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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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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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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26:02 |只看該作者
   張遠:……管我什麼事!

第190章 辭舊迎新

    “殺人啦!殺人啦!”

    “堂叔,堂叔,我是張庵啊!”

    “啊!救命!救命!”

    張致像是一只瘋虎一般沖進了張德府中,直接朝後院而去。

    一路上,無論是廳堂還是正屋,所有的東西都被撿的干干淨淨,等待著變現成銀子還給張寧家,好幾個家丁沖出來想要阻止,結果被張致帶來的壯漢一下一個全部都放倒了。

    張德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個兒子只有一個外地做官的是嫡子,其他兩個都是庶子。一個女兒今年十二,還沒到出嫁的年紀,想來以後也不會太好。

    大兒子的孫子和妻子並沒有和他一起赴任,此時正躲在房間裡瑟瑟發抖。大兒子之妻死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婆婆盧氏會打死了崔氏,盧氏平日裡十分溫和,就連重話也不曾和她說過一句。

    剛出事時,家裡曾有傳過風言風語,說是崔老太君和她公爹有染,被她婆婆發現才一怒之下打死了她。可她知道這也是無稽之談,她公爹從來不在崔老太君來的時候去後院,有時候更是直接就不在家裡。

    人言可畏,大兒媳第一次知道了這句話的意思。

    張致把張德的子女和孫子一個個給搜了出來,叫家將用繩子捆了,拖拉成一串就朝府外拽去。一路上家丁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們之中有許多是張太師的人,正因為精通武藝,此時更不能暴露,只能任由張致胡鬧。

    張致許多天沒睡了,人在疲憊的時候性格最是暴躁,他氣上心來的時候絲毫不考慮將來會不會被彈劾、外界會怎麼傳他,他心中只一心一意要讓堂叔後悔,讓這些晚輩去磕頭謝罪,是以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見輕柔,張德的兩個孫輩已經是鬼哭狼嚎了。

    張寧騎著馬飛奔到張德府上的時候,看見的正是張致拉著一長串人邊罵邊喝的往門前走的情形。

    “胡鬧!快放了侄兒侄孫!”

    “哥!我要拉她們去給娘認錯!”

    “我叫你放了他們!”張寧站在大門口,頂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擰著眉頭喝道。

    “自古父債子償,他們的爹不在京城……”

    “如何去償有朝廷律法在,陛下的聖斷已出,禍不及子女,你是在抗旨嗎?”

    “你……哥你居然替這些人說話!”

    “回去,不要在這裡丟人顯眼了。”張寧一身重孝,麻布制成的冬衣完全抵擋不住寒風,冬日裡的風一吹,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

    張致從小就怕這個哥哥,張寧一呼喝,張致只得不甘心地瞪了一眼後面的眾人,丟下繩子跟著張寧上馬。

    張致的家將們都松了一口氣。

    若是鬧出人命來,他們的主子是情有可原,然後就該他們當替罪羊了。

    能以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方式結束,既出了氣又沒出什麼岔子,自然是最好。

    張寧和張致騎著馬一同回府,路上一言不發。

    當得知張致是自己的親生弟弟,張靜反倒是抱養來的時候,張寧只覺得家裡受害最深的就是這位弟弟。

    一出生就沒了嫡子的地位,沒有繼承權,娶不到好女子,明明親生母親就在面前,卻要喊一個不相關的女人叫姨娘。

    難怪父親一死,那位姨娘很快也就“郁郁而終”了,怕是祖父擔心當年的事終會走漏,對姨娘下了毒手吧?

    張致跟著哥哥回了府,張寧安排下人安置好幾位家將,便帶著弟弟去了靈堂給母親磕頭上香。

    張致從小被崔氏養大,他小時候生過一場痘症,崔氏衣不解帶的守了他三夜,更是親自為他整理痘瘡,絲毫不懼也會染上惡疾。從此他便把她當成了親生母親,連姨娘都要遠遠排在後面。

    張致執意要家人打開棺木,見嫡母最後一面。張寧擔心自家弟弟暴脾氣,一看到娘親的傷口,會忍不住掉回頭把堂叔家的人殺個片甲不留,所以極力阻止。

    張致爭不過哥哥,張寧道老太太已經走了十幾天了,此時樣子肯定不太好看,棺槨裡又放著防腐防臭的填料,一開棺勢必有所損傷,雖然知道他想盡孝,但還是以逝者為重比較好。

    所以張致最後只能趴在嫡母的棺槨上哭的聲嘶力竭,他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此時哭的像是個孩子,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虛假。

    周圍的下人有不少都嘖嘖稱奇。要知道自家老爺雖也悲痛欲絕,卻絕沒有張致哭的這般摧人心肝,只是自家老爺那幾天過的猶如失魂落魄一般,也是讓人無限唏噓。

    張致一陣悲哭之後終於還是體力不支,直接暈倒在了靈堂裡。

    張寧和其他下人嚇得半死,待發現只是暈厥過去以後這才安定了心神,趕緊將他抬到昔日住的屋子裡,好在家中早就知道這位老爺是要回來奔喪的,他少時住的院子早就已經整理好,一回來就可以住了。

    第二日,張致在少時睡過的房間裡醒來,霎時間還以為自己重返過去,時光倒流一般。

    只是片刻,全身的酸楚就告訴他,他並未回到小時候,自己只是回了小時候住過的房子。

    他起了床,在家中下人的伺候下洗漱,起身就找大哥。

    張寧這時候正在書房。他雖然已經上旨丁憂,但他畢竟是一部尚書,要卸任之前還有無數工作要做,交接也要做好,是以雖然他家重孝,屬官該來的還是來了不少,直把他的書房當成了吏部衙門的辦事處。

    張致在外間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著張寧處理完公事好來見他。

    張致這一路奔回何止千裡,他到通州的時候,怕是妻女等人都還在涼州顛簸呢。此時一放松下來,真是渾身上下無處不痛,一坐倒在椅子裡就不想起來了。

    酸痛難忍間,他想起了自家千裡疾奔去涼州討救兵的侄兒。當時李銳到了他們都尉府的大廳裡,也是這樣四肢攤開的躺在椅子上,怎麼也起不來。

    他今年已經三十多歲,遠不能和當年可以幾天幾夜疾馳行軍的自己相比,這一場路趕下來,全身都要散架似的。

    只是李銳畢竟還是救回了李茂那個老匹夫,可是他嫡母卻是永遠回不來了。

    張寧足足忙了一個時辰,才送走眾多屬官舊部。他一出門看見自家弟弟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椅子裡,也是一愣。

    張寧凝視著自己的弟弟,第一次發現其實他長得還是和他娘有幾分相像的。

    尤其是眉毛和嘴型。

    為什麼他一直沒發現呢?

    他弟弟為了打仗方便,可是從來沒蓄過須的。

    “哥,你好了?”

    “好了,你跟我進來。”

    到了書房,張寧有些沉默,不知道該如何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

    “我離了族,是從父親這邊分的房,所以你如今也不在族中了……”

    母親頭七剛過,他就自己把自己這房除了族。他手中有太多張家的把柄,張德背黑鍋之前又告訴了他不少□□,是以張氏的族老們沒有一個敢攔著他,就連他娘當年置辦的祭田也都乖乖還了一半回來。

    “離了就離了,反正我也沒沾過半分光。”張致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他在軍中打拼,靠的是趙老將軍和李老國公的面子,軍中半點都不認張家的。張家也不承認他這個庶子的地位,他連進家廟祭祀的資格都沒有。

    “離了反倒好,一想到娘的靈牌以後要和堂……張德夫妻的放在一起,我就寢食難安。如今正好,我們自己供奉父母的香火,也不勞族中惦記!”

    一想到嫡母會死的原因,張致就怒不可遏。

    “不過是缺錢而已,為何不來找我?為了些許銀子,居然弄到這種地步!”張致的牙齒咬的咯咯響,“張家什麼時候窮到需要上門去逼債的地步了嗎?”

    他的妻子戴氏娘家是西北巨賈,販賣絲綢良馬,又做著糧食的生意。戴氏嫁過來的時候,戴家自知家裡沒有什麼身份,陪嫁了幾十萬兩銀子,更有資產無數,若單論富裕,張寧還沒有自家的弟弟有錢。

    “並不是錢的原因。”張寧想了想,改口道:“不僅僅是錢的原因。”

    “那還能有什麼原因!難不成是堂嬸被人下了蠱不成!”

    “此事說來話長,而且其內容驚世駭俗。但內中情由,和你也有關系,所以我不得不說……”張寧捋須而歎,“其實……”

    “……你是我的親生弟弟。”

    張寧不顧張致已經驚駭的站起來了的表情,開始自顧自的說著他從張德和李茂那裡得知的事實。有些東西是他自己的推斷,便也夾在其中說了出來。

    和李茂不同,張寧想要說清楚一件事,往往是言簡意賅,連內裡的緣由都分析個清楚。其中陰謀鬼蜮之險惡,張家局勢之危險,以及張家滿門的犧牲,無不讓張致膽顫心驚,恨不得把自家祖父拎起來再問一次才好。

    張寧會把所有事情和盤推出,正是因為他篤定自家弟弟和他想法是一致的。

    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奮斗了幾乎半生,誰樂意摻合這種破事?!

    他們可不知道什麼尹朝後人,前代牽扯不清的孽事,如今也該了解個干淨了。

    果不其然,張致一聽完所有的來龍去脈,當即森然地冷笑了幾聲。

    “敢算計到我們家頭上,就算是祖父糊塗,此仇也是不共戴天。若他們真的起事,看我不帶兵滅了他們!”

    人怒到極致時,連狠話都不屑說了。

    到時候戰場見真招吧。

    聽聞小舅回京,李銳在休假的時候連忙上門拜見。

    張寧張致雖然知道了張靜並非他們的親生姐妹,但三人從小一起長大,無論張靜是出於愧疚還是為了掩飾真實身份,她這個姐妹都當的讓人心中暖洋,感情卻是真的。

    所以對於這個侄子,張家兩弟兄心中感情復雜,到最後還是情感上占了上風,絲毫沒有芥蒂的地方。

    張靜與李銳和他們一般,都是可憐人罷了。

    既然已經錯了這麼多年,又何妨錯下去呢?

    李銳的心情也是差不多。他在人生最無助的時候得到了兩位舅舅的幫助,大舅請來的先生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無藥可救,小舅請來的先生讓他發現了自己的才能,在這一點上,兩位舅舅對他恩同再造,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抹殺的。

    張致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這個侄子,誰也想不到再次相見居然是這個樣子。張家等崔老太太的七七過後就要扶靈還鄉,張寧准備除了自己的心腹家人,老的家生子一個都不帶,留下來守著老宅和京城的莊子。

    哪怕這些人都是祖父的探子和助手,他也懶得管了。他家如今只剩個空殼子,不便搬走的財物他都寄存在了岳母家裡,那些反賊除非把他家宅子賣了,否則也生不出什麼事來。

    只是張寧想起自己送到李銳身邊的十幾個下人中,還是有幾個是家中家生子的子侄,從小養著准備留用的,後來才想方設法安排到李銳身邊,所以便勸著李銳小心提防,不行干脆就把他們換了,免得夜長夢多,生出事端來。

    李銳沒想到居然連舅舅身邊也被尹朝余孽滲透了人進去,心中對這些跳梁小丑生出了十二萬分的嫌惡,恨不得把那幾個所謂的皇子抓出來棒殺了才好。

    連根都斷了,看他們還拿什麼名頭復國!

    張致回京後的第四天向吏部上了折子請求“丁憂”。他是庶子為嫡母守孝,所以也要守滿三年。張寧已經派人回了燕州老家去尋個好的地脈,將父親和母親遷墳另葬。這是大事,張致表示必須也一起回去才放心。

    等安葬完母親,張致便和張寧在那邊結廬為母親守上三年,然後再回返涼州重新上任。

    張寧是嫡長子,其母又死於非命,按制要守滿六年,所以這之後自家晚輩的婚喪嫁娶之事,眼看著就要靠弟弟弟妹來幫著操持了。

    張致上的折子很快就通過了吏部,直接到達了皇帝那裡。楚睿對張家這位庶子很滿意,直接批了他的“丁憂”之請,並給他半年時間處理完母親的喪事和邊關的工作以後,再開始二十七個月的丁憂。

    乍一看張致的丁憂時間似乎變得更長了,但皇帝允許他回邊關處理公事,就表示這個“都尉”之職即使他走了旁人也只能“代”,而不是和張寧一般“委”,回去就能繼續上任,而且很可能還會更進一步。

    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安撫吧。

    關外。

    尹天翊收到了京中來的急報,驚得眼前一黑,差點沒一下子載倒在地。

    “主公,發生什麼了?”一位武將打扮的下屬趕緊扶住了自家的主子,這一扶,更是心中猛然一驚。

    這關外冷的凍骨的天氣,他們的主公卻滿鼻尖都是汗珠子,手也在抖。

    “京中……京中有變。”尹天翊和一旁的某個文士說道:“賈先生,有勞你回趟京城。”

    “還能有何變化?雖說楚睿拔了我們不少據點,但據點原本就算不得我們在京中的重點,更何況張老太師親自去了京城……”賈先生是一個白面微須的中年文士,長相十分普通,說話也是慢條斯理。

    尹天翊正是前朝五皇子的後人,若尹朝還在,他就是皇族血統最濃厚的那個人,也就是皇位的不二人選。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送在江家,一個送在通州的某個官員家中寄養,而他則是數十年來如一日的奔波著復國大業,直至來到這裡。

    “張老太師死了,被崔氏掐死的。”尹天翊鐵青著臉道,“張老太師為了在水災之前囤糧,挪了張家公中的銀子,崔氏要錢不成,兩人起了爭執,同歸於盡了。”

    “這……這……”賈先生接過尹天翊手上的信函,細細的看了起來,等看完了,這位文士也坐不住了。“我稍作休整,這就回京城一趟。”

    他頓了頓,又問主子。

    “張家經過此事,這步棋子徹底就廢了。張寧和張致又不可用,是不是想法子讓他們……”

    “萬萬不可!”尹天翊驚道,“如今大楚境內局面全靠張老太師留下的人手維持,老太師手下的人馬說是擁護尹朝,其實各個都是他的心腹。他才剛死,我們就開始針對他的後人,太師那邊的人馬上就會生變,反倒會去救張老太師家的後人,莫生出無數事端來。”

    “可惡,如今也不知道京裡是什麼局面……”賈先生對這關外消息傳遞的效率生起怨氣來,如今兩眼一碼黑,他就算回了京也是塵埃落定。

    大楚留著的人手肯定急著在重新站隊,若再不回去,誰知道張庭燕留下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此番回去,盡力收攏張老太師的人手便是大功,不要再節外生枝。如今我們起事在即,張老太師又橫死在京中,你去了京中,我也能放心許多。若是真要解決不了,就去岐陽王那邊借人手。如今一點差錯都不能再有了,切記切記!”

    尹天翊為這一天謀劃了許多年,甚至聯合了大楚幾乎所有反對楚睿的勢力,如今又和岐陽王後人在關外同籌起事之事,不願意看到老家出任何差錯。

    大楚留下的人馬都是內應,一旦暴露,他們便只有鎩羽而回的份了。

    “主公主公,華朵部的首領帶了兩千族人來投!”一下屬在帳外稟報。

    “太好了,最頑固的一部也來會師了!”

    “恭喜主公!”

    “主公重整河山就在眼前!”

    宮中。

    坤元殿寢宮。

    “娘娘,這是第二個月了吧?”張搖光的貼身女官丁旖興奮的說道,“邱老太君的冊子果然有用!娘娘您一定是懷了龍種了!”

    邱老太君實在是太神了!娘娘終於又懷上了!

    “先不要聲張,等過年的時候再‘發現’吧。”張搖光也是一臉喜色,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時隔多年,終於又有孩子來了呢。

    辭舊迎新之時本就是天地交泰之日,皇後在過年的時候發現有孕,無疑是喜上加喜,是整個大楚的幸事。

    張搖光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有孩子,但孩子既然來了,她作為母親,自然是要從一開始就給他/她最好的一切。

    出生的時機,很多時候決定了孩子生下來受不受寵。

    看起來,她要開始趁著快要過年,好好的“整頓”下後宮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卿:不要太崇拜我,我只是個傳說。

    皇後:……

    德陽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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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 18:45:28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顧卿的帶孫日常

    又到了忙年的時候,雖然李銳舅家出了事,但該過的年還是要過的。顧卿今年中過一次風,左手是不是就會發抖,精力也大不如從前,所以還是請了方氏出來管家。

    無論方氏其他方面才能如何,在管家這一項上是絕對稱職的。再加上她一直都管著家,熟悉家中下人的根底,和老太太一起理起事來,倒比前幾年都快得多。

    畢竟前幾年老太太除了會撒錢,什麼都不會。

    方氏看著年底賬房送上來的賞銀數量,差點淚流滿面。

    皇天後土啊!還是花嬤嬤能干!老太太終於不大炸特炸金錁子了!

    要知道前幾年每到年底她就只能默默的掏自己房裡的錢來補貼啊,老太太賞下人都是一兩銀子一個的銀錁子,給家裡親朋好友家的孩子都是散大把的金錁子。她和老爺也只能按照老太太的減一等給,又不能掃了老太太的興致制止她,這幾年也不知道多散了多少壓碎錢出去。

    她一直怕到後來養的家裡下人胃口越來越刁,到了年底要發的少,反倒怪她吝嗇了。

    今年理事速度比往年要快得多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李釗過年放假,也在幫著自家堂祖母一起管事。

    如今是銘兒幫著自己這邊處理瑣事,李釗幫著老太太負責算賬核款,儼然兩件貼心小棉襖,乖巧極了。

    李釗原本要回鄉過年的,但陳四清剛剛得了這麼一個關門弟子,簡直當寶貝,死活不讓他今年回鄉去。李釗的母親關心兒子的前程,便來了信囑咐他不用回來,隨著信一起上京的還有今年的年禮和給兒子、庶子准備的各種東西。

    李釗的娘為了這個兒子,可以說是煞費了苦心。不但送來的年禮都是些貴重的東西,類目也是五花八門,若只是以親戚算,這禮也太厚了點。

    顧卿收的卻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她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並且大力誇贊自己十分高興,回過頭去就悄悄吩咐花嬤嬤,回禮再重三成。

    如果李釗的母親是聰明人,下次便不會送的這麼重了。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花嬤嬤帶著持雲院裡的丫頭們把顧卿三十進宮那天要穿的誥命冠服拿出來提早掛起來整理一遍,孫嬤嬤帶著下人們將屋子裡的陳設和布置全部更換了一遍。年底的時候客人比較多,府中的擺設和勇氣都是要開庫取出貴重的,用來待客的。

    方氏那邊也閒不得,家廟的祭品祭器從月中就開始拿出來擦洗整理了,還有過年的新衣、各地莊子絡繹不絕送上來的年貨租銀等,都等著她來處理。

    今年的冬天非常冷,冬衣卻只發了一件新的,其余換成了布匹發了下去。

    倒不是信國公府吝嗇,今年夏天江南大水,南方來往的道路都受到了影響,糧食也沒有收上來多少,連皇帝都減了南方今年的稅,可憐收成有多慘淡。

    夏天的洪災不但導致京中的糧價上漲,連棉花也少收了不少,南方崖州的棉花一下子漲到了一個嚇人的價格,京中許多人家今年都沒給下人發新衣,而是換成了好料子,讓他們自己重新拆了舊年的棉襖做新面子。

    信國公府已經算是厚道的了,開了庫取了一些去年的棉花給二等以上的下人都做了新棉衣和棉鞋,二等以下的也有新料子。

    齊耀先生和杜進先生都回鄉過年了,李銳已經進宮,齊耀先生見他並沒有走上和信國公府離心離德的道路,也和他家侄兒齊邵交好,心中十分欣慰。

    齊耀在年前就和信國公府約好,等來年開春他就不來了,算是完成了他西席的任務。

    杜進倒是留了下來。他頗為欣賞李銘,便准備再留幾年教導悉心李銘,等李銘再大一些便回鄉。

    李茂欣賞杜進老成持重的行事風格,索性讓李銘也給杜進行了拜師禮,算是正兒八經的延請了他成為府上的教習。

    蔣師父終於還是贏得了煙雲的芳心,據說是上次花會後煙雲傷了手,蔣經義給煙雲送了上好的傷藥,一來二去間互相熟悉了起來,煙雲這才徹底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雖然蔣經義確實是個糙漢子,但他也有溫情的一面。對待煙雲小心翼翼的態度更是讓煙雲心中熨帖,最終答應了他的求親。

    顧卿如今身體越來越差,最怕的就是某一天突然掛掉,留下一群丫鬟沒了著落。煙雲願意嫁給蔣師父,蔣師父又誠心相求,願意三媒六聘的娶了煙雲,顧卿最後還是點了頭,並且送了一些好東西給煙雲做嫁妝。

    至於當年承諾蔣師父要給他出錢娶媳婦,如今自然是一並也便宜了煙雲。

    須知丈夫的錢就是媳婦的錢,蔣師父省了這一大筆銀子,日後都是要交給煙雲管的,豈不是便宜了煙雲?

    今日李銳回了府,破天荒的沒去舅舅府裡,而是了持雲院來陪祖母和妹妹。

    顧卿正愁著沒人帶小李湄,花嬤嬤和孫嬤嬤都給她拉出去操持家務了,她自己也和李釗有許多事要忙,小李湄如今已經四月有余,長得十分……強壯,總是在床上翻來翻去。

    顧卿連續好多個晚上做噩夢,都是小李湄從炕上一下子翻了下去,然後摔了個稀巴爛,所以只要她醒著,都把她放在主屋的大炕上,讓她在自己身邊翻來翻去。

    “親親,你看,你大哥來啦。”顧卿冬日裡常坐的那面大炕上已經移除了所有的東西,上面鋪著厚的毛氈和上好的牛皮炕席,炕上暖和,屋子裡也是熱烘烘的,顧卿便脫了小李湄的大衣服,隨便小李湄怎麼側翻。

    小孩子一穿的少就高興,滾起來更帶勁了。

    李銳無語的看著一邊咿呀昂叫著一邊翻過來翻過去的李湄,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

    “奶奶,親親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這胖的脖子都沒有了,是不是該管一管了?

    一個女孩家,長得不眉清目秀就算了,而且還這般粗壯,如何是好?

    李湄第三個月就開始胖了起來,她白天一到兩個時辰喝一次方氏的奶,方氏奶水不夠和晚上休息的時候就是兩個奶娘喂。也許是奶水太充足,也許是親娘的奶養人,再加上這孩子胃口特別好,漸漸的,顧卿猛然發現李小妹已經長成當年他哥哥那副樣子。

    ……你想的沒錯,就是米其林輪胎小人的那個樣子。

    因為這變化是一天天產生的,再加上小寶寶你也沒辦法給她減肥,顧卿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讓身邊每個人接受“啊小孩子這樣還是蠻可愛的哈哈哈”這個事實。

    然而,連親兄弟都覺得她吃的太多了,顧卿覺得這小姑娘若是過年的時候抱出去見人,怕是要把眾家夫人們嚇個一大跳。

    若是她們自動腦補李小妹將來是個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女漢紙怎麼辦?若是腦補完了以後李小妹名聲沒了嫁不出去怎麼辦?

    顧卿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之中。

    “也……也不是那麼胖吧啊哈哈哈……”

    顧卿干笑著把快要滾下去的李湄往另外一個方向一推,李小妹像是車□轆那樣又朝另外一個方向轉過去翻了,一邊翻還在一邊笑。

    好在笑聲還是十分清亮可愛的,沒有聲如洪鍾。

    “……大概吧,呵呵呵呵。”

    顧卿沒什麼底氣的把接下來的話收回去了。她剛才推到了一大把肉,還不是軟綿綿的,都是結實的那種。

    “很胖。這麼翻還這麼胖……”李銳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妹妹不會和我一樣是容易長胖的類型吧?”

    顧卿沒敢吐槽‘你那不叫容易長胖,你那叫暴飲暴食造成的癡肥’,只好接話道:“大了就好了,大了就瘦下來了。這叫奶膘,等開始吃糊糊米粥的時候就會瘦下來……的吧。”

    “奶奶你自己都說的沒有底氣。”李銳斜眼看了一眼妹妹。

    “因為我也沒養過這種孩子啊!”

    姑娘我壓根就沒養過嬰兒好不好!誰知道為什麼會胖的眼睛都看不見,而且還一天到晚動個不停啊!

    李銳也坐到炕邊,伸手抱起了妹妹。李小妹被打擾了歡樂的運動時光,十分生氣的揮出了拳頭,正搗在李銳的鼻子上。

    李銳先是覺得什麼嫩滑的東西碰到了他的鼻尖,然後鼻內突地一酸,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不是難過的,而是鼻子酸脹後的自然反應。

    “她為什麼力氣這麼大!”李銳把妹妹放在大腿上,伸出一只手來捂住口鼻,“這真是我妹妹嗎?投錯胎了吧,這其實是我弟弟吧?”

    李銳有掀起尿布再看幾眼是不是全家弄錯了的沖動。

    顧卿已經好久沒看到李銳這麼搞笑的時候了,心裡暗暗給李小妹點了個贊,裝作不高興的把李湄從李銳腿上接過來,又放回炕上。

    “說什麼呢!有這麼說自家妹妹的嗎?”

    “我說奶奶,你還是把家中財產再分一次吧,從我那份裡出得了。”李銳伸手擦干淨了眼淚,帶著鼻音說道:“我怕我那妹夫以後被揍得英年早逝啊。”

    “連女人的揍都挨不住,活著還干什麼!”

    “奶奶,你覺得我力氣大不大?”

    李銳隨手拿起一根給祖母捶腿的美人拳,當著顧卿的面稍微一用力,那根硬木所制的長柄小槌就從中斷開了。

    而李銳半點都沒有吃力的樣子。

    一旁伺候的丫頭們驚呼出聲,幾個婆子更是嚇得退了幾步。

    都說李老國公生有神力,能挽三百斤的弓,開八石的勁弩,時人奇之。但老國公輝煌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除了家中一些家將和老人,竟是沒有幾人再見過這種神力。

    顧卿知道李銳力氣大,卻不知道他力氣大到這種地步,是以驚得瞠目結舌,拿起半截美人拳使勁看了起來。

    “你……你在宮裡學了什麼內功?”顧卿這時候也顧不得在心裡笑話李銳了,只想問清楚孫子是不是在皇宮裡遇見了什麼高人。

    她總是忘不了滿腔的武俠夢。

    “沒有,我沒在宮裡學什麼內家武功。我日日跟著師父練習弓馬,宮中有武將教授我和秦斌武藝,獨沒有奶奶說的什麼內功。我這力氣本是天生,隨著年歲越來越大,再勤練弓箭兵器,就成了今天這樣。”李銳給顧卿看自己手上的繭子和傷口,“我怕妹妹也是這般力氣,那以後……”

    所有下人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小小姐長大後狂笑著折斷各種東西的樣子。

    嘶……

    怎麼感覺背後都在冒寒氣呢?

    顧卿早就覺得李小妹實在太有勁了一點。她抱她起來的時候,有時候若是她不願意,蹬腿蹬的厲害點,能把她隔夜飯都給蹬的吐出來。

    她三個月就能側翻,四個多月時候可以滾起來了,這算發育的比較早的,除了身體健壯運動神經發達,找不到其他原因。

    “那個……力氣大也算是優點,女孩子有自保之力,以後總不會吃虧。”顧卿又一次把李小妹撈了回來,“話說回來,你力氣這麼大……”

    顧卿湊到孫兒耳邊,小聲的說:“以後對張家姑娘溫柔點。”

    造孽喲,看李銳這樣子,別一不小心把張素衣的腰給折斷了!

    “哈?奶奶你說啥?”李銳掏掏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張家姑娘?什麼溫柔點?

    “還有,不要太激動。”

    作為一個進宮以後全是太監伺候,連正兒八經的宮女都接觸不到幾個的李銳小朋友,乍一看到張素衣姑娘那肉1彈的身材,怎麼可能把持的住!

    若是把持不住,一個用力……

    好吧,人家姑娘那個不是假的,應該不會出現爆掉的慘劇。

    不過為了阻止有更可怕的慘劇發生,顧卿表示還是必須對自家的孫子耳提面命一番才能安心。誰知道等李銳長大了,她還好不好意思和他說這個話呢。

    “激動……什麼?”李銳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奶奶見過張家小姐?”

    “恩,奶奶偷偷去見過一次,她不知道我是誰。”顧卿看了一眼李湄,忍不住搖了搖頭。

    若她家小李湄能有那樣的長相身材就好了。

    以後一定要讓她注意飲食!

    不會吧……

    李銳看著奶奶盯著李湄一直搖頭,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原因。

    難不成奶奶的意思是,張家小姐長得也十分強壯,怕他心有不甘?

    為了防止兩人吵架時失手,要他小心不要用力過猛?

    “……那啥,奶奶,張家姑娘很……”李銳想了想,覺得用粗壯這個詞對姑娘來說太過分了,轉而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極小聲的湊到奶奶耳邊嘀咕。

    “……很豐腴?”

    ‘奶奶這麼聰明,用這個說法應該明白吧?’

    ‘李銳這麼聰明,居然能從她這麼隱晦的語言裡了解到張家小姐的身材?’

    顧卿懷疑地上下看了李銳一眼,很懷疑他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對女人一無所知。

    是偷偷和同學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了?

    還是看了什麼小黃書?

    “……是不是?”李銳直盯著顧卿的表情,滿臉都是緊張。

    雖然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

    總還是希望能夠嬌小可人的,對吧?

    “……是。”顧卿悲憤地點了點頭。

    這種曠古難見的尤物身材,居然便宜他家孫子了!

    李銳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女張飛女祝融女許褚的形象在他眼前胡亂飛舞著。

    嬸嬸不是說小時候見過一面,就相貌來說,在眾多閨秀之上嗎?

    難道只有臉能看?

    “霍霍霍霍霍霍……”從一旁歡快的蹬著腿的李湄口裡發出了一大串的笑聲,直笑的李銳背後發冷。

    “總而言之,你要記住奶奶的話,一定要溫柔!”顧卿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繼續叮囑著李銳,“張家小姐長得極美,就是身材……豐腴了點,你莫欺負人家。”

    李銳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我保證不欺負她。”

    她到底是有多壯,才會讓奶奶這麼反復叮囑啊!

    作者有話要說:看見大家的祝福了,謝謝你們!我愛你們!我會努力挖坑填坑挖坑填坑挖坑填坑……的!

    小劇場:

    讀者:李銳和李湄為什麼會是這種體質呢?

    作者:其實前文小番外有解釋喲。

    下面有請李老國公親自解答!

    李碩(自白):我十四歲那年,鄉裡拉壯丁當兵,這時我堂伯家的堂兄才剛剛十六歲,身子骨瘦弱的風都能吹跑,我卻喝水都長個,我想了想,冒了我堂兄的年紀,去當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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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偶像崇拜

    汾州胡市區

    經過半年的籌備,汾州的胡市區終於在靈原縣外建立了起來。

    鴻臚寺的左少卿是個十分能干之人,性子又嚴厲,是以在他手下行事人人自危,恨不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干活才好。一個互市的市場,雖涉及戶部、工部、吏部多個部門,但從制定胡市的政策到完全開市,這位左少卿只花了半年不到就建立起來了,可謂是一名能吏。

    當然,這也和朝廷重視胡市有很大的關系。

    汾州外的各族因為靠近中原,對中原漢人有著仰慕和交好希望,對於這樣的盟友,大楚自然是十分歡迎的。若汾州的胡市能夠成功,日後涼州、幽州的胡市便可以嘗試著也開放起來,北方苦寒之地和西方絲綢之路上的商路一旦通暢,也可減少不少的摩擦。

    李鈞秋末回到汾州時,汾州關外的羯人和其他胡人也已經來了汾州。夏季水草豐美,牛羊也在繁殖,加上羯人們忙碌了半年編織毛衣圍巾襪子等物,到了這個時候正好可以過來交易,換取所需。

    除了羯人,漢人中十幾個大商家的管事也都齊聚汾州,他們由朝廷指派,集中收購牛羊馬匹和其他羯人的出產,但在這裡的商家大多都是瞄准了“馬”這一項,對於牛羊倒是在其次。

    至於其他的出產,羯人的東西,能有什麼好的?

    “李鈞,你在看什麼呢?”王譯官抱著一堆書簡朝前走了幾步,看見李鈞還留在原地東張西望,忍不住催促,“左少卿大人還在大帳裡等呢。”

    “哦,沒什麼。來了。”李鈞收起有些失望的神色,加快腳步跟著王譯官朝著胡人的大帳繼續前進。

    也許會在大帳裡?

    胡人的大帳裡早就坐滿了胡人和漢人的商人。胡人和漢人之間有一長桌,這長桌乃是從都亭驛的衙署搬來,桌身特別長,胡人和漢人分坐兩邊,上首坐著主持這次交易的左少卿和戶部官員。

    李鈞進帳的時候,羯人們正好紛紛落座。李鈞掃了一眼,發現沒有豆鈴,心中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

    沒來?是病了,還是家中不允了?

    “李鈞,李鈞,李鈞?”王譯官一戳李鈞的胳膊,“你是行人,怎麼能愣著!”

    行人負責胡漢雙方的溝通與接待,在這種會議上還要介紹各自的身份。

    見李鈞這幾天都有些魂不守捨,王譯官也是提心吊膽。

    李鈞來之前早就已經把所有人的身份記得滾瓜爛熟,也在私下裡對應過樣貌,此時他履行起行人的職責,開始商會之前的介紹。

    他的羯語已經學了大半年了,做做介紹什麼的已是足夠,又熟悉羯人的禮儀和規矩,知道每個部族以誰為尊以哪個部族為尊,介紹起來並無不妥之處,自然是兩邊都很滿意。

    然而會議開始下去以後,這商談就變得如同吵架一般。

    無論是出售什麼,這些商人們都對朝廷定出的公允價格提出異議,然後壓價不成後只得接受,有些商人很干脆的就定了文書買走了多少只羊多少只牛的專賣權,有的商人還在觀望,准備將錢花在鋼刃上,買馬買狐皮狼毫之類才是正經。

    戶部負責金部的郎中安排手下的屬官不停的訂立文書。

    由於羯人是所有部族把馬匹牛羊一起集合起來整體委托大楚販賣,然後大楚再分上中下三等給每部提供的貨物估價,所以這文書是大楚“代”羯人們簽訂,商人的錢得先給大楚,然後再由大楚分配給提供了貨物的不同部族。

    羯人們雖然聽不懂漢話,但看著漢人商人們爭得臉紅脖子粗,然後一個個訂立契約,心裡也知道東西是賣出去了,各個都十分高興。

    “朗姆,為什麼他們不賣我們的馬?”

    “不知道啊。”

    “最好的東西要在最後賣,若是先賣掉了,有些人就不會再買牛羊毛皮等物了。”王譯官用羯語向羯人們解釋。

    羯人們中的一部分聰明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另一部分人聽懂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先賣掉了馬其他東西都賣不掉了,但為了表示自己並不笨,也紛紛跟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是慢了一拍就是慢了一拍,這場景看起來十分可樂。

    聽懂了為什麼的羯人紛紛在心中大罵漢人狡猾,賣個東西也這麼多名堂。

    幸虧他們把東西委托漢人代賣了!就算大楚收取一定的“擔保”費用也是占了便宜。真讓他們跟這些漢人商人做生意,怕是賣的沒這麼快,也沒這麼多錢,到時候還要被奸商壓搾到血本無歸!

    大楚官兒好,商人不好!

    汾州關外諸族已經把東西賣的差不多了,到了毛衣的時候,各家商人都很沉默。

    這東西以前從未有人見過,也不知道是如何織就的。雖然羯人在李鈞的建議下給這些商人的管事頭領都送了一套上好的羊絨衣或狐絨衣,但對於這東西能不能賣上價,以及這毛衣好不好賣心裡都沒底。

    他們大多是來買牛羊馬匹皮裘毫毛等物的,大部分來的都是管事而非東家,這羊絨衣和羊毛衣並不便宜,狐絨更貴,誰也不敢先下手。

    “兩位大人,這個價格,是不是定的太高了?”一位商行的商人拿著手中的“商冊”為難道:“而且衣物這東西,若非量身定做總有不合適的時候,這些絨衣毛衣都是成衣,買賣之時還得有給人試的地方,能買得起的人家不見得願意買它們。”

    大戶人家都是量體裁衣,有自己的針線房和針線娘子。這羊絨衣價格不便宜,羊毛衣雖然價格低了許多,但差不多和一般的夾襖一個價格了。

    羯人們每件毛衣都是手工制造,她們聽從邱老太君的建議,按照漢人男人和女人、小孩的身高體格織了大中小三號,大部分是套頭低領的,也有一部分是高領,高領以羊毛衣居多。

    顧卿想的很好,羯人們也想的很好,但所有人都忘了這成衣比訂做的衣服難賣這上面。

    李鈞知道這些毛衣都是羯人姑娘們忙碌了半年的結果,羊絨紡線不易,這些羯人的紡機還是從皇帝的賞賜從羯人這裡買來的,若是賣不出去,那才叫損失慘重。

    想到這裡,李鈞忍不住開始為這些羯人推銷起毛衣來。

    他先是說了這毛衣的來歷,乃是京城信國公府的不傳之秘,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感念羯人救過信國公李茂一命,這才把這門絕技相授。這衣衫比棉襖夾襖都要輕薄,而且可以下水清洗,不像棉衣洗過數次以後就不保暖了,只能不停的拆掉面子重新做新衣雲雲。

    為了表示出這羊絨衣的珍貴,李鈞說了信國公府所有主子都是穿這種絨衣來御寒的,而且其觸感細膩溫暖,很受士人們的推崇雲雲。

    他的介紹一出,有些商人就有些意動,大多是沖著信國公府的牌子,想著回去後怎麼施為。這些商人來之前都打探過了都亭驛的官員出身,畢竟以後他們最長打交道的一定是都亭驛的官員。這李鈞身為信國公的堂侄,自然是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

    即便是如此,很多人還是小心翼翼,最後是涼州巨商戴家買了大半,又有一些基業大部分在京城的嘗試著買了一點。

    戴家會買這麼多,是因為涼州也是苦寒的地方,羊絨衣可以賣得。而且戴家在京城、通州都有許多毛皮鋪子,他們目的不在於馬,涼州自己便產馬。戴家乃是專門來和朝廷搭上關系,順便買些毛皮和奇物回京城販售的。

    這些毛衣雖然價格不低,但和好的料子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他們買些稀罕貨放在店裡招攬生意,也能顯得自家實力雄厚,順便可以證明自己是朝廷欽點汾州胡市專售之權的商家。

    順帶一提,戴家的嫡長女嫁給了李銳的舅舅張致,戴家和信國公府其實也算沾親帶故,只是兩家一直沒什麼交集。

    就算為了信國公府的牌子交好一番,這毛衣也可買。

    羯人們見自家婦人、女兒、老幼忙活了大半年的東西差點賣不出去,各個都心急如焚,待看到李姓的那位官員起身為他們推薦毛衣,心中各個都十分感激。

    他們有許多人語言不通,會說漢話的也肯定不如漢人說的這麼利索,再加上李鈞畢竟是官員,說起話來比他們自己賣要有說服力的多。

    “此子可堪大用。”戶部郎中低聲和左少卿齊□說道:“不以論商事為恥,是個不拘一格之才,如今邊境的胡市就需要這樣的人。”

    “那是今科二甲傳臚李鈞,是裴大人從吏部要過來的,以前就和羯人交好,而且善於討價還價,在京城幫著羯人采買過不少東西,南邊的羯人都很信服他。”

    齊□見羯人的毛衣總算是賣掉了大半,心裡也十分滿意。“如今他是資歷不夠,等資歷和經驗都夠了,我准備把這邊的互市交給他主持。”

    他是鴻臚寺的左少卿,算是鴻臚寺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各地胡市自然是重要,但鴻臚寺本身還有許多公事,他在各地待不了多久,總是要回京的。

    到時候,就靠這些培養起來的新人們擔當大任了。

    第一次胡市十分重要,若是羯人的東西賣的不順利,就會影響到下次的交易。羯人們的東西漢人願意要的本來就少,雖然成規模買賣可以解決不少問題,但一直向關內傾銷牛羊馬匹就會造成關內貨物的賣價變賤,這是戶部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羯人只有毛皮、毛衣這種關內稀少的特產其實才是最合適互市的商品,但若是第一次就賣不出去,以後羯人們也不會再花大心思去紡線織衣了。

    到了壓軸的買賣馬匹階段。

    最好的良馬其實都已經被兵部按照比市價低一點的價格買走了。這也是大楚和羯人事先商議好的結果。戰馬一直是大楚最缺的東西,馬匹裡能做戰馬的馬本來就少,而訓練出來的公戰馬都是要騸掉以免在打仗期間發情的,這就讓留種變得更加困難。母馬無長力,大部分都是做馱行李和兵器馱馬。

    “西涼馬也不過七十五兩一匹,這羯馬再好,這些品質的在關內也就賣個四五十兩,這一千匹要三萬五千兩,實在是太貴太貴!”

    “蔣兄不要,那我們袁家要了!三萬五千兩,上品一千匹!”

    “誰說我們不要?我是嫌價格貴!”

    “你嫌價格貴,我們不嫌棄啊,齊大人、趙大人、這馬價格我們袁氏馬行接受,願意現在就訂立文書。”

    “慢著,我們汪氏馬行也能接受,齊大人、趙大人,我們也願意訂立文書!”

    齊少卿和汪郎中都是面帶微笑的看著商人們之間互相競價,所謂上品,自然是以中原馬匹買賣的品質來分的,羯人所帶來的好馬兵部已經要走,這剩下來的馬作為民間所用之馬,依舊是十分搶手的東西。

    上品馬一千匹全拿是三十五兩一匹,這價格遠遠高於一個奴婢賣斷終身的價格,等轉手到了關內,還不知道要賣成什麼價。

    中品馬和下品馬也都各有各的用處,羯人售價比漢人的賣價低了不知道多少,這也是戶部的注意,讓他們互相競價,最後抬到合適價格。

    羯人前面的東西都賣的還算順利,只有帶來的馬匹一共“商議”了三天,這才全部花落各家,其結果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但不管怎麼說,都不算白來一趟。

    十月是負責賣,到了十一月是負責采買。

    羯人賣了東西的貨款,由大楚以同樣的方式向商人們采買物資。羯人們列的清單五花八門,舉凡鐵鍋木碗、柴米油鹽的用物有之,綢緞布匹、瓷器玉器的貴重物品也有之。

    大楚召來的商人大部分是汾州和不遠的通州當地的商人,東西調來的方便,羯人們提供的貨單裡也沒有要什麼難買到的東西,無非就是量大些,所以交易起來倒是也還容易。

    開始的第一次“互市”直到十一月底才算完全結束。

    在互市期間,靈原縣外的胡人駐區也到處都是互相交易的人群,鴻臚寺新設的都亭驛在帳篷區裡劃了一條長街,設了專門的譯官幫助漢人和羯人們做生意,此地負責組織防軍的懷遠郎將趙星帶著護軍天天維持此地的治安,一切進行下來也算是亂中有序,皆大歡喜。

    此次互市,羯人和漢人的商人各取所需,大楚更是賺的盆滿缽滿。除掉一開始規定的“管理費”和“擔保費”抽成,兩邊交易的稅金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羯人自然是抵觸交稅的,所以把稅金折到了貨物的價格中進行增減,而羯人的稅都由大楚的商人交了,這稅錢都是明擺在台面上的,逃不掉漏不得。

    當戶部的官員押著這次互市中得到的銀子准備返回京城時,就連齊□和趙郎中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多。

    “無商不通財貨,商業之利,實在是驚人啊。”齊□搖著頭,“等涼州互市一開,怕是費稅所得更巨。”

    西域的玉石可比羯人的毛皮牛羊值錢多了,西涼馬也是價格不菲,只是產量較低罷了。若是陛下有膽量開放邊關和商路,派出軍隊保護來往商人,想來那條絲綢之路也能繼續通暢,涼州可以回到過去的繁盛之時。

    “涼州要開,得看西域局勢如何。若那幾個胡國還在征戰中,陛下怕是不會開的。”趙郎中搖了搖頭,“幽州路途遙遠,又要增加不少成本,倒沒有汾州這麼容易了。我看燕州有可能會開一個。”

    “你說我們在這裡說這個干什麼呢,趙大人馬上要回京了,還是趙大人好,今年還能回京過年。”

    “哈哈,各司其職而已,齊大人為大楚鞠躬盡瘁,在下心中佩服。”

    “哪裡哪裡……”

    話說左少卿在和馬上要回京的趙郎中互相打著官腔,李鈞的住處卻迎來了一群羯人。

    這些羯人是來送禮的。

    托李鈞在互市中大力推薦毛衣的福,這次羯人的毛衣還是被半信半疑的商人們采購走了大半。剩下的毛衣他們擺在鴻臚寺指定的交易集市上買賣,也能賣掉一些。

    他們身上並沒有多少金銀,采購的物資還沒結算出來,大楚退回的貨款還要再等一陣,這些羯人所以都拿著各自留下的上好毛皮、絨衣等物過來表示感謝。

    李鈞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行人,哪裡敢收這麼多珍貴的禮物,如果收下了,同僚之間就先要眼紅,讓他難做。

    雙方推來推去了好一陣子以後,陪同前來的盧默看不下去了,最後建議讓羯人們把這些禮物當做送給年禮送給京城的邱老太君,就當是感謝她教會羯人這門技藝的謝禮。

    這提議甚好,李鈞也能承情。他欠信國公府中人情良多,自家弟弟如今也住在信國公府裡,這些禮物以這種方式相贈,倒是合適。

    於是鴻臚寺回京回報這次互市情況的官員就被委托著帶上了這一批禮物,在回京的時候順便捎去信國公府。

    李鈞在互市的兩個月中一直和羯人們在打交道,沒事去東邊喝喝酒,西邊聊聊天,其中一些羯人傳出來的消息讓他十分在意。

    羯人居無定所,雖然大部分聚集在汾州以北到燕州以西的部分,但也有一些羯人在北面居住。夏天,燕州和幽州以北遭遇了大旱,許多草場衰退,北面住的羯人們就開始南下往汾州投奔南邊的羯人,原本居住在這些地區的瀚海十部也開始紛紛遷徙。

    有幾支北方來的羯人說瀚海十部裡托特部收攏了其他九部的受災牧民,聽說在商議什麼大事,由於北胡和羯人並不同脈同源,他們知道也不是很多。

    李鈞十月底的時候得了這個消息,他一聽就覺得其中有些怪異,便費盡心思拖著王譯官在羯人們裡打探了一個月的消息,這才打聽出瀚海十部裡似乎有漢人的蹤跡,而且他們正在漸漸往南邊遷徙,也不知道是什麼緣由。

    李鈞和王譯官得到這個消息後大驚失措,連忙上報左少卿齊□。

    此時已經到了十二月初,快馬趕回京城也要到月中了,齊□不敢怠慢,當天擬了折子就讓人以“加急”的方式快馬報回京城。

    瀚海十部的異動從夏天就開始了,然而李鈞等人年底才得到消息,這消息到底有沒有用也不得而知,但總歸是條情報,不可姑息。

    京城,信國公府。

    臘月二十三那天,信國公府突然有鴻臚寺的官員拜訪,帶來了羯人送過來的各色毛衣和毛皮,說是羯人的謝禮,同時而來的還有李鈞的一封家信。

    府裡歡天喜地的收下了這份遠道而來的禮物,東西值不值錢倒是其次,這些東西京裡只有他們人家收到了,可見這些羯人是真的把他們府上記在心裡,極為重視的。

    各種毛皮和毛衣拉來了兩車,而且件件都不是凡物。其中專門送給邱老太君的上品,大管事立刻派人往持雲院送了過去。

    接到消息的顧卿一邊高興與自己這只蝴蝶終於扇對了次翅膀,一邊喜氣洋洋的叫丫頭們把羯人專門為她織造的毛衣和圍巾給抖出來看看。

    這一看,顧卿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這……這都是些什麼……”

    羯人短短半年居然能在毛衣和圍巾上織出人物肖像來,這無師自通的也太厲害了點。

    只是……

    你妹啊!

    干嘛要把自己野獸派的頭像織的到處都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有些稱謂錯誤啥的,

    小劇場:

    買了最多衣服的戴家:(呆滯)好多衣服上都有這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戴家商人甲:好像是個人頭?

    戴家商人乙:也許是胡人的神仙?

    東家:這……也只能按保人平安的胡神上安了,不然哪裡賣得掉……

    這麼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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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天象大亂

    購回了羯人所制的毛衣在自家毛皮鋪子和綢緞鋪子裡賣的戴家,出乎意料的賺了一大筆。

    大楚產棉花的地方本來就少,江南又遭了水災,市面上棉花數量已經銳減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若不是西胡入侵以後大力推廣棉花,在尹朝之前,棉花也只有崖州一些地方才產,老百姓根本用不起棉布和棉襖。

    即使是如此,棉花也成了重要的戰略物資,由戶部統一收儲,所以今年災荒一起,戶部再收儲完市面的棉花,就連京城許多人家都已經買不到新棉了。

    尋常過年總要添幾件新衣的,毛裘雖好,但那是穿在外面的大衣服,貼身的總是夾襖,棉花一旦舊了就不暖和,這時候羯人產的絨衣和毛衣就成了新的選擇。

    一開始,這些衣服只是商人階層買的多。畢竟商人容易接受新事物,這所謂信國公府流出來的不傳之秘也挺對商人們的胃口,紛紛購置,家中子女夫人也都有准備。

    而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有錢人手上沒有一件羯衣都算落伍,尤其是羊絨衣,輕薄柔軟,觸之如美人皮膚般順滑,尤其適合貼身穿著,受到了許多讀書人的追捧。

    夾襖畢竟厚重,冬天寫字作畫都伸展不開,一件羊絨衣加一件羊毛衣就十分暖和了,擺個炭盆讀書寫字已是足夠,不需要再添什麼衣服。

    加之異域之物總是新奇,產量又不多,大楚的書生們也算是趕了一次時髦。

    顧卿並不知道外面已經開始漸漸風靡開叫做“羯衣”、“邱衣”的毛線衣和羊絨衫了,她家自從她鼓搗出羊絨衣後每年都織造一些好的給主子們用,如今從小李湄到顧卿裡面貼身穿著的都是厚厚的羊絨衣,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新鮮。

    今年除夕的團圓飯吃的十分歡喜,除了李鈞不在略為可惜,家中其他人都聚在了一起,一起玩玩游戲逗逗李湄直到半夜。

    今年守歲依舊是三個孩子守的。顧卿和方氏初一一大早要去參加宮裡皇後主持的朝會,李茂清早也要起來去朝賀皇帝,一家人裡,只有三個能睡到第二天中午的孩子可以守歲了。

    第二天一早,顧卿和方氏穿上誥服命冠,乘上馬車前往宮中。方氏許久沒有出現在人前,自然是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但她這一年來經歷了頗多的變故,已經漸漸處事不驚,對旁人異樣的眼光也是視而不見。

    再可怕,不會比時不時冒出來的大嫂鬼魂要可怕。

    方氏被禁過足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命婦知道,這些大多和皇後有故。所以知道的這一群人可以說是大楚貴婦圈子裡最頂級的那一部分,方氏原本也該是這其中的一員,但她出身太差,由於李銳的事情,名聲又壞掉了,想被接納,已是不成。

    而京中勳貴之婦大多是曲意奉承之輩,這種人方氏也瞧不上,是以按照品級朝賀皇後的時候,方氏一直站在婆婆邱老太君身後,兩邊都不加入。

    今年晉國公府還在孝中,晉國公張諾八十多歲的老祖母原本應該來朝賀的,但她年紀太大,腿腳也不利索,張搖光便免了她的朝見之禮,還賜了許多東西下去,讓她在家裡安心養病就好。

    是以今年站在隊伍最首的便是邱老太君。

    邱老太君因為幫德陽郡主看好了不孕之症而成為了許多貴婦心中的救星。

    顧卿放眼看去,發現有一半的女眷她都能喊上來名字,都是在這幾個月中登門拜訪請她算安全期的夫人。

    這些婦人對顧卿自然是感激不盡,雖然沒幾個已經懷孕的,但解決了一些難言之隱的倒有不少,這也是極大的恩德。

    皇後對顧卿更是和顏悅色,好到顧卿有些受寵若驚的程度。就連一旁站著的方氏都難得的得到了皇後幾句誇獎,贊她為信國公府開枝散葉之類的,讓方氏心中大為震驚。

    這位皇後可是對她從來不羅嗦的!

    “有什麼好高興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張搖光這種性子,對你好一定是想要利用你做什麼。我看是家中老太太又有什麼讓皇後想用的了,對你不過是一點余恩罷了。”張靜的身影出現在方氏的身側,把方氏嚇得身子微晃了晃,顯些沒站住。

    張搖光見自己不過勉勵的虛話,竟讓方氏感動成這個樣子,心中也是十分滿意。

    這方氏又蠢又笨,但和李家人一樣,對皇家還是十分敬畏的,他家滿門忠於皇帝,對自己這個皇後也是畢恭畢敬,作為國公夫人,只要這一點做的沒錯,她往日做的昏聵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原諒。

    只是畢竟是個蠢人,也別想有什麼大用,只能當個穩定信國公府安寧的擺設了。

    真看不出這種女人,李茂為什麼還能一直放在心裡。難不成李家上下都是情種?

    方氏並不知道自己對張靜出現在此處的震驚被皇後當成了對她敬畏的證明,她竭力穩定情緒,在心中大吼道:

    “這不可能!這可是皇宮,龍氣聚集之處,為何你一個鬼魂能出現在這裡!”

    “我也是龍子龍孫,為何不能出現在此處?”張靜不屑地看了方氏一眼,裊裊娜娜地走到了皇後才能坐的鳳座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也不過如此嘛。”

    方氏已經被這位大嫂徹底征服,無論她是人是鬼,方氏這一輩子也都只有望而興歎的份,完全沒有任何正常應對的法子。

    對於自家大嫂的話,方氏只能緊緊盯著自家婆婆的後腦勺,裝作不看見,聽不見,什麼都不知道。至於“無事獻殷勤”雲雲,對方雖然是皇後,但真要命令他家做什麼不好的事,還有皇帝在上面壓著,難道真能為所欲為嗎?

    皇後和各家命婦一一寒暄,鼓勵有之,贊譽有之,做足了皇後分內之事,這才走到大殿正中的鳳座前,准備轉身正坐,接受眾命婦的朝拜。

    方氏眼睜睜看著穿著宮中最隆重的冠冕禮服的皇後,端莊優雅地往後一傾,儀態萬千地坐在了……

    她大嫂的臉上。

    然後再往下一壓,整個人正坐於鳳座之上,將她大嫂整個擠到了一邊。

    大嫂的鬼魂猶如實質般跌在鳳座之下,又從台階上滾了下來,狼狽的趴到在地。

    一時間,方氏長久被張靜所壓迫而壓抑著的心情突然得到了一絲釋放,恨不得放聲大笑才好。若不是如今命婦們鴉雀無聲,整個場面十分肅穆,方氏咬著舌根不准自己笑,想來她一定是已經笑道捧腹了。

    該!

    ——叫你囂張狂妄,你總歸是個死人,要給活著的人讓路的!

    張靜似是有所不甘,又有些不可思議,從地上爬起身來就往皇後氣勢洶洶地沖了過去。

    方氏不知張靜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什麼,當下也忘了此時還在命婦朝會之中,捧著白玉圭就往皇後方向走了幾步。

    “娘娘!”

    “呃,我有些……”皇後一坐下來,猛然間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只說出幾個字就撫著胸往後仰倒。

    而在方氏眼裡,從地上爬起來的張靜正冷著臉伸手掐著皇後的脖子,皇後露出了難以忍受的表情,整個人虛弱了起來,驚得她神魂險些不能附體。

    顧卿站在最前方,自然也看到了皇後娘娘的異狀,連忙上前幾步探試。皇後身邊的眾女官圍了上來,嘴裡大呼小叫著,更有女官連忙奔出殿外,去請御醫。

    雖然年中請御醫實在不吉利,可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方氏也趕緊到了皇後的身邊,緊緊瞪著張靜的眼睛,在心中不停喝罵與她。

    ‘我竟不知大嫂這般的小心眼!莫說你只是前朝的龍子龍孫,這江山早就改了姓,這皇後的鳳座只有皇後能坐,你一個前朝郡主,從哪裡看都不該坐在上面,被擠下來便是證明!’

    張靜扭頭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手上動作卻不停。

    “大嫂!你若此時為了一時的面子掐死了皇後,你以為你在大皇子身邊伴讀的兒子會有什麼好日子嗎?你說我蠢,我看你死了以後才是變得愚不可及!’

    “你這陣子倒是學了嘴利。”張靜收回了手掌,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邱老太君,“我們家老太太又要整出事來了,有訓斥我的功夫,我看你還是勸勸婆婆收斂點吧。”

    方氏見到張靜不再掐皇後的喉嚨,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這滿殿之人只有她一人看得見大嫂的鬼魂,她就是想要制止,也怕被人當做瘋子給拖走。

    好在大嫂總還是關心兒子,沒有亂來。

    待她聽到大嫂的話,用余光往左邊一看,又被嚇了一跳。

    她今日裡受的驚嚇也太多了,再來幾次,命非得送掉半條不可!

    她婆婆居然在扒皇後的冕服!

    顧卿站得最前,第一時間就靠到了皇後的身邊。

    此時命婦們亂糟糟圍了上來,加上女官、太監等人,每個人嘴裡都七嘴八舌,吵得顧卿頭都要炸掉了。

    她一邊摸著皇後的脈搏,一邊不停的和皇後說話,想要問問看她如今的情況,誰知皇後如今十分虛弱,旁邊聲音又嘈雜,顧卿一來無法安心估算脈搏的跳動次數,二來皇後居然聽不到顧卿的聲音,只知道冒冷汗,急的顧卿轉過頭一聲厲喝:

    “都散開些,這麼擠著是想要皇後喘不過氣嗎?!”

    她年高德劭,在場諸女之中除了皇後她地位最高,所以她一發了脾氣,命婦們也不敢多言,乖乖的往後退了幾步。

    這位老太君既然自告奮勇的管了這件事,皇後若有什麼不對就是她的責任,她們又不是大夫,一邊看著就好。

    劉賢妃的家人也在命婦之中,看了這般情形,忍不住開口問道:“皇後這是……身子不舒服嗎?”

    她女兒在後宮中封位僅次於皇後,如今宮中一直都沒有貴妃,若是皇後有恙,就該她家女兒代理宮事了。

    顧卿算完了皇後的脈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瞼,問過她以後知道張搖光早上沒用膳,心裡便推算出了八分,再一聽劉太君的話,真想對著殿頂翻個白眼。

    這有眼睛都看得出皇後身子不舒服,有什麼好問的。

    張搖光心裡也害怕的很。

    她腹中八成是懷有胎兒,原本也該是今天弄出些端倪讓所有人知道的,但不該是接見命婦的時候。

    這些命婦裡有不少是後宮妃子們的家人,此時消息出去的太快,對她反倒不利。

    她思咐著是自己這陣子操勞太過,早上又起得太早的緣故。雖然腹中並沒有疼痛的感覺,但她畢竟已經年過三十,現在出現心悸、頭暈、視線模糊的情況,心中的驚懼可想而知。

    多少女人就是在一次昏厥後醒來沒有了孩子的,她只有靠苦苦支撐才能讓自己不暈過去。也多虧邱老太君趕開了一群圍上來的女人,剛才有一瞬間她真的快撐不住了。

    顧卿收回把著皇後脈搏的手,張搖光用盡力氣捏住了顧卿的袖角,臉上全是憂色。

    “娘娘放心,您這是太過勞累早上又沒進食造成的頭暈乏力,唔,略有些小問題,也不嚴重,連藥都不用吃。”

    顧卿拍了拍皇後的手,安慰了她一陣,然後開始動手摘掉她頭上九龍四鳳冠、散掉她的頭發,又扒開她的衣領,開始去掉玉帶綬環蔽膝,直驚得一旁的女官大叫住手,卻又不敢上前強拉邱老太君。

    方氏回頭,正看到婆婆在脫皇後的衣服。這時候天冷,雖殿內十分暖和,但脫掉了翟衣說不定就會受寒,其他人都在冷眼旁觀,方氏也只能壯著膽子問自家婆婆:

    “娘,您這是在干什麼?”

    皇後如今是急性低血壓,這問題一般出現在體弱者和早期妊娠的患者身上,皇後身上穿的太厚重,屋子裡又熱,還圍了這麼多人,只會讓皇後的不適加重。

    但這些她無法解釋給別人聽,所以只能手中動作不停,對媳婦的問話充耳不聞。

    一旁的夫人們悉悉索索的開始私下議論了起來。這位邱老太君的驚人之舉讓她們都心中好奇,又驚詫於她的大膽。

    若皇後真有什麼不測,這邱老太君就有謀害皇後的嫌疑。

    幾位皇後的貼身女官咬了咬牙,想要上前阻止邱老太君的舉動,正抬起手想要拉開,卻發現皇後娘娘盯著她們,緩緩地搖了搖頭。

    既然皇後都信任邱老太君,她們也不敢多言,只好眼睜睜看著邱老太君將皇後頭上身上的珠翠玉環、玉帶花帶玉綬等物全部摘下拋在一邊,然後放倒在鳳座上,轉身要幾位女官去拿杯溫水來。

    皇後自被顧卿摘掉了所有累贅之物後身上就輕松了許多,如今再被放倒,眼前視物模糊的情況更是有了好轉。

    再過一會兒,御醫一陣疾跑著趕到了殿中,誠惶誠恐的給皇後號脈。

    能不誠惶誠恐嗎?皇後娘娘都衣冠不整了!

    “……這……請皇後娘娘換一只手。”御醫揭下皇後手腕上的絲帕,又蓋在另外一只手上號了起來。

    顧卿見到御醫凝重的表情心裡咯登了一下。

    難道她的判斷錯誤了?皇後娘娘真是有什麼不好?

    完蛋了!

    那御醫號了快有一刻鍾,滿殿的夫人們都緊張的等著他的結果。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御醫收回了手,滿面笑容。

    他知道自己要得賞了。

    “恭喜皇後娘娘,娘娘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太早,脈相不是很清楚。您會頭暈目眩,是因為娘娘這陣子休息的不好,一時氣虛體乏的緣故。您如今身上不能穿戴重物,邱老太君做的極為合適。”

    皇後的冠冕和身上的大衣裳能有幾十斤,雖說這是剛剛懷孕,身子並不笨重,但她畢竟年紀大了,能輕松一點都是好的。

    至於誇獎邱老太君,御醫也是無奈之舉。皇後衣冠不整給他見到了,雖然說並不是他有意看到的,但他畢竟不是太監,若不這麼說,他怕陛下心裡存有芥蒂。

    如今邱老太君這是急救,事急從權,他這般直視皇後也不算失禮冒犯了。

    “胎兒並無問題,不過為了您腹中的孩子,這幾個月還是不要勞神為好。”

    太好了,她的判斷果然沒錯!

    顧卿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看見邱老太君如此為自己擔心,為了她的安危連謹慎都顧不得了,皇後心中一片滾燙,看著她的眼神也分外感激起來。

    皇後有孕又受了累,這場朝會自然是匆匆結束。

    直到顧卿帶著方氏回到府裡,方氏還在暗暗後怕,也不知道張靜這神出鬼沒什麼時候才能完了,會不會哪天一時發瘋去害其他人。

    當夜,欽天監。

    張玄每年陰陽交換之時都會夜觀天象,此時是天地交泰之時,可隱約看見一年的格局。

    張玄看著帝星一點點暗了下去,北方亂象出現,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破軍為何……

    “天君……”張玄倚著欄桿,喃喃出聲,感覺全身的力氣洩了個干淨。

    “這天象……天君下凡,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卿(掏掏耳朵):哈?星星我只認識金星。

    金星管神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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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萌星出世

    帝星黯淡,是所有星象家最不願意看到的星象。

    不是每一個皇帝都會讓帝星閃耀的。楚睿自登基以來,帝星明亮,且光芒從不隱約,這是地位穩固,君主英明的景象。

    也許楚睿有好猜忌、喜歡玩弄人心的毛病,但在為君一道上,確實不失為一個好皇帝。

    自他登基以來,從未大肆擴充後宮,生活上也十分勤儉。這麼多年來,除非遇見生辰或身體不適,朝會他從未缺席過,每日起的早睡得晚,除了子嗣不是十分興盛,幾乎沒有什麼給諫官詬病的地方。

    在為政中,他秉承先皇休養生息、輕徭薄役的政策,使得大楚在這十年間飛快的繁榮起來,再無建國之初民生凋敝、百廢俱興的模樣。雖然有些地方還是跟不上前朝太平盛世時的鼎盛之象,但這並不是他的過錯。

    在這種派系涇渭分明、老臣宿將不斷去世或致仕,青壯派又接二連三的丁憂的時候,楚睿在登基的十年間讓大楚百姓漸漸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就“平衡”一道上,他的能力比有兩位老國公輔佐的先皇要強得多。

    更別說他提倡科舉、退隱還耕、開放夜禁刺激商業發展,這些都是尹朝皇帝都沒有成功過的事情,而他為此做出的妥協和各種退讓,也是他如今在朝堂上始終無法集權的原因。

    張玄下山,被朝廷點召,他願意去京城赴任,有大部分原因是帝星清明,局勢開朗,他認為此人、此江山可以輔佐的緣故。

    等到了京城,雖然對於人際關系上有些不能適應,但欽天監裡的人最多背後說說閒話,真要下黑手使絆子的,那是一個沒有,吏治也比較公平,有人上就有人下,並不全看家世和地位。

    破軍星乃北斗第七星,在道教中被稱為“耗星”,消耗乃是自然之象,萬事萬物都在不停消耗之中,這本是永恆不滅的定理,所以破軍星也無所謂好與不好,因為破軍星永遠都和“天相”星相對,破軍消耗,天相補充,一直維持著平衡。

    天相是“印”星,限制和穩定之力。“印”的能力是能善能惡的,可以升官發財、集聚人力,也可以使人受刑受罰、家破人散。

    天相乃是輔佐,破軍乃是殺伐,它們是互相制化的星曜。

    所以破軍所對的“天相”一旦黯淡,破軍大盛,天下就要開始進入征伐之中。一直只有“耗”,而無制約,世道就要大亂。

    有規則的殺和無規則殺,本就是兩重天。

    破軍所對的“天相”先滅,而後破軍大盛,破軍攪亂北方天象,截斷了帝星的氣數。

    這破軍紫薇同宮,應是領導者的地位,其危害更是可怕。張玄看到一瞬間天地清明開闊的樣子陡然就變幻了模樣,頓時驚得快要跌下高樓去了。

    能讓他勉力支撐的,是京城中依舊還在閃亮的“天梁”。

    天梁乃“萌星”,主貴,具有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力量。為了表現出“逢凶化吉”的能力,通常“天梁”坐命所預示之人身邊都是一堆容易遭遇災難的人,自己也經常出現各種小毛病,然後才能發揮解厄除困的能裡。

    “萌星”又稱“老人星”,如今萌星大亮,預示著是一位老人在起著穩定局勢的作用。隨著北方天相黯淡,南方天梁大亮,便和北方凶惡之象成分庭抗禮之勢。

    北方有十殺星與破軍一同出世,更有亦正亦邪的貪狼星遙相呼應。天梁身邊便聚集了“天同”、“文昌”、“武曲”、“祿存”、“巨門”五主星,絲毫沒有遜色。

    天同平和,主“福運”,乃合作的中樞;文昌主“文”,乃是謀星;“武曲”果決,乃是“將星”,和“祿存”一起出現時,便化財源,有源源不斷之勢。祿存主“財”,開源節流,巨門主“是非”,但與天同一起出現時卻能化解糾紛。

    這些命星隨著凶星入世一個個變亮了起來,只可惜“萌星”並無帝命,否則這場殺戮之局用不了幾年就會堪破。

    張玄一心一意的覺得這“萌星”天梁乃是天君的化身,甚至認為邱老太君應該是曾遭不測,後遇天梁星君下凡,附身其上,所以才能一次次化解災厄,攢下這麼多功德。

    對於又被稱為“俠客星”的天梁來說,功德是最易得的。

    張玄看著北方凶光大盛,心裡的焦急無以復加。

    今皇不喜鬼神術數,他雖然隱約看見了天機,但就算再給他幾條命,把他所有功德都抵上,都改不了一點點天命。

    他覺得現在的大楚很好,很平和,很興盛,他不願眼睜睜看著天下大亂,卻不知道該如何改變天象。

    把全天下的雞蛋聚集在一起,難道就能撞破石頭嗎?

    天道之所以是天道,便是因果循環後的產物,豈能靠人力扭轉?

    為今之計,只有去找天君解惑了。

    龍虎山上。

    “義父,天象變了。”張天師的大弟子璇璣正與師父並肩站於觀星台上。

    冬日的寒風刺骨般冰冷,可比寒風更加冰冷的,是她已經跌入冰窟裡的心。

    張璇璣今年已經五十有二,乃是張天師的義女。她一生未婚,尤善星象。張玄的天象占卜之道都是由她代師授藝的。

    張天師一生見過無數天象,可從來不逆天改命,概因他知道人定不能勝天的緣故。

    “京城有吉星現世,局勢也不算太糟。”張天師安慰自己的女弟子。“我們固守山門,做好本分就好。”

    “南方眾惡星也現世了,天梁雖然有逢凶化吉之能,但天梁卻是所有星曜裡星命最短之位,徒兒擔心……”璇璣臉色蒼白,“天下不穩,道教不興,難不成我道門還要再等上數十年才能大興?”

    “自古禍福相依,你不必多慮。”張天師看著北方的群星,“只是破軍入紫薇,北方將有大劫難,實在讓人嗟歎。”

    “義父,給皇帝示警吧。”張璇璣滿臉淚水。

    作為可以看穿天機之人,往往是最為痛苦之人。

    “我親自去趟京城。”

    皇宮中。

    得知皇後又有孕了的楚睿欣喜若狂。

    他子嗣不豐,僅有三位皇子,皇女倒是有六七位。三位皇子裡,大皇子即是嫡又是長,可是身後外戚勢力太強,若無削弱之力,即使上位也淪為傀儡;二皇子和大皇子年紀相差不大,但性格暴躁,並不討他喜歡;三皇子母位太低,養的有些萎縮,今年方才移出母親的住處自己獨住一殿,還看不出能力如何。

    他盼著再生出一位母位尊貴的皇子,已經盼了有七八年了。

    這七八年間,他和皇後努力肅清後宮,不惜將自己親母架空,還後宮一個清淨。只是明明明爭暗斗已經減少不少,可他的子嗣還是極為單薄,並不如前幾年那邊站不住,而是出生的就少。

    這便是命,求不得怨不得。

    如今皇後年近四十又有了身孕,又在這辭舊迎新之際發現,豈不是一樁大喜?

    若是男孩,大皇子以後就有了助力,以後儲位也會坐的更穩些!

    楚睿高興的撫摸著皇後的肚子,好似這樣就能碰到孩子一般。張搖光看著楚睿高興的樣子,心裡更是滿足有之,得意有之,更多的還是歡喜。

    而後許多天,楚睿都是高興的合不攏嘴,就算元日之後的第七天大朝之時,殿上百官為了張寧走後“吏部尚書”空缺之位爭得你死我活,他也都是好聲好氣的聽著,一定也沒有不愉快的樣子。

    嫡子和一般的皇子不同,楚睿有預感這一定是個男孩,就連做夢都看見一個帶把的男娃娃笑著朝他爬過來。

    所以朝臣們吵的熱火朝天,楚睿眼裡的情景卻是這樣的:

    “劉大人既然已經在幾年前被撤了尚書一職,便是不稱職。不稱職之人,怎能因職位空缺就任由他屍位素餐?”

    ‘唔唔唔,說的不錯,劉家那家伙是賢妃的堂伯,若是當了吏部尚書,別人還以為我屬意二皇子,若是二皇子抖起來欺負我的小兒子怎麼辦?不能讓他當。’

    楚睿贊同的點了點頭。

    反駁的大臣立刻滿心鼓舞,繼續爭辯了起來。

    “齊大人也不妥,國子監祭酒掌教導諸生,並無從政之經驗,須知官員任免考校與學子完全不同,怎能一概而論?”

    ‘嗯,是極是極,齊煜學問雖好,但為人太過保守,只是善於教書育人而已。齊煜可以留著給我小兒子做老師,但不能做尚書。’

    楚睿又點了點頭,示意此人不做選擇。

    “鴻臚寺卿裴大人雖然經驗資歷都夠,但如今互市之事還需他主持,他代了吏部尚書之職,鴻臚寺卿又有誰能出任?以後祭祀、經筵、冊封,難道都不需要了嗎?”

    ‘裴愛卿年事已高,就算做了吏部尚書沒幾年也要致仕了,不妥不妥。再說我小兒子出世,肯定還要入冊開廟的,裴愛卿精通周易,我小兒子的定名還得請教於他,還是讓他留在鴻臚寺吧。’

    楚睿贊同了一聲,略過了鴻臚寺卿失望的眼神。

    李茂在一邊心中越來越是疑惑。這位陛下是勳貴派的人選也不提,世族派的人選也不用,齊煜和鴻臚寺卿是中立派的老臣,他也是搖頭。

    總不能用宗室吧?先皇定下的規矩,宗室不得入六部為官,就算只是暫代幾年,和任了正職也沒什麼區別了,陛下不可能點了宗室的啊。

    楚睿心裡喜滋滋的想著自己的小兒子,只覺得底下的朝臣都吵得緊,讓他沒辦法好好想問題了,再一抬眼看見李茂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張口問道:

    “李愛卿一直沒有發言,可是有何見解?”

    趕緊給朕搞個說法出來,快點結束今天的朝會,朕還要回去看小兒子呢!

    皇帝的話一出,所有人都往李茂那看去。

    勳貴派們更是翹首以望,希望這位深受皇帝信任的國公大人能說出他們的名字來。

    李茂心裡暗暗叫苦,這得罪人的事情皇帝干嘛要問他意見。

    須知他一貫是爭千秋不爭一時,這屬於他最討厭的一種情景。

    這吏部尚書之位乃是六部中最關鍵的職位,甚至比他這個兵部尚書還要更受重視。若是勳貴派,如今朝中資歷夠的都快致仕了,後起的年資和經驗都不夠,當不得此任。

    若是世族派,如今六部尚書裡除了兵部尚書的自己不是世族出身,其余各部尚書身後都有累世大族的影子。如今態度曖昧的張寧丁憂了,皇帝肯定不想看到這位子上坐上一個旗幟鮮明的世族子弟,前任劉尚書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中立派的人選又被皇帝連駁兩人,李茂此時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了。

    “這……臣並沒有吏部任官的經驗,不敢妄言……”李茂開了口,然後突然靈光一閃,急著又說了下去,“但吏部尚書張寧在任期間政績卓越,又了解所有官員的履歷,吏部之事,他才是最了解也最有資格發言之人。臣認為,這吏部尚書一職該有誰接任比較合適,不如請張大人自己擬個折子,推薦幾個人選。”

    丁憂之後,並不是每個人返回官場原職都有空缺的,這時候就需要換官。也許是現有的吏部尚書換走給丁憂的官員挪位子,也許是丁憂的官員平級換了個官位成了閒職,都看皇帝如何抉擇。

    張寧當了這麼多年吏部尚書,有多少可以調任的官員,官員的能力如何,哪些人幾年後他回任就該丁憂,他自然是比誰都了解。

    李茂此舉一來是賣了張寧一個人情,二來張寧是老成之人,提出的幾個人選肯定是不會讓皇帝忌諱又讓眾人信服的。李茂自己本身就代表著勳貴派,提出誰來都會被世族派大力反對,還不如把這個推薦的事情交給原本就干這個的張寧。

    楚睿正愁著這場爭論要吵到天荒地老,一直不得下朝,聽到李茂輕飄飄就想了一個又拖延幾天的好法子,忍不住眼睛一亮,立刻拍板。

    ——就這麼定了!

    今天大朝之後是人日,後面又要放三天假,再等張寧擬折子、上折,再廷議,不知道要過多少時間。

    人日過後沒多久上元節又要放假,討論不出結果再拖幾天。

    楚睿去年累的夠嗆,本來就打定主意今年趁過年好好休息一陣,休假休假再休假,皇後懷了身孕,大家一起休假!

    朕要休假!

    楚睿愉快的定了張寧提名的決議,然後飛快的下朝回後宮去了。

    世族派都想著是不是去拜訪一下張寧,又覺得孝期上門功利性太強,怕反被張寧反感。

    張寧是李茂的姻親,勳貴派都盲目樂觀的以為李茂和張寧事先通過氣,李茂會這麼做一定是對勳貴派有好處的,所以都對李茂和顏悅色,這個約了去吃酒,那個邀了去聽戲,倒讓李茂哭笑不得。

    他哪裡有那麼多運籌帷幄哦,都是靠隨機應變!

    這誤會大發了!

    東宮,上陽殿。

    李銳的放假時間和官員是一樣的,今日宮中第一次大朝,他便也是今天入宮拜見大皇子,直到傍晚出宮回家。

    第二日是人日,放假三日後才要正式入宮進學。

    他在上陽殿裡拜見過了大皇子,而後四個孩子又被引著去後宮的坤元殿給皇後娘娘請過了安,得了許多賞賜,這才又回到上陽殿,各自分享過年間的趣事見聞。

    四個孩子和大皇子不同,他們過年返家,自然是要到處走親訪友,不會悶在宮裡的。大皇子過年間要忙許多事情,他是兄長,還要負責這一輩的祭祀,宗室裡有些老王親也要他代替皇帝去慰問,這麼算下來,倒是他這個年過的最差。

    好在皇後娘娘又有了身孕,算是喜事一件,否則大皇子楚承宣怕是今年最苦逼的一個了。

    待李銳和幾個孩子在宮中待到了下午,眼見著天色已晚,便和大皇子開始告辭,准備趁著宮門沒有落鎖往家趕。

    李銳在宮門口和幾個同學別過,正准備上馬回家,宮門外有一個老太監此時也要出宮,和他打了個照面。

    大楚宦官並沒有什麼權利,唯一好處就是並不是不能出宮的。若是有差事,內侍監和奚官局的太監也可以拿著牌子出宮辦事。

    一個眼神對接,李銳覺得此人好像對他笑了一下,又覺得是自己看花了。

    他平素都住在上陽殿裡,最多在東宮裡跟著大皇子到處走走,宮裡是不認識什麼人的。

    至於老太監小太監,他見的也不多,只認得幾個伺候他們起居的,和大皇子身邊的那幾個心腹太監。

    這太監腰間掛著內侍監的牌子,明顯是個有品級的太監。

    正因為如此,當他離開宮城,往內城而回的時候,發現這個太監騎著馬和他同路,他便升起了十分的警惕之心。

    “大公子,後面那個太監好像一直跟著你?”

    奉命前來接主子的家將首領打馬到了他的身邊。

    “不必管他,小心防范,不要讓他近身。”李銳一夾馬肚子,往前又快奔了幾步。

    那太監騎著一匹矮馬,見李銳准備加速,連忙叫喚了起來。

    “李大公子,慢走慢走,咱家有事與你相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卿:感覺自己萌萌噠!

    作者:……老人星。

    顧卿:石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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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大騙局

    李銳根本不想和皇宮裡的任何一個不認識的人接觸,皇宮裡的事情有多復雜,他待了還沒有一年,就已經從心裡開始厭煩了。

    上個月,他就目睹了一個太監請仇牧去見侍讀學士,結果那太監是二皇子的人,仇牧險些吃虧的事情。

    “公公,我還要趕回家,怕是不能和你商量什麼事情。”

    內侍監乃是管著天子身邊事務的部署,內侍監的宦官輕易不能得罪。雖然李銳篤定二皇子是調不動內侍監的人的,可也難保有什麼其他陰謀。

    但這位公公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李銳改變了主意。

    “我要和你相商的事,和令堂有關。”

    李銳出於謹慎,並沒有去任何有屋頂有牆的地方和這個老太監商議所謂“令堂”的事情。家裡的話房告訴他,要和一個人商量一件絕對不能給別人聽見的事,最好的地方是四周空曠無人之地,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所以李銳帶著家將和老太監打馬去了城外,這老太監腳步虛軟無力,絕對不是什麼練過功夫的人,李銳並不怕他。

    到了地方,李銳讓那些家將離到聽不到說話的距離,站到了一個土包之上。

    那老太監顫顫巍巍的也走上了土包,跟著李銳一起看向遠處。

    “咱家叫做王浩,曾是先皇的暗衛,明地裡的身份是內侍省的內謁者監。”那老太監靜靜的開口,又說出一句讓人驚訝的話來。

    “當年,咱家便是你母親向宮裡傳遞消息的‘暗人’。”

    所謂內謁者監,就是負責引導和伺候進宮的諸命婦的太監。所有敕令和外命婦的名帳他們都由他們來宣。但凡諸親命婦入宮朝會,提前就要將自己的冊籍抵到內侍省,然後由這些太監來負責勘驗身份;一旦命婦下車,他們則引導至朝堂或後宮進行奏聞。

    若是內命婦需要朝參,或向宮裡遞折,也是先遞到他們那裡,再行入宮。

    李銳願意進宮伴讀,願意接受皇帝的指派在成年後交好各家世族,便是等著這一刻。

    他想查清自己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嬸母的只詞片語中,從鬼面的推測判斷中,李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麼會死。

    誰在逼迫她?逼迫她干什麼?母親的敵人到底是誰?

    他想知道。

    “你和你母親完全不像,你長得更像你父親一些。”老太監用一種在商店裡挑選貨物的那種顏色看著李銳,這讓李銳十分不悅。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吃驚,你知道你母親的身份,對嗎?”

    “我娘是燕州張氏的嫡長女,受過先皇的指示監察我家。這件事我早就知道,先皇當年就告訴我祖父了。”李銳毫不猶豫地就說了出來。

    “他們還真是卑鄙啊……”王浩露出有些殘忍的微笑,“那他們沒有告訴你,是他們逼死了你的母親嗎?”

    他在說謊。

    他到底要圖謀什麼?

    為了知道他的盤算,李銳捏緊了拳頭,裝出一副十分震驚的樣子來。

    “你說什麼?!”

    “我猜,他們也沒告訴你,你娘的真實身份。是了,先皇已死,誰會知道你娘的真實身份呢?你娘,是比張家女兒還要高貴的金枝玉葉啊。”

    李銳板起臉,像是不高興地似的說道:“你都在胡說些什麼?”

    “這話說起來有些荒謬,但事實就是如此。當年尹朝被胡人所滅,一支藩王因駐軍在燕州抵抗胡人而幸免於難。你母親就是那位藩王的後裔,從小被寄養在燕州的張氏家中。而後張庭燕帶著家中子弟出山襄助先皇,便是為了圖謀大事。”

    “原本,張庭燕是想讓你娘進入中樞,伺機嫁給現在這位陛下的,但她身份高貴又自視甚高,不願意做妾,這反倒引起了先皇的注意。先皇招攬她做個‘暗人’,她答應了,最終成就張家子弟的三代人得到先皇重用的結果。”

    “但你娘本身是尹朝皇室之後,尹朝一直沒有放棄過顛覆大楚的舉動,漸漸還是被先皇發現了蛛絲馬跡,開始清理軍中的尹朝探子。”王浩的聲音有著太監特有的奸細,此時回憶著往事,頗有一絲光怪陸離之感。

    “先皇當時將此事委了你爹去做,而京中諸暗探的首領便是你娘,後面的結果,你可以自己想象。”王浩的話點到即止,但話語中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李銳緊咬著牙齒,仰著頭看著已經漸漸發紅的天空。

    王浩沒把後面的話說出口。負責清理尹朝在京中人手的父親漸漸發現了妻子的身份,出於對妻子的保護,他並沒有將這個結果告訴皇帝,而是回家質問妻子。

    “你娘並沒有逃避,而是承認了這一切。她身份特殊,你爹無法接受,頗受打擊,連續幾天宿於宮中。你娘擔心京中局勢變化,便傳訊出去,讓張老太師暫時讓尹朝的人手退出京城,以保存實力。”王浩看著已經面無表情的李銳,接著說道:“但張太師做了一個更為大膽的決定……”

    “他聯系了岐陽王在京中留下的勢力,假意要給岐陽王報仇,安排了一場刺殺。”

    “先皇遇刺,你父親護駕而亡,你娘徹底崩潰,心灰意冷,不再摻合復國的事情,只在家中一心一意照顧你。”王浩歎息了一聲,“只是此事還是被先皇知道了,由於李蒙救駕有功,先皇同意留下你的性命,你母親便只能自盡保全信國公府的名聲。”

    “此事你祖父、你叔叔都知道,卻刻意隱瞞你,眼睜睜的看著你娘投湖,第二天去報‘殉夫’,還給你家掙了個‘烈婦’的封賞下來,實在是打的好算盤。你明明是嫡長孫,為何卻沒有成為世子,更是兩個傍身的爵位都沒有?原因便是如此。”

    他在胡說。

    李銳在心中冷笑。

    這太監的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因為裡面有七分是真,那三分假就顯得格外真實。

    若他不是實現知道了母親的身份,又從嬸嬸那裡得知娘那天是被一個男人逼迫,要她殺了他爺爺和叔叔才投湖自盡,怕是此時真信了這太監的話。

    即使不信,對大楚皇家和自己的親人也會有了芥蒂。

    尹朝這些余孽根本不知道屏風後藏著他的嬸嬸,早就知道了他們不懷好意。

    也不知道舅舅抽身事外是得了叔父的建議,叔叔已經知曉了他們想要造反的盤算。

    先皇若要知道了娘的真實身份,怕是自己早就死了,先皇怎麼可能留下前朝余孽呢?就算有什麼原因留下自己,先皇也不可能不和當今聖上通氣。若是知道自己是前朝郡主之子,聖上怎麼敢讓他做大皇子的伴讀?

    是的,就算爹知道了娘的身份,也不會告訴皇帝的。

    他們家人從小就被祖父教育“君子固本”,一切以家人為先。怕是娘真要造反都會

    為了國家大義滅親這種事,在家他是做不出的。

    “你很冷靜。在這個年紀有這般的城府,不愧是你爹娘的兒子。”王浩見李銳並沒有失態,更沒有做出殺人滅口之類的舉動,意外的瞇了瞇眼。

    “怎麼,你不相信?”

    “我為何要相信?”李銳有意套他再多說一點,不屑地說道:“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突然跑到我面前來,說我娘是前朝郡主,先皇和我全家逼死了我娘,我就要信?”

    “簡直是滑稽。”

    李銳昂然地斥道:“你的故事說的很動聽,不幸的是,我一點也不信。一個先皇的暗人為何要和我說這些東西?我勸你還是好好說清自己的身份,否則我直接抓你去見陛下。”

    “不,你信!”那太監聽了李銳的話,反倒精神抖擻了起來。“你若不信,此時就該抓了我回宮裡才是。你如此反駁,便是心虛了。”

    他心中暗喜。他是張庭燕手下一個重要的暗人,表面上一直伺候先皇和今皇,做了兩代的暗探,專門傳遞宮內外的消息,私底下卻是把消息傳給老太師手下,一做就是幾十年。

    “至於我,我雖是先皇的暗人,但效忠的卻是前朝的王室。我和你娘有著多年的交情,實在不忍心看著你這麼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便好心提點你一把。”

    如今老太師已死,張家又脫了族,他們不能阻止這一切,又眼見著李銳一點當上信國公的希望都沒有,這些人便升起了利用李銳一把的決定。

    無論是讓他對皇室興起了仇恨之心,還是對李家有了心灰意冷之意,對他們來說都有了可趁之機。

    他們如今要做的就是攪亂局面,越亂越好,越亂越對。

    若是能趁機滲透到李銳身邊去,那就更好了。

    “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死無對證。”李銳豎起了眉毛,“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又信了,你還能指望我如何?我如今是大皇子的伴讀,前途正好,難不成跟著你們造反不成?我勸你還是快滾吧。”

    “跟著大皇子便是前途正好嗎?信國公府原本都該是你的位子。如今你爹的位子給了你叔叔坐,你弟弟以後要爬到你頭上,反倒把你趕出去,這也叫好前途嗎?”王浩反諷道:“他們奪去了你的一切,然後讓你活著,就叫好嗎?”

    “滾!你現在就給我滾!”李銳勃然大怒,指著土包外對著王浩吼道:“滾!”

    “你現在叫我滾,以後卻會用到我的。你娘的手下都還在,前朝的人也還在,就在等著你這個小主公長大。你若想好了,想要信國公的位子,便在上陽殿的羅漢松下放三顆品字形的小石。我會派人來找你。”

    王浩咧開嘴,刻意誤導李銳,讓他以為自己是前朝唯一剩下的後人,而信國公之位唾手可及,隨時都會有大批人手等著聽他調用。

    只要他真的開始用他們,那才真是讓他萬劫不復,只能乖乖的淪為傀儡。

    他會拒絕嗎?

    一個寄人籬下,小時候一直被嬸母捧殺,叔父虛偽,自家唯一對他關愛的奶奶又中風隨時可能去世的孩子,會拒絕嗎?

    等他陷入朝不保夕的時候,便會來找他們的。

    王浩說完了一切,像是真的就是來專門講個故事似的,朝著李銳相反的方向走開了。

    李銳沒有攔他,也沒有殺他,只是背對著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王浩走了幾步,像是沒有刺激夠李銳一般,突然停下了腳步,對著土包上的李銳又說道:

    “你以為你爹真是自己撲上去的嗎?”

    王浩說完這句話後,李銳猛然轉身。可能是李銳轉身的動作太過猛烈,王浩嚇得還以為他會跌下小土包。

    李銳站在比較高的地方,他的身影看起來真的是很孤單。一有風吹拂,他散下來的頭發就無力的飄揚著。李銳緊握住自己的雙拳,往前稍微走出一步,低頭看下面。

    “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銳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在秋末的時候送走了自己的變聲期,如今他的聲音十分的低沉,低沉到王浩有些懼怕的地步。

    一片死寂之中,王浩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這難道是殺氣嗎?

    憤怒吧,猜忌吧!

    王浩得意的在心中大笑著。

    他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

    土包上的李銳板著臉,緊閉著嘴唇,閉到嘴唇都發白了。

    “……有病!”李銳吐出了兩個字。“尹朝的逆賊都有病!”

    “都他媽有病!!!!”

    信國公府。

    李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

    是了,他在那小土包上站了許久,站到雙腿都麻木了。遠處的家將們擔心他,不得不直接把他拖了下來,拽著他上了馬。

    他混混沌沌的跟著家將們回了府,又被送到了持雲院來。

    西邊,最後一縷夕陽也不見了,帶的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嬸母那晚在那裡,一定知道些更詳細的!

    上次是叔叔說的,只是大略的說了些過程,嬸母聽到了所有的對話,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對了,去找嬸嬸!

    找嬸嬸!

    李銳第一次沒有直接進奶奶住的主屋,而是徑直朝著已經搬回錦繡院的方氏那裡而去。

    “大公子,您不去見太夫人?”

    “咦?大公子,您這是要去哪兒?”

    “大公子,您是要回西園洗漱嗎?快到晚膳的時間了!”

    一路上,下人的問好聲不絕於耳,李銳卻充耳不聞。

    他的腦子裡不停的回旋著一句話。

    找嬸嬸問清楚!

    問清楚!

    跨院。

    方氏此時剛剛和李銘吃完晚飯,李銳來的時候,方氏反射性掃視了一圈屋內。

    大嫂沒出來?

    每次李銳在的時候,張靜一定會出現的。

    李銳雖然心中急切,但腦子還清楚,牢記著自己是晚輩,先是規規矩矩的求見,等嬸嬸派了人出來請他,他才進了屋子。

    一進門,他就請嬸嬸屏退下人,只留李銘。

    留下李銘,是為了避嫌。

    “你問我當時你娘和那男人說了什麼?”方氏聽見李銳的問話,滿臉都是驚疑。

    他是不相信她說的話嗎?還是覺得她說的有不詳實之處?

    李銳一見嬸嬸的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想多了。

    “嬸嬸無需多慮,今日有人找上我,說我爹不是自己去給先皇擋箭的,我聽叔叔說,當年我爹會死似是和尹朝余孽有關,所以來問問嬸嬸。”

    “誰會找上你說這個?”方氏一臉驚懼地看著李銳,“那些尹朝余孽終於還是找上你了嗎?”

    她恐懼了這麼多年的事,終還是噩夢成真了?

    李銳沉默著點了點頭。

    李銘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呼。方氏更是一下子軟倒在了榻上。

    難怪大嫂沒有出現!

    她怎麼有臉出現!

    當年那些人說的話,如今似乎還在方氏的耳邊般記憶猶新。那男人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那麼惡毒,帶著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和殘忍,將方氏困在了一個巨大的牢籠裡,用了無數年才走出去。

    她以為那些人已經放棄李銳了,她以為那些人已經不能拿信國公府怎麼辦了。

    所以,他們還是動手了嗎?

    不行!如今這麼多人苦苦撐著這個家,怎麼能讓這群陰險毒辣的小人給拆散了!

    想都不要想!

    那天晚上的事是方氏一生的夢魘,只要一回想起來,整個人都會忍不住顫抖。

    她就一邊顫抖著,一邊竭力不要讓自己失態的和李銳說道:

    “你爹,應該是那些人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邊回憶邊學著當時那人的話。

    “那時候,那男人說,‘你得快點了,他要對我們下手了。若信國公府不亂,死的就是我們。李蒙的事……’。”方氏學著那男人的聲音歎了口氣,“他長歎了口氣,和大嫂說,‘你要相信我們,真的是意外。誰也不知道李蒙會撲上來,他本不是會那樣做的人’。”

    李銳聽到這裡,一顆搖搖蕩蕩的心好似終於找到了胸腔,珍而重之的回到了原地。

    “大嫂聽了他的話,痛斥道:‘不,你們不了解他。他就是會那樣做的人。你們殺了他,我真後悔當初……’”方氏的話突然停住了。

    “大嫂沒說完,到底後悔當初什麼,我也不得而知。”

    “侄兒謝過嬸母。”李銳長揖到地,“侄兒明白了。”

    他娘是後悔和那些余孽報訊。

    他娘是後悔沒早一點醒悟。

    可後悔無用,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李銳出了方氏的院子,咬牙切齒地一錘牆壁。

    這些尹朝余孽是篤定他在公府裡過的無比淒慘,就等著他們救苦救難不成?

    還是認為他父母雙亡,就算是得了這個天大的秘密,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心裡猜忌懷疑,驚恐不定?

    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雖沒有父母,可難道就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李銳直起身子,轉頭就往持雲院的主屋而去。

    “奶奶!奶奶!”

    他有的是大人告狀!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銳:嚶嚶嚶,奶奶,今天有人騙我!

    顧卿:是不是女人?

    李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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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 18:47:47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扶棺回鄉

    李銳的“告狀”引起了信國公府一家的高度重視。

    顧卿堅定的站在維護國家穩定、支持國家繁榮發展的一邊,慷慨激昂的對這群想將自家孫子培養成“恐怖分子”的國家分裂人員進行了強烈的譴責,並表示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徹底粉碎這些國家分裂分子的野心。

    李茂對於這件事的反應只有兩個字。

    告狀。

    讓他們覺得李銳還有利用價值,李銳就不會有事。這些尹朝余孽只所以還沒有把張家和李家攀咬出來,是因為還沒有起事,需要低調而行。若是他們一旦起事,為了逼著皇帝不再敢信任朝臣,一定是會揭開李銳的身份的。

    出於這一點考慮,李茂決定先下手為強。

    但怎麼向皇帝告狀,並且肯定信國公府一家都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受害人,這就很需要斟酌了。還有張家,張家剛剛卷進了這件事,都還沒有離京,這狀必須要等到合適的時候才能告。

    在此之前,李銳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和這些人保持一種不近不遠的距離,一不能打草驚蛇,二不能讓這些人狗急跳牆,最好能讓他們自亂陣腳才好。

    “難不成我們一家都是這種倒霉的命?”顧卿看著滿臉惱怒的孫子,再看看一副若有所思樣子的便宜兒子,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

    “一個兩個三個都把注意打到銳兒身上,巫蠱害人的那個是誰還沒找到,現在銳兒又成了前朝余孽等著長大的小主子……”顧卿把案桌拍的啪啪響,“下次再來一個美人計,苦肉計什麼的,就真把人拐跑了!”

    “奶奶,你說什麼呢!”顧卿的話成功的讓李銳一點憤怒的氣氛都沒有了。

    他是那麼容易被拐的嗎?

    “我算是知道了,想要做好一個反賊,實力財力倒是其次,首先要會瞎掰掰,都掰的驚世駭俗聽著都膽戰心驚才行!最好再扯個淒慘的身世身不由己的命運,最後弄的人家反社會反人類黑化了再來一句都是你們逼我的。這麼多年了,從古到今怎麼都是一個套路!!!”顧卿義憤填膺的罵著所有人都聽得雲裡霧裡的話,“這是活生生的造反派運動!”

    “信的都是sb!”

    ……

    ……

    ……

    李茂和李銳對視了一眼,得出一個結論。

    奶奶氣瘋了。

    “別管他們,對於這些人,最好的就是自己好好過日子,過的風生水起,過的幸福快樂,活氣死他們!”顧卿敲了敲桌子,“就讓他們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發臭去吧!”

    活該一輩子當個臥底!

    人家紅娘子和鬼面還知道想辦法逃出生天尋找自己的自由呢,這些人就只能自甘墮落了,簡直無藥可醫!

    李銳覺得自己每次罵不出口的話奶奶都能輕而易舉的說出口,奶奶現在說的話就是他心裡想要說的話,所以他格外用力地點了點頭。

    家庭會議完畢,李茂表示這件事他會想辦法處理,讓李銳就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顧卿聽見李銳可憐見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沒吃晚飯,連忙拉著他去膳廳,叫下人們重新擺飯,一面心疼一邊拉著李銳的手嘮嘮叨叨,讓他自己在宮裡小心。

    李銳被自家奶奶寵的心裡滾燙,連走出門時腳步都是飄著的。

    啊,今晚星星好多!

    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李銳用完飯,朝著自己的擎蒼院而去。

    半路上,李銳在北園的□上遇見了專程等著她的花嬤嬤。

    李銳知道這位奶奶的心腹是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的,她會專門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等著,一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花嬤嬤見了李銳,很干脆的拉著他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然後抬頭問他:

    “我晚上聽太夫人的嘮叨,似乎銳少爺你在宮中遇到了危險?”

    “……也不算是危險吧。只是遇見了一個小人。”李銳有些不自在,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銳少爺您也知道,我前半生一直在宮中,直到當年宮城破,才被老國公救出來。”花嬤嬤知道李銳和女子接觸少,對他的退避不以為意,反倒覺得他怪可愛的,“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宮裡幾處秘密告訴你。若是你在宮裡真有危險,也好退避。”

    花嬤嬤的師父是宮中世代相傳的暗衛,只不過後來江山易主,暗衛們都不願意侍奉胡人,昔日的輝煌也就不再有了,甘願做一個普通宮人。

    但有些秘密,還是口耳相傳下來了。

    “銳少爺,我下面說的幾個地方,您一定要記住了。”她將冷宮裡和東宮之中幾處密道和暗處告知於李銳,而後又補充道:

    “冷宮的密道通往宮外,東宮的密道通往內城。我師父只知道這兩處,因為她的師父當年是伺候皇子的,而她原本被配給後宮保護皇後。想來宮裡別處還有其他地道,不過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多謝花嬤嬤如此掛心與我……”李銳知道花嬤嬤會和他吐露這些一定頂著巨大的壓力。“我們家欠您太多,我們兄妹幾個以後一定為您養老送終,絕不虛言。”

    花嬤嬤攏了攏袖子,“我花朝還缺送終的人嗎?你妹妹如今是我的干孫女,你便和我的孫子沒什麼兩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自己萬事小心,為你祖母保重,方才是正理。”

    邱老太君,再也承受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花嬤嬤告訴了李銳幾處宮裡的秘道,就如來時一般獨自一人回返持雲院了。

    李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滿心都是旁人對他的關愛,全身上下都湧起了面對狂風暴雨的勇氣。

    前路再艱難,總不是他一個人面對,他怕什麼?

    李銳帶著家人一路到了西園。一路上燈火都沒有以前那般明亮,只有他的擎蒼院沿路還是燈火通明。

    李鈞得了官職,常駐汾州,就連今年過年都沒有回來,他原本住的小跨院裡就剩幾個家人,自然不會一直亮著燈火。主子和下人燈油和蠟燭的分例都是不一樣的。

    李釗成了陳四清的徒弟,雖說可以天天回家,但這位陳老大人不知道是身體不行了生怕自己會有不測,還是真的實在喜歡這個弟子,三天兩頭留他在府裡住下,儼然當做自家子侄看待。

    對於此事,李茂是樂見其成,李釗見全家都支持,也只能隔三差五才回來一趟了。

    至於李銘……

    自從他娘搬到持雲院以後身體迅速的好起來,李茂和李銘都勸方氏先在持雲院老太太照顧一下調養□子,等小李湄百日後,方氏搬回了錦繡院,李銘卻犯賴繼續住在持雲院他娘原來住的小跨院裡。

    其實也不難理解,原來他住西園的雲中小築時,隔壁就是哥哥的擎蒼院,不遠就是兩位堂哥住的偏院,沒事四處竄竄,和這個聊聊天,和那個打打牌,怎麼都舒服。

    可好景不長,他哥入宮,他堂哥去了汾州,小堂哥也被人拐跑了,一回西園孤零零的,小李銘已經熱鬧慣了,突然一下一個人住一個園子,總是不能適應的。

    但李銳理解歸理解,對於李銳這種已經十一歲了還賴在奶奶院子裡不走的做法,他只有一個感想:

    ——哼!馬屁精!跟屁蟲!愛哭鬼!

    別以為他不知道,香雲姐姐說他是哭著不想走,奶奶心軟才留下他的!

    趕明兒他就和叔叔說去,哪有十幾歲了還賴在後院的?

    不(xian)合(mu)規(si)矩(wo)啊(la)!

    當夜。

    自從舅舅家出了事,他已經不讓舅舅家那邊來的僕人進他的主屋了,蒼溪和蒼嵐還在近身伺候,但晚上也不准她們住在外屋裡值夜,守夜的都是家中的小廝。

    他晚上也不需要人怎麼伺候,起夜自己就解決了。

    有在牢房裡那半個月,還有什麼不能忍受的?

    白天經歷了太多事,讓李銳到了很晚都睡不著覺。

    每個青春期的少年都會感懷自身,李銳再怎麼成熟,也不過是個剛剛到十五歲的小屁孩子而已。

    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若是嬸嬸一條道走到黑,叔父選擇繼續疏遠與他,祖母把自己關在持雲院裡一天到晚懷念祖父……

    那如今的他會是什麼模樣。

    如果沒死的話,他會義無反顧的投身到反賊的隊伍中去吧?

    也許會淪為傀儡,也許會變成一個很可怕的人。

    也許會折騰的自己家破人亡,眾叛親離。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他就不寒而栗。

    無論上天是不是奪走了一切,但總歸還是給他留下了希望。

    而希望,會衍生出美好的一切,讓他得到內心的安寧和喜樂。有沒有權勢或者財富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了。

    轉眼間,這個年就過去了,張寧向皇帝提交的三個人選最終得出了結果,由原吏部左侍郎張化升任了吏部尚書的位子,而吏部左侍郎的位子由這次在吳州救災有功的主官顧瞻得任,調回京城。

    吳州這次水災免職了不少官員,更有貪污了河款不見蹤影的數位罪人連累了許多屬官,以致於整個吳州地區的官員都要大換血,要麼升遷要麼降職,還有許多空缺等著填補,此時由最熟悉吳州事務的顧瞻升任吏部左侍郎,對張化來說平添了一位助力。

    而張化,乃是晉國公張諾的同族,不過他是庶子出身,又和張諾同族不同支,平日裡也很少去攀什麼關系,是個實干的能臣。

    最主要的是,他的妻子是勳貴之女。

    皇帝對這個人選雖不能十分滿意,但也覺得可以接受。

    張諾任的是平章政事,幾乎就是宰相,他丁憂以後楚睿一直沒有再升任他人坐這個位子,此時升了一個和張諾沾親帶故但立身還算中立的尚書,既是安撫也是順理成章,這人選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張寧處理好一切,在正月十七那天,和兄弟妻兒一起扶靈回鄉。張致的妻子和兒女也到了京城,因有重孝在身,不好上信國公府拜訪,還是顧卿親自去的張府探望李銳的舅家親戚。

    張寧自離族以後,將自己父親這支從族中脫離了出來,另立了一房張家。他頂住旁人的反對將張致寫入了家譜,從此以後,張致也算是正房嫡系了。

    對此,張致的妻子戴氏欣喜若狂,對待大伯一家也是分外恭敬。不但自願出了二十萬兩作為以後兩家公中的錢財,還承諾侄女出嫁一定好好添妝。

    她家是涼州巨賈,她自己更是帶著家中四成的產業嫁過來的,每年的收益她能分得四成,就連張致在家裡對這媳婦都不敢過分,此時見她大方,臉上也有面子。

    張寧知道戴氏想的太多了,但此時張家出族也確實需要這筆錢,他們房裡那幾萬兩銀子實在算不得什麼,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張寧出族時,把屬於張家歷代的資產和田地莊園全部收了回來,又拿回了一半的祭田。他是沒有人手打理這些產業,但他弟媳戴氏能動用的人手實在是太多太多,他自己還有許多通州帶回來的心腹,到時候跟著戴氏的人學習個幾年,慢慢從尹朝余孽手裡爭回家產無非就是時間的問題。

    公中總是還會充盈起來的。

    至於不好動的古董、皇帝的賞賜等大件等,張寧封箱派人送到了岳母家。

    他家宅子是御賜的,不能搬家,但家裡東西過一遍放到岳母家保管卻是可以的。

    張寧不知道自己這麼做,那些被直接一腳蹬開的尹朝余孽會不會氣的撞牆,但他現在已經管不到這些了,這幾年他安心教好兩家四個男孩子,再把大女兒嫁出去,就算是盡了他父親和大伯的本分。

    至於京中紛爭、明爭暗斗、余孽作亂,他在燕州結廬守孝,山高皇帝遠,顧不得那麼多了。

    張寧和張致扶棺回鄉那天有無數官員來送。崔氏身上有誥命,朝廷按制派出了五名太常寺的官員送她返鄉,在原籍負責喪事禮儀等。

    李茂帶著家中子侄過來相送,臨走時塞給了張寧一封信。

    那裡面寫著燕州可以直達天聽的驛站地點和接頭暗號。

    李茂自上次汾州馬場回來以後就得到皇帝的信任,給了他各地驛站的單子,許他可以動用這些驛站的通路傳遞信息。

    李茂擔心尹朝余孽還會找上張寧,萬一張寧有殺生滅族之禍,便可以帶著家人去這些驛站暫時躲避,請求支援。

    他這已經是一種濫用職權,但李茂自信張家之事事關社稷,若真有用上燕州驛站力量的一天,他絕對不會被皇帝責問。

    張寧和張致對自家這位外甥十分不放心,反復叮囑一定要凡事多和家人商量,定期和燕州通信,這才依依不捨的上了路。

    待張寧和張致看到了李茂給他們的信到底是什麼內容,其中又托付著什麼樣的信任和關心,兩兄弟心裡都十分復雜。

    這李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們也算是閱人無數了,可是卻很難總結出來。

    這樣拿所有資源維護自身或自己在乎的人,不得不說十分大膽,也毫無立場可言。

    李茂確實不聰明。

    但他的不聰明,並不能掩蓋他的其他優點。

    最起碼,張家兄弟是被感動到了。

    紫宸殿。

    “這種重要的奏章,居然被壓了半個月才送上來!”楚睿寒著臉將參政知事吼的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齊邵在心裡替這位老大人喊冤,這本奏章是陳事奏,屬於題奏,一沒有加急,而沒有加密,只是一封普通的奏章,而且還是走鴻臚寺的門下過來的,這種題本幾位參政參閱過後有必要才會上達天聽。

    但這題奏的內容不過是一些羯人所說的閒言片語,幾位大臣自然是不可能當做要事來辦的。

    若不是鴻臚寺左少卿見許久都沒動靜,而且越打聽羯人那邊消息越具體,心中實在不安又重新走了急函過來,怕是陛下到現在也看不到這本奏章。

    晉國公張諾丁憂後,這中書省的效率越來越低了。現在有許多官員明明都不是急事都用朱盒將奏章呈上來,就是怕被積壓太久。

    以前晉國公還在的時候,一些不要緊的公務都是立刻就辦的。要不然皇帝一天到晚處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早就撐不住了。

    那參政知事也不知道這奏章有什麼重要的,心中直叫苦。

    只有楚睿知道當年張玄的預測,關外大寒,若無衣無食,怕是要擾邊。

    去年夏天南方暴雨,北面居然大旱,而這大旱的消息,竟是一點都沒有透露到南邊來,若不是汾州的行人李鈞聽到蛛絲馬跡細細打探,怕是關外在調兵都不知道。

    “齊邵,宣兵部尚書李茂來見!”

    “是,陛下!”

    另一邊。

    張璇璣進了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住在青雲觀裡的師弟們。

    石益等人這半年都在和張玄一起撰寫《玄妙》,張玄平日裡還要當差,每日來往於京郊和內城中十分辛苦,所以便改為三天來青雲觀一次,和幾位師兄弟坐而論道。

    張璇璣是他們的大師姐,她一出現,把幾個師弟嚇個半死。

    他們這大師姐,輕易是不下山的!

    只有張玄隱約知道這位精通天象的大師姐來是為了什麼,待一過問,果然是除夕之夜那個天象的原因。

    “我雖是欽天監的官員,但我官位太小,奏章是不能直接上到陛下那裡的。”張玄為難的說,“可是我若從欽天監走帖子,這占卜之事是不能作為內容的。”

    “為今之計,師姐只能跟我去信國公府一趟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作者:請問李國公有沒有用皇帝的驛站傳遞什麼不可告人的消息呢?

    李茂:……沒有。

    作者:以後會不會有呢?

    李茂:……看情況。

    作者:李國公還真是一位不拘小節之人啊。

    李茂:……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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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李釗的翅膀

    ‘五十多歲的大師姐,還真是好威風。’

    這是顧卿看到張璇璣後的第一個感覺。

    ‘道家的養生之術真是牛掰,說她三十多歲都有人信!’

    這是顧卿得知張玄這位大師姐後的唯一感受。

    “這位女道長,真的有五十二歲了?”顧卿反射性去看花嬤嬤。

    花嬤嬤生的也是端莊美貌,六十歲的人了,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

    但是老了畢竟是老了,仔細觀察花嬤嬤的脖子和手,還是能看得出歲月的痕跡。

    可是這位張璇璣,真的是哪裡都看不出來有五十二歲。

    擱現代,顧卿一定覺得她拉皮打針了。

    張璇璣如同幾位師弟一樣,被邱老太君的功德晃瞎了眼。

    就憑這功德,她就相信師弟的推測,這老太君一定是“天梁”下凡,拯救世人的。

    “我自幼長在山中,吐納天地之氣,是以看起來比旁人年輕些。不但是我,我師父今年七十有四,依舊是鶴發童顏,絲毫不見老態。正一道不會煉丹,但煉氣之術卻還是有的。”

    張璇璣很少下山,但上山的信徒見到她而驚訝的事情倒是常有,所以她也知道顧卿在驚訝些什麼。

    但凡女子總是愛惜容貌,即使是天君下凡也不能避免。

    想來這位天君在天上也是美貌異常,托生了一個老婦人身上,怕是憋屈壞了。

    “凡人真的有這樣的養顏之術?”顧卿眨巴眨巴眼睛,羨慕壞了。

    她還以為只有神仙或者修真人士會什麼養生功法,想不到這古代隨便一個嫡系的女道士都會內功。

    張玄不知道邱老太君還對養生之術感興趣,他自己從小就練過龍虎山的《丹鼎經》,見邱老太君驚訝,便主動接話道:

    “老太君若是想學,日後我來教您吐納之術。並不是什麼高深的內功,只是讓人老的慢些罷了。”

    顧卿兩眼發亮。

    減緩新陳代謝嗎?

    還是通過呼吸來調整身體的狀態?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張玄點了點頭。

    “還是算了吧。”顧卿突然間又沒有了興趣。

    她如今是二十八歲的心理,五十八歲的身體,六十八歲的外表。

    就算減緩衰老,最多不過讓她一直看起來像六十八歲。

    這麼一想實在是太沮喪了。

    更何況,張玄一個大齡未婚英俊男青年天天教她內功什麼的……

    顧卿立刻想到了小龍女和楊過,練那啥內功的。

    太喪失了!

    她才不要和他雙修(大霧)呢!

    張玄也不知道這邱老太君為何變臉的這麼快,和師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均是迷惑。

    這是看不上凡間的煉氣之術?

    “雖然老身對道家的煉氣之術很感興趣,但老身已經五十有八,呃不對,如今已經過完年,老身已經五十有九了,即使再青春永駐,也是花甲之態,學了也是無用。”顧卿說話後,有些好奇的又看了眼張璇璣,“恕我冒昧,敢問張道長右眼是受了傷?”

    這位叫做璇璣的女道右眼上覆著一塊小布,用帶子連了起來,看起來很像是眼罩。

    張玄為難的看了一眼師姐,張璇璣倒是落落大方的取下了眼睛上的軟布。

    露出了一只有著兩個瞳孔的眼睛。

    “原來是重瞳。”顧卿曾經接觸過一個一生下來就重瞳的小寶寶,所以對這種現象並不陌生。原本是○形的瞳孔變成了∞型,看起來確實很嚇人,但其實只是瞳孔發生了粘連畸變,分裂成兩個瞳孔而已。

    由於眼眶裡全是瞳孔,看起來就十分可怕,尤其有一個眼睛又是正常的,想來這位叫做張璇璣的女道士自幼在龍虎山入道,並不是像張玄那般是個興趣使然自願上山的例子。

    張璇璣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人撿到她的眼睛冷靜成這個樣子的,仿佛重瞳就跟人花了頭發、曬黑了皮膚一般,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雖是重瞳,看東西卻和常人並無不同,但她父母就是因為這個把她拋棄在龍虎山下,長大之後更是遭遇了不少奇異的眼光,此時有人以平常心相待,她便也不在覆上眼布,大大方方的和顧卿說話。

    “實不相瞞,這次我下山,乃是想要向皇帝示警的。”張璇璣一張嘴就是向皇帝示警,倒把顧卿唬了一跳,趕緊叫下人先出屋子,只留花嬤嬤一人。

    這是又要發洪水了,還是天要大旱啊?

    這些道士有這本事還在山上呆著干什麼啊,都去欽天監啊!

    張璇璣並不覺得她的推斷有什麼別人不能聽的,但老太君謹慎,她便也住了嘴,等人走出去了才繼續往下說。

    顧卿聽了張璇璣的推斷,頓時覺得腦袋裡一堆漿糊,完全對不上號。

    天良?是喪盡天良的那個天良嗎?

    破軍又是什麼星星?金木水火土,沒哪個叫破軍的啊!

    天象大亂?帝星黯淡?

    北方殺星?

    她走錯片場了嗎?

    “這個……”顧卿不好說自己一點都不信,只好和張璇璣說道:“老身不懂星象……”

    ‘騙人!’張玄。

    ‘騙人!’張璇璣。

    “不過聽兩位道長所說,這天象應該十分嚴重……”顧卿干笑了一下,“不然,請璇璣道長給陛下寫封信,老身把這信帶入宮中,也算為陛下示了警。”

    張璇璣找邱老太君並不是想讓她帶他入宮,而是想要傳遞消息給皇帝。她是重瞳子,很多時候並不方便露面。

    邱老太君願意入宮為她送信,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更重要的是,天君下凡的邱老太君既然願意幫他們,這說明天上也是站在大楚這邊的。既然天命在大楚,那大楚就不會倒。

    張玄和張璇璣喜出望外的謝過了邱老太君,就在這信國公府借了筆墨,書信一封,交予邱老太君帶入宮內。

    顧卿自己是不相信能從星星上看出什麼天下大勢的,但難保別人不能。而且若是皇帝信這個,她又有意不報,以後被皇帝知道了,怕是會以為她家居心叵測。

    所以顧卿不敢怠慢,第二天就遞折給宮裡,要求見皇後。

    這信件她遞給皇後,再轉交給皇帝沒什麼,最多就是一個糟老太婆子被道士給迷惑了,若是直接讓李茂遞,就不那麼合適了。

    皇後此時正在養胎,聽說邱老太君求見,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情,待知道是龍虎山的一位女道長從天象上看出北方將要大亂,心中十分好笑,雖然接下了這件事情,但並沒有當成什麼大事來辦。

    皇帝自皇後懷孕後,幾乎是每天都來看看,所以當夜這封信就到了皇帝手上。

    楚睿白天剛剛為齊□的奏章半個月才到而吩咐了李茂注意北面軍備,結果晚上就來了這麼一封信,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尤其是帝星黯淡,破軍星出,天梁護庇這些話,簡直讓他背後冷汗直冒。

    這來的太湊巧了,讓他不得不信。

    好在是帝星黯淡,不是帝星隕落,不然楚睿就不光是冷汗直冒了。

    第二天楚睿就宣了青雲觀的張璇璣入宮,也派人去打探了一下這張璇璣的來路。

    此人在道門十分有名,因生有重瞳而被家人拋到龍虎山下,又被山上的道人撿回去,張天師認為重瞳異象出現在女人身上視為不祥,便把她當做男孩子養大,一直到了十四五歲才恢復女冠的身份。

    此女在陰陽占卜、紫微斗數上有極高的天賦,尤善星象。大楚剛剛起事的時候,她就預言過“紫薇正位,天下將安”,後來張天師派出道兵下山幫助大楚,便是因為這句箴言。

    待楚睿看到張璇璣的眼睛時,對她的話不由自主就先信了幾分。

    世人常說生有重瞳者乃是聖人,雖然張璇璣只有一只眼睛是重瞳,可生有異相又對天象命理之術十分精通,自然是比一般的普通人更有說服力。

    也不知道張璇璣到底和楚睿說了什麼,等她離了宮以後,楚睿就賜了賞給那青雲觀,並且下旨讓這位女道長常駐宮中,待詔講道。

    這是連張天師都沒有得到的待遇,要知道張天師來了,也就得了個“正宗”的招牌,領了一套法衣加些紅銅走人,皇帝可沒讓他留在宮中給自己講道。

    一時間,各種議論不斷,有的人認為皇帝是想學長生不死之道了,有的人認為皇帝大概又有什麼事想要借用道家的力量。

    若不是這位女道士一出宮就再也沒出來,又有消息說她至少有五十歲了,其他人說不定還會想到什麼香艷的事情上去。

    李茂被皇帝點了去,告知了幽州、燕州以北的廣漠地區去年夏天發生了大旱,又有關外胡人中最強大的幾個部族紛紛有所異動,讓他從明日開始點檢軍備,計算兵員數量,隨時准備應對戰事。

    北方的鎮北將軍袁羲因為王泰和作亂之事已經被調入京中,成了一個榮養在京裡的閒散之人。此時剛剛調去的鎮北將軍乃是中軍老將秦武陽,正是大皇子另一伴讀秦斌的爺爺。

    秦武陽年事已高,但他是軍中宿將,雖然沒有帶過北軍,也能鎮住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為人忠心耿耿,和他家一般,三代都是孤臣,所以才能在他父親李碩交出兵權後,能夠接過大旗執掌中軍。

    中軍乃是大楚精銳中的精銳,是楚睿能夠保證帝位穩固的重要依仗,若不是數量只有十萬,楚睿哪裡還需要顧及什麼勳貴派世族派,他一個人說話就夠了。

    王泰和帶走的一萬北軍到現在也沒有發現蹤影,李茂和幾位朝中老臣都認為王泰和應該在北面還有基業,否則光一萬人的補給就能拖垮他。

    軍中一旦補給不上就會嘩變,尤其他們都是背井離鄉的反賊,一旦嘩變,任你是天王老子也只能等死。

    到現在都沒什麼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了。

    陳四清府中。

    陳老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他一生生了無數個孩子,光嫡子就有六個,庶子和庶女更是不計其數。不過他為人古怪,除了留下了幼子在身邊,其他都趕出府去別居了,而他幼子之所以會在他身邊,是因為他這個幼子天生便是癡呆,必須要人照顧。

    李釗是陳四清所見過的最具有術數天分的孩子。這世上會讀書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過目不忘的他也見過不少,可是能夠全靠心算就能用簡單的辦法算出復雜的東西,而且從未接受過訓練的,他這麼多年來,就知道兩個。

    一個是他自己,一個就是李釗。

    他之所以這麼喜愛這個孩子,是因為他從李釗身上看到了自己。

    陳四清年幼時也是讀書不成,但天生就對各種數字敏感。後來的一段時間,家裡人都已經放棄他,而去培養他的弟弟,認為他成不了才。

    直到他後來在軍中混上了一個管著後勤的小吏,又被先皇發掘出他的才能,他才開始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就憑當年先皇能不嫌棄他一把年紀,願意手把手教他,他就甘於讓家中幾代人為皇室打理私庫,一輩子效忠大楚。

    而今他見了李釗,又聽到了他的經歷,便也想做一次伯樂。

    他學成一身本領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仕途也不算長,但李釗今年才十三歲,可以塑造的地方還有許多,未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世人都說術數無用,格物無用,卻不知道這些學的好了,比光會做學問不知道強過多少倍去!

    如今這一老一小正帶著陳四清的兩個重孫子窩在書房裡玩“大富翁”。

    他的兩個重孫子都已經有十來歲了,如今也跟著陳四清一起學著賬務、算術以及統籌之術。這如今算是陳家的家學,就如仇家的家學是機關一樣,每個孩子七歲就要開始學習。

    “到了我家了,給錢給錢!”李釗伸出手來,向自己的老師要銀票。

    陳四清肉疼的在自己的錢堆裡數了一張兩百兩的出來,讓李釗去找。李釗沒有零錢,便把手上的紙鈔丟到“銀局”裡,兌換了四張五十的出來,甩給老師一張五十的,把其他幾張五十的樂滋滋的揣好。

    陳四清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銀局”,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他:“你在家中常玩這個?”

    “也不常玩這個,到我了到我了!”李釗從大重孫陳放的手上拿過骰子。“我祖母做了不少游戲給我們玩,我大堂兄喜歡玩軍棋,我堂弟喜歡玩一愚驚人,我哥哥愛玩三國殺,他們都不愛玩這個,說這個是商家玩意兒,有辱斯文。”

    大楚商人地位雖然並不低賤,但依舊是不入流的。這游戲多虧是買賣土地,勉強算是地主富家翁之流,若是買賣店鋪做生意,怕是玲瓏閣裡擺了也賣不掉的。就算是買,也是商人家裡的孩子才會買。

    陳四清一聽李釗的話,便知道了他家幾個孩子都是什麼習性和愛好。

    他和一些迂腐的大人不同,並不認為這些游戲便是“玩物喪志”。他自己也常設一些數字游戲讓孩子們去解,比尋常教導之法更容易教會他們解題之法。這邱老太君居然能創造出這麼多種不同的游戲,想來也是一位不一般的婦人。

    作為後院婦人,能夠因材施教,發掘孩子們的天賦,便是最了不起的能力了。

    怪不得她兩個兒子李蒙和李茂都是人才。

    李蒙自是不必說,至今再難有人如他這般,讓勳貴與世族一齊交口稱贊。李茂雖然看起來平庸,但他以平庸之身在這朝堂之上屹立不倒這麼多年,而且還一步步往上走,難道僅僅只靠著運氣和余蔭嗎?

    就算他父兄面子再大,也要別人看的上他,才會幫他。

    這大富翁是李釗前日回家帶過來的玩意兒,家中兩個重孫兒這兩天一有空就和李釗一起玩它,無意中被他看見,所以才讓李釗拿出來一起玩。

    他會玩它,是因為他一眼看出這游戲居然也涉及到經營,更有許多規則十分有趣。

    果不其然,游戲一開始,李釗介紹起這“銀局”和“銀票”的作用時,就讓他的眼睛一亮。

    時人交易,大多用銅幣,金銀交易畢竟極少,只有收歸國庫或地方財庫時,會將銅錢換算成金銀,打上官印,收入庫中。在民間,即使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銀子也都不是常用的,平常家中采買,大部分用的是銅錢和布帛米糧。

    上個月他受詔入宮,皇帝便向他提出如今汾州胡市各種難處,尋求他的解答。其中之一便是銀兩運輸不易之事。

    各地的商人帶著大箱的銀錢前往汾州,購買胡人的馬匹牛羊,朝廷作為擔保,先收了他們的貨錢,然後再給采買的商人購買胡人要的東西,最後收取稅金和交易的抽成,運回京城。

    這些錢過了三次手,先不說運送過來需要多少工夫,就連清點都要花費許多的時間。至於每次保管這筆錢,更是要派出幾隊護軍日夜巡邏。

    楚睿見這交易的過程十分繁瑣,雖然對大楚有利,可還是頭疼的很。胡市交易是在十月,牛羊正肥可以宰殺的時候,可是等互市完了以後計算完稅金和抽成運回京中,往往都到了第二年了,前一年全國的征稅早已結束,明明是前一年的稅款,卻要到第二年才入賬,戶部已經來抱怨過好幾次,說是增添了無數麻煩。

    陳四清當時並沒有什麼好法子,只好說回去再想想。如今看到李釗帶著這“大富翁”來,又玩上幾盤,頓時察覺到了這“銀局”和“銀票”的好處。

    若只是在汾州互市中用這種銀票結算,在清點上也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到最後換成銀錢,由各地商家在京城的鋪子裡提錢上繳國庫,也免了許多麻煩。

    就是在信用上,朝廷還得想些法子讓胡人和商人都能接受。

    陳四清連贏幾盤,贏的老懷大慰,恨不得親李釗幾口才好。

    “李釗啊李釗,你真是我的福星!不,你真是大楚的福星!”

    “哈?”李釗被誇得莫名其妙。

    輸錢還能輸出個福星來?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要換整個副本了。

    小劇場:

    李釗:仙主,行走如意。今日陪師父玩牌,連輸幾局,師父誇我是福星,原來大人也爭輸贏的……

    萬寧:箱子,出入平安。今日陪我姑姑玩雙陸,連贏幾局,我姑姑把我趕了出去……

    接到信的萬寧……

    萬寧:原來……原來不能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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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 18:48:30 |只看該作者
第198章 祭祀天地

    對於汾州胡市銀子難以清點的問題,陳四清提出了完美的方案。

    大楚將在戶部和都亭驛裡開設“銀局司”,由戶部專門的官員管理。銀局司的戶部官員專門負責開具一種叫做“銀票”的憑證,這種憑證只有在互市中有用。來汾州參與競買權的商家交納一定的保證金換取銀票,進行交易時,用這種銀票代替銀子,到最後結算之時,根據銀票數量交納官府稅金和擔保金,然後剩下的銀票換算成銀子最後結算。

    所有一切交易完畢,官府退回給商家開具銀票的保證金。

    因為互市中的交易最讓戶部頭疼的就是清點銀兩,所以這個方案可以解決一半的耗時問題。胡人根本沒有錢,所以用不用金銀交易無所謂,這種大楚做“銀局”的方式和大富翁一樣,只不過大楚變成了“銀行”,買賣土地房子變成了互市中雙方購買或出售東西。

    有了“銀票”,管理起互市更加方便,而銀票只能在互市中使用,則保證了不會出什麼大的亂子。

    先皇和楚睿在經濟上的事務一樣是詢問陳四清陳老大人的。而他每一次都沒有讓他們失望。剛剛立國時,但凡鑄錢、開源、節流,每一次完美的方案都是他擬出,這十數年來,皇帝私庫裡的銀子翻了三倍,便是這陳家的功勞。

    只是陳家幾個嫡子能力都平平,說是他們在打理私庫,其實還是陳四清在出謀劃策,他們只是執行而已。等陳四清一死,怕是私庫裡的錢就沒辦法漲得這麼快了。即使如此,楚睿還是對陳家十分感激。

    他手上有錢,就不需要動用國庫,諫官也不會盯著他今天加了一個菜明天送了皇後一件什麼東西瞎囉嗦,更不用擔心留下奢侈過度的史名。

    他的私庫和私庫都十分充盈,遇見災年或戰爭,也能支持好一陣子。

    “陛下,其實這並非老臣的主意,而是臣的小弟子李釗給臣的啟發。”陳四清有意提攜弟子一把,讓他在皇帝面前留個印象,便繼續說道:

    “微臣這弟子喜歡玩一種游戲,開局之始就會發布這些銀票代替錢來使用,更有銀局管理銀票,到游戲最後結算收益。微臣和弟子玩了幾回這個游戲,突然靈感一閃,覺得在小范圍內使用這種銀票也不是不可。商人多變通,只要對他們有利,他們很容易接受新的事物。”

    “陳大人的弟子,似乎是信國公家的侄兒?”陳四清正式收了這個孩子做弟子時,倒是引起了京城許多人家的注意。

    陳四清受徒弟向來不拘一格,商人也有,士子也有,農民工匠也有,但只有一點,那人必須在算學一道上有極高的天賦。

    但來找陳四清拜師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因為小孩子大部分是接觸不到算學的。只有一些商家的孩子,從小在店裡看著算賬,才會發現這種天賦。

    楚睿從陳四清口中知道李釗在算學一道上的天分常人難及,心中也是詫異。

    “這……李釗家也算是富族,為何嫡子會精於算學?”

    一般只有拿來當管家培養的庶子會精於算學,嫡子應該學的是孔孟之道才對。

    說到這裡,陳四清也是好笑,忍不住搖著頭說:“說來也好笑,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發現此子在心算上頗為了得,便拉了我這小弟子幫著算賬。一來二去間,李釗的心算越來越強,又自己總結一套省事的法子,老臣一見此子驚為天人,立刻就收為了關門弟子。”

    “……這李釗,竟有這般天賦嗎?”

    “老臣的幾個兒子其實都不成大器,孫子輩也都是榆木腦袋。老臣也不知道還能效忠陛下幾年就要駕鶴西去了,以後我的衣缽,怕是只有這個孩子能夠繼承。”陳四清捻著花白的胡須,“天賦倒是其次,這孩子心思憨直,沒有野心,也沒有貪欲。這才是最難得之處。”

    楚睿一聽陳老大人這話,便知道了為何陳四清看著這李釗。

    要管皇家的私庫,最重要一點就是不貪。一旦動了不改動的念頭,欺君乃是殺頭的大罪,反倒給自己惹了殺身之禍。陳四清一聲閱人無數,又是和錢糧打交道的,見慣了險惡的人心。他既然相信李釗的品質,願意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甚至認為他的品性能力更勝過自己的子孫,那這個李釗就一定有過人之處。

    “我已用天眼看過,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乃是蔭星天梁托世,蔭星又是老人星,所以這位封君老了以後便有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蒙蔭周圍之人的能力。陛下不妨多接觸接觸這位老太君,帝星雖然黯淡,但也不是不能消災解厄的。”

    楚睿想起張璇璣的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如此說來,邱老太君倒是為國發掘了一個人才。邱老太君幾個子孫各個都是國之棟梁,當賞,當賞!”

    當下就賜了各種封賞下去,信國公全府上下人人有份。

    這倒引得陳四清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是那一句話引得了龍心大悅,給這信國公府上下帶來這麼多好處。

    該賞的難道不該是他嗎?

    他為了這套“銀局”的法子絞盡腦汁了好多天,這才做出十全十美的謀劃來好不好?

    信國公府。

    “你爹好像有好幾天沒有回來了?”顧卿把小李湄放在膝蓋上,讓她自己在上面蹦躂。一旁看著的下人們心裡嚇得要死,老太太雖然現在身體比以前要好得多,可小小姐長得這般……健壯,若是把老太太的腿蹬出個萬一來怎麼辦?

    李銘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家妹妹,點點頭回奶奶的話。“我爹說北面的異族有異動,所以要發公函去北面要求戒備。我爹住在部裡好幾天了,說是要清點兵員數量。”

    所謂兵將未動,糧草先行。去年南方大水毀了不少收成,朝廷免了江南去年和今年的春秋兩季的稅,又開庫放了糧食和種子,國庫沒有前幾年那麼豐盈。

    加上前年雪災,又調出了不少棉花,現在糧食和棉花的儲備都不夠用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發生戰爭是很讓人頭疼的。

    李茂拉著戶部和工部的人已經在兵部算了好多天了,若是真打仗了,戶部如今可以撥多少錢,多少糧,輜重要運過去需要多久,他都要在皇帝問策之前統計出來。

    好在現任的戶部尚書是張寧的心腹,算是有些香火情,工部侍郎仇靖之子和他侄子又是同學,也有交情,所以倒沒受什麼阻力。

    “咦?北面真的要打仗了?”

    難道那張璇璣說自己夜觀天象,發現北方將要大亂是真的?

    古代人才可真多啊!

    顧卿看著李銘小小的人兒吃力地抱著胖嘟嘟的妹子,喘著氣在把她抱上暖炕,讓她在暖炕上爬來爬去,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了小李湄的屁股上。

    皮瘋了這孩子!

    嘶!

    李銘的臉皮抽了抽,替自家妹妹肉疼。

    小李湄卻像是沒感覺到奶奶打了她一般,一邊咯咯咯的笑著,一邊爬到另一邊去揪毯子上的花去了。

    “二月你真要去國子監?”顧卿有點不捨的看著自己身邊最後一個孫子,他今年才十一歲,就要去國子監讀書,實在是讓人心疼。

    她家的微霜堂對國子監學生開放,所以她知道一些國子監的制度。

    國子監在理論上是寒門和高門一半一半,但實際上寒門能得到推薦升入國子監的畢竟很少,大約只占國子監的三成。五品以上官員的孩子如果上折得到同意便可以進入國子監讀書,這個年齡一般是八到十五歲,等讀完最少也要七年。

    有些人家孩子能夠直接蒙蔭入官或者有爵位在身的,就不願意進國子監,因為花的時間長,考科舉還不一定能過。

    但對寒門子弟來說,能夠被推薦進入國子監,代表每個月朝廷會專門給生活費讓他專心讀書,食宿都在國子監裡,又省下一筆開支,簡直就是他們這些寒門的福祉。

    國子監讀書是“三捨升補法”,學生進學時進行一次考試,由博士根據學生的學習程度進入“小學”或“大學”。在大學,又分內捨、外捨和上捨,小學考試合格直接進入大學的“內捨”,不合格的進入“外捨”,“內捨”考的好的,進入“上捨”。

    能夠在科舉中得到名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上捨”的學生。

    在國子監,只占三成的寒門學生大多在“內捨”和“上捨”裡,“外捨”大多是混日子的,國子監學生不需要鄉試,所以比其他人多了許多便利,哪怕考不上,起點也不一樣。

    混日子的人就什麼人都有了,二十多歲娶了妻生了子了還在裡面讀書的也有。只要沒犯什麼劣跡,國子監便不能把他們清退。

    顧卿和杜先生請教過,他說以李銘的程度,一進去應該就是在內捨。能進內捨的,大部分是十四歲以上的孩子,他這麼一個小毛孩子,在一堆少年甚至青年之中讀書,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

    明面上的是不會有了,可是他年紀小,暗地裡吃虧總是有的。

    李銘看見自家奶奶在發呆,便知道她又開始想些有的沒的了。

    比如他哥哥在宮裡會被人欺負,他爹在朝裡會被人欺負,他堂兄在汾州會被胡人欺負,他表弟在陳老大人府裡會被親孫子欺負。

    比如他在國子監會被大孩子欺負。

    雖然說被人這麼關心是很幸福啦,可是他們好歹也是貴胄出身,難不成會像街頭的莽孩子一般被人按到地上打不成?

    就依他兄長的脾氣和力氣,誰要欺負他,得先看看自己有幾條命好不好?

    “二月十五就去上學了。”李銘摸了摸腦袋,“還有半個月。今年二月二我娘要去送果子嗎?”

    “要送的,我都得去。那天家裡大人都不在家,你不准亂跑!”

    “哦。”

    他想亂跑,也沒地方跑啊。

    去年大水,今年二月二皇帝要去南邊的郊廟祭祀蒼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然後去北面的郊廟祭地,再親耕以示重農。

    所有文武百官都要去耕上幾分地,皇後娘娘再帶著命婦們來送一些點心果子,做好婦人的典范,這便算祭祀完畢。

    由於先皇曾經差點遇刺身亡,現在這位皇帝楚睿就不愛出門祭祀,有時候干脆就叫宗親或大臣代替他去祭祀。

    皇帝都不去,皇後就更不去了,命婦便去的也少,顧卿和方氏也不知道享了多少年的清閒日子。

    但是去年大水,還是有許多不好的傳聞出來,有說皇帝不敬天地鬼神,天地就降下災禍的;還有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是妖龍作亂的,弄的人心惶惶。

    於是一來為了堵悠悠之口,二來楚睿心裡也怕是自己不恭造成的災禍,三來張璇璣說北方即將大亂,讓他心中難以釋懷,所以今年他便准了太常寺的奏請,在二月二的青龍節大祭一次。

    皇後有孕不可操勞,今年命婦之首就由劉賢妃暫代。顧卿猜想以皇後的性格,怕是想要硬撐著自己去的,大概是被皇帝勸下了,才不得不由劉賢妃替代。

    只可憐她今年都快六十歲了,居然還要跟著一群年輕婦人一起東奔西走,給官員們送飯去。這形式主義從古到今都有,真是累死人也!

    到了二月二那天,顧卿在方氏的攙扶下進了朱漆馬車,帶著在家中做好的各種類型的點心果子,跟著禮官一起往南面的城門而去。

    一路上不少去祭祀的官宦人家都同路而行,遠遠的見到兩駕朱漆馬車過來,都在一旁避讓。朱漆皂頂是超品,朱漆朱頂是一品,老弱婦孺才坐馬車,這一門兩位能做朱漆馬車的誥命,除了晉國公府,就只有信國公府了。

    晉國公府正在孝期,那這車駕是哪個府上的,一望便知。

    李茂清早就已經入了宮,他們這些官員是跟著皇帝一起祭祀的。由於先祭天,天乃乾,女人不能去,顧卿這些女眷只能先到北面祭地的郊廟先等著,等皇帝祭完天,然後聖駕駕臨南方的社廟,等著男人們種完田,這才能做最後的“面子工程”。

    顧卿在家中已經把祭祀中的禮儀規矩學的差不多了,待知道居然還要等到皇帝來才能開始祭祀,出門前很是吃了一些扛餓的東西。

    方氏雖然比顧卿年輕,可是胃口卻沒老太太那麼好,她清早起來只用了點粥水,到了地方以後胃裡有些空,可為了臉上的盛裝,她也不敢吃什麼東西。

    顧卿和方氏下了車,社廟已經有不少太常寺和內侍監的官員出來迎接了。

    “邱老太君,陛下吩咐過了,您和幾位老封君年事已高,就在馬車裡等就好。國公夫人請跟我來……”這個引導之人是個太監,顯然是專門負責帶領命婦的。

    顧卿一聽還有這種好事,為自己是個老太婆欣喜不已。

    誰知道皇帝什麼時候才來啊?要是等上一兩個小時,豈不是要站暈過去?

    還好不是夏天,要是夏天,在車廂裡也要給悶死。

    顧卿揮舞著小手帕,一臉感動的送走了方氏。

    自己保重啊!罰站切記左腳站完了右腳站,交替進行!

    太常寺的官員引導著幾位老封君將馬車停駐在社廟的四周。顧卿的馬車停靠在最右邊,她的馬車前後並無遮擋,只有左邊靠著另外一戶人家的馬車。

    那戶人家的馬車裡面也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封君,但只是禮官迎接的時候露面過一回,而後一直都掩著車簾,也不和顧卿打招呼。

    顧卿也不是愛交際的人,人家不來和她打招呼才是更好。

    自己一個人在裡面歇息,對於無時無刻都有人在身旁的顧卿來說,還真愜意的很呢。

    只是愜意沒有多久,沒過一會兒,她突然聽到左邊的車廂裡發出了咚咚咚咚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因為左邊那輛馬車和她挨得近,所以她隱隱約約聽到了。

    難道車子裡的老太君暈倒了,頭撞了車壁?

    還是突發疾病,所以敲車窗示警?

    因為皇帝也要來祭祀,所以除了命婦,閒雜人等是不能進入內圈的。花嬤嬤和家中護衛下人都留在了外圈,所有命婦一應的伺候都有內侍監的內謁者和太常寺的低等官員負責。

    “那邊的老夫人,你沒事吧?”

    顧卿把車簾掀開,伸出頭往那邊觀望。

    那邊的車簾動都沒動,連咚咚咚聲都沒有了。

    顧卿心中實在在意,便喚了門口的太監和禮官幾聲,結果卻沒人答應。

    這下她心裡咯登一下,覺得有些不對了。

    明明剛才還在好幾個人,還問過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的。

    她擔心等下要是如廁找不到廁所尷尬,拒絕了那個小太監,他還隱隱露出了幾分失望的樣子,讓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外面有人嗎?”顧卿又把聲音高了幾度,頭也不往外伸了,感覺把車簾子放下來准備出去找人救援。

    她們車子停的地方並不偏僻,但因為怕有穿堂風讓她們這些年紀大了的老太君受寒,有一面是靠著社廟的,能跑的方向只有三面。

    前面掌著馬車的禮官沒有了聲音,旁邊又無人搭理,顧卿心裡亂糟糟的,後背上冷汗也不停的在冒。

    誰料她還沒站起身,從左側那輛馬車的車廂裡突然射出了一支弩箭!

    這支弩箭穿透了她的車簾急速而過,甚至將車窗最裡面的紗簾給帶了下來,然後擦著顧卿的頭發從另一邊的窗戶射出去了。

    弩箭擦過她頭發的時候帶走了她不少頭發,她直覺頭皮一陣發緊,然後一疼,箭就穿過去了。

    奶奶的,那一塊肯定禿了!

    顧卿一口氣嚇得差點沒提上來,也顧不得自己頭發已經散下來了。若不是她沒有站起身,這射中她頭發的弩箭射中的就是她的身體!

    顧卿瞟了一眼左邊,發現左邊那個老封君的馬車車窗邊有一個極為瘦小的男人,手臂上架著一把手弩,正瞄准著她。

    又一直弩箭直接洞穿了左側的車身射了進來,直直釘在了右邊的車身上。

    “啊!!!!”

    顧卿發出一聲尖叫,立刻伏□子臥倒在馬車底部,將自己伸展的平平的。

    媽的,還是連弩!

    她在心裡暗罵了一聲,伸手從車壁上拔下那支弩箭。

    謝天謝地,扎的不深。

    她只能裝死。

    人家拿著武器,又站得這麼近,她沖出馬車就是給人當活靶子打。

    與此同時,她的尖叫還是引起了不遠處禁衛們的注意,立刻有人大叫著往這邊跑來。那刺客十分謹慎,不但沒有逃跑,反倒縱身一躍,像是特技演員那般從左邊的馬車直接跳窗鑽進了顧卿的馬車。

    聽見窗邊彭通一聲巨響,顧卿的心沉到了谷底。

    吾命休矣!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刺客甲:太夫人,喝不喝水?

    顧卿:(萬一尿尿好麻煩)不要了。

    刺客甲:(收回毒水)好可惜。

    刺客乙:太夫人,要不要更衣?

    顧卿:(太監也是男人,多別扭啊,憋著!)不要了。

    刺客乙:……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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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1 18:48:51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銳兒別哭

    這個刺客完全就是專業刺客,進來二話不說就拔武器。

    顧卿一聽到“匡倉”的聲音就知道不好,裝死也沒用,這人就是進來補刀的!

    他根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在刺殺!

    顧卿完全不知道他們家招惹了哪路神仙,怎麼人人都要來刺殺她!她完全就是一個溫和無害的老太婆好不好?殺了她,她家子子孫孫無窮匱也,一個接一個來報仇,誰刺殺誰倒霉的節奏啊!

    此時已經不是吐槽的時候了,顧卿一聽到拔武器的聲音就詐起屍,猛然滾動起來,也不管她這老骨頭老腿摔到車子底下會不會摔死了,就往車外的方向滾去。

    那人沒想到這老太太還沒死,不但沒死還滾的挺利索,雖然揮刀去劈,顧卿已經摔到了車下。她附身的邱老太君已經六十歲了,這馬車沒有車凳一個人都沒有辦法上下,究竟有多高可想而知,這一摔下去,顧卿立刻覺得胸口如同被重錘猛敲了一下,全身上下疼的更是讓她連叫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顧卿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那刺客手上還有弩箭,可是她的肋骨好像是摔斷了,腦袋也是一陣一陣的發暈,只撐了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只留下一個念頭。

    ‘我……我還沒有找張玄收魂呢。’

    郊廟往社廟的路上。

    皇帝的車駕突然停住了。

    社廟裡有人飛馬來報了什麼,所以整個隊伍都停止了前進。李茂作為隨侍的親近大臣,坐在馬上看著報訊的太常寺官員跪在龍輦前大聲奏道:

    “啟稟陛下,社廟外出現刺客,邱老太君遇刺,周老太君遇害,還請陛下定奪!”

    李茂聽到那官員的話,驚的是魂飛魄散,當時便大呼出聲,跳下來馬來。

    “什麼叫有刺客,我娘怎麼了?”

    楚睿知道李茂是個孝子,也沒有怪罪他趕在他面前說話,低頭問那太常寺官員情況。

    原來是周老太君的車駕裡不知怎麼混進了刺客,這刺客藏在車廂裡,用弩箭射殺邱老太君不成後,逼得邱老太君跳了車,受了重傷,如今還在昏迷中,生死不知。周老太君頭部中箭,一箭斃命,已經死了。

    禁軍救的及時,沒讓邱老太君繼續遭到毒手,但那刺客殺人不成立刻就自盡了,禁軍也沒得到活口。除了這個刺客外,社廟外少了兩位太常寺的低級官員,內侍監也報死了三個伺候的太監。

    這兩個太常寺的小官和伺候的太監都是負責照顧周老太君和邱老太君的。

    這些刺客不知是買通了這些官員和太監,還是這些人和他們就是一伙的,總之,兩個低級官員不見了蹤影,三個太監都是服毒自盡的。

    “不見了蹤影?內外兩圈都有禁衛把守,難道還能讓他們飛出去不成?太常寺卿楚濂呢?叫他立刻趕往社廟,去把他那兩個手下搜出來,搜不出來,他那太常寺卿也不要當了!”楚睿的臉色鐵青,說話也很不客氣。

    李茂聽到太常寺卿,心中猛然一醒。

    項城王楚濂和他家是有仇的。失蹤的兩個太常寺官員,會不會是受了他的指使?

    可是那三個太監是怎麼回事?項城王再有辦法,宮中卻是伸不進手的。

    “陛下,社廟既然出現了刺客,還請您起駕回宮,不要再往前了。”李茂躬身向皇帝請求,“臣自請處理社廟之事,還望陛下應允。”

    李茂心中焦急,話說到一半,竟然潸然淚下。

    楚睿知道他心急自家母親,況且那些刺客到底是為誰而來,他心中也是蹊蹺的很,不肯以身試險,自然是答應了李茂的請求,撥給他一百個禁衛軍前往郊廟,又讓隨隊的兩位御醫和他一起去社廟。

    這隨隊的御醫是預防皇帝在祭祀過程中有個頭疼腦熱的,如今倒省了回宮去請太醫了。

    大理寺少卿的母親周老太君也死於刺客之手,楚睿便點了他和李茂一同前往社廟。那少卿先以為點他是因為那邊的刺客需要他來探查,結果沒走幾步聽到李茂說明白原委,整個人如同雷擊,眼睛都赤紅了起來。

    好好的祭祀之行就此中止,誰也不知道這次刺殺又會引起什麼樣的動蕩。

    若是邱老太君死了,信國公府就要守孝三年了。

    晉國公、張寧這兩位朝廷重臣已經丁憂,如果李茂也一起丁憂,世族、勳貴、中立三派的首領人物全部隱退,朝堂之上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李茂和那位大理寺卿根本不顧身後那一百禁衛軍,打馬狂奔就往社廟跑。

    那兩位御醫知道情況緊急,為了不出禍事,只得咬牙也打馬跟著。

    大理寺少卿今年已經有四十多歲了,他母親比邱老太君年紀還大,原本身體不好就享不了幾年福,如今卻死於非命,心中之悲憤全部化為馬鞭下重重的抽打,那馬吃疼,幾次險些把這位少卿給拋下馬,看的黃御醫是膽戰心驚,跟在後面不停的叫著讓他冷靜。

    李茂和他們一路煙塵直直駛到社廟,社廟周圍如今已經是許進不許出。太常寺官員誰不認識這紫衣金邊的官袍,立刻前來迎奉。

    大理寺少卿已經拋下馬鞭直接奔進郊廟裡面了。

    李茂被那官員帶著,先去自己母親那邊。還沒走幾步,大理寺少卿的號哭聲就已經傳入他的耳裡,引得他鼻中一酸。

    喪親之痛,猶如刮骨刺喉,讓人痛不欲生。

    郊廟旁的一處地上,他娘正躺在那裡。方氏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滿臉都是淚痕,見到他來了,方氏羞愧的掩面而泣。

    她為什麼不強硬的要求跟在婆婆身邊!若是她留下來,好歹多個人攔一攔這刺客!

    眾家命婦裡,只有胡太醫的妻子懂一點醫術,她號完脈以後,直說現在不能搬動,得等太醫來看,於是所有人只能手足無措的等著太醫前來,方氏更是五內俱焚,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太太昏迷不醒的躺在這裡。

    “有勞兩位御醫了!”李茂一揖到底,“請兩位救救家母。”

    “李國公多禮了,這正是我們的本分。”黃御醫也不多說,帶著朱御醫兩人就開始給邱老太君檢查。黃御醫給邱老太君診脈,朱御醫檢查邱老太君頭部和身體的傷口,兩人只是查看了一會兒,便露出了一臉的苦澀。

    “這……”黃御醫猶豫半天,這才模模糊糊的把話說出口,“脈相不太好。”

    “肋骨斷了,似有內傷。”朱御醫的話更是言簡意賅。“李國公,令堂年事已高,這內傷可大可小,若是……”

    他話沒說完,因為李茂臉色白的快要像一張紙了。

    方氏一早沒進什麼粥水,站了半晌後又遇見婆婆遇刺,又驚又嚇強打著精神守著邱老太君等人來救,如今等到這麼一個結果,腦子裡像是有根什麼弦一下子斷了,直接兩眼一翻,往後撅倒過去。

    李茂伸手去接已經是來不及,只能從地上將暈倒的妻子扶了起來。如今他懷裡抱著妻子,膝邊臥倒著母親,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看起來竟是單薄的可憐。

    更有一些命婦已經想要上前去安撫了。

    “若是讓我知道是誰下的殺手,我信國公府與他不死不休!”

    李茂咬的牙齒嘎嘎直響,周圍想要安撫或看看方氏情況的命婦見了他的神態,駭的退出好幾步去。

    這人人都說是老實人的信國公,怎地這般可怕!

    被皇帝劈頭蓋臉罵的像是孫子一般的項城王楚濂也很是意外。

    邱老太君居然沒死???

    就知道岐陽王剩下的家伙都是些沒什麼用的!那些尹朝的人也是,說的是天花亂墜,結果謀劃了一個多月,他各種便利都提供了,還不是沒殺得了人!

    項城王楚濂被皇帝楚睿召上京,原本是看他多年來忠誠低調,准備重用,在朝廷裡起平衡作用的。畢竟那時候李茂還沒站穩腳跟,勳貴派被世族一派壓得抬不起頭來,若是有宗親相助,楚睿便又能添一門助力。

    只是楚濂的大兒子太過囂張,又引起了眾怒,楚睿便不能放心用這位皇叔,便讓他當了太常寺卿這一閒差,管管宗廟祭祀,宗親大臣的婚喪嫁娶等事務,算是和權利中樞無緣了。

    而後楚濂的大兒子因為和李銳結仇而尋釁,活活被大皇子逼死,他原想著動不了大皇子,罪魁禍首的李銳拿來為兒子償命也可以,結果世族派居然不但沒有強壓皇帝給李銳定罪,反倒小小的撈了他一把,讓他一點事都沒有的出了監牢,只是信國公府裡罰了一些銀子,直接就點燃了楚濂一直壓抑著的那團怒火。

    楚濂和楚應元,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人。只是楚濂自制力極強,將自己那種冰冷殘酷的內心掩蓋起來了而已。他接二連三的受創,親子死的慘烈之極,皇帝又是那般態度,大皇子逍遙法外,所有仇恨加一起,讓楚濂直接倒向了岐陽王一邊。

    岐陽王早些年起事被鎮壓,家中後人卻逃過了一劫,被岐陽王手下的兵將護著逃跑了。之後他們便一直隱藏起來,化明為暗,悄悄的積蓄著復仇的力量。

    岐陽王和楚濂也是堂親,他的後人也曾悄悄的來找過他。

    楚濂此人心中並無太多是非觀念,只想悶著頭過自己的日子,自然是拒絕了他們拉著一起干的請求,為了擔心這些人報復他,加之他們桂州實在是太窮,他便一直賣給他們武器賺一些銀兩,對他們在自己封地裡的一些小動作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是兩邊都不偏倚。

    岐陽王之後原本已經對這位王叔不報什麼希望了,等他主動示好的時候,簡直是喜出望外,驚喜的快要瘋狂了。

    這些人一心一意想要報復信國公府,和楚濂是一拍即合,加之尹朝後裔和岐陽王之後接觸已久,兩方早已是盟友關系,這三方互相合起來一起調用京中的資源,准備在起事前干一場大事。

    原本他們是想刺殺皇帝的,但楚睿自從先皇被刺以後對這種事小心的很,出門動輒帶上幾千人馬,身邊更是高手無數,能近身刺殺,根本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們就把心思動在了李茂和邱老太君身上。

    至於方氏?她死了李茂又不需要丁憂,死了也沒用,反倒可以讓李茂再結一門好親事,平添無數助力。他們傻了才會把方氏設為目標。

    這幾方勢力都和信國公府有仇,岐陽王全家上下十七口人等於間接都死在李碩手裡,而楚濂一心認為楚應元若不是在燈節碰到邱老太君“仗勢欺人”,這事不會鬧大,也不會演變成後來那個樣子。

    尹朝余孽則純粹是想要大楚更亂一點,信國公府更亂一點,他們好從中謀利。最好信國公府所有人都死完了,他們好架著李銳上位,拿他的身份做文章拿捏住他。

    於是楚濂暗中謀劃許久,做了無數鋪墊,他管著祭祀的具體事宜,對於安排行程和官員就有無數便利。太常寺自兩年前他上位一來,裡面許多人都漸漸換成了他的心腹和家臣,更是有許多人手可用。

    太常寺和其他衙署不一樣,低級官員有許多是各家閒散的宗親子侄進來混個官位好看,再加混口飯吃的,吏部管的也松,常年是有人舉薦,很快就批了,都到不了上面。

    去年災厄不斷,雹災完了雪災,雪災完了洪災,按理今年春季大祭就該大辦,他又讓那兩邊的人在外不停散播不好的言論,迫的皇帝不得不重視太常寺的奏請,在二月進行大祭。

    祭地是親農之舉,皇後親自捧飯,命婦效尤,這便是機會。

    甚至為了照顧命婦們的諸多提議,都是為了這刺殺所准備的。

    大理寺少卿家裡有尹朝不少死士和暗探沒有被抓住,他們在周老太君的車子裡做了手腳,一個身材瘦弱的刺客藏在車座之下,周老太君的車夫也是他們的人,又有楚濂心腹的太常寺官員刻意讓她的馬車和邱老太君的靠在一起等待。

    為了盡量不引人注意,他們還准備了毒藥和其他暗殺之人,若是有一環邱老太君中招,就不需要動用周老太君家的暗人。這環環相扣,幾乎是找不出任何不對來,招招都是必死之局。

    但楚濂和這些人都不明白,明明是完美無缺的計劃,為何邱老太君沒有和周老太君一般,當場身死。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如今幾個死士都已經服毒自盡,這永遠都是一個謎了。

    現代。

    n市某個兒科醫院。

    顧卿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耳邊似乎有什麼人在喚她。

    “顧卿?顧卿?二床的小病人說身體不舒服,問她哪裡不舒服又說不上來,你去看看。”

    同事廖芳的聲音隱隱約約間傳來,讓她沒法安心入睡。

    ‘我都連續值了三個大夜班了,只有白天能睡三四個小時,說好今晚你值夜的,又來叫我?太奸詐了,我就不醒!’

    顧卿其實聽到了一些端倪,但她心中有氣,情願繼續做夢。

    這廖芳,每次都說自己不行,經驗不足,然後該是她值夜的時間段都要叫醒她,自己偷偷關起值班室的門睡覺。

    這麼沒規矩的同事,院長居然讓她進了醫院,而且從不說她,她家關系是有多硬啊?

    剛才那夢做得好長啊,那啥,夢的是什麼來著?

    她好像變成了一個老太太?

    是多少歲來著?五十八還是六十八?

    她有做這個夢麼?

    “顧卿!顧卿!顧卿你怎麼了?顧卿你別嚇我!”廖芳推了顧卿許多下她都沒醒,心裡一下子慌了。

    別是過勞死吧?聽說有許多人就這麼猝死在加班的時候的!

    早知道她就不每天偷懶耍滑了!

    廖芳又驚又怕,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

    “來人啊!顧卿出事了!快把心內科的王醫生叫過來!”

    顧卿一聽到廖芳那尖嗓門心髒就直抽抽,一口氣也像是喘不上來。

    瞎嚷嚷啥呢,她還沒死呢!

    她不過是從馬車裡滾下來而已嘛。

    咦?

    馬車?

    就在想起往事的一瞬間,顧卿眼前突然出現一片五彩斑斕的景象,再過片刻,她聽到有人在一聲聲的叫著她奶奶,其聲嘶啞,字字泣血,聽得她心如刀割,哀思如潮,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銳兒,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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