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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顧卿掰孩子
李茂此人,算是一種“老好人”。
他是家中老二,但弟弟走的早,自長大一點後,便和幼子沒什麼區別,但是卻沒得到過家中幼子常有的寵愛。
父母和兄長的意見,只要不超過他的接受范圍,他都允了。他不用思考,他只要照做就行。因為他知道家人不會害他。
等出仕了,皇帝吩咐他的話,只要不超過他的接受范圍,他也都允了。去馬場去沙場去什麼場,皇帝一聲吩咐,他就去。他不懂的,皇帝教他,他學。
在家裡,他有謀臣吳玉舟和陳軼,有身後一群為他獻策獻力的部屬,他不需要自己去費力思考,他只要找到適合的法子,去做就行。
去了前線,也是一樣。他不擅長兵法,不通謀略。他只知道一點,前線兵士有衣穿,有糧食吃,身後有家人在,就不會逃,不會退。所以李茂不會帶兵打仗,不會排兵布陣,他可以為他們征集糧草,購置冬衣,清理道路,讓專人為他們送家信。
李茂的作用,越來越像是一部機器裡的潤滑劑,他不是螺絲,不是支柱,但依舊有著自己特殊的作用。
遷都長安後,小皇帝幾乎是以一種盲目信任的姿態信任著李茂和李銳,對李茂是言聽計從,從不忤逆,對李湄也是友好和睦,形影不離。李茂對此很滿意,也很新鮮。
因為換了一位帝王,前後的境遇真是天差地別。
若說李茂沒有想過弄權,那是假的。但李茂隨即就把這種心思熄了。自己有幾兩重,李茂心裡很清楚。別說玩不過一些老臣,就連齊邵這樣的年輕人,他都看不透。
大家支持的是“正統”。不是他。他很清楚。
而如今,齊邵告訴他,太後要回來了,晉國公要回來了,這時候勳貴派就會受到極大的打擊。晉國公和太後都是出身世族,現在是少帝繼位,少帝不如先皇楚睿,還能平衡政局,你要勳貴和寒門怎麼相信皇帝不會拋棄他們?
你要他們怎麼相信你有能力和影響力和晉國公分庭抗禮?
然後齊邵笑嘻嘻說,有的,只要你女兒嫁了皇帝,你就會為少帝一心一意的工作,你全家也是一心一意工作,少帝和太後一看到你變成姻親,就會滿意你。勳貴們看見你即將變成國丈,就會放心。
李茂不笨,齊邵的分析他懂。
但他不想這樣做。
“齊太傅的好意,本公心領了。”李茂看著齊邵露出滿意的笑容,也笑著回他;“但本公一向認為親事這種事,得一心一意才行。太傅知道我家的情況,連男子都不納妾,本公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以後和一群女人爭來斗去。”
“更何況,小女粗鄙,入宮只會惹禍。”
齊邵覺得自己對李國公分析的很透徹了,結果這位位極人臣的壯年國公卻隱隱有拒絕的意思,而且理由還這麼荒謬。
李家能決定不納妾,難道能不嫁女不成?總不會招贅吧!
他們家上面還有男丁呢!
只是到了他們這個層面,話都不會說死。所以李茂又笑了笑,補充幾句。
“況且陛下的婚事,非臣等該議論決定,這不是為人臣子該做的事情。齊太傅有才干,年輕人看得透徹是好事,但一定要踏實,不要老想著將來,而應該先著眼現在。”
“若將來陛下可以獨當一面理政了,本公就自請退隱就是。”
齊邵苦笑。
您現在說的倒是輕巧,等晉國公回來,您身後那些人願意讓你退隱嗎?
齊邵和李茂商議完下江南迎太後的事情,很快就准備回各自住處召集人手再議。李湄雖然不願意離開神仙奶奶和楚承平,但還是依依不捨的跟著父親走了。
她如今已經十歲,白日裡當做替身跟著皇帝四處跑行,但到了晚上,再留在寢宮就不合適了。
顧卿先開始以為自己會像以前那樣被拉扯著跟在李湄身後,結果發現自己離不開的是小皇帝。雖然不知道自己穿越的規律和原因是什麼,但既來之則安之,顧卿伴在楚承平的身邊,笑盈盈的對李湄搖手再見。
“親親,你在看什麼呢?”李茂見女兒頻頻回頭,忍不住彎腰詢問。
“沒什麼,爹,我們走吧。”李湄沮喪的看著神仙奶奶被平平霸占了,拖著腳步跟著父親回前宮自家的住處。
太可惜了,奶奶會說很多好聽的故事呢。
而且她還知道許多哥哥的糗事。
顧卿伴在楚承平身後,看著李湄漸漸走遠。小小的少年站在殿門前目送著她的小孫女,直到完全看不見為止。
明明身旁有眾多宮人侍衛圍繞,但顧卿就是莫名的在這位少年的身上察覺到了孤寂的影子。那孤寂如此深厚,將楚承平的脊梁都映的更瘦弱了幾分。
“每天,我最難過的就是這個時候。”這位新任的帝王抬頭看著自己的神仙阿姨,“父皇也好,太子哥哥也好,許多許多人,還有……”
還有你。
“你們都會離開。”
“咦?你很難過嗎?可是親親明天不就又來了嗎?”顧卿蹲□子,和他平視交流。
“萬一明天她沒來呢?親親為什麼是女孩子呢?因為是女孩子,晚上就不能留在這裡陪我,也不能和我像在信國公府那樣同居一室。”楚承平此刻還沒有“愛”這個概念,但他就是擔心親親在某一個清晨再也不會來到東宮了。
她是女孩子,她要長大,這個理由,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
“啊,這個神仙阿姨也沒辦法。”顧卿皺了皺眉頭。“不過即使會離開,相處時的記憶卻是美好的,這就足夠了。這世上,除了你的妻子,沒有人能陪你一輩子的。父母會老去,孩子會長大,只有妻子能攜手一生。”
顧卿說著以前和兩個孫子說過的話。
“只有妻子嗎?”
楚承平看著遠方。
可是他的父皇,也沒有能和他的母後攜手一生呢。
楚承平對著顧卿和親親,私下裡從不用“朕”。
也許像他說的,他還沒有習慣。
對於這一點,顧卿十分滿意。
到了晚上,顧卿備受煎熬的看著楚承平獨自一人吃著晚膳,可她的肚子不會餓,光聞得到香味,只能看,吃不得,饞的眼睛珠子都綠了。
以往吃飯的時候,楚承平總覺得十分無聊。以前在坤元殿和母後住在一起時,他都是和母後一起進膳的,有時候則是和父皇母後一起用,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吃過飯。
到了長安,偌大的宮室只有他一個人。所有的宮人稱呼他“陛下”,恭恭敬敬的伺候他,他卻一點都不開心。
面前有一個人陪你吃飯,而且露出“啊我好想吃我好想吃為什麼你能吃我不能吃”的表情,就連吃飯的食欲都變得更濃厚一些。
楚承平滿足的又吃了兩口飯。
啊……第一次覺得能吃到飯是這麼令人開心的事情。
到了就寢的時間,楚承平爬上自己的“龍床”,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神仙阿姨,你也來睡吧。”
顧卿陪著楚承平呆過三天三夜,對陪他一起入睡一點也不陌生。於是顧卿依言爬上床,睡在床的外側,看著已經乖乖閉上眼睛的小皇帝,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睡著的樣子簡直像是小天使一般。
“神仙阿姨,上次你和我說的《花木蘭》的故事,後來如何呢?花木蘭打完仗,回了朝中,有受了尚書郎嗎?”
“啊……”顧卿回想了想,和小皇子說起了花木蘭故事的後續。
“花木蘭沒有接受尚書省的官職,反倒吐露了自己的真實性別,請求能夠辭官回鄉。皇帝想要納她入宮,但她沒有接受,在禮部官員的護送下,回到了家鄉。”
“她的父母翹首以盼,她的弟兄已經娶親,和花木蘭一起回鄉的同袍們一看花木蘭是女人,都驚訝的不得了,他們一起戰斗了十二年,竟不知道她是女兒身。”
“然後呢……”
楚承平像是所有聽了童話故事的小孩一樣,繼續追問故事的最後。
顧卿閉著眼,想要說“然後,花木蘭嫁給了同袍,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但話幾次到了嘴邊,卻硬是說不出去。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會這樣,顧卿的舌頭像是自己有了想法似的,說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然後,回到家鄉的花木蘭已經有三十歲了,他的父母已經年邁,跟著自己的弟弟弟媳居住,花木蘭是未嫁的大姑子,實在不好意思和弟弟住在一起,便拿出皇帝賜的金子,在家人住的房子旁邊又另起了一個房子,自己獨居。”
“她三十歲了,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在沙場上蹉跎。她手上滿是硬繭,臉上是風沙吹出來的黝黑和滄桑。她原本就不美貌,如今的氣質更為冷冽。她殺過人,握過刀,年紀大,又有和男人在軍營裡一起同吃同住十幾年的名聲,所以回家後連個正經的夫家都找不到。”
“花木蘭的爹娘對女兒十分內疚,一天到晚張羅著她的親事。她今年已經三十,軍中的同袍早就已經娶妻生子,唯有她蹉跎至今。沒有趙將軍,沒有劉大哥……”
“咦,趙將軍和劉大哥是誰?”
“呃……總之,就是沒有英俊的男人等著她的意思。”顧卿卡了殼,不好和他解釋無數個花木蘭的版本。
“哦。”
“花木蘭是經歷過悲喜生死,見過大世面的人。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是進不了她的眼睛。家鄉人對她的指指點點或盲目害怕都讓花木蘭受傷,做好了孤獨終老的准備。”
“後來,花木蘭的親戚們有的覬覦皇帝賜予她的封賞,便想將孩子過繼給她,能給她養老送終,花木蘭的小弟也想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姐姐,替她以後掃墓守靈。”
“才三十多歲的花木蘭,猛然間發現自己已經過不了普通人的日子。她承受得住刀槍棍棒,卻承受不住父母愧疚的眼神;她承受的住生離死別,卻承受不住弟妹對她的巧言算計;她承受的住高官厚祿的誘惑,卻承受不住滿室的寂靜。”
“在某個寒冷的夜晚,就如許多年前她萬裡赴戎機一般,她跨上了她的寶馬,提起了她的寶劍,帶著皇帝賜予她的金子,開始了新的征程。”
顧卿版本的《花木蘭》說完了,心中有所觸動的她睜開了眼睛,看向身側的楚承平,卻發現他滿臉淚水,怔怔的望著床邊的帳子。
“你為何哭了?”顧卿做擁抱狀,輕輕的靠在楚承平身邊。
“花將軍,花將軍不是英雄嗎……”
“她是英雄。但英雄之名並不代表她就不能遭遇這一切。將軍卸甲,美人白頭,花木蘭都遇見了,所以她才有了後來回鄉的遭遇。”
顧卿知道自己很殘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個不美妙的版本。
但在她心目中,花木蘭最可能遇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她在李湄開始嶄露李老國公遺傳的可怕力氣,又長得不美的時候,就在由衷的為自己的孫女兒擔心。
她沒有辦法忍不住不想到一位傳奇的女性——“花木蘭”。
花木蘭的故事很美,可花木蘭自己是否過得幸福,在顧卿的心裡一直反復閃現。
如她擔心的那樣,李湄一天天的長大了,力氣有增無減,長相也只是平平。她的性格直率爽朗,毫無女孩該有的柔媚和溫婉。他們李家確實出了一位不一般的小姐,卻因為牽扯進皇室的動亂,注定一生都不可能平凡。
等他們越來越大,以平平的性格,真的能放手讓李湄去嫁一個普通的男人,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嗎?
他現在連看著親親回家都會傷感。
所以顧卿就像無數次和幾個孫子講故事那樣,不得不說出一個顧卿版本的花木蘭來。
她想告訴平平,若是自私的真把親親當男人用,親親的下場絕不會好。
“她那麼會打仗,可以繼續回去為皇帝打仗啊。”楚承平擦掉了淚水。“若是我,我是不介意重新接納這樣一位能征善戰的女將軍的。”
“唔,這也是花木蘭的一條路。但花木蘭要求卸甲歸田,其實已經很累了,你想過嗎?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打仗的。”
“就沒有打過仗的女將軍,結局沒有這麼讓人難過的嗎?”楚承平哭的鼻子都紅了,難過的指責顧卿,“神仙阿姨,都是你害的!我好久沒這麼哭過了!”
一個期待了數年的故事,等來了這樣的結局,楚承平表示心裡沉甸甸的,鼻子也很酸,根本沒辦法睡了。
“啊,是阿姨不對。阿姨給你想個結局好點的。”顧卿撓了撓頭,冥思苦想之下,還真想到了一個又會打仗,又得了善終,還故事圓滿的女將軍。
就是過去醫療條件不發達,只活了三十多歲。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商朝時,有一位商王叫做武丁。”顧卿看著臉上還猶有淚痕的小皇帝,和他說起了另一個故事。
“武丁有一位美貌的妻子,是另一個部族的女王,也是位能征善戰的女將軍。她叫做婦好。”
“武丁和婦好非常恩愛,有一年,北方發生戰亂,婦好率領軍隊率軍前往……”
顧卿將婦好的故事稍微美化了一下,因為剛才的花木蘭說的太慘了,顧卿將這位婦好女王、婦好王後說的是又賢能,又善戰,武丁如何愛戴自己的妻子,讓她帶著全國十分之一的兵力,婦好又如何經常在大型活動中近身護衛自己的丈夫雲雲。
婦好的故事美好就美好在當時的那個時代。婦好的故事能圓滿就圓滿在婦好自己就是一個封地的貴族。
顧卿在這個故事中將後世“男女平等”平等的一些理念灌輸在其中,因為商朝女子地位並不低下,所以一點也不突兀。
故事講完了,楚承平意猶未盡,剛才因為討論花木蘭時的難過也一掃而空。
顧卿看著楚承平,突然想起了自己“教育要從娃娃掰起”的想法。
所以她笑瞇瞇地說:
“平平啊,神仙阿姨問你,古往今來,到底有多少國王,多少皇帝?”
楚承平傻乎乎的算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算不出。”
“是了,皇帝是地位最高的天子,可古往今來,還是有不少,以後還有更多,是不是?”
楚承平點了點頭。
“那古往今來,取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妻子,而且還能一直相守到死的,又有幾個呢?”
楚承平從五歲起開始學史,自然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無知稚子,所以他努力想了想,回答顧卿:
“只有武丁一個。”
“所以說,武丁才是所有帝王中最幸福的一位。他娶了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一位女子。稱王稱帝也好,權傾天下也好,這世上總有人能做到。”
“可身為女子能做到婦好這般的,古往今來也只有這麼一位。這麼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卻嫁了武丁,武丁豈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位?”
楚承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卿歎了口氣。
她話說到如此,再說下去,就太露骨了。
然而楚承平卻爬起了身,對著顧卿行了個禮。
“我明白神仙阿姨的意思了。多謝神仙阿姨的提點。”
他授命與天成了皇帝,又得到這位神仙幾次點撥,自然對她感激不盡。
“我會讓親親成為婦好,而不是花木蘭。”
作者有話要說:新書預告,《木蘭無長兄》。寫李湄時候得到的靈感,將會寫一個大齡女法醫穿成卸甲歸田的花木蘭的故事。新書還在存稿階段,大概9月10號開坑。稍後會放出地址和全文存稿的文案,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收藏等肥。祈禱的坑品有保障。
下一更在晚上8點,下午帶小朋友帶瘋了。
作者的專欄求包養,這樣新書上早知道哦!
第241章 李釗之心
第二天上朝,江南來的使臣將南方大臣的意思在朝上說了出來,引起軒然大波。
就如齊邵和李茂所想的,滿朝幾乎是一面倒的不想少帝出京。
一場動亂,到現在說太子殺了先皇的有,說二皇子殺了先皇的有,說項城王殺了先皇的也有,局勢這麼繁亂,出京便成了一件有大危險的事。
勳貴派則是剛剛高興與世族派都滾去了江南,如今這些人一說,他們倒成了“保護太後”有功的功臣,不送太後入京,卻想著皇帝親自去迎。
皇帝到底是去迎太後,還是迎他們?
再把這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請到長安來唱對台戲嗎?
齊邵和李茂早就想到了這些問題,對反對的大臣也有對策。
他們召了應該埋首於戶部的李釗上朝。
戶部官員大多數都是江南世族,一起和太後回了江南,如今戶部是由許多其他也擅長地方財政的官員在頂著,其中還包括管著皇帝私庫的陳家人和已經漸漸在戶部嶄露頭角的李釗。
李釗是蒙蔭入官,其祖是原來老國公李碩身邊的後勤官。但他蒙蔭是蒙的陳四清老大人的推薦,由聖上親自以“擅算”點進的戶部,任從六品的度支。度支主管去了江南,他如今便代著度支主管的職位。
戶部原本就事務繁雜,作為如同“出納”一樣部門的戶部度支司,更是兼具統計、核算、支出等各種工作。
李釗天才的計算能力和統籌能力很快就壓服眾人,成為其他幾部欣賞的新人。
“李度支,你和眾位大人算算如今的錢糧。”
“是,齊大人。如今戶部還有賦稅八千七百四十二萬貫,糧倉儲糧三萬二千石。如今糧價高漲,每石已三貫七百文。而就在三年前,每石只要兩貫三百文左右。造成這種原因,主要是因為江南的糧商……”
李釗在朝上開始說著各種“生意經”,什麼物價波動,什麼囤積居奇,什麼民間糧食難以儲藏,給江南的世族可乘之機等等說了一通。
勳貴派許多大臣不精於計算,更不通財政,這也是李釗為什麼這麼快冒頭的原因。很多大臣聽得直打哈欠,又不敢御前失儀,只好忍著小口打,憋出兩眼熱淚。
李釗神情肅穆的將事態說的很嚴重,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若是繼續支持十萬中軍作戰,並且供養西軍、南邊水軍、還在幽州收復失地的北軍,連同補給路上的消耗,我們的糧食只能堅持十六個月左右。這不包括賑濟戰爭中的災民的。而以後情況只會越來越艱難。因為關北正在征戰,春耕秋收全部耽誤,戰亂地區還要減免賦稅,戰時囤糧是各地的習慣,不光是大族,就連百姓也囤積,市面上糧食越來越少,銀錢越來越賤,比之市直高抬價例,贏落官錢……”
“各位大人,小官是以最低限度算的糧食消耗,這還不包括各位的俸祿。”李釗低頭一笑,有些幸災樂禍。
大楚支付官員的薪水是祿米加祿銀,祿米才是最大的組成部分,官員吃不掉的就拿出去約掉,換成銀錢。但大部分人家祿米都留下了,自己吃不掉,還有下人不是嘛。
如果官員祿米發不下來了,他們就得花銀子出去買,可如今銀賤米貴,無形中就等於工資降了。
達官貴人當然不在乎那點俸祿,可是大部分中等品級的官員還是指望著俸祿過活的。若是連養家糊口都做不到,誰站在他們身後支持?
李釗的話一出,朝中一片靜寂。
顧卿站在楚承平的身側,感慨於李釗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
想當初他替自己算賬的時候,她還想著他若是能憑借算學在朝中謀一個官,哪怕只是一個小吏,憑著李茂的地位和影響,也能讓他當個小官,總算不辜負他家人希望他“當官”的厚望。
想不到跟了一個名師以後,這個孩子連通貨膨脹和市場規律都學會了,甚至還有些後世精算師的影子。
這些古人並不重視商業,也認為這些事情“有辱斯文”,所以看不到李釗的能耐。李釗的本事在亂世和動蕩的時期只會越來越被人需要,陳四清確實是個好老師,教會了這個孩子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
難怪李銳放心把自己外面的鋪子都交給李釗“練手”。只是可惜洛陽東西二市盡毀於大火,李家想來財產也是縮水不少,畢竟原來李蒙買的都是京城的商鋪。
啊哈哈哈,這麼一想,自己真是個機智的老奶奶哇!
他們家在齊雲山裡放的金銀珠寶可以派上用場了!還有當初要求抄錄的微霜堂的書!
也不知道張素衣陪嫁那些抄了沒有!
李茂見大家已經察覺出南北對峙嚴重的一面了,立刻趁機提出昨日和齊邵的盤算。
齊邵分析了江南不會威脅到皇帝的安危,相反還會拼死保護皇帝的一二三四五條,李茂則提出沿路有多少兵馬可以隨同一起護駕,羯人的三萬騎兵也可以暫作禁軍護衛等等。
當然,少帝和李湄一明一暗這種事自然不會在大眾廣庭之下訴諸於口,但對於皇帝的安危,他們也少不了保證一番,並且想法子說服那些反對派松口。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議論,不管是江南的世族還是長安的朝臣都知道不會那麼快定下。朝堂上眾臣議論紛紛,大興宮裡官員來往絡繹不絕,就連民間都在劇烈爭吵著是該皇帝親自去接回太後,還是不該。
但這一切和戶部都無關。
因為李釗忙的快瘋了。
十九歲的李釗長得並不出眾。和他的庶兄一樣,李釗是四方臉龐,皮膚也不白,因為經常東奔西走,常年曬成臉黑身上黃的情況。但他和李家的大部分男丁一樣,繼承了一張人畜無害,一看就是忠厚樣子的臉。
在戶部,管著錢糧,長著這樣的臉,實在是有優勢。
只是頂著這樣的臉拒絕別人的時候,再有優勢也有限。
尤其和工部的“木頭腦袋”們折騰的時候。
“不行。”李釗搖了搖頭,指了指工部綠衣官員的圖冊。“如今內庫空虛,大臣們住在大興宮不是也很好嗎?現在不是修建內城官邸區的時候。”
“也不要多麼奢侈,只要能獨門獨戶就行了。長安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內城也沒有太多的宅子可以用,現在長安租一間房子的月錢都快超過一位官員的俸祿了,如果朝廷再不新建宅子,難不成都住進大興宮不成?”
能住進宮裡的都是位高的大臣,五品以下的官員還是得在外面住的。
洛陽一場大火燒得許多官員赤貧,長安物價也是暴漲,災民安置都快弄瘋了戶部這些余下的官員,現在工部又要建房子,李釗自然不會松手的。
“我管不了大興宮住哪位大人,我自己都借助在堂叔的地方,比你還想有自己的房子住。”李釗眉頭都不抬一下的說。“我只是個小度支,又不是戶部尚書,管不了修官邸的事。”
“誰不知道戶部尚書在錢塘侍奉太後!你這個度支不蓋章准許圖紙出庫,誰出錢蓋!”
“你這造價也太高。和你說的獨門獨戶不符。如今城中到處都在大興土木,磚石樹木價格都虛高,不是造官邸的時候。”李釗搖了搖頭。
“可是你昨天才批了熊營造的圖紙!”
“那是要修新的外城,和你這官邸不同。”
“李釗!誰不知道你是為了萬寧縣主拍熊儀賓的馬屁!”那官員氣的連拍桌子,和他一起來的工部官員嚇得趕緊拉著他往後退。
“李度支,我這位同僚為了這張圖紙費了不少心血,你勿怪,勿怪!”
李釗自從當了這個棘手的度支主管,被人當面甩耳光的時候都有的,這都不算什麼,當下一挑眉,將那人圖紙花費不合理的地方一一指出,又告訴他這個時候根本找不到湖石盆景,直說的那位工部官員冷汗淋漓,這才將圖紙一推,送回他的面前。
“首先,我確實愛慕萬寧縣主已久,這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就陛下還沒聽見。你若有心幫我多傳幾回,在下感激不盡,最好傳到陛下耳朵裡,給我指了婚,那就萬幸萬幸。”
“其次,熊儀賓是營造大夫,用的是陛下的內庫,我只需核算,不問費用,那是監造使陳大人的范疇,我並非拍熊儀賓的馬屁。”
“第三,熊儀賓的馬屁我都快拍紅了,可熊儀賓管不了萬寧縣主的婚事,拍了也就只能說說好話,我沒必要冒著丟官的危險去這麼做。”
李釗說的那位綠衣官員滿臉通紅,旁邊隨行而來的官員則是一臉嬉笑的表情。
許多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的李度支整日裡往德陽郡主府送花送狗送稀罕東西,就是為了德陽郡主能去聖上面前提一提萬寧縣主的婚事。
萬寧身份尷尬,皇後和太後如今都在京裡,竟是沒有一人能主持她的婚事。她曾經造反被幽禁的父親也死於宮中的那場大火,萬寧縣主更是需要守孝三年,京中諸人都像是忘了她的婚事似的。
李釗其實也想求自己的堂叔在少帝面前為自己美言幾句,只是如今堂叔位高權重,若是在這個時候提起婚事,便不像是提親,而是強迫。他想等自己做出點成績了,自己向皇帝求親,反正萬寧還要守孝三年,他加倍努力就是。
就是如今他年紀大了,沒隔多久就要半夜爬起來洗褲子,實在是惱人。
有個太漂亮的紅顏知己也是種煩惱啊。
兩位工部官員心服口服的拿著圖紙和預算回去了。李釗親自起身送他們出了度支司,再三保證等今年的賦稅收上來了還有盈余,優先重新核算官邸的圖紙。
等他們走遠了,李釗這才搖了搖頭,回了屋子。
‘等內城擴到有了官邸區,德陽郡主一家和萬寧就要搬走了,哪裡有現在這樣日日在宮裡見面方便?’
說什麼也得拖的晚一點啊。
而且確實到處都要銀子。
什麼,你說那那些租不起房子的大臣們怎麼辦?
長安佛寺和道觀那麼多,借住一下不成嘛?
再不行,府衙班房裡鋪張紙,不是一樣的睡嘛!
長安宜陽坊的一座酒樓裡,幾個昔日的好友坐在一起,小酌幾杯。
宮中動亂那晚,秦斌和李銳都休沐在家,熊平早就出了東宮在國子監當了個學官,秦家人被秦鋒帶去了江南,仇牧在東宮也一樣陰差陽錯的去了江南,愁得仇家上下都如坐針氈。
如今仇牧作為使者回了長安,顯然晉國公也不打算讓他回去,總算是逃出一劫。
李銘、李銳都和仇牧交好,仇牧年紀和李銘相仿,也都喜歡掉書袋子的性格,很快就成了知交。仇牧回京,自然是好好喝上一杯。
宜陽坊接近東市,原本就是非常繁華的地方。可如今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卻行走著不少背著大包袱的人。他們腳步虛浮,緊緊抓著小孩或老人的手,全身上下積了一層又一層的土,疲憊的像是夢游般的行走。
長安是陪都,雖然占地遼闊,卻沒有洛陽那般大。湧入的洛陽居民和關中各地的難民根本找不到可以棲身的屋子,只能背著行李在有屋簷的人家下面暫住。宜陽坊有屋簷的地方多,難民們歇了一晚,遇見坊內開市,只能迷茫的繼續背著包袱和鋪蓋,重新游蕩,尋找著今晚可以露宿街頭的地方。
仇牧雖然被裹挾至江南,但南方並沒有遭受過動亂,街道上自然是看不到這樣的情景。他喝了一杯悶酒,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一段時間的見聞和經歷,足以讓這個以前總是和秦斌斗嘴斗的不可開交的少年成熟起來了。
“我在江南,一直受秦斌照拂。我人微言輕,太子遇難,我身為陪讀和心腹卻不在身邊,本就受人嗤笑,在江南過的不是……很如意。”仇牧看著認真聽著他說話的李家兄弟和熊平,“秦斌之父手握軍權,他處處照顧我,至少讓我撐了過來。”
“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麼死的?”
“據說是二皇子用手弩射殺的。”李銳皺了皺眉,“當天太亂,我們全府都不在宮中,說什麼的都有,不知道該信誰的。”
“此次過後,我大概會跟著父親繼承家學,然後進入工部了。”仇牧苦笑,“東宮出身倒成了我一個污點,我被派到京中來,兩邊都沒辦法站隊了。如今只能繼承家學,從此埋首於工部之中,效忠於皇帝陛下。”
仇牧一直對家中的水利機關等學術不感興趣,一直苦讀儒家之學,希望能以經綸之才輔佐帝王。可如今去了一趟江南再回來,他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裡。
會孔孟之道的大臣,滿朝皆是,哪裡還需要一個沒有侍奉好主君的東宮舊臣呢?
他一不像熊平跳出去的早,二不像李銳有擁立之功。
唯有這一條路走了。
“你比許多人還是好上太多,你至少還有退路可走。”李銳也喝了一杯酒。“秦斌……他的夢想是帶兵出征,開疆立業,如今卷進這種事情,還不知……”
李銳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熊平性子太過憨厚緩慢,很快就適應不了東宮快節奏的動作,自請出宮謀一前程,將自己太子捨人的位子讓出來。
皇帝留他在太子身邊,本來就是交好宗室和熊家的關系,二來讓德陽郡主和信國公府重歸舊好,消解以前的齟齬,如今目的達到,這熊平也確實不是能作為梁柱的性子,便允了他的要求。
如今熊平已經娶妻生子,家庭美滿,這麼一看,倒是沒做錯選擇。
選擇儲君,有時候一步登天,有時候也是一步就墜入深淵。
幾個已經長大的少年喝喝小酒,聊聊人生,各個都還風華正茂的年紀,竟然也聊出一些世道滄桑的人生感悟出來。
待酒足飯飽,他們離開酒樓,只看到幾個衣衫襤褸,一文錢也沒有的難民探個頭進來乞討吃的。而酒樓的老板讓他們看到他雖然不是壞人,但更不是個聖人。
他皺著眉頭讓跑堂的趕走那些難民。
如果讓他們吃喝的消息傳了出去,很快酒樓就會被乞討的人淹沒。
李銳喝的微醺,看在眼裡,起了性子,丟了一枚銀錠在櫃台上。
“看著真煩,無論到哪一家小坐,各個都是這樣的情景。”
掌櫃的驚訝的看著李銳,李銳指著那一枚銀錠說道:“這個足以付他們吃上一頓吧?不,應該夠不少苦人吃一頓了。你算下這銀錠能給多少人吃喝,只要銀子沒花完,就讓他們填飽肚子吧。”
李銳他會常來這家酒樓,自然是因為這個掌櫃的看著順眼,不是個壞人。所以他對李銳拱了拱手,替幾個苦人道了聲謝,就讓小二准備足夠的饅頭和清粥。
李銳低頭看了一眼弟弟李銘,如今他已經長得超過自己的肩膀了。
當然,在李銳心裡,他還是那個小不點。
“李銘,如今你也是掌議了,是不是?”
李銘不知道兄長說這個為什麼,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還記得那年京中下雹,國子監的學子做了什麼,我們又做了什麼嗎?”李銳拍了拍李銘的肩膀,“你和齊邵一般,如今也是掌議了,你也做些什麼吧。”
李銳的酒氣讓他的話感覺上是醉話,但他的眼神十分清醒,清醒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我們很長時間沒有像小時候那樣許多人一起做過什麼事情了。你去請教請教齊太傅,我們再大干上一場吧。”
李銳看著在門口支起棚子的掌櫃,歎了口氣。
“如今長安無家可歸的人,可比當年的西城之人多上太多了。”
李銘看著自己的兄長,也想起了當年一起賑災、一起放孔明燈的日子。
他的臉色亮了起來,眼睛裡也閃起了不一樣的光芒。
李銘點了點頭。
“好。”
盧默送的碗,他還留著呢。
應該可以派上用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釗:趕緊的迎回太後,我要求賜婚!
第242章 急救之術
李銘在京城之亂中會帶出盧默贈與的碗,純屬為了保留朋友的記憶。
那個碗是盧默臨別時所贈。他曾說過自己也許再也不會回京城了,這是漢人對他友好的證明,他轉贈給李銘,也作為羯人感激漢人的證明。
這碗很有趣,盧默說他曾用這個盛滿了錢,那就可能是個乞丐給他的碗,教他如何去要飯,而完全不知道要飯是什麼的盧默,恐怕也不知道那個漢人對他的“友好”,是一種“與其我給你錢不如教你如何營生”的想法。
李銘帶著母親奔逃出家的時候,除了帶了一些貴重的東西,那些小時候有記憶的物品也都一並帶了出來,其中便包括這碗。
而如今,他想試試讓京中的人關注起“難民”這個群體。
李銘確實不及以前的齊邵,但以前的齊邵可沒有李銘這樣有這麼多人在身後提供援助。
齊邵教導李銘如何在引起眾人的注意後上疏給陛下,然後由朝廷頒布“勸捐”的詔書;李銳則說動禁衛軍和國子監太學生一起去做這件事。
然後國子監的學子和禁衛軍的年輕禁衛一起,每個人都捧著一個碗上街去乞討。
也有許多學子不願意,李銘也不勉強。但更多的人是對李銘身後的李國公有信心,所以願意跟著李銘去做這件大事。
當年齊邵當掌議時,國子監曾經甚至震動過皇帝,齊邵也是這般一步登天成為天子近臣的,參與的每個人都羨慕那樣的境遇,每個人都期望成為下一個齊邵。
國子監的學子們並沒有在這場浩劫中有所動蕩,國子監街也沒有被焚燒,但行政中心都已經偏移,那國子監自然也就搬到了陪都長安。
長安也有國子監,所以這些太學生們是沒有無衣可穿,無食可用,無頂蔽身的情況的。
禁衛軍也是如此。第一批的禁衛軍本就有許多是達官貴族之後,這是天子直接的衛戍部隊,第一個要求的就是忠心,自然就住在宮裡。
這麼多穿著儒衫或勁裝的年輕人拿著飯碗,鋪著草席在各種鬧市中乞討,自然引起了眾人的關注,也有好奇的人丟上幾個銅板給這些人,學子們便拿它換成饅頭稀粥等物,送給真正需要這些的人。
有些人說他們是有辱斯文,有的人罵他們不知所謂。但這些太學生們就是堅持著乞討、露宿街頭的舉動,包括信國公李茂的兒子,以及許多朝中大臣的兒子。
他們以這種方式,提醒著除了爭權奪利,除了迎回太後,長安還聚集著太多無家可歸的人。百姓才是社稷的根本,若衣食無著,沒有居所,就會釀成大亂。
對此,曾經是國子監掌議的齊邵第一個做出回應,他派出家人在城外搭建茅棚,以供一些老弱病殘暫時居住,齊家不是富戶,但是也做到了一日施一次粥。
這位在朝中風頭正勁的太傅率先做出動作,其他大臣便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他們許多自己都住在宮裡,自然是知道長安的房子已經緊張到什麼地步,便也捐獻出一些銀兩,在長安城外搭建茅棚。
李銘和國子監學子們每日捧著碗在長安各家高門富戶門口替難民乞討,這些富戶有很多就是趁著糧價緊張囤積居奇的商人,每日被這些未來的“國相”們一圍,臉皮也難過的緊,可又不願意降價或施米,除了硬撐,別無他法。
高門大戶有些礙於名聲,派了人去城外棚戶區施粥,可大商人們卻互相聯合起來,咬牙就不施米,也不降價。
若一施米,大家都施,就沒人買米,全去喝不要錢的了。
李銘也狠,每日裡和學子們就在這些富商門口吃睡,李銳帶的禁衛軍各個都身強體壯,也在這些高價買米的糧商店門口討飯。他們都有官身,商鋪的掌櫃也不敢出去轟走。況且禁衛軍不是吃素的,想打也打不過。
如今長安也不知道住了多少難民,除了洛陽受災無家可歸的人,尹朝反賊帶著胡人南下侵占了汾州的疆土,汾州也多有難民逃到了通州和京城。
江南不穩,戶部糧食要支援前線,這些糧商這時候囤積居奇,簡直如同叛賊一般。朝廷早就想對這些人磨刀霍霍,一直苦無借口,一直到李銘和李銳帶著太學生和便服的禁軍做出“圍討”的樣子,難民們一直壓抑的情緒也爆發了。
他們一起圍住了各個富商和糧鋪的門,也不打砸,就圍著不走。又有窮苦的人每天就臥在糧倉裡收購糧食進出的道路上,旁邊放好棺材,等著運糧車從他們身上碾過去。
在最終的大沖突爆發之前,朝廷及時出手制止了。
此場“乞討運動”,最終以太學生上疏朝廷,要求妥善安置難民,嚴懲不良富商,少帝應允而告終。
朝廷頒布了嚴令,關中各商家所賣的糧食,若比往年市價高出三成以上,家產充公;若比往年市價高出五成以上,家產充公,全家流放;若比往年市場市價高出一倍以上,當家者當眾絞死,其余家人充沒官籍,成為罪人。
此令一出,再加上朝廷真的處理了幾個大的糧商,頓時京城糧價恢復到一個較為合理的價格,朝廷的嚴令被傳遞到各個州府,各地地方官也都嚴格監督起來。
高門和大戶們一邊罵著信國公府兩個子侄簡直有病,一邊無奈的拿出粥米賑濟難民。之前米價昂貴,糧食不易儲存,誰也不願意將家中的存米拿出來救濟,如今米價平抑,倒是可以做做善事,得些名聲了。
而後朝中迅速頒布了修建新的外城,擴大外城面積的指令。由德陽郡主的儀賓熊樂督造此城,征召長安的流民和難民作為工人。
其實國庫並不充盈,但修建外城也是逼不得已。流民多則滋生事端,若不弄出些大工程讓這些流民累個半死,他們無可事事游手好閒之下就會生亂。
只有朝廷出錢征召這些壯丁去做工,給吃的給酬勞,給他們修建可安身之地,民怨才不會沸騰,後方才不會動亂。
這一次“學子乞討”的事情,凸顯了糧食危機有多麼嚴重,朝廷裡原本不願意皇帝南下接回太後的大臣,在這種情勢下也只能低頭。齊邵和李茂再召了幾個如今京中的重臣,告知皇帝雖然親自南下,但還有替身保護的計策,這些重臣也就都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開始做其他大臣的工作。
很快,秋收後皇帝動身接回太後的議程就被敲定,這作為一件大事被擺在了明面上,所有人都開始動作了起來。禁衛軍被日夜操練的像是拉磨的驢子一樣,到底哪些大臣要陪同一起南下,人選也在熱烈的討論之中。
而這時,南下的兩個主角,楚承平和親親,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跟著顧卿學人工呼吸。
顧卿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裡呆多久,她所學的東西在這裡基本都用不到。
小皇帝上朝的時候,顧卿偶爾會和親親說一些故事,除了花木蘭,還有紅樓夢的梗概,以及自己所在的平行空間裡那些帝後相合、王朝更迭的故事。
如果是顧卿和小皇帝灌輸的是“你要尊重妻子對你妻子好”,那對親親灌輸的便是“女人要自強女人要自重”,以及“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的理念。
她雖有父兄照顧,但畢竟是女人,哪怕嫁入皇家,太出格怕是也做不到的。
實在不行,就只能想法子全身而退了。
今日裡,閒著無事,顧卿突然突發奇想,把急救的知識教給兩個孩子。
她曾用急救之法救過李湄的命,說不定以後他們也用得上。
只是這法子太驚世駭俗,又是對嘴吹,又是按胸口,所以顧卿表示只有教給小孩子最合適。長大了教反倒不自在了。
“人溺水時,有時候會失去氣息。還有孩子剛出生時,有時候也會沒有氣息。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死了。我今日教給你們的,便是如何讓人留有一線生息,能夠接續上生氣,繼續存活的法子。”
顧卿知道沒辦法和古人解釋“呼吸”、“心髒”、“胸腔”這樣的東西,只好換成古人能聽得懂的概念。
兩個孩子倒是聽得十分興奮,瞪大了眼睛感興趣地問:
“是仙法嗎?”
“是神仙渡氣的法子嘛!”
他們都聽過神仙如何渡一口仙氣救回凡人的故事,此時聽到神仙奶奶/阿姨要教他們這種神奇的仙法,高興的雙手相握,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呃……不算是仙法,倒是一種醫術。總之,我還在這裡的時候,會教給你們一些可能有些奇怪的醫術,但它們很有效,你們一定要牢記。日後如果你們見到張玄道長的師弟寇麒,可以畫成圖本,教給他。讓他去救人。”
現在,也只有這兩個孩子見得到她了。
此時正是親親和平平校場鍛煉的時間,因為親親和楚承平要換衣服,外人都不得擅闖。小皇帝又說今日身體有些疲累,要稍微休息一會兒在出去,禁衛們也不以為意,就在大帳外值守著。
顧卿叫楚承平躺下,開始跟親親講述人工呼吸的要點。
“所謂氣息,需要流通。氣息沒了太久的人,即使再怎麼救助也活不過來,所以這個只適用於剛剛沒了氣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將沒了氣息的人移到空曠有風的地方,然後解開衣服的領口、腰帶,去掉身上累贅的東西,避免影響氣息流動。”
顧卿一邊說,一邊叫親親上來扒掉楚承平的腰帶,松開領口。
親親幾步走上前,很輕松的就把平平的腰帶扒了,又把他的領口弄松,露出一小節白皙的頸項。
親親做的毫無扭捏之感,倒是躺在那裡被任人施為的平平紅了紅臉。
他是皇子,自小不曾失儀,從未這樣衣衫不整的躺在大帳的地毯上過。
而且,扒了他衣服的,還是一直以來一起共處的玩伴。
女孩子。
顧卿看著小皇帝衣衫散亂,皮膚嫣紅的樣子,莫名其妙的也紅了紅臉。
這小孩子長得太漂亮,讓她這個大人也不好意思起來。明明只是很單純的教授他們人工呼吸和胸外心髒按摩,結果倒弄的有些……
有些……
真不好說。
顧卿和小皇帝不大自在,親親卻一點不自在的意思都沒有。在信國公府的時候,她連小皇帝的腳丫子都啃過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白一點,軟一點嘛。
“然後呢?奶奶,然後怎麼辦?”
親親的一句問話成功的喚回了顧卿醫務工作者的自覺心,立刻講述起重點。
“你要注意,若是……”顧卿開始說起這其中的要點,然後開始給親親做示范,底□子俯在小皇帝身前,將臉埋了下去。
可憐楚承平躺著好好的,突然見到神仙阿姨頂著一張六十多歲老嫗的臉朝自己親了下來,立刻嚇得的大叫一聲,翻滾著在一旁坐了起來。
“神仙阿姨!你要干什麼!”
門外的禁衛聽到裡面有少帝的叫聲,掀開帳篷簾子進來查看,卻發現小皇帝衣冠不整的坐在地毯上,一旁李國公的女兒笑嘻嘻的看著地上的少帝,連忙低下頭去,當做什麼也沒看見的出了帳篷。
哎,聽說陛下極為喜愛這個女孩,隨她嬉鬧,如今一看,竟真是這樣。
就是此女也太奔放了點,竟然連陛下的衣服都敢扒!
顧卿見那禁衛縮回腦袋,才無辜地回道:
“都說了教你們如何渡氣,渡氣當然是嘴對嘴啊!”
“……我沒法子接受!”楚承平簡直可以用狼狽來形容。“我娘都沒有這麼親過我!”
“我也沒想親你啊……”其實好想親。“但其他辦法沒法子渡氣的……”
“我……我不學了!你讓親親學吧!”
“那要是親親遇到危險呢?畢竟是她代替你去涉險。你不但要學渡氣,還要學如何應對骨折、如何包扎、如何止血。我能教的東西,走之前盡量都要教給你們。我晚上不能和親親走,就只能讓你多懂一些了!”
“我不要……”楚承平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你能想象一個能當你祖母年紀的人向你的嘴親下來嘛!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忍!
“顧老太君的臉殺傷力有這麼大嘛……”顧卿嘀咕了兩句,在親親捧腹大笑聲中努力想象自己醫院裡長得最可愛的那個小男孩的樣子,然後變成了一個很小的小孩子。
“這樣行了吧?”
“……你一說話就不行了!”楚承平簡直是跳起來的。“哪個小孩子會頂著這樣的臉用這樣的聲音啊!”
“可是我不會變換聲音啊。”顧卿沒轍的聳了聳肩。
張玄可沒教她更高深的。
“行了行了,奶奶,你在我身上試吧。”已經笑得肚子都疼了的親親干脆利落的躺了下去,松掉了自己的腰帶,扯開了自己的領口。
“怎麼做,你先教平平,然後平平再教我。”
楚承平這才松了口氣,跑到親親旁邊站好。
顧卿沒奈何的邁著小短腿跑到親親身邊跪下,讓親親把自己的頭盡量後仰,然後做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的樣子。
她碰不到他們,只能以虛作代替了。
“你看好了,先這樣深吸一口氣,然後對准她的嘴……”
顧卿俯□子……
被一只小手捂住了嘴。
這只小手力氣不大,但一直把她的臉往後壓,不讓她俯□去。
顧卿都要瘋了。這兩個孩子都能碰到她,但她卻碰不到他們,真他奶奶的煩躁!
“楚承平,你又怎麼了!”
“神仙阿姨……”楚承平有些扭捏的扭過頭去看了看躺在那裡的親親。“你能換個小女孩的樣子嗎?”
“……”顧卿盯著楚承平,盯到他耳朵都發紅了,這才咧開了嘴。
“好。”
謝天謝地,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顧卿教他們如何吹完氣後嘴巴離開,如何把肺裡的“氣”呼出,要做多少下,如何口對口,口對鼻。
“你們都是孩子,記得,給十五歲以下的孩子渡氣,速度要稍微快些,嘴巴要完全蓋住被救那個人的嘴,不能留下一點空隙。每做完四次,就要聽一聽胸口有沒有心跳。而給剛生下來的寶寶渡氣時,吐氣一定要慢。”
親親被平平親來親去,因為顧卿是奇怪的阿飄,許多動作都是顧卿指導著楚承平去做的。如何抬她的頭,如何抬捏住她的鼻子,如何完全用嘴巴蓋住她的嘴吹氣。
一場人工呼吸下來,親親倒是一點羞窘都沒有,小皇帝卻羞得手腳都不自在,顧卿一說“好了,平平學的差不多了,換平平躺,親親吹!”
李湄興高采烈的爬起身,擦了擦嘴上的口水,露出“猙獰”的微笑。
NND,平平這麼笨,吹個氣都學不好,反復來了這麼多遍,弄的她嘴巴都疼了!
看她怎麼“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仙術不是那麼好學的!
楚承平還在回味剛才柔軟的觸感,一看親親連牙都齜出來的樣子,小心肝不由得跳了幾跳,忍不住退了幾步,擺擺手“今天學這麼多就夠了吧,再多學也記不住,神仙阿姨,不如明天再……”
顧卿還沒說什麼呢,親親立刻凶狠地往前一站,抓住楚承平就往地上按。
“不行!奶奶都說了隨時都有可能回天上!我都讓你先學了,你不能這麼自私不讓奶奶教我仙法!”親親一邊說,一邊把楚承平已經收拾好的衣衫重新撥開,一邊抽了他的腰帶,一邊拉他的衣領。
顧卿笑嘻嘻的看著兩個孩子打鬧。
楚承平滿地滾,想要逃過李湄的“魔爪”,李湄力氣何其大,一邊小心翼翼控制力道不把小皇帝弄傷,一邊堅持著脫掉他身上所有可能束縛住胸口和腹部的東西。
只是片刻,楚承平就恢復衣衫不整的狀態躺在地上了。
李湄若要壓住同齡的小孩子,除非那人像李銳一樣天神神力,否則都沒辦法掙扎。
李湄“嘿嘿”地笑著,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住楚承平的鼻子,扭頭問顧卿:
“奶奶,就吹氣就行了吧?”
“你把他頭仰的太高了。”顧卿看著這一幕都有些面紅耳赤,“抬到一半高度就可以了。”
楚承平鼻子被捏,頭又後仰,難過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李湄聽到奶奶的話,連忙把他的頭放正一些。
“吹起,嘴巴完全包住被救者的嘴,防止漏氣。然後緩慢持續的吹氣,吹完立刻抬頭松口,放開捏著平平鼻子的手指。”
顧卿悉心教授著重點。
“哎呀知道了,剛才你已經和平平說過好多回了……”
什麼嘴巴沒包嚴什麼忘記松手了什麼不要吹得那麼急。
笨蛋也知道怎麼做了啦!
李湄一手捏著平平的下巴,一手捏著平平的鼻子,非常高興地往他的嘴上壓去……
“陛下,聽說您今日身體不適,是不是需要宣太……”李銳聽門口的禁衛說陛□體疲憊想要先休息片刻再去,生怕是自己的妹妹有哪裡不舒服,連忙挑簾子進門。
要去騎馬射箭的可是李湄,陛□體不適,躺在帳篷裡休息就是了。
“李湄,你給我住手……不,給我住嘴!”
小皇帝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滿臉潮紅,眼睛裡還流出眼淚來。
自家妹妹仗著力氣大,壓住了可憐的陛下,還不要臉的低□子去親陛下!
李銳眼珠子差點沒爆出來。
顧卿滿臉都是“馬薩卡”的驚慌表情。
門口守衛的兩個禁衛只是用余光掃了一眼帳篷深處,立刻驚的抬頭望天。
今天太陽好大,眼睛都閃瞎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顧卿又坑孩子們了。
急救術後面會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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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讀者:請問,為什麼叫《木蘭無長兄》呢?
作者:那個啥……(小聲)木蘭是沒長胸啊……不是和諧不給描寫胸嘛,我也是沒法子。
花木蘭: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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