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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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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尋找失落的愛情]容華似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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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喪事

隔日清晨,威寧侯府的所有下人都換上了白色的孝服。

靈堂就設在淺雲居里。

顧氏年紀輕輕病逝,喪事不宜大操大辦,一切從簡,入殮停殯三日就要下葬。

威寧侯府聖眷正濃,紀澤年紀輕輕就做了京城侍衛步軍副都指揮使,嫡親的姑母是宮中的賢妃娘娘,最得皇上歡心的三皇子秦王殿下是紀澤的表哥。就沖著這一層關系,來吊唁的人也絕不會少。

小鄒氏身為婆婆,不用為兒媳穿孝,只挑了一身色澤淡一些的衣裙穿上,胭脂水粉少抹了一半罷了。

眼中釘肉中刺終於死了,小鄒氏心情不知多舒暢愉快,硬是將那份喜意壓進心底,不停的用帕子抹著眼角。

帕子是用辣椒水浸過的,不一會兒,小鄒氏的眼眶便紅了。

鄒氏不知內情,心里暗暗奇怪。小鄒氏和顧氏婆媳不和的事眾人皆知,顧氏如今死了,小鄒氏竟表現的這麼哀傷難過。

許瑾瑜穿著素白的衣裙,站在紀妧紀妤的身後。偶爾抬頭看裝模作樣的小鄒氏一眼,心中一陣鄙夷嫌惡。

若論演技,紀澤顯然更勝一籌。

今日的紀澤,為亡妻穿上了素服,俊臉黯淡憔悴,眼中布滿了血絲。靜靜地站在棺木邊,凝視著顧氏慘白的臉龐,眼中流露出的哀傷和深情令人動容。

真令人噁心!

許瑾瑜抿緊了唇角,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棺木上。

顧氏靜靜地躺在棺木里。面容安詳,仿佛睡著了一般。

或許,活著對顧氏來說只是漫長的沒有盡頭的煎熬,死了反而是種解脫。

顧家人今日都來了。顧氏的父親叔叔兄長嫂子弟弟弟媳,加起來足有十幾個。男子們面容哀戚,顧家的女眷們一個個捏著帕子低聲啜泣。

尤其是顧夫人,扶著棺木哭泣:“我可憐的蕙娘,你還這麼年輕,怎麼這麼早就扔下娘走了。”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傷心地幾乎昏厥過去。

顧采蘋眼睛紅紅地扶著顧夫人,一邊低聲勸慰:“母親,大姐已經走了,你也別太傷心難過了。若是傷了身子,大姐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安心。”

顧夫人哪里聽得進去,兀自哭的傷心欲絕。

又是一個裝模作樣的。

如果顧夫人真的憐惜顧氏,又怎麼會等不及顧氏去世就開始算計世子妃的位置?顧氏比前世提早半個多月身亡,顧夫人和顧采蘋“功不可沒”。

聽著顧夫人母女的哭聲,許瑾瑜心中只覺得厭惡。可惜靈堂就這麼大,想躲也躲不過去,只能強自忍耐。

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進了靈堂。

這個女子穿著素色羅裙,容貌美麗氣質嫻雅,眉宇間和紀妧有幾分肖似。正是威寧侯的長女紀嬛。

紀妧迎了上去,低低地喊了聲大姐。

昨夜得知了顧氏病逝的噩耗之後,紀妧一夜沒睡,眼睛哭的又紅又腫,清亮悅耳的聲音也變得沙啞。

紀嬛握住紀妧冰涼的手,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和顧氏親厚,她這麼走了,別說你,就是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紀妧眼中閃出水光,哽咽著嗯了一聲。

紀嬛走到紀澤身邊,低聲勸慰了一番。紀澤不言不語,也不知聽進了多少,俊臉一片哀傷靜默。一旁的顧家人看在眼底,心中各自有一番思量計較。

紀嬛終於留意到了紀妧身側的陌生美麗少女,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你就是許家表妹吧!”許家母子三人來投奔小鄒氏的事,紀嬛早有耳聞,只是一直沒回府來,未曾見過面。

許瑾瑜上前一步見了禮:“瑾瑜見過嬛表姐。”

紀嬛扯了扯唇角:“瑾表妹不必多禮。日後得了閑空,不妨和二妹一起到鎮西侯府來做客。”

這麼明顯的客套話,當然不能當真。她是小鄒氏的姨侄女,紀嬛紀妧和小鄒氏關系冷淡,看她也絕對順眼不到哪兒去。

許瑾瑜柔聲應了。

今天是顧氏的喪禮,眾人也沒心情說話。草草寒暄幾句,便各自住了嘴。

很快,前來吊唁的人便一一登了門。

小鄒氏一個人招呼不過來,幸好有紀家二房三房的人來幫忙。

鄒氏也不得清閒,一直跟在小鄒氏的身邊。趁著這個機會,鄒氏結識了不少京城勛貴女眷。看到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時,免不了暗暗打量幾眼。

許徵也不算小了,等今年秋闈過後,就可以張羅親事了。

許徵相貌人品才學樣樣出眾,只可惜家世差了一些。門第太高的千金小姐未必攀得上,得往門第低一些的尋一門親事。不過,鄒氏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女子的容貌氣質才學都得出挑才行。

在鄒氏暗中觀察打量別人的同時,殊不知,許家兄妹也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今天到侯府來吊唁顧氏的,大多是和威寧侯府交好的世家女眷。陡然見到兩張陌生臉孔,不免多看幾眼。

許徵穿著竹青色的儒袍,眉目清俊,身材修長,斯文有禮。許瑾瑜一身素色羅裙,容貌美麗,氣質沉靜,身材窈窕,楚楚動人。

這麼出色的一對兄妹,想不惹人矚目都難。只是今天的場合不宜打聽,有心的人便暗暗記在心里,等威寧侯府的喪事結束了再打聽也不遲。

門房負責迎客的管事形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啟稟世子,秦王殿下攜秦王妃來了。”

秦王竟然親自來了!

紀澤不敢怠慢,立刻親自迎了出去。小鄒氏領著紀嬛姐妹三人一起迎了出去,再加上二房三房的人,堪稱聲勢浩蕩。

鄒氏略一猶豫,便打算厚顏地跟上去:“徵兒,瑾娘,我們也一起去迎一迎。”

“還是別去了。”兄妹兩個不約而同的說道。

雖然理由不一樣,不過,兄妹兩個態度倒是有志一同。

鄒氏一怔,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低低說道:“為什麼不去?”

那可是秦王殿下,是當今聖上最喜歡的三皇子。這麼尊貴的人物,平日想見也見不著。今天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能湊上前露個臉也是好的。為什麼一雙兒女都不願意?

許徵低聲解釋:“秦王殿下身份尊貴,今日是為了吊唁表嫂才特意前來。我們畢竟只是侯府的親戚,這麼腆著臉湊過去實在不妥。若是惹來姨母和世子的反感就得不償失了。”

“大哥說的是。”許瑾瑜從善如流的接過話茬:“今日我們兄妹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還是低調些的好。想結識秦王殿下,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急在一時。”

鄒氏沒料到兄妹兩個都齊齊反對,只得訕訕地作罷:“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們既是覺得不妥,就不去好了。”

許瑾瑜暗暗鬆口氣。

當今皇上共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

嫡長子慕容旸乃皇後所出,今年三十有二,十年前便被立為太子。

二皇子慕容晅,今年二十九歲,被封為魏王。魏王幼年時患了腿疾,不良於行,平日極少出府走動。

三皇子慕容曄是紀賢妃所出,被封為秦王,今年二十六歲,也是紀澤嫡親的表哥。

四皇子年幼夭折,五皇子慕容昀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被封為楚王,今年只有十五歲,尚未大婚。

安樂公主慕容漪是魏王的胞妹,兩年前就已出嫁。安寧公主慕容湘則是秦王的同胞親妹,今年十四歲。

皇上最器重的是太子,最寵愛的卻是秦王。甚至讓秦王領了戶部的實差。秦王禮賢下士素有賢名,朝野名聲極佳。鄒氏遠在臨安也聽說過秦王的名聲,因此滿心盼著許徵能在秦王面前露臉。

許瑾瑜卻清楚地知道秦王賢名下的勃勃野心。

前世許徵受秦王牽累被斬首。這一世,許瑾瑜絕不願兄長再重蹈覆轍,離秦王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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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故人(一)

靈堂外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

許瑾瑜不動聲色的扯著許徵後退幾步,正好退到了靈堂的角落里。巧妙的借著眾人遮掩住了身形。

許徵半開玩笑地低聲道:“別人都搶著湊上前巴結討好,我們兄妹兩個反其道而行之,躲在角落里。”

許瑾瑜半真半假的應道:“如果不是怕惹人注目,我早就溜出去躲一會兒了。”她半點都不想見到秦王。

許徵被逗的啞然失笑,寬慰道:“你也別太緊張了。我雖從沒見過秦王殿下,也聽說過秦王殿下禮賢下士名聲極好,應該不難相處。而且我們又沒打算腆著臉上前套近乎,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願秦王別留意到他們兄妹才好。許瑾瑜隨意的扯了扯唇角。

一行人走進了靈堂。

走在最前面的青年男子相貌俊朗器宇軒昂,舉頭投足間顧盼神飛。

論相貌,這個青年男子不及面如冠玉的紀澤,卻比紀澤多了一份高高在上的貴氣和從容的氣度。

這個青年男子,正是秦王慕容曄。

秦王右側的年輕貴婦是秦王妃李氏,一身華服容貌美艷。

秦王的左邊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少女穿著粉紅宮裝,生的一張可愛的圓臉,皮膚白皙,眼睛大而靈活,俏挺的鼻子,菱形的紅唇,臉頰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顯得俏皮可人。

這個少女,正是秦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大燕朝的安寧公主慕容湘。

秦王兄妹俱是紀賢妃所出,威寧侯紀弘是他們嫡親的舅舅,關系自然十分親密。顧氏病逝,秦王和安寧公主一起到侯府來吊唁,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的場合不宜熱鬧寒暄,眾女眷中有和秦王妃相熟的,也只點頭示意。

許瑾瑜兄妹兩人躲在角落里,和秦王一行人中間隔著不少人,果然沒引起秦王的注意。

秦王走到棺木前,神色肅然地吊唁片刻。之後,又拍了拍紀澤的肩膀,低聲嘆道:“玉堂,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紀澤神色木然地應了一聲,一副哀痛的近乎麻木的模樣。落在眾人眼中,儼然是一個心痛妻子病逝的有情有義的男人。

如果不是許瑾瑜知道他的真面目,必然也會被蒙蔽過去。

許瑾瑜抬眸看了紀澤一眼。

許徵敏銳的捕捉到了許瑾瑜一閃而逝的冷然,心中不由得暗暗訝異。許瑾瑜似乎對紀澤有些排斥不喜。上一次提醒他要留意紀澤,此刻更是明顯的流露出了厭惡。

明明初到京城和紀澤從無交集,這份厭惡從何而來?

此時當然不便追問。許徵默默的將這個疑問按捺了下去,暗暗想著日後找個機會仔細問一問許瑾瑜。

另一邊,安寧公主正握著紀妧的手低聲安慰:“妧表姐,死者已矣,表嫂地下有知,也一定不願看到你這般難過。”

紀妧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苦澀之極的笑容:“嗯,我知道輕重,不會熬垮自己身子的。”

紀妤不甘被冷落在一旁,厚顏湊上前,語氣輕快地說道:“公主,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侯府了。我心里一直惦記著你呢!”

安寧公主對紀妤卻有些冷淡:“這些日子母妃身子有恙,我一直陪著母妃,很少出宮。”

“賢妃娘娘生了什麼病?現在好些了麼?”紀妤絲毫不介意安寧公主的冷淡,一臉擔憂。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紀妤又是在關心紀賢妃的病情。安寧公主雖然不太待見紀妤這個表妹,也不好不理人:“母妃只是偶感風寒,喝了幾天藥,如今已經好多了。”

紀妤釋然的鬆口氣:“娘娘無恙就好。對了,過些日子就是娘娘的生辰了吧!”每年紀澤紀妧都會進宮為紀賢妃祝壽,她早就眼熱不已了。

安寧公主明明聽出了紀妤的話中之意,卻只當不知,淡淡地嗯了一聲。

紀妤碰了個軟釘子,訕訕的住了嘴。

秦王一行人並未逗留太久,吊唁過後,很快離開了。

許瑾瑜暗暗鬆了口氣。

很快,又有吊唁的人來了。當許瑾瑜聽到安國公府四個字的時候,神色微微一動。腦海中忽的閃過一張塵封在遙遠記憶中的少年面孔。

這一失神,頓時引來了許徵的注意:“妹妹,你認識安國公府的人嗎?”

許瑾瑜迅速地回過神來,神色自若的應道:“我才到京城幾日,從未出過侯府半步,怎麼可能認識安國公府的人。不過,我之前倒是聽妤表妹提起過陳家,所以一時失了神。”

許徵也未起疑心,低聲說道:“我也聽娘說起過。聽說已故的威寧侯夫人陳氏就是出自安國公府。”

威寧侯府是大燕朝的頂級勛貴世家,安國公府比起威寧侯府來也不遑多讓。

已故的老安國公驍勇善戰,立過無數戰功,先皇賞賜了世襲一等公的爵位,並賜下丹書鐵卷。先皇逝世不久,老安國公也壽終正寢,爵位傳給了長子陳玹。

只可惜,虎父生了犬子。這位安國公可比其父差遠了。兵法的書讀了不少,真正領兵上戰場就不行了,和那位名垂千古擅長紙上談兵的趙括頗有些相似。

說起安國公,不得不提他的妻子葉氏。

葉家是書香門第,長女嫁給了年輕的太子,太子登基後,葉皇後名正言順的執掌六宮。葉家也因此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

葉氏是葉家的幼女,容貌絕色更甚葉皇後。安國公枉自生了一張俊臉,卻是個繡花枕頭,又貪花好色。這門親事,葉家自然十分不情願。奈何這是老安國公親自恭請先皇下旨賜的婚。葉家再不情願,也只能將才貌出眾的幼女嫁到了安國公府。

成親三年,葉氏無所出。安國公的侍妾倒是生出了庶長子。又隔了兩年,葉氏才生下了嫡子。幾年後,安國公又多了一個庶出的女兒。

安國公共兄妹三人。陳珩比兄長善于領兵,只是命運不濟,在領兵平匪的時候染上了惡疾,不到三十歲就一命嗚呼。留下孤兒寡母,如今也住在安國公府里。

安國公的妹妹陳氏也是個命薄的,嫁給了威寧侯之後,生了紀嬛紀澤,隔了幾年又生下了紀妧。因為難產傷了元氣,在紀妧一歲的時候就撒手人寰。一年過後,威寧侯便續娶了小鄒氏過門。

安國公府是紀澤姐弟三人的舅家,即使陳氏亡故多年,平日里來往也頗為密切。

侄媳顧氏病逝,安國公身為長輩,沒有親自前來。和紀澤同輩的倒是都來了。

小鄒氏身為繼室,和原配陳氏的娘家人關系自然微妙,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招呼陳家的人。

許徵凝神打量陳家兄妹,忍不住低聲贊嘆:“我原本覺得我們兄妹兩個相貌生的好,到了侯府里,又覺得紀家的人個個相貌出挑。現在再看陳家兄妹,才知道什麼叫人中龍鳳。那個最年長的,應該就是陳家的長子陳元白,生的溫文爾雅貌若潘安。那個年輕的少年,最多和我差不多大,濃眉大眼十分俊俏。還有那個少女,應該比你大不了多少,也生的明艷動人。”

說了半天,許瑾瑜都沒半點回應。

許徵暗暗奇怪,忍不住扭頭看了許瑾瑜一眼。

許瑾瑜正定定地看著那個俊俏少年,眼中似浮起一層淡淡的薄霧,神情似喜似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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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18:2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故人(二)

少年約有十五六歲,淺淺的麥色皮膚,濃濃的眉,黑亮的眼,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俊朗中透出幾分勃勃英氣。

和許徵的清俊斯文相比,這個少年爽朗愛笑,令人望之生出好感。靈堂里的幾個妙齡少女,都在暗暗留意這個少年。就連眼高於頂的紀妤,也偷偷瞄了少年幾眼。

不過,這些少女中絕不應該包括許瑾瑜。

許徵最了解自己的妹妹,許瑾瑜性子柔韌溫柔知禮,絕不會對著一個剛見面的少年發花癡。

許瑾瑜還在看著那個少年。

許徵皺了皺眉,扯了扯許瑾瑜的衣袖,低聲道:“妹妹,那個人是誰?是陳二公子嗎?”年齡似乎有些不對。陳二公子陳元昭今年至少二十歲了。

許瑾瑜收回目光,定定神應道:“他不是陳元昭,是陳三公子陳元青。”

這語氣,未免也太篤定了。

“你說的這麼肯定,難道你之前見過他們兄弟不成?”許徵按捺下心底的疑惑,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當然見過,而且十分熟悉。

許瑾瑜眼中閃過一抹復雜和唏噓,口中卻應道:“我到京城之後一直待在侯府里,連府門都沒出過半步,怎麼可能認識陳家兄弟。不過聽妤表妹說起過,陳元昭領著神衛軍在山東剿匪平亂,沒在京城。這個少年和陳大公子在一起,肯定就是陳家二房的三公子了。”

許徵似笑非笑的瞄了許瑾瑜一眼。

許瑾瑜被看的有些心虛:“大哥,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說的不對麼?”

“你說的倒沒什麼不對。”許徵低聲取笑:“我只是難得見你對一個少年郎這般感興趣,連話都比平日多了。”

許瑾瑜故作忸怩地垂下頭,避開了許徵探尋的目光。

塵封已久的往事襲上心頭,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息。

當年,陳元青對她一見傾心。單純可愛的少年幾乎將一片癡情寫在了臉上,為了討她歡心,不知做過多少傻事。

可惜當時的她早已對紀澤芳心暗許,對陳元青的一腔熱情視而不見。

後來鬧出了婚前失貞的醜事,她很快便嫁給了紀澤。陳元青傷心之餘,聽從了其母的安排成親娶妻。

之後幾年,兩人只見過寥寥幾次。礙於彼此的身份,陳元青從未逾越。只在看著她的時候,流露出關切。

她被送到田莊軟禁,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負責看守她的何媽媽尖酸刻薄,每日冷嘲熱諷不說,送來的飯菜大多是冷的,粗糙的難以入口。每日被關在屋子里,沒有出去走動的機會,偶爾出門,身邊總有幾個壯實的婆子虎視眈眈。說話也要格外謹慎。

才二十歲,她已嘗盡世間的辛酸苦楚。

她偶爾也會想起陳元青,想起那個爽朗愛笑親手做了風箏討她歡心的少年。如果沒被紀澤所迷惑,如果嫁的是全心全意愛著她的陳元青,她過的應該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生活吧!

沒想到,有生之年,她還會和陳元青有所牽扯。

那一夜,她知道了許徵和鄒氏身亡的噩耗。初夏毅然代她赴死,一把火燒毀了田莊。初夏被燒的面目全非,辨不出面容。為了躲避紀澤暗中派來搜尋她行蹤的護衛,她喬裝改扮成農婦模樣,身上除了許徵臨死前給她的那封信之外,別無長物。

天大地大,她卻不知該躲到哪里。思來想去,終於決定冒險回到汴梁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紀澤心再黑手再狠,在京城也有諸多顧忌。更重要的是,許徵不能枉死,她要為兄長報仇,就必須回京城。

她不敢走官道,一直走小路,整整走了一天一夜。腳上磨出了血泡,全身疲累不堪,全憑著一股信念在支撐著自己。

在靠近城門的時候,她竟遇到了陳元青。陳元青一眼就認出了她,焦灼的臉上溢滿了驚喜。

原來,田莊被燒毀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陳元青又驚又急,當夜便騎馬到了田莊。見到被燒為灰燼的田莊後,猶自不死心,一直四處搜尋她的下落。

“瑾娘,你若是信任我,就隨我走。”陳元青溫柔急切地凝視著她:“你兄長是秦王黨羽,已經被斬首。你絕不能再輕易露面,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真正想殺她的人,是她的丈夫和婆婆。她孑然一人,能躲得過一時,卻躲不過一世。

許瑾瑜一咬牙,躲進了陳家的馬車里。

陳元青將她藏在了一處隱秘的宅院里。兩進的宅子不算大,足夠她容身。紀澤疑心田莊里那具辨不出面容的屍首不是她,一直暗中命人搜查她的下落。

她在宅院里躲了一個多月,外面風聲鶴唳,搜尋她下落的人一直沒消停過,卻一直無人發現她的行蹤。

那一個多月里,陳元青暗中去見過她兩回。每次只能待短短的一個時辰。看著她的時候,他的眼中溢滿了柔情和憐惜。

“瑾娘,我知道自己不配說這些。你的身份見不得光,我也娶了妻,給不了你名分。可是,我的心里從來沒忘過你。”陳元青情難自禁的握住她的手:“如果你願意,不妨長住在這里,我得了空閒就會來陪你。”

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她當他的外室?

她惱羞成怒,幾乎想也不想地冷了臉攆人。

陳元青訕訕地走了,之後半個多月都未露面。照顧她的人和看守宅院的護衛,早已得了他的嚴厲叮囑,倒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身負血海深仇,從沒有一日展顏過。躲在宅院不能出門半步,每天孤孤單單冷冷清清。難過軟弱的時候,她也想過不再堅持什麼。身邊有這麼一個全新愛著自己的男子,總能多一些溫暖。

可每次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有另一個堅定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許瑾瑜,你恨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子茍且。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你和那個卑鄙下賤的女子又有什麼區別?

很快,宅子里又有人來了。來的卻不是陳元青,而是他的堂兄陳元昭。

身材挺拔修長面容英俊冷漠的青年男子看著她,目光冷冽,聲音如寒冰:“許瑾瑜,元青要休妻,還要辭了吏部的差事,說是要一個人離開京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吧!”

許瑾瑜一臉不敢置信。她沒想到,陳元青竟肯為她放棄所有的一切。縱然是心腸再冷硬,在這樣熾烈不顧一切的感情面前,也無法不動容。

陳元昭冷硬無情的打斷了她的思緒:“我絕不會允許元青為你這樣的女人毀了自己的人生。我已經將他軟禁在府里,等過些日子,他就會冷靜清醒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被人用那樣冷凝鄙夷的目光看著,字字句句透著輕蔑羞辱,許瑾瑜氣的俏臉煞白,挺直腰桿應了回去:“陳二公子,有件事你弄錯了。我感激陳三公子的收容之恩,但是從沒有要勾引他的意思。他曾說過要一直照顧我,已經被我嚴詞拒絕了。至於他要休妻辭官離開京城的事,我一無所知。而且,我還要為兄長報仇,絕沒有離開京城的打算。你大可以放心!”

陳元昭絲毫沒動容,冷冷說道:“你能識趣些最好。以後元青不會再來了,這處宅院和人手都留給你,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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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人(三)

幾日後,一臉憔悴消瘦了一圈的陳元青出現在她面前。

陳元青急急說道:“瑾娘,二哥一直將我關在府里,他今天進宮當值,我才有機會偷偷溜出來。別的東西我來不及帶,只帶了些金銀細軟。衣物也不用收拾了,我們現在就離開京城,我們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誰也不認識我們兩個。我們可以換了姓名身份,長相廝守。”

“你回去吧!”許瑾瑜硬著心腸拒絕:“我還有大仇未報,從沒想過離開京城,更沒想過要和你私奔做夫妻。”

陳元青神情一僵,放軟了語氣近乎哀求:“瑾娘,你別固執了。你區區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對付得了威寧侯府?更何況,你如今已經‘死’了,一旦你露了面,就會被紀澤找到帶回侯府。到時候你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日後要怎麼報仇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

她冷然拒絕,轉過身,不再看他。

他眼里的亮光黯了下來,沉默著佇立了許久,臨走前低聲道:“我過些天再來看你。”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陳元青。

當天晚上,陳元昭在宮中被以謀逆的罪名捉拿問罪。皇宮內風雲變色血流成河。陳元昭身中數箭而死。

謀逆是誅九族的重罪,安國公府上下無人幸免。陳元青也死於那一場滅族的屠戮中。

驚聞噩耗,她只覺得無限悲涼。親人死了,世上唯一在意她的男子也死了。她一個人躲在小小的宅院里茍且偷生又有何意義?

她獨自坐了一夜,終於下定了決心。天亮前悄悄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離開了那個院子。自毀容貌更名改姓,藏身在繡莊里,伺機報仇雪恨。

之後的數年里,她偶爾會想起陳元青,心中總有一絲愧疚。如果當年她肯隨他一起私逃出京城,陳元青也不會死。

只可惜,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她要為兄長報仇,絕不肯離開京城,更不願以那樣的方式和陳元青在一起。

漫長的十幾年時光和昔日的回憶,只存在她的腦海中。

人群中的少年依然和當年一樣,俊俏不凡英姿勃勃神采飛揚。

許瑾瑜心中涌起一股重見故人的溫暖和歡喜。

陳元青吊唁過顧氏之後,正和陳四小姐說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忍不住抬起頭看了過來。

隔著一段距離,隔著重重人影,陳元青依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女。

一身素色羅裙,容顏如玉,溫婉沉靜。眼眸清澈似潭水,紅潤小巧的唇角淺淺含笑。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木槿花,美麗卻不張揚。

兩人目光相觸。

隔了這麼遠,陳元青卻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溫暖和笑意,心里莫名的怦怦一跳。似有一顆種子悄然落進了心田,剎那間生根發芽開花,開了滿心的愉悅欣喜。

陳元青下意識地盯著那個少女。可惜,少女已經移開了視線,扭頭和身側的俊秀少年說起話來。

然後,另一張熟悉的俏臉出現在他面前,不偏不巧地遮擋住了他的目光:“元青表哥。”

是紀妤!

陳元青收斂心神,沖紀妤淡淡一笑,禮貌地喊了聲“妤表妹”。

陳家是紀澤兄妹的嫡親舅家,和小鄒氏生的女兒可扯不上什麼關系。陳家兄妹對紀妤都沒什麼好感,礙於顏面不得不維持禮貌罷了。

紀妤似是沒察覺陳元青的冷淡,笑著說道:“元青表哥,這里人多擁擠,說話也多有不便。不如出去透透氣。”

陳元青卻沒領情,一臉正色地說道:“表嫂年紀輕輕病逝,我們心中悲痛,前來吊唁,實在沒有出去透氣閑聊的心情。還請妤表妹體諒。”

紀妤沒料到陳元青說話這般不客氣,尷尬又難堪,臉頰飛速地漲紅。

一旁的陳四小姐輕咳一聲:“妤表妹,三哥沒有譏諷你的意思。不過,今天日子特殊,還是待在靈堂里更好些。”算是為紀妤解了圍。

紀妤有些僵硬地應道:“雪表姐說的是,剛才是我考慮不周了。今天確實不宜四處走動。等下次元青表哥和雪表姐來了,我再陪你們去園子里賞花。”

陳凌雪淺淺一笑,也不和紀妤多說什麼,轉頭和紀妧低聲絮語。

紀妤被無形地晾在一旁,頗有幾分尷尬。依著她的脾氣,早該拔腿走人了。可今天不怎麼地,滿身的脾氣愣是發不出來,厚著臉皮賴在一旁舍不得挪步。

陳元青的聲音清亮又好聽:“妧表姐,今日來吊唁的人你都認識嗎?”

紀妧之前哭了許久,嗓子略有些低啞:“大部分都認識,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

是啊,陳元青問這個做什麼?紀妤好奇地抬眼看過去。

一向爽朗活潑的少年難得有一絲羞澀,小麥色的臉孔閃過一抹紅暈:“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角落處的那個少女不知你認不認識?就是那個個穿著素色羅裙生的美麗嫻靜的那一個。”

紀妧先是一怔,旋即抿唇笑了一笑:“今日來吊唁的人這麼多,大多都是穿著素色衣服來的。你這麼形容,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個。”

陳元青被笑的有些心虛,厚著臉皮說道:“就是那一邊的那個少女,看著最多十四五歲的模樣。她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竹青儒袍的少年,兩人相貌有些相似,大概是兄妹。”

兄妹?

紀妧很快會意過來:“你說的是徵表弟和瑾表妹吧!他們是母親娘家的侄兒侄女,隨著許家姨母到京城還沒幾日,也怪不得你不認識。”

竟是小鄒氏的娘家親戚。

陳元青略一猶豫,看向紀妤:“妤表妹,不知可否麻煩你引見一下?”

紀妤早就笑不出來了,心里又嫉又恨,卻又不得不應下:“好,待會兒我就叫他們過來見一見元青表哥。”

陳元青心中暗喜,笑著道了謝。想了想又說道:“叫人家過來太不禮貌了,還是我們一起過去見他們好了。”

紀妤暗暗咬牙。

紀妤板著臉孔走到了許瑾瑜面前,那副表情,活似別人欠了她一堆銀子似的。她的身後是陳元青陳凌雪兄妹兩人。

許瑾瑜隱約猜到了她的來意,卻故作不知:“妤表妹,有什麼事麼?”

紀妤抿緊了唇角,忍住沖到嘴邊的冷哼,十分不情願地說道:“你們初到京城,還不認識陳家的雪表姐和元青表哥吧!”又轉身對陳元青兄妹說道:“這是許家的徵表哥和瑾表妹。”

介紹完之後,便是互相見禮。

按理來說,應該由年齡小一些的給年長的見禮。

許瑾瑜正要張口說話,就見陳元青略顯激動的上前一步:“瑾表妹,我是陳家三郎,全名陳元青。一元初始的元,萬古長青的青。你叫我元青表哥就行了。”

被忽略無視的許徵:“…”

許瑾瑜忍俊不禁的抿唇,如春風輕柔地拂過湖面,漾開清淺的笑意。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話語。和前世初見時一模一樣。

陳元青,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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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故人(四)

許瑾瑜抬眸,輕輕地喊了聲“元青表哥”。

好美的眼眸!好悅耳的聲音!

陳元青聽到自己沉寂了十六年的心怦怦亂跳,全身血液胡亂竄動,勉強按捺著才沒當眾臉紅耳赤。

這個陳家三公子,怎麼傻愣愣的直盯著妹妹看,初次見面也太失禮了。

許徵心中有些不快,渾然忘了自己剛才還贊過陳元青。上前一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陳元青的視線:“我今年十六,生辰在四月,不知該稱呼一聲元青表哥還是元青表弟?”

陳元青定定神應道:“我也十六,七月生辰,我該叫你一聲徵表哥。聽聞徵表哥今年要參加秋闈,我也打算下場試一試,日後可要厚著臉登門請教了。”

許徵神色淡然:“元青表弟這麼說,我實在愧不敢當。我讀書平平學業淺薄,應該多向元青表弟請教學習才對。”

陳元青厚著臉皮打蛇隨棍上:“既是如此,我們兩個也不用誰向誰請教,以後多在一起切磋交流。我常接到詩會書會的帖子,你隨我一同前去也無妨。”

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熱情,怎麼看都有點無事獻殷勤的意味!

許徵嘴角微微抽搐,正想婉言拒絕,許瑾瑜忽的微笑道:“元青表哥一片熱誠,大哥你就別推辭了,免得傷了元青表哥的一片心意。”

許徵:“…”

許徵一不小心,表情有些扭曲。

陳元青聽了卻眼睛一亮,心花怒放,連連點頭附和:“瑾表妹說的是。”

一旁的紀妤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手中的帕子幾乎快被擰成了麻花。

陳凌雪也看不下去自家堂兄春光爛漫的蠢樣了,咳嗽一聲說道:“三哥,我們兩個過來夠久了,還是回去吧!大哥找不到我們兩個,肯定著急了。”

陳元青不甚情願地應了一聲,臨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許瑾瑜一眼又一眼。

許徵神色如常,只是唇角抿的緊了一些。

只有熟悉許徵脾氣的人才知道,這樣的表情代表著他正不高興。

許瑾瑜心知肚明許徵是為了什麼生氣,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哥,你先別生氣。我剛才那麼說,也是想為你多結一份善緣。陳三公子出身雖高,性子倒是隨和,沒半點架子,這樣的人值得結交。”

許徵依然不快,低聲道:“我們是來投奔姨母的,陳家再好,也是紀家的姻親,和我們沒什麼相干。這個陳元青,第一次見面就自來熟的湊上來,能存什麼好心,分明是..”

分明就是一眼看中了你,才厚著臉湊過來套近乎。

這句話差點沖口而出,又被許徵生生的咽了回去。

“分明是什麼?”許瑾瑜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臉無辜的追問。

許徵哪里說得出口,含糊其辭的應道:“你就別追問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遠著他一些才好。”

前世也是如此。許徵一直不太喜歡陳元青,理由嘛,也很簡單。哪個做兄長的都不樂見情竇初開的臭小子時常在妹妹身邊晃悠。

看著許徵嘴硬又別扭的樣子,許瑾瑜既覺得窩心又忍不住偷笑。許徵再不待見只怕也沒用,陳元青若是和前世一樣,很快就會頻頻在他們兄妹面前出現了。

“徵兒,瑾娘,你們兩個怎麼一直躲在角落里偷閒。”鄒氏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低聲嗔怪:“今天來吊唁的人太多了,你姨母忙不過來,你們兩個快隨我一起過去幫著招呼客人。”

偷懶清閒了半天的許瑾瑜兄妹應了一聲,乖乖隨著鄒氏去了。

這一天除了吃飯之外,幾乎一直或站或走,到了晚上,累的手腳酸軟。

來吊唁的客人都走了,紀澤留下親自守著靈堂。許瑾瑜母子三人回了引嫣閣。

鄒氏陪著說了一天的話,嗓子都啞了,也沒心情再說什麼話。隨意的梳洗一番便回屋睡下了。

許徵回屋之後,拿起書本看了起來。

平日有再多的煩心事,只要一拿起書本,立刻就會消除所有雜念。今天晚上,許徵卻滿腹心思,書本上的字密密麻麻,一個都看不進去。

明亮的燭火跳躍,許徵俊秀清朗的臉孔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目光閃爍不定。

許瑾瑜端著宵夜進屋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許徵靜默沉思的樣子,不由得一怔:“大哥,你在想什麼呢?”許徵讀書素來自律刻苦,很少見到他拿著書本發呆。

許徵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剛才在想一件事,不知不覺就走神了。”

“也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偶爾放鬆一下也好。”許瑾瑜沒有追根問底,笑盈盈地將熱騰騰的夜宵放到了桌上:“孫媽媽做了最拿手的紅豆元宵,你趁熱吃一些。”

許瑾瑜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擅女紅刺繡,唯一的遺憾就是不懂廚藝。

精於刺繡的女子最要緊的就是一雙纖纖玉手,許瑾瑜自幼年時就嶄露出過人的天分,因此,鄒氏便不再讓她學廚藝。許瑾瑜長到十四歲,幾乎沒進過廚房。

因為不懂廚藝,也讓前世的她吃了不少苦頭。

許徵胃口不佳,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便停下了。

許瑾瑜關切地看了過來:“怎麼只吃幾口就不吃了?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元宵做的很好,是我沒胃口。”許徵在許瑾瑜面前沒了遮掩的心情,低聲道:“表嫂過世,來吊唁的幾乎都是京城最頂級的勛貴,連秦王和安寧公主也親自來了。還有安國公陳家。我在想,就算我一舉考中了狀元,也只能從六品的翰林做起。有生之年也不可能創下這樣的家業,更無法讓你像紀二小姐和陳四小姐那樣風光。”

“大哥,”許瑾瑜無奈又好笑地打斷許徵:“你別總胡思亂想行不行。人過的幸福與否,和家世沒什麼關系。紀二小姐自幼喪母,和繼母不和睦。陳四小姐是庶出,在陳家未必受寵。我衣食無憂,又有親娘和兄長疼愛,哪里比不上她們了?”

許徵先是笑了一笑,然後嘆道:“有一點總是比不了。以許家目前的樣子,將來你說親的時候,只怕要受些委屈了。”

陳元青的出現,觸動了身為兄長的許徵那顆敏感脆弱的心。

陳元青是陳家二房唯一的兒子,安國公是他嫡親的大伯。陳元青的相貌人品在少年中也是極出眾的,想說一門好親事不難。

自己的妹妹樣樣出挑,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少年郎。在許徵看來,陳元青還配不上許瑾瑜。可從從家世來看,許家顯然高攀不起陳家。

好吧!才見第一回就想這種問題確實太遠了。

可許徵實在忍不住不想,也因此心情鬱結了一個晚上。

許瑾瑜覺得窩心又感動,鼻子酸酸的,故作輕快地笑道:“大哥,你又胡思亂想了。我從沒覺得委屈。而且,我現在還小,談親事未免太早了。等你金榜題名娶了嫂子之後,再為我操心也不遲。”

許徵被逗的笑了起來,沉鬱了一個晚上的心情總算好了不少:“好,我聽你的,什麼也不多想了。剛才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現在開始看書了,你先回屋去睡吧!”

許瑾瑜說的對。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全力應付秋闈和來年的春闈。

他一定要盡快的出人頭地,為自己博一個前程未來,這樣才有底氣為妹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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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奸情

夜半三更。

威寧侯府里的主子下人們都已入睡。

汀蘭院一片安靜。

涼風陣陣,掛在屋檐下的風燈輕聲作響,投下昏黃的光暈。

值夜的含玉毫無睡意,謹慎地守在小鄒氏門外幾米遠的地方,目光警惕。

她竭力不讓自己去聆聽門內偶爾傳出的異樣聲響。那些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鉆到她的耳中。

結實的紅木床輕微的搖晃聲,女子隱忍難耐的低吟和呢喃,還有男子粗重的喘息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令人腦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現出的一幕。

暗夜里,含玉的俏臉上看不到多餘的表情,只有擰緊的雙手顯露出了她此時的緊張和不安。

含玉不想知道主子的陰私隱秘,更不願充當這麼一個不光彩的角色。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不是侯府的家生子,只是小鄒氏買來的丫鬟。她的賣身契在小鄒氏手里。她的這條命也被小鄒氏捏在了手里。如果她不乖乖地聽小鄒氏的吩咐,小鄒氏隨時可以“發落”了她。

她八歲起就被小鄒氏買到身邊,調教了兩三年就開始貼身伺候,如今已是小鄒氏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在府中人人羨慕嫉妒她的好運氣,無人知道她心中是何等的惶恐難安。

她之前的大丫鬟梅香,伺候小鄒氏數年。到了應該放出府嫁人的年齡,意外地得了一場重病死了。

她呢,知道小鄒氏這麼多秘密,將來小鄒氏會輕易放她嫁人離開嗎?

含玉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屋內的聲音終于緩緩平息。

屋里沒燃燭臺,些微清冷的月光從窗欞悄悄透進來,灑在床腳。

糾纏了許久的身子依然交疊在一起。女子妖嬈豐滿的身子緊緊的纏著年輕健壯的男子身軀,呢喃的低語中透出了饜足和媚意:“玉堂,玉堂。”

男子低笑一聲,湊在女子耳邊低聲調笑:“剛才叫了這麼久,還沒滿足嗎?等我休息一會兒再給你。”接下來的穢語不便一一描述。

小鄒氏吃吃笑了幾聲:“你這狠心的,在人前一副好丈夫的樣子,要給你媳婦守靈。半夜卻偷偷摸到我的床上來。你也不怕顧氏在棺材里氣的活過來。”

紀澤低低一笑:“我要是不來,只怕你這一夜孤枕難眠翻來覆去睡不好。以後又要擺出一副閨中怨婦的嘴臉給我看了。”

“你一個月才回來兩天,每次都要等到半夜才能來,天不亮就得走。”

小鄒氏半真半假地哀怨:“我可不就是閨中怨婦麼?”

“你總嫌顧氏礙你的眼,現在顧氏已經死了,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提及顧氏,紀澤的聲音無比涼薄,仿佛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小鄒氏心中舒暢之極,口中卻輕哼一聲:“顧氏死了,可顧氏還有妹妹呢!人家可是滿心想著嫁給你做填房呢!”

語氣里滿是酸意。

紀澤聽著受用極了:“你就別泛酸了。顧氏臨死前求過我,我答應過顧氏,絕不會娶顧采蘋過門,你只管放寬心。”

小鄒氏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追問:“你真的沒動半點心思?”

“那個青澀的黃毛丫頭,哪里及得上你一星半點。我對她可沒半點興致。”紀澤漫不經心的應道。邊說邊重重擰了她豐滿的胸脯一把。另一只手則摸索到了另一處豐滿的地方,用力地按壓揉搓。

小鄒氏輕呼一聲,呼吸又急促起來:“你就算不娶顧采蘋,也得續娶別的女子。到時候有了新人,只怕就把我這個舊人拋到一邊去了。”

紀澤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管娶誰過門,我心中都只有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話語中已經有了幾分不耐和不悅。

小鄒氏立刻放軟了語氣:“我沒有不滿意。我就是擔心,將來新婦過門了,萬一是個潑辣性子,知道了我們的事藏不住鬧開來就糟了。還是娶一個溫馴聽話好拿捏的過門才好。”

紀澤毫不在意的說道:“那就找一個性子軟不敢吭聲的。由你親自張羅,這你總該放心了吧!”

小鄒氏終于得到了紀澤的親口允諾,不由得心花怒放,豐滿的胸脯緊緊的貼了上去,聲音甜膩嫵媚:“玉堂,你真好!”話沒說完,身下濕潤滑膩的地方,被用力地貫穿。

小鄒氏難耐地呻吟,雙腿纏上了他的腰間,木床又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春宵苦短,行樂需及時。

第二天,小鄒氏特意撲了一層厚厚的粉,遮掩住臉上的紅暈和春意。

含玉跟在小鄒氏的身後到了靈堂。在見到紀澤的一瞬間,含玉反射性地垂下了頭。耳邊傳來紀澤和小鄒氏的說話聲。

“母親昨天操勞了一天,今日怎麼不多休息會兒再來。”紀澤維持著繼子應有的禮貌。

小鄒氏輕嘆一聲:“一想到顧氏這麼年輕就去了,我這心中就覺得難受,哪里還睡得下。今天應該還有來吊唁的,我便早些過來了。”

“有勞母親費心了。”

一切看來毫無異常。

含玉垂下眼瞼。這一幕她不知看過多少回,每次看到,心中依然寒意陣陣。他們兩個演技太好了。如果不是知悉內情,誰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正想著,許瑾瑜母子三人過來了。

眾人見面之後,草草寒暄了幾句。

許瑾瑜了然的瞄了小鄒氏一眼。小鄒氏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粉,為的是遮掩什麼?

小鄒氏遮掩得了臉色的紅潤,卻遮掩不住眼底的絲絲春情。昨天晚上,紀澤肯定沒真的守靈,半夜偷偷和小鄒氏私會還差不多。

丈夫遠在邊關,常年不回京城。小鄒氏獨守空閨,卻沒有半點閨閣怨婦的樣子。反而嬌艷明媚的像一朵被滋潤的鮮花。落在明眼人的眼中,豈能不生出疑心?這也是小鄒氏不熱衷出府應酬的最重要原因。

小鄒氏敏感的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不動聲色的掃視了一圈。

許瑾瑜早已收回了目光,扭頭和許徵低聲說話。

小鄒氏狐疑地看了許瑾瑜一眼,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略有些悻悻地移開了目光。

昨日來吊唁的客人多是姻親,今天來的大多是紀澤的同僚朋友,以男客居多。

許徵隨著紀澤一起招呼來客,趁著這樣的機會,也結識了不少朝中官員。

許徵生的清俊斯文,言行舉止有度,談吐溫文知禮,給人第一印象極好。再聽說他是當年名聞京城的許探花之子,眾人對他的印象就更深了。

許徵沒有半點讀書人的迂腐,深知人脈關系對仕途的重要性。有這麼難得的好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不過,許徵再忙碌,也不會忘了留意許瑾瑜這一邊。

許瑾瑜一直和紀家姐妹待在一起,見兄長時不時地看向自己,心中一暖,用眼神示意自己無事。

許徵這才放心地轉過頭去。

不過,很快許徵就皺起了眉頭。

陳家人昨天已經來吊唁過了,今天怎麼又來了?

更過分的是,那個陳元青不老老實實在男客這邊待著,跑到女眷那一邊算怎麼回事?

他竟然還走到了許瑾瑜面前,和許瑾瑜搭訕?!

許徵俊臉微黑,心里的怒火嗖嗖地涌上來,板著臉孔,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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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元青

“瑾表妹,”穿著一襲嶄新杏色錦袍的陳元青出現在許瑾瑜面前,俊朗的臉孔上浮著笑意,目光熱切。

看著熟悉的少年臉孔,許瑾瑜心中涌起一陣暖意。

前世三十年的生命里,充滿了陰謀算計陷害。陳元青的出現,是她生命中最特別的記憶。

韶華之齡風華正茂時,有少年傾慕自己理所當然。二十歲的那一年,她形容憔悴落魄,失去了親人背負著血海深仇四處逃亡,陳元青冒著風險收留了她,愛她一如往昔。甚至想拋下一切和她離開京城。

這樣的深情厚意,她永生難忘。

許瑾瑜抿唇微笑:“元青表哥,你昨日已經來吊唁過表嫂了,今天怎麼又來了?”

少女淺淺一笑,唇邊的笑靨如花般嬌美動人,沉靜美麗的眼眸正靜靜地看著他。

陳元青的心亂跳了幾拍,隨口應道:“昨天我是隨著大哥一起來的,代表的是陳家。今日是我獨自前來吊唁表嫂,代表的是我自己。表嫂要停靈三日,我明天還會代替我娘來候府。”

等等,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陳元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懊惱的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

許瑾瑜忍俊不禁,唇角彎彎,露出兩個小小的笑渦。

陳元青還是像以前一樣冒失沖動又可愛!

陳元青臉上還有些熱辣辣的,不過,話說都說了,總不能再咽回來。只能厚著臉皮當什麼也沒說過:“瑾表妹,你怎麼就一個人待在這里?”

站在許瑾瑜身邊被忽略無視的很徹底的紀妤,不甘心地張口叫了聲“元青表哥”。

什麼叫一個人待在這里?她不算人麼?

陳元青扭頭看了紀妤一眼,一臉訝然:“你什麼時候來的?”

紀妤:“…”

她至始至終都站在這里好麼?!

紀妤俏臉都黑了,不高興地說道:“我一直都站在瑾表姐身邊,元青表哥只顧著和瑾表姐說話,哪里還能看到別人。”

話語里酸意沖天。

陳元青雖然不待見紀妤,被這麼指控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忙笑著陪禮:“是我馬虎大意,竟沒留意妤表妹也在。真是對不住了。”

心悅的少年滿臉誠摯地道歉,令紀妤的心情好轉了不少。正要嬌嗔幾句,陳元青已經轉過頭和許瑾瑜說話去了。

紀妤:“…”

紀妤憋了一肚子嫉火和怒火,當著陳元青的面卻不好發作,別提多憋悶了。心里恨恨地想道,這個許瑾瑜,不聲不響的,手段倒是厲害。元青才見她一回就被迷住了。

一個穿著竹青儒袍的少年走了過來。

許瑾瑜笑著喊了聲:“大哥,你不是陪著世子在招呼人說話麼?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許徵溫和地笑道:“他們都是世子的同僚好友,我插不上話,不如過來陪你。”說著,又故作驚訝地看向一旁的陳元青:“元青表弟,你怎麼也在?昨天你不是來吊唁過表嫂了嗎?今天怎麼又來了?”

對著許徵,陳元青自然不敢把剛才的說辭搬出來,咳嗽一聲道:“今日在家中無事,想來找徵表哥說說話,所以就來了。”

這樣的話,鬼才信!

紀妤撇了撇嘴,將頭扭到了一邊。

許瑾瑜又有了想笑的沖動。以許徵的性子,肯放過陳元青才是怪事。

果然,就聽許徵欣然笑道:“我也覺得和元青表弟一見如故,沒想到元青表弟也有同感。這里說話不便,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聊聊。”

陳元青:“…”

他一點都不想去什麼清靜的地方!只想待在瑾表妹身邊。

許徵熱情地挽著陳元青的手離開。陳元青心中不情願,卻不便表露出來,悄悄回頭看了許瑾瑜一眼。

許徵眼尖的留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一臉關切的問道:“元青表弟,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漏在那邊了?”

丟了魂算不算?

陳元青臉孔一熱,訕訕地應道:“這倒沒有。”

“沒有就好。”許徵眸光一閃,若有所指的說道:“雖說是姻親,畢竟男女有別。在人前還是注意些分寸才好,免得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來。男子倒沒太多妨礙,女子的閨譽卻是最要緊的。元青表弟,我說的是也不是?”

陳元青想了想,認真地點了點頭:“徵表哥說的有理,是我考慮不周。下次再到侯府來,盡量私下獨自去找你和瑾表妹,免得被人看見說三道四。”

許徵:“...”

這個陳元青,到底是真聽不懂他的暗示,還是在裝傻?

許徵忍不住看向陳元青。陳元青一雙眼睛生的格外有神采,既明亮又干凈,讓人實在生不出惡感來。

如果不是家世相差太多,陳元青倒是一個不錯的妹婿人選。可惜了嗯,也沒什麼可惜的。他將來一定會為妹妹挑一個更好的。

許徵心念電轉,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總之,絕不能讓“心懷叵測”的陳三郎接近自家的寶貝妹妹。

陳元青走後,紀妤一直繃著臉,看向許瑾瑜的目光里像刀子一般。

許瑾瑜一臉無辜地回視:“妤表妹,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紀妤恨恨的瞪了許瑾瑜一眼,滿心的嫉恨讓她俏麗的臉龐隱隱有些扭曲。她總算記得這里是靈堂,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彼此能聽見:“許瑾瑜,就憑你的家世身份,根本配不上元青表哥。你最好識趣點,別再妄圖勾引元青表哥。”

說到最後一句,語氣中滿是憤然。

許瑾瑜收斂了笑意,正色應道:“妤表妹的話,我實在不明白。我和元青表哥今天才見第二回,加起來也沒說過十句話。最多是寒暄的客套話,每次妤表妹也都在一旁,說了什麼你都聽的一清二楚。到底哪一句讓你生出了這樣的誤會?”

紀妤啞然無語。

許瑾瑜沉著俏臉說道:“這兩次見面,都是元青表哥主動打招呼寒暄,我從未主動上前和他說過話。所謂的‘勾引’一詞又是從何而來?妤表妹是正經的名門千金,應該知禮懂禮,這麼腌臜的字眼怎麼也說得出口。”

紀妤惱羞成怒,俏臉憋的通紅,咬牙切齒地說道:“許瑾瑜!你竟敢羞辱我?”

情緒激動,音量不免高了一些,不免惹來了眾人的側目。

“我只是就事論事,妤表妹何必動怒。就算生氣,說話聲音也該小一些,”許瑾瑜依然冷靜:“你總不想我們兩個說的話被別人聽見吧!到時候丟人的可不止我一個。”

紀妤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氣呼呼的將頭扭到了一邊,不肯再搭理許瑾瑜。

等了半天,也沒等來許瑾瑜向自己賠禮道歉。紀妤忍不住扭過頭,迅速地瞄了許瑾瑜一眼。

這一看之下,紀妤氣的肺都快炸了。

許瑾瑜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湊到了紀妧身邊,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麼。壓根沒把她的怒氣當回事!

這個許瑾瑜,真是太可惡了!

紀妤暗暗咬牙切齒,憤憤地在心中記上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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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圖謀(一)

此時喪事習俗極多,比喜事更講究。一場喪事過後,忙的人病上一場也不稀奇。好在顧氏的喪事一切從簡,停靈三天就下了葬。

這三天里,侯府上下人人都是疲累不堪。

小鄒氏忙里忙外腳不沾地,將喪事操持的利落妥當。紀澤在靈堂里守了三日,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顧家人就是想挑毛病也無從挑起。

顧氏短命?那是顧氏命薄福淺,怪不得丈夫,更怪不得婆婆。再說了,死者入土為安,活著的人總得向前看!

顧家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並未接“腳傷未愈”的顧采蘋回府。于是,顧四小姐就一直住在清芷院里。

紀妤很快就忍耐不住了,憤憤不平地對小鄒氏說道:“娘,那個顧采蘋到底要在我們侯府住多久。我天天對著她那張臉,真是煩死了。哪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大嫂已經病逝下葬了,她硬是賴著不走算怎麼回事?”

小鄒氏心中也覺不快。雖然紀澤允諾過絕不會娶顧采蘋過門,可顧采蘋這麼賴在侯府總是讓人膈應。

紀妤又說道:“娘,我可不想再看見她了。明天就和她說,讓她早些回顧家去。”

“胡鬧!”小鄒氏回過神來,不快地瞪了紀妤一眼:“來者是客,怎麼能攆人走。你大嫂剛下葬,屍骨未寒,我們就這麼對她的親妹妹,你想讓人在背後戳我們侯府的脊梁骨嗎?這麼大的人了,連點腦子也不長。枉費我平日花心思教導你了!”

紀妤被小鄒氏罵的滿心委屈,扁扁嘴,卻不敢再吭聲了。

小鄒氏看紀妤這副樣子,不免又有些心疼,放軟了語氣哄道:“好了,你也別生氣了。這幾天世子一直在府里,所以顧采蘋才厚顏留在我們侯府不肯走。過幾天世子回了軍營,她自然就會回顧家了。你再忍耐幾日。”

紀妤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含玉笑著進來稟報:“夫人,世子和二小姐來了。”

小鄒氏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面上依然矜持淡然:“請他們進來。”

紀澤見了小鄒氏,恭敬地行禮問安。紀妧也隨著紀澤一起行禮。

小鄒氏親切地說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多虛禮。快些坐下說話。”

雖然威寧侯常年不在府里,世子對繼母卻很敬重,從不會少半點禮數。下人們慣會看人下菜,哪里還敢有什麼別的心思。

小鄒氏將侯府內宅緊緊的抓在手里,顧氏在世的時候處處憋屈,根本斗不過小鄒氏。顧氏一死,紀妧又快出嫁了,這威寧侯府以後就成了她的天下了。

一想到這些,小鄒氏心中便覺得無比暢快。她飛速地看了紀澤一眼,兩人目光對視剎那,閃過只有彼此才能意會的隱秘喜意,很快又各自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賢妃娘娘的生辰就快到了。”紀妧張口說道:“我和大哥打算一起進宮為娘娘祝壽。不知母親是不是要一起進宮?”

小鄒氏笑道:“娘娘生辰,我自是要進宮祝壽。”

紀妤一聽這話,立刻將剛才被訓斥的懊惱不快扔到了一旁,急急地說道:“娘,我也要去。”

宮中規矩多,前幾年紀妤還小,小鄒氏唯恐紀妤行步差池,進宮時從不肯帶紀妤。今年紀妤也十三了,也該領著進宮見一見貴人長長見識了。

小鄒氏略一思忖,便點頭應下了。

紀妤心花怒放,又央求道:“賢妃娘娘的生辰還有半個月才到,時間足夠做幾身新衣了。我還要新的珠釵首飾。”

年輕的少女,沒有不愛美的。

小鄒氏對紀妤十分縱容,含笑道:“既是要進宮,當然要做些新衣買些新首飾。待會兒我就打發人去繡衣閣說一聲,讓繡衣閣的掌櫃下午到府里來。再叮囑珍品齋的掌櫃也一起過來。”

繡衣閣是京城最出名的繡莊,以款式新穎繡工卓絕著稱,一條普通的羅裙也得二十兩銀子。珍品齋是專賣珠寶首飾的,樣式精巧華美。當然了,價格也同樣不菲。

紀妤喜滋滋地應了一聲。

接下來,小鄒氏便和紀澤商議起了壽禮的事:“今年是不是該比去年送的更貴重一些?”

紀澤不以為意地應道:“賢妃娘娘在宮中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們就是送的再貴重,娘娘也未必放在眼底。重要的是我們有這份心意。而且,礙著皇後娘娘,賢妃娘娘的壽辰也不便辦的太過隆重。我們還是照著往年的賀禮準備就好,想來娘娘不會怪罪的。”

小鄒氏笑吟吟地應下了。

紀澤忽的又說了句:“進宮的時候把許徵兄妹也帶上吧!”

什麼?帶上許徵兄妹?

小鄒氏一怔,正要說什麼,紀妤已經不滿地搶先一步張口:“他們兄妹兩個不過是來投奔我們侯府的親戚,帶他們進宮做什麼!憑什麼讓他們白白沾光,這也太便宜他們了。”

紀澤略略皺眉。

小鄒氏見紀澤面色不愉,立刻呵斥紀妤:“住嘴!世子既然這麼說了,自然有他的考慮。你什麼也不懂,別在這兒亂嚷嚷!”

紀妤不服氣的反駁:“我說的都是實話,哪里是亂嚷嚷。他們兄妹都是從臨安那個小地方來的,舉手投足說話行事透著小家子氣,根本沒見識過大場面。他們若是跟著我們進了宮,沖撞了宮里的貴人怎麼辦?”

紀妤自以為說的有道理,沒想到就連小鄒氏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

許徵許瑾瑜兄妹兩人,一個清俊溫雅,一個美麗溫婉,相貌氣質俱都十分出挑。待人接物言談舉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就算是用最苛刻的眼光來挑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紀妤這麼說,分明是存了極大的偏見。

紀妤確實是在遷怒。因為陳元青,她和許瑾瑜鬧了口角,已經冷戰了兩天沒說話——主要是紀妤單方面的發脾氣鬧別扭。許瑾瑜可沒受什麼影響,依舊好吃好睡面色紅潤。

一想到這些,紀妤更覺得一肚子窩火,恨恨不已地想著,這次一定要想法子阻止許瑾瑜兄妹進宮的事。

“帶他們兄妹進宮,我自有用意。”紀澤沒看紀妤難看的面色,一錘定了音:“就這麼定了。”

紀妤急了,還想張口反對,卻被小鄒氏狠狠地瞪了回來。

紀妤頓時慫了。

午後,含玉笑盈盈地來送口信:“夫人請太太領著少爺小姐去汀蘭院,說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

鄒氏先是一愣,旋即揚起笑容應了,心中不由得暗暗揣測起“要事”會是什麼。難道是世子又要為許徵引薦當朝大儒?還是托人打聽到了今年秋闈的主考官?

鄒氏心中越想越美,忙命人去叫了許徵許瑾瑜過來:“你們姨母特地叮囑,讓你們兩個也一起去汀蘭院,現在就隨我一起過去。”

許徵點點頭應了,許瑾瑜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小鄒氏特地叫他們過去做什麼?

前世這個時候,似乎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等等,如果沒記錯的話,宮中的紀賢妃生辰應該就快到了。小鄒氏和紀澤兄妹都會進宮祝壽。可這些和她們母子三人根本沒什麼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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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21:5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圖謀(二)

“瑾娘,你在想什麼呢?”鄒氏嗔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叫了你幾聲你都沒應。”

許瑾瑜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一笑:“沒什麼,我是在想,不知道姨母特地叫我們過去是為了什麼事。”

鄒氏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也滿腹好奇呢!

許瑾瑜卻道:“等一等,我先回屋拿些東西。”

鄒氏一怔:“你要去拿什麼?”

“這些日子我繡了幾個帕子,正好趁著現在帶過去,送給妤表妹妧表姐。”許瑾瑜很快恢復如常,含笑說著。

女兒這麼懂事,鄒氏心中十分欣慰。

許瑾瑜很快取了帕子來,母子三人一起去了汀蘭院。

各自見了禮之後,小鄒氏和顏悅色地笑道:“大姐,你們來的正好,我有件要緊的事和你商議。還有半個月,就是賢妃娘娘的生辰。按著往年的慣例,我們會進宮為娘娘祝壽。難得徵兒和瑾娘也在府里,我想帶上他們兩個一起進宮。”

什麼?

要帶許徵許瑾瑜一起進宮?

鄒氏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滿臉喜色地起身道謝:“這可實在感激不盡。”進宮的機會可實在難得。說不定還有機會覲見天顏!

沒想到小鄒氏竟肯這般提攜自己的一雙兒女。

小鄒氏笑吟吟地說道:“大姐說這話可太過見外了。徵兒是我嫡親的侄兒,瑾娘是我的親侄女。我這個姨母,哪有不盼著他們好的。”

鄒氏喜上眉梢,許徵聽聞有機會進宮,也不禁精神一振。

許瑾瑜卻暗暗一驚。

前世紀賢妃生辰,小鄒氏可沒帶他們兄妹進宮。這一世為什麼會出現了偏差?看著母親和兄長高興的樣子,許瑾瑜默默的咽下了出言拒絕的念頭。

有機會進宮,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莫大的榮耀和體面。鄒氏和許徵此刻都在為此事歡喜。小鄒氏更是擺出了一副施恩於人的嘴臉。如果她貿然張口拒絕,肯定會惹來眾人疑心。

小鄒氏索性好人做到底,笑著說道:“難得有機會進宮,總得穿戴的講究些。待會兒繡衣閣和珍品齋的掌櫃會到府里來,正好為徵兒和瑾娘挑些上好的衣料做些新衣。瑾娘再挑些新首飾。”

“怎麼好意思這般破費。”鄒氏受寵若驚,忙笑著推辭:“能跟著進宮一趟,已經是他們兄妹的福氣了,新衣首飾就不用了。在來汴梁之前,我特地為他們做了不少新衣,足夠穿到明年了。”

小鄒氏笑道:“我說句實話,大姐可別不愛聽。京城這邊流行的衣服首飾款式和臨安那邊不一樣。日常穿著倒是無所謂,進宮覲見賢妃娘娘總要慎重些。我們是賢妃娘娘的娘家人,可不能讓那些勢利的宮女太監或別的妃嬪娘娘們小瞧了去。所以,這新衣是一定要做的,首飾也得重新挑一些。”

鄒氏哪里還說得出半個不字,一臉感激地應了。

許瑾瑜冷眼旁觀,愈發覺得不對勁。

小鄒氏怎麼可能這麼好心!這般殷勤,必然有所圖謀!

很快,紀妤和紀妧便來了。

紀妤看見許瑾瑜,心里的怨氣涌了上來,不屑地輕哼一聲,將頭扭到了一邊。這一回,許瑾瑜主動來搭話了:“妤表妹。”

哼!現在知道來討好哄我了,我才懶得搭理你!

紀妤傲嬌地想著,看都沒看許瑾瑜一眼。

“你這兩日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見了面總不理我。如果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只管說,我一定改。”許瑾瑜略有些委屈的聲音不算太大,足夠小鄒氏聽進耳中。

小鄒氏疑惑地看了紀妤一眼。紀妤從來都是藏不住話的性子,若是和許瑾瑜鬧了矛盾,早該到她面前來告狀了才對。

紀妤被小鄒氏看的心虛不已。為了陳元青和許瑾瑜鬧口角,這種事她哪有臉向小鄒氏告狀,一直憋悶在心里。沒想到許瑾瑜竟當著小鄒氏的面挑破了這一層,她想不搭理許瑾瑜都不行了。

這個許瑾瑜,實在是狡猾又可惡!

紀妤恨恨地咬牙,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瑾表姐誤會了。因為大嫂的病故,這幾日我心情一直不佳,沒什麼說話的心情。絕沒有生你的氣。”

許瑾瑜釋然的松口氣,展顏笑道:“沒生氣就好。對了,前些日子我說過要繡了帕子送給你,已經繡好了。”

說著,從初夏的手中取過一塊絲帕送了過來。

紀妤接過帕子,很隨意的瞄了一眼。不過是一塊普通的帕子而已好吧,她這麼說確實有點違心了。

柔軟潔白的帕子一角上繡了一朵盛放的芙蓉花,栩栩如生,繡工極佳。細細一看,花蕊處還繡了一個小小的妤字。

真好看!

紀妤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心里十分喜歡,口中卻不肯誇贊半個字。

許瑾瑜含笑問道:“妤表妹,這帕子你喜歡嗎?”

紀妤擺出一副勉強的表情:“還算過得去。”

口不對心!要是不喜歡,攥的這麼緊做什麼。許瑾瑜也沒揭穿她,抿唇笑道:“這個帕子的特別之處,只怕妤表妹還沒留意呢!”

“不就是繡了朵芙蓉花,還有我的閨名嘛,還能有什麼特別的。”紀妤嘟噥一聲,隨手將帕子翻了過來,然後不敢置信地驚呼一聲。

這帕子的另一面,繡著的竟是一朵芙蓉花苞,在碧綠的荷葉映襯下亭亭玉立。

竟然是被譽為刺繡中絕頂珍品極為罕見的雙面繡!

這樣一幅精美的雙面繡,若是放在市面上,至少也值百兩銀子!作為回禮,何止是不失禮,簡直是厚禮回贈了!

紀妧和小鄒氏也被吸引了過來,細細看了片刻,驚嘆不絕。小鄒氏忍不住贊道:“聽聞雙面繡的技藝已經快失傳了,沒想到瑾娘竟會雙面繡。”

鄒氏心中暗暗自得,口中故作淡然:“瑾娘自小就對女紅感興趣,拜擅長蘇繡的李繡娘為師。李娘子見她還算有天分,便將雙面繡傳了給她。其實,我們這樣的人家,又不靠這樣的技藝謀生,不過是閒來無事繡些物件打發時間罷了。”

聽聽這語氣,多驕傲多自豪,哪有半點低調!

紀妧看著那方帕子,也是一陣心動。

若是有這麼一方絲帕,今後在閨中姐妹們面前也會格外的有面子。不過,她和許瑾瑜不是正經的姻親,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會貿然張口。

“妧表姐,我為你也繡了一方帕子,不知你是否喜歡?”一方帕子忽的出現在紀妧眼前。同樣是精巧絕倫的雙面繡,一面繡著梅花綻放風姿楚楚,另一面則繡了一樹寒梅在風中搖曳。構圖精妙,繡工卓絕。

紀妧頗有些驚喜地接過帕子,抬眸看向許瑾瑜:“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梅花?”

許瑾瑜微微一笑:“只要有心,這點小事總是不難打聽的。”

紀妧明知道許瑾瑜是有意示好,卻依然無法拒絕這份善意,笑著道了謝。

許瑾瑜從初夏的手中取過了最後一方帕子,遞給了小鄒氏。這方帕子兩面繡的是明媚嬌艷的海棠,花色形狀俱不相同,讓人不得不驚嘆許瑾瑜的心靈手巧。

小鄒氏一看之下,也頗為喜歡,正要說什麼,就聽許瑾瑜說道:“說出來姨母可別見怪。這方帕子本是我繡了送給表嫂的,如今表嫂病逝,這帕子是用不著了。我想著送給姨母,日後姨母見了這帕子,也能常想起表嫂。”

小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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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 21:54: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坑人

小鄒氏最不願提及的人,非顧氏莫屬。

許瑾瑜口口聲聲都是顧氏,將原本打算送給顧氏的帕子送給了她,讓她睹物思人小鄒氏被戳中了痛處,還不能表露出來,別提多憋悶懊惱了。

許瑾瑜一臉的忐忑:“姨母,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呢!”

她臉色好看才有鬼了!

小鄒氏暗暗咬牙切齒,臉上卻硬生生地擠出笑容來:“你這麼惦記顧氏,可見心地良善。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剛才沒說話,是因為想起了顧氏,心里覺得不好受。”

許瑾瑜釋然地松口氣:“姨母不生我的氣就好。這方帕子姨母可一定要日日帶在身邊,這樣一定能常常想起表嫂呢!”

小鄒氏笑的僵硬:“這是當然。”

看著小鄒氏強忍怒意有苦難言的樣子,許瑾瑜的心情大好。

很快,繡衣閣的人便來了。

繡衣閣的東家姓葉,是當今皇後娘娘的遠房族親。背靠著葉皇後這棵大樹,繡衣閣在短短數年間擠垮吞併了數家繡莊,一躍成了京城最有名氣規模最大的繡莊。

繡衣閣里有一個大掌櫃和四個副掌櫃。大掌櫃姓董,大多待在繡衣閣里,今日登門的是王掌櫃。

王掌櫃約有三十多歲,生的白白胖胖一團和氣。繡衣閣是京城最出門的繡莊,王掌櫃也常和勛貴府邸的女眷們打交道。見了小鄒氏,王掌櫃殷勤地請安問好。

小鄒氏笑道:“今日打發人叫你到侯府來,是想為府里的小姐少爺做些新衣。你帶了什麼衣料來,不妨先讓他們幾個看看。”

王掌櫃笑著應了,扭頭使了個眼色,幾個伶俐的伙計將幾十匹衣料一一擺開。綾羅綢緞顏色各異鮮亮華美,讓人眼花繚亂。

紀妤立刻湊過去,興致勃勃的挑揀了起來。

紀妧笑著招呼許瑾瑜:“瑾表妹,你也別站著發呆,一起過來看看。”那塊雙面繡的帕子起了不小的作用,素來冷淡矜持的紀妧難得的親切溫和。

許瑾瑜笑著應了一聲,和紀妧一起走了過去,低頭看起了衣料。

王掌櫃熱情的介紹起了各式衣料。許瑾瑜聽的心不在焉,時不時地抬頭看王掌櫃一眼。

前世的記憶紛至沓來。

當年她毅然自毀容顏更名改姓,憑借著高妙無雙的女紅刺繡進繡衣閣做了繡娘。收留她的,正是這個王掌櫃。

董大掌櫃見她繡工卓絕,將她當成了搖錢樹,逼著她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別的繡娘嫉妒她繡藝出眾,時常排擠她。她不願與人紛爭惹人矚目,一一忍了下來。繡衣閣里,唯一待她和善的,就是王掌櫃了。

那個時候的她,毀了半張臉,整日不說話,只知埋頭刺繡。在別人眼里和怪人無異。王掌櫃是動了惻隱之心,所以肯照顧她一二。

沒有王掌櫃的照應,或許,她根本熬不到順利進宮的那一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前世沒這個機會,今生既然遇上了,總該找個機會報答當年的恩情。

許瑾瑜的頻頻注目,顯然引起了王掌櫃的誤會。

“許二小姐真是好眼光。”王掌櫃一張胖臉笑成了一朵花,嘴皮子別提多麻溜了:“這塊衣料是京城今年最流行的蜀錦,光滑柔軟,印染的花紋繁復艷麗。制成衣裙十分好看,無需再繡任何圖案。許二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穿上蜀錦肯定艷冠群芳。”

沒等許瑾瑜有反應,紀妤便搶著張口道:“這塊蜀錦確實好看,我要了。”

王掌櫃不假思索的堆起笑臉:“三小姐好眼光!蜀錦色澤鮮艷奪目,最能襯出三小姐的美麗耀目。”

還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樣八面玲瓏反應敏捷。

許瑾瑜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笑意,也不和紀妤爭搶,轉而看起了另一塊衣料。

王掌櫃順著許瑾瑜的目光看過去,笑著誇贊:“這是從江南來的絲緞,顏色淡雅飄逸,穿在身上最是柔順舒服,許二小姐若是喜歡。”

紀妤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塊絲緞我要了!”

王掌櫃:“...”

要是再看不出紀妤是成心針對許瑾瑜,小鄒氏也白活這麼多年了,警告地瞪了紀妤一眼。

紀妤還在記恨之前許瑾瑜讓她難堪的事,現在有機會報仇,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只當沒看到小鄒氏的暗示,依然故我。

王掌櫃:“許二小姐,這是上好的絲綢。”

紀妤:“我要了!”

王掌櫃:“許二小姐,這綾羅是從金陵來的..”

紀妤:“我要了!”

鄒氏笑不出來了,許徵更是皺起了俊眉,神色不愉。小鄒氏滿心的惱火,就連紀妧也微微蹙眉。

許瑾瑜反而半點都沒著惱,慢悠悠的將所有的衣料都看了一遍。等看到最後一塊的時候,不等紀妤張口,便主動說道:“這塊衣料妤表妹也要了。”

紀妤:“...”

王掌櫃:“...”

許瑾瑜沖王掌櫃展顏一笑:“今日真是要恭喜王掌櫃了,帶了這麼多衣料來,每一塊都合妤表妹的心意呢!”

王掌櫃雖然暈乎乎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出於生意人的本能,反射性地彎腰笑道:“多謝三小姐了。”

.....為什麼她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紀妤看著許瑾瑜笑吟吟的俏臉,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麼多衣料做成新衣,她一天換一身也穿不完!而且,繡衣閣是出了名的價格高昂。這麼多新衣得花多少銀子?!小鄒氏不臭罵她一頓才是怪事!

可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堂堂威寧侯府三小姐,總不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吧!

紀妤硬著頭皮道:“讓繡娘們趕在半個月之內做好送到府里來,要是耽擱了,別怪我翻臉不客氣。”

王掌櫃本就不算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忙招呼一旁的繡娘為紀妤量尺寸。紀妤不敢看小鄒氏快噴火的眼睛,眼觀鼻鼻觀心,別提多老實了。

這個不省心的蠢丫頭!被許瑾瑜戲耍的團團轉還不自知!

小鄒氏恨的牙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便責罵紀妤。還得擠出歉然的笑容安撫許瑾瑜和紀妧:“妤兒這丫頭又淘氣了,你們兩個做姐姐的別和她計較。等過了今日,再讓王掌櫃帶些好衣料給你們挑。”

許瑾瑜半點都不介意,一臉的善解人意:“妤表妹生的標致水靈,喜歡新衣也是難免的。姨母可千萬別怪她。妧表姐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紀妧樂得配合:“是啊,我上次做的新衣還沒穿完,這一次不做新衣也無妨,都讓給三妹好了。”

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分明是用話在臊她們母女兩個!

小鄒氏臉上火辣辣的。

量完了尺寸之後,王掌櫃領著伙計們先退下了。

緊接著,許瑾瑜等人也一一告了退。

待眾人都走了,小鄒氏的臉刷地沉了下來,恨恨地瞪著紀妤,張口便罵:“你就沒長腦子嗎?許瑾瑜看一塊衣料,你就要一塊。以後是不是要把她看中的所有東西都搶過來?真不知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蠢笨的東西!”

怎麼能都怪她!

如果不是許瑾瑜先搶了她在意的東西,她又怎麼會去搶許瑾瑜相中的衣料?再說了,她也沒想到許瑾瑜會這麼狡猾,故意坑她!

紀妤被罵的淚水汪汪,心里頗為委屈,卻不敢辯解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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