那伙計露出職業的笑容問道。
  “那是什麼東西?你懷疑我付不起錢?”楚應元對那伙計怒目而視。
  “不是不是,各位來的都是貴客,小的怎麼敢看不起您啊,只是你手上的是收藏品質的軍棋,好玉難得,我家出的並不多,所以限量供應,只能定做。”伙計心裡暗暗叫苦,這規矩遇見不講理的,怕就是要惹禍,“您手中那副是樣品,我們家是不賣的。”
  楚應元掃了一眼店裡諸人,卻不覺得是什麼限量供應的原因,他覺得是這店裡有人看出他是中秋那夜和他們家公子打過架的人,故意刁難來了。
  媽的,我都決定要有“分寸”一把了,你們居然敢狗仗人勢?
  楚應元當即把眉頭一擰,惡狠狠地說:“今日你們是賣也要賣,不賣也要賣!我又不是沒有錢,你居然敢把客人往外趕?這就是信國公府的家教嗎?”
  伙計見遇見了硬茬,連忙跑去找掌櫃。
  掌櫃的趕緊整整衣冠,正著臉色去找那楚應元。
  “這位貴客,不是小店把您往外趕,而是小店東家定下的規矩就是如此,我們也不得不遵守啊。”掌櫃的希望這來人能賣信國公府一個面子,“要不,我派人回去請示請示東家,看看能不能例外?”
  “免了,你們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別人能賣的,為什麼就不能賣我?”楚應元拿出一錠銀子拍在桌子上,“這棋我買了!”
  “貴人,這是樣品,只有一副,真的不能賣。”掌櫃的也被引的生出了怒氣,“況且,您出的錢怕是買不了這幅棋。這棋盤是上好的象牙雕的,這些棋子都用的是無暇的美玉,您手中這一副棋賣價一百二十兩,您這一錠銀子只夠買幾顆棋子的。”
  “什麼?這麼一套玩物居然要一百二十兩?你們搶錢啊?”楚應元瞪著眼睛看著這掌櫃的,再看看手中的棋盤。
  咦,好像還真是象牙的?
  掌櫃的知道這人一定是對他們家有什麼意見,他身後站著信國公府,既然已經先禮過了,這人還不識相,想來就是故意找茬的,也沒必要和他客氣,墮了信國公府的名頭。
  何況少爺和那位還在後面,天塌下來也有人撐著。
  想到這裡,他伸出手去,攤開手掌。
  “這位客人,請把棋盤還我。小店還要做生意呢。”
  楚應元還真沒有想過一定要找碴,可被這麼□□裸的打臉,是個泥人也生出土氣來了,當下他就把手往後一伸。
  “一百二十兩是吧?來人,付錢!”
  “世子爺……”一個下人的在楚應元旁邊咬著耳朵,“我們出來沒帶那麼多錢。您在禁足啊,誰敢去賬房上支錢?”
  他心中暗暗叫苦,您自己有那麼多私房,為什麼老想著走公中的錢啊!
  這下子,楚應元尷尬了。
  就算人家現在要賣他,他也不能強買了。
  因為他錢不夠。
  “罷了,我們就賣信國公府一個……”
  “掌櫃的,把那副棋送給項城王世子,回家我去和奶奶說。”李銳在裡面聽見外面吵鬧,便在內室門口聽了一會兒,待聽到是楚應元又在生事,抱著多一事不如人少一事的想法准備送這瘟神走。
  他以前打過他一頓,如今送他一副棋,就算是賠罪了。
  “那是誰?”正在被人拉著玩“大盜捕頭平民”的大皇子問了問身邊的伴讀們。
  “似乎是項城王世子楚應元,就是那個把自家庶弟打殘了被勒令思過的那位。”熊平日日和楚應年一起上課,這青年長得和楚應年這般像,想來是他的哥哥。
  “是了,他長得像楚應年那小子。”秦斌呸了一聲,“大哥脾氣暴虐,弟弟陰險毒辣,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麼貨色!項城王如此厚道老實之人,怎麼生了這麼兩個嫡子!”
  “那倒不一定是項城王的錯,也許正是因為老實,所以寵溺慣了,才教養出這樣的家伙!”仇牧在一旁接嘴。
  大皇子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位項城王世子。
  “李銳!我就知道你小子故意想要跌我的面子!”楚應元一見李銳走了出來,立刻怒不可遏地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先派出家人刁難,然後再羞辱與我,是與不是?你家這破玩意,送本世子本世子都不要!”
  楚應元把手中的棋盤往地上一擲,挑釁地看著李銳。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好心送你東西,為了讓你消氣連家裡規矩都破了,你居然這麼糟蹋東西!”李銳心疼的看著被摔出老遠的棋盤和散落一地的棋子,這都是家中工匠辛苦做出來的,他和他弟弟都只是共玩一副,這楚應元說砸就抬手砸了。
  “玲瓏閣店小,我家下人迎不了你這樣的‘貴客’。掌櫃的,送客!”
  “大公子,這棋……”掌櫃的看著以及有些裂痕的棋盤,“不要他賠嗎?”
  “算我們自己倒霉,開業就遇見個搗亂的瘋子!”李銳也是少年脾氣,雖然平日裡十分穩重,但他好臉貼人家冷屁股,還被扇了回來,自然也不會有好口氣。“送他走!”
  “你嘴裡不干淨罵誰呢!”楚應元抬起手要抓他,“你居然敢……”
  “好了好了,都消消氣,不要再吵了。”大皇子楚承宣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跑了出來,擺著手站在李銳面前。
  “人家新店今天新開張,世子還是不要觸人家的霉頭了,多不吉利啊!”
  楚應元剛來京就犯錯,一直深居簡出,後來又打了家中的庶子,被勒令在家修心養性,平日裡他爹沒帶他入過宮,一直都帶著他弟弟。是以竟然不認識這位大皇子殿下。
  他是個暴躁的性子,見又冒出來一個小孩子,不耐煩的伸手要去推開他。
  “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你說消氣就消氣,給世子我滾……”
  “楚應元,你敢動手!”
  李銳見楚應元要伸手打大皇子,胸口熱血上湧,微側過身子,一把拉過大皇子護到了自己身後。
  他這一聲大喝猶如半空中響了個霹靂,驚得楚應元一愣。
  他愣過以後,為了掩飾自己那一下的驚訝,冷哼了一聲:
  “你激我動手然後說我先打你,你好對付我,再惡人先告狀是不是?”
  他一想到當初自家庶弟玩的手段,殘虐之心頓時生起,“你不妨問問看,上次對我玩這個手段的家伙已經是什麼樣了!”
  他抬起拳頭,惡狠狠地對著李銳的臉擊出。
  兩年前的中秋節時他被李銳按在地上打,心中極為恥辱,這幾年苦練武藝,就為了能一雪前恥。他本來就是個情願去死也不願受氣的性子,李銳一聲大喝,他立刻動起了手來。
  他這一拳來的極快,李銳待要招架,拳力已至面門,但他每次遇見這種情景,體內自然而然就會生出諸般變化,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一拳的速度瞬時在他面前慢的如同定格一般。
  李銳腦袋往後一仰,避開他這招必中的重拳,然後反手一抓,猛然一個用力,只聽得“嘎啦”一聲,屋子裡聽到之人牙齒一酸。
  原來是李銳反了楚應元的關節,已經折斷了他的手臂。
  李銳的力氣極大,這些年歲數漸大,和當年還是孩提之時完全不可相提並論。他又學了諸多技擊之術,招招都是軍中格殺的招式,和楚應元的功夫又是不同。
  楚應元也是硬骨頭,雖然胳膊被折,一身冷汗,但是還是咬牙切齒地對著身後的下人罵道:“沒看到你們家世子爺我被折斷了手臂?給我把這小子和他身後的那小孩一起給……”
  他話音未落,突然就愣住了。
  因為他的脖子上被架上了幾把利劍。
  作者有話要說:楚應元是我最羨慕嫉妒恨的那種人,想什麼就做什麼,死了都不怕,就圖一個爽。一點氣都不願意受,全世界都要圍著他轉。
  咬牙切齒中。讓作者告訴你,事實有多殘酷,哼!
  小劇場:
  大皇子:誰叫你攔的,你讓他動手啊!
  李銳:我怕你有個閃失……
  大皇子:我靠!他不碰我,我怎麼整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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