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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一日游
她只不過是回去溜了一圈,孩子們都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李銘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想來李銳今年已經十九,更是英俊瀟灑。
作為時間,它走的太快了,以至於連顧卿都說不清它到底去哪兒了。
作為陪伴,顧卿卻覺得還是越慢越好,最好再慢一點,再慢一點。
慢到他們作為一家人的時間可以更長久,更長遠。
是不是老天知道了她對孩子們的掛懷,所以才又送她來了一趟呢?
老天爺,你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人啊!
李銘聽見妹妹的話,握著妹妹手腕的手一松。
又讓李湄輕而易舉的跑了出去。
“李湄,你別跑!”李銘見妹妹又要溜,連忙伸手去撈。
“李湄,你別跑,一直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顧卿張開雙手,直直的擋在李湄的面前。
李銘眼看著妹妹像個小爆竹一樣往外沖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急剎車,硬生生的停下了腳步,不悅地瞪著前方。
不過他這個妹妹舉止異於常人已經不止一天兩天了,李銘也不以為意,上前幾步就要去抱起妹妹。
“李湄,你聽我說。你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沒有說不通的道理。奶奶……阿姨陪你去找你娘。我們好好說。”顧卿彎腰和李湄好聲好氣的說:“你總不能跑一輩子吧?”
李湄和顧卿對視了片刻,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被這個妖怪說服了。
她不在掙扎,任由哥哥抱起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錦繡院。
顧卿歎息著看著錦繡院熟悉的一草一木。
只是路上許多婆子還認識,往來行走的小丫鬟們卻有許多不認得了。
想來這幾年變化也大,李茂不在府裡,方氏一個人支撐起一個家,還添了一個孩子,確實也不容易。
李湄被李銘抱著到了廳裡,廳裡方氏和花嬤嬤正坐著說話,見李湄回來了,花嬤嬤立刻喜笑顏開的迎上來,一點也沒有怪罪的樣子。
方氏卻是臉上凝霜,看著自家女兒的眼神都是責怪之意。
養這一個,都頂上別人家養十個了!
顧卿走到花嬤嬤和方氏面前仔細看她們,她如今只是個阿飄,就算都已經快臉貼臉了,方氏和花嬤嬤也都沒有察覺。
方氏還是和以前一樣,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嘖嘖,三十多歲的人了,為什麼連皺紋都沒有呢?這裡可沒有面膜沒有保養品,死之前應該問問方氏有什麼秘訣的。
花嬤嬤看起來老了很多。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頭發花白了也很正常。想來她這幾年成了李湄的干奶奶,親自教養,也是受了不少累。
遠的不說,親自調1教伺候親親的人,就要費不少功夫。
顧卿捂了捂自己被掐青了的手腕。
能把親親養的不似平常閨閣女子,花嬤嬤當居首功。
方氏和花嬤嬤的後面站著幾個嬤嬤,桌上放著銅盆,銅盆裡是小黃豆。桌上有剪子、銀針、茶葉梗等物,顧卿一看就耳朵生疼,小李湄更是滿臉恨不得打翻銅盆的表情。
果不其然,李湄一回廳裡,方氏就要人按著她給她穿耳。小李湄用“妖怪你答應過我的”表情看著顧卿,讓顧卿忍不住也生出氣來。
這幾年她不在家,幾個孩子倒被養的像是這個時代的迂人了!
“親親,你問你娘,為什麼我們府裡沒有姨娘。”
顧卿寒著臉叫李湄問話。
李湄一愣,什麼叫“我們府”裡沒有姨娘?
這妖怪也太自來熟了吧?
不過李湄還是照著妖怪的話問了。
李湄的話一出,方氏伸出去的手一頓,隨機雙眉一挑,冷笑起來。
“怎麼,你嫌娘親待你不好,想要別的娘了?”
李湄膽子再大,也就是個五歲的女娃,聽到方氏的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顧卿走到李湄身邊蹲了下來,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讓她直視方氏。
“你不是想反抗麼?反抗就要拿出勇氣來。你連和別人直視著說話都不敢,又怎麼能讓別人正視你的意見呢?”顧卿在她耳邊溫聲地鼓勵。
“你問問你娘,為什麼別人家女兒穿了耳洞,你就要穿。可別人家都有姨娘,我們家就可以沒有。”
李茂不在家,方氏通常是母代父職,管的很嚴。這一點從李銘小時候就看的出來。李茂性格是個老好人的樣子,李銘敢爬到他爹身上說話,可她娘卻對他極嚴,對李銳十分溫柔,以至於李銘都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方氏這也是矯枉過正。因為看到放縱李銳後帶來的可怕之處,對自家的孩子就極為嚴厲,生怕他們也長歪了。
到了李湄這裡,居然也還是這樣。
李湄只覺得一個溫暖的懷抱環繞住了自己,然後這個妖怪在她的耳邊細細柔柔的說著鼓勵她的話,給了她直視的勇氣。
也許這就是這個妖怪的妖法吧,可以讓人不自覺的按照她所說的話去做。
所以李湄梗著脖子,挺直了脊梁,把顧卿的話問了一遍。
“你……你……”方氏看著李湄,左右環視了一眼。“是誰告訴她這些的!她才五歲,哪裡知道這麼多!”
屋子裡的下人們都低下頭,誰會承認這個啊!雖然她們很同意小姐的話,可也不敢說這種刺主母心窩子的話啊。
李銘知道這是方氏既被眾家婦人羨慕,又被眾家婦人詬病的事情,自然趕緊岔開話題。他妹妹雖然調皮,但一直懂事,這已經算得上是頂撞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欲者,亦勿施於人。奶奶去了才三年,你們就忘了,而且還拿來逼我……”李湄眨巴著眼睛,把顧卿說的話復述出來,又加了最後一句。
這話一說,連李銘都住了嘴。
猛然間,屋子裡陷入一片寂靜。
方氏和李銘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湄。他們確認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李湄這句話。但這確實是老太太在世的時候說過的。
“誰……又是誰教了你這個?”方氏看向花嬤嬤。
花嬤嬤搖了搖頭。
李湄咬著下唇,不肯開口。
“嬸母,是侄兒教的妹妹。”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電的顧卿背後一麻。
侄兒?
顧卿欣喜的望向門口。
一身紅色官服的李銳撩開屋簾,低頭進了屋來。
他眉目爽朗,一身利落瀟灑的氣質,五官比以前更英挺了些,也漸漸有了上位者的威勢。若不是穿著文臣的衣服,任誰見了他,都會覺得他是一員小將,而不是做著文職的大楚官員。
這孩子如今長得極高,連方氏主屋的門,都給他硬生生映的矮了許多。
顧卿看到這樣的李銳,幾乎是蹦躂著跑到李銳面前左看右看的。
尤其繞到背後,看到自家孫子那漂亮的倒三角體型,顧卿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誰能想到這樣的“尤物”,以前是個想要自己站起來都不行的大胖子!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就憑身材這一點,她就算是給國公府全府女人們的眼睛都積了德了!
張素衣更要感謝她啊。
李湄無語的看著剛才還一本正經的妖怪阿姨,一見到她大哥就眉開眼笑的跑走了。
這妖怪仗著別人看不見她,還色瞇瞇的盯著哥哥的肩膀、胸和屁1股看個不停。
都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
她就知道沒有女的見到他大哥不兩眼放光的!
所有男人,包括他哥哥,站在大哥身邊,都成了小矮子!
她也要長的那麼高!她也要別人抬頭看她!
妖怪阿姨一定有辦法的。
是吧?
李銳今日回家回的早,聽家裡下人說小妹又被追的到處跑,最後給逮到主屋去了,連忙跑來東園“救人”。
他在門口聽見李湄問為什麼別人家有姨娘他家沒有,為了防止嬸母尷尬,他就沒有進去。
但當李湄說道“己所欲者,亦勿施於人”的時候,他就站不住了。
無論是誰教了妹妹這個,他都要謝謝她。
如今他每日隨太子一起,看著他監國,這才明白了奶奶當年告訴他們的道理究竟多麼有用。
你覺得好的東西,不一定是適用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好。
你覺得不合理的事務,也許有它合理的一面。只不過站得角度和位置不同,看起來不合理罷了。
所以他站了出去,讓這個話題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妹妹才五歲,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套出話來,連累了教她這句話的人。
“銳兒,你今日回來的好早。”方氏意外的看著給他行禮的侄子。
“陛下胃疾又犯了,太子殿下一旁侍疾,侄兒就先回來了。”
李銳是在第二十七個月脫的孝,回東宮繼續赴任已經有大半年了。雖然他一直不在宮中,但其他三位伴讀還是經常來拜訪他的,所以他對宮裡的情況一點也不生疏。
只是陛下幾年前得了胃疾,今年起越來越嚴重,發作起來常常惡心嘔吐,根本沒辦法正常的上朝批折,太子不得不提早開始理政了。
方氏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如今李銳年紀越來越大,已經不方便進入後院。平日裡要沒有事,他都是極少來東園的。有事也都是找下人通傳。
要不是新宅子還沒布置完,他怕是早就去隔壁的新宅子了。
這官服都沒換就急匆匆來了錦繡院,想來是一進門就得了消息,跑過來給親親當救兵的。
她這女兒,就是給兩個男孩子慣壞了的。
好在丈夫不在家,要丈夫也在家,活脫脫三個李湄的奴隸!
“不管怎麼樣,耳洞這東西總是要穿的。以後無論是誥命的頭面,還是上賜的耳環耳璫,總是要帶的,不戴就不只是失禮這麼簡單了!”
方氏身為女子,想的比孩子們都要遠,操心的也比他們都多。
“我們雖然比妹妹年長,但並不認為稚子之言就是童言童語,不足以信。妹妹既然這麼排斥穿耳,大人也就該慎重考慮她的心意才對。”李銳看著眼淚汪汪的李湄,“她躲了快一年了,現在給她扎了,她也只會生出怨懟之心來。反正來日方長,等日後真的避無可避,我們再來想其他法子吧。”
李銳也不覺得打耳洞有什麼重要的。他覺得他妹妹現在這樣就挺好,不打耳洞也很可愛。
“再說了,就她這個調皮的性子,若是耳環掛在了哪根枝子上,說不定耳垂都要給帶的豁出個口子,還是現在這樣最安全。”
“是啊娘。若是考慮以後頭面沒法帶,總能想法子改出不要打耳洞也能帶的耳環的。”李銘摸了摸下巴,“也許可以走釗堂哥的路子,看看外面有沒有什麼能工巧匠可以改良一下。”
李釗如今名義上歸屬戶部,其實跟在陳老大人的兒子後面學著管理內帑,再熟悉戶部的各項事務。
他走的是陳老大人“蒙蔭”的路子,加皇帝“特征”點進戶部的“技術人才”,雖然官位很小,但前途不可限量。
方氏給李銘李銳兩孩子勸說的消了些脾氣,再看到女兒眼淚汪汪,心就軟了一半。
她的心肝又不是鐵做的,若是真下的去手,也不會讓女兒逃了一年了。隨便找幾個下人按住李湄,她力氣再大,能逃的出去?
花嬤嬤疼惜干孫女,這時候適時插話:“夫人,小姐如今才五歲,就能說出這樣的道理,豈不是說明我們府裡教養的極有見識?女孩子要過的好,心胸和眼界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個糊塗人,就算打了一堆耳眼,難道就能聰明起來嗎?”
“花嬤嬤說的是。”方氏歎了口氣。“既然你們一個兩個三個都這麼說,那這耳洞,先就不打了罷。”
李湄高興的跳了起來,李銳和李銘也露出了笑容。
“只是娘今天還要打你的手板子!”方氏瞪著自家的女兒。“你今日說的‘姨娘’之類的話,已經算的上犯上了!還有搬出祖母來壓人,這不是乖孩子該做的事情!”
“你以前還算是個乖巧的孩子,現在越來越自以為是了!”
“文繡,拿戒尺來!”
李湄聽到母親的決定,張大了口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母親。見母親說的是真的,小李湄將頭一扭,望向一旁站著的白衣阿姨那邊。
顧卿見孫女兒看她,只能嘿嘿嘿嘿地干笑了幾下。
‘妖怪阿姨,話是你教我說的,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李湄的眼神裡滿是這樣的譴責。
那啥,忘了如今李湄是晚輩了。
她當老太太當習慣了,訓人說大道理都沒人敢頂嘴吱聲的。
這麼一想,自己過去實在是太幸福了。
“對不起啦,親親。”顧卿雙手合十,放在腦門上。
“你就當這是你勇敢的代價吧……”
‘妖怪阿姨,不帶這麼坑人的!’
李湄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戒尺,不甘心的閉上了眼。
啪!!
深夜。
西園,雲中小築。
因為白天看到了祖父的信,又聽著妹妹數次提到了奶奶,李銘想念起自己的親人,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披衣起床,站在了窗邊。
他住的這座樓有數層高,他住在最頂上,所以才叫“雲中小築”。站在房間裡推窗往外看去,整個西園全部收入眼底。
大哥的擎蒼院還是燈火通明的。
也是,再過幾個月,大哥就要大婚了。如今擎蒼院的下人們各個都忙的腳不沾地?
別的不說,光是收拾東西就要許久。
西園的擺設和古董都是當年大伯置辦的,大哥新開了府,爹娘都讓他把西園的東西搬過去。
好在大嫂的嫁妝都已經提早搬到新宅子裡去了,不然還不知道要忙成什麼樣。
是不是人的長大,總要伴隨著離別的過程呢?
他的爺爺、奶奶已經離開了他。
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哥,如今也要搬走移居。
在外面,他並不能和大哥表現出十分親近,而是要稍稍帶些距離。大哥如今在太子身邊結交了許多世族子弟,許多世族的長輩也視他為家長子侄一般。
皇帝的計劃,似乎水到渠成的就這麼實施了出來,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為之。
李銘感受到了成長的陣痛,內心裡煩躁不已,索性抽出玉簫,將自己最愛的那首曲子,低低地吹奏了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李湄和顧卿躲在帳子裡小聲的竊竊私語。
李湄小時候也經常和顧卿同床,軟乎乎胖嘟嘟的一團窩在她懷裡,說不出的可愛。
如今她雖然長大了些,但散了頭發穿著中衣撅著屁股躲在被窩裡說話,還是讓顧卿一顆心都軟的化掉了。
“妖怪阿姨,你是不是我祖母派來的?”李湄悄聲地問顧卿,“所以才知道這麼多事情?”
“我真是你奶奶……”顧卿欲哭無淚。
李湄繼續露出“那怎麼可能”的表情,並十分肯定了顧卿的身份。
“原來是奶奶派來陪我玩的妖怪!”
這麼沒用,連妖法都使不好,一定是那種只能陪小孩子玩的妖怪啦!
“喂喂喂,不要擅自決定好嗎!”顧卿拍了李湄的小腦瓜子一下。“我要是妖怪,第一個先把你吃了!”
“那總不能是神仙吧?”李湄瞇著眼,上下看了一眼顧卿。
“仙女姐姐應該穿的更漂亮一些才對!”
這是工作服好嘛!
你知道工作服省了她多少錢嘛!
你知道在我的世界裡,穿我這身的是“白衣天使”嘛!
熊孩子!
“我……哎。我和小孩較勁什麼。”顧卿自嘲了一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不過,我不是妖怪。你就當我是你奶奶派來陪你玩的吧。”
為什麼她只能在李湄身邊活動,一離遠了就被扯回來呢?
難不成因為李湄是她救活的,和她有了什麼聯系?
還是這孩子很重要,老天派她過來保護她?
保護她什麼?
不被扎兩個耳洞嗎?
“妖怪阿姨,你在發光誒!”李湄突然捂住了眼睛。“哎喲,好刺眼。”
“呃……這是什麼情況?”顧卿也覺得自己身上突然發熱,後腦勺也痛了起來。“我這是要回去了嗎?”
“妖怪阿姨,你是要回去找奶奶了嗎?”李湄捂住眼睛興奮地叫道,“幫我告訴奶奶,大哥要成親啦,哥哥春天也要參加春闈,讓她保佑大哥娶個漂亮的嫂子,讓哥哥都能考個狀元!”
大哥說嫂子可能長得比較健壯,她的心可疼了!
她大哥那麼好看!
都說奶奶成了神仙,能派妖怪下凡,應該是了不起的神仙吧?
奶奶你一定要使使仙法啊!
“……你大哥一定會娶個漂亮嫂子,你哥哥也會考到狀元的。”顧卿看著自己慢慢的變得透明,耳邊也傳來一陣陣的呼喊之聲。
傻孩子,張素衣多漂亮啊。
你哥哥國公之子的身份去考試,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點個狀元啊。
這是真的要回去了。
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來呢?
x大附屬兒科醫院。
“卿卿,你終於是睜眼了!媽還以為你要變成植物人了呢!”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婦人抹著眼淚望著正在幽幽醒來的顧卿,激動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這醫院和你犯沖啊!先是找不到男朋友,然後是差點過勞死,現在還被砸的就差沒變成植物人了!”顧媽媽一拍床板。
“辭職!必須得辭職!好了就辭!”
‘媽啊,你別搖我啊……”
一陣陣泛著惡心的顧卿難過極了。偏臉上罩著吸氧面罩,連話都說不出來。
‘再搖,我又要暈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湄:奶奶,下次派個厲害點的妖怪來!
至少要打的過她啊!
顧卿:(悲憤)我這不是怕用力傷了你嘛!
第221章 逆行性健忘
“師姐,你這樣再怎麼‘請神’也是徒然。”張玄不贊同的看著師姐張璇璣。“天梁既然好生生的在天上,你又老想著招她下界做什麼?”
張璇璣身穿一身法衣,手中拿著星月幡,虛弱的倚靠在觀星台的星柱上。
和幾年前不同,原本還恍如三十多歲婦人的張璇璣,如今已經一頭白發,就連皺紋都爬上了眼角。
幾年裡就老的這樣快,實在無法讓人相信是自然的作用。
“師弟,我和你不一樣,你既超脫,連內丹都已經成了,自然是什麼都看的透。你求得是‘飛升之道’,我修的卻是‘堪破之道’。如今我已經堪破天象,眼見著即將山河倒轉,生靈塗炭,讓我視若不見,我是做不到的。”張璇璣一展星月幡,苦苦地望著天上。
“明明天梁還在,為何會變成這種天象呢?”
“師父竟然也不管你。”張玄歎了口氣。“我說皇帝怎麼放你回山。原來你是跟皇帝說,你要替他續命嗎?”
“我想續的是帝命,不是楚睿的命。”張璇璣搖著頭,“楚睿大限將至,就算神仙下凡,也無力回天了。大楚氣數未盡,新的帝星卻還是沒有蹤影,這一切的異常,肯定都是和天梁的不對勁有關。我想請那位天君下界為我答疑解惑,又有什麼不對?”
“那不可能。”張玄微驚。“鳳命既出,帝命已存。怎會沒有帝星?”
“你看到了鳳命?”張璇璣一把抓住師弟的肩膀,“在哪裡?何處?”
“師姐,你入了歧途了。”張玄輕輕撥開張璇璣的手。
“天君曾經告訴過我,凡人的劫難,要由凡人自己去解決。我在江南救災之時,一直以為天君暗示我的是會有仙人下凡救世。可到了後來,我才發現,並沒有什麼神仙會下凡來。”
“但凡人可以是神仙,凡人也能做神仙才能做的事情。真的什麼都要上天來救嗎?凡人難道就不能具有神性?”
“帝星隕落也好,沒有帝星也好,哪怕是生靈塗炭,終歸都是*。而天道平衡,既然是*,就會出現撥亂反正之人。眾星歸位也好,眾星無用也好,都是天意。”
張玄對自家師姐行了一個稽首禮。
“望師姐早日堪破這個道理,尋回本心。”
“我做不到,師弟。”張璇璣的重瞳在此刻顯得越發妖異。
“我知事起便可看透星象,到五十歲上方才大成。如今我願以身殉道,換世間一個太平,這一切,只要將那位天君召下凡間即可。能以我一人之身成就無上功德,這是曠古爍今的偉業,為何你要阻止呢?”
“你並沒看透星象,也不知道功德為何而修。天梁給予世人的是一種精神,而非實質上的幫助。精神不滅,是以天梁不滅。真到了那一步,眾星會發揮自己的作用的。她只是蔭星,真要救世,也要靠凡人自己來做。”
“我不能賭。”張璇璣的眼睛裡流出淚水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張玄歎了口氣,望著師姐的頭發。
用減壽來換取渺茫的希望,這是何苦來哉?
難道就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天命”上嗎?
“師弟,你就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嗎?天君是以你的真元為引出的竅,應當也會有所感念。若是你也助我一起‘請神’……”
“我會去見她,但不是以這種方式。”張玄看著漸漸泛白的天際線,“我修習《玄妙》而入道,《龍虎經》大成,如今內丹也已練就,窺得了大道之門,日後自可堂堂正正的去拜見與她。既然知道她是天梁星君,他日我踏入仙門,一路問過去便是。”
張璇璣看著身穿白色長袍,一臉堅定的師弟,霎時間想起了一句話來。
道不同,不相為謀。
也許只有像張玄這般明心見性之人,才能“得道”吧。
張玄看了看天色。
他每日清晨都要在龍虎山之巔吐納真氣,如今天已泛白,他苦勸師姐又無果,自是不會再在這裡耽誤自己的修業。
張璇璣看著自家師弟腳步輕盈的往更高的山峰而去,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星月幡。
整座龍虎山三千道人,竟沒有一個人支持她的做法。
她從昨日午夜開始的“請神”,直到今日拂曉也沒有任何動靜。雖然消耗巨大,但她不會就這麼認了的。
等她回復了元氣,再來請一次便是!
n市,x大附屬兒科醫院。
顧卿歪在病床上,忍住不停出現的頭暈眼花,呆乎乎的聽著身邊的媽媽說著她昏迷的前因後果。
她明明記得自己死了啊。就在信國公府的小床上,因為聽到了張玄的保證,所以終於松了一口氣,那氣一松,就死掉了。
然後她就出現在這張床上了。
她媽怎麼說她半個月前差點過勞死救了回來,然後又遇見病患家屬前來鬧事,因為救了一個實習醫生而被台燈砸了?
是dai嗎?
她重度彌漫性腦傷了?
“所以說,這麼多錦旗和鮮花都是給我的?”顧卿傻了眼,又指指監護室外站著的一群保安。“那些保安也是為了阻止擅闖的記者所以站在那裡的?”
“是哇!”樂觀的顧媽媽一想到女兒失去意識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時候就一陣後怕。“還有記者沒經過醫院同意,偷偷穿了醫生衣服跑進來拍照呢!”
“呃……”
“現在的醫生沒法做了。你知道那對夫妻為什麼砸你嗎?他們家小孩得了幾個月前得了急性心肌炎,而且是重症心肌炎伴有心源性休克,隨時可能死掉。他們沒有醫保,每次小孩一休克就要急救,要花不少錢。時間久了,把家裡的錢全部都花完了,又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顧媽媽說起這個就不勝唏噓,“這孩子也是可憐,得了這麼個毛病,發作的又越來越頻繁。有些醫生就勸這對夫妻不要再治療了,這小孩隨時都有可能走掉。”
“這對夫妻在外面欠了太多債,後來就想了辦法,跑到省城來,想辦法把孩子送進醫院。他們本來盤算著孩子一死,就想辦法把事鬧大,得一筆錢還債的。結果省城和他們那邊不同,沒有轉院證明誰也不收這種重症病人,這夫妻本來孩子要死了就想不開,再到處碰壁,一下子就走了邪路……”
顧卿剛剛恢復意識不久,整個人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又聽見她媽說了一大串,腦子就有點缺氧,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原來是這樣,是過不下去了啊……
可是他們這樣做,考慮過小孩子的感受嗎?用這種不名譽的死法,給他短暫的人生畫下一個休止符?
“小孩……小孩有事嗎?”
顧卿拉過床邊的吸氧面罩,熟練的打開氧氣閥。
反正都是醫院免費供應的,不用白不用。
雖然她是醫生,可還沒有享受過這麼奢侈的醫療看護呢。
豪華單人間,還帶陪護間喲!
“那小孩也是可憐。媒體曝光後,小孩被留在你們醫院了。心外科的劉教授說若是全人工心髒或者動心髒移植手術也許能活,現在只能先治著。孩子爸媽都被行政拘留了,哎,真是……”顧媽媽對這對夫妻的狠毒十分生氣,但又覺得這人家的小孩太可憐了,就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看來媒體還是有點用的嘛。
顧卿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師姐,你好點了沒有!”門診實習的小王醫生跟著幾個巡房的大夫進了病房。由於後腦受損,醫院擔心顧卿有顱內出血的情況,就沒有隨便搬動她,而是將她留在了醫院,調了兄弟醫院x大附屬醫院的專家會診。
“恢復的不是太好。但意識障礙已經有好轉的跡象。雖然離開了重症監護室,但還是需要繼續觀察,dai出現腦炎或者事後有並發症出現很正常。至少要住院觀察一個月才能繼續走動。病人隨時可能陷入昏睡或淺昏迷,若是出現了也不要慌張,只要生理指標沒有大幅度下降,這都是正常現象。”
x大附屬兒科醫院請來給顧卿治病的專家,是x大附醫剛剛從美國麻省總醫院請過來技術指導的神經外科精英,因為這次醫療糾紛中顧卿表現的十分冷靜勇敢,對她十分欣賞,所以才自動請纓過來協助治療的。
“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卻比男人還要勇敢,有沒有興趣來我們x大附屬醫院?我們的兒科也很好……”
另一位x大附醫的神內科來會診的男醫生不顧小王就在旁邊,□□裸的挖角。
還真不好意思啊,我還沒女人勇敢!
剛剛才大學畢業的小王在沒人的地方對天翻了個白眼。
顧媽媽自然是很高興自己的女兒得到別人的贊賞啦,但現在還有個更嚴重的問題。
“醫生啊,我女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昏迷的了。她甚至連自己半個月前勞累過度差點死掉都記不得了。以後會不會想起來啊?”
“咦,你出現逆行性健忘了嗎?”神經外科的專家覺得有趣的眨了眨眼,“什麼都不記得了?”
顧卿搖了搖頭。
她只記得自己渾身不能動,然後聽到花嬤嬤一聲悲號。
自己就出現在這裡了。
“逆行性健忘,是越近的事情越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都沒有問題。反正也不是什麼很好的記憶,忘了也許是好事。以後也許會想起來,也許想不起來。”x大附醫的醫生看見顧媽媽緊張的樣子,低聲安慰她,“腦部是很復雜的器官。沒有危及性命,出現健忘就已經是萬幸了。”
顧媽媽雖然從女兒那裡早就知道有可能是逆行性健忘,但聽了專家肯定沒有大礙,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不過是一個兒科醫院,竟然會累到差點猝死嗎?”神經外科的這位專家只是華裔,自小在美國長大,剛來中國不久。
因為外國的醫生看診每天都是有規定數量的,值班制度也很嚴格,所以他沒想到一個兒科醫院會讓醫生差點累死。
“那是意外!這陣子接診超過我們的負荷程度了!”x大兒童醫院的院長推開門進了顧卿的病房。
他是得知顧卿清醒後特地從家裡趕過來的。
拜顧卿所賜,現在x大兒科醫院都上了一個星期n大的新聞頭條了。
若是她真的成了植物人或者死在醫院裡,他們醫院的聲望將會跌到一個史無前例的低谷。現在醫院居然讓女醫生奪刀這種事,已經快被網友們罵他們院裡沒男人了!
“顧卿,你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劉院長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因為顧卿又睡過去了。
顧卿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所有人都來來去去,身上穿著簇新的衣服,滿臉都是笑容。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對她視若無睹,好像她穿著病號服站在院子中央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樣。
還有兩個丫頭就這麼說說笑笑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連眼睛都沒斜一下。
除了知道自己在古代,顧卿完全不知道這是哪兒。
她是又穿了?
這次是大楚,大宋,還是大唐啊?
“妖怪阿姨,你又來了?怎麼穿的這麼奇怪?”一身紅衣的小男孩拽了拽她的衣擺,“是奶奶叫你來看哥哥的嗎?”
奶奶有沒有使仙法讓大嫂變好看啊!
“呃……小朋友,你是誰?”顧卿抓了抓頭。“你為什麼要喊我妖怪?”
謝天謝地,原來不是她有問題,真的是別人奇怪!
至少這小孩子是理她的!
“妖怪阿姨,你下凡頭先著地,把腦子撞壞了嗎?”李湄露出可惜的表情來。“我是李湄啊!”
奶奶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派這個不靠譜的阿姨來啊!
肯定把奶奶交代的任務都忘了!
“不可能!”顧卿跳了起來,“我的親親才不是長這樣!你和李茂哪一點像啊!”
“連話都說得一樣……”李湄聳了聳肩,“難道還要把這麼蠢的對話再來一遍麼?”
“哈?”
李湄拍了拍顧卿的肚子。“你去撞一下那個丫鬟看看!”
“我為什麼要去撞那個丫鬟?”顧卿露出“你腦子才壞了吧”的表情。
“我讓你撞肯定是有原因……”李湄搖了搖頭,“罷了,還是這樣吧。”
李湄看准一個路過的下人,使勁把顧卿往前一推。
顧卿只覺得背後一陣大力傳來,然後不由自主的就往前竄了幾步,直直地往一個手上拿著彩球的下人身上撞了過去。
“啊啊啊啊!快閃開啊!啊啊啊啊!”
顧卿揮舞著雙手一下子……
穿過去了?
“我……我是死了嗎?”顧卿看著自己的雙手,使勁咬了一口。
李湄肉疼的“嘶”了一聲。
這妖怪真可愛,每次都要咬自己一口。
“沒死啊……這不疼著嗎?”顧卿甩了甩胳膊。“維度不同嗎?”
“妖怪大神,你都來過一次了。你怎麼這麼健忘啊!”李湄蹲在顧卿身邊,看著穿著藍白豎條中衣就出了門的妖怪。
真可憐,上次還有件袍子蔽體,今天穿著中衣就出來了。
“妖怪阿姨,我大哥今天成親,你能不能不要穿這麼‘樸素’啊?”李湄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衣服。軟倒是很軟,就是粗的很。
“你是妖怪,不能變一件好看的衣服嗎?”
“誰是妖怪?就算你真是我孫女李湄,也不能這樣說話啊!”顧卿“噌”的一下站起身,驚訝地看著四周。
“我來過嗎?我最近生了病,忘了不少事。”顧卿看著下人們來來去去的景象,皺著眉問她:“你是李湄,那今天是誰成親?你喊大哥,是李鈞成親嗎?”
“李鈞堂哥孩子都會跑了。”李湄撓了撓臉,“小侄子現在應該是豆鈴嫂嫂帶著吧?堂兄和我哥哥陪著大哥去祭祖了。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哈?李鈞都生孩子了?”顧卿看著滿屋子披紅掛彩的景象,突然想起了一種可能。“你是說,今天是李銳成親的日子?”
“就是我大哥啊。”李湄滿臉都寫著“你好笨”。“我哥哥李銘今年才十五呢!”
哎,看來不能靠她了。
大嫂漂不漂亮,果然只能靠自己去偷看啊。
“什麼?什麼?今天成親?”顧卿在院子裡慌張的踱起了步子。“怎麼一穿就穿了三年呢?我為什麼會穿呢!”
“難道這是李銳的新家?是了,結婚了就要分家了。”
“我擦!銳兒今天成親,我就穿著病號服來了!太挫了!”
“對了!”顧卿彎下腰,“你知道龍虎山的張玄張道士在哪兒嗎?”
李湄點了點頭。
“知道啊。”
“哎喲我的個親親啊,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言簡意賅啊!”顧卿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孫女兒怎麼是這麼個怪性格。“在哪兒啊?”
還喊自己妖怪!
看等事情完了,她不打她一頓屁股!
“就在前面廳裡啊。”李湄莫名其妙地說。“哥哥給張道長下了帖子,他幾天前就到京城了。吉時還是他卜出來的呢。等哥哥祭祖回來,他就要和齊哥哥、仇哥哥他們一群人,陪著哥哥去晉國公府迎親去了。”
“哈?張玄就在府裡?”顧卿瞪大了眼。
“快帶我去找他!”
李湄穿著小男孩的衣服,本就是為了能跟著李銳一起去迎親看新娘子方便。
現在天色還早,按禮李銳先得去告祭祖宗,說明自己已經可以開枝散葉了,再給死去的親人們上香以後,再回自家,從自己府裡出發去迎親。
晉國公府親戚多,女眷也多,齊邵他們陪著李銳一起,是為了給他擋殺威棒、攔轎詩、催妝詩,這時候結婚花樣多,跟的人少了,門都敲不開。
陪著新郎官的男性好友必須是未婚的,李銳旁邊連太子都已經娶了江家女,秦斌和熊平也都娶了媳婦,最後喊上自家兩個弟弟,再拉了齊邵和仇牧一起來,還有東宮幾位同僚,後來張玄來了,張玄也是未婚男子,便一起請了去湊數。
現在李銳還沒回府,張玄他們自然就在前廳候著。
李湄帶著顧卿熟練的在李銳新家的宅子裡繞來繞去,很快就到了前廳。
前廳裡許多男人站在一起談笑風生,顧卿定睛一看,大都是生面孔。
想來李銳這幾年又新交了不少朋友。
“張玄哥哥!”
張玄今年已經年近三十,理應喊叔叔的。但張玄和李銳同輩論交,長得又不顯老,所以李湄便一直喊他哥哥。
顧卿看著向她走來的張玄,驚得合不攏嘴。
這這這這……
顧卿的手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
他穿著現代醫生才穿的醫生袍也就算了,她還能忍。
胸前別著四不像的陰陽臉笑臉小人也算了,至少還是個小人!
那口袋裡插的樹枝……
忍了!
問題是,誰來告訴她……
這張玄腳下踩的粗跟單鞋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脖子不舒服稍微推拿了下。
小劇場:
張玄:原來天君穿這個走路是這麼累的。
是了,天君都是騰雲駕霧,應該是不會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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