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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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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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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6:09 |只看該作者
第167章 張玄的機會

    儀賓熊樂的名字,京城中很多人都不太清楚,但說他的妻子,大名鼎鼎的德陽郡主,幾乎每個京城官宦人家都知道。

    畢竟身為皇帝的親妹妹,卻只封了個郡主,可是兩代隆恩都不減的,也就這麼一位了。

    石益和張遠水性都很好,張遠從小在煉丹池(簡直是褻瀆啊)裡跑出來的水性,石益自己就是吳州人士,水邊長大。熊樂被拖上岸的時候臉色蒼白,也沒有了什麼氣息,看來在水裡漂浮了有一陣子了。

    他們發現熊樂的時候上游還沒有決堤,那就只能說明他是遭遇了突發的情況。

    張玄通曉醫術,很快就讓熊樂醒了過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掉水裡的,仇靖和我一直拉著手,快去找他!”

    仇靖是工部侍郎,張玄不敢怠慢,張遠用著輕身功夫上山去找道兵們一起下山沿河搜尋,石益則幫著張玄把熊樂抬到干燥的地方,然後也返身去找張遠了。

    “熊大人怎麼會掉到水裡?”張玄一邊推宮活血一邊問著熊樂。他運氣比較好,一直卡在倒掉的樹干上,而且明顯懂得水性,頭保持在水面上,沒有遇見窒息的情況。

    溺水者是無法呼救的,他們必須先能呼吸,才能說話。一個人溺水時嘴巴會沒入水中再浮現水面,中間沒有時間換氣加呼救。所以若想找到也掉下水的仇靖,只能靠眼睛看了。

    “我和仇靖一起看余杭的某段河防,猛然間有人推了我們一把,我們就掉下去了。然後就聽到另外兩名一起前來查驗的工部官員落水的聲音。我和仇靖會水,但連日暴雨,水太深,水流速度又快,我們抓在一起游了沒兩下就被沖走了。”熊樂說道自己的遭遇兩眼都是怒火,

    “余杭的堤壩明顯年久失修。但工部官員說這裡因為錢塘漲潮的原因,年年都撥款修葺。想來是有地方官克扣了修葺的款項,又怕我們回報朝廷,就將我們給推了下來。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無人看見嗎?”張玄好奇的問道。御使出京,一般都有中軍或禁衛護衛的。

    “這也是此地縣令的奸詐之處。他找我們借了中軍疏散堤壩兩岸的百姓,我想著在余杭城中無需防止流寇,便借了他們一隊中軍,誰料到剛到大堤上就遭遇此事,此地從縣令到下面的衙差竟然各個都是內裡含奸的!”

    “大人休怒,等下官的師兄們找到了仇大人和其他幾位大人,下官就派人送你們回錢塘。”張玄出門帶了三百道兵,如今娘娘山上還有一百多道兵在幫著官府維持秩序。

    只是片刻之後,他就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大人,你是說,這余杭從縣令到衙差,竟然各個都參與到了此事?”

    “我上堤壩時,正是縣令和屬官陪著一起上去的,我被人推下堤壩,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卻無人下來救援,豈不是人人都有問題?”

    張玄倒抽了一口涼氣。

    “娘娘山上,還有五十個余杭調來的差兵在指揮百姓上山,若是那推你下水的惡官派人來找,發現你和仇大人沒死,豈不是又要再生事端?”

    “熊大人,余杭不能去了,我觀天象,洪水怕是今明二日就要爆發,你此時上路,又無中軍保護,怕是要遭那群惡官的毒手,到時候大水一過,那才叫無聲無息。不如藏於我龍虎山的道兵之中,一同上娘娘山先躲避洪水。我派幾個道友去錢塘和余杭送信,讓中軍與吳州布政使司派人來接你們。”

    熊樂見張玄心細如發,且有勇有謀,又是朝廷官員出身,自然是滿心同意。

    “如此,叨擾張大人了。”

    張遠帶著一群會水的道兵沿著上下兩岸找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找到了下游處抱著一塊大石的仇靖。

    這條河到了娘娘山附近拐了個彎,熊樂和仇靖都是在這個彎道裡被救了起來的。只是他們所說後來落水的人他們都沒有找到,想來是不會水或者落水前受了重擊,一落水就沉下去了,此時再不見蹤影。

    仇靖比熊樂要好得多,他比熊樂要年輕,體魄也比較強健,被水沖走了許遠,還是能想盡一切辦法離河岸更近一些。熊樂被撈起來的時候意識昏迷,到如今還是虛弱無力,仇靖離開水後雖然也是全身癱軟,但精神比他好多了,被背到張玄那裡救治的時候,還能開玩笑。

    “熊老二,幸好我們都沒死。若是我們死了,我都能想象大皇子抓著我們家兒子手哭的樣子。”熊樂和仇靖的兒子都在大皇子身邊伴讀,他們的夫人向來有往來,此次又一起出京辦差,自然是有了更深刻的交情。

    “你還有勁開玩笑,我都站不起來了……”熊樂忍不住也笑了出來,又跟一直辛苦的龍虎山道士們拱了拱手。

    “實在是辛苦各位,這河流如此湍急,想來各位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救我二人。大恩不言謝,等我回到京城,必定上奏陛下,給各位嘉獎。”

    “不敢不敢。”

    “兩位大人千裡迢迢來救水,做的是大功德,我們救了你們,也沾了功德,說起來,倒是我們占了便宜呢。”石益溫和地回應著。

    因為兩人被救上水時全身濕透,張玄就讓他們把衣服全部換了,也穿著他們龍虎山的道袍,為了防止山上的官兵懷疑,他們把兩位大人的衣服丟進了河裡,這才送了一口氣。

    此時百姓們已經上了半山腰了,有幾個官差下來找他們。見所有人都在河邊待著,就遠遠地喊了起來:

    “張道長,石道長,你們在干什麼呢?需要幫忙嗎?”

    石益看了一眼熊樂和仇靖,不慌不忙地也喊了起來:“我師弟的道冠被風吹到水裡去了,我們去撈,不小心也掉到了水裡,現在沒事了,馬上就回。”

    那官差見張玄果然一身水漬的坐在一塊大石上,頭上也沒有了道冠,心裡罵了句這些道士真的是窮瘋了,連個道冠都要下水去撈,嘴上卻客氣道:

    “今日風是大,山上如今百姓繁雜,還望幾位道長主持大局!”

    都在趕路的時候自然不會有矛盾,可到了山上,你占了我的地盤,我偷了你家的東西,這種吵鬧之事實在是頭疼。娘娘山上聚集著余杭郊外數十個鄉裡的平民百姓,有錢人都到錢塘或其他高處去避難了。俗話說破家值萬貫,這能夠爭吵的事情也多。他們一共才五十個人,卻照看著這麼多百姓,若沒這些道兵幫助,還真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

    “知道了,我們這就上去。”石益回應了一聲,又低聲問熊樂和仇靖。

    “兩位大人,你們可否自行走動?”

    仇靖和熊樂苦笑了一聲,都搖了搖頭。

    別說走路,站起來都是天旋地轉,腹內也疼痛如絞。

    “小道明白了。甲丁何在?”

    “甲丁在此。”七個力士走了出來。

    “輪流背兩個大人上山。兩位大人如今被人陷害,需得隱藏身份。如今他是我們的道友,不小心崴了腳,明白嗎?”

    “是!”

    張玄細心的幫熊樂和仇靖把濕了的頭發全部束起來放進道帽中,有些擔心地說:

    “兩位大人在水裡泡了有一陣子,現在頭發又濕的,下官擔心兩位會得風寒。到了山上,下官去討點姜茶,給兩位驅寒。”

    甲丁是道兵裡力士的稱呼,專門負責搬運東西或負重疾行,背起兩個成人依舊是腳步穩重輕快。娘娘山不高,而且並不陡峭,他們一行人追著百姓們的痕跡往上爬,沿路看見還是有許多雞鴨和羊羔被捆在山腰的平地上,上面還做了標記,便知道官差們最終還是說服他們不要帶這些東西上山了。

    路上其實就已經被這些百姓們帶的東西拖累了。上山不比平地,許多輜重在山腳還是丟掉了,一路上還是能看見有人捨不得大件的東西,在半山腰猶猶豫豫不走的情景。

    遇見這種情況,張玄只能和幾位師兄出去勸阻,然後拉著人繼續上山。

    只要人在,東西遲早都會有的。

    石益他們到了山頂的時候,百姓們已經開始扎營了。娘娘山並不大,好在大家都是來逃難的,又不是長住,摩擦不多,都是口角。大多是你看了我娘子一眼,他摸了我女兒一下這種完全讓人無語的事情。

    “幾位道長總算是上來了。不過是一個道冠而已,實在不值得各位還專門下山去找。”吏頭見張玄等人上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石益讓甲丁上來的時候就先把人送到道兵聚集的地方去,所以吏頭並沒有發現多了兩個被背上來的人。

    張遠脾氣最為跳脫,當下就擰著眉沒好氣地說:“我們穿的都是道宗法衣,那道冠乃是四品道官的帽子,整個正一派都是有數的。若是被人撿了去招搖撞騙,我師弟豈不是要被人詬病死?”

    “原來如此。”那吏頭在心裡呸了一句這些道士毛病多,臉上卻擠出笑容。“不知張道長的道冠可找回來了?”

    “找回來啦,勞您煩心。”張玄客氣的回他。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

    他們到了山頂沒多久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夜裡的山上還是很冷的,他們出門在外,只帶著薄毯,找個平整的地方一趟,薄毯一裹,也不覺得怎麼冷。可熊樂仇靖二人身體正虛,被山風一吹,整個人都哆嗦,熊樂更是有些發熱。

    “張玄師弟,去找哪個小姑娘要床被子,再要些蔥姜來。”石益看這樣子不行,連忙指使師弟去要東西。

    “不過是要床被子,為何還要找小姑娘要?”張玄一頭霧水的站起身,看著自家的師兄。

    “如今都是逃難的,又是夏天,誰家帶那麼多被子!能有一床就不錯了,借你怕是不行。但你臉皮俊,從小受小姑娘和大嬸大媽的喜歡,找她們借肯定借的來。”石益在道友們戲謔的眼光中笑著打趣,“熊大人和仇大人都是世族出身,讓他們睡大媽大嬸睡過的被子肯定不樂意,小姑娘睡的被子自然是干淨的,快快快,快去討要!”

    “出門在外,我們不講究的……”熊樂剛開口,張遠就在後面捅了捅他的腰,對他擠了擠眼。

    這顯然是要戲弄自家師弟了。

    熊樂也是風趣之人,見張遠如此作態,話到了嘴邊打了個彎。“當然,若是有干淨的被子,我們自然更加歡喜。”

    仇靖望著天上,嘴角憋著笑意。

    “這……我畢竟是一成年男子,找小姑娘討要被子……”張玄扭扭捏捏的看著眾師兄,“要不,張師兄陪我去?”

    “我得帶著道兵去巡邏了。”張遠站起身,正兒八經的點了幾個道兵,准備起身。

    “那,寇師弟?”張玄看了看自己的另一個師弟。

    性格溫潤的寇師弟對張玄笑了笑,搖了搖頭。“此處就你我二人精通醫術,我要看顧兩位大人,只得煩勞師兄了。”

    張玄見師兄們都不肯陪他去,白天也確實和熊大人說過會討些蔥姜來熬驅寒的湯水,只得一咬牙,豁出臉面往人群那邊去了。

    “被子被子。”張玄嘀咕著往前走。

    前面的百姓都是按村劃分的區域,聚集在一起的都是親戚人家。姑娘們都被圍在最中間歇息,想要直接面對小姑娘去借被子……

    張玄想到自己分開一條道擠進去找姑娘的樣子。

    然後打了個寒噤。

    可是直接和人家姑娘的父母親朋說:“我要找你女兒借一床被子?”

    會不會被當做登徒子打破頭?

    張玄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在逃難者聚集的地方趟過來走過去,於是所有人就看著這個面目英俊的道長紅著一張臉挪著步子走來走去,半天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

    是餓了沒吃飯?還是渴了要口水?

    他性子溫柔,長得又俊秀,路上許多大媽大嬸都喜歡他,看著他一臉為難到處跑的樣子,恨不得上去問問到底是在愁什麼。

    直到張玄看到一位姑娘在搭起的圍火上煮粥,眼睛一亮,連忙擠了過去。

    眾人這才心中頓悟。

    哦,原來是餓了。

    張玄湊到那姑娘身邊,一番思索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從小到大,接觸的最多的女人只有三個。一個是他娘,不過自他上山以後見的也不多了。第二個是大他二十歲的大師姐,說是師姐,其實和師叔差不多了。還有一個就是大他三十歲的邱老太君,也是他全心仰慕之人。

    但無論是哪一個,都和年輕姑娘搭不上邊。

    那姑娘自然是知道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抬起頭一看,正是白天一起上山的英俊道士,不由得露出一個甜甜地笑容,張嘴問道:

    “儂行呶撒斯體?”(你找我有什麼事?)

    張玄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說著吳語的姑娘。

    呃……好像吳州人都聽得懂官話?

    可是他聽不懂吳語啊!

    張玄紅了紅臉,聲如蚊吶地說道:“能不能請姑娘,借我一床被子?”

    由於實在太是羞赧,張玄的聲音還有些模糊。

    那姑娘頓時手中的勺子都掉到了地上,臉色漲得比張玄還要紅。

    她捂著心頭亂跳的小兔,用比他聲音還小的話反問他:

    “儂要幫呶困一則披頭啊?”

    (你要和我睡一個被子啊?)

    張玄沒太聽懂這是什麼意思,只大概的看出那姑娘是在問他是不是找她要什麼。

    張玄心想著大概是問他是不是要被子,連忙點了點頭。

    “是。被子。”

    那小姑娘低著頭,顫抖著聲音說:

    “呶心蕩,儂找呶娘……”

    (我好怕,你找我娘親……)

    提親啊。

    張玄這下聽懂了。

    哦,大概是她做不了主,要去找她娘問問。

    “哦,那還是算了吧。”張玄敢和小姑娘開口,可是找她家人索要她的被子,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他總不能和人家解釋說“我這裡有兩個世族達官非要睡小姑娘的被子”吧?

    那小姑娘聽到張玄一聲“哦,那算了”,臉立刻垮了下來。

    什麼要和她睡一床被子,原來只是想占她便宜!

    虧他長得這麼俊秀,而且還聽說是個年輕的朝廷官員,要不然她才不給他調1戲呢!

    “呸!啊是要吃生活哉!排皂!”

    (呸!真是沒事找抽,下流!)

    被人莫名其妙罵了一通下流的張玄再接再厲,又找到了一個正在做飯的綠衣姑娘。

    這次,他顯得沉著穩定的多,走到那姑娘面前,先是行了個禮,讓人家姑娘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這才輕輕問道:

    “姑娘可否給在下一床被子?”

    他雖然態度沉著,可那聲音依舊大不了哪裡去。

    沒辦法,要被旁邊人聽到借被子,肯定要問為什麼借啊。

    他可不想被人當發了□症。

    “偶喲歪……”綠衣姑娘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似乎是聽錯了,又覺得好像是沒聽錯。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一時間,她腦海裡全是“越人歌”、“采蓮曲”這樣的東西了。

    她就知道自己長得這般貌美,一定不會嫁不出去的!

    綠衣姑娘不好意思的仔細打量了一下張玄。

    長得白淨俊俏,個子也高,氣質溫潤如玉,又是四品的道官,出家人清心寡欲,想來說這種話,一定是注意她很久,情不自禁的緣故……

    她捂著臉,不好意思地問:

    “儂要幫呶過一輩子?”

    (你要和我過一輩子?)

    哎呀。這句話說出口好羞喲。

    張玄一怔。好像不太對?

    這姑娘好像是說我給她一床被子?

    他連忙搖手。

    “不是我幫你,是你幫我。”他想了想吳語,又學著她的音說道:“是儂幫呶,不是呶幫儂哇!”

    他到哪裡找一床被子給她啊!

    死相!你和我過一輩子,與我和你過一輩子有什麼區別啊!

    好像是有區別。嫁雞隨雞嘛。

    綠衣姑娘看著這俊俏的郎君心髒跳的快要蹦出來了,看看左右沒人注意,快速地點了點頭。

    “來賽格。儂找呶娘……”

    提親。

    張玄的臉抽了抽。

    果然直接找姑娘借被子這招行不通嗎?

    是不是鄉下人家被子也是貴重東西,得父母答應才能借啊?

    還是姑娘家都比較矜持,不好意思直接借被子?

    就知道師兄是在害他!

    “既然如此,那還是不麻煩姑娘了,在下去問問其他人吧。”

    張玄拱了拱手,不好意思的轉身就走。

    綠衣姑娘心涼了半截。

    她剛才說錯什麼了?是讓他找她娘他有些害怕嗎?

    不要啊!回來啊!她娘很和藹的!

    不對,他說要去問問別人!

    原來是登徒子!

    下流!

    張玄走出去好遠還聽到後面那姑娘叫了一聲什麼。他自嘲地搖搖頭,師兄說他臉皮俊,好借東西,看來他長得好也沒什麼用,都出師不利了兩次。

    俗話說事不過三,再借不到被子,只好回去請罪,讓其他師兄想辦法了。生姜倒是好借,隨便找個人家要一些就好。

    他看著有一個姑娘拉著一個小女孩在給她擦手,連忙跑過去作禮請教。

    這姑娘倒還大方,也福了福回禮,和那小女孩一起好奇地看著他。

    張玄不自在的在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的凝視中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大的似乎聽得懂官話也會說一些,想了想,還是爽快地說:

    “好啊。”

    可那小的似乎不太懂,一聽到張玄的文化,立刻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

    “啊是要吃生活哉!爹!有排皂子!出塞唔撲撒特儂!”

    (你這是要找抽啊!爹,有登徒子,出來打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張玄打交道的都是會說官話的人,這些姑娘是吳州本地鄉下人,不會說官話,但是會聽一些啊。

    不要較真我的吳語寫的對不對啊,我是問我在蘇州呆過一陣子的老公的,僅做參考,不對也不要拍磚嘛,你就當古吳語,光得個樂了,切莫考究。

    小劇場a:

    但無論是哪一個,都和年輕姑娘搭不上邊。

    顧卿:你妹啊!還我青春!

    小劇場b:

    第一個姑娘:哎,我要直接就答應就好了。

    第二個姑娘:哎,我要直接就答應就好了。

    第三個姑娘:我直接答應了,但是……

    張玄:救命啊!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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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6:34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師兄給力

    熊樂、仇靖和石益等人坐在遠處看著張玄出去討要東西,一次次吃閉門羹再一次次再去找人要,直到一個小孩扯著嗓子叫,大人們舉起棍棒跑出來把張玄追的滿地跑,石益這才出去插手。

    他是本地人,會說當地的話。

    最後石益和張玄抱著一堆東西回了他們駐扎的地方,不但有被子,還有枕頭,有姜、有茶,總體來說,當地的百姓是十分友好的。

    到了晚上,張玄在張遠的提攜下爬到最高的地方去觀察天象,仇靖和熊樂則被灌了不少姜茶與石益一起聊天。

    “我看各位都很愛護張大人這位師弟,白天又為何要如此作弄與他?”仇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他。

    剛才誰都聽得出來“不要大嬸睡過的被子要小姑娘的”是為難他的玩笑話,可是張玄還是將信將疑的去要了。最後被當做登徒子差點打一頓,還是石益和那戶人家的姑娘說明情況才安然無事的抱著被子回來。

    一想到張玄為自己和熊樂要個被子要到差點挨打,他心裡就過意不去。

    “仇大人有所不知,張玄乃是我們龍虎山道庭這一輩最有悟性,道心最為穩固的嫡系弟子,但即使如此,他的心性太過純粹,反倒不容易接觸到‘道’的存在。”石益看著張玄在山頂高處眺望夜空的身影,接著說道:“他見什麼都是‘道’,卻忘了‘我’,這是很危險的事。我師父總是讓我們想盡辦法讓他沾染俗世煩惱,就是為了讓他多生出‘凡心’來。”

    “道家不是講究‘出世’嗎?”仇靖好奇。

    “不‘入世’,何談‘出世’呢。即使他一直在朝廷為官,依舊還是沒有‘入世’,我師父此次上京和他接觸,發現他滿心裡還是飛升、頓悟這樣的東西。這些都是結果,而非過程,我師父希望他能好好看看這‘過程’。所以我們從小就喜歡打斷他參悟,讓他去做這做那。”石益嘴角含笑,“如今看來,這世上似乎真有這種純粹之人,竟是一點都沒用呢。”

    被別人追著打以後半點都不覺得羞辱,不過片刻就跑到高處去觀天象了,他根本就不會讓任何凡塵留在心裡太久。

    他要向這位小師弟學的,還有太多。

    “山腳下怎麼有些火光?”一個道兵指著山下。

    熊樂因為有些發熱已經睡下,仇靖和石益順著道兵的指示往下看去,果然有一些火光在山腳下搖晃,再過一會兒,那些火光漸漸往上飄動,顯然是拿著火把的人上了娘娘山。

    仇靖心裡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在這個時間、這個時機上山之人,除了來找他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一行上山的十幾個人穿著官衙的皂衣,腰間都別著武器,拿著火把上了山。

    他們一路搜尋到這裡,除了後面掉下去的幾個官員的屍體,仇靖和熊樂的屍體都沒有找到。人死了屍體就會漂浮於水面,理應非常容易辨識,但他們在下游處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屍首,便猜測是被人救起來了。

    那些官差去找此地的吏頭,吏頭聽了他們的問話,搖了搖頭回他。

    “我們在此地一直疏導百姓上山避水,並沒有去河裡救過什麼人。這時候離河遠遠的還差不多,別說往河裡去了。”那吏頭一口否定了上官的問題。

    這些後來的官差聽到這回答洩氣的很。他們一路從上游搜尋下來,周圍的有人的地方都找過了,均說沒救起過落水之人。如今娘娘山後就再無人煙,這裡是他們縣裡最後一處避水的山頭,過了娘娘山,就到其他縣的地界了。

    找不到人回去,挨打挨罵事小,就怕縣令為了滅口……

    ‘他若不仁,就別怪他不義了。’

    那官差頭子露出了一個獰笑。

    張玄此時已經一臉憂色的跟著張遠下了頂峰的巨石,朝著吏頭而來。

    待他看到此地多了許多生面孔,且人人穿著官衣,佩著武器,心裡也是咯崩一下。

    下午他們才救了兩位治水的御使,晚上這些人就搜索到這裡來了,實在是來的好快!

    張玄臉上不動聲色,只是對那管轄此地治安的吏頭拱了拱手:

    “吳吏頭,我看天象,東方泛紅且有黑翳翻滾,想來上游已經決堤,我們山下有連著江脈的湖泊河流,若是一旦決堤,怕是大水會封了路。好在山上也有淨水,無需再多做准備,水勢凶猛,諸位還是對百姓多做安撫才是。”

    那官差頭目看他一個年輕的道士在這裡指手畫腳,神神叨叨的說著上游的事情,忍不住一皺眉:“你是何人?”

    “大人,他是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張玄張大人,帶著一群道士在各地疏散百姓的。”那吏頭擔心官差頭目得罪了京官,連忙報上張玄的姓名來歷。

    一聽是京裡來的人,他立刻有了警惕之心。

    “你是隨何人而來?”莫不是和工部一起來治水的?

    “本官與龍虎山的同道中人一起來的吳州,經歷建鄴、姑蘇一路向南來到錢塘,受本州布政使司衙門委托,來勘測本地的避水之地。你又是何人?從何而來,在哪位大人轄下?”

    張玄在京中做了好幾年的官,雖然平日裡不擺什麼官架子(也擺不了),但畢竟京官見識多,各位大人的做派也看了不少,如今問起話來,確有一番不怒自威的神色。

    那官差頭目出來找人,自然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一旁的吏頭卻開口:“張大人不知,這位是余杭……”

    那官差一個瞪視成功讓這位吏頭閉了嘴。

    “在下執行公務,不便告知身份,還望大人海涵。”

    “原來如此,那本官也不多問了。”張玄做出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心裡卻已經肯定了他就是那群對工部特使下毒手的惡官手下。

    他和此人告了辭,正准備轉身離開,猛然間卻聽到本地吏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叫喚起來:“我想起來了,張大人今日道冠掉進了水裡,還有不少道長一起下水撈了。孟長官你是要找什麼落水之人?不如問問張大人……”

    張玄恨不得沖上去把這吏頭的嘴捂上算了。

    “哦,還有這回事?”那官差頭目咦了一聲,按住了張玄的肩膀。“張大人,不知您今日下水撈道冠時,可有看到落水之人?穿著官服,一人白面微須,一人身材高大,細長眼睛。”

    “沒有,我就撈個帽子而已,為何要見到落水之人?”張玄掩飾住心慌,鎮靜地搖了搖頭。“帽子就掉在水邊,只不過水流太急,我水性太差。所以托了幾位同門下水去撈。”

    “不過是一頂道冠……”那官差頭目做出和吏頭當時一樣的疑問,側頭和身邊另一個官差說了什麼,然後繼續按著張玄的肩膀不放。

    “有勞大人帶我去白天撈道冠的同門那裡詢問詢問,看看他們可有救了落水之人。”

    他一手按著張玄的肩膀,一手撫著腰間的武器,嘴裡說著“有勞”,其實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他把張玄當做人質了。

    張玄心中暗恨自己沒有張遠師兄那般的好身手,否則也不會被人無知無覺的拿住,這官差頭目的手像一把鉗子一樣卡住了他的肩膀,讓他不能動彈,他稍微扭動了一下,便覺肩骨一陣劇痛。

    這人是個練家子。

    “這位大人這是何意?我是朝廷七品的命官,你敢沖撞上官不成?”張玄剛來的時候就注意了下他的官衣,不過是從八品的武官,在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還敢劫持與他,這群人是有多大的膽子?

    難道不止私吞修河道的撥款這麼簡單?

    “張大人,在下也是被公務所迫,如有得罪,還請海涵。”他口中客氣,手裡卻將張玄抓著往前一推。

    “張大人帶我們走一趟吧。”

    那負責管轄娘娘山治安的差吏也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這余杭武備官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他自己的上官還受當地縣令管轄,他也不敢多說,只能退幾步,權當不知道。

    好在張遠機靈,遠遠的看見張玄那邊不對,連忙竄回了同門那邊,提醒石益來了歹人。

    “熊大人,熊大人……”石益推醒熊平,讓他和仇靖先藏在眾多道兵裡面。“無論出什麼事都不要吭聲,他們人沒我們多,有我同門相護,誰也不能拿你們怎麼樣。”

    “可是,張玄他……”

    “你不必擔心,我們會見機行事。”石益安撫完兩位朝廷官員,便跟著幾位師弟一起商量對策。

    “大師兄,那官差下盤很穩,應該練過外家功夫,走的是剛硬一派。”張遠是內家高手,不然他祖父也不會放心他下山游歷,“我看他五指緊扣,提按住了師弟肩井、曲桓幾穴,讓他上半身無法動彈,認穴准確,手法精妙,應該不是野路子出身。這人是個高手,卻做著一個小小的官差,其中必有問題。”

    “現在也沒時間討論這個了,怎麼救出張玄師弟,護住兩位大人才是正經。”石益頭疼地捏了捏額角。此次下山,原本一切順利,怎麼到了南邊,反倒出了禍事!

    張遠和精通醫術的寇師弟商議了一會兒,又比劃著什麼,說話間,那官差頭子已經帶著十幾個人推著張玄到了道門這邊,要求他們想一想白天有沒有救了什麼落水之人。

    石益堆起笑臉出去周旋,說是一路都沒見過落水之人,不知道官差這話從哪兒說起。

    他在龍虎山一直幫著師父和大師姐打理道務,說話滴水不漏,態度又誠懇,那官差後面的差役在道兵聚集的地方細細查了一圈,果真只有道士,並無官員。

    聽到差役的稟報,那官差心中也生出了疑惑。

    ‘難不成這些道士就是把道冠看的比較重,就和我們的官員丟了官帽一樣?’

    若是小題大做,那他就是打草驚蛇了。

    可根據他多年的江湖經驗,直覺又認為這些道士肯定有問題。

    張玄只覺得肩膀已經麻木,也不知道這官差到底用的什麼手法,竟讓他上半身連扭頭都是不能,只能乖乖被他推著往前走,更別提轉身或反抗了。

    場面一時僵持,那皂衣的官差等著下面人回來傳遞消息,便也不肯放人。直到那個差役跑回來跟皂衣官差一回報:

    “大人,據一些百姓說,這些道士上山的時候背了兩個不能走動之人,穿的也是道衣,張大人和其他幾個道士身上都有水漬。”

    那皂衣官差冷笑道:“你們果真是藏了人了。我勸你們把人交出來,否則,這位大人可就不好看了。”

    他身後有所依仗,行起事來居然是毫無忌憚。這些人都是來避水的,走不離娘娘山范圍,就算是知道了什麼,等他們的人一到,這麼多人也只有死無全屍的份兒。

    張遠給寇師弟一個眼色,又悄悄在身後打了幾個手勢。

    他站出身去,漸漸接近那位皂衣官差,作出不解的樣子道:“小道不知道官爺說的是什麼,我們背上山的是崴了腳的道友……”

    “你站住,不要再往前了。”那官差性子警覺,連忙喝止張遠的動作。

    “好好好,不走,不走,小道就站在這裡和你說。”他話說完,慢慢側了側身,誰也沒注意到他側身是為了什麼。

    站在他身後的寇師弟右手一揮,三枚金針激射而出,兩枚射向那官差的雙眼,一枚射向他抓著張玄的手臂。這金針細如發絲,飛出去的時候無聲無息,又有張遠擋住視線,等那皂衣官差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把張玄往前一推擋針。

    誰料寇師弟五指一收,那針在半空中換了個方向繼續向前,還是扎到了那官差的手背上。

    張玄被推到前面的時候張遠一個縱身上前,他輕身功夫極好,兔起雀落間就向前了兩丈多遠,拉著張玄就急速後退,把他推到了寇師弟身後。

    “銀絲懸針,你是金針寇氏之後?”那皂衣官差看到細針上懸著的透明絲線,立刻大悟是自己輕敵。這一群道士中竟然暗藏高人,想來此次是不能善了了。

    他手背上中了三針,抽出身上的佩劍割斷了自己一截衣帶,立刻將自己的手腕牢牢縛住,又拔了金針准備放血。

    誰料他一拔金針,頓時頭暈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

    “咦,你可真忒是心急。你不拔,我也是要拔了的,結果你自己拔的比我還快。”寇師弟搖了搖頭,“我學的是岐黃之道,從不用‘死針’,用的只是‘暈針’啊。”

    “和暈了的人廢話什麼,快把這群人制服了,捆了等明早報訊的道友帶著中軍來提人。”張遠實在受不了寇師弟散漫的性子,抽出腰間軟劍,帶著會武的道兵上前迎敵。

    張遠性子雖不適合修道,根骨卻是練武的天才。他在道庭裡負責賞罰一事,又是道宗張天師的嫡孫,此番前來的道兵都受他的管轄。他身穿一身杏黃的法衣,和一群皂衣的官吏斗在一起,這群皂衣官吏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的,竟是人人會武,而且武藝頗為不俗。

    更奇怪的是這些人還頗為精通合擊之陣,一群人圍成一個圓圈,攻守互助,活活將這裡變成了武林酣斗之地一般。

    張遠冷哼一聲,挺劍而上,撿著一薄弱之處劈頭一劍,只見月光下眾多黑影和一道黃影盤旋飛舞,夾雜著幾道寒光,偶爾發出幾聲兵器相撞之聲。

    張遠的劍法是道家的內家劍法,一柄軟劍忽長忽短,忽軟忽硬,攻守相換,讓人目不暇接。他輕身功夫乃是道家不傳之秘,一時間滿場都是他的人影,劍招初出時人尚在左,劍招抵敵時身已轉右,竟似人是人,劍是劍,渾然沒有什麼傳說中“人劍合一”的章法,讓這群皂衣官吏無不駭然而退。

    道兵既然叫做“道兵”,自然不是打雜的,一群人或拿短棒,或拿拂塵,也有拿軟劍的,跟著張遠破開的口子沖了過去,沒過一會兒,這群皂衣官吏已經被踩在了地上。

    張遠哼哼哼地冷笑著用劍背拍著腳下之人的臉頰,“鷹揚派當年也算大派,如今雖已沒落,但沒聽說舉派投了官府的。那被我師弟放倒頭子想來是你們鷹揚的長老人物了吧,真不知你們腦子搭錯了那根弦,居然還敢追殺朝廷命官。”

    這裡又動刀兵又有人受傷倒地,周圍避難的百姓嚇得不敢出聲,怎麼也想不到,明明上山還幫他們拿東西背孩子的道士們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凶神惡煞的襲擊官府之人。

    還有那個一臉橫笑的道長,居然還拿劍去威脅腳下踩著的人,實在是太惡劣了!

    “師弟,出門在外,注意形象。”石益簡直被自家師弟折磨的快要無語了。在山上的時候就不像個出家人,反倒像個江湖野士,這出了門,一打起架來就瘋得很。

    他們是道派,可不是劍派啊。

    張遠被師兄訓誡,又看見旁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抬起腳讓道兵把那人捆走,又對四周的百姓作了作揖:

    “實不相瞞,我們今日在山下的河裡救了兩位京中派來治水的御使,余杭縣令私吞朝廷修葺河道的專款,眼見事情就要洩露,竟趁機把幾位京中的御使推下了河,又派出這群賊子追殺。如今賊人已被我們拿下,還望各位不要驚慌,最早今晚,最遲明早,就會有中軍過來接走兩位大人。請各位靜守原地,不要被奸人挑撥,做了幫凶。”

    他嘴裡說著奸人,瞇著眼看著的卻是那邊帶著一群差役匆匆趕來的此地吏頭。

    張玄亮了自己和兩位大人的印信,勒令那吏頭和吏頭帶來的官吏不得靠近他們扎營之處。他不知道此時有沒有人下山去通風報信了,如今也只能如此應對。

    不過此地民風甚好,對朝廷的信任也很高,百姓們聽到這裡有兩位京裡下來幫他們治水的御使可能有難,立刻都讓家中壯丁過來保護京中大員。

    一時間,眾道士中藏著熊樂和仇靖,外圈是張遠和他部下的精銳道兵,再外面是手拿棍棒菜刀等物守著道士們的壯丁。

    看到這架勢,那群差役也不敢動作,只能灰溜溜的繼續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他們傻啊,一共才五十個人,對著這麼多道兵壯漢,傻了才想去救那群不知道哪裡來是不是亂賊的上官。

    反正他們只是被派來維護此地治安的。如今不是安的很嘛?

    哈,哈哈……

    這樣的局勢直到了凌晨,許多人都不自覺的爬了起來。

    大地正在顫動,轟隆隆的聲音驚醒了無數人。張玄一臉慘白的聽著那可怕的聲響,失聲叫道:“這而不可能,我觀天象,上游是傍晚才下的暴雨,為何下游這麼快就有洪水經過!”

    熊樂和仇靖聽著山下像是猛獸發出怒吼一般的聲響,對視後苦笑一聲:

    “還能有什麼原因,此地的河防視如虛設,是以上游決堤,在其他地方尚能堅持一段時間,到了這裡連能堵的口子都沒有。堤壩直接被沖毀,洪水夾雜著夾雜著被沖塌的房屋和石塊從上游奔瀉而下……”

    張玄將牙咬的嘎嘎直響。他預測至少能撐上一天,所以才叫道友立刻去余杭和不遠的錢塘秘密找尋中軍和府軍來接走兩位大人。

    如今洪水突然爆發,雖然阻攔了可能上山搜人的惡人,但如果道友和那些前來接人的兵丁還在路上,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是他太過狂妄,認為自己的預測萬無一失,卻沒想到天災之外還有*,根本不可用常理視之,他從下山起一路預測從無出錯,竟讓自己起了浮躁之心!

    “啊!!!!”

    張玄一拳錘在地上,發出了悲憤的嘶吼。

    四日後,京中。

    “啟奏陛下,有吳州急函。”齊邵手捧著吳州來的折子彎腰呈至御前。

    “是哪裡又決堤了?還是哪裡需要賑濟又派了人來求朕撥款撥糧?”自從半個月前各地開始連降暴雨,上游紛紛開始決堤以後,吳州和南方諸州的折子就絡繹不絕。

    楚睿實在是已經看到想要嘔吐的地步。他登基後這麼多年風調雨順,陡然又是雹災又是雪災,如今又是洪災,讓他措手不及。

    從洪水暴發開始,他已經沒有哪一天睡過兩個時辰以上了。

    “陛下,並非這些內容。吳州布政使司的急函,有在余杭協助疏散百姓的道士送了口信給府衙,此人帶著仇大人的信物,道是熊大人和仇大人在巡視過程中發覺余杭縣令有私吞工部撥款的嫌疑,被設計推入了河中,幸得路過此河下游的張大人相救,被救到了不遠處的娘娘山上……”

    齊邵是御書房裡近身的捨人,楚睿看重,讓他專門負責分類各種奏折。這是急函,他一看到內容就不敢怠慢,連忙送了進來。

    “你此話當真?”楚睿心中又喜又怒,連忙接過折子。

    “折中確實如此稟奏。但如今錢塘地區洪水泛濫,吳州南邊大部分地區已經被淹,娘娘山雖然因地勢高沒有被洪水淹沒,可洪水阻斷了路途,讓中軍和府軍都無法前往娘娘山接應兩位大人。如今布政使大人已經帶府兵已經去余杭抓捕那縣令及其黨羽了。”

    齊邵之前看了一遍帖子,此時將重點復述給楚睿知曉。折子並未蓋上“密”章,他就能提前閱覽。身為捨人,報知重點也是他的職責之一

    “此事我已知曉,宣吏部、兵部、工部、戶部的尚書來見朕。”

    “是,陛下,臣這就去傳旨。”

    齊邵接了口諭,見皇帝臉色不好,也不敢在書房裡多呆。皇帝有好一陣子沒睡好了,這幾天頗有些喜怒無常,讓他們這些近臣也是戰戰兢兢。

    他快步出去找傳旨的禮官去宣讀旨意,說完後忍不住擦掉了鼻尖上的汗珠。

    天子近臣不好做啊,還不如在家裡讀書舒坦。

    作者有話要說:

    請問作者大人,你先是爆笑劇後轉正劇再轉懸疑劇最後連鬼片都出來了,如今又來武俠劇,你是想鬧怎樣?

    作者:我也不想鬧怎樣,肯定是寇師弟控制著我的手寫的,恩。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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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7:01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祖孫時間

    七月的洪災,波及了南方三個州府,受災最嚴重的是吳州,但人員傷亡不大,也算是萬幸。在吳州檢查河防的工部官員熊樂和仇靖等人被人救下,如今正在輾轉回京的路上,此次洪水,五分天災五分*,各地河防年久失修,又有江南大戶圍墾圩田,亂伐山林,為漁占湖,終成禍事。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無論你拿了多少,天道總要你來償還。圍墾的良田重變湖澤,伐山的再無樹木可用,占湖的珠蚌漁貨全部還江,一時占得了便宜,可總歸是顆粒無存。

    又有江南四縣縣令謀害朝廷命官不成後畏罪潛逃,牽扯出這些人在任上貪墨數量巨大的罪名。最可怕的是朝廷派出官員抄了他們的家,竟是家徒四壁什麼也沒有抄出來。此案牽連甚廣,上至四縣直轄的參議下至衙門不入流的小吏統統被抓了起來,經過日夜審問,總算得知了一些消息。

    工部和戶部撥下來修理河工的款子早就被從上到下分了個干淨,縣令拿的最多,其次是打點上官的,其余眾人人人有份。

    至於錢去了哪裡,這些縣令人又去了哪裡,竟是成了無頭公案。

    直至今日,岐陽王余孽、尹朝余孽、馬場私自蓄養戰馬、汾州通州私鑄官錢,蜀地開采井鹽,還有不知道在哪裡一直開采著提供私鑄錢的銅礦,這麼多線索環環相扣,扯出一個巨大的陰謀來。

    這些人,怕是早就密謀著造反,只等著時機成熟,出現亂事的時候,就要開始起事。

    這段時間,六部尚書和朝廷大臣來往御書房絡繹不絕,時常還被留下過夜,就為了能夠隨時問政。楚睿感到了自登基以來最大的危機,這危機已經威脅到了他的御座,也威脅到了江山萬民。

    這一切,悶在後宅的顧卿自然是不會知道,她只知道她從上次眩暈以後左手多了一個手抖的毛病,而且眼看著是不會好了。

    不但手抖,有時候她坐著不動的時候,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頭不自覺的在點啊點。好在沒有出現口眼歪斜或者誕水直流,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才二十多歲就把自己五六十歲時候可能遇到的經歷遭遇一回,也算是一種無奈了。

    李茂早在顧卿犯病的第五天就被皇帝召回去上朝了,水患迭起,又出*,各地不得不調動地方軍隊維持地方上的秩序。這些都是兵部的事情,李茂作為一部主官責無旁貸,只能將家中侍疾的事情交給年幼的李銳和李銘,回去辦差。

    李銘還要照看妹妹、關心母親屋子裡的事情,小小年紀,似乎自從成為了“哥哥”,一夜之間也變得成熟可靠了許多。

    現在他已經能像模像樣的抱著妹妹哄她不哭,只是他畢竟年紀小,眾多下人都不敢讓他站著抱,只能坐著抱著李湄。

    李銳依舊是一天到晚待在祖母的房裡,只有晚上會宿在外間。期間不少人家上門來探望過,包括後來得到熊樂已經無事而漸漸打起了精神的德陽郡主。一同前來的還有探望小伙伴的熊平和萬寧縣主。

    見兩位堂兄都有了至交好友,李銘表示很吃味。

    “所以仇牧和熊平的爹都沒事,後來中軍來了人把他們救走了?”顧卿坐在榻上跟孫子李銳聊著天,“你說張玄怎麼就救到了這兩個人呢?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實在是太巧合了。聽說後來還有人來追殺,張玄的兩個師兄帶著道兵把賊人制服了,給抓了起來。”李銳知道祖母自身體出了問題以後就老是頭暈,菜園子也不能去了,連孫子都抱不得了,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裡,實在是氣悶,所以只得和她說說外面的趣事。

    他知道祖母喜歡聽志俠的故事,所以故意用神秘的語氣說道:“聽說張玄的師兄有一位是道家內門的高手,而有一個師弟則是江湖某個名門的嫡長孫,精通暗器,兩人攜起手來,打的賊人是落花流水……”

    顧卿一聽這個世界真有江湖,眼睛都亮了起來,那表情仿佛要去抓那張玄的師兄師弟好好問個究竟似的,連一直有些低沉的情緒都高昂了起來。

    “真有江湖嗎?早知道昨日熊平來找你時我就該見見他的,他怎麼說,他爹後來回到京城,有江湖中人護送嗎?張玄那師弟既然是江湖某個名門的嫡長孫,又為何做了道士呢?”顧卿冒出一連串的問題,“道家內門有內功嗎?練了內功能延年益壽嗎?”

    顧卿將李銳問的語塞,只能用猜測的語氣回答。

    “這……江湖應該有吧,聽說本朝立國之初還有不少江湖中人相助呢。後來府兵劃著船去接走了兩位大人,沒有江湖中人護送。倒是聽說那些賊人都是江湖中人。張玄的師弟……大概是家中信道?”

    顧卿聽不到什麼熱鬧,只能遺憾地“哦”了一聲。

    朝廷、京城和江湖還是差著十萬八千裡的。就連武藝高強的花嬤嬤,都不知道什麼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她又何嘗不是呢。她從穿來開始就被困在這個後宅裡,除了這一畝三分地,也就在這京城左右晃悠。外面到底有多大,到底是什麼樣子,她以前拖著老邁之軀不能去,現在已經是病朽之身了,更別說出去看看。

    李銳見顧卿情緒又低落起來了,連忙插科打諢,想要逗她開心。

    正在這時,丫頭婆子們抱著李湄進了屋,李銘也跟在後面。原來是小姑娘醒了,喝了奶,換了尿布,精神正好,李銘便把妹妹帶到了奶奶屋子裡。

    李銳給了李銘一個“來的正好”的眼神,李銘得意地對哥哥一笑,轉頭朝著奶奶撒嬌道:

    “奶奶,妹妹醒了,四處張望,我想著她大概是也想奶奶了,所以在找您呢,便讓下人們把妹妹帶過來了。沒吵著您吧?”

    “沒吵著,沒吵著,我也想親親了,都好幾天沒見了。”顧卿笑著直招手,“都是你們小題大做,我不過是頭暈手抖,怎麼就不能看親親了?看個小娃娃也能勞神嗎?”

    李銳有些牙癢癢,小馬屁精如今帶了一個小小馬屁精,原本只有一個小的爭寵,現在加上李釗一起都有三個了,這個小的有她親哥哥傳授經驗,想來將來也是個粘人精愛哭包,在奶奶的心裡一定地位不低。

    在這麼下去,他就只有站牆角的份兒了!

    下人把親親抱了過來,因為現在是盛夏,老太太體弱又沒有放冰盆,只是讓下人舉著打扇子在扇風,所以負責照顧小娃娃的奶嬤嬤把小小姐的薄包被給去了,讓孩子只穿著薄薄的一層夏衣,這包被一去,軟綿綿肉呼呼的一團讓屋子裡所有人心都化了,花嬤嬤更是上前一步接過了孩子,親自抱著。

    這孩子不知道像誰,生下來也不見得多大,可現在像是吹了氣球一般的長,臉上身上都是肉,好在皮膚不像他爹,不然黑黑胖胖,顧卿都要替這孩子發愁。

    顧卿已經和花嬤嬤說好了,等小孩子滿了月,辦了滿月酒後就擺認親酒,花嬤嬤以後就是李湄的義祖母,以後就讓她給她養老送終了。

    花嬤嬤抱著親親送到了顧卿身邊,顧卿摸了摸孩子的手腳和脖子,發現都是汗,連忙叫下人給孩子換短褲短衫,不准再穿長的。

    這裡一沒有電扇二沒有空調,雖然是平房氣溫也比現代要涼爽,但古人似乎堅信孩子穿多點比穿少點好,這大夏天還是不敢讓小主子光著,情願自己受累在一旁打扇子,也不願意讓他們少穿點,顧卿看著都替他們累得慌。

    “老夫人,小姐如今才出生二十多天,穿短的怕是會著涼。還是穿長的吧,最多我們多打打扇子,不讓小姐熱著就是了。”

    李湄的奶嬤嬤姓宋,是花嬤嬤千挑萬選找出來的合適嬤嬤,生養過四個孩子,各個都身體健康,性子也和順。

    “小孩子並不怕冷,反倒最怕熱。這樣的天,穿著短衫就夠了,只是薄帽子還是要帶,她頭頂還沒長好,經不得風。”顧卿在現代的時候見多了夏天出生的寶寶就穿個肚兜被抱在醫院到處走,也沒看到哪個一直穿著長的扇扇子的。

    小孩子自身體溫調節本來就差,再打個扇子,更是沒辦法學會自己散熱了。

    宋嬤嬤勸了幾次,見顧卿似是不以為然,只能歎了口氣,認命的叫丫頭回房去拿短衫給她換上。

    小李湄似乎也感覺到衣服少了以後十分舒服,一換了短的就高興的直笑,兩只小手也動啊動的,可見小孩子也是知道冷暖的。

    顧卿摸著孫女的手,看著李銳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上次准備逗他,結果差點把孫女都摔了,自己也中了風,樂子都沒逗到,全家都嚇個半死。實在是出乎意料。

    只是如今連李銘都能有模有樣的抱著妹妹了,李銳卻還是一副“愛你在心手難伸”的樣子,這就讓顧卿更加想要他學會抱孩子了。

    “花嬤嬤,把親親遞給銳兒抱抱吧。”顧卿拍了拍花嬤嬤的手,一指李銳。

    李銳嚇了一跳。

    “奶奶,我還是算了吧。不行讓銘弟抱。”

    “你是哥哥,還說要做個榜樣的,結果銘兒都學會了,你到現在還沒抱過!”顧卿刻意板起臉來,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像上次那種情況,若是我沒抱住你妹妹,你連抱都不會抱,豈不是要把妹妹弄傷?”

    李銳心中其實也有幾分躍躍欲試,但愛護妹妹懷疑自己的想法總是占了上風,如今顧卿一訓,他也只能乖乖的跟在花嬤嬤後面學著怎麼抱孩子。

    等李銳已經在李銘和花嬤嬤的指點下終於學會了“抱寶寶”這個技能,顫顫巍巍的把妹妹抱過來以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身子也輕輕的開始搖擺。

    就如看見其他大人這麼做的一般。

    “啊!”李銳抱著抱著,突然發出了一聲叫喚。

    顧卿和花嬤嬤都嚇了一跳,連忙伸頭看個究竟。李銘更是立刻湊了過來,然後轉頭就悶笑了起來。

    “怎麼了?”顧卿焦急的問。李銳的臉色簡直如同見到了天在面前破了一般。

    “奶……奶奶……”李銳僵硬著動了動托著妹妹屁股的手。

    “妹妹尿了……”

第170章 沒有錢

    洪水過後,滿目瘡痍,各地報上受災的情況,幾乎能讓楚睿夜不成寐。皇後看著楚睿變得越來越暴躁的脾氣,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李銳、熊平和仇牧都侍疾回來,返回了宮中,大皇子總算不用形單影只,每天孤零零的和秦斌兩人一起聽課了。

    “回來就好,你們的親人如今都如何了?”大皇子楚承宣關心的問著幾個伴讀。

    “我娘收到我爹的家信就好了,頭也不疼了。”熊平憨笑著說,“倒是我妹妹嚇得不輕,好幾天晚上都做噩夢,我又陪了她幾天。”

    熊平在家是獨子,從小被父母嬌慣,卻沒養出紈褲子弟的性子來,也算是萬幸。

    “我祖父也沒什麼大事,我家幾個長輩輪流侍疾,嫌我礙事,將我趕回宮了。”仇牧有些不高興的說著。他最煩就是大人不尊重他,總覺得他是個小孩子。

    “可是你留下來確實做不了什麼啊。”秦斌咧著嘴說著,“大人還得看顧著你這個小孩子,當然希望你趕緊走。”

    “你!你!!”

    大皇子見這一對冤家又要吵起來,連忙出聲打岔。“李銳呢,李銳你祖母如何?”

    “我祖母……”李銳的臉色並不輕松。“御醫說我祖母中風要再發作,怕是要癱倒床上。如今祖母行動無礙,但左手經常抖動,也拿不了什麼東西。”

    秦斌拍了拍李銳,只能安慰:“人年紀大了就會生出各種毛病來。我祖母得了痰症,也是折騰了很長時間都不得好,我們做晚輩的,只能多盡孝,讓老人過的開心就好。”

    仇牧也附和:“我祖父腿也不能動十幾年了,他老人家不也過的好好的?最多你祖母要是不能動了,我讓我家裡人也做副輪椅給你祖母用。”

    “仇牧,你簡直缺心眼!”秦斌聽見仇牧的話,兩眼一翻,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哪裡缺心眼了,這是現實,難道可以逃避的了嗎?你說的安慰話才虛呢!”

    “我說的哪裡虛了……”

    “好了好了,別吵了。”李銳也被這兩個同學一天吵到晚還吵得津津有味給征服了。他家大堂兄也是有話直說型的,可從來不會和人吵架,別人說他說的不對,他就不說了,也不和人爭。

    真不知知道這仇牧是只和秦斌這樣,還是和誰都這樣。

    “我知道仇牧是好意,若是我祖母真有那一天,我不會和你客氣的。”李銳對著仇牧拱了拱手,“我先替我家祖母謝過。”

    仇牧對秦斌做了個得意的神色,這才肅容和李銳回道:“你我即是同學,又是摯友,何必要客氣。”

    李銳也笑了笑。秦斌在一旁氣的半死。搞半天這仇小怪只有對他這麼不客氣,對其他人都還是謙虛有禮的!

    簡直氣煞人也!

    “秦斌,你可知如今陸家到底是什麼情形?”大皇子猛然想到最近陸家生出的變化,忍不住開口問他。

    他自上次項城王之後後就被禁了足不准出宮,他好奇陸家到底什麼情況,卻不能直接問他母親,也不好出去打探消息。

    陸元皓身為禮部尚書,又曾是翰林院的掌院,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威望,加之他確實是個愛才之人,推薦過不少寒門的翰林入朝為官,也有不少人感念他的恩德,稱呼他為“老師”。

    這樣一個朝廷重員,如今卻已經閉門不出快一個月了,怎能讓大皇子不好奇?

    秦斌的爺爺是中軍的領軍之人,父親也是中軍的神策將軍,此次封鎖陸家由太醫院整治,也是中軍封的陸府,所以大皇子才問起了秦斌。

    聽到陸家的事,雖然自己已經和他家小姐解了親事,可李銳還是暗暗關切,忍不住往秦斌看去。

    恰巧,秦斌會關心陸家,也是因為這人家的小姐以前和李銳訂了親,所以才會打聽一二。

    “聽說是陸小姐得了什麼怪病,全身上下起了紅色的丘疹。陸家人不知道是得了什麼毛病,請了大夫來看,都不能確診。太醫院有幾個老太醫說這病可能會傳染給其他人,建議封府,所以就把府門給封了,不許進出。”

    “不知什麼毛病?不是說有可能是天花嗎?”熊平的表妹萬寧和陸珺是好友,他聽說是天花,所以才封了門。

    “一開始都傳是這個,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可是人家小姐平日裡也不出門,哪裡會得這個。再說了,撐了半個月也沒死,哪裡會是天花,只不過是症狀相似罷了。”秦斌不以為然地說,“我娘說,不管是不是天花,這陸家小姐以後都嫁不出去了。太醫說這怪病就算好了,臉上和身上也不免留下疤痕。”

    “這麼說,李銳沒和陸家小姐結親,反倒是好事了。”仇牧心有戚戚焉地說,“生了怪病若是留疤也沒什麼。就是如果這怪病是會傳給孩子的,那才叫糟糕。”

    “仇牧!”李銳有些不贊同的說,“若她真的和我家有親,我家是不會因為這個嫌棄她的。生病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我看,倒不像病,倒像是中了毒。”大皇子沉吟了一會兒,總覺得這種情況很詭異。“若是天花,太醫院早就會讓陸家人出城去了,怎麼會只是封府而已。”

    “中毒?”幾人詫異的叫出聲來。

    下毒幾乎是最下作的手段了。

    “我只是猜測。說不定太醫也不清楚這毒是如何傳播的,才叫陸大人封了府。若是中毒,最多一個月,陸大人就要回到朝堂上了。他如今要倒了,陸家就一點希望都沒了。”

    “為何要對一個年幼的女孩下手?”

    “這我就不知了。也許陸小姐是比較容易下手的對象吧。”大皇子也不懂這賊人為何要向陸家小姐下手。

    “說起來,陸家這次確實受了不少打擊,孫家的良田也被毀了一大半。江南如今江家一家獨大,聽說江家這次准備拿出錢財和糧食出來協助朝廷在江南賑災,對受災的佃戶也免了今年的租子。”秦斌撇了撇嘴。

    江家大概也開始怕了。這次江南世族都遭受重創,只有他家損失不大,現在朝廷和世族都看著江家,等著他家表態。他願意吐點好處出來,總算是讓幾方都皆大歡喜。

    李銳安靜的聽著幾人說著陸家的事情,細細思考其中的含義。

    他和其他幾個伴讀不同,他既不像熊平那樣有一個善於交際的母親,對京中內外勢力了如指掌;也不像秦斌,父祖皆是皇帝的心腹,又是家中獨子,從小受到各種熏陶;他甚至不如仇牧,仇牧家中乃是大族,姻親關系復雜,對於消息的獲取也要比他容易的多。

    他在消息的獲取上無疑是不如幾個孩子的。但他卻善於思考,善於傾聽,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症結。

    “陸大人家出事,是在洪水發生之後。陸氏此次被聖上訓斥,先是失了聖心,後來聖上又下令江南諸族必須開掘圩田的圍口洩洪,陸氏受到的損失最大。怕是以往的對頭覺得他們此次是起不來了,所以給陸家雪上加霜,又想讓陸大人一家也出事,好斷了最後一條後路。”

    誰都知道江南那邊田莊盡毀以後,陸家只能靠著朝廷補償他家來獲取一絲喘息的機會。可朝廷的補償如何爭取,還是要落到陸大人身上的。

    李銳的想法想的很深入,也對局勢看的很明白,卻怎麼也想不到陸珺會被下毒,是因為皇後娘娘把陸珺想要嫁入皇家的消息透露出去的緣故。

    皇帝確實可以不顧這枚棄子,但皇帝不能不表現出安撫陸家的樣子。所以皇帝可能不會管陸家以後的未來如何,卻不會不管陸元皓以後的前途。否則沒有世族敢再歸附了。

    陸家的女兒若嫁入皇族中,陸家以後也就勉強算是外戚,除非造反,否則是不會有滅族殺身之禍的。

    這些人家也許正是擔心皇帝為了平衡外戚的實力,給幾個皇子找個娘家實力弱小,卻門第高貴的皇子妃,這才先下手為強,毀了陸家這位嫡女。

    陸氏一門,真正的成了兩代皇帝野心的犧牲品。這固然有他們自己發展不當、鼠目寸光又自以為是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兩代皇帝對陸家的不信任和某種柿子撿軟的捏的心態,才會讓陸家被輕視到如此地步。

    可惜這些道理和真相,不會有人說給李銳和陸家聽了。

    張府。

    張寧最近也很煩惱。不光是因為江南出了幾位貪墨專款的官員,吏部有審查不嚴之過,更多的原因是出在他家身上。

    從今年春天起,他家公中的錢就分批被取走了,從賬房的手續來看,取走錢的正是他的娘親。每一筆取的都不大,少則幾千兩,多也不會超過一萬兩,但取的次數特別頻繁。尤其是最近幾個月,每個月都取了三萬兩銀子。

    他家公中的錢,是三代人的積累。這麼多年來,也不過二十萬兩,用以婚喪嫁娶,以及給後人建府立業只用。

    只一年,公中的錢被挪的干干淨淨,可家中從管家到賬房,竟沒有一個人和他通報過,這怎麼能不讓他怒不可遏?

    如今他才是張家的掌舵人!

    不光是公中的銀子,家裡田莊和店鋪的出產也被她娘全在老家置辦了祭田。祭田這東西,凡是有出息的子孫,在成家立業以後都會為族中置辦一些,一是為了名聲,二來這世上從來沒有不衰敗的人家,若是家中子弟以後沒有出息,好歹鄉裡還有祭田出產,可以養家糊口。

    但從未聽過有哪個家人,會在家族最鼎盛的時期,花費如此多的錢財去置辦祭田的。

    除非是已經眼看著家族要衰敗了,或是家中犯了事馬上家產就要被充公了,才會給自己家留下這樣的後手。

    他張寧如今剛過不惑,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又自認處事滴水不漏,兩邊皆不得罪,家中更是攀上了江南巨族江家的親事,至少幾代內不會衰敗。

    他娘為什麼要置辦這麼多的祭田?這數量都快抵上一般世族的田產數量了。

    再想起李茂當時質問他的話,張寧心中的陰翳更加沉重了。

    這些錢到底流向了哪裡?這不是幾百兩銀子,幾箱銀子往外抬,總是有蛛絲馬跡的。

    查!必須得查!

    張寧的母親崔老夫人最近經常出門。去的人家也大多數是張寧的叔叔家。

    張寧的叔叔和他爹是親兄弟,只不過因為沒有繼承權,二十歲不到就分府出去住了。崔老夫人和張寧的嬸嬸盧氏乃是同鄉,關系一向親暱。對於老太太經常走這戶親戚,張寧夫妻都是持肯定態度的。

    一天到晚悶在府裡容易憋出病來,既然老太太願意跑,身子也硬朗,就隨她去了。

    而崔老夫人今日也出了門,去的,依然是這位妯娌府上。

    只不過,她見的並非盧氏。

    “公爹,這個月錢已經給你了,你為何又喚我來?”崔氏昨日就接到了小叔家的帖子,心裡知曉又是自家公爹找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無名之火。

    他如今都已經活了八十多歲,為什麼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非要東奔西走,勞神著什麼復國大業?

    大楚不好嗎?尹朝再強,能強的過現在大楚給他家的嗎?

    “靖之在府裡調查公中之事了。眼看著要查到這邊來。你最好想個說法,不要漏了底。”張庭燕撫著長須,說著讓崔氏無法釋懷的話。

    見自家公公居然這樣說,崔氏簡直沒法子再忍。

    “公爹,換成誰誰都要查的!媛娘明年一開春就要嫁過去,府裡正在置辦嫁妝,您這時候把公中錢全要走了,你叫媳婦怎麼管家?你讓我媳婦怎麼置辦?我前次已經敷衍過去了,可我家靖之又不是傻子,總是要知道錢去了哪兒吧?您讓媳婦想個說法,那請您教導媳婦,該如何告訴他錢去了哪兒?”

    她每次運錢過來都是把錢裝在自己的馬車裡,接著來走親戚的機會載到這邊來,再換乘盧家一模一樣的馬車回去。次數少了自然是不讓人注意,可是次數一多,總有落人眼裡的時候。

    她管家已經快二十年了,可到如今,從管事到賬房,甚至到家裡的馬房,依舊都是老爺子的心腹。她自己想取個千兩以上的銀錢都受到掣肘,更別說如今老爺子要錢,這些心腹立刻就把錢准備好讓她帶走了。

    她到底算什麼?他們家馱東西的牲口嗎?

    “如今離成事就差一步了。江南如今又發了水災,糧價怕是要瘋長,我不得不多囤一些糧草起來。這些錢我只是一時挪用,等到了秋末,我就將錢送還。”張庭燕也知道他這媳婦一直不滿,只是迫於他的余威,一直不敢發作。

    他原本就不想把自家牽扯進來,只是做一步暗棋來用。他當初詐死也好,安排張靜嫁入信國公府也好,都是為了保全自家。

    只是能保全自家,建立在能成事的基礎上,若是這群人看不到希望,一旦失控,那就真叫引火燒身了。

    “公爹,我還是那句話,您和小叔想著謀劃這事我不管,但您別牽扯到靖之和公達身上。小叔反正報病了十幾年,誰也不會想到他身上來,可我兩個兒子如今都是朝廷大員,一旦出事,那才是一朝傾覆雞犬不留。”崔氏冷著臉,“您也別再喚我來了,公中私裡一點銀子都沒了。我的嫁妝都有當年我爹做的印記,一旦流了出去,那才叫給家裡惹事。”

    “還有,李茂似乎已經知道張靜身份不對,曾經問過靖之。銀子事小,若是李茂那愚臣把這事告訴了聖上……”

    “此事你不必多慮。”張庭燕笑著安撫她。“當年靜兒女扮男裝之時,刻意在先皇面前漏了身份,向先皇表達了自己雖是女子之身卻也想為國盡忠的志向。先皇那時忌憚李碩的兵權,靜兒和李蒙關系又好,便順勢讓她成了暗處的探子。李茂說的身份,怕是這層。”

    “張靜也是可憐,好好一個女兒家,才貌雙全,嫁的好,一進門又生了嫡長子,本該過著圓滿的日子,卻被你們……”崔氏只是嘮叨了兩句便閉口不言了。因為張庭燕的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

    她知道自己公爹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若是起了惡意,才不管你是不是媳婦。公中已經沒錢,如今她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這老貨年紀這麼大,若是一時糊塗了,把她也滅了口也有可能。

    想到這,她心中也後怕的很,只好擠出笑容:“我畢竟把她當親生女兒養了這麼多年,見到她落得那個下場,我心裡也不好受。”

    “她本來可以過的更好的。女人就是靠不住,一旦嫁了人,什麼家國大義都不顧了。”張庭燕想到張靜之死也滿是痛惜。“她身份高貴,原本不必落得如此下場的,是大皇子太過急切了。罷了,此事已經過去這麼久,就不要再提了。”

    張庭燕祖上幾代都在尹朝出將為相,族女嫁於皇室的更是不少。他一心幫著小主子收復河山,這復國之夢做了一輩子,如今叫他放手,已是不能了。

    他謀劃已久,又有兩代人的積累,原本根本用不著在自家挪錢。只是從去年開始頻頻出現岔子,先是錢局和私鑄錢的暗樁被一一查出來,後來又出了叛徒,幾處鹽坊都遭了牽連。若不是幾處銅礦地點隱秘,還在開采,怕是糧草都要供應不上了。

    如今江南又發了大水,秋收受阻,糧價必定要虛高。大楚有糧倉調劑,自然是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他們卻沒有這種實力一直囤積糧草。原本和他交好的幾大糧商也被私鑄錢牽連,抓進了牢裡,連周轉都困難了。

    只是如今拆東牆補西牆也是在是麻煩,實在不行,少不得要接受那邊的盟約,兩方一起干這大事了。

    那邊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時不備,怕是要為人做了嫁衣。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都在猶豫,不准小皇子和那邊接觸的原因。

    就是不知他們在關外謀劃的如何,若是順利,趁著大楚接連受災,又耽誤了秋收,不然明年就起事干他一場。成與不成,就看天意了。

    他年紀已大,眼見活不了多久了,晉國公府和信國公府兩派勢成水火,君臣不能一心,儲君未立,皇子年幼,這都是機會。

    最主要的是,他們已經耗不起也等不起了。

    紅娘子叛逃,他在京城最得力的助手鬼面去追叛徒,不幸被抓,隨後信國公府裡丟去亂葬崗十幾具受刑身亡的屍體,鬼面也在其中。這下他等於斷了一支手臂,京中據點和探子也因為叛徒的口供紛紛被連根拔起,逼得他不得不拖著老邁的身子重新回京部署。

    好在京中如今又多了一家盟友,如今內外皆有聯系,更有關外數萬大軍隨時可以動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持雲院裡。

    顧卿今日突然覺得頭暈眼花,實在是站不起來。好在李銳回宮後,胡家醫已經被請進了北園隨時候命,聽到老太君有事,連忙過來施針。

    “太夫人,你這是風厥上頭,休息一下就好。”胡家醫施完針,見邱老太君臉色恢復如常,心裡也松了口氣。

    “平日裡不要太勞神了。那賬冊,能不看就不看了吧。”

    胡大夫看見桌子上那一摞的賬本,就知道老太太到底為什麼會眩暈。

    顧卿發愁的看著那一堆帳,如今花嬤嬤身上事也非常多,這核對賬本之事再勞煩她,怕是家裡又要再倒一個。

    方氏剛剛出月子,現在親自帶著李湄。方氏這個月子恢復的不算太好,經常有些精神恍惚,顧卿想讓她再多養一陣子。

    想到之前已經跟著她學了好一陣子數學的李釗,顧卿突然有了想法。

    “來人啊,去西園把釗兒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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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7:23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萬寧的救星

    李釗稀裡糊塗的被堂祖母叫到了持雲院,待看到堂祖母面前那一大本賬簿,嚇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連擺手。

    “堂祖母,我不行的,讓我算算數字還可以,讓我核對賬務,要是錯了怎麼辦?”

    李釗今年才十二歲,他出門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不准插手堂祖母家的事情,以防別人說他沒有規矩。一家的賬務算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了吧?堂祖母怎麼能讓讓他核帳?

    “在這裡的都是些流水賬,不是細賬。前面已經有三位不同的賬房核過了,你只要幫堂祖母把數字對一下就行。”顧卿笑容可掬的對著李釗說:“你心算極強,又會用算盤,你看看數字有沒有錯,不算是什麼要緊事。”

    她刻意撫了撫胸口,裝可憐道:“如今祖母手也抖,頭也暈,你堂嬸又剛剛出月子,不能用眼……”

    李釗看起來有些渾不知事,其實心腸最軟,看到堂祖母的樣子,又想到自己也沒伺候過堂祖母一天,認命地坐到那桌前,拿起一本賬本看了起來。

    他其實在家中經常看母親算賬和管家,雖然信國公府的流水賬比他家的多的多,不過賬務嘛,就那麼回事,無非數量多一些,品種繁雜些罷了。

    顧卿坐在一旁,告訴他怎麼看帳,怎麼計算,她是花嬤嬤教出來的,知道怎麼由淺入深,先一點點教著他看懂這裡的記賬方式,然後再叫他如何累計。

    也許真如李釗自己說的,他對文字記憶十分差,但是看到數字就十分敏感,只不過片刻功夫,他就知道如何上手了,比顧卿要快的多。

    顧卿是花了半天才會看賬本,又用了半天才知道如何拆分和核對的。

    找這小子來果然有戲!

    顧卿極其有成就感的看著李釗拿起算盤,開始在另外一張紙上算了起來。

    人說天生我才必有用,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李釗不會讀書有什麼關系,不行去經商嘛!哦,對了,這時代商人好像地位很低,他娘大概是不會讓他經商的。

    可有些生意頭腦,總不會被家裡管事騙不是嘛。而且朝廷還有戶部,說不定戶部就需要這樣的特殊人才?

    她便宜兒子是位國公,又是尚書,等釗兒成年的時候,說不定給他謀個戶部的小官還是很輕松的。平日裡寫寫算算,日子也能過的很好。

    反正他家也不怎麼缺錢用。

    顧卿在那操心著一些有的沒的,李釗也在不停的計算中算出了一些心得,算的速度是越來越快,那算盤先開始還聽到辟裡啪啦響,後來簡直就是連成一串的聲音了。

    但凡用過算盤的人都知道,這是因為他中間沒有停下來看賬本的數字,而是把那一串要算的東西都記在心裡了。所以打得時候,完全不用再停,只要把心裡的數字一口氣加減乘除完就可以。

    李銘在微霜堂上完課來到持雲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李釗一邊打著算盤,一邊記著數字的樣子。他從未見過這位堂兄如此嚴肅慎重的時候,也就不敢大聲和奶奶招呼,只是輕手輕腳的溜到奶奶旁邊,好奇的問顧卿:

    “奶奶,釗哥在做什麼呢?”

    “他在替奶奶算賬呢。”顧卿見李釗鼻子上有汗,連忙拿帕子抹了一下他的臉。

    李釗感激地對顧卿笑笑,繼續低頭拿著筆寫寫劃劃。

    “哦,釗哥又在做這個啊。”李銘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在他眼裡,算學只要會簡單的計算就可以了,他家裡下人這麼多,是沒必要深學的。而且他也不用管家,以後還有妻子管著家裡流水的賬目。

    “奶奶,你讓釗哥學這個,合不合適啊?要別人知道了……”李銘後面的話沒說。

    要讓別人知道了他們家拿親戚當賬房或管家使喚,說不定是要被詬病的。

    “你這小小年紀,怎麼想的這麼多。”顧卿戳了一下李小呆的腦袋瓜子。“奶奶如今身體不好,這幾天先讓你釗堂兄看著。他有這一身好本事,怎麼能埋沒了!”

    “哦,算幾天啊,那倒是可以。”李銘嘴裡又嘟囔了幾下。

    不過依奶奶的性格,怕是沒兩天發現堂兄好用了,就一直用了。

    就和以前支使他和哥哥抓鴨子一樣。

    “哦,我都忘了說,我來找您,是因為……”

    “不要吵!”李釗正在核對一處不大正常的地方,耳邊卻傳來李銘不停嘰咕的聲音,心中驀地一陣煩躁,忍不住喝出聲來。

    李銘被李釗喝的一愣,嚇得噤了聲。

    “奶奶,你看,這裡出現的數目……”李釗將一處數字指給顧卿看,“這采買的香料,七日前就采買過一次,那次花的是十四兩銀子,購得七兩四錢,我就粗算它二兩銀子一兩。七日後又是這冷白香,購得十五兩四錢,卻花了五十二兩銀子,這麼算,倒是要三兩多了。向來買東西都是買的越多越便宜,這價格怎麼反倒貴了呢?”

    顧卿歎為觀止的看著李釗,只覺得自己以前就機械的對著數字簡直是弱爆了。

    像他這樣注意到前面有過的數字和後面有的數字對不上,她是從來沒有察覺過的。她看流水賬,向來是在三個管家都核過以後把所有數字加加減減,看他們算的數字對是不對,核對個總數而已。

    “你……是如何注意到的?”李銘也很好奇。乍一聽似乎沒什麼,可是七天前的賬目在最上面,七天後的已經是第三本了,這中間算了這麼多數,為何還能想起前面的冷香?

    莫非李釗過目不忘?

    “堂祖母家好多東西我都沒聽過,有些就注意了下。前面這冷白香價格這麼貴,豈料到了後面更貴,我少不得要再翻回前面,看一下是不是我記憶出了錯。”

    李釗平日裡陪著母親,自然知道有些下人會有些貓膩,他怕是堂祖母這陣子生病,下人見無人理事,也開始想些不該想的了。

    “這冷白香是什麼?怎麼都是撥去東園的?”顧卿翻著賬本看了一下。如今東園只有李茂住著,男人還用香麼?

    “這個奴婢倒是知道。”孫嬤嬤插了話。“以前夏天大老爺都是拿這個熏官服的。夏日多汗,上朝下朝人那麼多,身上難免有些汗味。這冷白香是南面的一種調香,味道清冽卻不濃郁,大老爺不愛用香,也就這種能夠接受。後來老爺當了官,也和大老爺一樣,夏天用這個熏官服了。”

    孫嬤嬤以前是在西園伺候李蒙書房的,她口中的“大老爺”和“大夫人”,指的是已經去世了的李蒙夫妻。

    張靜是世族女,調香點茶中饋無一不精,這冷白香京中人家是很少用的,以前都是張靜自己調了給夫君用,如今的方氏可沒有這個本事,到了夏日,只能在南貨店裡買了。

    顧卿聽了是這樣,不由得點了點頭。她以為自己如今已經算會管家了,想不到要學的還有很多。熏香一門就有這麼多講究,想來那些世族女小時候學的東西更多。看來她以為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能在家學學廚藝管家,是她小瞧了這些女子了。

    她才生病半個多月,就有這冷白香前後價格不符之事,自然是十分重視,她親自點了采買這香料的管事、入庫的管事,以及審核這半個月流水的賬房與管家過來。

    現在正是酷夏,這些管事的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居然被太夫人親自叫到持雲院去。誰都知道老太君如今中了風,不能受氣,這些人又驚又怕,天熱加上心情緊張,還未進院子,便已經汗流浹背了。

    出來接人的煙雲看著這幾位管事一臉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叫婆子們先打了水碰了盆子過來,讓幾人擦了把臉,看起來沒有那麼不堪了,這才讓他們進屋。

    顧卿如今體弱,胡家醫是不建議擺冰盆的,但天氣炎熱,顧卿穿的又多,無論旁人怎麼勸,還是在屋子裡放了冰盆。

    這邱老太君的體質是偏熱型的,並不虛寒,不過是幾個冰盆一些涼桶,又抵不上空調,哪裡就不能放了。

    幾個管事和賬房一掀厚簾子就覺得一陣涼氣沁入心脾,頓時精神一震,心裡的焦慮也收回去幾分,看起來也從容多了。

    大管事之子和老太太身邊的嘉雲訂了親,自認在老太太面前有幾分面子,率先問過邱老太君喚他們來是為了何事。

    顧卿丟了兩本賬本出來,問他們這冷白香前後價錢怎麼差的這麼多,雖然只是幾十兩銀子的事情,但長期姑息下去,只會把采買的心越養越大。

    更何況二十兩就夠一戶中等人家嚼用一年,這幾十兩也不算是小數字了。

    那采辦一看是冷白香的事,連忙呼了一口大氣,不慌不忙地對著顧卿跪下回道:

    “啟稟老夫人,小的第一次采買冷白香時,南方還沒有發洪水,是以冷白香並不貴,只要二兩銀子一兩。但京中不少官員受我家老爺影響,也買了不少‘冷白’熏衣服,是以存活不足,只買了這一點。”那采辦又接著說道:

    “後來我再去,價格已經漲了一倍有余,一方面這香只有東市王記的南貨鋪子有,二是南邊大水封了路,這香也是從別處調來,價格就要漲一些。”

    “那時候老爺身邊服侍的袁管事說冷白香用不到半個月了,趕快補上,我見老爺要的急,可這價格又太貴,此事我曾請示過府裡的兩位管家,也特批了條子,這才按照這貴的價格買了回來。”這采辦做了信國公府快三年的采辦,平日裡雖也收些回扣,但貪墨主子的錢財確是不敢的,他對此事毫無心虛之處,回答起話來也就不卑不亢,有理有據。

    顧卿一聽,覺得這買辦說的沒什麼問題,便問兩位管家。

    大管家點了點頭,回道:“是有這麼回事。本來我的兒子就是負責跑南貨的,這冷白香也無需外面采買,但今年南方可能大水,老爺就沒讓他去了。冷白香在外面買,自然是不如府裡自備的方便。”

    他從老國公時代就當著大管家,自然不會為一個采辦,幾十兩銀子遮掩,他這話一出,顧卿便知道沒她想象的那麼嚴重,只是市場缺貨,供需關系又不合理,造成的暫時漲價而已。

    李釗在一旁聽了十分不好意思。李銘更是擠眉弄眼的戳了戳李釗,小聲地說:“還好奶奶沒說是你查出來的,不然府裡幾個管事肯定要對你有意見。”

    李釗雖然覺得自己沒幫上堂祖母什麼忙,倒是興師動眾了一番十分羞愧,但李銘說他不好,他心裡卻不服氣的緊,瞇著眼反駁他:“你們府裡的管家就是用來管事的,別說這價格確實不對,就是對了,喊來問一問也是應該的。他們哪裡來的底氣對我有意見?”

    李銘見李釗今日裡像是變了一個人,好笑地上下掃了這位堂兄一眼,“堂兄自受我祖母調1教,越來越有我兄長的樣子了。”

    他指的是以前兄長在年前幫著奶奶管事的時候,對那些管家睥睨的態度。

    “本來就是嘛,我又說的沒錯。”李釗不高興地撅了一下嘴。

    “你說的是沒錯,是我以前小瞧你啦。我還要和你多學學呢。”李銘是個會虛心向人請教的性格,雖然有時候有些傲嬌,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斯文有禮的好孩子。“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釗哥在這點上強出我數倍,可以當我的老師啦。”

    李釗見李銘誇他,心裡也得意洋洋,臉上泛起了滿足的微笑。

    此事徹底弄清後,顧卿讓那幾位管事的回去,留下賬房訓斥了一頓。

    她那段時間生病,采辦不敢拿這件小事來煩勞她,只好先稟過大管事,特批了條子。像這種事情,雖然可以不必勞煩主子,但前後價錢不一致,其他管事的知道,賬房卻是不知道的,他們居然沒看出有問題向她通報,怎麼能不訓斥一回?

    幾個賬房心裡也叫屈。他們做賬,只要每日的記賬和條印款章俱全,就可以記入帳中。而後幾位管家核賬,自然也是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才通過了的。

    能到老太太手上的帳,一定是沒有問題的。他們又不是白癡,就算想弄出些什麼貓膩來,賬自然也會做平,哪裡能讓老太太一個門外漢看出來不成?

    那幾個賬房被罵了一通,滿臉倉皇的出了門。等到了二門口,卻見兩位管家和幾位采辦都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大管事平日裡並不參與他們的那些小手段裡去,卻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把所有人留在這裡等著,就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我知道你們有時候采買會弄出些名堂來,流水你們不敢做問題,銀錢收貨帳上卻有些不妥。我勸你們都最好收斂些。老太太身體不適,老爺怕是給她房裡放了高人幫著管家,夫人如今也在持雲院裡,若是這時候弄出些什麼事來,把老太君氣著了,你們全家被發賣都有可能。錢要貪多了,見了官,命在不在都難說了。”

    大管家的話一出,這些人的汗流的更厲害了。

    “我話就放在這裡了。二管事當年多麼風光,不過是內甥女爬了一次床,是什麼下場你們也看到了。老爺雖然和善,但對家人最是維護,你們若把府裡太夫人真當傻子,那你們就是傻子。”

    他見敲打的也夠了,隨意抬了抬手。

    “都散了吧。自己回家想想。”

    持雲院裡,顧卿正在把李釗一頓猛誇,誇得李銘都忍不住拿起一本賬簿,看看是不是也要學著管管帳,以後好幫祖母分擔一點,也得得誇獎。

    他拿起一本流水來,只見滿眼的壹貳柒捌玖拾兩,還有不少勾畫的一圈一劃,看的他是頭暈眼花,連忙把賬簿給放了下來。

    我的天!

    他偷偷咋舌。

    這釗堂兄好厲害的本事,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價格裡能看出冷白香前後價格不同來,要是他,光對數字就對的要哭了。

    算了,這等邀寵的法子,他還是別想了吧。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還累了幾位管家跑一趟,結果只是小題大做……”李釗不好意思地低著頭,滿臉通紅。

    李銘在一旁張大了嘴。

    咦咦咦?這還是剛才不屑地和他說著“管家就是管事的,他們哪裡來的底氣對我有意見?”的堂兄嗎?

    怎麼前後說的都不一樣啊!

    “你今年才十二歲,就能找出堂祖母我都找不出來的毛病。更別說你才剛剛學著看帳一天,這已經不是心細能說明的事情了。這就是你的天賦啊!你千萬不要覺得這是小道,就把它放棄了。朝中戶部、工部,乃至地方上財政厘算,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顧卿摸著李釗的小腦袋,“這就是你的能力,就算你讀書不行,有這門本事,又有你堂叔的關系,總不會讓它埋沒的!”

    顧卿依然和以前一樣,秉承著“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態度,毫無羞恥的說著“你讀書不行沒關系,以後你堂叔給你開後門”這樣不要臉的話。

    可李釗就吃這一套,從小到大,他最喜歡別人誇獎他。最討厭的是別人拿他庶兄和他比。到了堂祖母家,雖然庶兄先來,但堂祖母從來都沒說過他庶兄比他怎樣,或和他怎麼不一樣,他心中早就待顧卿如親祖母一般。

    如今她更是滿臉驕傲的說著“我家有權你以後好好干我會讓你堂叔護著你的”,小李釗簡直就要以膜拜的眼神看著她了。

    我堂祖母官位比親王還高!我堂祖母經常進宮見皇帝皇後!我堂祖母進郡主家就和自家後花園似的!行知書院的院長都要上門請教我堂祖母!我堂祖母會種菜!我堂祖母會算賬!我堂祖母還會接生孩子!

    我堂祖母除了長得不好看,什麼都好棒!

    李釗喜滋滋的算完了剩下的賬本,帶著一臉傻笑回了自己屋子。

    只是他興奮的心情怎麼也止不住,忍不住拿起手邊的紙筆,開始和萬寧寫起信來。

    “仙主,萬事安寧:

    不知你近來如何。聽說你姑父無事,我們闔家都十分欣喜。今日我堂祖母身體不適,召了我去幫忙,府中半月來七本流水賬目,堂祖母居然都讓我替她算來……”

    過了幾日。

    德陽郡主府。

    德陽郡主拍著桌子,氣的說不出話來。若不是這是她捧在手裡養大的自家侄女,她真想一賬本拍到她臉上,把她砸個清醒。

    “這只是最簡單的流水,你怎麼前後算了五遍數字都不一樣?!”德陽郡主看著一臉無辜的撥著算盤珠子的萬寧氣就不打一處來。

    “還有,和你說多少回了!打算盤是三指分工協作,你拿著一根手指戳什麼呢?等你把珠子撥完了,天都黑了!”

    “可是那樣手指容易打結啊!”萬寧煩惱的看著手上的算盤。“姑姑,就沒有不用算盤的計算方法嗎?我上次看李釗背數,一下子就出來了。他總沒有算盤在手上吧?”

    上次她練的手指都抽筋了呢,食指和中指搭一起使勁抖,怎麼都扒不開。她實在是不想再練了。

    “有些人天生就會心算,你能嗎?”德陽郡主聲音又高了一些。“你如今都十二歲了,帳不會算,教你中饋,就知道做些餡餅花茶,以後怎麼理家?你雖然是縣主,可身份這麼尷尬,以後怎麼會嫁到什麼好人家裡去……”

    德陽郡主一想到等侄女一出嫁就要自己學著管家理事,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你現在還這麼不聽話,帳也不學,烹飪女紅也都只是馬馬虎虎,一天到晚就知道侍弄花草,都是你姑父帶壞了你!”

    萬寧見姑姑傷了心,顯然是為她的婚事著急,急的連忙拿著帕子給姑姑擦著眼淚。

    “姑姑你別哭啊。我好好學,好好學還不行嘛!不就是撥算盤記賬嗎?我一天學不好,學個幾年還學不會?我知道您是為我擔心,我以後一定認真學!”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上上次也是這麼說!”德陽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控訴。

    “再這樣下去,我只能求旨,讓你表哥娶了你了!大不了我累一輩子,給你們管一輩子家!”德陽一想到自己兒子就悲從中來,“我自認性格也是個爽利的,怎麼生了個兒子,慢吞吞的像個烏龜!”

    萬寧一臉無奈的看著姑姑哭成了淚人,都不知道她這悲拗是從哪裡來的。待聽到姑姑說的話,連忙大驚失色道:

    “姑姑您可別!我待表哥跟親哥哥似的,表哥也是如此。我們當彼此是親生兄妹,怎麼可能成婚呢!您別開玩笑了,您就是求了旨,我們也只有抗旨逃命的份兒!”

    德陽郡主一聽連最後的後路都沒有了,哭的更加厲害了。

    這時候,從宮裡放假回來的熊平正好進了屋,一見娘親抹著眼淚瞪著表妹,先是眨了眨眼,然後又露出了憨笑。

    “咦,娘怎麼哭了?又想爹了?”

    “還不是你們這一雙操心鬼!”德陽郡主也瞪了兒子一眼。

    熊平已經習慣了母親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性格,傻乎乎的點了點頭。

    “那是,你是我娘,不操心我操心誰啊。”

    “你!”

    “表哥別說了!”

    熊平見萬寧出聲,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自家表妹。

    “喏,李銳給的。”

    萬寧看了一眼姑姑,不好意思的拿著信跑了。

    只留下德陽郡主和熊平面面相覷。

    “那信……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我今日做了理療,牽引了一下,好像好點了。現在每半個小時起來活動十分鍾,本來每天六個小時就能寫完的要花十個小時,果斷縮短字數養養身子。

    小劇場:

    我堂祖母除了長得不好看,什麼都好棒!

    顧卿:你小子作死!

    邱冰:你小子作死!

    李碩:你小子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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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8:38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功德加身

    德陽郡主不得不好好問一遍兒子。她雖然沒見過李銳幾面,但也知道他是配不得她家萬寧的。聖上將他提給大皇子做伴讀,明顯是要重用,可萬寧什麼都好,就是身份太過尷尬,即使給了縣主的封爵,也只是為了皇家的顏面和萬寧不會餓死而已。

    一個“萬寧”的封號,已經充分的說明了聖意。他是希望萬寧不要再掀起任何不寧來。

    熊平見母親誤會萬寧和李銳有了交情,連忙擺手道:“不是這樣的,萬寧去信國公府遇見了一個和她同年的孩子,是李銳的堂弟,借住在府上讀書的,萬寧喜歡種花,和他能說到一起去,所以才有信件來往。”

    “不是李銳?”

    “不是李銳。娘你想什麼呢,陸珺和表妹乃是手帕交,怎麼會和李銳有了交情!”熊平見他娘眼淚說收就收,忍不住歎了口氣,“總是要避嫌的啊。”

    “也是,陸家丫頭和李銳退了親,雖然沒有婚約了,但總是曾經有過。我們家萬寧那性子,就算和李銳認識了,也不會深1交的……”德陽喃喃自語了一陣子,又好奇地問兒子:“那堂弟是誰?什麼來路?”

    “叫李釗,是信國公府老家的堂親,關系很親密的那種。李釗是嫡子,母親也是出身世族,有個庶兄,就是二甲傳臚的那個李鈞。”

    “有庶兄啊,那家教不太好……”德陽郡主一聽到這裡就沒了興趣。“罷了,大概是小孩子互相投緣。你盯著你妹妹一點,不要老是接觸,畢竟是外男。”

    “我哪裡盯得到,我一天到晚都在宮裡。你不帶她去信國公府,她不就見不到李釗了。”熊平覺得他娘小題大做,別說還只是兩個孩子,就算她家表妹看上了什麼男孩,她表妹一不要為家裡掙產業,二不要給家裡頂門柱,隨便嫁誰都行。反正她有縣主的封地和俸祿,嫁誰都餓不死。

    她是宗室之女,還怕誰給她氣受不成。

    德陽郡主和熊平在看待婚事這問題上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但她也覺得兒子有一點說得對,那就是她只要不帶萬寧去信國公府,就什麼都不怕了。

    話說萬寧回了屋子,看了李釗的信,不知道為什麼一陣欣喜之情油然而生。

    李釗居然會算賬看帳?他居然被邱老太君叫去幫著理家?!

    他還會種菜養鴨。邱老太君到底是什麼神人啊,為何幾個孫子教的東西都和別家不同?是因為他們家沒有小妾,所以男人也要幫著妻子管家嗎?

    萬寧自動將顧卿美化了一大圈,頓時覺得自己的手帕交陸珺和李家嫡長孫解了親事十分可惜。若是有個這樣的夫君,怎麼嫁都不算吃虧的。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熊樂和仇靖也回到了京城。兩家人早早就在京城外等著自家的主子,見到主子無事,這才一邊派人快馬回府報訊,一邊有家人在宮門口留著等著兩位大人進宮述職後接回家去。

    此次仇靖倒是沒什麼事,熊樂糟了一番大罪。他先是落水,後又撞到樹干上,受了一些內傷,當夜發熱又得了風寒,回來以後頗憔悴了不少。

    楚睿對自家的妹妹德陽是有感情的,見他為了巡查水情一事九死一生,差點沒讓她妹妹當了寡婦,實在也是過意不去,不但好好的嘉獎了一番,還給了他一個“待詔”的身份。

    所謂“待詔”,就是隨時等待天子傳喚之人。大多是有一技之長,隨時聽候皇帝的召喚進行咨詢的。熊樂有了“待詔”的身份,雖然依舊是虛職,但天子近臣的虛職和在外閒散的虛職不可同日而語,這一賞賜,幾乎就是一步登天了。

    仇靖和熊平此次在江南做了不少事,仇靖更是帶著秘密的使命——搜集江南各世族的受損情況,以及拒絕開掘圩田的人家。

    至於在水災中罔顧百姓性命的、對抵御洪災玩忽職守的,楚睿也早就拍了監察御史早下了江南,一個都跑不掉。

    兩人帶了皇帝的賞賜滿面春風的回了家,其家人們經歷了大悲大喜,自然是一陣抱頭痛哭,而後夫妻私話,兒女繞膝,自然不必多言。

    李茂隨著仇靖的歸來這幾天也是累的夠嗆。洪災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洪水退去後百姓的安置和清理淤泥等後置事項。八月以後勢必要重征徭役,各地兵員也要調集到南方維持秩序、幫助賑災等。

    他這幾日又宿在了宮中,幾乎沒有回過家。

    留在江南的張玄卻不知道朝廷已經開始謀劃賑災和調集人手了,他跟著幾位師兄師弟,帶著留下來的道眾,在江南各地奔走,幫助受傷的人治療傷勢,替已經死去的人渡化,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以免產生瘟疫。

    整個道派的道士們為了以此事博得聖眷,都匯集在江南做著安撫民心,協助安置流民的工作。只是人心畢竟是肉長的,起先也許只是為了鞏固道教的地位,動機並不純粹,可是見了洪水呼嘯而來,淹沒村莊和大地,舉目望去,四處一片汪洋,水面上漂浮著衣物、斷垣殘壁、牛羊家畜、人的屍體,實在是觸目驚心,再不純的動機也要變成慈悲心腸了。

    張玄下山游歷時,也曾遭遇過地動,更在京城見過西城的雹災,對於災民並不陌生。可是哪一次都沒有這次讓他這麼震動。

    房屋倒塌不計其數,樹木被連根拔起,一夜之間,好好的鄉民失去家園,變成了流民。即使是世家大族也有不少毀於一旦,更別說這些鄉民了。

    下游因為貪官污吏貪污河工之款,受災遠比上游更加嚴重的多。田廬墳墓盡皆淹沒,甚有扶棺而走駭骨無存者,災民饑不得食,寒不得衣,號哭之聲聞數十裡。

    張玄在一處窩棚裡和幾位會醫的師弟從早診治到晚,藥草全靠來南方之前各地准備的一些常用藥草,到了此時已經接濟不上了。

    他們苦有一身醫術,卻無藥可用,無計可施,眼見著傷者病者在窩棚裡痛苦悲號,張玄耳邊充斥著這些聲音,實在無法再待在這間窩棚裡,忍不住沖出了棚子,站在棚外的空曠之地上,看著遠處還在奔走的同道們愣愣出神。

    洪水決堤之後,再也沒有發生暴雨,而是連續出現了無數個大晴天。熾熱的陽光直接照射下來,幾乎像是要熔化所有東西那樣的照耀著一切。

    天地之間開始出現了“游絲”,所有的東西都扭曲成一種海市蜃樓般的樣子,遠處的道友們全都嘴唇裂開,頭發干枯,渾然沒有了剛開始動員百姓時的道骨仙風。

    如今連淨水都變得十分寶貴,無論是清理傷口還是救助已經脫水的人,水都成了另一種藥物,半點不能浪費。更別提拿來洗臉洗澡了。

    病人實在太多了。無數百姓知道有道士在這裡施醫贈藥,都以一種蜂擁而至的速度將受傷受病之人送來。來這裡的道士大部分都通曉醫術,即使是如此,人手依舊是不夠。

    張遠不會醫術,但他也在力所能及的幫著忙。他要負責擠出病人傷口化膿的膿水,給中暑的人更換額頭的毛巾,還要用他犀利的劍術將已經潰爛無法治愈的傷口上的腐肉削掉。

    石益把他們干淨的中衣撕成一條一條的,然後放進鍋裡煮沸。這個大太陽的天,只要一個時辰的暴曬,布條就可以拿去用了。因為許多道士都把中衣拿出去用了,以至於很多人只穿著一身空蕩蕩的道袍,裡面什麼都沒有,看起來十分可笑。

    可是這時候沒有人會笑。也沒有人會計較自己或別人究竟是什麼形象。

    張玄突然想到了自己離京前,邱老太君和他說的話。

    她讓他多看看“凡夫俗子”,多看看“世間百態”。當他看明白了,就知道“道”的真諦。

    那時候,他以為天君說這個話,是因為有無數下凡來幫助凡人渡劫的仙君會隱藏在這些凡夫俗子裡,會來點化與他。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他沒有看到有一個人像天君那樣渾身上下都充滿“道意”之人,見識的恰恰真的都是“凡夫俗子”。

    可就是這些“凡夫俗子”,包括自己帶來的各方道友,讓他觸碰到了“道”的邊緣。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天君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想讓他看見人世間的苦難,以及凡間之人自救的過程。每一次大災大難,從未有過什麼天君下凡救苦救難,凡人能度過每一次的劫難,全是靠人自己的力量。

    人即是“道”,即是“神”,即是能夠“生生不息”的根本原因。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然而萬物畢竟不是芻狗,自然能與天相爭,活出屬於自己的路來。

    為何還要求飛升?當你連“人”的極致之道都沒有觸及的時候,又怎麼能看到屬於“仙”的道路?

    張玄又一次頓悟了,他帶著滿心的領悟跌坐於地,閉眼坐在這滾燙似烙鐵的大地上,猶如坐在山中蒲團之上那般的寧靜。

    有一個弟子領著一群人從另一邊來到這處窩棚,他身後的每個人都背著巨大的背簍。他是前往未受災地區去討要藥物的嫡系弟子。

    遠遠地,他就對著窩棚呼喊了起來,石益和張遠聽到他高興的聲音,便知道他這次不辱使命,成功帶回了需要的東西。

    他們奔出窩棚,卻一眼看到用著道家“悟道”姿勢坐在烈日下,卻仿佛置身於龍虎山清涼的祖庭一般的張玄。

    小師弟蹦跳著幾個躍步到了聚集之處,笑嘻嘻的給幾位師兄拱了拱手:

    “本地的大戶和未受災的醫館都把藥捐出來了哩。有幾個醫館還派了醫員過來幫忙。寇師兄和張玄師兄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的話突然一頓。

    “咦?這麼熱的天,張玄師兄在那裡打坐干啥呢?”

    張遠看著滿身清爽的張玄,露出一臉羨慕。

    “這家伙,說不定真的是我們之中唯一能飛升的……”

    “這大熱天悟道了,真是邪門……”

    張遠沒有開過天眼,石益作為入門最早的大師兄,卻是已經開了天眼。

    在他眼中,此地無數功德不停的向著張玄的身上匯聚,顯然他頓悟的“道”將會救助無數之人。而在他身上的功德中,有一部分向著北方而去,數量不多,卻綿延細長,應該是產生了這次功德之道的‘因’。

    北方,應該是京城那口中常提起的那位“天君”吧。

    持雲院裡。

    顧卿早上起來還覺得頭暈暈沉沉,待到了下午睡了一覺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麼精神一震,連天熱造成的胸悶乏力都沒有了。

    她覺得是自己堅持每天早上跟著花嬤嬤學幾招花拳繡腿起了作用,忍不住把花嬤嬤誇了又誇,直道這門功夫有用,要讓四雲和方氏都來學。

    幾個孩子都跟著兩位武先生學了自保之術,倒是她們這些後院的女人,是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的。花嬤嬤知道許多技巧,不學白不學,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方氏剛出了月子,身子還有些笨重,聽到老太太喚她去持雲院,連忙整整衣衫,一點也不敢耽誤的去了。

    等她進了主屋,卻見老太太身邊四大丫鬟一臉苦笑的站在老太太身邊,聽著老太太口沫橫飛的說著什麼。

    “所以說呢,女兒家不能老想著別人來救自己,有時候也要學會一些自保之道。花嬤嬤教的都是簡單的招式,對身體也有好處,你們如今學了,只有好,沒有壞的。”顧卿見四雲都一臉不太感興趣的樣子,連忙繼續動員。

    只是不光是四雲,就連花嬤嬤都一臉無奈,顯然對老太太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也已經沒有一點辦法了。

    “娘喊媳婦來,是有什麼事嗎?”方氏在僕婦的擁簇下進了屋,給顧卿行了行禮。

    顧卿見方氏來了,心中大喜,連忙執著她的手說道:“你來的正好,前陣子我身體不好,花嬤嬤教了我一些活動筋骨的法子,我練了一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連胸悶都好些了……”

    方氏聽到老太太如今好了許多,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若真是這樣,那實在是太好不過了。花嬤嬤身懷絕技,又是我家的大恩人,若是能讓娘的身體也好起來,叫老爺和媳婦做什麼都行啊。我先在這謝過花嬤嬤的大恩了!”

    方氏對著花嬤嬤福了一福。

    乍聽聞老太太倒下的時候她真是嚇得夠嗆,偏兒子說她娘親也因為楊氏的事情氣的病了,一聽兩家的老太太都倒了下去,方氏才真有一種天都塌了的感覺。

    好在老太太如今只是手有些抖,她娘也漸漸好了起來,小湄滿月酒的時候,她娘還來了一趟,雖然只是坐了片刻,但看的出身體沒有大礙。

    顧卿見方氏說的真切,拍了拍她的手,“那正是好,我也不想叫你做些什麼,我每天早上一個人練著實無聊的很,你和四雲干脆每天早上來陪我一起練吧。”

    方氏一呆,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娘,你說什麼?媳婦和您一起練功?”方氏看了看自己還未消下去的小腹。“怕是不合適吧娘?我這才剛剛出月子不久……”

    “你剛剛還說只要我身體好,做什麼都行,原來只是客氣話!”顧卿帶著埋怨的語氣松開了方氏的手。“我還想著你正好體型未減,跟著我一起學學簡單的防身之道,也能讓身材恢復如初,想不到你們一個兩個都嫌棄我老婆子。”

    “娘這話嚴重了!”

    “奴婢們不敢!”

    “不敢就明日早上開始,一起跟著我練功夫!”

    一群人不敢忤逆老太太,只能含著各種悲憤的眼神看著花嬤嬤。

    花嬤嬤,手下留情啊!

    花嬤嬤心裡也是好笑,她早上幫著老太太活動筋骨,哪裡敢教什麼高強度的招式?若是把老太太中風誘發了,才叫罪孽深重呢。

    她只是改良了一些防身的招式,將動作變得舒緩流暢,讓老太太不至於為難,都是些三歲孩子都能練的花架子功夫,怎麼就把她們給嚇成這樣?

    恰巧今日李茂晚上沒住在宮裡,而是回家沐浴更衣休息一夜,聽得妻子的嘮叨,李茂也不顧兒子就在旁邊,哈哈大笑著抱著她說道:

    “難得老太太有興致,你就陪陪娘親耍一耍。說來花嬤嬤比我爹強多了。當年我娘還在軍營住的時候,我爹為了讓她學幾手防身功夫,嘴皮子說破了都沒能讓她學一學。我娘雖然看起來爽利,但其實最是矜持不過,叫她和男人一般舞刀舞槍是絕對不干的。”

    說到這裡,他也是不勝唏噓。

    “想來老太太是真的覺得自己身體不好了,但凡有一點有用的,都抓住不放。既然有用,說明對身體是有好處的,那你練練也無妨。”李茂想了想,又笑了起來。

    “真可惜我明早一早就要上朝,怕是看不到你‘練功’的樣子了。想想還真可惜啊!”

    “沒事,爹,我明早可以去看!”

    “你敢!明早誰都不准去看!”方氏柳眉一豎,連忙喝止了兒子的想法。

    伸胳膊踢腿打拳什麼的,真是羞也羞死了!

    “可是娘,我每天也有練拳練弓啊,這有什麼不可以看的?”

    “我說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好吧好吧,娘真小氣。”

    娘不給他看,他難道還不知道偷偷去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很多人還在糾結方氏的枕頭,我想說的是,方氏如今得的是“精神分裂”,和枕頭裡的藥沒關系,那枕頭早就在方氏換到老太太院子裡的時候被丫頭拿去換洗了,如今已經毀屍滅跡,全無證據。方氏自己壓力大加心魔重,藥物只是誘因,得了這病,有沒有藥都會這樣。只是她若自己看開,不把張靜的幻影太當回事,精神分裂也不會有太過嚴重的後果。

    頭暈腦脹,滾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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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9:02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李銳的心胸

    “人身上有幾處要害,能被人觸及既傷的,無非是太陽穴、眼睛、耳後、咽喉和下1身。”花嬤嬤一點也不臉紅的說著讓幾個丫頭最後臉紅了的部分。

    “我教你們的幾路招式,都是對著這幾路要害來的。因為是為了讓老太太養身的,動作都緩慢舒展,但你們都是年輕女子,等這些動作練熟了,不妨出的快速有力一些。”花嬤嬤伸出手,將食指和中指擺出劍指的姿勢,輕輕往前一揚。

    “我們先從上路開始。”

    李銘小朋友捂著嘴躲在花窗外看著院子裡的四雲和他娘跟在花嬤嬤後面揮舞著手臂。

    奶奶在另外一邊擺著其他的姿勢,那姿勢看起來像是對□□拜,又像是在半空中彈著看不見的琴,姿勢雖然怪異,卻極為輕柔,看著並不難看。

    但他娘那邊就實在是好笑了。

    “夫人,您在戳出手指的時候,得想著奶奶要剜掉別人的眼睛珠子。所以動作雖緩,卻要精准,而且得是整個手臂用力前伸而非手腕。”花嬤嬤一抓方氏的手臂,從上臂開始輕柔的往下一推,讓方氏整個人送了出去。

    方氏在聽到“剜掉別人眼睛珠子”的時候手就已經不由得抖了抖,等花嬤嬤抓著她的上臂往前送的時候,方氏忍不住哀求道:“花嬤嬤,這個我真的做不來。就沒有什麼平和點的招式嗎?我看老太太那幾個姿勢就挺好的,我們就學那個吧。”

    方氏的話一出,四雲連忙跟著點頭。

    她們也在跟著學手臂猛然發力的技巧,但是一想到這手指要按的是人的眼睛珠子,那手臂就怎麼也送不出去。

    花嬤嬤一回頭,看見顧卿正在做仰□□拜一樣的姿勢,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說著:“唷,你們想學那個?你們學的這幾招太夫人前幾天都已經學完了,如今她那招叫‘童子拜佛’,看著像是對上朝拜,其實是用全身的力氣突然向上用力,用合起來的手指尖戳破別人咽喉的一招殺招……”

    花嬤嬤的話一出,幾個丫頭臉色蒼白,身子也搖了搖。方氏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花嬤嬤學的都是保護主子的武功,她們平日裡身份隱蔽,用的招式也大都不起眼。但即使如此,陡然而出的殺招要比別人已經有所准備的殺招更有殺傷力和危險性。

    花嬤嬤將動作放慢分解,看起來像是在跳舞或者劃拳,其實要練的熟了,又知道如何對付別人的要害,不失為保命的殺手鑭。

    顧卿看著那邊幾個女人難看的臉色,得意的繼續做著彈琴的動作。看似在彈琴,其實練的是如何用指甲造成最大的傷害。

    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倒覺得這些招數酷斃了。

    簡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備防身之神技好不好?零基礎無秘訣,都是各種技巧,而且還是專為女人設計,雖然她沒有內力發揮不出最大的作用,可只要知道一點,也是受益無窮。

    顧卿經受過各種武俠小說和電影電視的洗禮,自然是對這些殺人防人的招式一點抵觸都沒有。可是方氏從小是受著正常女兒家的教育方式長大,四雲更是家生子,從小學的就是如何伺候人,此時和她們說“這招是挖人眼睛珠子”,“這招是戳咽喉”,“這招是鎖喉”,叫她們怎麼能不膽戰心驚?

    方氏更是一邊心中叫苦不迭的跟著花嬤嬤練,一面暗自慶幸自己對這花嬤嬤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沒有失過禮。要不然這麼個大殺器放在眼前,半夜裡怎麼被人偷偷摸到床前殺了都不知道。

    四雲中只有煙雲學的比較認真。上次她被歹人劃破了手臂,回來後也暗恨自己沒有一點防身的本事,只能活生生拿手臂去擋刀。再加上她對蔣先生有一些好感,自受傷之後,受了他的藥,又被噓寒問暖,又興起了一絲說不定可以嫁他的念頭。

    但是她卻怕他是個會欺負媳婦的,如今練了些防身功夫,以後要是有個萬一,也好有些應對之法。

    就一招“按眼珠子”,幾人練的一身是汗,還是沒有學的多盡善盡美。好在花嬤嬤只是聽從顧卿吩咐要教她們學會防身,只要讓她們知道了原理,以後在出現險情的時候不至於驚慌失措就行,並沒有按照“暗衛”的要求訓練她們。

    待看到她們的動作已經練得很熟了,花嬤嬤又伸出大拇指,做出一個仿佛扣弦後拉的姿勢,猛然往前發力!

    “這一招,叫‘毒蛇出洞’。人的耳後有一個要穴,位置在耳垂與脖頸交匯之處。這裡觸感極軟,一旦被猛力戳中,輕則大腦一片空白,重則昏厥不起。”花嬤嬤一邊溫柔的摸著她們的耳後,一邊悄悄的用力讓她們知曉位置。

    “啊!”

    被按住的香雲慘叫了起來。

    躲在花窗後的李銘“嘶”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耳後。

    他悄悄的用了用力,然後差點沒跳起來。

    真麻!花嬤嬤好本事!

    顧卿這廂已經練完了新學的兩招,笑盈盈的看著四雲和方氏在花嬤嬤的指導下伸胳膊踢腿,如何上臂發力,如何腿部用勁。

    就跟她初次學習時覺得頗不自在一般,這幾個女人害羞窘迫的表情比她的還要明顯。她其實並不覺得她們學這個又用得上的時候,但如今信國公府強敵環飼,就連她參加個花會都遇見刺殺,難保哪一天不會又遇見什麼危險來。

    她如今年歲已經大了,她是准備讓四雲以後都去伺候兩個孩子,給兩個孩子做管事嬤嬤的,她們能多學一點,以後兩個孩子的妻子都有些保障。

    方氏被禁了足,短時間內不可能再重出社交圈,但時間一長,她再去皇後那求求情,說不定就能解了禁。

    畢竟她年紀這麼大,又一身毛病,不可能一直讓她拖著老邁之身去交際。

    這出去交際時,說不定就遇上有危險的時候。人說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以漁,自己會個幾手,也不至於以後驚慌失措。

    顧卿自一場大病之後,想的比誰都多。只是她這番良苦用心,不知道幾人領會不領會得了。

    方氏和四雲就這樣每天早上跟著花嬤嬤學著她的“防身十招”。顧卿依舊把防身的招式當做太極拳一般的來使,練的是有模有樣。

    漸漸的,方氏發現自己的肚子在一天天消下去,原本走一截路就覺得渾身累的不行的身子,也變的漸漸強健起來,這才發現老太太所說的“可以讓你肚子消下去,對身子也有好處”是一點也不假。

    她感念老太太的恩德,對顧卿也就越發的孝順起來。

    期間李銳回來過一次,李銘偷偷帶著哥哥去看了一次她們練這“女人拳”。和李銘滿臉羨慕崇拜的表情不同,李銳只是看了一次,就沒興趣再看了。用他的話來說,“都是花拳繡腿,遇見真刀真槍的,還是不行。”

    李銳和秦斌如今每日下午還有兩個時辰的武課,找的都是沙場宿將學習兵法韜略和沙場搏斗之技。他如今用的是三尺的劍,六鈞的弓,對這伸胳膊踢腿的招式自然是不屑的緊。

    他卻不知這身讓人猝不及防的功夫若配上相應的內力,曾經不知讓多少刺客死士死的不明不白。只可惜方氏等人年紀已經太大,別說練那內功了,就連想把動作練准了,身體也沒那麼柔軟了。

    花嬤嬤已經打定主意,以後要把一身功夫趁著自己還沒老到不能動時教給自己的干孫女,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是李銳的功夫更強,還是李湄的招式更精奇。

    至於李銘?

    先把那小弓拉圓了再說吧。

    又過了半月,去汾州辦差的李鈞回來了。

    這一次他將在京中再呆上幾個月繼續學習,等秋末的時候回到汾州,在新開的胡市正式任官。聽說那邊的左少卿十分賞識他,親點了他成為第一批都亭驛的官員。

    所謂第一批官員,就是日後頂門立業的主官,怎能不讓信國公府裡欣喜萬分?

    李鈞回府的日子,李茂特意和部裡提前打了招呼,會在在那天休沐回家,慶賀堂侄載譽歸來。

    這次鴻臚寺的上折他也聽說了,對於朝廷居中作為第三方參與互市的主意正是出自他這位堂侄的建議。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木訥的堂侄竟然也是心有錦繡之人,這法子一方面控制了胡人盲目擴張,又在四方贏得了公允的名聲,對於下一步開放互市起著十分關鍵的作用。

    所以說人有缺點或不足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放對了地方,瑕不掩瑜,總是能發揮巨大的作用的。

    我老李家的根苗就是好!

    李茂一面在心裡喜不自勝的誇著自家的種好,一邊滿面春風的在北園擺了接風宴,正兒八經地下了帖子,讓家中幾個孩子和方氏一起在李鈞回來的第二天赴宴。

    西園,李鈞住的院子裡。

    李鈞拿著一根腕帶,雖然腹誹著“好丑”,可還是忍不住拿出來再看上幾次。

    “哥,我給你的銀子你後來用了沒有……”李釗啪地一下推開自家兄長的房門,咋咋呼呼地進了屋。

    李鈞苦笑著看著沖進來的弟弟,他從小就這樣,進其他人屋子都知道有禮貌的敲門,只有進他的屋子是用直接推的。

    “下次敲門吧,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李鈞的聲音隨即就被弟弟的疑惑聲給打斷了。

    “咦,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長命縷嗎?怎麼這麼難看的顏色?”李釗好奇的看著李鈞放回腰間的帶子。

    長命縷是端午的時候用五色絲線編結成的絲帶,用來避五毒的繩索。但李鈞手上這條是灰白黃各種顏色摻雜在一起的,比長命縷也要寬的多,所以李釗才有此一問。

    李鈞沒有回答弟弟的話,雖然他也覺得這條牛羊皮制成的腕帶很難看,但畢竟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就這麼在後面議論這腕帶怎麼不好,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他收都收了。

    話說他怎麼就鬼迷心竅的收了呢?

    “什麼寶貝啊,汾州那邊出的特產?”李釗沒在那帶子上糾結太久,只是略問了一下,就又一臉得意的問他:“我給你帶的銀子,你後來看見了沒有?有沒有派上用場?你的上官可誇你會辦事了?”

    李鈞從包裹裡把錢袋子扒了出來,這次出京,他倒沒用什麼錢。

    就是後來陪豆鈴逛集市的時候,他墊付的錢她沒有給他。

    他先是不好意思找她要,後來一想,他錢也不是大水沖來的,何況豆鈴又不是沒錢,何苦貪他那十幾兩銀子的便宜,就在她走的前一天去找她要。

    誰料這羯女太可惡,他一提到集市那天的事,她就往他手裡塞了這條腕帶,說是要送他,然後絕口不提錢的事情,掉頭就跑,倒把他晾在了大帳裡。

    這價值十幾兩銀子的皮腕帶,怕是這世上也就僅此一條了。

    李鈞心中暗叫倒霉,又覺得索性就當為國捐“錢”,為了交好兩族關系犧牲一次了。

    十幾兩銀子啊,他半年的俸祿!

    李釗見庶兄把錢又塞回他手裡,不高興地斜著眼望著他:“怎麼,你看不起我,連我的錢也都不用?”

    李鈞知道他這個弟弟沒有什麼壞心眼,只是對他不算和善,所以溫聲謝過他:“不是不用你的錢,是我如今實在沒什麼地方花錢。路上吃住都在驛站,要用錢的地方很少,我平日裡的積蓄也足夠了。更何況你也不知道在京裡還要待多少年,有些錢傍身總是好的。”

    李釗和李鈞推了幾次,李釗也升起了肝火,把錢一手,氣呼呼地道:“給你錢不用,你竟是個傻子!等你缺錢用的時候別來找我,自己後悔去吧!”

    他自覺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剛來時的一點得意,以及期望庶兄對他感恩戴德的小心思全都破滅了個干淨,他這送錢的倒比收錢的面子上還要過意不去。

    李鈞見自家弟弟抱著錢跑了,不知道自己又哪裡說錯了話。他自認自己都是肺腑之言,也確實沒有拿嫡母給弟弟的錢的道理。若這錢都是弟弟自己的,他收就收了,可這錢都是他嫡母送來的,他胡亂花用,說不定家中嫡母還要生氣。

    只能明日去給小弟道個歉,希望他不要再生氣了。

    當日下午,從宮中回家的李銳也來探望過了李鈞。他對汾州的風土人情比較感興趣,又問了原來一路回來的蘇魯克部族眾人可好,待聽到蘇魯克人如今因為大部分人都會漢話在羯人中十分受重視,也為他們遇上了好時候十分高興。

    只是臨走時,李銳不經意的說了李釗和德陽郡主家的一位縣主十分交好,又讓李鈞操了操心。在他眼裡,縣主那是金枝玉葉,天之驕女,自家弟弟和人家交好,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拉出去打板子扇耳光了,心裡十分為他擔心,想回頭好好找這個弟弟聊聊,勸他和縣主交往一定要記得不要有逾越的地方。

    也不知道荊南老家那邊幾位老人家是怎麼教的自家孩子,在李鈞和李釗眼裡,對天家都充滿了敬畏。李鈞是視天家為洪水猛獸一般的高遠,李釗卻是認為皇帝是高高在上如天邊明日那般遙不可及的神聖。

    到了第二日中午,李茂叫家人在歡宴廳裡擺了酒菜,又讓下人抱了小女兒出來,一家子圍坐在桌上,吃著這一頓團圓飯。

    “自銳兒進了宮,李鈞也當了差以後,我們竟是很少這樣坐在一起吃頓飯了。”李茂看著難得坐滿了一半的桌子,心裡是十分熨燙。

    他們家雖然不能像別人家一樣一到宴飲的時候就做的滿滿當當,但比起前幾年一桌上就五個人一起吃飯的情景,已經是好太多了。

    方氏自上次李釗來以後,這還是第一次和幾個孩子同桌,她見李銳就坐在她下首,神色也不免有些尷尬。

    “這便是你的劫數。”張靜出現在兒子的身後,溫柔的抱著他的頭。“等他長大了,變得更加優秀,世人就會提醒你,你當年有多麼愚蠢,又是有多麼狠毒。”

    方氏斂了斂眉眼,沒有去看她。

    她知道她就是想著法子逼她在人多的時候發作,好坐定她瘋子的名聲。

    她是不會讓她如願以償的。她偏要活的好好的給她看。

    “來來來,我們大家一起舉杯,慶祝我們家又多添了一個人口。”顧卿高興的拿起酒杯,雖然她的杯子裡只是些玫瑰露,她也十分高興。“如今我們家雖然大人還是三個,可孩子卻從兩個變成了五個。想來再過些年,大的小的都開枝散葉,就能把這桌子給坐滿了!”

    李銳和李鈞的臉都紅了紅。這裡最大的就是他們兩個,祖母這話說的小的,就是他們了。

    李銘和李釗看著兩個兄長微微臉紅的樣子,偷偷把頭埋在下面竊笑了起來。

    所有人共飲了此杯,李茂作為家長,又舉起了杯子。

    “這一杯,祝李家的子孫都能成才成器。我這個信國公雖然當得只能說馬馬虎虎,但依然願意為你們遮風擋雨,笑著送你們往高處而去!”

    “謝過叔叔/堂叔/父親!”幾個孩子滿了酒杯,接受了李茂的祝福,將杯中之酒飲盡。

    到了方氏之時,她端著酒杯,想了想,卻單獨敬了李銳一杯。

    “銳兒,嬸母往日裡多有不對之處,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嬸母心中有愧,不敢求你原諒,但嬸母還是要敬你一杯酒,盼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是嬸母昔日心胸狹小,腦袋愚笨,只想著這府中的方寸之地。如今嬸母必定改過自新,重新學著做個好嬸母、好母親。”

    方氏迎面對著李銳,舉著自己的酒杯,先干了下去。

    她如今還在哺1乳,杯中也是玫瑰露,但無人會在意這些。

    李銳沒想到嬸母會對他說這些,站在桌上,茫然無措。

    嬸母到底在說些什麼呢?嬸母是在和我道歉嗎?

    更茫然的是李釗和李鈞。李鈞來的較早,是經歷了過年的神婆驅鬼之事的,後來堂嬸“靜養”,幾個月不出現在人前,他隱隱的覺得大概就是和過年驅鬼之事有關。至於後來為何氣氛變得如此怪異,他不敢問,也不願去問。

    李釗來的時候,方氏肚子已經很大了,除了歡迎他的那一次吃了一頓飯,後來也就很少見到。平日裡管家的都是堂祖母,他雖然奇怪,但想到堂嬸懷著身孕,也就沒有多想。

    誰家沒本難念的經?他的娘親不也不得父親的歡心嗎?

    方氏舉著杯子,看著一臉茫然的李銳,心裡的希望一點點暗了下去。

    “方婉,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好手段,在眾目睽睽之下向我兒子道歉,他若不喝了那酒,就是沒有禮數,心胸狹小。你這一逼,他就算不想原諒你,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喝下去。你就是這樣,從來不想著別人的感受,自私自利,居然還妄稱要學著做什麼好嬸母,不過就是做戲而已……”張靜陰測測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其話語字字誅心,方氏的杯子差點沒有握穩,跌落下去。

    ‘我,我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著如今眾人都在,一家人好好把話說開,以後好過日子。’方氏臉色慘白,她如今出來道歉,是想著兒女都小,總不能因為她的原因讓兄妹三人以後尷尬,哪怕她此刻丟了臉面,若是李銳能喝了這杯酒,總還說明他是能明白她的心意的。

    至於張靜所說“逼迫”之事,她是想都沒想過。

    一旁的顧卿和李茂緊張的看著方氏和李銳。他們都沒想到方氏會直截了當的道歉。

    顧卿一直以為方氏和李銳會慢慢的回復一種稍微自然一點的氣氛,畢竟裂痕並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要想修復絕不是吃幾次飯就能完成。李茂喊來妻子一起赴宴,自然是希望一家人都能好好的,不要每次都少了幾人,雖然有再多不是,總歸是一家人,缺了誰都是遺憾。

    李銳看著嬸嬸捏著空杯子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自己父親去世時,嬸嬸抱著搖搖欲墜的他,一個勁的在他耳邊說著,“孩子你別難過,你還有祖父祖母,還有你娘,還有你叔叔嬸嬸呢。”

    而後母親去世,也是她和叔叔抱著自己,擔心他想不開,整夜整夜的衣不解帶,守著他不讓他亂跑。

    也許後來都變了,但正是最初那些帶給他的溫暖,撐著他走過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他現在還做不到釋懷,但平靜的在一旁看著,也許還是做的到的吧。

    李銳在眾人的眼光裡,遲疑的舉起了酒杯,一仰而盡。

    ‘為了關心我的人和我關心的人……’

    “我就再信一次,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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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9:26 |只看該作者
第174章 願望

    方氏在李銳喝完酒以後終於如釋重負。

    她知道自己的命和前途都是在信國公府滿府的妥協和寬容之下保全的,正因為如此,當她面對所有人的時候,總有一種不自覺的窘迫。

    她在出了月子以後,極少出現在人前,也是這個原因。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所有人。

    道德有瑕,言行有虧,有時候不只是一句評價而已。

    但無論如何,這家中唯一被不公正對待過的李銳,依然願意做出一種寬容的姿態,對於方氏來說,這就夠了。

    這一頓飯,不但是李家這麼長時間以來人數最多的一頓飯,也是這麼長時間來,所有人吃的最輕松的一頓飯。

    李鈞和李釗作為客人,是完全不知道信國公府裡的這些彎彎繞繞的,但這不妨礙他們看到方氏臉上輕松的笑容,以及李銳終於可以直面堂嬸而不用刻意回避她目光的表情。堂祖母的欣慰,堂叔的開心,這些都是不可能掩飾住的神態。

    他們只要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李鈞是這頓飯的主角,自然是受到了眾人的各種贊賞。顧卿覺得老李家的基因雖然不表現在外貌上,但各個孩子的本性都正直率真,即使各有缺點,也都瑕不掩瑜,想來等他們都長大了,應該也都是棟梁之才。

    李茂今年三十出頭,李鈞秋天一到就二十了,李銳今年十四,李釗十二,李銘十歲。李茂如今在朝堂上辛苦,可是在熬上十年,等所有孩子都大了,也就有了幫手。

    信國公府是基礎薄弱,但也不是毫無希望。聖眷、張家名為政敵實為盟友的關系,以及未來信國公府三面逢源的身份,都會讓她家比別的人家更安全。

    顧卿突然覺得沒有她什麼事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各自都已經朝著自己選擇的目標在前進,李茂和方氏已經幡然醒悟,為了替自家子侄們遮風擋雨而不遺余力。李銳和李銘天資出眾,必然不會泯然眾人矣,而堂親家的兩個孩子,想來未來都是專業的人才,不是什麼人輕易可以替代的。

    接下來的日子,她是不是該為了自己而活,去逛逛這大楚的大江南北,也可以經常出府去體驗下風俗人情,好好的看看這古代?

    顧卿一想到她以這年老身軀能做的事情,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京城裡逛逛還可以,出城……怕是她想,全家也不會同意吧?

    “再過幾天,又是中秋了呢。”李銘突然出了聲。“爹,今年好像是沒有燈節了?”

    李銳和李鈞都愣了愣。李銳想到了第一次和奶奶去看燈時遇見的楚應元,還有接下來的那一連串的變故;李鈞想到的是漫天飛舞的孔明燈,以及摩肩接踵走不過去的人群。

    李釗帶著好奇的表情看看李銘,又看看堂叔。

    “又想出去玩?”李茂捻著胡須微笑,“今年南方大水,朝廷財政吃緊,陛下不許弄中秋燈節。私人慶祝可以,官府今年是不辦了。”

    朝廷若是牽頭辦的燈節,許多燈都是內造的,自然是十分好看。舞龍舞獅乃至搭建戲台,都需要經費。這時候江南剛剛發過大水,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各地賑災的車隊絡繹不絕的往江南而去,這時候,確實不是與民同歡的時候。

    “那我們中秋還可以出去玩嗎?”李銘眨巴著眼睛,突然一指李釗,“釗哥今年才來京城,還沒晚上出去過呢。”

    一時間,一家子老小都眼巴巴的看著李茂,就連方氏都忍不住低頭拿著帕子捂著嘴偷笑。

    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當老爺是排疑解難的了。

    說實話,李茂一點都不想家裡大人小孩中秋出去玩,老太太前不久才遇刺,眼見著尹朝余孽一個個被抓了出來,鬼面也真心投誠在幫著清剿余孽,他十分怕這些人狗急跳牆。

    可家中老小的盼望,也不能罔顧。

    “這……要出門的話,家將要帶夠。”李茂實在是被老的老小的小的期盼的眼神閃的眼睛都要瞎了,“還有,今年不能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還要多麻煩花嬤嬤照看。”

    “不敢,應該的。”花嬤嬤在顧卿的身後微微頷首。

    “哦!中秋夜可以出去玩囉!爹最好了!”

    “哦哦哦哦!”李釗也傻乎乎的跟著李銘吆喝了一陣,然後愣了一下。“中秋夜出去能玩什麼?”

    “哈哈哈!就算什麼都不玩,都是很好玩的!”

    李銳和李鈞也在一旁商議了起來。他們都有好友,原本約了中秋夜一起出去看燈,現在府裡老太太想要出去晃晃,他們就得去推了邀約。

    顧卿最愛熱鬧,一聽李銳和李鈞為了她想要推了先前約好的約會,連忙擺起手來。

    “不用推不用推,你們大了,就自己去玩兒吧,不用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我有李銘和李釗就夠了,還有那麼多下人和丫頭。”顧卿笑著看著露出意外表情的李銳和李鈞,“我現在身子骨不好,出去玩也就看看光景,逛不了一下就要回來的。”

    李銳想了一下,還是謝過了奶奶的好意,不爽和自己朋友們的約了。和他有約的正是大殿下,他們一干伴讀那天得了恩賜可以出宮,他若半路回來陪奶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畢竟不是奶娃娃了,若是說要去陪奶奶逛街而離隊,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鈞倒是無所謂得很,他所謂的朋友,不過是鴻臚寺幾位同僚,范斯微、盧森、金義幾人而已。王譯官在汾州繼續留守,沒有回來,而他幾位同僚一直好奇他在汾州經歷了些什麼,剛回部裡交差的時候,還頗有試探之言,他並不是會故意隱瞞差事不說的人,遇見他們老是打聽,也就有些不太舒服。

    能說的早就說了,不說的自然是不能說的,老問有什麼意思呢?

    李家人在桌子上商量著那天到底什麼時候出門,如何走,家將帶多少,要不要微服。李茂那天若是沒有被聖上點召,晚上應該是閒在家中的,原本也可以出去逛逛,但小李湄太小,方氏要留在家中看守女兒,李茂也就只能在家陪著妻女了。

    一頓飯其樂融融的吃了半晌,後面全是在商量中秋夜該怎麼過。顧卿一邊想著這古人的消遣也太少了,想出個門一年也就出不到幾回,一面又想著好歹還能出幾次門,就該偷著樂了,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待散了席,李釗和李銘兩兄弟挽著手一起跑回西園去商量那天怎麼玩了,李銳跟著祖母回持雲院去看小李湄,李鈞回了房,而李茂和方氏攜著手,一次在北園到處閒逛,消散消散。

    李茂一直沒有跟方氏說方家出的事。原本是因為她還沒出月子,說了她會勞神影響休息,後來方家之事又牽扯出“巫引”來,楊氏也下堂被楊家接了回去,他知道中間是張寧牽扯了進來,便越發不願意和她說了。

    但此事總是要說的。方婉不可能一輩子不出院門,不回娘家。楊氏的小女兒還小,她這姑姑總要照拂一二,難道能視若罔聞嗎?

    所以李茂牽著方氏在園子裡繞了許久,待她情緒和精神都明顯極好的時候,這才像是不經意似的說道:

    “楊氏殺了胡姨娘,楊家把她接走了。”

    此時方氏正在逗弄一只屋簷下養著的八哥,乍聽到丈夫的話,還沒轉過神來,傻乎乎的說了一句“把她接走了啊,精神不好是該回家住幾天。”

    李茂也傻了,沒想到自家妻子是這個反應。

    待方氏逗了一會兒,突然像是腦子轉過來了,猛然一扭頭!

    “你說什麼?殺了人?胡姨娘?”

    聲音比八哥還尖銳。

    李茂不露痕跡的齜了齜牙,他的耳膜還在一陣鼓動。

    “你先別激動,我就是怕你激動才沒和你說。”李茂連忙安撫妻子的情緒。“你家裡還是有內鬼,有人在楊氏的枕頭裡下了藥,讓她精神恍惚,以至於出現幻覺,發狂殺人。”

    “是和劉嬤嬤一伙的嗎?”方氏一聽到內鬼,立刻就想到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岐陽王余孽的人,目的是讓他家自相殘殺,雞犬不留,好為岐陽王報仇。可張寧……他到底是尹朝余孽呢,還算單純只是替侄子出氣?李茂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到底該不該怨他。

    畢竟因是他們夫妻倆先種下的。

    但此事不能和她妻子說明白,甚至不能和岳父說明白。此時方家和李家都元氣大傷,再也不能繼續冤冤相報了。

    就當他什麼都不知道吧。

    所以李茂不置可否地回妻子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楊氏的貼身丫頭有好幾個受不住刑自盡了,還有幾個問不出東西來。此事注定成為無頭公案了。”

    方氏方才得到的好心情立刻敗得干干淨淨,臉色也是鐵青。

    “我們家到底做了什麼孽,這麼多歹人一直盯著?大伯一條人命還不夠嗎?非要我們家死的干干淨淨才夠?我娘家從來都是低調行事,楊氏今年才二十一,這就下堂回家,以後日子怎麼過?”方氏攥緊了帕子,牙齒也咬的嘎嘎響,“銘兒說我娘氣病了,就是為了這個?”

    “岳母治家不嚴,誥命降了三等。你弟弟……如今只有從八品了。”

    京官的從八品,和看城門的守門官也差不多了。

    方氏一下子跌坐在長廊靠湖的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爹今年已經六十,她娘和老太太一樣,當年生了兩個孩子,戰亂中都沒有保住。她是老來女,從小過的極好,沒受過什麼委屈,就連嫁人,也都算是高攀了。

    如今他爹已經快要致仕,她娘也沒有了誥命,她大弟今年已經二十四了,還在外面混著一個七品的地方小官,她小弟失了聖寵,又降到從八品……

    她家,等他爹致仕,就算是徹底敗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爬起。

    “這下藥之人好狠的計謀,好狠的手段……”方氏身上直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倒把李茂嚇得不輕。

    “既然要害人,自然手段越狠毒越有效,這次是我們失了防范,下次小心避免就是。”李茂環住妻子的身子,抓著她的肩膀,逼著她看向自己。“你家雖遭了大創,可我家還沒倒呢,我還在呢,總不會讓岳父岳母受苦的。”

    方氏靠在李茂身上,一下子想著自家的弟弟,一下子想起年邁的父母,想著自己嫁的總歸是個良人,終身有了依靠,也能照拂到娘家;又想著娘家實在沒什麼好讓人謀算的,會被盯上,總還是因為受到自家連累的緣故。

    一時間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可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正如丈夫所說,他還沒倒呢,自己也沒倒呢,總會好起來的。

    “老爺,中秋那天,我想請我娘和我弟妹過府陪我。”

    “好,你既然覺得在家裡無趣,就下帖讓她們來陪你吧。”

    中秋夜。

    南方的洪災只影響到了朝廷,以及京中南北通商的商人們。

    對於京中的老百姓來說,洪水離他們是在是太遙遠了。中秋月圓,應該是歡樂的日子,是全家團圓的日子,是攜老扶幼出來賞月觀燈的日子,這個時候,想著洪災做什麼呢?

    此次中秋,官府並沒有組織任何慶典,也沒有沿街張燈,但東西兩市的商家還是自發的開始裝飾街市,為這中秋佳節營造著節日的氣氛。

    只是因為南方通商道路受阻,還是影響到了許多商品的價格,這些商家雖然依舊歡歡喜喜的布置著店鋪,但心中對這物價波動的大勢還是十分擔憂。

    因為今年中秋之前剛剛遭遇洪災,國子監依舊要在國子監門前“放燈”祈願,並且鼓勵百姓在國子監學生們搭建起來的“放燈台”上一同祈願。

    今年雖然沒有掌議齊邵來主持一切,但有了上元節的經驗,國子監的學生們坐起來也是輕車熟路,如果不出意料,這“放燈”祈願將成為國子監一項長期進行的活動。

    顧卿其實已經在方方面面改變了整個大楚,但她自己卻並不自知。京城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們說的書早就變成了《三國演義》,李碩李老國公的形象在這些販夫走卒的心目中已經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劉備、曹操、孫權、呂布、趙雲……一個個鮮活的人物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英雄,即使是婦道人家,說起甘夫人、說起貂蟬,也都忍不住低頭歎一聲“女人不易”。

    顧卿在花嬤嬤的攙扶下從東市裡穿過,眼見著今年多了許多“三英斗呂布”、“桃園三結義”、“溫酒斬華雄”等主題的燈,心中越發感慨良多。

    江南因為洪災的原因,《三國演義》還沒有刊刻發行,但最遲秋天,大楚各大書局書社就會漸漸開始上架販賣。到那時候,《三國演義》到底會為大楚帶來什麼,又會對李家帶來什麼,顧卿十分期待。

    顧卿今年身體不好,只准備在東市逛逛,再去護城河邊放盞河燈,就要啟程回府。不過她倒是同意了李銘和李釗兩個孩子留下來游玩,可以晚一點再回去。

    李銳和李鈞並不跟著顧卿一起游玩,而是自由活動,顧卿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孩子們大了,總有了自己的交際,如今李釗和李銘是年紀還小,等年紀大了,說不定也都各自活動,再也不能陪她一起夜游京城了。

    這麼一想,顧卿有些泱泱的,連逛街都提不起精神來。

    “奶奶,我們去買盞河燈吧!”李銘興致勃勃的指了指沿河的攤子。除了放燈的人,其余最多的就是販燈人了。

    信國公府的家將護著主子們擠出一條道路到了一處賣燈的攤子前面,顧卿和孩子們挑了一會兒,各自都拿了一盞船燈。

    “承惠,一共是一兩四錢。”那攤子老板笑的合不攏嘴。這幾位貴人選的都是上品的河燈,價格並不便宜,只是三盞,就賣了不少銀錢。

    而且這種河燈還有個噱頭,想來受小娘子和書生的喜愛。只是他沒想到原來老人小孩也會喜歡,意料之外,更是欣喜萬分。

    香雲付了錢,那老板又捧出三張不透水的厚花箋來,花箋都不小,對折後和那船燈的底部差不多大,他笑著把花箋遞過去,對著顧卿和兩個孩子笑道:

    “老夫人、小少爺,這個是這個船燈的許願牌。這個對折後可以放在船燈裡,隨著船燈順水而下,飄出很遠。各位可以寫各自的心願,也可以寫一些祝福的話,放在這船燈裡,也是一種寄托吧。”

    “店家會做生意。”顧卿誇獎那店家,“只是多出一張許願牌來,店家這船燈立刻就不流俗氣了。”

    “老夫人謬贊了。這並非在下的想法。說到這船燈,還有一段佳話。某年上元節,一准備春闈的書生在河邊放燈,也許是出於玩笑,寫了一首詩,詩上寫著是若是他朝他金榜題名,撿到這河燈的人持著河燈去找他,他必定滿足那人的一個心願。”

    那老板見攤子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圍過來的都是老人孩子,想著他們也許喜歡聽故事,於是繪聲繪色地說起了貞元初年的一件往事。

    “後來這位書生果真金榜題名,而且高中狀元,金殿傳名之後,更是被點了郎中之職,一步登天……”

    李銘輕聲和奶奶咬著耳朵:“這位店家說的是仇牧的爹,大楚只有這一位狀元是直接被點了郎中的。齊哥哥當了捨人,還多虧這位狀元當年破過例呢。”

    他才不會承認他一直想拿個狀元回家,所以才對大楚幾位狀元的來歷如數家珍呢。

    那攤主不知道面前這幾位賣燈人的身份,依舊在賣力的繼續說著這狀元的故事。

    “自古放河燈,有放一盞,回一盞的慣例。你放了一盞燈下去,就要撈起一盞來作為交換。於是乎,那位狀元的河燈被一位妙齡女子撈起,更是把這許願牌上的署名牢記於心。這位狀元金榜題名後,那少女的家人持著河燈找過去,想要以此為證,成就秦晉之好,後來那位狀元果真娶了這位小姐,成就了一段錦繡良緣的佳話。”

    “奶奶,他騙人的。仇家是涼州高門,仇牧他娘是滎陽的大族鄭氏,怎麼可能因為一盞河燈就成了親啊。這老板不實誠,想賣燈想瘋了!”李銘搖著頭,小大人一樣在顧卿耳邊吐著槽。

    顧卿卻覺得這故事大概三分是真,七分是假。若是沒有這河燈的事情,怕是這老板也不會這麼信誓旦旦,敢拿著一部大員的婚事當做逸事來說。但這婚事能成,恐怕也和李銘說的,仇牧他娘本身出自大族,娘家家室又好,再加上這段巧合在其中,越發顯得佳偶天成。

    顧卿笑嘻嘻地戳了李銘的額頭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話,先謝過了老板的故事,然後向老板討了紙筆,在許願牌上寫了起來。

    她自覺自己的願望這世上無人能夠達成,她最想的是返回現代,可她連自己到底怎麼來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回去了。

    “奶奶,你要寫什麼?”李銘踮起腳尖,好奇的看向奶奶。

    顧卿捂住自己寫的船箋,瞪了李銘一眼。

    “心願給別人看見,就不靈啦!”

    “什麼嘛,這都是騙小孩子的,奶奶怎麼跟小孩子一樣……”李銘好笑的看著如同頑童一般的祖母,也拿了一支筆,在花箋上寫了起來。

    寫什麼好呢?

    他看了看花箋左上畫著的桂花,不知怎麼想起了“蟾宮折桂”來,頓時眉眼一展,覺得這意頭好極了。

    歡喜間,李銘提起筆也作了一首小詩,詩的意思和那仇靖一般,說的是來年他若得了狀元,撿了這船燈的人便可來找他,他請他/她吃一頓飯。

    他可不敢隨便寫答應別人一件事,萬一撿了河燈的是個母大蟲怎麼辦?

    李釗抓著筆,想了想,端端正正的在花箋上寫了“我要娶仙主”幾個字,然後署上“箱子”,對折了起來放進船燈的甲板上。

    這麼一看,祖孫三人裡,就他寫的最快了。

    顧卿仗著沒人會知道是誰寫的,在那花箋上提了“水調歌頭”。署名留的是“顧卿”。

    祖孫三人在家人的陪同下將船燈放進了河裡,眼看著越飄越遠,完全看不見了以後,又叫下人借了一根長竹竿,從遠處隨便撈了三盞燈上來。

    顧卿的是盞粉色的燈,一拿起簽子頓時樂了。

    上面寫的是“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顧卿搖著頭,連忙把那燈放回水裡。

    這要求她可辦不到,她既不是年輕英俊的書生,又不是月下老人,這姑娘把船燈當許願瓶用,還是把燈留給合適之人吧。

    李釗許願牌上寫著“求我娘子肚子裡懷的是個兒子。”

    李釗傻愣著看了幾遍,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又不能做人家的兒子。

    只有李銘拿起許願牌,對著它呸呸呸了好幾下,瞧那架勢,像是十分生氣。

    顧卿好奇的拿過厚紙做的牌子,李釗也把頭湊了過去。

    只見上面只寫著一句話:

    “撈到我燈之人,今日必倒大霉”。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頸子又不舒服,做完理療以後一覺睡過頭了,所以搞晚了。晚上還有一更,會在8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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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19:48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李銘的驚喜

    “別在意。”顧卿拍了拍孫子的頭。“可能只是一個不想寫尋常祝福的特立獨行之人。並不是沖著你來的惡意。”

    這就沮喪,他是沒看到後世“看到帖子不轉發出門撞車”或者“看了不點贊的死一戶口本”這樣的東西。她當年剛剛學會上網時,被那bbs裡惡毒的詛咒氣的直哆嗦,但還是默默的轉發了。

    沒法子,當時她還是個小姑娘,那詛咒太惡毒,她膽小,轉了才心安。

    寫這河燈的人還算比較厚道的,畢竟只是“今日必倒大霉”。是“今日”,而且也沒寫倒什麼霉。也許喝水嗆到了,在李銘這裡也算倒大霉?

    但對於性格純良有禮的李銘來說,這已經是他見過的最惡毒的話了。

    尤其還是在中秋佳節這樣的日子。

    這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啊!

    顧卿放完了河燈,又帶著兩個孩子在河邊看了看別人放河燈,就准備回家了。

    她現在身體算是廢掉了,走幾步路就胸悶惡心。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一吵鬧起來,太陽穴都在發脹,更別說愉快的玩兒了。

    相比起前幾年一起出來賞燈,這算是最難過的一次。

    “奶奶,你現在就要回去?”李銘有些詫異的看看人群,再看看奶奶。

    奶奶不是最愛熱鬧的嗎?現在才戌時剛過不久,怎麼也要到亥時再回去吧?

    “奶□□疼,得回去休息了。你跟著李釗一起玩兒,別離開家將。雖然沒有多少燈,但人還是太多了,你們要是被人擠散了,非把奶奶我中風再給嚇發了不可。”顧卿擔心兩孩子玩瘋了忘記自己的話,刻意把後果說重點。

    但顧卿不說這話,李銘也是不會亂跑的。

    “先生說過,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又不是三歲小兒,自然不會亂跑。”

    “咦?可是這裡哪裡有牆啊?”李釗東看西看,“都是人啊。”

    “你可別說你是我哥哥。‘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焉可等閒視之。’這是趨吉避凶的道理,你都不懂嗎?”李小呆終於抓住時間掉書袋,拉著兩眼迷糊的李釗就開始科普。

    “啥?防火?燕子?哪位聖賢說過這樣的話嗎?”李釗抓了抓頭,“可哪一句都和牆沒關系啊。”

    顧卿其實也只聽懂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焉可等閒視之,但她不會跟李釗似的說自己也沒聽懂全句,只是點點頭誇了李銘說的很好,又留下大部分家將給兩個孩子,帶著其他下人一起准備回府了。

    東市的街道很寬,顧卿帶著幾十個家人走的不緊不慢,很快就找到了她們停留在空曠處的馬車,驅車而回。

    待她一走,兩個孩子立刻頭抵頭商議了起來。

    “下面我們去哪兒?”李銘也很少出門,很自然的就問哥哥的意見。

    “我和萬寧約了去西市看戲,今日聽說有一有名的舞班搭了台,要演胡旋舞呢。”李釗前幾日和萬寧通了信,約好了晚上一起在西市的戲台前見。

    “又是和萬寧?和女孩子有什麼好玩的……”李銘小臉一黑,“你可真沒意思,只知道跟在萬寧屁股後面。”

    “可我在京城就認識萬寧和你們啊。和我們一起去吧。”李釗雙手合十搖了搖。

    “算了,那就一起去吧。我也沒看過胡旋舞。京裡好久都沒來過西胡之人了。”

    李銘想了想,還是妥協了。一是李釗來京裡也沒看過什麼稀奇玩意兒,他畢竟是哥哥,自己要盡地主之誼;二是前朝就是被西邊來的胡人所滅,大楚對西邊的胡人一直都有芥蒂,他也沒見過西胡之人,心中好奇。

    小少爺說要去西市,幾十個家將也就浩浩蕩蕩的護著兩個小爺往西市走。家裡的婆子丫環大都跟著顧卿走了,只留下一些小廝,這一大票子男人移動起來,還是引得幾分側目的。

    待看到是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所有人都了然的點了點頭。

    大概是哪家的小少爺出來玩,家裡派了武丁護衛著呢。

    京城裡住著的人家都是有眼色的,誰也不敢惹這麼一大群人,都避的遠遠地。

    李釗在家裡也是一霸,但也就是窩裡橫橫,還從未有過走在大街上,有別人給他讓道的時候。他頓時覺得這經歷也十分有趣,雖是狐假虎威,可走起路來依舊是抬頭挺胸,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位“爺”才好。

    嘿嘿,看見這樣威風的自己,萬寧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呢?

    李銘和李釗畢竟是孩子,雖然目標向著西市,但一路上還是停下來無數次到處看看,到處買買。但凡耍猴的、噴火的,賣藥的,都能讓兩個孩子駐足半天。

    李釗在老家逛過集市,知道看這些看完了得丟一些錢,算是賞錢,免得這些賣藝的白忙活一場;李銘卻是不知道這些的,每次拍完手轉頭就走。

    要不是李釗有錢,還帶了一串銅子專門准備買零嘴的,不時讓下人去送點賞錢,東市去西市的這條街上還不知道要有多少賣藝的要埋怨,這兩個小少爺看起來富貴,實際上是個摳門鬼。

    “你給他錢做什麼,又不好看。”李銘眨著眼看著李釗讓人送上十文錢,莫名其妙的問自家的堂兄。

    那賣藥的說吃了自己的藥包治百病,還找了幾個男人在胸口上碎大石。若真有這樣的藥,皇帝早就請他進宮去當太醫了,何必在街上表演這個?

    “我爹說,都是糊口的,既然看了,就得給別人一點錢。那幾個被人放石頭砸的也不容易,若是一點錢都掙不到,下次就該表演更危險的了。”李釗畢竟是出身鄉野,這些事情還是見過一些的。

    “這還是好的。還有拐子打斷拐來的孩子打斷手腳謊稱是自己家孩子要飯的,那才叫慘。可若是一點錢都討不到,那些被打斷手腳的孩子就要被活餓死了。”李釗見李鈞皺著眉頭,也做出大人的樣子來,仇大苦深地歎了口氣。

    “你是公府裡的少爺,不知道世間的疾苦,不過是幾個小錢,就當做做善事吧。”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李銘的眉毛快擰成麻花了,“若是因為惡人利用這些可憐人賺錢就要施捨錢財的話,豈不是讓惡人更加覺得這麼來錢容易?若是人人都不給這些惡人錢財,是不是惡人就不會拐別人的孩子?”

    李釗被李銘問的語塞,只能搖頭。

    “我沒想過,我只覺得別人可憐,所以才給的錢。我想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樣,想不到你那麼多。再說了,這也不是我們管得著的事情啊。我們還是孩子呢。”

    “這是不對的。‘子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只有把邪惡不正的人置於一旁,正直無私的人才能發揮作用。只憑一點點憐憫,是什麼都做不到的。”李銘從小讀遍經綸,雖有些不知甚解,但到了要用的時候,總能舉一反三。

    “我雖然還小,但必須得記著現在憤慨的心情。因為等我大了以後,說不定也和你一般覺得這是自己不必管管不著的事了。如今我是管不著,但我大了能管了,卻忘了現在的不甘,豈不是一件恨事?”

    李釗被李銘的義正言辭嚇了一跳,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往後退了一步。

    堂弟好厲害,堂弟說的話他都聽不懂。

    他還是走遠點,不要狐假虎威了吧。

    真老虎在這裡呢。

    李銘聽了李釗的話,看待街邊許多討飯的、賣藝的、用棍子抽著孩子頂碗頂桶的就和剛才看熱鬧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自家也有一個妹妹,捧在手心裡都怕化了,所以越發不能理解這些人拐了別人家孩子去做這些事是個什麼心理。他們自己家沒有孩子麼?他們的孩子丟了不會難過嗎?

    他只要一想到別人如果要把她的妹妹騙出去打斷手腳出去要錢,他就恨不得讓家將殺了那人全家給妹妹報仇。

    先生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為什麼這些人不懂這些道理呢?

    是沒讀過書嗎?

    可是奶奶也沒讀過書,心地卻很善良。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聖人為什麼沒有給出答案呢?

    到底是哪裡錯了?

    李銘的小腦袋瓜子裡就想著這些連聖人都無法給出他答案的問題,一面被自家哥哥拉著走到了一處鋪子前。

    “銘弟,我要給萬寧買個禮物,你說哪個娃娃比較好看?”李釗抓著幾個小泥娃娃送到李銘面前,見他還在愣愣出神,忍不住叫喚起來。

    “你怎麼還在想啊!都說了我們是小孩子,顧不到這些啦!”

    李銘甩甩頭,把這些想法甩出腦袋。如今他在和堂兄一起游玩,總不能敗了別人的心情。

    這些問題,還是回去以後和齊先生、杜先生一起討論吧。

    李銘看了看面前幾個泥娃娃,覺得做的都挺精致,外造的東西能做這麼好實在難得,只能說這匠人手藝十分精湛,再抬頭一看,果然是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家。

    年級這麼大了還在賣東西,再想想剛才那群年紀輕輕卻拿著竹編木棍喝著小孩子賣藝的大人,李銘覺得這位老人才值得尊敬。

    “我覺得都挺好看,萬寧一定都很喜歡。你干脆全買了吧。”若單論有錢,李銘身上的銀子還沒李釗多。

    “小公子,有錢不能這麼亂花哩。若是送女孩,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就夠了,若是送男孩,這個老鷹和捕雀兒的孩子都不錯。”那老爺爺咧著嘴推出幾個做的尤其精致的泥塑。“這些都是好東西,老漢做了半個月,兩位小公子要買好的,不如買這幾個吧。”

    李釗也察覺出了這是個實誠的老爺爺,便依言挑了幾個尤為精致的。李銘也挑了幾個准備送奶奶哥哥爸爸媽媽等人,便讓下人來付錢。

    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奔過來一個女孩子,悶著頭就往李銘的方向沖,守著李銘的家將豈是吃素的,連忙伸手攔住掐住了那女孩子的肩膀,不讓她再往前沖。

    開玩笑,現在有些人就專門豢養一些小孩子混在人堆裡當刺客好嗎?這樣的事情他們都聽得多了!

    那女孩子被掐的一聲慘叫,但還是對著李銘叫了起來。

    “李小公子,我是上次清明和邱老太君坐在一個帷幔裡的燕娘!我是兵部侍郎孫英之女!我和家人走散了,被歹人盯上了,求你救我一救!”

    她這麼一喊,李銘倒想起來去帷幔裡給祖母送風箏時,坐在奶奶身邊的似乎確實是一個叫燕娘的姑娘。只是時間久遠,他已經記不得他的臉了。

    只是他剛剛和李釗討論過“拐子”的問題,這時候猛然看到一個真人真事,還是拐的官家子女,立刻怒不可遏的指揮幾個家將去那燕娘說的方向找找看可有什麼可疑之人,又讓家將放了一個口子把那姑娘放進來。

    但他畢竟謹慎,沒讓燕娘靠近自己,而是隔著四五個家將在說話。

    “你說你是兵部侍郎之女,可有什麼證據?”他見這姑娘穿的衣服並不華貴,只像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所以故有此問。

    孫燕妮沒想到這個小少爺這麼刻版,都說了自己在帷幔裡看過他了,不是熟人,還能有誰?她驚魂未定的看了看身後,只見李家的家將果然在追那個一直跟著她的長臉男人,拍了拍胸口,脆生生地說:“我沒證據哩,我家嬤嬤為了怕我給拐子盯上,都沒讓我穿好衣裳,就這樣還是被人盯上了。麻煩李小公子派人把我送回東城孫府,一去便知真假。我爹娘必有重謝。”

    她也不敢勞煩人家親自去送,但派幾個家將帶她回去總是可以的。

    李銘一聽這話,就知道八成是真的。

    “這個不難。只是我出門帶的家將也不多,不如我讓一個小廝去你家報信,你就跟著我們,我讓你家人到西市胡人班子的戲台前接你,如何?”

    燕娘經了這場驚嚇,已經嚇得恨不得趕緊回家了。但她也知道這小少爺說的不假,李家的嫡孫身份也十分金貴,若是為了送她回家少了許多保護的人手,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所以她干脆的點了點頭。

    “都聽李小公子的,燕娘先謝過了。”孫燕妮福身下拜,那禮儀教養極好,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

    到這裡,李銘已經信了九分。

    幾個孩子肩並肩的往西市走,一路上人潮洶湧,說是摩肩接踵絕不為過。李銘一看著到了西市以後瞬間多起來幾倍的行人,忍不住咋舌道:

    “不是說今年沒有燈也沒有戲台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都說了胡人班子進城,大家都來看熱鬧啊。”李釗雖然也被這人數嚇了一跳,但還是接了弟弟的話。

    “我剛才便是在這前面不遠和家人擠散的。我跟我哥哥和嬤嬤一起出來,帶了七八個家人,可是剛才不知道哪裡來了幾十個人一起擠我們,我和我哥哥一下子就被擠開了……”孫燕娘回憶起剛才的事情,心中還是後怕。

    “我准備回頭去找家裡人,可是卻發現有個長臉的大叔老是看我,我便隨便跟在一位大娘的身後,問了她路,跟著她走了一截。後來我發現那大叔一直跟著我,我便知道那大叔不懷好意,只敢沿路往那些鋪子裡鑽,後來我在對面看到了你,就趕緊跑過來求救了。”

    “那你眼神不錯。”李銘誇她,“我這圍著這麼多人,你還看得見我。”

    孫燕妮不好意思說當初她們一群小姐妹在背後討論了他好長時間,這次一晃眼在對街看到了,也不管是不是,還是沖過來了。

    她想著跟著這麼多壯丁,就算不是李家的嫡孫,怕也是什麼王孫公子,到時候報上姓名求救,總比給歹人拐走強。

    “你這圍著這麼多家人,比旁人總是顯眼些。”孫燕妮靦腆的低了低頭。

    “孫家小姐怕是遇見專門人多時候拐女孩子的了。這些人也不敢找富貴人家的小孩下手,專門找一些看起來中等人家,沒吃過苦,年紀也不太小的女孩,訓練個幾年就能出手了。他們這些人一窩蜂擠上去把人擠散了,找到目標抱了就跑,往往就算看到了,也追不上去。”家將首領見多識廣,見小主子對這姑娘態度友好,也就接腔了幾句。

    “孫小姐機警,總算是大幸。”

    “出手?訓練了往哪裡出手?”李銘呆呼呼地問。

    李釗和孫燕妮也好奇的看著那家將首領。

    “往窯……咳咳。反正往不好的地方出手。”那家將首領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總之孫小姐能遇見少爺,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又沒做什麼,都是諸位把壞人嚇跑的。”李銘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幫了燕娘什麼。“還有就是孫家小姐聰慧,知道如何自救。”

    “你別誇我啊,怪不好意思的。也別孫家小姐孫家小姐的喊我了,和我哥哥一樣叫我燕娘就是。”

    燕娘今年才八歲,正是活潑可人的年紀,雖然受了驚嚇,但小孩子忘事也快,很快就露了笑容。

    李釗如今心裡只有萬寧,覺得天底下小姑娘沒有一個比萬寧長得更漂亮了,可也覺得這燕娘一笑起來兩個酒窩,實在是可愛極了。

    和剛才買的泥娃娃似的。

    “兵部侍郎孫英大人……如果我記得不錯,孫小姐的娘親是我們家大公子舅母的嫡親妹妹?”那家將首領驀地想起了什麼來,“那你是趙老將軍的外孫女?”

    當年鎮守西域立下赫赫戰功的趙將軍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李銳少爺的大舅舅張寧張大人,妹妹嫁給了武威孫家的家主之子,他們這些從行伍退下之人,還記得當年跟著李老國公一起去給趙老將軍送過賀禮。

    銳少爺的小舅在西邊能升的如此之快,也不全是靠著他們家老國公的關系。

    “家母和貴府的李大公子確實有姻親。”

    “咦,那要按我兄長那邊算法,我豈不是要喊你一聲表妹?”李銘瞪大了眼睛,在腦子裡算了算自己的排行,頓時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又有一個妹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哦,所有小孩子的支線全部打開,把作者我的腦汁都搾干了。

    小劇場:

    先生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為什麼這些人不懂這些道理呢?

    是沒讀過書嗎?

    可是奶奶也沒讀過書,心地卻很善良。

    顧卿(悲憤):人家不是文盲,真的不是,我讀的書比狀元齊邵還多,狀元齊邵才十二年,十二年算個毛啊,我七歲讀書,學醫學到二十四歲才畢業,讀了多少年啊!”

    張應:別提了,我是博士,來之前還在讀博士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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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20:21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天高雲闊

    李銳中秋夜這天並沒有跟著奶奶和弟弟一起出去,而是跟著大皇子和三位伴讀一起出了宮。

    先皇和今皇其實都不拘束著皇子們出宮的事情,當年楚睿還是太子時,也曾帶著侍衛在宮外到處行走。只是如今兩位皇子畢竟年紀還小,既沒有成年也沒有成家,出於安全上的考慮,出宮的次數畢竟還是很少的。

    大皇子還好,他的母親就是皇後,在出宮這件事上有不少便宜。二皇子要想出次宮,就得直接去找皇帝陛下。

    就像這次中秋夜,皇帝准了兩個皇子出宮游玩,並且撥了不少人手保護。二皇子出宮的機會比大皇子少的多,天還沒黑就急忙忙的走了。

    “殿下,西市的胡人沒什麼好看的,要不然,我們去國子監看看放燈?再不然,我們去東市也行啊。”上陽殿的大宦官張長德急的要命,西市人多又亂,若是大殿下有個萬一,就不光是掉腦袋的事了。

    “正是因為西市人多,我才要去那兒。我們做的是權貴人家子弟的打扮,身邊帶的又都是練家子,明眼人見了就知道避開,有什麼不能去的?”楚承宣不以為然的擺擺手讓張長德下去,繼續帶著四個伴讀往西市走。

    “年年中秋都是那樣。說是出來玩耍的,其實都是看人的。”熊平體胖,八月還是很熱的,滿大街都是人,擠的他滿臉都是汗。他一邊拿著帕子擦著臉,一邊東張西望希望找到一個空場點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發現,根本就沒什麼地方有空場,到處都是人。

    秦斌無所謂的跟著大皇子往西市走,他每年都陪著家中幾個姐姐出來逛街,這幾年姐姐們都到了待嫁的年紀了,他娘也不准她們再出去,今年剛想著落了個輕松,誰料又要陪著大皇子出來。

    他駐足在一家攤子前,隨便買了幾個布偶兔子,讓那店主用布袋子裝起來。

    “買這個做什麼?”仇牧好奇的看了一眼,“莫非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心上人個鬼!”秦斌一個暴栗敲在仇牧頭上,“你才十歲,不要老是把心上人這樣的話掛在嘴上。”

    仇牧和秦斌打鬧慣了,雖被敲了個栗子,也只是撇撇嘴。

    “兔子明明就是女孩家玩的嘛。”

    中秋節要拜月,玉兔是陪伴月宮仙子的,所以中秋節有關兔子的玩意兒都賣的極好。但兔子畢竟不是什麼猛獸,買它的多是女人和小孩。

    秦斌不是小孩,那就只能是為了女人買了。

    “秦斌家中有三個姐姐吧。”李銳想起秦斌家裡的人口構成,“是給令姐買的?”

    “我家大姐今年已經嫁了,二姐明年春天也要出嫁。三姐定了人家,如今也不能出門了。往年她們都買這個兔子回家,如今她們出不了門,我就代買了吧。”秦斌有些傷感地說,“為什麼女人年紀大了就要出嫁呢?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姐姐們。”

    “怕是你若真不要她們嫁人,她們就該怨你了。”楚承宣也有一個嫡親姐姐,比他大五歲,已經嫁給了魯陽侯的兒子,在外面立了公主府。只是他姐姐身體從小就不好,一直沒有子嗣,每次進宮看起來都不是很有精神。

    一個女人成婚後若沒有孩子,精氣神都不對了。偏這個又不是人力可以扭轉的,御醫也只能調養身子,不能給人送子。

    “我覺得我三個姐姐在家中就是三霸,嫁出去也是禍害別人。”秦斌聳了聳肩,“算了,我大姐夫都不抱怨,想來未來的二姐夫、小姐夫也不會抱怨的。”

    “我家姐姐也定了親,現在每天都在家裡學著中饋之事。我每次回家都要吃一些奇怪的東西。”仇牧皺著眉毛想著自家姐姐那糟糕的廚藝。“我都快要瘋了,比我娘還盼望著我姐姐趕緊學好中饋。”

    “還是李銳好,家中只有一個妹妹,要想嫁出去還要十幾年呢。還不到傷感的時候。”熊平歎息著說,“我家表妹萬寧今年也十二了,最多再過兩年,也要考慮婚事了,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看她猶如親生妹妹,實在是捨不得。”

    一時間,幾個男孩子都陷入了“妹嫁”、“姐嫁”的悲傷氣氛裡去了,只有李銳仰天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啊,他家妹妹……

    他的眼前出現了自家還在襁褓裡的堂妹濃眉長眼寬額頭的樣子。

    咳咳。

    他是不是也該多存點錢,准備添妝的時候多給她備一份嫁妝?

    他以後的煩惱,不會是妹妹嫁不出去吧?

    皇家的暗衛和禁衛就是不同,有他們開道,從東市到西市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西市的中央果然立了一個巨大的舞台,台子上鋪著異域色彩極濃的地毯,四周的立柱上也扎著沒見過的稀奇花朵。

    “這舞台,是舞班自己搭的?”仇牧出身機關世家,對土木之事也有一些了解。“那怕是已經搭了快一個月了吧?”

    “這些人六月底就進京了,之前一直在教坊司□□舞姬和樂人。西邊如今崛起了數個大國,聽說許多西域小國都被滅了國,這些國人只能往東逃。許多人無以為生,又沒有什麼出產,就淪為伎人,四處流浪。這次父皇想要開放各州對胡人的互市,所以特別恩准了西邊的胡人入關。”

    楚承宣並不覺得這些胡人有什麼好拉攏的,要地沒地,要錢沒錢,要兵沒兵,他父皇還願意拿中原的物產換取他們的歸附,實在是太過大度了。

    算了,誰叫他們中原地大物博,四方都羨艷呢。

    “這……看架勢表演還早,我們就一直在這裡待著?”

    戲台子是胡班搭的,但場地和旁邊的凳子椅子茶水都是合作的漢人負責的。胡班大部分人都語言不通,只負責表演,合作的漢人負責出售坐票、茶水、點心,所賺收益兩方分成。

    所有的打賞都是胡班的,這也算是一項收入來源。

    “我帶了十幾張前排的票出來。”熊平樂滋滋的掏出一把紅色的小票。他娘德陽郡主人脈廣闊,自家兒子和侄女都想出來看胡人表演,自然是手眼通天的弄了不少票來。

    要知道現在胡人前排的票已經是一票難求了。

    “我不想坐在前面干等。”大皇子皺著眉看著坐了許多人的場地,雖然最前排是和後面的隔開的,但坐在那裡被人看,實在不襯自己這位皇子的風范。

    他對胡人表演也不是太感興趣。

    “那……我們去對面的酒樓先坐坐,打發下時間?”李銳看到舞台的正對面就是一座酒樓,便指了指二樓。“等快要開始表演了,我們再下來。叫幾個宦官先去占了座就是。”

    其實前排都是有數的,賣票的人也不是傻子,票去了哪個達官貴人家,都有登記,是不會讓閒雜人等竄座的。

    “就依李銳說的吧。”楚承宣也被人聲鼎沸吵的頭疼,連忙點頭稱好。

    幾個宮裡的詹事立刻帶著禁衛先行進店,拿了宮裡的牌子,在窗邊挑了一個臨窗的位子坐了。

    至於那掌櫃的看到宮牌有多麼誠惶誠恐,這酒樓裡的客人看到大廳靠窗位置坐了這麼一群公子哥,身後還跟著孔武有力的大漢,是有多麼稀奇,那就不用多說了。

    “沒有雅座嗎?”楚承宣不太高興的坐在窗邊。

    還是變成給人圍觀的了。

    “雅座裡都有人了,如今都是來看胡舞的,裡面還有不少朝中的大人,不宜興師動眾。”上陽殿的詹事是皇後親自挑選的,為人十分謹慎。“何況二樓位置不高,看對面是最好的。殿下反正一下子就要下去,何必搶別人的雅座?”

    “說的也是,我們是出來玩的,打擾了別人的雅興不好。”大皇子微微點了點,表示已經知道了。

    這詹事這才松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大皇子脾氣溫和,是他們這些宮人的福氣。

    這家酒樓的點心還是不錯的,有幾樣小點宮裡都沒有見過。專門試吃的宦官先一樣嘗了一點,一炷香後沒有事情,幾個伴讀才開始品嘗。

    至於楚承宣?他是從來不動宮外的食物的。

    “其實在這酒樓看,位置一點也不比下面差,為什麼人人還是要在下面坐?”熊平雖然討了票,但對坐在台前一點興趣都沒有。

    “酒樓位置畢竟有限,這臨窗位置還是我們用了牌子才占了的,一般人怕是早早就定了,到這時候哪裡還有位置。何況胡姬嫵媚,坐在前排,正好可以看見她們動人的腰肢和酥胸,自然有許多人希望能就靠在左近看。”

    一位宦官笑著搭話。他說的倒是在理,只是一個宦官也說什麼“動人的腰肢和酥胸”,不免讓人好笑,秦斌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

    “小爺的位子你們也敢讓人?你這掌櫃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你要小爺提前付定金小爺也付了,小爺還特意提早叫了家人來打了招呼,結果小爺來了,你跟小爺說位子沒了?”劉鴻漸一巴掌差點沒拍在那掌櫃的臉上。

    “並非小的見錢眼開,為了一點私利把位子給別人了,而是那幾位爺身份十分貴重,小的也沒辦法。小的只是一個掌櫃,總還要……”

    “喲,怎麼?原來小爺的身份不貴重,可以隨便讓阿貓阿狗?”劉鴻漸臉都氣的直哆嗦,轉身登登登就上樓要去看看誰身份“貴重”到這等地步,可以不顧定金和規矩占先來之人的座!

    那掌櫃的見劉家大公子沖上樓了,連忙急的直叫:

    “哎喲我的祖宗喂,你們還看著干嘛!攔住啊!”

    他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雖然不知道那幾位裡哪個是宮裡的爺,但人家既然說了是微服出來,要他保密,在他酒樓裡要出了事,這酒樓以後還要不要開了?

    他命還要不要了?

    “小爺倒要看看,是誰在仗勢欺人!”

    劉鴻漸聲勢逼人的跑上了樓,一嗓子石破驚天,震得二樓人人都向他看了過去。

    一句“仗勢欺人”,倒引起了李銳不好的回憶。他扭過頭,和那劉鴻漸打了個照面,頓時心裡暗叫了一聲。

    ‘冤家路窄!’劉鴻漸。

    ‘冤家路窄!’李銳。

    “李胖子,原來是你!”

    這劉鴻漸不是他人,正是幾年前和他打了一架,將他從樓上撞下,差點破了相的前吏部尚書之子。

    只是那位劉尚書在任上時表現不佳,只干了三年就給他舅舅讓位了,如今那劉大人是禮部的右侍郎,官降了兩級,也不在吏部任官。

    也許是因為他前腳揍過李銳,後腳李銳的舅舅就擠走了他爹的位置,這位劉鴻漸對這李銳向來橫眉豎眼,當做對頭一般。

    好在兩人平日裡沒什麼交集,劉鴻漸也比李銳大了三歲多,隨著年紀漸大,不再像當年那般囂張了。

    只是畢竟還是京城紈褲的少爺脾氣,眼睛裡容不得砂子,改不掉的。

    “我就說那掌櫃的居然敢把我先定下的位子讓人,原來是害怕了信國公府的嫡長公子……”劉鴻漸帶著家人就往他預定的那桌走,“你知不知道先來後到的道理?虧你還是李國公的侄兒……你干什麼?”

    大皇子的兩位護衛伸手攔住了劉鴻漸,不讓他再往前走上一步。

    那架勢,若是他再敢往前,就要把他脖子扭掉了。

    劉鴻漸聽說過李家的家將都是老國公一手帶出來的沙場猛將,隨便一個都是以一敵十的角色。只是他沒想過這家將會蠻橫到這種地步,居然敢攔住他一個官宦之子。

    他堂姑可是宮裡的娘娘,一個下人敢對皇親國戚動手,這是不要臉也不要命了?

    楚承宣身為大皇子,在宮中何時被人指著鼻子罵過“仗勢欺人”?他看著這傻不拉幾的蠢貨要發橫,立刻就想指揮護衛把他拖出去丟下樓。

    誰耐煩他在旁邊嘰嘰喳喳?

    李銳神色復雜的坐在椅子上,眼前這劉鴻漸的臉奇異的和當年梗著脖子硬要花燈的楚應元疊合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但這種聯想明顯觸動了他,讓他不止是坐在那裡。

    李銳看見楚承宣吩咐禁軍宿將要讓人把他丟出去,連忙起身阻攔,微微躬了躬身子和坐在主座的大皇子說道:“殿下,這人與我昔日有些恩怨,我想向殿下討個恩典,此事由我來處理,可否?”

    大皇子自楚應元的事以後一直對李銳有種愧疚,總是想著償還他一二。只是李銳和他叔叔是一個性子,對待皇家十二萬分的恭謹,從來不肯說上一句不甘,倒讓他一直過意不去,找不到機會解開這道心結。

    如今李銳難得低聲求他,他也樂得賣這個面子給李銳,無非就是要借著禁衛的底氣教訓這小子一頓,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這個伴讀的。

    畢竟李銳的面子也關系到他的面子嘛。

    “好吧,此事就交給你了。要打要罵,隨你就是。”大皇子無所謂把頭扭向窗外,示意自己不在意了。

    “殿下言重,這位是劉大人家的公子,正是劉賢妃的堂侄,我哪裡敢打罵與他。”李銳怕大皇子對他太過侮辱,連忙先給這位背了書。

    “……哦。”

    難怪李銳要求這個恩典。若是他自己,還真不好拿這位怎麼樣。

    李銳得了大皇子的准話,起了身就向被攔住的劉鴻漸那裡走去。

    三個伴讀在桌上小聲的討論著。

    熊平:“他為何要喊李銳李胖子?”

    ‘李銳要是胖子,那我豈不是癡肥了?才不是,我只是有些微胖而已!微胖!’

    仇牧:我聽他弟弟說,他兄長當年很胖,連走路都喘,十二歲以後練了弓馬的功夫,這才瘦下來的。

    秦斌、熊平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地叫道:“什麼?”

    “早知道我也多練練弓馬了。”熊平低頭看了看自己凸出來的肚子,發現看不見腳尖,心裡更加難過了。

    “十二歲才開始練?那不才兩年?”秦斌想到自己一次次被李銳的蠻力挑到馬下,恨不得去質問他爹當年說的“你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是從哪裡得來的結論。

    人家才練兩年!他都練了十年了!

    莫不是騙他練武才說的假話?

    “你們說李銳會怎麼樣?揍他一頓?”仇牧好奇地看著李銳的背影。

    “李銳性格內斂,應該不會。我覺得會用言語羞辱他一番。”熊平捻起一顆豆子塞進嘴裡,覺得這味道回味無窮,又連續抓了好幾顆一起放進嘴中。

    唔,娘說“吃豆豆,長肉肉”,他是不是少吃點?

    算了,回頭練弓馬減肥吧。

    劉鴻漸在氣頭上的時候,恨不得李銳能出來讓他揍一頓,可李銳真的走出來了,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看著眼前比他還要高壯的李銳,哪裡還能找得出半點當年“李胖子”的樣子?

    若說現在動手,怕吃虧的是他也不一定。

    當年他就覺得這孩子力氣大,若不是占了他動作遲緩蠢笨的便利,怕是也打不過他。如今他已經不再癡肥,這……

    “李銳,你占了別人的座位,連聲道歉都沒有,還要臉不要?你信國公府的名聲就是這樣拿來敗壞的嗎?”劉鴻漸在“信國公府”上重重的咬了音,讓二樓所有的客人都看了過來。

    如今這酒樓二樓能坐下來的,大部分都是官宦富貴人家包的位子。下面的舞台前排票不易得,後排和販夫走卒坐一起又有些跌身份,所以這兩邊的酒樓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劉鴻漸一張嘴就咬死了李銳“仗勢欺人”,不可謂不狡猾。

    果然,李銳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把他和楚應元聯系起來真是傻弊了。

    楚應元從來不會說“你要不要臉”,人家直接上來呼臉,呼到呼不到呼了再說。

    “劉兄,我並非有意搶了你先定下來的位子,而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行事。我們幾個等會胡戲一開就會下去,能不能勞煩劉兄先在一旁等一等,等胡戲開了,我們就把這位子還給你?”

    李銳沒有說明大皇子的身份,但還是好言相勸。

    無論是哪家公子,在大皇子面前都只能退讓的份兒。

    “什麼原因讓你這麼一點時間都要坐在這?你們不能下去在前排等嗎?”

    劉鴻漸一聽這李銳居然能拿到他爹都要不到的前排之票,忍不住在心裡深深地嫉妒了起來。

    聽說現在李國公權勢驚人,深受陛下信任,一定是有人巴結他家,才給了他票。

    小人,佞幸,哼!

    “還望劉兄寬宏,改日我一定登門道歉,這次我還有幾位其他好友都在這裡,若是只有我,我一定還了……”李銳好生好氣的拱了拱手,先服了軟。

    這劉鴻漸雖然是個紈褲,但並不是個不懂眼色的紈褲。

    當年他敢揍李銳,是因為李茂還沒有得勢,他也不過只是信國公的一個侄兒而已。

    如今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情形,卻是他不敢再動手了。

    “算了,看你有朋友在,我也不跌你面子。我就在樓下等會兒吧。”劉鴻漸納悶的看著坐在主座的少年,晃了晃腦袋先退讓了。

    “看樣子,李銳去服軟了?”秦斌不敢置信的放下筷子。“那人什麼來頭?”

    “我們如今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銳做的是對的。”上陽殿的詹事贊許的點了點頭,誇了李銳一句。“是個穩重的孩子。”

    他卻忘了李銳也曾是個當街將項城王世子按在地上胖揍一頓的熱血少年。

    李銳回了座位,大皇子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搖頭道:“你大可不必讓他的。”

    有他的身份在這裡,那劉家小子也只能低頭乖乖溜走的份兒。

    “我想試試看,換個地點,換個人,換個法子,會不會結果不同。”李銳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

    “罷了,隨你高興吧。”楚承宣無所謂的看著窗外的夜景。

    舞台邊四處張燈結彩,將整個舞台照的渾如夢幻仙境一般。

    如此良宵美景,不過是一件小事。

    劉鴻漸坐在樓下等著李銳他們走,雖然面子上覺得實在難看,但人家位子也占了,好話也說了,他也不知道那位子上坐的幾個少年是哪家的公子,信國公府公子交好的人家,總不會是販夫走卒之流。

    鑼鼓聲終於響起。

    待劉鴻漸看著李銳恭恭敬敬的跟著那為首的一個少年下了樓時,腦袋裡電光火石般想起了一個可能。

    五個人,年長的少年不走在前面,反倒是年幼的打頭……

    李銳也要讓了主座……

    李銳向他服軟,讓他再等一會兒……

    李銳並不知道這時劉鴻漸在想什麼,他和熊平都在二樓看到了自家人的蹤影,便和大皇子一起下去和他們匯合。

    劉鴻漸站起身,瞇著眼看著他們頭也不回的出了門去。

    為首的少年並沒有停下來謝過他的座,也不覺得他在這裡等有什麼不對。倒是後面幾個小少年都向他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什麼人,天生就是天之驕子,人人都要向他低頭?

    什麼人,已經習慣了別人的退讓,完全不在意別人在想什麼?

    什麼人,出門會帶著這麼多護衛?

    他瞪大了眼,猛地扭頭向李銳看去。

    他大可不必這樣委曲求全的。

    李銳似是察覺了劉鴻漸的目光,走出門之前回頭看了他一眼。

    劉鴻漸對他笑了笑,做了一個揖。

    那口型是:

    ——“謝啦。”

    謝啦,讓我沒有丟更大的臉。

    謝啦,讓我沒給家裡惹禍。

    李銳似是理解了劉鴻漸謝他什麼,笑著擺了擺手,對他頷了頷首出去了。

    那一刻,李銳心情大好,覺得似乎有什麼固執已久的郁氣終於散開。

    連天上的明月,都更亮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紈褲子弟要是真心和你交好,也是最重義氣之人。

    小劇場:

    算了,誰叫他們中原地大物博,四方都羨艷呢。

    胡人:中原錢多,人傻,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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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20:54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李銘倒霉

    李銳是在當了大皇子的伴讀之後,才理解到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過著真的隨心所欲的生活的。

    仇牧心眼小,但卻從來不敢對著大皇子使小脾氣;

    秦斌不耐煩讀書,可授課的學士只要一說大皇子御人不力,他就會默默咬牙把功課再做上幾回,做到學士滿意為止;

    熊平是宗室子弟,總是借著自己的身份和好人緣與其他兩位皇子的伴讀交好關系;

    而他,也在日復一日的宮廷生活中學會了什麼時候該審時度勢、什麼時候該先聲奪人。

    這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皇宮像一個無形的大篩子,讓他們所有人學會了把自己篩上一遍,提前學會了“為臣之道”是什麼。

    臣服,是他們首先學會的東西。

    也許這才是先皇和陛下一直推崇“伴讀”的原因。希望加深未來君臣間的感情維系也許是一方面的因素,但作為大楚執牛耳者的家族們的嫡子嫡孫,先讓他們自己給自己打上“臣服”的烙印,以後反抗的可能就會小的多。

    李銳其實並沒有想那麼多,在長久的成長過程中,他已經習慣了委屈自己,顧全大局。

    他也許永遠做不到楚應元那般以死相破不受束縛,也做不到齊邵那般笑著承受在束縛中重新尋找未來,但這並不影響他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的生活,就是所有他關心的人都能幸福的生活。

    從剛才經歷的事情中,他感受到退一步未必就是不能忍受。

    有些事情,並不是必須要爭個你死我活的事情。贏了面子,失了心情,到底贏或沒贏,誰也不得而知。

    相反的,他退讓了,得到了劉鴻漸的一個笑容,一句道謝,似乎收獲的比面子更多。

    像楚應元那樣的人還是很少的。大部分官宦子弟,還是像他,像劉鴻漸這樣,一舉一動都考慮著家族的影響,一舉一動都要前後思考太多。

    不是他錯了,也不是楚應元錯了,而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他們都要跟著大局而動。

    所以,長期以來困擾著他的問題,突然不再是個問題。

    十四歲的李銳在思考著青春期少年都會思考的“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的問題,而他的弟弟李銘則是被孫燕妮的話逗得前俯後仰,笑的連平日的禮儀斯文全不見了。

    “孫家妹妹,你可真逗。”李銘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你娘後來怎麼說?”

    “可不是呢。我才八歲,為什麼要學中饋啊?我手都被切破了,我娘一點都不關心我疼不疼,反倒笑話我,問我是不是在滴血認親……”

    “噗!”

    “噗!”

    “我才不是豬呢!我要是豬,我爹我娘就都是豬了!”

    “哎喲我的肚子!”李銘實在是笑的不行了,路上的行人看他都像在看傻子。“你應該常和我哥哥說說笑話,他如今就知道凶人。”

    “我哪裡在說笑話嘛!”孫燕妮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和她說話說到後來都會笑,人家明明是在很認真的抱怨好不好!

    “好了,好了,不是笑話,不是笑話。”

    “……萬寧!萬寧!”一旁還在跟著笑的李釗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穿著一身紅色衣裙的萬寧,掩不住興奮之情踮起腳來揮舞著手臂。

    “在這裡,在這裡呢!”

    李釗一聲大叫,這才讓兩個孩子忽然晃過神來。

    “咦,都走到這裡了?”

    “哇,好大的戲台!”李銘被面前高達數丈的戲台嚇了一跳。上次燈節放孔明燈的“放燈台”還沒有它一半高。

    萬寧和家人站在前排等著自家表哥,並沒有聽到李釗的聲音,但她身邊的護衛聽到了後面有個小孩子在喊他們家縣主,於是和自家縣主通報了一聲。

    她笑著盈盈轉身回望,一身石榴裙猛然間像是開了花似的飛舞了起來,直直地撞入了李釗的心間。

    她抬起手,也朝著李釗搖了搖。

    燈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釗哥,你怎麼了?萬寧縣主叫我們過去呢。”李銘一頭霧水的看著堂兄呆傻的站在那裡,輕輕一推……

    李釗摔了個大馬趴。

    “我不是故意的……”

    “哎喲我的天啊!”

    李釗滿臉“天啊她沒看見吧”的表情飛速的爬了起來,卻發現萬寧眼睛已經瞇成了彎彎的月牙,頓時一張臉的顏色比那戲台的柱子還要紅上幾分。

    李銘推搡著滿臉羞窘的李釗往那台前而去,自然有在舞台下招呼的漢人小廝熱情的迎著他們往前走。

    待到了萬寧旁邊,萬寧讓下人給了那小廝一個桌子數個位子的票,就算是替李釗李銘等人付過了錢,讓他不必跟著伺候了。

    “萬寧縣主金安。”孫燕妮見過萬寧幾次,知道她是皇室中人,不敢怠慢。

    這一下,李釗和李銘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該跟著行禮,還是和平日裡一般當做熟人對待就好。

    萬寧攙起了燕娘,笑嘻嘻地說:“這位是孫家的妹妹燕娘吧?我還記得你呢,一天到晚都在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喊我萬寧姐姐就好。”

    這是平輩論交,不拘身份的意思了。

    “謝謝萬寧姐姐。”孫燕娘也不喜歡對人福來福去的,但是她娘嚴厲,她從小禮數周全慣了,一時條件反射,禮多人不怪先。

    李銘和李釗總算松了口氣,所有人都歡聲笑語的在萬寧身邊坐下,這前排一張大桌能坐四五個人,每張桌子之間都有兩米遠的距離,錯開擺放,既聽不見隔壁人說的話,也不會擋了後面人的視線,想來擺放位置的人還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李銘左右看了下,好奇地問道:“德陽郡主沒來?”

    怎麼只有萬寧一個人坐在這裡呢?

    萬寧輕笑了一下,“我姑姑和我姑父一起出去玩啦。他們每年中秋都屏退了下人自己出去玩的。”

    她姑父九死一生回了京,她姑姑自然是一刻都不願意離開丈夫了。

    “你姑姑姑父感情真好,我爹也在家裡陪著我娘,沒有出門。”李銘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反正大人恩愛起來的時候,小孩子是顧不上的。

    等他以後也娶了媳婦,絕對不這樣!

    一旁的李釗聽到他們說起這個,一下子就想到了家裡的娘親。

    娘這個時候……應該帶著下人婆子們在拜月吧?

    爹……不知道會在哪兒。

    娘有沒有收到他的信呢?今年有沒有人陪她吃兔子餑餑?

    等他要上學之前,還是回家看看他娘吧。

    萬寧敏感的察覺到了“箱子”的情緒不太好,再一看到天上的明月,就覺得李釗怕是想起了家鄉的父母,對他越發關心起來,不停的和他搭著話兒。

    李釗畢竟還是個少年,有心儀的姑娘和他說說話,一會兒心情就好了起來。

    待鑼鼓一響,所有人更是期待,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台上去了。

    “萬寧!”

    “李銳!李釗!”

    熟悉的呼喊聲從不遠處傳來,熊平和李銳帶著笑意向著家人前進。

    “大皇……大哥。”萬寧嚇得趕緊站起身行禮,停止了和箱子的攀談。

    李釗和李銘也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李釗更是傻乎乎的也跟著萬寧喊了一聲“大哥”。

    仙主的大哥,那就是皇帝老爺的……

    咦,皇帝老爺的什麼人?仙主的大哥不是郡主的兒子嗎?

    好在熊平和大皇子都以為李釗喊的是李銳,並沒有在意他到底在喊什麼。

    只有李銳好笑地看了一眼這個堂弟。他在家正兒八經的大哥只有李鈞,但他從來是對他直呼其名的。他喊自己是“銳堂兄”,喊李銘是“銘弟”,可從來沒聽到過大哥的時候。

    人說生了個女兒胳膊肘外拐,他這堂弟才叫胳膊肘轉的快呢。

    大皇子在萬寧身邊另一張桌子旁坐下,點點頭示意萬寧坐下來。

    “都是一家人,看個熱鬧而已,不必拘束。”對於自家的親戚,楚承宣向來是表現出十分的寬和的。

    萬寧知道他這個大皇兄性格外寬內嚴,雖然坐下了,卻不敢真的和他如同李釗那般放肆。

    熊平好笑的看著自家的表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大皇子。明明大皇子待她比自己待他要客氣多了。

    “表哥,你那邊人多,要不要分一些到我們這邊來?”萬寧好心的建議道。一個桌子就幾個位子,除去主子,後面站滿了護衛,未免讓人側目。

    若是分到幾個桌子裡去,就不那麼顯眼了。

    李釗又傻了一傻。

    怎麼又出來個表哥?那這個才是德陽郡主的兒子?

    剛才那個大哥又是誰?

    沒聽說萬寧有親生哥哥啊。

    楚承宣身後的眾人商量了一下,侍衛都留下,宦官詹事和伺候的人都只留了幾個,其他都分到了左近的位子裡去,反正第一排全是他家拿到的票,也不怕再出剛才劉鴻漸這樣的事情。

    楚承宣想著熊平和李銳肯定更想和家人在一桌,便點了讓他們過去和家人團聚。李銳和熊平確實也有些心動,並不虛偽的謝過了大皇子的好意,湊到了萬寧那桌。

    鑼鼓又敲了第二通,待到第三通的時候,好戲就要開始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在往這邊擠,一旁的高處都站滿了人,就連更遠地方的酒樓外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齊邵和趙聃也得了幾張前排的票,擠的鼻子都歪了才走近舞台下面,一時間兩人十分後悔沒來早點,而是湊熱鬧去放了河燈;又後悔沒帶上幾個家人,而是只身二人在街上亂逛。

    “再來幾回,命都送掉了。”齊邵整了整衣服,總覺得剛才有人趁機偷摸了他幾把。

    “我算是服了,第一次知道京城還有這麼多人!”趙聃也被擠的夠嗆,連氣都不順了。

    他們在小廝的指引下來到第三排,齊邵眼見的看見第一排坐著的似乎是李銳,連忙大喜過望的拉著趙聃往前而去。

    “走走走,第三排能看清什麼?我帶你蹭好位置去。”

    “第三排已經很不錯了……你拉我去哪兒?”

    “李銳!”

    “齊兄!”

    “齊哥哥!”

    “哎呀好巧,我在後面看見你們也在,就和趙聃一起過來了。”

    齊邵笑著拉著趙聃自來熟的坐下,一轉頭看到鄰桌被眾人包圍的是大皇子殿下,頓時眼睛都圓了。

    “怎麼那位出宮了?”齊邵這下後悔往前坐了,可是跑都跑上前了,再回去未免有些心虛的意思。

    “我就是陪那位出來的。”李銳好笑的看著齊邵先喜後驚的表情,“你還是去給那位行個禮吧。”

    他是捨人,平日裡一直隨駕,自然是對大皇子再熟悉不過了。陛下考校功課的時候,他也都一直在旁邊的。

    齊邵看著被莫名其妙拉來的趙聃,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是你好,去了翰林院。什麼都不知道反倒快活。”齊邵站起身,和桌上的孩子們告了個罪,施施然往大皇子那桌去了。

    大皇子對著父皇身邊的近臣自然是客氣有加的,兩人稍微聊了一會兒,也是有說有笑。

    “那位是誰?為什麼好像和你們很熟悉的樣子?”李釗戳了戳李銘的胳膊。

    “那是今科的狀元!旁邊這位趙大哥是探花!”李銘最崇拜“狀元”,兩只眼睛奕奕有神的說著,“這是大楚讀書人的驕傲!”

    “哦哦哦哦,狀元和探花啊!”李釗也跟著李銘激動起來了。

    他大哥是二甲傳臚呢!這兩位看起來比他大哥還小啊!

    這可是能壓他大哥一頭的人,好厲害!

    趙聃被兩個孩子熾熱的眼神看的坐立不安,無奈齊邵拉了他坐下,人又不見了,只能假裝一臉平靜的看著前方。

    他是探花,又不是臉上開了花!

    萬寧這桌坐的滿滿當當,而且大都是少年,其中坐著萬寧和燕妮兩人,自然是引起無數少女的羨慕。

    畢竟這一桌子非富即貴,能坐前排都是王孫公子,而且這一桌子的少年長得都不差,後來的兩位男子更是風流倜儻,讓看熱鬧的少女們春心都萌動了幾下。

    而中間卻眾星拱月的坐著兩個姑娘家,怎能讓她們恨不得以身代之?

    等第三聲鑼鼓敲響,一個黃髯碧眼的老者走到了台上,四周響起了胡樂,更有幽幽的哼唱宛如從天而降,台下無數觀看之人頓時噤聲,聽那老者說話。

    齊邵見好戲已經開始,連忙和大皇子告了個罪,又回了李銳旁邊坐下。

    趙聃在桌子下踢了好友一腳,控訴他好生生把他拉到了前排。

    他們兩人的票是這胡班交好的漢人老板送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們聽完歌舞以後能夠賦詩一首,借著他們的名頭繼續宣傳宣傳。

    畢竟這胡班以後准備長留京城,交好文人雅士是必須的。

    兩人並不是假清高之人,對賦詩也看的不是那麼正經,眼見作首詩就能得張票,而且不靠家裡,也都樂意成人之美一次。

    碧眼老人在上面大聲的說著什麼,幾人只想看表演,不聽序言,李銳便小聲的指著桌子上的萬寧、孫燕妮和李釗等人和齊邵介紹是誰。

    他也是剛剛知道那孫小姐不是跟著萬寧來的,而是被弟弟救的。

    孫燕妮的姨夫正是他的舅舅張寧,算起來也是救了自家人,李銳誇了李銘幾句,就好言安撫了這表妹幾句。

    只是他沒想到孫燕妮一點都沒留下陰影的樣子,反倒安慰他不必擔心。

    該說將門女兒養出來的孩子,總是爽利的嗎?

    齊邵聽到那位穿著紅色衣裙的女孩,正是大名鼎鼎的德陽郡主的侄女,心中略動了一動,伸過頭去和她寒暄。

    “縣主好,在下是捨人齊邵,想向你請教一事。”齊邵按了按衣襟裡貼身放著的許願牌,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問我?狀元還有什麼事要向我請教的嗎?”萬寧好奇的眨了眨眼,也笑了起來,“你有什麼事,不妨直問吧。你是李家哥哥的朋友,就是我家的朋友。”

    “縣主爽快。”齊邵知道德陽郡主交游廣闊,京城眾多閨秀皆出入德陽郡主府中,所以這才向萬寧打探。

    “不知縣主可聽說過一位姓顧名卿的姑娘?”齊邵帶著期冀的眼神看著萬寧。

    “姓顧?莫不是江南顧家之人?沒聽說顧家有人來京啊……”萬寧縣主仔細回想了一下,想不出有姓顧名卿的姑娘曾經來過她家。

    “你確定是姑娘嗎?陸家姐姐的母親也姓顧,是不是她的後輩?”

    “哪位陸家姐姐?”

    “就是禮部尚書陸家。陸大人的夫人正是江南顧氏。”

    齊邵沒打聽出什麼,有些失望的謝過了萬寧的解答。

    趙聃自然知道齊邵在想些什麼,對他挑了挑眉,好生意外的開了口:“你還在想著那盞河燈呢?詞雖寫的好,可是那字太丑,怕是在哪裡聽來的罷。”

    但凡擅長辭賦之人,沒有人字會丑成那樣的。

    不過看起來有些生硬,好像並不是好好拿著筆的樣子。

    “你不懂,也許是那姑娘故意為之,也許是那姑娘傷了手。總之,能寫出那般句子的佳人,絕不會是一個字寫的難看的姑娘。”

    齊邵依然還在回味那首“水調歌頭”,覺得即使是自己也做不出這樣的絕妙好詞來。

    “光知道姓名又有什麼用呢。顧家幾十年前早就被胡人滅了個干干淨淨,就算留了遺芳,也不會在京城。怕是另外哪個顧家的小姐。”趙聃搖著頭勸過友人,“你就當是一場奇遇,遇到就算了,還是不要放在心上吧。”

    齊邵沒聽趙聃說什麼,眼睛看著舞台上正跳著胡旋舞的胡姬,心思卻已經飄到那河岸邊,那被他重新放回水裡的船燈之上。

    舞台上口中含著紅花正在不停旋轉的舞娘看著一直凝視著她的俊俏公子,忍不住連拋了幾個媚眼。

    漢人公子出手大方,若是得了他的青睞,等下打賞會更豐厚些。

    想到這個,她扭動的更加妖嬈了,引得台下一陣叫好。

    待一曲結束,那舞姬一個漂亮的回旋,將口中的紅花取了下來,用手使出巧勁拋了出去,直直地朝著齊邵而去。

    只是齊邵雖在走神,但對迎面而來的東西總有條件反射,略一回神,身子偏了偏,就把那朵艷麗的紅花避了過去……

    直直摔在他身旁的李銘臉上。

    李銘看胡旋舞看的好好的,突然被一根棍子一樣的東西砸了個正著,而後覺得臉上濕漉漉的,等看到那是什麼,才發現是那朵被舞姬一直叼在嘴裡的西域奇花。

    他的臉色一下子黑了起來。

    這麼說,那濕漉漉的液體是……

    我……我……!!

    太惡心了!

    “銘哥哥,你臉上怎麼了?”

    “銘弟,你臉上長紅包了!”

    一旁看到李銘臉上有變的李銳,一臉嚴肅的把紅花丟遠,抬頭看向台上的舞姬。

    那舞姬被李銳看著仇敵一般的眼神嚇到,急急忙忙的彎腰謝客就往台下走,連被擲上台子的各種打賞都顧不得了。

    “你們跟去後台,把那舞姬控制起來,打探下是什麼來路。”李銳看著弟弟臉上突然起來的小包,又和另外一個家將說道:“把那花撿起來,送去驗一驗……”

    “李大公子,沒必要呢。李小少爺是不適應這花的花粉,起疹子了。”萬寧見多了花粉過敏的人,每次她姑父帶回什麼奇花,家中總有一些丫鬟會出現呼吸急促或者碰到後起紅疹的情況。

    “起疹子了?”

    “是啊,拿水擦擦臉,回家養幾日就好了。”

    萬寧覺得李家大公子實在是太大驚小怪了。

    “什麼?還要好幾日才能好?”李銘已經被那胡女的口水惡心的不行,一聽連那花都會讓他破相幾天,心情更是大糟。

    奶奶說的不對!

    他果然是倒霉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頸子讓我都沒辦法賣萌了。

    好像錯字也不少,可是沒精力抓蟲了,等好一點了再來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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