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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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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尋找失落的愛情]容華似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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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0: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好戲

說完此事之後,小鄒氏沒再說話。

氣氛陡然冷凝。

鄒氏乾巴巴的坐了片刻,頗為尷尬。許徵不知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許瑾瑜卻笑意盈然神色自若。

小鄒氏眼角余光瞄到許瑾瑜坦然的樣子,心中愈發不喜。

紀妤進來給小鄒氏請安,總算打破了沉悶。

紀妤昨日被小鄒氏臭罵了一頓,心里還在鬧別扭,請安之後便悶著臉坐到了一旁。

許瑾瑜笑瞇瞇的搭話:“妤表妹,你昨天讓人送來的衣裙,我試了一試,還算合身。今日特地穿在了身上,你看看怎麼樣?”

紀妤看了許瑾瑜一眼。許瑾瑜生的一副好相貌,膚白似雪,身材窈窕,那身秋香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愈發精致奪目。

四條新做的衣裙里,紀妤最不喜歡秋香色,嫌老氣一直沒穿,因此才毫不心疼的送給了許瑾瑜。沒想到許瑾瑜穿著卻這般好看。

紀妤心中又嫉又惱,不冷不熱的應了句:“還過得去。”

許瑾瑜哪能猜不出小心眼的紀妤在想什麼,故意抿唇笑道:“妤表妹對我這麼好,我無以為報,想繡個帕子送給妤表妹。不知妤表妹喜歡什麼樣的圖案?”

那身衣裙可是汴梁城里最好的繡莊做的,值二十兩銀子呢!許瑾瑜也好意思用帕子做回禮!

紀妤撇撇嘴:“我可不缺絲帕,你繡帕子留著自己用吧!”

“妤表妹身邊當然少不了會繡帕子的丫鬟,我只是想表一表我的心意罷了。”許瑾瑜半點都不惱,笑吟吟的說道:“妤表妹生的像芙蓉一般俏麗出塵,我就為你繡一朵芙蓉好了。正好相得益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紀妤聽的美滋滋的,面色也和緩了不少。

小鄒氏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眼眸暗了一暗。

紀妤脾氣急躁沉不住氣,又眼高于頂,從來都是想什麼說什麼。許瑾瑜只比紀妤大了一歲,城府卻遠勝紀妤,三言兩語就將壞脾氣的紀妤哄的高高興興。

“夫人,二小姐和顧四小姐來了。”含玉走進來稟報。

小鄒氏眸光一閃,唇角似笑非笑:“快些請她們進來吧!”

珠簾叮當作響,兩個妙齡少女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紀妧還是那副矜持淡然的樣子,行了禮之後便坐下了,沒有說話。顧采蘋倒是主動和小鄒氏搭了話:“大姐一直臥床養病,深愧沒能日日來汀蘭院請安。我來之前,大姐特意叮囑我代她給您問安。”

語氣恭敬,全然一副晚輩和長輩說話的口吻,挑不出半點不妥。

也正因為如此,反而更讓人覺得異樣。

顧氏和小鄒氏面和心不和絕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自顧氏小產之後,婆媳兩個關系愈發冷淡。小鄒氏等閑十天半月都不去淺雲居一回。此事顧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顧采蘋身為顧氏嫡親的妹妹,理所當然的站在顧氏那一邊。現在卻主動向小鄒氏示好這背後暗藏的意思,實在值得琢磨。

小鄒氏心中冷笑不已。

顧家也是勛貴名門,顧氏和紀澤成親算是門當戶對。可這幾年來,顧家不得帝心,漸漸式微。紀家卻深得聖眷。紀賢妃所出的三皇子頗得聖心,威寧侯紀弘領兵駐守邊關,世子紀澤也執掌兵權,做了侍衛歩軍副都指揮使。

如今的威寧侯府,已經是大燕最頂尖的勛貴門第之一。

眼看著顧氏熬不了多久了,顧家人開始打著將幼女嫁進侯府做世子續弦的主意。

這個顧采蘋,看著秀麗端莊,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沒定親的姑娘巴巴的跑來住下,瓜田李下的算怎麼回事?一旦傳出什麼名聲,豈不是要賴著世子負責了?

小鄒氏將心里翻涌的怒火按捺下去,神色淡淡的笑道:“顧氏身子不好,安心養病就是了。一家人請不請安的有什麼要緊,最要緊的是她快些好起來。也免得大家伙兒日夜心中記掛。”

有意無意的將一家人三個字說的重了一些。

顧采蘋臉頰微微一熱,旋即故作坦然的應道:“我昨日陪著大姐說話,也這麼勸她呢!大姐這一病就是一年多,一直躺在床上養病,侯府里的事情一概管不了,就連淺雲居的事都無法操持打理。幸好有伯母一直幫著打理。”

小鄒氏嘆道:“看著她整日躺在床上,我這個做婆婆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幫著打理些瑣事也不算什麼。”

許瑾瑜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譏諷。

一個覬覦自己的親姐妹,親姐還病在床榻上,就迫不及待的湊上來謀算。另一個更陰暗扭曲,懷揣著不可告人的隱晦心思,恨不得將一心傾慕紀澤的顧采蘋立刻趕出侯府。

偏偏兩人面上都不肯流露出來,虛情假意你來我往,聽著簡直令人作嘔。

說到底,最可憐的還是顧氏。人還沒死,世子妃的位置就已經被人覬覦算計了。

閑話片刻,顧采蘋起身,秀麗的臉龐露出柔婉的淺笑:“大姐一個人待在淺雲居,我心中著實放心不下,厚顏先告退了。”

一派關心長姐的好妹妹模樣。

小鄒氏強自忍住嗤鼻冷笑的沖動,和顏悅色的應道:“也好,你早些回去陪顧氏吧!只管當成是自己家。缺什麼張口就是了。”

顧采蘋一臉感激的道了謝。

紀妧不耐煩看小鄒氏惺惺作態,隨著顧采蘋一起告退。

從汀蘭院回來之後,鄒氏免不了又要絮叨幾句:“瑾娘,你今日說的話可太過火了。非要堅持設小廚房,惹的你姨母不高興,剛才臉色那麼難看。我們母子三個剛才多尷尬。”

許瑾瑜彎了彎唇角:“一時尷尬怕什麼,總之姨母已經答應了。有了小廚房,以後想給大哥做點心宵夜多方便。我們也不用總吃大廚房送來的飯菜了。”

最妙的是,打著采買的名義,可以隨時自由出入侯府。今後想做些什麼也方便的多。

鄒氏拿許瑾瑜沒法子,無奈的叮囑了一聲:“這一回就算了,以後說話行事可得小心些。”

許瑾瑜隨意的點了點頭,顯然根本沒往心里去。

這丫頭,以前溫馴聽話又乖巧,現在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

鄒氏無奈的嘆了口氣,很快又打起精神和許瑾瑜商議起了小廚房的事。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小廚房弄好。至于小鄒氏那邊,只能以後再找機會慢慢修補關系了。

引嫣閣里原本就蓋了小廚房,只是一直沒用,積了不少的灰塵。李媽媽領著丫鬟婆子收拾了半天,便將小廚房拾掇了出來。

第二天,鄒氏又命小廝出府買了灶具碗筷食材之類的回來。很快,小廚房便有模有樣了。

鄒氏此次到京城來,一共帶了十幾個下人。還有一些留在了臨安的許宅里。十幾個人不算多,伺候母子三個也綽綽有餘了。其中有一個孫媽媽廚藝最好,如今正好派上用場,做了廚娘。

鄒氏看著布置一新的小廚房,心里暗暗歡喜,開始盤算起今天的夜宵要做什麼,一邊隨口問道:“李媽媽,瑾娘人呢?”

李媽媽笑著應道:“回太太的話,二小姐去了淺雲居。”

淺雲居?

鄒氏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忍不住在李媽媽面前發了幾句牢騷:“這幾日瑾娘像變了個人似的,特別有主見。我叮囑過她的事,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我讓她少和顧氏來往,多和妤姐兒親近,她就是不肯聽我的。”

李媽媽是鄒氏當年的陪嫁丫鬟,這麼多年來看著許瑾瑜長大,對許瑾瑜的性情也十分熟悉。聞言點頭附和道:“是啊,奴婢也覺得二小姐變了不少。”

頓了頓又笑道:“二小姐今年十四,到明年就及笄,說起來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主見也不是什麼壞事。”

女子十五及笄後,也到了議親出嫁的年齡。

鄒氏想到這些,心里不免一陣悵然,嘆道:“老爺兩袖清風,除了臨安城的宅院,也沒留下多少財物。將來瑾娘出嫁,只怕連一份像樣的嫁妝也沒有。”

女兒生的一副好相貌,聰慧過人,詩詞書畫無不精通,一手刺繡之藝更是無人能及。鄒氏深以女兒為傲。可許瑾瑜畢竟沒了父親,又沒太多嫁妝。想謀一門好親事實在不易。

鄒氏低聲下氣的投奔小鄒氏,不止是為了許徵的前程,也是為了許瑾瑜。以威寧侯府的門第聲勢,只要小鄒氏肯出力,許瑾瑜想尋一門好親事也未必是難事。

許瑾瑜嫁的好了,將來或許還能幫扶兄長一把。

這些隱秘的心思,鄒氏自然不會隨意說出口,很快就扯開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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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0: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舊夢(一)

沉寂了許久的淺雲居,今日格外熱鬧。

顧氏半倚半靠著坐在床頭,消瘦蒼白的臉頰難得的有了一絲血色。

顧四小姐溫柔體貼的坐在床邊,紀妧唇角含笑,很少來淺雲居的紀妤也露了臉。許瑾瑜坐在紀妤身側。

幾個少女各有特色。

顧采蘋秀麗可人,紀妧冷艷優雅,紀妤俏麗明媚,許瑾瑜溫婉美麗。

一眼看去,紀妧容貌最奪人,許瑾瑜卻是最耐看的。清亮美麗的眼眸有著同齡人少見的沉靜,唇畔的淺笑令人如沐春風。

女子湊在一起,談些首飾衣物,或是說些勛貴世家的八卦見聞,便足以打發時間了。

紀妤有意在許瑾瑜這個“土包子”面前顯擺,說的格外賣力,時不時自得的斜睨許瑾瑜一眼。

許瑾瑜前世在京城十幾年之久,對紀妤說的這些幾乎如數家珍。卻裝出一副驚嘆的樣子來,大大的滿足了紀妤的虛榮心。

顧采蘋和紀妧平日來往不多,因為顧氏的關系,才多了一份親近。

“妧姐姐的婚期快了吧!”顧采蘋好奇的問道。

紀妧提起自己的親事也沒什麼羞澀:“定在了六月初四,還有三個多月。”

顧采蘋笑著打趣:“待嫁的姑娘該忙著繡嫁妝才是,你倒是每日悠閑的很。”

紀妧淡淡一笑,卻沒解釋什麼。

她的親事早就定下了,是刑部李尚書的次子李睿。去年就應該成親,偏巧李睿的祖父過世。李睿需守孝一年,婚期只得推遲了一年。此事也不是什麼秘聞,知道的人絕不算少。

侯府里的人都知道紀二小姐的脾氣,等閑沒人會提起此事,免得紀妧心中不快。顧采蘋卻不知這一點,貿貿然就提起了這個話頭。

紀妤素來和紀妧不和,正好趁機給紀妧添堵:“顧四姐姐有所不知。二姐的嫁妝早在去年就準備好了,不巧婚期延遲了一年。二姐不用再繡嫁妝,自然悠閑自在。”

紀妧神色冷了一冷。

顧采蘋這才會意過來,暗暗懊惱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的笑道:“原來是這樣。”忙將話題扯了開去:“對了,我到侯府來已經第三天了,一直沒見到姐夫。他平日很少回府麼?”

此言一出,眾人的神色都很微妙。

一個沒出閣的少女,張口就問姐夫的行蹤。

難怪前世顧采蘋沒能如願以償。就這點心機,哪能鬥得過精明陰狠的小鄒氏?

許瑾瑜不動聲色的瞄了顧氏一眼。

顧氏眼里的笑意褪了一些,聲音倒是很平靜:“世子大多待在軍營當值,每半個月才回府一日。算算日子,今天就該回來了。”

紀妤打從心底里瞧不上顧采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顧四姐姐和大嫂真是姐妹情深,竟幫著大嫂關心大哥的行蹤。”

這話說的可就刺耳了。

顧采蘋耳後火辣辣的,幾乎不敢看顧氏,自己都不知自己胡亂應了句什麼。

許瑾瑜溫潤悅耳的聲音響起:“表嫂整日躺在床上,顧四姐姐也是心疼表嫂,才會特意問起表哥什麼時候回府。”

顧采蘋沒料到許瑾瑜會為她解圍,感激地看了許瑾瑜一眼。

許瑾瑜回了一個善意的微笑。顧采蘋對威寧侯世子妃的位置志在必得,這一世,她再不會和顧采蘋爭奪,巴不得雙手奉給顧采蘋。

話題很快就被扯開了。

顧采蘋很快恢復如常,只是說話小心了許多。

顧氏沒多少力氣說話,大多時候只笑著聆聽。這麼多人陪著自己,顧氏今日的心情還算不錯,撐著坐了一個多時辰才露出倦容。

許瑾瑜最是細心,第一個察覺到顧氏眉宇間的疲憊:“我們來了這麼久,打擾表嫂休息了。”

許瑾瑜這麼一提醒,紀妧等人也留意到了顧氏的異樣,不約而同的起身告辭。

顧氏打起精神笑道:“你們再坐片刻也無妨,我整日待在床上,坐著躺著也沒什麼區別。有你們幾個陪著,心情可比平日好多了。”

紀妧笑道:“大嫂喜歡我們陪著,我們明日再來就是了。今天待的時間也夠久了,還是不打擾大嫂了。”

顧氏也不再強留,笑著說道:“也好,你們若是有空,明天再來。四妹,你替我送一送二妹三妹瑾表妹。”

顧采蘋笑著應了,起身送許瑾瑜等人。

還沒等眾人抬腳,碧落便含笑進來稟報:“啟稟世子妃,世子回來了。”

世子回來了?!

顧采蘋心里怦怦一跳,唯恐別人發現自己的異樣,忙垂下頭。

顧氏聽聞丈夫回來,竟也沒多少歡喜,淡淡的應道:“知道了。”頓了頓又道:“我身子不便,就不下床去迎世子了。世子難得回府,四妹和瑾表妹正好等上片刻見一見。”

許瑾瑜強忍著抽身離開的沖動,命令自己展顏微笑應一聲,縮在袖中的雙手悄然握緊。

一盞茶後,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個青年男子約有二十四五歲,穿著一襲寶藍錦袍,腰間系著質地上乘的玉佩,右手拇指戴了一個翡翠扳指。一雙略顯狹長的眼眸深邃漂亮,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

身材頎長,相貌俊美,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散發出成熟男子的魅力和貴公子的風流氣度。足以令所有的懷春少女芳心怦然。

這個青年男子,就是威寧侯世子,顧氏的丈夫紀澤。

顧采蘋悄然抬眸看了一眼,俏臉悄然染上紅暈。

許瑾瑜的臉上也飛起了兩抹紅暈,卻不是因為害羞竊喜。胸膛里的熱血叫囂涌動不息,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就是這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

前世她一定瞎了眼,竟對這個表里不一的男人一見鐘情。為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顧氏死了之後,紀澤要為亡妻守孝一年才能續弦。她寄住在侯府里,一縷少女情思系在了紀澤的身上。小鄒氏窺破了她的心思,私下和鄒氏商議讓她嫁給紀澤做填房。

紀澤年少得志,相貌家世千里無一。顧氏又沒留下任何血脈,她若是嫁給紀澤,以後生下的兒女,都是正經的嫡出。

鄒氏聽的心動,私下問她是否願意,她被喜悅沖昏了頭,沒怎麼細想就答應了下來。

小鄒氏以顧氏亡故未滿一年為理由,沒有正式下定。滿心歡喜的她,已經將紀澤看作了要依靠終身的良人。當紀澤暗中命人送口信邀她月下在假山處相會時,她雖然覺得私下相會不妥,卻還是懷著激動雀躍忐忑的心情赴了約。

那一夜,月光如華。

他含笑佇立在假山旁的木槿花叢里,容顏俊美,目光中流露出絲絲情意,輕輕的握住她的手,喊了聲瑾娘。

她全身莫名的燥熱難耐,難以自制的投進他的懷中。

衣衫凌亂的拋在花叢邊,她細嫩的皮膚被花枝劃破,迷亂中夾雜著痛楚神智迷茫中,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然後,便是鄒氏驚恐慌亂的聲音,還有小鄒氏忍著怒氣的斥責。

她羞愧的不敢抬頭看任何人。尚未出閣的女子失了貞節,還是她主動投懷送抱.....這件事,毀了她所有的清譽和名節。她躲在閨房里以淚洗面。

鄒氏被氣病了,兄長許徵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鐵青著臉去質問紀澤。不知私下說了什麼,當許徵回來的時候,神色已然平靜,對兩眼紅腫哭啞了嗓子的她說了一句:“妹妹,你放心,紀澤會娶你過門。”

小鄒氏緊接著也來了:“瑾娘,那一天的事我已經嚴令下人不得亂傳,你和世子也需盡快成親。有我這個姨母在,斷不會讓你受委屈。”

一席話,聽的她感激又感動。

小鄒氏憐恤她體弱,特地命人熬了補藥送來。

一個月後,顧氏病逝一年整。她也嫁給了紀澤,成了他的妻子。

洞房花燭夜,她頂著紅蓋頭,忐忑緊張地在床邊枯坐了半夜,才等來了丈夫。掀開蓋頭後,引入眼簾的俊臉卻沒有半點喜色,狹長的眼眸異常冰冷,浮著輕蔑的冷笑。

她的心如墜冰窖,夾雜著無盡的委屈和酸澀。

她弄不清素來端莊知禮的自己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那一晚,就如著了魔怔一般,可不管怎麼說,毀了她清白的人是他。他為什麼要用那樣鄙夷不屑的眼神看著她?

他沒碰她半根手指,在夜半時分離開新房,不知所蹤。

她一個人垂淚至天明。

第二日天亮前,他回來了,沒有正眼看她,只冷冷的說道:“我昨夜歇在你的屋里,現在去給母親敬茶。”前一句警告她不得將他半夜離開的事情說出去,後一句卻是明白的告訴她在人前不得露出異樣。

那個夜晚溫柔淺笑的男人,只是黃粱一夢。

她跪在笑意盈盈格外嬌媚明艷的小鄒氏面前,奉上了媳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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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0: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舊夢(二)

新婚半個月,紀澤每晚都留宿在她的屋子里,在人前對她也算溫和。婆婆小鄒氏待她更是親厚。

鄒氏和許徵聽聞這些,都放了心。

她看著母親兄長釋然的笑容,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了。

紀澤人前人後兩副模樣,每天晚上進她的屋子,卻從未碰過她。一到半夜就悄無所蹤,天亮前一定會回來。

在外人眼里,他們兩個新婚情熱。事情的真相卻如此難堪。

再然後,紀澤請了一位京城名醫來。那位名醫仔細地為她診了脈,然後宣布了喜訊。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算一算日子,正是那一晚的春風一度後珠胎暗結。成親前的那一段日子,她也確實沒來過月事。

紀澤滿臉歡容,重賞了那位名醫。隨後,以靜心養胎為由,讓她待在淺雲居里。

與此同時,小鄒氏生了惡疾,為了避免傳染給孕婦,便獨自去了田莊里養病。

安胎的湯藥源源不斷的送到淺雲居來,紀澤每日噓寒問暖溫柔體貼。她受寵若驚,以為自己終于苦盡甘來。

兩個月後,她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

懷孕婦人應該有的癥狀,她半點都沒有。肚子平平,毫無隆起的跡象。偏偏月事一直沒有來,那位名醫隔幾日來診脈,總說胎相不穩,不能出去走動免得滑胎。

她越來越慌亂不安,隱隱覺得自己掉進了無法掙脫的迷霧里。

那個時候,許徵已經考中了探花,做了秦王府的長史,鄒氏也隨著許徵去了秦王府。她在淺雲居里養胎,身邊只有初夏。

初夏也察覺出異樣來,想偷溜出府去找許徵母子,剛一出淺雲居,就被幾個壯實的婆子擰著胳膊壓了回來。

那一刻,她又驚又怒又怕又疑。

紀澤將她幽禁在淺雲居里,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懷了身孕?

當天晚上,紀澤出現在她面前。俊美的臉孔陰冷狠戾:“許瑾瑜,我說你懷了身孕,你就是懷了身孕。從今天起,你不準出房門半步,安心‘養胎’。等過幾個月,你會平安的‘生’出孩子來。只要你安分守己,這世子妃的位置自然是你的。否則,不止是你性命難保,還有你娘和許徵,都會一起到地下去陪你!”

在他狠戾陰冷的目光下,她全身僵硬冰冷。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他費盡心思要她‘懷孕’,過幾個月還要‘生產’。那孩子到底從哪兒來?

從那一天起,她再也沒能踏出房門半步,陪著她的只有初夏。門外有幾個壯實的婆子看守,其中一個每日送飯進來,順便“教導”她要如何‘懷孕’的逼真。她在衣服里塞了小小的枕頭。

四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她“早產”生下了一個兒子。

紀澤親自抱著剛出生不久的男嬰,放到了她的枕邊。他俯下身,溫柔的凝視著孩子,眼中溢滿了喜悅。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孩子還小,眉眼輪廓依稀有幾分肖似紀澤。下巴和嘴唇也隱隱有些眼熟,竟和她也有些相似。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中忽的掠過一個最不可思議的答案,驚駭不已。

紀澤俯視的目光挪到了她震驚的臉上。

他唇角冷冷的勾起,聲音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好好做月子,不該想的事最好別胡思亂想。”

很快,小鄒氏惡疾痊愈回了府。

孩子的滿月宴舉辦的隆重而熱鬧。她這個“母親”身體羸弱沒有露面。孩子滿月後,被抱到了汀蘭院由祖母小鄒氏代為照顧。

世上多的是讓一個人“病逝”的法子。因為兄長極得秦王器重,紀澤投鼠忌器,才留了她一條性命。她在侯府里日夜被監視,舉步維艱。三年後又被以養病為由,被送到了一處極為偏僻的田莊里。

許徵也漸漸察覺出了不對勁,想來探視她卻被紀澤百般阻撓。只得命人暗中查找,找了兩個多月才終于找到了她的下落。

兄妹相見的那一刻,恍如隔世,抱頭痛哭。

許徵將一個用牛皮紙包裹好的信箋給了她,讓她一定要貼身收好,說這是能扳倒紀澤的證據。他安排好一切後,就會來接她。

她滿懷期盼的等了三日,等來的卻是秦王作亂許徵被斬首鄒氏自盡身亡的噩耗。

深埋在心底的慘痛記憶呼嘯而來。

許瑾瑜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逼著自己垂下頭,掩住眼底徹骨的恨意。

紀澤進了屋中,見到有這麼多人,略略挑眉笑道:“今日淺雲居倒是熱鬧。”他的皮囊生的實在太好,漫不經心的一笑,便如烈日般耀目。

許瑾瑜站在顧采蘋身側,垂著的眼眸清楚的看到顧采蘋激動的雙手微顫。

許瑾瑜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顧采蘋和當年的她一樣,被紀澤俊美的容顏翩翩的氣度迷昏了頭。

紀妧和紀澤是親兄妹,自然親厚,笑著喊了聲大哥,紀妤和紀妧關系不睦,對這個兄長倒是頗為親密,也笑著走上前:“大哥,你可有些日子沒回來了。”

紀澤嗯了一聲,又看向顧氏:“你身子近來好些了沒有?”

顧氏神色淡淡的應道:“妾身大概是好不了了,說不準哪一天就撒手歸西。勞煩世子惦記了。”

屋子里陡然靜了一靜。

紀澤臉上的笑容隱沒。

自一年多前小產後,顧氏和紀澤從原來的相敬如賓變成了相敬如冰。

紀妧聽著暗暗著急,悄悄沖顧氏使了個眼色。大哥難得回來一趟,心里縱有再多的怨氣,也該好好的哄著大哥再說。怎麼這麼冷硬的頂了回去?

顧氏自然看到了紀妧焦急的神色。

她這滿身的病,有大半都是心病。沒見到紀澤的時候勉強能忍得住,看到紀澤的時候,心里的酸苦實在難以抑制。反正她是將死的人了,還用在乎紀澤的顏面嗎?

看著紀澤不算好看的臉色,顧氏心中掠過近乎自虐的快意,正要張口說什麼。一旁的顧采蘋忽的鼓起勇氣說道:“大姐,姐夫日日在軍營里忙碌,所以沒多少時間回來看你。你也該諒解姐夫才是。”

這一次,臉色難看的人輪到顧氏了。

好!好一個親妹妹!

她還沒死,就當著她的面對她的丈夫討好獻媚了。

顧采蘋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不由得有些後悔。轉念一想,這件事遲早是要讓大姐知道的。她想順利嫁到侯府來,還得靠大姐從中出力才行。再者,這也不是她擅做主張。父親母親他們都是贊成的。大姐現在大概會有些生氣,不過,很快就該想通。

這世子妃的位置與其便宜了別人,留給自己的親妹妹不是更好?

這麼一想,顧采蘋又大著膽子看向紀澤:“姐夫可還記得我麼?我是采蘋。”

顧氏蒼白的臉頰迅速地飛起憤怒的紅暈,暗暗咬了咬牙。

紀澤眸光一閃,似笑非笑的看了滿臉怒意的顧氏一眼,才笑道:“當然記得,你是蕙娘的四妹。我兩年前見過你一面,那時你還是個孩子,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若是在外面遇上了,我未必敢認。”

聲音溫和悅耳,帶著絲絲笑意和無法抵擋的魅力。

顧采蘋俏臉微紅,眼中卻閃出了喜悅的光芒。

紀妧紀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這個顧采蘋,平日看著還算不錯,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當著自己親姐的面勾引姐夫虧得她做得出來!

氣到極點,顧氏反而冷靜了下來,淡淡笑道:“世子這幾日不在府里,還沒見過姨母他們。這是瑾表妹。”

紀澤聞言看了過來。

自他進來之後一直垂首靜默的少女上前兩步,盈盈一禮:“瑾瑜見過世子。”

聲音溫潤柔婉,十分悅耳。

少女約有十四五歲,眉目如畫,溫婉沉靜,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十分美麗。

紀澤挑眉一笑:“瑾瑜,懷瑾握瑜,真是個好名字。你既是姨母家的女兒,見了我叫一聲表哥就行了。”

許瑾瑜抬眸迅速的看了紀澤一眼,改口叫了表哥。

對視的短短剎那,她的目光明亮異常。

紀澤見慣了少女愛慕熱切的眼神,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又看向顧氏:“我要去汀蘭院給母親請安,你身子不好,就好好歇著,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顧氏淡淡的應了一聲,縮在衣袖中的手悄然握緊,指甲掐進掌心,一陣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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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0: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姐妹

紀澤要去汀蘭院,紀妧和紀妤也隨著一起離開了。

許瑾瑜留在原地沒有動彈。

短短片刻,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自制力。再對著紀澤,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流露出恨意。

紀澤的精明狠辣,她比誰都清楚。要報仇,來日方長,謀定而後動才是上策。絕不能輕舉妄動惹來紀澤的疑心。

“瑾妹妹,你不跟著一起去汀蘭院麼?”顧采蘋見許瑾瑜一動不動,心裡暗暗著急,忍不住出言慫恿。若是許瑾瑜跟著去了,她再跟上也就不算惹眼了。

許瑾瑜回過神來,迎上顧采蘋略顯急切的眼眸。顧采蘋的那點心思,不用仔細思量也能猜得到。

“我已經出來半天了,得先回引嫣閣,免得我娘擔心。”許瑾瑜微微笑道。

顧采蘋不死心的想繼續說服她:“你們母子到侯府有幾日了,卻都沒見過姐夫。姐夫難得回府,今晚肯定會設宴邀請你們母子三人。你何必回引嫣閣,直接去汀蘭院等著就是了。”

許瑾瑜繼續微笑:“我還是先回去。晚上若是有家宴,自然會有人去引嫣閣通稟。”

顧采蘋連續碰了軟釘子,心中頗有些羞惱,正要說什麼,顧氏忽的張口發話了:“瑾表妹,你急著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許瑾瑜有禮的告了退。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這對姐妹。

碧羅極有眼色,不等顧氏發話便領著一眾丫鬟退下了。

屋裡只剩下姐妹兩個。

顧采蘋有些心虛,不敢抬頭看坐在床上的顧氏,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裙擺。淺粉色的繡鞋露出了一點點,在碧色羅裙的映襯下格外精致好看。

顧氏也沒說話。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屋裡一片令人窒悶的沉寂。

顧采蘋到底年輕沉不住氣,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顧氏:“大姐,我...”

“虧你還記得我是你大姐。”顧氏憔悴瘦削的臉孔一片潮紅,聲音裡滿是隱忍的怒火,目光亮的令顧采蘋不敢直視:“顧采蘋,你今日真是給我長臉了!”

顧采蘋臉上火辣辣的。

一個尚未定親的女子當眾對一個男子示好,這種事若是傳出去,確實沒什麼臉面。可是可是她總得找機會表明心意。否則,顧氏一走,紀家上下誰還會惦記著她?

顧氏見顧采蘋半點不辯解就這麼默認了,心血一陣陣翻涌,氣的全身不停的顫抖:“好,你倒是勇氣可嘉,敢作敢當!我這個做大姐的索性成全了你的心意。今天晚上就找條繩子上吊,一死了之,早些給你騰出位置來。”

顧采蘋聽的俏臉一白,想也不想的沖到床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姐,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癡心妄想,你千萬別因此動怒氣壞了身子。”說著,眼淚已經涌出了眼角。

顧氏怒氣未消,冷笑一聲道:“前兩日母親特地帶你來看我,還讓你在府裡住些日子陪我。我早該看出不對勁了。我一個快死的人了,對顧家也沒什麼用處了,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原來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素來溫和寬厚的顧氏,氣到了極處,說話也尖酸刻薄了起來:“你正值妙齡,生的秀麗窈窕。比我這個年老色衰一臉病容的強了百倍。只可惜,威寧侯府如今聖眷正濃,世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膝下又無子女。傾慕他的女子數不勝數。我一死,多的是想嫁給他做填房的,未必輪得到你。所以,你借著來探望我的名義先住到侯府來,最好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再不濟,還能仗著是我的親妹妹,厚顏表露心意。自毀了清名,到那個時候,紀澤想不娶你也說不過去了。”

一句一句,將顧采蘋心底所有隱晦的心思都說了出來。

顧采蘋羞愧的無地自容,哪裡還敢反駁,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你一切倒是算計好了,不過,我絕不會同意。你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顧氏情緒太過激動,說完這番話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顧采蘋顧不得抹眼淚,忙為顧氏拍打背部順氣。

顧氏喉頭一甜,咳出了一口血。

鮮血從唇角溢出,滴落在被褥上,宛如綻開了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顧采蘋駭然:“大姐!你怎麼了?來人,快來人,快些去請大夫來!”

話音未落,碧羅便急急推門走了進來。當看到被褥上的血跡時,碧羅面色陡然一白,迅疾的沖到了床邊:“世子妃,你這是怎麼了?”

明明一下午都是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吐了血?

顧采蘋慌亂無措,連連催促碧羅:“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問這些。快些去請大夫過來。再打發人到汀蘭院報個信。”

“不用了。”顧氏聲音微弱,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持:“我身子怎麼樣,我自己心裡清楚的很。不用叫大夫來,也不用驚動任何人。”

油盡燈枯,藥石罔效。

她很清楚,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等死的滋味太難熬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早一日閉上眼睛也好,也免得一日一日的苦熬。

“不叫大夫怎麼行。”顧采蘋紅著眼睛哽咽道:“大姐,都是我鬼迷了心竅,是我不知廉恥,將你氣的吐了血。你再生氣也別折騰自己的身子。等你身子好了,要打要罵都由你。現在還是請大夫來吧!”

“我說不用就不用了。”顧氏聲音微弱幾不可聞:“我想靜一靜。你先退下,碧羅留下陪我。”

顧采蘋還想說話,顧氏卻已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碧羅眼眶紅紅的低聲道:“四小姐,世子妃不宜情緒再激動了,你就聽世子妃的,暫時回屋子裡休息。等明日再過來看望世子妃吧!”

碧羅自十歲起就在顧氏身邊伺候,至今有十年了,是顧氏最親信的丫鬟。顧采蘋在她面前也不好擺出主子架勢來,悶悶的應了一聲,起身出了屋子。

碧羅坐在床邊,看著面色蒼白唇邊猶有血跡的顧氏,心中一慟。輕輕的用帕子為顧氏擦拭唇角。

顧氏睜開眼,眼中一片死寂。

碧羅暗暗心驚,低聲勸道:“四小姐還沒定親,生出些心思也是難免。世子妃別和四小姐計較了。不管怎麼說,她總是顧家人,是你的親妹妹。”

“我寧願沒這樣的妹妹。”顧氏聲音低啞,眼中滿是傷心和憤怒:“我還沒死,就開始算計著要嫁進來做填房。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沒臉沒皮的往世子面前湊。簡直丟盡了顧家的人!”

情緒一激動,蒼白的臉上又涌起異樣的紅暈。

碧羅唯恐她再激動吐血,忙順著顧氏的話音說道:“是是是,四小姐今日確實做的不妥。你先平心靜氣,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顧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人巴不得我早些被氣死才好。”

那個“有人”,顯然不止是顧采蘋。

碧羅伺候顧氏多年,對顧氏在侯府裡的艱難處境十分清楚。聞言一陣心酸,強打起精神安慰顧氏:“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好生歇息一會兒。世子爺難得回來,吃了晚飯就會回淺雲居。到時候您也有力氣陪世子爺說話。”

顧氏眼裡的譏諷之色更濃,卻什麼也沒說。過了片刻,才張口道:“你現在就打發人去顧府送個信,就說四小姐打算明日回府。”

碧羅略略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忙應下了。

四小姐確實不宜再留在侯府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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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抹黑

“瑾娘,世子今日回府了。”

鄒氏走了進來,笑吟吟地說道:“你姨母剛才打發人來說了,今晚在汀蘭院設宴,特意邀我們母子三人都過去呢!”

許瑾瑜低頭繡著帕子,聞言嗯了一聲。

從淺雲居回來後,她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做繡活。

心情煩悶陰郁的時候,刺繡能讓她迅速的平靜下來。

從到了威寧侯府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可她還是高估自己了,今日乍然見到紀澤,心里的恨意一直澎湃不休。以這樣的狀態去汀蘭院當然不行。她必須讓自己冷靜鎮定。

鄒氏沒留意到許瑾瑜的異樣沉默,歡喜的說道:“只要世子肯出些力,哪怕是幫著徵兒寫幾封薦書也是好的。待會兒去汀蘭院,你可得機靈些,別再惹你姨母不高興了。”

許瑾瑜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依然低頭繡著帕子。

“好了,別忙活繡什麼帕子了,明日再繡也不遲。”鄒氏催促道:“快些去換身新衣。”

許瑾瑜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繡活:“娘,今晚讓大哥好好表現就是了,我換新衣做什麼。”

鄒氏笑著白了她一眼:“姑娘家當然要打扮得水靈標致些。你看看紀妧紀妤,每日都要換兩身新衣呢!那位顧四小姐,說是來陪世子妃,每天在穿戴上花的精力可不少。論容貌,你半點不輸給她們。仔細收拾打扮一回,免得大家小瞧了。”

許瑾瑜不以為然的說道:“較這個勁做什麼。再說了,我若是太出風頭,妧表姐和妤表妹都會不高興,姨母心中也會不喜。”

這些當然那是藉口。她不想做出任何會讓小鄒氏誤會她對紀澤有意的舉動。

這一年里,她要想方設法讓小鄒氏厭惡自己,更要遠遠避開紀澤。

鄒氏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也就不吭聲了。

許徵很快也來了。他穿了一襲嶄新的竹青儒袍,眉目俊朗,身材修長,神采奕奕,格外清俊好看。

許瑾瑜打量許徵一眼,笑著打趣:“大哥,你這麼一收拾,就連我也覺得眼前一亮。要是這麼走出去,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會偷偷看你呢!”

許徵咧嘴一笑,親昵地揉了揉許瑾瑜的頭:“你這丫頭,竟拿大哥開起玩笑來了。我現在可沒娶媳婦的心思。等我考取了功名謀了前程,再給你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嫂子回來。”

許瑾瑜臉上笑意盈盈,心中卻微微一酸。

前世許徵考中了探花之後,就去了秦王府,頗得秦王器重歡心。以許徵的相貌人品才華,完全可以娶一個出身良好的名門閨秀為妻。只可惜,許徵沒能等到那一天就死在了鍘刀下。

這一生,她不會再陷入小鄒氏的圈套,不會再嫁給陰險狠毒的紀澤。許徵也就不會再和犯上作亂的秦王有牽扯,不會再英年早逝。

許徵會擁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鄒氏看著言笑晏晏的兄妹兩人,心中溢滿了自豪驕傲,笑著催促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汀蘭院了,免得你姨母他們等的著急。”

許瑾瑜隨著母親兄長一起到了汀蘭院。

小鄒氏含笑坐在上首,紀妧紀妤坐在一旁,紀澤神色也頗為溫和。之前不知在說些什麼,氣氛頗為融洽。

小鄒氏心情顯然不錯,因小廚房生出的不快也暫且擱下了,笑著說道:“世子,這是你許家姨母,還有許家的表弟表妹。”

紀澤站起身來,笑著喊了姨母。

鄒氏頓時受寵若驚了,忙笑道:“世子不必多禮。”小鄒氏是世子的繼母,認真論起來,他們母子三個和紀澤可沒什麼實在的血緣關系。沒想到,紀澤沒擺半點世子的架子,表現的這麼禮貌客氣。

許徵笑著走上前,拱手道:“許徵見過世子。”

紀澤和顏悅色地笑道:“叫我一聲表哥就行了。剛才聽母親說,你打算今年參加秋闈。讓紀灝帶著你多去些詩會書會,多認識些人總是好事。我再為你寫幾封薦書。你可以拿著平日寫的文章登門請人指教。”

沒等許家人張口,便主動應承下了要幫忙。

許徵心中大喜,忙笑著道了謝。

鄒氏和許徵對紀澤的第一印象都極好。

這也難怪。紀澤此人城府極深,那張溫和親切的面具不知騙到了多少人。許徵母子初來乍到第一次接觸紀澤,難免會被蒙蔽。

許瑾瑜柔順安靜的站在鄒氏身側,微微垂著頭,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和紀澤對視說話的機會。

紀澤並未放在心上,親切地和許徵閑聊起了汴梁風土人情。

小鄒氏不動聲色的瞄了許瑾瑜一眼。見許瑾瑜一直低著頭安分守己的看都沒看紀澤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詫異。

紀澤玉樹臨風俊美不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眾人的焦點。妙齡的懷春少女根本無法抵擋。顧采蘋不就被迷昏了頭麼?這個許瑾瑜倒是特別,竟然完全不為所動。

她答應鄒氏母子到侯府來寄住,當然沒存什麼好心。從一開始,就打上了許瑾瑜的主意。可才短短幾天,她就察覺到許瑾瑜和鄒氏在信中描述的並不一樣。聰慧可人沒說錯,溫婉柔順可就未必了!此時的溫馴十有八九也是裝出來的。

小鄒氏思忖著,下意識地多看了許瑾瑜幾眼。

許瑾瑜正好抬眸,和小鄒氏的探尋目光碰了個正著。

許瑾瑜眸光微閃,唇角似笑非笑的彎了彎。

小鄒氏沒有錯過這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心中不由得一跳。這個許瑾瑜,實在難以琢磨。看來,之前想好的計策還得多思慮一番再說。

反正顧氏還能撐些日子,就算死了,紀澤也要等上一年時間再續弦。來日方長,慢慢籌謀也不遲。

小鄒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想,笑著說道:“今晚沒有外人,也不必分席了,坐在一起也熱鬧些。”

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紀澤抬頭,和小鄒氏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觸,很快又各自移開。

飯後,母子三人一起回了引嫣閣。

鄒氏對紀澤簡直是贊不絕口:“家世出眾不說,相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難得的是半點都不傲氣,平易近人不說,對你姨母也很尊重。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許徵也忍不住嘆道:“往日我在臨安自恃甚高,總以為世上無人能及得上我。今天見了表哥,才知道什麼叫年少俊彥!”

許瑾瑜扯了扯唇角,毫不客氣的潑了盆冷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著溫和親切的人,說不定心腸格外冷硬狠毒。你們可別被人家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銀子。”

鄒氏笑著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沒譜了。你也才見人家第一面,怎麼就能肯定他是那種口蜜腹劍的人?”

許徵倒沒說什麼,只是用不太贊成的目光看著許瑾瑜。

許瑾瑜淡淡說道:“我這麼說可不是沒理由的。你們想想看,姨母嫁過來的時候,世子已經十歲,早就是懂事的年紀了。他又不是親兒子,對繼母這麼尊敬,對繼母的娘家人也分外和氣。你們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

被許瑾瑜這麼一說,鄒氏和許徵的笑容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是啊,人心隔肚皮。紀澤身為威寧侯府世子,年紀輕輕就手握兵權,有什麼理由要對繼母的娘家人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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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釋然

許瑾瑜見兩人面色漸漸凝重,心里暗暗鬆口氣。

紀澤和小鄒氏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隱秘,紀澤對小鄒氏當然格外尊敬,連帶著對小鄒氏的娘家人也高看幾分。不過,這一層隱情鄒氏許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想抹黑紀澤輕而易舉。

只要鄒氏和許徵多保持幾分警惕,今後就不會輕易相信紀澤了。

“妹妹說的對。”許徵率先打破沉默:“我們初來乍到,凡事都要謹慎小心。不能太過輕易地相信別人。”

許瑾瑜連連點頭,不遺余力的繼續抹黑紀澤:“就是就是,說不定他是覺得大哥非池中物,現在示好,將來就能挾恩利用大哥。”

這麼說可半點都沒冤枉紀澤。當年如果不是他想利用許徵,許徵也不會進秦王府,落得那般凄涼的結局。

“越說越誇張。人家好心幫忙,倒被你說成是居心叵測的壞人了。”鄒氏口中嗔怪,心里也覺得不踏實了。

以後還是小心些才好。

許瑾瑜太了解鄒氏了。見鄒氏這般反應,便知道她已經聽進了自己的話。也不和鄒氏爭辯,笑著對許徵說道:“大哥,世子不是說了明天要帶你出府拜見國子監的曹大人嗎?你今晚就別熬夜讀書了,早點歇著。”

許徵略一遲疑:“可是,你剛才說的也有道理。萬一他沒存好心”

“他有什麼盤算是他的事。”許瑾瑜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以後小心提防些就是了。明天有機會去見曹大人可不能錯過。我們特意投奔姨母,為的不就是有人能替你引薦京城出名的大儒嗎?”

許徵:“…”

鄒氏:“…”

這話說的,也太直接太勢利了!大有先利用完再一腳踢開半點恩情都不念的白眼狼架勢!

許瑾瑜眨眨眼:“娘,大哥,你們是不是覺得利用完人家一腳踢開,半點恩情都不念,這種行為像白眼狼?”

鄒氏許徵一起用力點頭。

許徵忍不住說道:“古人雲,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如今借住在侯府,又要厚顏借勢沾光,怎麼能有翻臉不認人的打算?”

許瑾瑜悠然一笑:“你們臉皮薄,難免覺得不好意思。沒關系,將來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許徵:“…”

這還是那個善良溫柔的妹妹嗎?

許瑾瑜看著許徵俊臉扭曲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一笑,宛如鮮花怒放,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許徵看著這樣的許瑾瑜,也笑了起來:“妹妹,幾日都沒見你笑過了。”

許瑾瑜這幾日的異樣沉默,敏銳的許徵早就察覺到了,心中一直暗暗憂心。此刻見許瑾瑜恢復了往日的慧黠俏皮,才稍稍釋然。

看著許徵眼中的憐惜,許瑾瑜心中一暖。

重生後,面臨恨之入骨的仇敵,每日都要強自壓抑恨意。在鄒氏和許徵面前還要裝的若無其事。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其實心里陰鬱沉重從未輕鬆過。親如兄長豈能看毫無察覺?

“我前幾日心情不太好,所以總不想說話。”許瑾瑜笑容明亮,聲音輕快:“現在我已經想通了。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重生一回,她不止要報仇,還要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活的幸福安樂。如此,才不枉老天恩賜的新生。

許徵見她神色輕鬆歡快,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習慣性地揉了揉許瑾瑜的頭:“想通了就好。”

鄒氏見兄妹兩個親親熱熱有說有笑,心中十分欣慰。

隔日清晨,許瑾瑜隨著許徵一起去了淺雲居。

心態有了微妙的變化,再見到紀澤,許瑾瑜的心情很平靜,徹骨的恨意深深地藏到了心底。

許瑾瑜微笑著見了禮:“表哥難得休沐,卻要為大哥的事奔波,瑾瑜先謝過表哥了。”

這一番話說的落落大方十分得體。

紀澤忍不住多看了許瑾瑜一眼,唇邊噙著溫和的笑意:“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如此客氣。”

許徵一臉感激之色:“對表哥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莫大的援手之德。”

昨天妹妹說的有道理。不管紀澤存了什麼心,總之,現在不利用白不利用。至於以後該怎麼回報那是以後的事情,暫且不急著考慮。

許瑾瑜接過兄長的話:“是啊,表哥援手之恩,我們兄妹沒齒難忘。”

昨日初見,許瑾瑜一直垂首不語,顯得柔順安靜。今日卻唇角含笑,俏生生的站在那兒,宛如枝頭初綻的花朵,姣美動人。讓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小鄒氏正巧走到了門邊,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暗暗咬牙。

這個許瑾瑜,果然生的玲瓏心腸。昨天的不為所動原來都是裝出來的,今天一大早就巴巴的跑到淺雲居來哼!

許瑾瑜抬眸,看到小鄒氏眼中一閃而逝的陰沉,心中哂然冷笑。

小鄒氏嫉妒獨占心極重,連正經的兒媳都容不下。仗著婆婆的身份,一直對顧氏百般刁難。一年多前顧氏“意外”小產,和小鄒氏脫不了關係。

顧氏的病,有大半都是小鄒氏逼出來的。眼看著顧氏熬不了多久了,小鄒氏便提前謀劃紀澤續娶一事。最好是娶一個性格柔順沒有得力娘家吃了悶虧也不敢吭聲的就像前世的她。

不過,這一世可完全不一樣了。小鄒氏若是還將主意動到她的身上,有的是她後悔的時候。

“有表哥領著大哥出府,姨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還要特地跑來淺雲居一趟。”許瑾瑜親熱的迎上前來,攙扶起小鄒氏的胳膊。

小鄒氏笑容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笑道:“我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看看。”

小鄒氏特地來淺雲居,當然不是沖著許徵來的。許瑾瑜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嘲諷,面上卻笑容不減,親昵的攙扶著小鄒氏進了屋子。

對許瑾瑜突如其來的親熱,小鄒氏心里總覺得怪怪的不太舒服。不過,此時也無暇細想。

紀澤笑著給小鄒氏問安:“還沒來得及去汀蘭院給母親請安,沒想到母親就來了。”

小鄒氏隨意地笑道:“一家人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我也是想著來看看顧氏,才順便過來。”

欲蓋彌彰!

許瑾瑜心中冷笑不已,口中卻笑道:“姨母要去看表嫂麼?正好我也想過去,就陪姨母一起去好了。”

小鄒氏被噎了一下,心里暗暗惱火。偏偏沒法子指責半個字。

誰讓她拿探望顧氏當幌子?許瑾瑜順著她的話音說,一副討好她的架勢。讓她滿肚子的氣只能往回咽。

“好,我們一起去探望你表嫂。”小鄒氏擠出笑容,臨走前忍不住看了紀澤一眼。

紀澤看不出半點異樣,笑著招呼許徵:“時候不早了,我們現在就出府。”

顧氏面色頹敗,遠不如昨日。靠著碧羅的支撐,才勉強坐了起來,連連咳了幾聲。

就算不通病理的人,也能聽得出顧氏的咳聲不對勁。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又好像是身體內所有的元氣都隨著咳嗽溢了出來。令人心驚!

小鄒氏冷眼看著,心里十分快意,面上假惺惺的問了句:“怎麼咳的這麼厲害?”

碧羅略一遲疑,沒敢說實話:“世子妃大概是昨夜有些受涼了。”

顧氏被顧采蘋氣的吐了一口血,之後一直斷斷續續地咳嗽。

小鄒氏也不是好糊弄的,聞言心中冷笑不已,口中故作關切地說道:“怎麼也不早說一聲,快讓人去請大夫來。”

話音剛落,一個小丫鬟便匆匆來稟報:“啟稟世子妃,四小姐不小心扭傷了腳,疼的直掉眼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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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扭傷

扭傷了腳?

許瑾瑜眸光一閃。這位顧四小姐,為了留在侯府里,真是煞費苦心了。

小鄒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斜睨了面色蒼白難看的顧氏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既是扭傷了腳,就留下好生休養,別急著回顧家了。免得傳了出去,說我們侯府不懂待客之道。”

顧氏氣的全身簌簌發抖,偏偏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自己的妹妹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她這個做姐姐也跟著沒了臉面。

小鄒氏哪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句句都戳顧氏的心窩:“這里也沒外人,我這個做婆婆的就多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四小姐是你的親妹妹,在侯府里住多久也無妨。不過,總住在淺雲居里總是不太合適。若是傳出些什麼風聲就不好了。”

顧氏死死的咬著嘴唇,心血翻湧不息。還擊的話沖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姨母,你說這話我可聽不明白了。”許瑾瑜一臉好奇的插嘴問道:“采蘋姐姐住在淺雲居里陪伴表嫂,怎麼會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

小鄒氏:“...”

看著那張天真無辜的俏臉,小鄒氏心中的火氣嗖嗖的涌了上來,沒什麼好氣的應道:“你今年也有十四了,怎麼連避嫌的道理也不懂。世子雖然時常在軍營,不時的也會回府來。顧四小姐住在淺雲居里,不就是瓜田李下麼?若是有人在背後閒言碎語,不止會損了四小姐的閨譽,也會傷了世子和你表嫂的感情。”

許瑾瑜故作訕訕的笑了笑,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這點小事,連表嫂都沒著急,姨母有什麼可急的。”

小鄒氏:“...”

小鄒氏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別提多精彩了。

這句輕飄飄的話犀利戳中了小鄒氏的痛處。說到底,這是紀澤夫婦的事,她身為婆婆,哪來的資格過問?

許瑾瑜看著小鄒氏忽紅忽白的臉,心里別提多暢快了。擺出一副失言懊惱自責的模樣來:“姨母,我剛才可不是說你多事,你可千萬別生氣。”

一口老血在喉嚨處蠢蠢欲動,小鄒氏憋得都快內傷了。可對著一臉無辜又歉然的許瑾瑜,偏偏半個字都不便指責。

小鄒氏恨恨的咽下這口悶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罷了,我和你一個孩子置什麼氣。”

許瑾瑜釋然地松口氣,一臉慶幸的笑容:“幸好姨母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計較。”

小鄒氏笑的十分僵硬。

顧氏氣的慘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感激地看了許瑾瑜一眼。

小鄒氏的腌臜心思,許瑾瑜絕不可能知道。剛才的話大概是誤打誤中。可不管怎麼說,許瑾瑜都為她狠狠地出了一口心頭惡氣。

“多謝婆婆關心四妹。”顧氏打起精神說道:“其實,昨日世子回來之後,我也覺得四妹住在淺雲居里不妥。原本打算今日就命人送她回去,沒想到她不巧扭傷了腳。看來還得多留幾日,至少也得等腳傷好了再走。讓她再住在淺雲居里多有不便,還請婆婆多費些心,另外為四妹準備住處。”

顧氏再生顧采蘋的氣,在人前也不好表露出來。

不過,有一點小鄒氏說的對。顧采蘋無論如何不能再留在淺雲居了。就算她死了,也絕不能讓顧采蘋嫁到侯府來。

在這一點上,婆媳兩個有志一同。

小鄒氏也不推脫,很快就有了主意:“四小姐扭傷了腳,暫時不宜挪動,先命人請大夫來看看。也不用另外收拾住處了,讓她住進清芷院里,正好能和妤兒做個伴。”

按著親疏關系,顧采蘋住到紀妧的沉香閣才是最合適的。小鄒氏像忘了這一點似的,偏讓顧采蘋住進紀妤的清芷院。

分明是成心要掐斷顧采蘋和紀澤見面的可能!

顧氏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口中卻毫不猶豫的應下了。旋即又吩咐碧羅:“你讓人到顧家送個信,就說四小姐不慎扭傷了腳,暫時不能回府了。”

碧羅領命退下了。

顧氏病重不能起身探望顧采蘋,小鄒氏只好親自前往。

許瑾瑜隨著小鄒氏一起去探望扭傷了腳的顧四小姐。

顧采蘋淚眼盈然的坐在椅子上,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樣子。當門口響起腳步聲時,顧采蘋抬起淚眼看了過來。

眼中一閃而逝的失望沒能瞞過許瑾瑜和精明的小鄒氏。

這個顧采蘋,倒也有幾分心機。故意扭傷了腳,一來能順利留在侯府,二來也能趁機見一見紀澤。顧氏臥病在床不能過來,紀澤總該代顧氏來探望吧!

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只可惜紀澤已經領著許徵出了府,壓根不知道這兒還有一位楚楚可憐的少女等著他。

許瑾瑜很厚道的忍住了笑,一臉關切的上前問道:“采蘋姐姐,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扭傷了腳?”

顧采蘋略有些尷尬的應道:“剛才急著想去看望大姐,走路的時候沒留意腳下,一不小心扭傷了腳。”說著,自己也有些心虛了:“其實也不算嚴重,休息兩日就好了。讓大姐別為我擔心。”

事實怎麼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揭穿罷了。

許瑾瑜溫和地應道:“表嫂聽到此事,怎麼可能不憂心。采蘋姐姐可得早些養好腳傷,不然,不止是表嫂擔心,姨母更是著急呢!”

小鄒氏:“...”

為什麼她有種被嘲諷的錯覺?

一定是她聽錯了!許瑾瑜才來了幾日,絕不可能知悉她的秘密!

小鄒氏定定神說道:“瑾娘說的是,四小姐在侯府扭傷了腳,我這心里也覺得不自在。若是顧夫人來了,我可真沒臉見她了。”頓了頓又若有所指地說道:“只可惜世子已經陪著許徵出了府,不然肯定會前來探望。”

顧采蘋到底年輕沒多少城府,被乍然說中了心思,俏臉頓時紅了一紅。強自鎮定地應道:“我這點小傷沒什麼要緊的,姐夫有事要忙,無需來探望。”

小鄒氏似笑非笑的瞄了顧采蘋羞臊的俏臉:“四小姐善解人意又識大體,不知將來誰有這樣的福氣娶了四小姐回去呢!”

顧采蘋哪是小鄒氏的對手,短短兩句話,便羞臊的俏臉通紅。

小鄒氏稍稍解了氣,又說道:“顧氏身子有恙,沒精力照顧你。世子也很少待在府里,你住在淺雲居里無人照看。我和顧氏商議過了,你暫時搬到清芷院里住上幾日。不知四小姐是否願意。”

都已經商議好了,她不願意也不好張口了。

顧采蘋擠出一個笑容:“有勞伯母費心了。”

許瑾瑜在一旁看好戲看的津津有味。

小鄒氏心狠手辣心胸狹窄,顧采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可惜顧采蘋戰斗力太弱,和小鄒氏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連對掐的資格都沒有。

很快,大夫來了。

顧采蘋為了留下,腳扭傷的貨真價實,紅腫了一片,稍微碰一碰都疼的鉆心。

大夫仔細的查看了一番,留下了一瓶上好的藥膏:“一日外敷三次,多休息,大概三四天左右也就好了。”

顧采蘋一一應了,心里暗暗琢磨著,等過了這三四天,大姐的氣也該消的差不多了吧

送走了大夫之後,小鄒氏利落的命人將顧采蘋連人帶行李搬到了清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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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難言

往日顧夫人登門來探望,顧氏總是滿心歡喜。今日,顧氏卻冷著一張臉,叫了一聲母親之後,便沒再說話。

顧夫人也有些訕訕,喊了聲“蕙娘”,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昨天晚上接到顧采蘋要回府的消息,顧夫人就知道不妙了。顧氏必然是猜出了原委,才會一怒要攆人。輾轉難眠了一晚,今日卻聽到了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顧采蘋竟然扭傷了腳?!

這個蠢笨的丫頭!這麼蠢的法子也虧她想得出來。以為別人都是傻子麼?先不說侯府里眾人會是什麼反應,就是顧氏也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顧夫人心中暗恨不已,一路上都在思忖著要怎麼安撫顧氏。可一見面看到顧氏這副隱忍怒氣的樣子,顧夫人想好的一番說詞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無言的沉默良久。

終於,還是顧夫人張口打破了沉默:“蕙娘,你如今病著,就安心休養,別整日胡思亂想,免得傷了身子。”

“原來母親還關心我的病情。”顧氏抬眼,眼中滿是譏諷:“我還以為,母親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給四妹騰出位置。”

顧夫人臉上火辣辣的,不得不好言解釋:“蕙娘,你先別生氣。我絕沒有要咒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一向好脾氣的顧氏此次動了真怒,消瘦的臉孔上滿是冷凝:“母親不妨將所有的苦衷都說出來。我這個嫁出門的女兒,身上留著的還是顧家的血,自然會幫襯娘家一把。哪怕是要我拱手讓出自己的丈夫,為丈夫和妹妹牽線搭橋,也絕不會推辭。”

顧夫人羞愧的幾乎不敢直視顧氏憤怒的臉。

這事確實是顧家做的不厚道。

就算顧氏纏綿病榻命不久矣,可活著一日,就是威寧侯府的世子妃。怎麼能容忍有人算計自己的位置?更不用說,往顧氏胸口戳刀的是自己的娘家人。

“我十六歲就嫁進侯府。外人看著我這個世子妃風光,真正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別人不知道,難道母親也不清楚嗎?”顧氏的聲音漸漸哽咽:“我熬不了多久了,母親為什麼連最後幾天的舒心日子也不肯讓我過?別人欺壓我算計我也就罷了,為什麼偏偏是我的親娘和親妹子。你們這是拿軟刀子戳我的心,逼著我早點死啊!”

顧氏越說越難受,淚水嘩地涌出眼角。

顧夫人又是愧疚又是難堪,忍不住也掉了眼淚,邊哭邊說道:“千錯萬錯都是娘的錯,你要怪就怪娘,別再折騰自己的身子。你要是真的被氣出個好歹來,我這個做娘的一輩子心里都難安。”

顧氏卻徹底心涼了。

到了這一刻,顧夫人也不指責顧采蘋半個字。很顯然,顧夫人還在打著讓顧采蘋嫁給紀澤做填房的主意。現在的哭泣懺悔,不過是在哄她罷了!

“母親,”顧氏緩緩張口,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和采蘋趁早打消這份心思。我絕不會允許采蘋嫁到侯府來。”

顧夫人聞言一驚,一時也忘了哭泣,急急抬起頭來:“蕙娘,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也犯不著和采蘋賭氣!將來如果你真的走了,世子總要續弦。這世子妃的位置,給你妹妹,總好過便宜了別人。你無子無女,日後連個為你上香燒紙的人都沒有。要是采蘋嫁給了世子,有了一子半女,絕不會忘了你這個親姐姐。你先別顧著生氣,仔細想一想這其中的道理。”

去他的道理!

顧氏咬牙切齒地說道:“不行!我絕不同意!”

她已經熬的油盡燈枯,怎麼能讓妹妹再嫁到這個火坑來?

顧夫人素知長女外柔內剛的性子,見顧氏態度這般堅決,心中不由得一沉。也顧不得再掩飾什麼了,索性直截了當的問出了口:“為什麼?難道你情願將來別的女子嫁給世子?”

顧氏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一年多前那骯臟的一幕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

自己的丈夫和繼母有私情,絲毫不顧及她腹中的孩子。這麼腌臜骯臟的事,讓她怎麼說得出口?

顧夫人還在喋喋不休:“蕙娘,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這事你爹他們也都是默許的。我們顧家比不得從前,紀家卻是聖眷正濃。這個姻親無論如何不能斷了。我們顧家不便張這個口,你私下和世子說一聲卻是無妨。世子就算念著多年的夫妻恩情,一定不忍拒絕你。”

一字一句,宛如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刺進她的胸膛。

丈夫冷硬無情,婆婆虎視眈眈,娘家人也在算計著她這世上,還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麼?

顧氏心中慘然,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這口鮮血,猛地濺落到顧夫人的衣襟上。

顧氏吐完這口血之後,便昏迷了過去。

顧夫人驚駭不已,驚呼尖叫起來:“蕙娘,蕙娘!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快來人!”

原本守在門外的碧羅等人聽到顧夫人的哭泣尖叫聲,急急地推門進了屋子。待看到面白如紙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顧氏時,碧羅心中一涼,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

短短兩日,顧氏已經吐了兩回血。心頭血,可都是一個人的元氣。顧氏本就孱弱,哪里還禁得起這樣的折騰?

許瑾瑜午睡醒了之後,聽到的便是顧氏吐血昏迷的消息。

“奴婢聽說當時只有顧夫人在屋子里,也不知顧夫人說了什麼,竟讓世子妃氣的吐血昏迷過去。”初夏滿臉的好奇和疑惑。

許瑾瑜扯了扯唇角,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十有八九是為了顧四小姐的事。”

顧采蘋做的這麼明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就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性子,娘家人這般算計自己,再有小鄒氏冷嘲熱諷,顧氏焉能不憤怒?

初夏嘆口氣,聲音里多了幾分同情:“世子妃也夠可憐的。”

是啊!榮華富貴光鮮都是給外人看的,日子過的是否舒心,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今日的顧氏,甚至不如昔日的她。至少,當年她還有全心護著她的兄長。顧氏卻是連娘家人都在盼著她早點死。

想及此,許瑾瑜心中微酸,起身往外走。

剛出屋子,就見鄒氏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瑾娘,你來的正好。聽說世子妃吐了血,眼下正昏迷不醒。我們一起去淺雲居看看。”

紀澤今日為了許徵的事不在府中,偏偏顧氏又出了這樣的事。於情於理,她們都該前去探望。

許瑾瑜想了想說道:“娘,我們總不能就這麼空著手去。你那兒不是還有一株百年人參麼?不如帶過去。”

人參是可以吊命的好東西,百年以上的十分難尋,昂貴的令人咋舌。當年丈夫病重的時候,鄒氏花了許多銀子買了兩株百年人參。用了其中一株,剩下的另一株一直收著沒舍得動用。

雖說侯府里不缺這些東西。可她們總得表示一下。

鄒氏有些肉痛地點了點頭。

母女兩人帶著人參去了淺雲居。

小鄒氏等人都在。扭傷了腳的顧采蘋也讓丫鬟攙扶著過來了,此時正坐在床邊垂淚。顧夫人也在床邊,眼睛紅紅的。

顧氏躺在床上,氣若游絲,面白如紙。

許瑾瑜看了一眼,心陡然一沉。

這分明就是將死的征兆。

前世顧氏熬到了三月才離世。這一世,或許顧氏根本連這幾日也熬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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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迴光

大夫正為顧氏施針。

細長的金針散發著冷幽的光芒,令人心悸。

一針又一針,顧氏卻全無反應。

屋子里沒人說話,只聽到顧采蘋低低的啜泣聲。很快,顧夫人也低聲哭了起來。

小鄒氏心中快意,面上卻表現的戚戚然,裝模作樣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吉人自有天相,顧氏只是一時昏迷,肯定會很快醒過來,親家夫人也別太難過了。我已經打發人去給世子送信,他很快就會趕回來了。”

顧夫人哽咽著說道:“蕙娘的命真是太苦了,還這麼年輕,連個孩子都沒有。這要是真的走了,將來這侯府里只怕連個記著她的人都沒了。”

好一個親娘!

許瑾瑜幾乎快冷笑出聲了,冷眼看了紅著眼眶的顧夫人一眼,心中滿是嫌惡。

顧氏危在旦夕,顧夫人不關心顧氏的身後事,還在一味地惦記世子妃的位置。顧氏若是此時有知覺,非被氣的再次吐血不可!

小鄒氏也在暗暗冷笑,面上卻故作不知,一味地勸顧夫人不要傷心顧氏一定能醒來雲雲。至於顧夫人心中盤算的事,半個字都不提。

顧夫人倒也不急。

一旦顧氏撒手歸西,紀澤總得為亡妻守孝一年才能續弦。這一年里,顧家以姻親的身份多來走動,這門親事十有八九跑不了。

半個時辰後,紀澤回了府。

紀澤大步走進來,溫和俊美的臉孔上滿是急切和焦慮:“蕙娘,蕙娘!”

一派擔憂妻子病情的好丈夫模樣。

看到床上面無人色的顧氏時,紀澤面色泛白,眼中流露出痛楚和自責:“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才半天時間,怎麼就人事不省了?”

顧夫人聞言心虛不已,哪里敢提起自己和顧氏發生的爭執,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顧采蘋悄悄抬眸看了紀澤一眼,就著滿臉的淚痕又哭了起來:“大姐,你快些睜開眼看看。姐夫回來了,我們也都陪著你呢!你別嚇唬我們了!”

鮮花一般的年輕少女,就連哭泣的樣子都是好看的。

紀澤很自然地看了哭的傷心的顧采蘋一眼,嘆道:“四妹也別哭了。蕙娘若是知道你這般傷心難過,一定會心疼的。”

顧采蘋抽抽搭搭的嗯了一聲,用帕子擦了眼淚。

許瑾瑜垂了垂眼瞼,掩去眼底的譏諷和冷意。

紀澤如果真的在乎顧氏,又怎麼會和繼母亂倫?眼睜睜地看著小鄒氏氣地顧氏小產,漠然地看著顧氏纏綿病榻。

他的冷漠無情不聞不問,才是造成顧氏重病不起的罪魁禍首!

不過,紀澤慣會做戲。在顧家人面前,更是表現的完美無缺。顧采蘋母女兩個,根本就不知道紀澤的虛偽和陰險,滿心做著嫁到侯府來做世子妃的美夢說起來,這倒是挺合適的一對!

許徵也進了屋子,見了這副情形,心里也沉甸甸的。

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可顧氏的情形再清楚不過。只怕是熬不過這幾天了。

顧氏一連昏迷了兩天。

施針不見效,參湯灌下去不到片刻就會吐出來。

眾人心里都很清楚,顧氏撐不了多久了。

顧家人聞訊紛紛趕來,男男女女的擠滿了屋子。紀澤告了假,一直守在床榻邊。顧家上下誰也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小鄒氏也表現的可圈可點。每日去探望幾回,一邊暗中命下人準備喪事用的東西。

真正為顧氏傷心難過的,只有紀妧和許瑾瑜。

紀妧和顧氏姑嫂感情深厚,在她心中,溫柔寬厚的長嫂甚至比兄長更親近。眼看著顧氏不省人事,紀妧每日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許瑾瑜對顧氏更多的是同情憐憫,還有感同身受的悲憤。不過,她才到侯府幾天,和顧氏接觸不算多。如果表現的太露骨了,反而容易惹來猜疑。只能暗暗唏噓難過。

鄒氏每天陪著小鄒氏,倒也沒留意到許瑾瑜異樣的沉默。

這一天晚上,顧氏終於醒了。

她蒼白的臉龐透著異樣的紅暈,精神出乎尋常的好,說話也十分清晰:“碧羅,多點兩支燭臺,屋里也能亮堂些。”

很明顯,已經是迴光返照。

碧羅心如刀絞,強忍著淚水應下了。

顧家人都回了府,顧夫人和顧采蘋卻一直留在侯府里。聽聞顧氏醒了,母女兩個急急地趕來探望。

顧采蘋還不能如常走路,由丫鬟攙扶著進了屋子,剛喊了聲“大姐”,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顧氏心思異常清明,對顧采蘋的那點小心思心知肚明,淡淡說道:“行了,我就快閉眼了。死前讓我清靜一會兒,把想說的話都說完。等我閉上眼,想怎麼哭都隨你。”

顧采蘋被噎了一下,訕訕的擦了眼淚。

顧夫人坐到床邊,握住顧氏冰涼的手,紅著眼眶說道:“蕙娘,你別怨恨娘狠心。我真的不是成心要氣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證再也不存那份心思了。”

現在說這些,不嫌太遲了嗎?

還是以為她是個傻子,兩句好話就能哄得她回心轉意,臨死前安排好顧采蘋的親事?

顧氏扯了扯唇角:“母親,你什麼也不用說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等會兒世子來了,我會和他說的。”

顧夫人心中一喜,眼睛都亮了起來。

顧采蘋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卻是激動和竊喜。

看著她們兩個的表情,顧氏心頭一陣翻涌,喉頭隱隱一陣腥甜。

她全仗著一口氣硬撐著,一旦吐了最後這口血,就真的閉眼了。顧氏硬是將血腥味咽下:“你們先出去,我要單獨和世子說話。”

臨終向丈夫托付親妹,這種事,娘家人確實不便在場。

顧夫人依依不舍的看了顧氏一眼,領著顧采蘋退下了。

顧氏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碧羅:“世子人呢?你沒打發人去叫他嗎?”

碧羅躊躇片刻,才低聲答道:“奴婢打發人去請世子了。世子沒在書房,也沒在練功場。大概是去了汀蘭院用晚飯。”

汀蘭院。

顧氏用力的咬了咬嘴唇,眼中流露出無邊的恨意。

白天有顧家人在,紀澤裝模作樣的留在淺雲居。到了晚上,無需再做這些門面功夫,紀澤就去找小鄒氏那個賤人。

門開了。

紀澤走了進來。

明亮的燭光下,紀澤一襲寶藍錦袍,步履優雅,風度翩然,俊美如玉。

嫁給這樣一個家世相貌出眾的丈夫,當年閨閣中的姐妹誰不羨慕顧氏的好福氣?只可惜,光鮮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卻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

沒了外人在,紀澤也懶得做戲,臉孔上滿是漠然,看著顧氏的目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顧氏的眼淚早在一年多前就流盡了,早已意冷心灰。快死的人了,也沒較勁慪氣的心思了,吩咐碧羅退下。

屋子里只剩夫妻兩人。

顧氏緩緩張口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嫁給你八年,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你怎麼對我,你心里很清楚。紀澤,你無情無義,虧欠我顧采蕙良多。我臨死前只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就是到了地下,也會化為厲鬼來找你。”

最後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

紀澤眸中閃過一絲冷意,聲音也沉了下來:“你想讓我娶顧采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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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香消

這不可能!

先不說小鄒氏不情願,他也不願再娶顧家的女兒。

顧家再落魄,也是勛貴世家。顧采蘋又是個心思淺薄的人,一旦嫁到侯府來,發現了他和小鄒氏的私情,再傳到顧家人耳中,可就不妙了。

想來小鄒氏已經吹了風,所以紀澤的面色才會這般不愉。

顧氏沒了譏諷嘲弄的力氣,定定地看著紀澤,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你答應我,無論如何,絕不娶四妹過門。”

縱然娘家人有再多不是,縱然再憤怒傷心,她也不願顧采蘋嫁到火坑里來。

這是她臨死前能為顧采蘋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個意料之外的請求,令紀澤楞了一愣。很快,紀澤反應過來,沒有半點猶豫地點頭應下:“好,我答應你。”

顧氏鬆了一口氣。

強自忍著的血腥氣涌上了喉嚨。

大口的鮮血湧出唇角,染紅了衣襟。

眼前漸漸模糊,最終定格在紀澤漠然的臉孔上。她曾經為之傷心痛苦絕望的丈夫,至始至終也沒愛過她。

幸好,她再也不用在意了。

死亡,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顧氏去世的噩耗很快傳遍了侯府。

許瑾瑜原本在做繡活,聽聞此事,手中的繡花針一抖,戳中了手指。手指上冒出血珠,一陣刺痛。

這個可憐的女人,終於還是死了。

窗子沒關緊,料峭的初春寒風從窗欞的縫隙里透進來,燭光忽明忽暗。

許瑾瑜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哀傷。

初夏素來粗枝大葉,並未留意到許瑾瑜的靜默和異常:“幸好威寧侯夫人早有準備,已經打發人去各府送喪信了。今晚忙著布置好靈堂,明日有人登門吊唁也不會慌了手腳。”

許瑾瑜心中陰鬱,壓根沒聽進初夏在說什麼。

鄒氏很快就來了,低聲叮囑許瑾瑜:“我現在就去汀蘭院看看,幫著你姨母布置靈堂之類的。今晚會回來的很晚。你就別過去了,早些睡下,明天早上再去靈堂。”

許瑾瑜默默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想看到小鄒氏志得意滿的臉,更不想看到紀澤偽裝傷心令人作嘔的模樣。

鄒氏匆匆走了,初夏又在許瑾瑜耳邊絮叨了起來:“小姐,世子妃真是命薄沒福氣。早早地就這麼走了,連個子嗣也沒留下。世子年輕又英俊,肯定是要續娶填房的。也不知道將來誰有這樣的福分嫁到侯府來。”

“初夏,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先退下吧!”許瑾瑜出人意料的打斷了初夏。初夏性子活潑,對她十分忠心,唯一的缺點就是話稍微多了一點。

初夏一怔,有些委屈的嗯了一聲退下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

許瑾瑜獨坐在窗前,腦海中浮現出顧氏消瘦蒼白的臉龐,心里涌起一陣陣酸澀。

如果沒有兄長許徵,前世的她也會像顧氏一樣,日復一日的憔悴直至凋零吧!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許瑾瑜下意識地抬眸,看到的是許徵關切的臉:“妹妹,你怎麼將自己關在屋子里?是不是聽聞了表嫂過世的事心情不好?”

那張年輕清俊的臉孔,和記憶中焦灼急切的兄長悄然重合。

許瑾瑜哽咽著喊了聲:“大哥”淚水已然滑落。

許徵心疼地走上前來,伸手撫摸許瑾瑜的頭發,低聲安慰:“我知道表嫂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其實,我也覺得難受。雖說沒見過表嫂幾面,可她這麼年輕就死了,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實在令人惋惜。”

不,她不止是惋惜顧氏的死,還有對小鄒氏和紀澤的無邊恨意。

前世,這一對茍且亂倫的賤人,害了顧氏還不夠,又暗中算計她。為了小鄒氏肚中的孩子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紀澤故意引誘她,占了她的清白。年輕單純的她,滿心歡喜地赴心上人的邀約,根本不知道自己喝下的茶水里被人下了藥。

她婚前失貞,清譽盡毀,背負著不堪的名聲嫁給紀澤,在侯府中根本抬不起頭來。就連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底。

等“生”下孩子之後,她也沒了利用價值。如果不是許徵一心護著她,她早就性命不保了。

許徵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長。卻被她這個妹妹連累,在最好的年華死去。

顧氏的死,像一個引子,引出了她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痛苦過往。

許瑾瑜伏在許徵的懷里,淚水浸濕了許徵胸膛處的衣衫。

許徵從未見過許瑾瑜哭的這般傷心過,又是心疼又是著急,不停的輕拍許瑾瑜的後背:“傻丫頭,表嫂病了這麼久,遲早是熬不過去的。你可別哭壞了自己的身子。”

許瑾瑜哭聲漸止,眼睛紅紅的,低聲說道:“大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你不哭了,我什麼事都答應你。”許徵半開玩笑的哄道。

兄妹兩人自幼親厚,許徵愛護妹妹,凡事都會讓著她。即使是最心愛的東西,只要許瑾瑜裝模作樣的哭兩聲,許徵也會忍痛相讓。不知私下允諾過多少不平等條約。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許瑾瑜心中愈發酸澀,抬起眼眸認真地說道:“我要你答應我,將來不論我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要以自己為重。”

別再為了我做任何違心的事,更別為了我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

請你好好保重自己!

許瑾瑜哭了許久,眼眸早已紅腫,目光中滿是祈求和難以言喻的哀傷。

許徵的心似被狠狠地扯了一下,有些酸澀,更多的卻是憐惜:“傻妹妹,盡說傻話。我是你的親哥哥,我不護著你,還有誰護著你。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我都絕不會袖手旁觀。”

許瑾瑜眼淚唰地涌了出來。

“你怎麼又哭了。”許徵半是無奈半是好笑,有些笨拙地為她拭去眼淚:“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動不動就哭鼻子。被人看見了,非笑你不可。”

“我才不管誰會笑我。”許瑾瑜一邊哭一邊固執地說道:“總之,你要答應我,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答應我。”

許徵沒轍了,只得嘆口氣:“得了,算我怕了你了。我答應你總行了吧!”

答應了也沒用。

她若是出了什麼事,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許瑾瑜同樣清楚這一點。可不管怎麼說,許徵這麼答應下來,她心中壓抑了數年的愧疚自責減輕了不少。前世兄長一直守護著她,這一生,就換她來守護許徵吧!

許瑾瑜的情緒漸漸平息,終於察覺到自己還賴在兄長的懷抱里,不由得有些微不自在。微紅著臉退開了幾步。

年幼的時候,許徵常背著她抱著她。年歲漸長,兄妹也得避嫌才是。

許徵莞爾一笑:“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侯府要辦喪事,肯定沒個消停的時候。我們雖然只是來寄住,也不能躲著清閒。”

頓了頓,又叮囑道:“你一個人睡若是覺得害怕,就叫初夏陪你。”

他以為許瑾瑜今晚是被顧氏的死嚇到了。

許瑾瑜先是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初夏一來,我一整個晚上都別想清靜。”

許徵被逗得哈哈大笑。

因為顧氏的死帶來的陰鬱憂傷,在許徵爽朗的笑聲中悄然消散。

想起顧氏的死,她的心里依然一陣陣酸楚。

不過,人死不能復生。顧氏已經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只等著安眠地下。她也無需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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