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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張寧的選擇
李茂猜過許多種結果,卻沒想到原來是這一種。
張寧不但不知道自家參與謀反之事,甚至連家中的產業和錢糧財物從來都沒有掌握在手裡面過。
他能掌控的,只是家中私房裡的財產,而任何一個家族私房和公庫的錢都是不能比的,越顯赫越久遠的家族越是如此。
李茂知道張寧的話有所保留,但他願意對自己說出一部分真相,並且誠懇的向他詢問該如何做才好,已經是十分信任他的表現了。
就算是他自己,對自己親生母親尚且有許多顧忌不能把所有事完全告知,更別說兩家一直有齷齪,而他自己又是皇帝頭號的心腹了。
李茂對張寧的遭遇,也是十分為難。
他不是聰明人,想不出什麼破局的辦法,也完全不可能逆轉僵局,他最大的信心來自於他了解帝王的心思,或者說,了解皇帝在取捨一件事的時候會以什麼為評判。
所以,李茂猶豫著問道:“張兄是想保全全家,還是想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要如何,保全全家又如何?”
張寧的聲音在空蕩的公中錢庫裡回響。
“說實話,張兄全家都涉及謀反,大嫂更是前朝余孽之後,貴府陷的太深,無論如何都已經摘不干淨了。所幸的是,好在張兄及嫂夫人都沒有參與此事,若是向陛下投誠,抓出這些余孽……”李茂自己也覺得這話說的滑稽。
張寧同族哪裡有幾家是干淨的。當年張太師帶著全家子弟一起出山協助先皇,這個全家子弟可是全族,而不是他張庭燕一支而已。
“李兄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張寧苦笑道,“你曾和我說過,因為你是普通的庸人,所以做不到大義滅親,侄子和妻子,你兩個都想保住。事到臨頭,我才發現自己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不過亦是庸人罷了。”
“我家祖父是個瘋子,族中老幼參與者甚多。我祖父勢力龐大,似乎還有開采金銀銅礦鹽井,我叔叔說,家中人為了這些巨利早已瘋狂,張家之崛起,除了從龍有功,我祖父兩面謀劃才是最關鍵之處。我若投誠,我的血脈至親都要死的干干淨淨,換成你,你甘願嗎?”
“……作孽。”李茂心中各種滋味都有,到最後千言萬語只化成了極小聲的這兩個字。
張寧並不知道蜀地的私鹽都已經被順籐摸瓜搗毀了不少,只有礦產沒找到核心,還未察覺在哪兒有私采的。
但中原產金銀銅礦的地方就那麼多,皇帝若有心查探,最多三年,最少一載,總能查探到蛛絲馬跡。
張寧這局,死的不能再死,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若不能進,就只能退了。”李茂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對這個已經漸漸接近大楚最巔峰之處的男人十分殘忍。
“劃清界限吧。”
“劃清界限?”張寧的心猛地一沉,虛弱的身體也微微哆嗦起來。“你勸我……拋了一切?如此,能保全全家老小麼?”
“我不知道。”李茂嘴中如此說著,但聲音卻十分堅定。“我只知道,你這麼做了,到事發時,至少擺明了一種態度。若真的事發,有我、有你眾多門生故吏在朝中相救,至少不會讓你全家出事。”
……
他不甘心。
他如今四十有余,從他十七歲出仕,他爬了二十三年,除了其中三年丁憂,他從外放的七品官員做起,一步步艱難的走到了今天。和李茂這種天生幸運之人不同,他除了一開始順遂一些,後來並沒有如旁人想象的那般容易。
二十三個春秋,他才登上了紫宸殿的舞台,成為一部尚書。他在各方勢力中虛與委蛇,在王權和世族、勳貴中左右逢源,他結交權貴,玩弄人心,不知做出了多少努力,方能讓燕州張家立於顯赫之地。
而如今,這位年輕的國公告訴他,該急流勇退,拋棄一切?
他為何說的如此容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說實話,當時我剛剛從府裡的尹朝余孽那得知大嫂是前朝的郡主,而我府上如同一個篩子,到處卻都是敵人的時候,我也想過干脆帶著家小隱退算了。”李茂臉上的苦澀並不比張寧小。
“這潭水太深,猶如沼澤,讓所有陷進去的人都無法善了。但我和你又不同,你如今是苦主,又要守孝,可以退的如此名正言順。而我聖恩正隆,有苦不能訴,有仇不能報,還得為了自家的侄兒小心翼翼的掩埋這個真相,反倒不比你如今更容易脫身。”
“尹朝所謀不小,你家財已失,又無人可用,如今又要丁憂,若是兩方逼迫,你為魚肉,他為刀俎,不如索性退個干淨。”李茂懇切的勸道:“依張兄的手段能力,若是自斷其尾,收攏家中真正屬於你的東西重新經營,未嘗不能重活一次,開拓新的天地。”
“割捨……割捨……自斷其尾……”
張寧的聲音越來越大,從他顫抖的直打戰的牙齒中突然爆發出一串奇特的、帶著絕望的格格笑聲,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情感正在隨著這陣笑聲一起迸發出來。
李茂由衷的為張寧感到難過。
第二天。
崔老夫人的喪事並沒有大辦,畢竟她是死於非命,死的又不怎麼光彩。
旁人都知道張寧此時的心情,除了特別親厚的帶著家眷上門吊唁,大部分是只身前來,奉上儀禮儀金,上了香燒了悼詞才走的。
江家也派了人前來,江道奇帶著江家二子江清魂和夫人女兒親自上門吊喪。他的大兒子在晉州為官,如今並不在京中,他二子與張家有親,這樣已經是十分尊重崔老太君了。
張寧親自迎出門去,對江家的前來十分重視。
他家這次守孝必定要耽誤兩個孩子的姻緣,他母親熱孝還未過,若是趕在三九之前訂了親,就不需要再守這麼多年的孝了。
他最想做的就是保全子女。若是他家大娘子嫁入江家,就算家中謀反之事最後事發,出嫁的女兒不會受到牽連,能逃過一個是一個,他也算是盡了心了。
但張寧直到送走了江家一行人都沒有聽到江道奇有半點提出讓兩個孩子提前成婚的意思,心頓時涼了半截。
江家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想要退親?
張媛目送著未婚夫離開,號哭的聲音更加悲苦了。
她這也是第一次得見自己這位未婚夫,發現他確實如好友江清靈所說,長得劍眉星目,身材頎長,和江南許多男兒皆不相同,心中頓時安心了許多。
可是一想到她要守孝數年,等孝期出來自己已經熬成了老姑娘,而江家不可能不讓二子這麼多年久曠在身,想來她嫁入江家之時江清魂已經不知多了多少個通房,多少個紅袖,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直哭著自己命苦。
她原本明年就要出嫁的!
她為何要風光大嫁?為了那點虛名,累的母親向祖母討要錢財,弄出這一樁禍事!
她簡直就是喪門星!
張媛哭的死去活來,前來吊唁的女眷都紛紛咋舌,又在心裡誇獎張媛的仁孝。
趙氏早就從丈夫那裡知道了自家的□□,更是哭的涕淚俱下,雖然靈堂之上守孝的家人本來就要哭號,可哭號的這麼悲戚的,也是不多見。
張媛在一片哭聲中厭世心理越來越重,恨不得一頭撞到祖母的棺木上一同去了才好,正在胡思亂想間,一個溫暖的手掌撫在了她的臉上,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怎麼哭的這麼厲害喲,人總歸有一死,活著的人若是為了死去的人毀壞了身子,讓別人埋怨起逝者,那反倒是最大的不孝了。”
張媛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勸慰之言,忍不住抬起頭。
一臉憐惜的老婦人帶著溫暖的目光看著自己,眼神裡全是可惜和不贊同。她的身邊跟著一個鵝蛋臉的溫婉婦人,也是雙眼含淚,拿著手帕不住的擦著眼角。
不是為她主持了笄禮的邱老太君還會有誰?
“邱老太君……”張媛的眼睛已經模糊到看不清東西了。“我……我好恨……”
顧卿搖了搖頭,索性也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少女。
“別哭,相信我,撐過去就好了。”顧卿抱住這個女孩的肩膀,一下下的拍著,“等撐過去了,你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顧卿抱著張媛,一聲一聲的開解著……
張寧之母的命案,以一種十分讓人驚駭,卻又簡直到讓人瞠目結舌的簡單中開始,再以一種更加讓人驚訝,然後由衷為之歎息的結局落幕。
張寧對自家叔嬸令人發指的舉動深惡痛絕,即使張德除族已經是定局,但張寧還是召集了家中在京中的諸多族老,以及張氏現任的族長,宣布自己退出張家,從此不再是燕州張氏的一員。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張家的族老族長會願意放走這位仕途正好的子弟,但張寧的態度非常堅決,就連楚睿親自召問,也都是這個結果。
張寧他不願意再和叔叔同族。
張德不是主犯,就算他們夫妻被除了族,他家中的子女還是張家人,張寧竟是連和他的侄子侄女們同族都無法忍受了。
張寧此次扶靈回鄉,將會將他的父母移出祖墳地,其母生前購置的祭田一半歸於族中,一半成為他這支分出去的別族新的祭田。
他祖父祖母的墳塋將會繼續被張寧和張德供奉香火,直至張寧這支三代之後,全部由張德後人負責。
人人都以為做出這番決定的張寧一定是恨不得將自己的叔叔和嬸嬸置之於死地,豈料他主動上折,說是人死不能復生,自家叔叔嬸嬸雖然惡逆,但仍希望皇帝能免了嬸母的腰斬之刑。
張寧這一做法引起了許多人的震動。
敬佩者有之,嘲笑著有之,不敢置信者更是數目極多,但張寧一概不管,上完折子後繼續閉門不出,每日裡只接待前來吊喪的賓客,旁的一律都是不多言。
李茂也沒有想到張寧一旦決定壯士斷腕,會斷的如此干脆,完全不給自己留一點余地。
以他如今的白身,又要丁憂上六年,更何況公中家底早就被搬了個干淨,再要重新回到以前顯赫的時候,遠沒有那麼簡單。即使張寧保住一切再回朝堂,怕是已經年近五十了,他如今退的這麼干脆,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原來張寧和張老太師一樣,都是一旦做了,完全不給自己和別人一點回頭機會的性子。
一時間,李茂突然就理解了張寧給方毅送妾的做法。
張寧就是這樣的人,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不後悔。就如水中的巨石,山邊的青松,任你怎麼敲打吹拂,它就在那裡,輕易不會變化。
對於張寧出人意料的舉動,楚睿自然是心中有著各種驚疑的。
他第一反應就是崔氏之死必有內情。
但他想的太多。張寧父親死的早,又一直是抑郁寡歡的,楚睿居然推理出崔氏和叔叔一直通奸,或一直有感情來往,然後被盧氏撞破等一系列破事上面。
就連家中銀子借給盧氏,也給他推斷成了崔氏出於私人原因借給小叔子,要不回來後索性撕破臉皮等等上。
也不怪皇帝,他自幼生於大家,聽過不少這種不倫之事,崔氏跑動妯娌府裡跑的實在太勤,讓他不由得想的太多。
尹朝余孽又掌握著兩家前廳後院的大部分下人,他們在大理寺受了刑呈報回來的供詞中遮遮掩掩,又欲蓋彌彰不完全戳破,活生生造出這種假象,就是想誤導審判的人亂想,為了張寧的臉面不要再繼續往下深查下去。
最主要的是,楚睿搜集回來所有的證據都和張德夫妻的供詞差不多,江南密報回來的折子裡也確實證明了張德之子此次水災至少賠了十萬兩銀子,被積壓的銀子只有更多。
張德是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銀子的,這錢只能出於張寧府上。而張寧府上是崔氏在管著公中,趙氏因為管家之事與婆婆有數次爭執,這些都指向了有問題的是崔氏和張德。
盧氏只是最後矛盾激化的終點。
如果真是這樣,張寧上折要求饒叔叔嫂嫂一名也可以說得通了。
自家母親做出這種丑事,一把年紀了還爭風吃醋,三人德行都有虧,若是真判了腰斬,也許盧氏為了減刑最後不得不把這件事給吐露出來,到時候就算張寧自己退了族,家裡有了這種丑事,張家一族女兒的親事和未來都不要再提了。
這上下一聯系,楚睿對張寧十二萬分的同情。
誰家攤上這種爛事,家裡公中的錢都被自家母親搬完了,自己還要為了全族的名聲犧牲一切,怕是都會心灰意冷,不願再出現在人前了。
張寧一離開,朝中最重要的吏部尚書一位就會空缺出來,這位置他一直想要安放自己的親信,卻一直沒有機會。張寧一直在世族派中頗得人緣,能當上吏部尚書也是水到渠成。他人望資歷通通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又有信國公府這門勳貴姻親,所以他當年也就沒有再和世族派博弈,點了張寧上任。
張寧也沒有讓他失望,雖然有時候兩頭倒實在讓人可惡,但他就是這個滑溜又不失原則的性子,總體來說,楚睿對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和徐賢妃那位恨不得把滿朝文武都插上世族一系的堂伯比起來,張寧這個吏部尚書做的不要太稱職。
想到張寧的可憐遭遇,楚睿還是做出了一系列的裁判。
張寧退族之事乃是家事,即使是皇帝手也伸不到宗族之事上去。更何況張寧這樣的人才離開張家,他反倒敢去重用,再過個幾年回來,說不定張寧能派上更大的用處,楚睿對此樂見其成,一點想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盧氏沒有被判腰斬,但她惡逆為實,最終判了絞刑,得了個全屍。
至於她在絞刑架下會想些什麼,有沒有悔恨,那就不得而知了。
張德被流刺千裡,流放於崖州。
崖州人跡罕至,又有毒蟲毒瘴,路中不死的都已經是得了大幸,能安然到了崖州的,又往往被當地的毒蛇蟲蟻所傷,不得善終。
即使這些都避過了,崖州氣溫酷熱,在那裡服苦役,對於五十有余的張德來說,不死也是脫層皮了。
人人都覺得皇帝對首惡罰的太輕,而對從犯罰的太重。只有楚睿自己知道他是為張寧討個公道,所以才這般判決。
張德名為“德”,卻失德在先,實為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妻雖然殺人,但情有可原,但張德亂1倫背1德,他卻極為不齒,判去崖州,已經算是輕放了。
而張德欠了張家太多的銀子,注定不能償還,根據大楚律,張德的所有資產將全部被變賣,用於償還張寧家的債務。張德的二子杖五十,他的全家老小全部都要出力補齊這筆巨款,若不能補上,按照大楚律,這麼多錢,張德的二子至少要坐二十年的牢房。
張德所有產業賣了都沒有十萬兩,就算加上四個兒子和孫子拼湊的錢,怕是都沒有多少。
但能收回一點是一點,張寧過了大半輩子,連公中的錢都保不住,也夠讓人嗟歎的了,若是一部大員都討不回債款,讓以後那些百姓還怎麼敢借錢與人呢?
嗚呼哀哉,可歎張庭燕留下的人脈為了保全張寧和自己,不惜將他兒子兒媳所有晚輩的名聲全部玷污,若是張庭燕泉下有知,不知是誇他們應變有方,還是恨他們卑鄙無恥呢?
幸而張寧不知道尹朝那邊的人是用這種方式打的迷霧彈,江家又是以這樣的事實做的順水推舟,否則的話,怕是會氣的發指眥裂吧。
涼州。
得知嫡母去世消息的張致立刻告了假,帶著老婆孩子往京城中趕。
由於妻女孩子的馬車太慢,他留下了家將保護家人,自己只帶著幾個老家人,帶了三匹空馬,換乘著往京中疾奔。
“敢殺我嫡母!”張致的眼睛裡射出駭人的光芒,“我讓你一家老小償命!”
第188章 話房共話
江清魂帶著妹妹江清靈一起悄悄拜訪了張家。
他是張家未來的姑爺,張府自然對他十分重視,張寧親自接待了這位女婿。
江清魂的生父生母並非江南人士,所以長得劍眉朗目,身材也頗為高大,和南方那些文士截然不同。
除了吊喪那次,張寧這還是這麼仔細的瞧過自家的女婿,他強打起精神,一邊和他聊著一些家常,一邊暗暗觀察著江清魂。
他不知江家為什麼沒有提出趁著熱孝未過娶了自家的女兒,但他後來一想,這門親事本來就是他們家高攀,如今他已經丁憂,自己又執意要離族和本家脫離關系,那這門原本就是高攀的親事就更是變得尷尬起來。
但現在一看,江清魂對這門親事倒是熱衷的很,江家也沒有半點要退親或者冷淡的樣子,張寧又有些疑惑起來。
江清魂外表陽剛,長相也極為大氣,說話不卑不亢,談吐也是斯文有禮。可在談話間,張寧還是從他的神色之中發現他有一些郁氣。
張寧在宦海沉浮了幾十年,從地方官升到京中,又任的是吏部尚書,各種青年俊彥也不知道相處過多少。像這樣外表謙和有度,胸中卻有郁氣的,要麼就是一直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要麼就是有志不能伸,心中懷著急切。
無論是哪一個,以江家的地位和影響,都不該出現在江清魂的身上。
難不成因為是嫡次子,又長期待在江南,和家中親人無法團聚,所以有備受冷落之感?
還是說其實對這門親事沒有什麼期待,覺得自己配的不好,所以有所郁氣?
張寧是何等人物,在說話間有意無意的套著江清魂的想法,偶爾再多問幾聲父母的事情,看似在閒話家常,慢慢的就知道了這江清魂的性格。
此人自尊心頗高,加之出身大族又有些見識,對自己的能力很是自信。但不知道是因為父母沒辦法端平一碗水還是怎麼回事,江清魂似乎並不太信任家人的實力,話語間更多的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
這話若是一個寒門子弟來說,張寧自然是擊掌叫好,可是若是世族之所以鼎盛,正是因為家族龐大,根深葉茂,隨處都有可用的資源的緣故。捨棄自己的長處不用而去自己拼搏,豈不是可笑至極?
張寧突然就對這個姑爺產生了一些不喜。
身在局中卻拎不輕形勢,江家的家教也不過如此。
他急著嫁女的心一下子就淡了。
後院裡。
江清靈和一身縞素的張媛並肩坐在繡床上。頭七還沒過,張媛房裡原本到處都有的大紅色繡物全部都被收了起來,床帳幔布等物也都換成了素淡的顏色,看起來不像是姑娘的閨房,倒像是女道士帶發修行的地方似的。
然而即便是如此,依然可以看出這裡女主人原本備嫁的心情。窗邊小荷包上繡了一半的荷花荷葉,幾個楠木箱子放在牆角,箱子上還刻著鴛鴦和並蒂蓮等物,顯然是准備裝布置好的嫁妝的,還沒來得急收起來。
江清靈看著一下子變化如此之大的閨房,再看著雙眼紅腫,眼下都是陰影的好友,忍不住難過地說:“明明好好的,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改口喊你做嫂子了……”
張媛經過邱老太君一頓勸解,心中的悲拗已經消了不少,反倒安慰起江清靈來。
“不過是三年罷了,只要你沒有太快嫁出去,總有機會的。”
“我二哥一直想著要讓你熱孝之前嫁過去,這樣就不用等三年了。”江清靈和好姐妹說著他們這幾天做的事情,“我和我爹已經打探過口風了,我爹擔心你家顧及名聲,索性就沒有提這件事,只准備讓我哥哥再等三年。我問你,你想不想嫁?你若想嫁,我就和我哥哥勸勸父親,讓你早點嫁過來。”
其實張媛那日哭的淒慘,她的爹娘都看出了是什麼原因,後來也找她談過。
這時候匆匆忙忙嫁到江家,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
她祖母死於非命,嫡子和嫡長孫自然是要為她守孝六年,可作為孫輩,又是女兒,三年內不婚嫁就可以了,若是連三年孝期都等不及,未免顯得她冷淡刻薄自私自利,於名聲有損,對將來不利,很有可能成為別人的話柄。
二來她家公中的銀子都被搬空了,家裡剩下的都是古董、貴重的字畫和金銀珠寶大件這種不易變賣,又有來歷的東西,她的嫁妝沒有備齊,如今為了避開孝期而嫁過去,不但面子上不好看,裡子也不能見人,她家還有其他妯娌,怎麼能這樣嫁過去給人笑話?
而顧卿則勸她說,若是他的未婚夫婿連未婚妻守孝三年都等不得,急著就添美妾嬌婢,那以後若遇見其他事,只會變得更糟糕,不會更好。一個好色之人,是不會因為妻子貌美能干就對她一心一意的。若是這時候趁早看清了未來良人的面目,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所謂良人,不只是外表俊朗而已。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張媛已經對自己這門親事看開,也不再自苦了。
她的父母都看出了她的不甘和難過,她豈不是十分不孝?在這種艱難的時候,她還要讓她的父母為她煩心,她實在是羞愧萬分。
所以張媛拒絕了江清靈的好意。
“我祖母走的那般冤枉,我做晚輩的,一定是要為她守孝三年,全了我的孝道才是。若是我連自己的祖母都不孝順,你家又怎麼能期望我孝順你的父母和長輩呢?”張媛拍了拍江清靈的手,“再說了,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哪裡有我們兒女吵著要改變的事情。”
“我二哥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家中家教嚴厲,我二哥身邊並無通房和妾室,如今姐姐要守孝三年,我哥哥……”江清靈一個未婚女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只得難過的捶了下床柱子,“我只是不想好好的一段姻緣,倒給什麼狐媚子給誤了!”
“若真有情義,什麼狐媚子都誤不了的。”張媛想起了表弟家的老李國公、姨夫李蒙和現任的國公李茂,若一個男人真的愛重自己的妻子,哪裡會被狐媚子迷的頭昏目眩呢?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無論我與你兄長未來如何,我總記得你現在這番好意,永遠不會忘懷。”張媛看著眼淚一下子湧出來的江清靈。“你也不必這麼為我擔心,我並不覺得難過失望,再說,也不一定就這麼悲觀啊。”
“我才不是為了怕你以後氣我才和你說這些呢。”江清靈伏倒在張媛的膝蓋上。“只是姐姐,為什麼會出這種事呢?我還等著喊你一聲嫂子呢!”
“別哭,別哭,你怎麼哭了呢……”
“嗚嗚嗚嗚……”
江清魂最後還是帶著江清靈一起失望的回府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明裡暗裡都表現出想要現在娶張媛的樣子,他這位岳丈大人卻一直都不接話,也對這門婚事不急迫。
照理說,女兒家應該更著急的不是嗎?
他就差沒和這位張大人說,若是嫁妝不夠,沒嫁妝嫁過來都可以這樣的話了。
但婚姻之事都是長輩做主的,他意思已經帶到,後面能做的只能等待。
張寧若要讓女兒守孝三年,那他也就只能認了。
只是張寧卻是要守孝六年的,到時候張媛出嫁,到底要誰主持呢?
張老太師留下的人馬……
可惡!
張寧在門口目送著江家兄妹走遠,心中盤算著江清魂為何如此急切。
是因為他年紀已大,實在等不得了?
還是因為他想早日成家立業,在家中站穩跟腳?
無論是哪一個,他自己說都是沒有用的,除非江道奇親來,否則他不會去求江道奇。
他是想早點嫁女兒過去,可若是上門去求,以後她女兒就有的委屈要受了。
信國公府裡。
今日李茂休沐,又開了一次家中的“話房”,請了家中母親、妻子,兩個孩子,一起在話房商議最近發生的事情。
上次這般聚首,還是李銳剛進宮之前的事情。
李茂原本並不想把張靜的真實身份說出來,李銳這孩子已經過的夠苦,再來一次打擊,他怕他會心性大變。
而自家母親才剛剛中風一回,再多說一些讓她煩心的事,他也擔心她受不住。
可張寧的遭遇,讓李茂改了主意。
崔氏也許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能過的快活,這才不願意把家中謀反的事情告訴他,張寧確實快活了幾十年,可事到臨頭,所遭受的打擊只會更重。
若張寧一開始就知道崔氏在做什麼,或崔老太君直言相告,以張寧的才智,未嘗不可避免這樣的結局。如今離族丁憂,家中兒女的親事可能也會受到影響,對張寧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一些。
他決定吸取張家的教訓,讓李銳知道事實的真相,以免以後事情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反倒給這個侄兒更多的傷害。
另一邊,跟著丈夫來了“話房”的方氏心中也是感慨無限。
她還是第一次來“話房”。
當年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就知道信國公府裡有一間建於水上,四面無遮無擋的奇特房子,是家中公爹和大伯與眾多謀士幕僚商議正事的地方。
家中最鼎盛之時,通往話房的長廊入口處守著十幾個家將,來往話房的幕僚和謀士絡繹不絕,就算是他丈夫,也從未在家中商議正事的時候能進入到“話房”中。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信國公府兩位最具重量級的主子會走的這麼快,而家中的幕僚和謀士也在幾年裡散的干干淨淨。
轉眼間,她和他的丈夫都能隨便進“話房”了,但這種得到資格的方式,她想他的丈夫是情願一輩子不用進話房,也不想有的。
方氏帶著一絲好奇掃視著放著眾多椅子的話房,忽地愣了一下。
那坐在窗台上幽幽地看著他們這邊的,除了大嫂張靜還能有誰?
方氏已經習慣於張靜的神出鬼沒了。以前她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能出來,到了後來,白天偶爾也能見到她的影子。
好在大部分時候她都很安靜,方氏漸漸居然習慣了這種不時冒出一個人影來的日子。
她微微對大嫂點了點頭。
自己腦子並不聰明,想來大嫂是知道他們要來商議要事,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所以才來看看的吧。若是她有什麼想說的能通過自己訴諸於其他人,那自己也算有點價值了。
無論身份如何,目的為何,李銳畢竟是李家人。
大嫂,也是李家人。
也許是自己的想法傳達到了張靜那裡,一直靜坐著的張靜也對著方氏頷了頷首,然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張靜永遠定格在了二十八歲,她的笑容嬌美動人,即使是方氏,心中也不由得為之觸動。不過是漫不經心的一個頷首,一個笑容,張靜也能美的如此驚心動魄,當年先皇會認定她能夠嫁入信國公府中,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有多少男人能防備這般直擊心靈的笑顏呢?
李茂發現自己的妻子在出神,但他以為這只是因為妻子對話房有太多好奇,所以拍了下她的肩膀,讓她回過神來,這才在話房的椅子中坐下,開始說起自己召集全家來的原因。
李茂從李銳陪大皇子出宮,在自家的“玲瓏閣”遭遇楚應元開始說起,直說到張寧的祖父如何與張寧的母親同歸於盡,死在張德府中為止。
李茂的所長並不在口才,所以敘起事來,一直是平鋪直敘,對於其中有些忘記的部分,還要想一想再繼續續上接著說,但即便是如此,這麼多事情集合在一起,本身就足夠讓所有人駭然相視,若是他口才再好一點,怕是真要把顧卿的中風再嚇發了。
李銳目不斜視地聽著叔叔所說的一切,項城王世子的事情恍然就如上輩子的事情似的了,然而當叔叔說到家中抓到的奸細供出了自家娘親的真實身份,而自家的外祖父並沒有死,而是反賊勢力的頭目級人物時,李銳的臉色青青白白,實在是讓人擔心。
就坐在兄長身邊的李銘發現哥哥一直在微微顫抖,這比上次他靠在自己身上無力的樣子已經好很多了,可小李銘還是很擔心,幾乎都要聽不進去自己父親在說什麼。
李茂看到侄兒這個樣子,有些說不下去,一時愣在了那裡。還是顧卿最鎮靜,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讓他繼續再說。
“誰管張靜是什麼身份,李銳是李家的孩子,這就夠了。李銳,你也別這般難過,人出生難道還能選擇父母不成?你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顧卿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震的李銳回過神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祖母說的是,是我想左了。我母親已經去世,我外祖父也已經去世。我又不攙和造反的事,他們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關系呢?孫兒只需謹記自己是李家的人,張寧和張致是我的舅舅,這就夠了。”
“你說的沒錯。這樣想才對。”
李茂見老太太輕而易舉就讓侄子重新振作起來,心中對自家母親也是佩服不已,眼神中不由得流露了一絲情緒出來。
顧卿見到李茂那種“啊我好佩服你”的眼神,頭昂的更高了。
切,你們是沒見過多少虐戀情深的小說和電視劇,什麼仇人之女愛上殺人凶手之子,什麼兩情相悅才發現是親生兄妹,什麼你殺我我殺你卻殺出感情的,不要看得太多。
不過是一個前朝郡主的兒子,還是過氣的都快被人忘掉的,有個什麼關系。
“母親所言極是。先別說銳兒是李家人,我大哥又是為了救駕而亡,就沖當年大嫂是先皇安排進府的,就算此事被揭發,我們家也沒有任何可以被動搖之處。”李茂看了眼侄兒,見他沒有表現出難過或尷尬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
“大嫂身份雖然尷尬,但我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就是。”
方氏聽了丈夫的話,忍不住看了一眼張靜。
張靜的鬼魂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眼神也不望向這邊。
方氏總算是知道為何大嫂身上總有一種神采飛揚的氣質了,原來她竟是前朝的郡主。
那般出眾的言行舉止、那般巾幗不讓須眉的勃勃野心,原來都來自於這裡。
只是那位張老太師,為何不親自撫養一位皇子,卻撫養了一位郡主呢?難不成他早就想要拿她來聯姻,所以才將她教的這般出類拔萃,就為了成就他將來的布置?
若真是如此,那李銳這位將金枝玉葉當棋子用的外祖父,當真死的極好。
“我並不擔心銳兒的身份會帶給家裡什麼變故,我擔心的是,尹朝余孽最近動作頻頻,這一年來更是將張家幾代的積蓄都搬空了,所謀必定不小……”李茂難掩臉上的擔憂之色,“若是他們想要起事,或者有什麼大的動作,大楚將會再生事端。”
“爹是擔心他們要造反?這時候?不會吧!”李銘兩個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也頗得人心,他們此時反了,不是找死嗎?”
李茂也覺得尹朝余孽再啥也不會這時候揭竿而起。先別說有沒有人百姓會盲從,就算有人跟著一起反了,數量也不會太多。
如今西、北兩軍都裝備齊整,中軍更是各個都是精銳,除非尹朝余孽變出百萬天兵來,否則大楚城堅牆固,軍備又精良,能成事才有鬼。
“我只是擔心。畢竟他們有錢有糧,手中又有軍隊,現在也不是十分太平,江南那邊今年鬧得這般大,北面去年岐陽王余孽叛亂也損失了不少兵馬……”李茂搖了搖頭,“罷了,我和你們說這些干什麼呢?這是我們這些朝臣該考慮的問題。”
“不,我覺得你擔心的不錯,這時候,我們得先未雨綢繆才是!”顧卿的眼睛裡冒著莫名的金光,“張家的事給了我們一個教訓,無論什麼時候,首先得要有錢!還得是自己能夠控制的錢!”
她站了起來,鏗鏘有力地說道:
“雞蛋決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李銘和李銳對視一眼,無力的捂住了眼睛。
奶奶,重點不是有錢,而是不要摻合這些破事好嗎?
還有,您到底在激動個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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