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這是最好的時代（4）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晚了點！」

　　19點左右，褚青快步走進一間會議室，顧不上別的，先是連連道歉。

　　「沒事兒，我們也剛到。小褚吃飯了嗎？」

　　「路上吃了，剛從展映那邊過來。」

　　問話的是個女人，50來歲，戴著黑框眼鏡。這位叫蘇曉衛，總局電影劇本中心副主任，丈夫是霍建起。兩屆華表，兩屆金雞，一屆百花，算國內獲得榮譽最多的編劇之一。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叫夏剛，也是非常資深的導演，拍過《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大撒把》，還有褚青很喜歡的一部片《與往事乾杯》。裡面有個叫劉岩的小姑娘，美的是驚心動魄。

　　至於對面的兩位，一個是文化界，一個是傳媒界，根本不熟。而這五個人，便是青年電影計劃的評審團成員。

　　褚青急匆匆的進來，初時沒注意，坐下之後才發現這個格局：一張長桌，左右各兩人，特意留著主位。

　　他頓時尷尬，屋子裡都是前輩，自己算怎麼回事兒？可又不好起身，你屁股都落下了，再讓出去未免惺惺作態。

　　正糾結間，顧曉衛似有所察覺，笑道：「我們之前沒做討論，現在人齊了，咱們開始嗎？」

　　「……」

　　他一聽這種徵詢的口吻，便知眾人態度，於是也不矯情：「好，那就開始吧。」

　　「那我就先說說。」

　　夏剛沒拿資料，就那麼開口道：「我們共收到劇本512部，初選有208部，複選有有37部，三選剩了10部。其實大家已經有概念了，我就拋磚引玉，列出我的最終名單。」

　　他頓了頓，繼續道：「第一個，《倭寇的蹤跡》，作者徐昊峰。劇本結構很一般，故事也沒什麼亮點，但它關於武術的立意和打鬥設計，我覺得有別於傳統電影，堪稱開宗立派。」

　　開宗立派，這四個字不可謂不嚴重。其他四人沉默片刻，那個傳媒界的哥們首先點頭：「同意！」

　　「同意！」褚青接道。

　　「同意！」蘇曉衛也應道。

　　「同意！」

　　於是乎，首個名額《倭寇的蹤跡》，全票通過。

　　「第二個，《柳如是》。」

　　夏剛接著道：「劇本我不多說，大家都看在眼裡，我只想說一句，以如今的市場環境，出現這麼正經的電影太難得了。」

　　「呵……」

　　眾人輕笑，這個「正經」當然是褒義詞。不過蘇曉衛保持謹慎，道：「這片子早就有主了，是新影和常熟做的一個項目，如果咱們選出來，是不是太政治化了？」

　　新影，是中央新聞電影紀錄製片廠的俗稱，也是高級機構，但存在感被中影完爆。他們送選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藉助北影節的力量，掙一些噱頭和市場合作。

　　蘇曉衛提出的問題很實在，幾人皆有顧慮，又齊齊看向主位。

　　褚青想了想，道：「確實是好故事，而且他們要用膠片拍攝，這大概是咱們最後一批膠片電影了，應該支持。至於別的，他們按規章選送，我們就沒理由拒絕… …我贊成入選！」

　　「同意！」夏剛道。

　　「同意！」傳媒界哥們道。

　　「同意！」文化界哥們道。

　　蘇曉衛猶豫了兩秒鐘，也道：「同意！」

　　「那好，夏老師您繼續。」褚青道。

　　隨即，夏剛又提了三部，可惜分歧較大，都沒能入選。一共就10個劇本，好壞優劣都在各自心裡，只是需要達成共識。

　　緊跟著是蘇曉衛，她扶了扶眼鏡，道：「我就不解釋了，直接說名字《倭寇的蹤跡》、《邊境風雲》、《孫子從美國來》、《暗之光》、《愛若此時》。」

　　「……」

　　四個老爺們瞬間沉默，蘇大姐，您隱藏的夠深啊！

　　《暗之光》，講述了一個以色列人和一個巴勒斯坦人的同性愛情故事。

　　《愛若此時》，講述了一對美國同性愛人與偏狹的社會觀念和法律抗爭，爭取一個智障男孩撫養權的故事。

　　有話題，有深度，有時代背景，但您一本正經的腐女表情讓我們很詭異啊！

　　「咳，咳！」

　　褚青輕咳兩聲，拉回眾人的注意力，道：「我覺得《邊境風雲》很棒，國內一向缺少真正的警匪類型片，無論是文藝還是商業，有的只是主旋律電影。這部算是不錯的突破，我支持。」

　　「《孫子從美國來》怎麼說呢，內容很好，但缺乏激靈一下的那種感染力。我提議先放一放，作為備選。」

　　「至於後兩部，我覺得《愛若此時》更流暢一些。」

　　由於基金面向全世界的新銳電影人，所以收到了很多海外劇本。五個人盡量公平公正，可老實講，內心還是偏向華語片多一點。

　　華語片和海外片，大概是6：4的比例。

　　褚青說完自己的意見，大家對《邊境風雲》無異議，在兩部gay片上卻費了好長時間。不是因為題材敏感，評審團負責選片，然後扔進孵化市場。如果國外公司投資，那白撿了一部好電影；如果國內公司投資，也得到了國際合作的機會——壓根沒指望進入大陸市場。

　　而五人爭論許久，最終選擇了《愛若此時》。

　　至此，10個劇本已經亮相了9個。當第三位發言的時候，自然就拎了出來：「我的名單是《柳如是》、《邊境風雲》、《倭寇的蹤跡》、《白色嚴冬》、《大聖歸來》。」

　　《白色嚴冬》是挪威電影，之前夏剛提到過，《大聖歸來》卻是部動畫片。

　　老輩電影人通常很保守，排斥這個，排斥那個，但褚青的評審團非常開放。所以《大聖歸來》一出，大家的討論點不是「動畫片」，而是它的可操作性。

　　「田小鵬我知道，以前央視那個動畫版《西遊記》，就有他參與。這麼多年消聲滅跡，估計就是弄這個。」

　　傳媒界的哥們聳聳肩，道：「我們的動畫產業遠遠落後，總體票房也很差，就算我們通過了，也很難找到投資方。做動畫就是黑洞，有錢的不設限，沒錢的也能湊合。我聽說田小鵬特慘，自己的幾百萬全拿去填窟窿了，還找老婆、岳父岳母借錢……呃，反正我不看好。」

　　夏剛委婉的反駁，道：「我對動畫片不了解，它能入圍是因為立意的新鮮感。我覺得現代人，尤其是年輕人很需要這樣一種對古典名著的詮釋。」

　　「那我們也不能故意去坑人啊！」那哥們道。

　　「我們的工作是呈現故事，投資是公司的事情，他們有他們的選擇，怎麼叫坑人呢？」

　　「但我們要為後續負責，如果我們選的劇本都無法操作，那又有什麼意義？你說你要拍中國版的《阿凡達》，你拍中國版的《星球大戰》，行，你本子寫的天花亂墜，但我們根本實現不了，那只是空中樓閣！」

　　說著說著，氣氛越來越僵，甚至有吵架的趨勢。

　　一個秉承電影至上，一個注重實際環境，都沒錯。而過了半響，還是老方法，齊刷刷的瞧向某人。

　　褚青特認真的考慮好久，緩緩道：「電影是類型產業，動畫是其中之一，而且受眾巨大。我們現在不好，不代表以後不好。更不能因為現在不好，就不為以後而努力。說白了，我們做這個事情，就是幫助新人成長。如果《大聖歸來》找不到投資，我負責到底。」

　　話落，他舉起手：「我贊成入選！」

　　「……」

　　顧曉衛頓了頓，搖頭道：「我棄權！」

　　「我反對！」那哥們態度堅持。

　　「我棄權！」另一個哥們道。

　　最後是夏剛，他更加的堅持，道：「我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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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數小時的討論，五個名額全滿：《倭寇的蹤跡》、《柳如是》、《邊境風雲》、《大聖歸來》、《愛若此時》。

　　褚青也沒忘了《白色嚴冬》、《孫子從美國來》和《暗之光》，決定幫忙推介。五個名額太少、太固定，他已打算向主辦方申請，下屆靈活變通，比如5-7，或者5-10。

　　今兒是24日，北影節開幕兩天。

　　青年電影計劃的進程要早，將在26日揭曉，屆時海內外的新銳電影人會聚到一起。這個環節，主辦方全程不插手，那是他的舞台。

第八百二十四章 這是最好的時代（五）

　　25日，國家會議中心。

　　開幕三天，北影節的氣氛趨近高潮，《速度5》、《鐵甲鋼拳》、《功夫熊貓2》的主創紛紛抵京。

　　今天便是《速度5》的媒體見面會，被安排在最大的一個禮廳。舞台兩側是巨幅海報，背後是大幕，場下坐著百來家媒體和幸運影迷。

　　該片已經定檔，4月29日在美國上映，5月12日在內地上映，預熱的時間剛剛好。

　　眾人閒坐了一會，忽然燈光微暗，先放了一段預告片。環球很重視這次活動，特意賣了個乖巧，在預告片尾又加了一段。

　　林藝彬、範迪塞爾、保羅沃克、強森、喬丹娜、蓋爾加朵等主演齊齊上鏡，每人說了一句：「北京，我們來了！」

　　緊跟著，砰砰砰的彩帶亂噴，除了強森調不開檔期，上述演員依次出場。

　　「啊啊啊！」

　　出來一位，情緒就激動一分，等褚青收尾時，歡呼和掌聲足足持續了半分鍾。這幾位在國內的眼緣都很生，但畢竟是好萊塢明星，真正的粉絲沒幾個，烏央烏央的全是路人。

　　「歡迎你們來到《速度5》的媒體見面會，大家請就座！」

　　主持人還是京城台的栗坤，她算被力捧的新一代當家，坐在邊上道：「我先問一下，幾位都是第一次來北京嗎？」

　　「……」

　　戴著同聲翻譯機的眾人頓了片刻，

　　林藝彬才道：「沒有，我之前來過一次，但是變化很大，讓我很驚訝。」

　　「我是第一次，感覺非常棒！」範迪塞爾道。

　　「我也是第一次，還沒時間感受一下，當我相信不會失望的。」

　　「是的，這座城市非常漂亮，這個電影節也很棒。」

　　保羅沃克和喬丹娜打著官腔，蓋爾加朵卻笑道：「我已經愛上了這座城市，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把我的小旅館開到這來，以後就很方便了。」

　　她性子著實很皮，大大方方的勾搭褚青一眼。那貨懶得理，只配合著栗坤把氣氛炒熱，不至於太冷場。

　　見面會持續了五十分鍾，所有的問題中規中矩，安全又帶著尷尬的爛幽默。外國友人的職業素養不錯，全程微笑臉。

　　散場後，蓋爾加朵又掛在褚青旁邊，一起去吃了頓飯。

　　而範小爺晚上會到，行程是兩場見面會和一場首映禮。《鐵甲鋼拳》的宣傳絲毫不弱，據說會弄個等高的機器人模型戳在會場。

　　《功夫熊貓2》就差了點，因為配音的都是大咖，你不能讓安吉麗娜朱莉來一趟，只能程龍和楊子瓊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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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名額選出之後，褚青總算有時間去交易市場轉轉。北影節屬於新興勢力，各方看好歸看好，不會一開始就大量投入，以試水為主。

　　韓、美的展位最多，法國、灣灣、香港其次，內容涵蓋產業鏈的各個環節。

　　比如院線、影視基地、文化地產合作，這叫大型建設項目。法國特效公司BUF，韓國的Dexter、MOFAC皆設立了招商展位，希望國內片商採用技術，這叫電影要素項目。

　　當然最熱鬧的，還屬中外合拍片這一塊。

　　好萊塢從派拉蒙到頂峰娛樂，從迪士尼到獅門都派出了聯絡人。國內從華宜到小馬奔騰，從DMG到光線傳媒也組團下場。

　　眼下是雙方接觸、試探、了解的階段，然後才會談具體合作。大勢所趨，誰都想分碗湯喝喝。

　　而褚青看了一圈，還真發現了一些問題。

　　比如，可以邀請協會參加。像美國電影協會、法國國家電影委員會、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等等，這種由協會統一帶領的參展方式，規模將更加宏大，內容也更加豐富。

　　比如，可以啟動專場推介會。類似戛納的香港之夜、韓國之夜等活動，優點是具有針對性，並且適合交流。

　　他一一記錄，準備結束後向組委會提出。

　　話說目前的中美「合拍片」有三種模式：

　　一是外方主導製作，拍攝所謂的特供版，如《變形金剛4》；二是中方主導製作，邀請外國演員出演，如《金陵十三釵》；三是外方參與投資，內容是純粹的華語片。

　　這些作品鮮有成功，因為不是真正的合拍，投資、幕後、演員都不成比例。而經過北影節和中美談判，很快就會出現第四種：中方參與投資，內容是純粹的外語片，為的是拓展渠道、從中分賬，甚至入侵好萊塢。

　　最經典的例子便是《聚焦》，拿下了第88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劇本獎，它的投資方是OpenRoadFilms，歸屬萬達旗下。

　　褚青盯準的也是第四種，他用不著去找，便有人主動上門，一部是焦點公司的《月升王國》，一部是頂峰娛樂的《壁花少年》。

　　《月升王國》的質量頗高，有成為分賬片的可能，再不濟也是批片。《壁花少年》涉及同性問題，不會在國內亮相，但合作嘛，未來才是重點。

　　…………

　　轉眼到了26日，午後。

　　今天是青年電影計劃公布結果的日子，場地還是在會議中心。13點開始，兩個小時前便有人聚集。現場沒有很正式的包裝，二十幾張圓桌蒙著雪白的桌布，擺著酒水食物，另有輕悠悠的音樂聲，顯得輕鬆隨意。

　　賓客以國人居多，偶有西方面孔。新人都很窮的，飛一趟北京的花費非同小可。而除了參與評選的電影人，另有些親友助陣，像周公子、範小爺、蓋爾加朵、徐可、科斯裡克等等。

　　為此，不得不臨時添了兩張桌子。

　　過不多時，忽聽音樂一轉，幾個激烈的音符接連跳動。眾人知道即將開始，各自就位，攝影記者連忙對準鏡頭。果然，全場燈光大亮，褚青快步上台。

　　他穿了一套西裝，沒紮領結，前懷敞開，露出貼身的白襯衫。場下目光各異，有激動，有期待，有平靜，以及眨啊眨的大眼睛。

　　「大家好，歡迎來到青年電影計劃的發布現場。」

　　他領口別著麥，身形筆挺，雙手自然，道：「我很高興，我從今天早上就有一種興奮又惶恐的感覺。512部劇本，34個國家的新銳電影人，這或許是最偉大最美妙的一份責任。而現在，我站在這裡，我可以對你們講，幸不辱命。」

　　褚青一向不覺得自己的口才很棒，但偏偏意外，好多人喜歡聽他講話。他有一種很特別的讓人信服的誠摯感，這是營造感染力的基礎。

　　他用了一分半鍾開場，又用了一分半鍾介紹顧曉衛、夏剛等評委，然後直奔主題：「我們扶持計劃的五個名額已經確定，我一位位的介紹，第一部……」

　　他頓了頓，道：「《倭寇的蹤跡》，自編自導徐昊峰。這是部傳統又反傳統的功夫片，我有幸能看到它的誕生。」

　　隨著一句簡單闡述，徐昊峰起身上台，接過一本草葉形狀的證書。這是專門設計的，寓意新的希望。

　　《倭寇的蹤跡》早就談好了，徐昊峰也沒什麼激動的，很淡定的致詞。底下人拍著巴掌，卻忍不住竊竊私語，議論著對方的身份。

　　「第二部，《柳如是》，自編自導吳奇。劇本改編自陳寅恪的《柳如是別傳》，這是份驚喜，我期待它能呈現出應有的古典質感。」

　　「……」

　　吳奇怔了片刻，才想起上台。他本身是新影廠的導演，也沒抱什麼希望，誰知道還真入選了。

　　「呃，謝謝評審團。《柳如是》大概是國內最後一批膠片電影了，我的同事和同行要麼在用數字攝影，要麼在學習數字攝影的路上。我希望能通過一種沉靜寬容的態度，來講述那段歷史和知識分子的掙扎。謝謝，謝謝大家！」

　　吳奇致詞過後，便退立一旁，與徐昊峰並肩。

第八百二十五章 這是最好的時代（六）

　　褚青繼續道：「第三部，《愛若此時》，自編自導特拉維斯費恩。由於有多數人撐腰，偏見往往更加肆無忌憚，而我喜歡這個故事裡的勇氣和情感。」

　　嗯？

　　華語圈的都一愣，還真有老外評上啊！特拉維斯比吳奇更驚訝，這是部在美國都沒人理的獨立電影，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卻獲得了認同。

　　他恍恍惚惚的上台，不曉得說什麼：「呃，真的很意外，我完全沒想過這個結果。這裡的開放與包容讓我敬佩，同性戀者在任何國家都受到了歧視與支持，呃……OK，再次謝謝你們！」

　　五去三，還剩兩個名額。場下的氣氛驟然緊張，電影是大家共同的夢想，誰也不願空手而回。

　　「第四部，《邊境風雲》，自編自導程爾。難得一見的警匪類型片，章節結構的創意非常不錯，我很喜歡裡面的一句台詞，這不是治安問題，是情感問題。」

　　隨著褚青的描述，程爾大步上台。他99年畢業於北電導演係，年紀不算小了，但一直缺少機會。此前只拍了一部畢業短片，和一部劇情長片。

　　這哥們比較內斂，言辭不多，簡單的道了幾句感謝。

　　至此，還剩最後一個名額。如果剛才是緊張，現在就是凝固了。其實當《邊境風雲》出來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放棄了希望，只有少數人在堅持，默默念著：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

　　褚青也停了一會兒，終究道：「第五部，《大聖歸來》！」

　　「嘩啷！」

　　這四個字一出，

　　田小鵬就站了起來，比前面的幾位都要激動。

　　「這是部動畫電影，劇本的完成度不高。我們選擇它的理由，除了故事立意和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還有這個……」褚青一揮手。

　　轟！

　　大幕亮起，正在踏台階的田小鵬直接愣住，只見螢幕裡閃過一幅幅的原畫草圖。有古怪的猴子，凶戾的沙僧，笨拙的豬頭，俊俏的小和尚，威風的哪吒，大長臉的二郎神……

　　這些草圖並不成規律，顯得支離破碎，肖像、武器、坐騎、宮殿等等，前後皆有不同。唯一的共性，便是那筆尖紙上蘊藏的熱情與真誠。

　　老外們不懂，自己人一瞧就是西遊記，頓時驚歎連連。

　　田小鵬低著頭，不知怎樣上的台。他從褚青手裡接過證書，站在講台後面，顫著聲道：「謝，謝謝！我，我從04年左右開始做《大聖歸來》，到現在7年了。那時不太懂，想做就做了，上手之後才發現，要克服的困難太多太多……我們的意識欠缺，技術跟不上，市場也不看好，但我就是，就是想做我們自己的動畫電影……」

　　「嘩嘩嘩！」

　　他一時哽咽，全場卻掌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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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人授獎完畢，場間暫歇，之後是褚青致詞。

　　幾分鐘後，他再次現身，範小爺和周公子眨巴眨巴的瞧著對方，就像某年金馬獎的那七分鐘台。

　　他似靦腆似醞釀的沉默片刻，才笑道：「其實我想了很久今天要講的主題，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講講中國電影。

　　中國電影有一百多年了，太久遠的不去贅述，先說說我們的第五代。他們都經歷過文革浩劫，動亂結束後重返校園，系統的學習電影知識。他們與當時文藝界的主體意識、反思思潮相適應，而這些，構成了第五代的生活積澱和影像風格。簡單兩個詞，掙脫、尋根。

　　等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第六代又浮出水面。文革對他們來講只是童年記憶，不存在切膚之痛。他們成長於改革開放的變革期，感受到的是新舊體製、新舊觀念的崩潰與建立。所以第六代的風格是，審視、迷茫。

　　陳楷歌導演說過：所有的一切，都與創作者的經歷分不開。我完全讚同這句話，而我要問的是，從第六代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無論影視界還是評論界，為什麼沒人提第七代這個概念？」

　　「……」

　　他給了大家一點消化的時間，繼續道：「業內有很多爭執，以我個人的觀點，我覺得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中國不會有第七代，更不會有第八代。

　　首先，你要成就一批有影響力的導演，以及一批有影響力的作品，才能稱之為一代。陸川總說自己是第七代，寧皓也被認作是第七代，還有李昱和馬麗文，其實都沒被廣泛認同。

　　其次，這些作品要反映時代特徵和社會形態。比如張藝某的農村，陳楷歌的知識分子，賈璋柯的小縣城，樓燁的邊緣群體。換句話說，如果你沒拍過嚴肅電影，那也歸不到一代。

　　我說這個什麼意思呢？就是中國電影是割裂的，第六代之前是傳統電影，之後是新市場電影。

　　我們以前用膠片，現在用數字，以前用攝影機，以後用手機就能拍了。行業門檻越來越低，我沒有發行渠道，我可以扔到網上。我不會剪輯，但我有大把的軟件可以自學。我沒有化妝造型，拜托，現在cosplay很火的！

　　這種創作的自由化和普遍化，是未來的趨勢。

　　而且以目前的市場發展，將來會是商業片暴走的大環境。好處是熱錢湧入，機會眾多，觀眾盲目，名利只在一夕之間。壞處是意識同化，在電影全球化的熏染下愈發平庸，毫無個性。

　　我為什麼說沒有第七代、第八代？就因為我們沒有時代特徵，並且喪失了思考能力。

　　以上這些，就是你們要面對的情況。套用《雙城記》的一句話，我們在直奔天堂，我們在直奔相反的方向——全憑選擇。」

　　「……」

　　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傾聽，只有攝影機的細微聲響，記錄著每一幀的沉默與流連。

　　褚青從這邊走到了那邊，依舊身形筆挺，接著道：

　　「我30歲後再去一些地方，總有人跟我說，褚老師，你給當下的年輕人一些忠告吧。我說我自己還沒弄明白，怎麼給別人忠告？

　　不過在今天，我倒真想說說，我也是看了《大聖歸來》才想到的。田小鵬，如果《大聖歸來》上映後口碑很差，你會不會覺得很委屈？我醞釀了七八年，經受那麼多困難，結果你們不買賬？」他指了指下面。

　　「呃……會！」

　　田小鵬不自然的點點頭。

　　「呵，不用尷尬，這是正常心理。但我要說的是，做電影，千萬別沉浸在自己的嘔心瀝血中，更別指望觀眾為你的辛苦而吹捧。你的誠意都在作品裡面，觀眾能感受到，那是你的本事，感受不到，說明你不夠努力。

　　我們敬畏這個行業，克製自己的玻璃心，一定要記住，我們靠作品生存，而不是觀眾的體諒和包容。」

　　褚青看著下面的一張張或青澀或沉穩的面孔，與外面吵吵嚷嚷、大牌雲集的活動相比，這裡就像兩個世界，簡單而純粹。

　　187位嘉賓，187位新銳電影人，並沒有被群體掩蓋，個個特點鮮明。

　　「也許某一天，你們會功成名就，會站在行業之巔，你們安於現狀，亦或志得意滿。但不管怎樣，當你感到迷茫、困惑、不知前路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記住今天，今天的這道光……」

　　「啪！」

　　全場的燈暗下，一片漆黑。緊跟著，似在這黑暗中滋長，壯大，緩緩彙聚成的一道光線，從褚青的身後傳來。

　　它就像沉夜中的領跑者，孤獨而漫長，柔緩的抹過他的輪廓，又悄靜的傾瀉場中。眾人望著台上，一道道目光與那個人交融，聽他在光影斑駁間講述：

　　「戛納有個儀式，每一部首次參賽的作品在盧米埃爾大廳結束放映後，都會有一束光打在主創身上。有個阿塞拜疆的導演對我說，為了這束光，我可以去死。

　　這是對電影人的注目與尊敬，而對於你們，我希望這道光能成為你們的原點，無論何時何地何種處境，都不會改變的原點——我愛電影。」

第八百二十六章  任性的孕婦

　　30日，首屆北影節閉幕。

　　本著所有閉幕都是成功的原則，大框無錯、細節拖拉、服務糟爛的北影節自然也是圓滿的。散場後，主辦方又開了兩天的總結會，褚青提出了很多改進意見。官方的態度愈發溫善，許是經歷了活動期間的親見親聞，默認了他的某種位置。

　　官方不了解海外的產業形勢，海外對國內的情況也很朦朧，經此交流，雙方都有收獲。接下來，便是篤定路線，大力開展合作。

　　這是戰略意義上的東西，而北影節本身產生的結果，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203部作品展映完畢，波蘭電影《明天會更好》獲得了媒體選擇獎，西班牙製作的驚悚片《黑暗面》獲得了觀眾選擇獎。沒辦法，除了在影展上，國內觀眾很難在影院裡看到一部正兒八經的驚悚片。

　　兩部電影各拿到了二十萬美元的獎金，獎金是小事，重要的是展現平台。效果還是不錯的，不少歐美的大片商已準備接洽。

　　交易市場方面，簽約項目15個，交易總額39億。其中，投資製作占了大半，影視素材庫項目和亂七八糟的基金占了小半，大型建設項目近乎沒有 —— 各方還是非常謹慎的。

　　扶持基金方面，華策決定投資《柳如是》，並承擔發行工作。該片在歷史上大撲，除了題材小眾，宣發也爛的一塌糊塗。而小馬奔騰接下了《邊境風雲》，直接點了孫洪雷、王洛丹等人，看樣子信心滿滿。《愛若此時》則被美、法的兩家公司聯合接手，出路絕對不差。

　　由於沒有評獎，閉幕式沒搞紅毯，直接就文藝彙演。官方比較不快，總覺得缺點氣氛和權威性。

　　以上種種，

　　在一部分人看來就很無趣，顯得華而不實。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更加清楚，乾貨都在青年電影計劃那裡。

　　至於別的麼，哦，褚青從頭到尾都沒碰見張婧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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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北影節閉幕，各大公司收獲了不少資源和新渠道，紛紛厲兵秣馬，準備大幹一場。我們倆也確定了今年的所有項目，共12部影視劇。

　　電視劇方面，包括《匆匆那年》，主演唐婷、陳瀟、王愷、金辰。《花千骨》，主演趙麗影、霍建樺、王愷、金辰。

　　電影方面，包括徐錚的《泰囧》，主演徐錚、汪寶強、黃勃。

　　樓燁的《浮城謎事》，主演郝蕾、齊曦、秦浩。

　　寧皓的《黃金大劫案》，主演黃宣、劉師師、王謙源。

　　徐昊峰的《倭寇的蹤跡》，主演宋洋、劉師師、迪力熱巴。

　　宋洋83年生人，年齡不小，一直沒怎麼紅。他最著名的角色，大概是小籠包版《神雕俠侶》中的甄志丙。這哥們出身北電，徐昊峰之前就認識，算是知根知底。

　　劉師師演了《劍雨》之後，就不願意回去拍電視劇，跟褚青蘑菇了好久，才讓她繼續試水。《黃金大劫案》簡單，《倭寇》卻不一般，她的角色是裘夫人，難度較大。

　　原版中，這個角色由趙圓圓飾演，90年生人，比劉師師還小。但人家氣質成熟，有那股子少婦風韻。

　　劉呆呆整個一清冷蠢萌，十分不搭。所以褚青明確告知徐昊峰，別有顧忌，盡情調教，實在不行就換人。

　　迪力熱巴沒什麼說的，她正在京城念書，片中需要一個會跳舞的異族女子，再適合不過。

　　除此之外，已經殺青計劃上映的，包括杜家毅的《轉山》和騰樺濤的《失戀33天》。另有兩筆海外投資，《壁花少年》和《月升王國》。

　　汪寶強初建工作室，就參與投資了一部《hello樹先生》。黃勃自立門戶，平穩提升，也參與投拍了管琥的《殺生》。

　　湯維今年的作品都在外面，像陳可辛的《武俠》，馬初成的《極速天使》。

　　其實這些還好，褚青最擔心的就是《大聖歸來》。他找田小鵬詳談了一番，方知對方籌備了7年，除了上千張草圖，竟然連一分鍾的原動畫都木有。

　　田小鵬說的特直白，我想做3d電影，但我們缺乏技術，只能通過延長製作時間來彌補。褚青聽了是懵逼的，好吧好吧，這確確實實是個坑。

　　歷史中，《大聖歸來》號稱籌備8年，製作3年，一共花了6千多萬。投資方有11家公司，為的就是分擔風險。光線傳媒一度跟了3年，結果嚇得中途棄坑。

　　就這，也沒達到一個很圓滿的效果。

　　當片子上映時，《大聖歸來》的精良製作與慘不忍睹的劇情設定同樣火爆，比如那條莫名其妙的白龍，還有莫名其妙的豬八戒，以及莫名其妙的弱雞大反派。

　　出於慣性，觀眾和輿論界將劇情缺失的帽子扣在了總局身上，表示國產動畫90分鍾限長的這種規定簡直腦殘！

　　嘖嘖，總局這次還真背鍋了。

　　首先，官方沒有這個奇葩規定，同樣是國產動畫，《賽爾號》就100分鍾，《熊出沒》就94分鍾。

　　其次，田小鵬澄清過，是他自己覺得很多地方不滿意，打算重新做，但已經沒錢了。而且定檔在即，片方施壓，只好刪掉了一部分。

　　所謂90分鍾，更多的是業內慣例。

　　第一，海內外的動畫電影都在85-100分鍾以內，這個時長能保證熊孩子的屁股能坐穩。《超人總動員》那種的都算特例。

　　第二，太長的動畫電影不利於排片，90分鍾和110分鍾，院線肯定喜歡前者。

　　第三，動畫的製作成本超超超級貴，每拖一分鍾都是在燒錢。

　　所以說呢，在國內做動畫電影，要有一種信仰般的動力和熱情，無論是畫師還是投資方。褚青既然應下了，就一定要挺到底，他相信田小鵬，更相信那隻猴子的份量。

　　…………

　　「動了嗎？」

　　「動了動了！」

　　「我咋沒感覺呢？」

　　「絕對動了，我聽著了。」

　　客廳裡，範小爺pia在沙發上，周公子pia在她的肚子上，耳朵貼著還算平坦的小腹，整得跟真事兒似的。

　　褚青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這幅很別扭的場景。他壓住蛋疼的情緒，把果盤放在案几上，道：「才三個多月，能聽出什麼？」

　　「怎麼聽不出來啊……哎，他踢我了！」

　　範小爺剛要反駁，五官忽地皺成一團，還帶著古怪的呻吟。他完全不理，拿了瓣粉紅色的西柚遞過去，周公子接過咬了一口，呵，酸的比範小爺還扭曲。

　　「哈哈哈！」

　　那貨一瞧，頓時不裝了，幸災樂禍的拍著對方。

　　「唉……」

　　褚青搖搖頭，又遞過一瓣，道：「給，多吃點對胎兒好。」

　　「我不想吃，太酸了！」媳婦兒苦著臉。

　　「那吃櫻桃，我給你洗點。」他沒辦法，起身又進了廚房。

　　現在是五月份，範小爺前段忙得要死，《萬箭穿心》殺青後才有所空閒。她推掉了百分之七十的工作，只接一些方便的商業活動。褚青近乎全天陪伴，在《速度與激情5》上映時才露了一面。

　　林藝彬等人沒白來，中影投桃報李，給錯開了《雷神》和《加勒比海盜4》，檔期極佳。12日公映，首周四天就飆到了1.5億，市場份額超過42%。

　　蓋爾加朵的大長腿秒殺了一票觀眾，她跟褚青的戲份也為人津津樂道。據業內估算，該片票房妥妥破5。

　　當然了，媳婦兒的肚子把一切隔離在外，他安安穩穩的在家陪護。

　　「叮咚！」

　　「叮咚！」

　　當他端著一盤櫻桃出來，忽聽門鈴聲響，過去開門，卻是王瞳在外面。姐姐提著兩個大袋子，換鞋進屋，開口就笑：「我給你帶了點好吃的，喲，小遜也在啊！」

　　「姐，你快過來，她剛才聽著動靜了！」

　　「嗯嗯，好像踢了一腳。」

　　「是嘛，我聽聽。」

　　王瞳把東西一甩，揮手趕人：「都放冰箱！」

　　「哦……」

　　褚青覺得自己特多餘，溜溜的第三次滾進廚房。

　　自範小爺回家養胎，家裡就變得異常熱鬧。範媽、周公子、王瞳、黃穎、飛哥……一水的過來竄門，一待就多半天，或者乾脆留宿。

　　陪著聊天逗悶，逛街掃貨，嘻嘻哈哈，總之她好，大家都好。

　　哎呦喂，這孩子還沒出生呢，就多少人慣著。褚青身為親爹都看不過去了，只希望別跟哪吒似的各種上天。

　　丫默默的收拾東西，聽著那邊說說笑笑，不禁愈發苦逼。到底是姐姐心疼，聊了一會就過來幫忙，小聲問：「你跟她說了嗎？」

　　「說了，人家不幹啊！」他特愁。

　　「那我晚上再勸勸，不過她現在情緒波動大，你就別刺激了。」王瞳洗了洗手，斟酌道：「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去了，其實6個多月也算安全。」

　　「十幾個小時呢，我可不放心！」

　　褚青提高音量，姐姐連忙製止：「喊什麼，都說了讓你注意點！」

　　「……」

　　他立時閉嘴，神色無奈。

　　範小爺拍《萬箭穿心》，可謂經受了極大的情感壓抑，再加上懷孕，很容易性情躁鬱。這東西太沒譜，指不定啥時候就爆發了，所以眾人都小心翼翼的。

　　《萬箭穿心》已進入後期階段，不管能不能趕上威尼斯，她都打算參加，因為《超脫》是鐵定入選的。

　　8月31日開幕，拜托，哪會肚子都大了！

　　褚青愁得不行不行，但她擺明了態度，我就是要去——原因也很簡單，每次你站在台上，我一定要陪著。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大結局

　　《源代碼》自4月1日在美國上映以來，雖然口碑爆棚，上座率卻不溫不火。直到6月份下線，才拿下五千多萬美元的票房。

　　歷史中，這部電影也是批片，而且是中影買斷。中影不會主動關注批片，全靠海外負責人推薦，才能把30個名額添滿。

　　《源代碼》在全球上映之後，才落了韓三爺的眼，決定引進發行——哪會已經是8月末了，整整差了五個月。

　　即便如此，該片仍然取得了6千多萬的國內票房。

　　如今，版權在褚青手裡，審批程序嗖嗖的快，大概7月份就能上映。成績大爆不敢說，過億是起碼的。

　　這會已是6月中，北影節的喧囂剛剛平歇，娛樂圈又被攪了起來。繼09年華宜上市，橙天借殼嘉禾在香港冒頭，10年華策再上之後，我們倆終於掛牌。

　　華宜那批有28家企業，場地挪到了五洲大酒店。這批只有9家，便在深交所舉行，全是創業板。

　　沒有旁人，褚青、範小爺和程穎三位。程序與之前相同，前方布置成高台，一側掛口銅鍾。

　　主持人喊：「請敲響寶鍾！」

　　首批的三位董事長上去，圍成個三角形，當當當敲了三下。範小爺在第二批，竟然穿了身酷帥狂拽的西裝，正兒八經的總裁樣，也拿著小錘子當當當。

　　三批過後，恰是9點30分，股市開盤。

　　話音方落，電子顯示屏的畫面一變，

　　換成了股市的實時走勢。程穎一眼就瞄到那個很羞恥的公司名：我們倆，77.58，133.25%。

　　「哇哦！」

　　全場驚呼，議論聲四起。深交所的人也詫異，娛樂股真是不能小瞧啊，比特麼華宜還猛。

　　「哈！」

　　那兩個學渣只知道傻嗨，程穎卻雙眼放光，公司的發行價為33.26，開盤價就飆到了這種高度，可見市場熱度。

　　不僅如此，那數字就跟坐了火箭一樣，蹭蹭的往上竄。幾乎眨眼之間，我們倆又重演了當年的一幕：根據創業板股票上市首日交易監控和風險控制的有關規定，我們倆盤中成交價格較開盤價上漲已達到或超過20%，被實施臨時停牌。

　　不得不說，股市確實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魔性，比嗑藥還要酸爽。兩口子咋呼了一陣，好容易恢複理性，等到下午再開，股價平穩跌落，最終以83.15的價格收盤，漲幅近150%。

　　話說在2014年以前，新片、票房、演員合約等事情，都會影響到二級市場。比如去年的《非誠勿擾2》，片子還沒公映，就使得華宜股票上漲8.3%。

　　還有最典型的《泰囧》，光線傳媒接著這股東風，直接吹漲了81.48%。

　　不過2014年以後，單部電影的票房對股價的影響慢慢變小。一些老牌公司紛紛擴張、轉型，影視製作不再是核心產業。

　　真正受影響的，是那些可以深度開發單部影片商業價值的企業，以及完全依靠電影票房生存的製片型企業。

　　我們倆就屬於後面兩種。隨著影視市場開放，資本巨頭湧入，製片型企業的生存愈發艱難，這也是兩口子想擴充的最大原因。

　　此次掛牌，公司的擬募集資金是十億，但按股票發行數量和發行價來算，實際募集資金翻了n倍。我們倆的市值輕鬆過百億，倆人的資產高得嚇死人，公司的高管、藝人、中基層員工更是瞬間暴富。

　　說實在的，褚青有點蒙。

　　這麼多年了，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從沒想過天上掉餡餅。結果咧，pia的一下差點砸死。

　　既然有了資金，未來的路線頓時明朗。

　　比如在美國、歐洲設立辦事處，方便相互合作和溝通。比如注重合拍片，批片，純好萊塢電影的投資。比如網路視頻的開發，甚至自製節目。以及最重要的願景：收購一家海外特效公司，然後培養自己的技術人才。

　　對褚青這類人而言，最哀愁的便是自己熟悉的東西在一點點消逝。他懷念以前，活在當下，時代在變化，跟不上的只能被淘汰。

　　…………

　　「範兵兵小腹微凸，疑有身孕！」

　　「我們倆公司證實，老板娘已懷孕四個多月！」

　　「最牛星二代即將誕生，網友歡樂搶送名！」

　　上市之後，兩口子就像在娛樂圈消失了，只有八卦媒體偶爾爆出幾張偷拍。而懷孕的消息一經證實，簡直全民圍觀，微博上巴拉巴拉的各種逗比，給孩子起名成了網友操心的頭等大事。

　　什麼褚辭、褚歌、褚河都算好的，什麼褚霸王、褚日天、褚春申才是無語。喂喂，是褚，不是楚好伐！！！

　　甭管外面怎麼鬧騰，倆人把公司交給程穎，一門心思的閉關修煉。

　　他們自相識以來，幾乎就活在每分每秒的忙碌中，從沒有這般悠閒。近四個月的時間，早起，散步，聚會，看小丸子，逛街，吃飯，睡覺……一樣樣的彙聚成每天的平淡日子。

　　範小爺的肚子已經很明顯，腿腳也出現大面積浮腫。這讓她的情緒很不好，時不時的發脾氣，而且是令人髮指的那種。瞳姐姐就歎氣，除了自家弟弟，真的沒人能忍。

　　其實褚青也惱，他排遣的方式就是運動。媳婦兒睡覺時，他便泡在地下室的健身間，很難的，畢竟是雙重火氣。

　　就這樣到了8月31日，第68屆威尼斯電影節開幕。

　　本屆影展，華人大爆。除了賈璋柯成為地平線單元的評委會主席，另有杜齊峰的《奪命金》、許鞍樺的《桃姐》、魏德勝的《賽德克-巴萊》、王曉帥的《萬箭穿心》和內地導演蔡尚君的《人山人海》，共五部華語片入圍金獅獎。外加一部褚青主演的美國片《超脫》，樓燁的參展作品《花》。

　　如此高的比例，不禁讓人浮想聯翩，似乎華語電影瞬間強大，橫掃歐洲。

　　但事實上，今年的柏林、戛納影展，華語片集體撲街。我們不可能在幾個月內暴走，只能說明威尼斯的競爭力逐漸下降，以及馬可穆勒的人脈功勞。

　　本屆的開幕式能淡得出鳥，紅毯從頭到尾還不到50分鍾，喬治克魯尼作為僅有的大咖，成為了開幕禮唯一的遮羞布。

　　褚青終究拗不過媳婦兒，在9月3日抵達水城。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也虧得範小爺體格健壯。

　　這應該是他們最低調的一屆影展，除了《超脫》和《萬箭穿心》的首映禮，推掉了一切活動。王曉帥、凱耶等人就十分辛苦，在數不清的酒會間打轉。

　　而兩部電影放映後，皆獲得了廣泛讚譽。

　　「生活就像《萬箭穿心》結尾的那輛破車，熄火了就試著去推一推。這是一部好電影，是關於那些不開心的人們，但人還得學著放過自己，多過一天高興的日子都是賺到的。」

　　「片中的每個人，都有性格上的缺陷和做錯的地方，生活中便是如此。這是一個漫長的悲劇，讓人一點點的萎縮屈服。」

　　「我迷上了漢正街的市儈味，雖然我從沒去過中國，近五年來看到的最好的中國電影。」

　　國內的評論界更是驚掉眼球，紛紛吵嚷：「範兵兵讓人難以置信，看完都不敢相信這女人是她演的！」

　　《超脫》的口碑更勝一籌，已經亮相的18部作品中，該片評分名列第二，僅次於大熱門《浮士德》。

　　「電影最後只留下冷漠與殘酷，你根本無法從這一切中超脫，過去和現在，精神和肉體，理想和現實，教育和未來。與對抗現實相比，選擇冷漠顯得更簡單。這部電影的殺傷力太大了，沒有給你一絲緩和情緒的機會！」

　　「這才是我們熟悉的褚，他近年愈發偏離當初的軌道，急切投入好萊塢的懷抱。所幸，他貢獻了這部《超脫》，超越以往所有作品的偉大表演！」

　　「真正觸到心底的電影！凱耶試圖將視角多元化，並真正將每個角度都刻畫得細致入微，引發共鳴和思考。縱然有些許壓抑，卻不覺得沉悶，實在值得誇獎。」

　　一共22部參賽作品，當最後一部放映完畢，場刊就迫不及待的列出了各項熱門。

　　金獅大獎，《浮士德》與《超脫》名列一、二。導演獎，波蘭斯基憑借《殺戮》獲得的呼聲最高。女演員方面，《桃姐》的葉德嫻，《萬箭穿心》的範小爺，《危險方法》的凱拉奈特莉競爭激烈。男演員方面，褚青一騎絕塵，影評人似乎覺得沒氣氛，勉強又加了一位邁克爾法斯賓德。

　　哦，這哥們就是《x戰警：第一戰》裡的萬磁王。

　　……

　　9月10日，電影節閉幕。

　　範小爺穿著一件寬大又不顯臃腫的衣服，毫不怯弱，自信滿滿的走過紅毯。她現在能有140斤，但胖的均勻蓬鬆，就像曬在陽光下的鵝絨枕頭。

　　現場有不少熟人，老賈、趙滔、樓燁、劉德樺、杜齊峰都在，氣氛輕鬆，好似老友聚會。

　　晚19點，閉幕禮準時開始。

　　主席馬可穆勒現身致詞，這老頭去年就退休了，結果找不到接任者，臨時又頂了一屆。首先頒發的是最佳處女作獎，由義大利電影《LABAS》獲得。

　　緊跟著，評審團主席阿倫諾夫斯基致詞：「我很榮幸有過這段經歷，很多電影都令人難忘。我跟諸位評委懷著一份尊敬與熱愛，觀看了這麼多優秀影片……」

　　這哥們是《黑天鵝》的導演，曾經拿過金獅獎，作品稀少，但部部精品。他在台上巴拉巴拉的說，範小爺坐底下都快撐不住了。

　　「累嗎？」褚青擔憂道。

　　「還行。」她努力往上挺了挺，表情卻明顯不愉。

　　「早就不讓你來，非得自己找罪受。」他忍不住埋怨。

　　「行了，哪那麼多廢話……」

　　她可不愛聽，下意識的提高音量。後排的趙滔一瞧，連忙打圓場：「少說兩句，讓人看笑話。」

　　「……」

　　褚青抿著嘴，老賈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寬慰——你不能跟個孕婦硬肛，還是特別暴躁的孕婦。

　　這邊小小騷動，那邊一流水的頒出去好些。《呼嘯山莊》拿到了技術貢獻獎，《阿爾卑斯》獲得了最佳編劇獎，由於之前的口碑不佳，還惹得一片噓聲。

　　很快，評委之一的法國導演安德烈出場，頒發最佳女演員獎。電影節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提名，不用放那勞什子片段，直接就來。

　　範小爺挺得筆直，偏偏肚子又往前凸，整個人都顯得很滑稽。她死死揪住老公的手，褚青也摩挲她的手背，完全沒有剛才的火藥味。

　　「獲得第68屆最佳女演員獎的是……」

　　只見安德烈拆開信封，迅速且清晰的吐出三個單詞：「範兵兵！」

　　轟！

　　範小爺的心裡如炸開了一般，從頭到尾碎成了粉末，又七拚八湊的歸攏回來。她腦中空白的可怕，直到老公抱住自己才勉強回神。

　　「我……」

　　她顫著嘴唇，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本來沒抱什麼希望，心思全在老公那邊，結果自己卻紅紅火火。

　　「放鬆放鬆，深呼吸……」

　　褚青拍著她的後背，又把媳婦兒扶起。

　　「嘩嘩嘩！」

　　全場掌聲雷動，國內媒體嗨的要死，快訊、圖片刷刷的往回傳送。葉德嫻略顯落寞，但還是用力的拍著巴掌。

　　桃姐平淡舒緩，感人至深；李寶莉張力畢現，辣的人難以忘懷。本是強強相爭，勝負難料。

　　範小爺費勁的走出席位，又很慢很慢的踩上台階。她接過銀獅獎杯，沉甸甸的份量使得那雙手漸漸穩定，開口道：

　　「有個中文詞叫扁擔，就是我在片中從事的那份工作。拍攝之前，我跟著一位大姐生活了半個月，每天去街上挑貨，晚餐只有饅頭，而且那張床非常硬。我很感謝她，沒有她就沒有這個角色。感謝王曉帥導演，您把這部影片掌控的極為出色。感謝所有的劇組人員和幕後團隊，你們都是最棒的。其實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好演員？我也曾經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機會證明這一點，但現在，我做到了……」

　　她微轉頭，瞧向某個方位，淚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以前我總在台下看著你，今天，是我最大的願望。」

　　「……」

　　褚青又尷尬又心疼又感動，目光相對，已勝萬語千言。

　　隨著範小爺轉去後台，評委之一的義大利演員阿爾巴亮相，頒發最佳男演員獎。他的情緒尚未恢複，還坐在哪兒放空。

　　「今年湧現出很多優秀影片，也有些偉大的表演讓我們終生難忘，讓我們來看看……oh！」

　　阿爾巴拆開信封，忽地輕呼一聲，甚至帶著點尖叫：「這絕對是電影史上的一段佳話。恭喜你，褚！」

　　「臥槽！」

　　「牛掰！牛掰！」

　　「這兩口子要瘋啊！」

　　全場的華語電影人，以及新聞中心的全體華語記者，一瞬間都特麼炸了！

　　前所未有的華人演員同時加冕帝後，還是一家的！

　　繼傑克萊蒙、西恩潘、朱麗葉比諾什之後，第四位刷下歐洲大滿貫的演員，還特麼是中國的！

　　一戰創下兩個紀錄，就像杆大旗戳在威尼斯，戳在歐洲，戳在世界影壇上。

　　「嘩嘩嘩！」

　　掌聲比剛才更加熱烈，所謂的競爭對手法斯賓德，亦是無話可說。馬可穆勒初時驚訝，跟著也同樣亢奮，威尼斯需要這樣的關注度。

　　「……」

　　褚青怔了片刻，才跟托尼凱耶、薩米蓋爾等一一擁抱，起身上台。

　　範小爺正在後台接受群訪，忽聽裡面一陣沸騰。待有人報信，她嗖地就站了起來，胖乎乎的揮了揮拳頭。

　　褚青站在舞台中央，錘煉的早已淡定自若。相比之下，媳婦兒獲獎的興奮要遠遠高於自己。他頓了頓，緩緩道：

　　「2000年，我第一次來威尼斯，哪會是《站台》。當時的氣氛我仍然記得，那樣的純粹，直接，唯有電影。這麼多年，這種氣氛始終沒變，仍然純粹，直接，唯有電影。所以我非常開心，評審團能頒這個獎給我，我也仿佛回到了某個原點。謝謝凱耶，謝謝伊娃，謝謝可愛的薩米，謝謝大家！」

　　……

　　典禮最後，最佳導演獎給了《人山人海》的蔡尚君，爆出一大冷門。最佳影片獎給了《浮士德》，算是眾望所歸。

　　影帝、影后、外加導演，華語電影人大獲全勝。

　　待頒獎結束，是慣例的官方晚宴。範小爺想參加，身子卻著實不行，褚青跟馬可穆勒解釋了一聲，便扶著媳婦兒出了大廳。

　　「嘩嘩！」

　　倆人剛出門，就站在寬簷下發愣。不知何時，外面竟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飄散在麗都島的夜色中。

　　街道清涼，車來車往，路燈和精致的異國建築在雨絲中愈發朦朧。倆人等了半響，居然不見一輛出租，褚青道：「打個電話吧，送把傘來。」

　　「打了也聽不著，都在裡面嗨呢！」

　　範小爺瞧瞧天色，忽然興致大發，笑道：「要不咱們走吧，反正也不遠。」

　　「不行，摔著咋辦？」

　　「你死人啊，不會扶我啊？」她又炸毛。

　　「呃，那獎杯你拿著。」

　　褚青沒辦法，只好脫掉西裝外套，左手往頭上一撐，右手摟住媳婦兒的腰。範小爺左手抱著獎杯，右手撐住另一頭，勁兒勁兒的喊：

　　「1，2，3，走！」

　　他蛋疼，但配合的跳了個小墊步，pia地水花四濺。

　　「你使那麼大勁幹嘛？」

　　「你不說123嗎？」

　　「我說123，你就跳啊，豬啊你！」

　　「……」

　　「哎呀，你往外點，這破獎杯硌肚子！」

　　「……」

　　「哎呀，再回來點，我都濕了！」

　　倆人晃晃悠悠的奔向前方，一路吵吵鬧鬧，雨絲輕柔，夜色未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