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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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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親愛的弗洛伊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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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13:53 |只看該作者
30. chapter 29

  在酒精的作用下,甄意昏昏沉沉睡去,夢裡回到很多年前......

  夏天過後的校園,整齊的教室,朗朗的讀書聲......

  那是高中時期的運動會,體育委員照例苦口婆心地跪求女生們踴躍參與,結果當然是——甄意班的體育委員都要哭了,在講臺上蹦蹦噠噠地宣傳「報名送香吻」,被眾人轟下臺。

  女生們向來對運動會敬而遠之。

  一來,拼搏這個詞放在女生身上,淑女不足;

  二來,女生臉皮薄,輸了面子上過不去;

  三來,女生難道不是天生屬於拉拉隊,穿著短裙拿著綵球給男生加油,這才是最美的風景。

  甄意顯然沒有想到以上三條,一口氣報了n項,跳高跳遠100米200米400米800米,居然還有鉛球和鐵餅!

  那天,她拿著自己的報名表等在言格班級外,託著腮歪著腦袋看他上課。

  一教室的煙灰色校服,只有言格一人是乾淨的白襯衫,背脊修挺,真好看,連頭髮絲兒隨風輕輕晃動的弧度都好看。

  她可以就這樣看他的背影,看一天都不膩。

  他們班的老師領教過她更瘋狂的行為,覺得她幽靈一樣掛在窗外是相當低調了,自然不會趕她。

  她無聊了還會和教室後排的男生們說悄悄話。一來二往,早成了好朋友。

  還沒下課,他們班在計算黑板上的物理題。

  甄意趴在窗邊,探著脖子看窗邊的一個男生計算,看得認真,覺得他算錯了,伸出右手豎著大拇指給他做示範:「你把安培定律弄反啦。」

  安靜的教室裡,好幾人循聲看過來。

  老師笑了,問:「甄意,你知道安培定律?」甄意所在的13班,是年級公認的最差班,老師幾乎都不上課了。

  甄意昂起頭,特自豪:「當然,是言格告訴我的。他說的話,我從來不會忘記。」

  言格頭也不抬,寫著作業,但,白皙的耳朵微微紅了。

  老師又笑:「那你要好好向言格同學學習。」

  「好的,向我的言格小老師學習!」她精神抖擻地敬了個軍禮,班上鬨堂大笑。

  和以往一樣,下課鈴一響,只要言格不積極地立刻起身,她就會在窗邊吹口哨。然後,言格非常淡定一點兒不臉紅地在老師同學的集體註視中走出教室。

  根據約定,他的下課時間也屬於她。

  甄意衝過去,報名表遞到他面前晃:「看看看,我厲害吧。」

  言格看一眼密密麻麻的項目,問:「這麼多,你忙得過來嗎?」

  「別小看我。我精力那麼充沛,簡直沒地方用。」

  「那倒是。」他走到欄桿邊站著,說。

  他們學校靠近海灣,可以遠眺大大的海洋。

  她時刻跟在他週圍,常常會一下子蹦上欄桿,總給他一種她會飛出去跳樓的驚訝感。

  她上半身懸空,長髮在風裡飛揚,笑:「得第一名會有獎品哦,到時我當禮物送給你,會不會很有意義?」

  言格稍稍有些怔愣,看她幾秒,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需要禮物。」

  「你懂不懂規矩?女朋友送的禮物不能拒收!」甄意呲他。

  「哦,那隨便你。」

  他看著真乖,她真想跳下來箍住他的脖子,可那時,安瑤了走過來:「言格,體育委員讓我問你,要不要參加接力賽?」

  言格搖了搖頭。

  她從欄桿上跳下來,故意撞他的手臂,然後趁機貼在他身上:「你真不積極。」

  「你好多話。」

  甄意吐吐舌頭。

  安瑤笑笑,轉身走了。

  等到運動會那天,甄意輕輕鬆鬆拿了一連串第一,上領獎臺都是一躍老高地蹦上去。她拿著花束在最高的位置上又跳又扭,表演各種奇怪的舞蹈像個機器人。

  圍觀的同學們全快樂地大笑。

  言格只是靜靜地站在人群裡,望著她,眸光深深。

  安瑤站在言格身邊,極輕地蹙著眉心,在說著什麼。

  等到最後跑800米,甄意把外套脫下塞到言格懷裡。

  她真喜歡這個動作,好像這就是男朋友的標志。所以,她分明不熱,卻特意穿著外套,來來回回脫好幾次,塞到他懷裡,又從他手中接過。那感覺真是美妙到不行。

  等待的時候,她看到高一組的女生衝過終點,一下子衝進一個男生的懷裡,周圍的學生們全在起鬨。

  甄意看得眼睛都直了,轉頭看言格;言格被她灼灼的小動物求抱抱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既然他那麼不自覺,

  「你過會兒也要這樣接我!」

  「不要。」

  「除了不要,你還會說什麼?」甄意跺腳。

  言格抿唇,說:「我反對。」

  「......」

  甄意暴躁,「反對無效。」

  「復議。」

  「駁回!」甄意像要咬人了。

  言格於是不說話了。

  臨上場前,甄意踮起腳,豎著食指往下戳戳他的肩膀,非常沒底氣地威脅:「你要是不接我,我就,就,......哼,我邊跑邊想,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簡直把800當百米沖刺,風捲殘雲一般掠過操場,看臺上的人全驚呆了。體育委員熱血沸騰,趕緊寫稿子遞到主席臺上的廣播站。

  甄意風一般掃回終點,打破學校的記錄!

  13班的拉拉隊沸騰了。

  可她跑過終點的那一刻,傷心得無以復加,喘著氣,臉頰發紅全是汗水,話都說不出,哇地就哭起來。

  言格沒有等著她撲到他懷裡,連人都不見了。

  一見她哭,班長仰天大吼:「甄意打破記錄,激動得哭起來了!」全班歡呼,普天同慶,喜大普奔!

  甄意哭得更傷心。

  這時,廣播臺傳來體育委員打了雞血般的吼叫:

  「秋高氣爽,萬裡無雲,隨著比賽的一聲槍響,我們高中部2年13班的甄意像離絃的箭,像翱翔的海燕,像奔馳的獵豹!」

  奔馳的獵豹......獵豹......獵豹......在操場上空迴響,甄意哭得聲嘶力竭。

  廣播裡,體育委員越發慷慨激昂:「甄意,不要為我哭泣!你是所有男生心目中,集短跑長跑鉛球鐵餅於一身的體育健將!」

  甄意抹著眼淚,哭得更慘,你才是健將!你全班都是健將!

  淚眼朦朧中,卻見言格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手裡拿著一瓶水,有些費解地看著她。

  他像是一路跑來的,呼吸不太穩:「你怎麼跑那麼快?我說去給你買瓶水......」

  甄意一聽,委屈得嚎啕:「還不是因為你!我跑那麼快還不是怕你等不及就走了。早知道這樣,我就跑最後一名。」

  她越說越傷心越懊惱,嗚嗚直哭,眼淚嘩嘩的怎麼都止不住。

  言格走過去,拿手指蹭蹭她臉上的淚水:「好了好了,這有什麼好哭的呢?」

  他居然主動摸她的臉!

  甄意乾脆哭得更凶。

  言格又上前一步,把她攏到懷裡,摸摸她的頭髮,輕聲鬨:「好了,好了,這樣不哭了,行不行?」

  一旁的同學們瞪大了眼睛,女生都竊竊私語,男生們全起鬨,平常都是甄意死拽著言格,哪裡見過他主動?

  甄意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更不饒人:「嗚......我腿都快跑斷了,都是你,你過會兒要揹我回去!」

  「......」

  「哇!!!」

  「好吧......」

  她變本加厲,死死摟住他的腰,眼淚全往他襯衣上蹭。一邊蹭,一邊嘰嘰咕咕提出一串一串的要求。

  即使同學們在鬧,他也沒鬆開她,站在人群中,低頭,下巴捱著她動來動去的腦瓜,神情自然,被眾人目光聚焦,始終沒有一句反駁的言辭......

  那天,她真是開心得要成仙!

  可夢裡,她埋頭在言格的懷裡,側一下頭,餘光就隱約看到安瑤站在人群中,眼神那麼陰暗。

  是她以前沒註意,還是她潛意識裡不喜歡安瑤?

  甄意不知道。

  她只知道校花安瑤和言格同班,可言格班的男生都提醒甄意:「你小心哦。」

  甄意不滿:「難道我不好麼?」

  男生們會笑:「我們都喜歡你啦,但安瑤多漂亮啊!」話沒說完,被甄意一頓暴揍。

  甄意心裡怪怪的,跑去找言格:「你要是拋棄我,和別的女人好,我就把你先姦後殺。」

  言格在看書,理都不理她。

  再到後來,安瑤喜歡言格的信息傳遍了學校,楊姿也提醒甄意:「意,有安瑤那麼完美的情敵,我都替你提心吊膽。」

  甄意心裡酸酸的,但她覺得,言格才不會喜歡安瑤呢。可仔細一想,言格好像也沒多喜歡她呀?

  或許這就是一直以來的現實吧。是她一廂情願,自欺欺人,以為把他小心翼翼捂著,他就會變得溫暖。

  可是......

  甄意睜開眼睛醒來,枕頭上全是眼淚,月光很好,水銀般灑滿臥室。她頭痛欲裂,手機鈴聲在有一陣沒一陣地鬧騰。

  抓起來一看,剛好零點,是崔菲打來的。

  甄意瞇著眼睛接電話,嗓音乾澀:「喂?」

  崔菲聲音很低,很沉重:「小意,你馬上來度假村別墅一趟。出大事了。」

  甄意的頭重得像灌了鉛:「明天我再......」

  「死人了!」

  甄意頓時酒醒了大半。

  白天,爺爺的壽宴就在慼氏開發的度假村酒店裡舉行。度假村裡別墅成群,其中一棟是慼家家庭成員私人度假的別墅,平時無人居住。

  甄意趕到時,別墅裡沒有傭人。

  慼行遠、崔菲和姑媽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如臨大敵。

  「爺爺呢?」這是甄意最關心的。

  「外公還有紅豆早回房了,我沒讓他們知道。」

  甄意稍稍落了口氣。

  崔菲眼睛紅紅的,看了慼行遠一眼,單獨把甄意領上二樓。

  到了走廊盡頭,推開房門,甄意狠狠一怔。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倒在血泊裡,臉色慘白,眼睛大睜,已經沒了任何動靜。

  「馬上報警。」

  「不行!」崔菲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甄意,我叫你來,不是讓你報警的!」

  甄意光火:「那你大半夜找我幹什麼?難不成讓我幫你毀屍滅跡?」

  崔菲不回答,沉著看著她,表情冷靜得幾乎冷酷。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瘋了吧!」甄意氣極反笑,轉身就走,「絕不可能!」

  崔菲猛地攔到她面前,近乎命令:「甄意,你必須幫我處理這個小女孩的屍體。」

  「憑什麼?」她簡直不可理喻。

  「小意......」崔菲才開口,眼中就浮起淚霧,「因為這個小女孩......」她哽嚥著,低頭捂住眼睛,「是你爺爺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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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6-2-4 09:14:06 |只看該作者
31. chapter 30

  甄意呆在原地,望著地上那沒有生機的小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爺爺怎麼可能殺死這個小女孩?

  「不可能!」甄意搖頭,非常冷酷,「爺爺不會殺人,更不會殺這樣一個小女孩。」

  「可事實就是這樣,」崔菲頹廢地靠在牆壁上,很痛苦,

  「我不知道這小女孩是怎麼溜進別墅的,但今天家裡有些煩心的事,我要和行遠商量,沒有時間照看外公,就留外公一個人在小客廳吃蛋糕。可半路聽到小孩的尖叫和哭鬧,上來一看,蛋糕撒了一地,外公掐著她的脖子,打她的頭。我把她搶下來,可她已經沒氣了。外公跟沒事人一樣撿地上的蛋糕,他還說......」

  崔菲捂住嘴,哭起來,「他說那個小女孩是壞孩子,搶他的蛋糕。他把地上的蛋糕全抓起來放在口袋,說是,說是要帶回去給小意兒吃。」

  甄意鼻子發酸,別過頭去,聲音扭曲:

  「不論如何,先報警。等警方來處理,如果小女孩真的是爺爺失手......」她說不出「打死」這樣的詞,爺爺分明一直都是儒雅可愛的老頭子,

  「爺爺老了,生病了,沒有民事權力,他們會送他去療養院。」她快要說不下去,「我,我會經常去陪他。」

  「甄意,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崔菲不敢相信她的話,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掰過來,

  「法律會放過他,道德呢?小女孩的傢人會緊揪著,媒體會大肆報導:帝城大學老教授殺死5歲女童!大家才不會管他有老年癡呆。或許會有陰謀論說他是裝的。甄意,你想過這些沒有?」

  甄意抓住自己的頭,痛得像要裂開,她左右為難,望望地上那無辜死去的小女孩,又想想爺爺,茫然,惶恐,像要被撕裂:

  「可她怎麼辦?這個小孩,她的家人怎麼辦?」

  「人都死了,幹什麼都活不過來了!」

  「可他們應該得到真相和補償。」

  「你閉嘴!為傢人犧牲你一點兒道德和良心怎麼了?會讓你死嗎!!」崔菲怒斥,激動之下眼眶全紅了,

  「你想過這件事對外公名譽造成的影響沒?你讓他的同事和學生怎麼看他?你讓公眾怎麼看你,怎麼看我,怎麼看這個家裡的人!」

  甄意頭痛慾裂,陌生人般看著崔菲:「你其實擔心這件事曝光出去,影響慼家的形象吧?」

  「是。」崔菲臉色堅毅而狠烈,

  「只要是維護家人,幹什麼我都願意。甄意,你好好想想,爺爺他有癡呆,他不知道自己殺了人。你呢,要讓警察調查他嗎?等爺爺清醒的時候,你讓他知道他手上沾了一個小女孩的鮮血?爺爺他受得了嗎?你讓爺爺怎麼活?」

  「只是讓你隱瞞,有那麼難嗎?!就為了滿足你那點可憐的正義感,你要讓家人生不如死嗎?!」

  這話刀子一樣在甄意心口剜,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崔菲把手機砸回她手裡:「要報警你就報吧,讓所有人都來逼問外公好了,就當外公他這些年白疼你這個寶貝孫女兒了!」

  甄意手臂僵直,良久,

  「我想先看看爺爺。」

  爺爺得老年癡呆後,也患上了失眠的毛病。推開房門,爺爺坐在臺燈下看童話書,安徒生的《紅舞鞋》。

  甄意輕輕走過去,到他面前蹲下,仰著頭,含淚微笑:「爺爺?」

  燈光下,老人家一頭銀髮,看上去那樣和藹可親。

  他的中山裝外套上黏了血跡,已經乾涸,看著卻十分刺眼。

  爺爺摘下老花鏡,湊近她,看清楚自己的孫女兒了,立即笑逐顏開:「啊,我們意兒回來啦。」

  他捉起甄意的手拉她到一旁,小孩兒述說祕密一般,捱著甄意悄悄說:「爺爺給你準備了好吃的。你再不來,要被別人搶走了。」

  老人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抓住一把豆腐渣般的蛋糕,水果,奶油,蛋糕,果醬全糅在一起,一團稀糟。

  老人的手像乾枯的樹皮,顫巍巍捧著一團蛋糕,像捧著世間珍饈,滿心歡喜地遞到心愛的小孫女面前,佈滿皺紋的眼睛裡盛滿了深深的愛意。

  一瞬間,甄意的心像被千萬把利刃穿過。

  「爺爺!」她伏在老人的腿上,眼淚再也忍不住,開閘般湧出。

  老人猶不知,另一隻手愛撫地摸她的頭:「意兒乖,意兒乖……」

  甄意幾近情緒崩潰,再也承受不住,一個人沖去洗手間。

  她飛快鎖上門,無頭蒼蠅一樣抓著頭髮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

  她逼迫自己拼命去想,可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出來。

  難道,她只能把那個小女孩處理掉?

  不行!

  她狠狠捶自己的頭,腦袋嗡嗡一片,痛得像有人撕扯著她的神經。一抬頭望見鏡子,她的臉格外驚悚可怖,像殺人犯的嘴臉。

  不行!

  她不能這麼做。

  她哆嗦著掏出手機,通信記錄一個個往下翻,有誰值得她全身心的信任?有誰可以幫她解決目前的困境?有誰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

  通訊錄刷刷往下,她蜷在地上,眼淚都出來了。近一千個手機號,沒有一個能讓她撥出去。她握著一世界的陌生人,恐懼,孤獨,淚水瘋狂地流淌。

  怎麼辦?誰來告訴她怎麼辦?

  不能給楊姿和司瑰打電話,朋友閨蜜再親也不會幫你犯罪!

  卞謙哥哥!

  她抓起手機,立刻打電話過去,一秒,兩秒,他接電話了!

  「小意?」平緩而隨和的聲音。

  「哥……」她才開口,就哽咽起來。

  他稍稍緊張:「怎麼了?」

  「哥……我表姐說爺爺殺人了,可我不信,你來幫幫我……嗚嗚……」她抱著腿,蹲在地上顫抖。

  卞謙也緊張了,可那邊信號很不好,還伴隨著猛烈的輪胎打滑的聲音,「我現……剛剛……過關去深城。」他冷冽道,「你在哪兒,先別亂動,我馬上過……」

  「我在表姐家的……」

  信號斷了。

  甄意聽見他聲音時的安穩感立刻煙消雲散,聽筒的安靜讓她再度陷入恐懼的深淵。慌得再打過去,這次只有女人禮貌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

  希望又一次破滅,她呆掉。

  老天,到底該怎麼辦?

  該死的,到底該怎麼辦?

  她顫抖著吸了一下鼻子,淚眼朦朧,衚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她手上全是眼淚,手機濕漉漉的,打到言格的辦公室。

  雖然不應該,可該死的,現在她只相信他。

  嘟......

  嘟......

  嘟......

  一聲一聲,敲著她空落落的心。

  言格,接電話!求你了,接電話!

  她抱成一團縮在地上,哆嗦著咬著手指,一直在等,眼淚吧嗒吧嗒地下落,可始終無人接聽。

  她多想聽聽他的聲音,讓他告訴她怎麼做!

  可是,只有辦公室的電話,她居然沒有他的手機號。

  她抱著頭,深深的,淚流滿面。

  一瞬間,絕望悲哀的情緒像黑夜的大海,陰冷地將她吞沒。

  除了8年前那次,她從沒像此刻這般無助。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孤單一人。

  忽然,她想到了姐姐,便止了眼淚。她拿袖子擦乾臉頰,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甄意再次回到案發的房間,已把自己整理好,面無表情地拿手機拍現場照片。

  崔菲警惕地攔住:「你要幹什麼?」

  「留存。」甄意出乎意料地冷靜,「如果最終我們被警方發現了,就把現場照片交出去,存檔。」

  崔菲一聽,有些心慌:「我們會被發現嗎?」

  「如果你都聽我的,不會。」

  大學裡專攻犯罪的她,從未想過,她的刑偵能力會用在違法犯罪上。

  崔菲點頭:「我相信你。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甄意再次看了小女孩一眼,是個可愛水靈的姑孃,穿著雪白的公主蓬蓬裙,掛著粉紅小皮包,紮了羊角小辮,頭上血跡斑斑,是連續擊打多次的結果。

  她內心全是負罪感,瞥一眼就立刻把頭別開:「表姐,你怎麼補償她的家人?」

  「她的父親在慼氏上班,行遠準備給他升職,預計在幾年內給他隱性加400萬。」崔菲氣色不好,燈光讓她的臉看著發黃,

  「甄意,如果走法律,他們得不到那麼多賠償,殺人凶手因為老年癡呆也無法償命,無法讓家人得到心理滿足。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現在我們的選擇是最好的,是雙贏。」

  「雙贏?誰贏了?」甄意竟笑了起來,目光如刀。

  「那你說該怎麼辦?能怪誰?」

  「你要把爺爺留下時,我是怎麼說的?他病情不好,要有人盯著他,你是怎麼答應的?崔菲,如果是紅豆,你會把她扔在一邊沒人照看嗎?」

  「是,是我的疏忽。可是甄意,已經到這種地步,能不能先不要內訌。算我求你了!」

  甄意冷冷別過頭去,隔了一會兒,重拾話題:「你認識她的父母,那她叫什麼嗎?」

  「艾小櫻。」

  「她是怎麼到別墅裡來的?」

  「不知道。她的父母參加了今天的壽宴,她或許是中途無聊,從宴會酒店跑出來,到這棟房子裡。也不知道她是躲貓貓還是幹什麼,整個晚上我都不知道她在這兒。」

  「她的父母肯定已經報警了。」甄意說,「度假村裡有攝像頭嗎?」

  「沒有。」

  「知不知道她是從哪裡進來的?」

  「這種細節有關係嗎?」

  「關係大了。她從哪裡進來,決定了會不會有目擊證人。」

  「目擊證人?」崔菲驚得抖了一下。

  甄意觀察艾小櫻的鞋子,上邊有一點泥巴和草屑。隨後,她帶著崔菲檢查地闆上的痕跡,最後推斷,艾小櫻應該是從小狗門裡鑽進來的。

  外邊是大片的灌木叢,邊緣籬笆的另一邊是宴會酒店後門的圍牆,那裡也有一個洞,養著很多花草。她應該是在草叢裡玩,漸漸爬過來。

  「如果是這樣,應該不會有人看到她進了這裡。」甄意望一眼夜裡黑闇的灌木叢,原路返迴。

  「是嗎?」崔菲舒了口氣,仍後怕地握著手,「然後呢,我們該做什麼?」

  甄意腳步微頓,眼眸暗淡下去,輕聲道:「拋屍。」

  「怎麼拋?」崔菲高度緊張地看著甄意,「現在開車把她運到很遠的地方去嗎?」

  「如果是那樣,警察很快就會找到你。」

  「為什麼?」

  「警方會從艾小櫻的屍體上看出很多東西。她的身份,她去過的地方,她的遭遇,她死亡的方式......很多很多。」

  「那該怎麼辦?」

  「用警察的方式思考。」

  甄意說,「你這裡有沒有到處都可以買到的,沒有任何特別標識的佈料?」

  「用來做什麼?」

  「你看,」甄意指了一下小櫻,「她的衣服上有青草綠葉和泥土,對比分析的話,一定和別墅附近的土壤青草成分一緻。」

  「這麼厲害?」崔菲頭皮發麻,揹後都是冷汗,「所以要把她的衣服換掉嗎?」

  「嗯。」甄意面無表情,「但如果換別的衣服,比如紅豆小時候的衣物,據我所知都價格不菲,警察可以輕易查到購買記錄;即使不是名牌衣物,一件衣服也能說明太多的問題。布料也一樣,但至少危險係數低一些。」

  崔菲後怕:「那,不用東西包著她,可以嗎?」

  甄意扭頭看她,眼神有點兒陰:「崔菲,你自己是個媽媽。你要讓這個小女孩光著身子曝屍荒野?」

  崔菲羞愧地低下頭,小聲地確認:「那就裹著她吧,如果能做到安全。」

  甄意沒說話。

  其實這很危險,脫掉衣服會讓警察知道凶手有反偵查能力,包裹著屍體則說明凶手有憐憫和懺悔之心。

  她現在腦子很亂,不知警方能不能看出更多,也不知她的這個決定會不會引火燒身。

  崔菲見甄意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忙道:「那就把這孩子包著吧。我前段時間帶紅豆去遊泳,臨時在沃爾瑪買過浴巾,因為當一次性的用,所以買的最便宜的促銷貨。」

  「那條浴巾用過?」

  「沒。紅豆不喜歡,所以另買了。不過,」崔菲猶豫起來,「回來的時候,紅豆手臂受傷,用浴巾包過。」

  「那就不能用了。警方會把它的每一絲纖維都分析乾淨。」

  「這樣啊,」崔菲洩氣又焦心,怎麼處處都是地雷?

  「等一下,我記得是兩條捆綁銷售的,另一條還沒拆封呢,我過會兒去找。」崔菲不自覺舒了口氣,「這樣就好了嗎?」

  甄意聽言,看她,眼中有奇怪的冷笑:「這才只是剛開始,接下來才是一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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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chapter 31

  森白的燈光照在小廳裡,身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毫無聲息,甄意和崔菲相對站在門邊,兩張臉上都沒了一開始的波動情緒,像戴著面具的沒有表情的臉。

  只是剛開始嗎?可崔菲已經覺得疲憊:

  「好。那接下來呢?」

  「讓表姐夫和姑媽都過來吧。」甄意冷淡道,「我會告訴你們具體該怎麼做?」

  崔菲很快下樓。

  四週安靜下來,甄意面無表情地立在門邊,一秒,又一秒,神色漸漸鬆動。

  她抬起眼眸,四周沒人了。

  回頭望一眼屋子裡的小女孩,忽然間情緒復雜,竟想作嘔。她拉上了房門,獨自站在走廊裡,靠著牆壁深呼吸,覺得噁心,鄙視自己。

  酒精讓她的腦子昏昏沉沉,她頭痛得無法正常思考。不論如何,為了爺爺,她沒有退路了。如果有因果報應,就報在她身上好了!

  姚鋒裝精神病的風波還沒過,如果大家說爺爺是裝的呢?更有甚者,如果有好事媒體惡意揣度,說老人猥褻兒童?

  她想都不敢想。

  要不,留幾個漏洞,讓警察最終抓到他們?

  不一會兒,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姑媽和慼行遠都跟著崔菲上樓來。

  姑媽眼淚汪汪,一見甄意便緊緊握住她的手:「好意兒,你能為爺爺做這些,姑媽謝謝你,謝謝你了。」

  甄意不做聲,默默抽回手。

  四人去了案發房間對面的小客廳,甄意並不耽擱,直接問:「我對這附近不太熟悉,你們知道什麼比較隱蔽的地方嗎?她被發現得越遲,對你們就越有利。」

  崔菲和姑媽齊齊看著慼行遠。

  慼行遠低著頭,眉心深深皺著,看得出非常痛苦煎熬,他長久不說話,很久才無奈地歎氣:「向西10公裡有一處濕地公園,人很少。」

  「濕地公園嗎?」甄意思索。

  崔菲插嘴:「濕地泥潭多,去的人少,她不容易被發現。」

  「好,就這裡。」甄意說。但,隔了幾秒,她的臉便陰沉了下去,搖了搖頭,堅定道:「不行。」

  「為什麼?」

  「怎麼把小女孩送過去?自行車,摩託車,還是汽車?」甄意冷笑,「都會留下車轍。因為去的人少,警方就更容易採集和排查了。雖然很可能她很久以後才被發現,可如果很快被發現了呢?在車轍沒有消失前。」

  崔菲怔了一下,拿紙巾擦擦額頭的冷汗。這才意識到,正如甄意所說,一切只是開始,處理屍體哪有那麼簡單?

  「再選一個地方吧。」甄意忽然虛弱起來,說。

  慼行遠扶住額頭:

  「向南5公裡是南中山,是很多家庭還有公司團體組織員工登山的地方,但晚上沒什麼人。」

  甄意點點頭:「野營愛好者呢?」

  慼行遠沒想到這點,道:「我們國傢,好像喜歡露營的不多。」

  「可也不能排除吧。」

  崔菲:「會被看見嗎?那怎麼辦呢?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打扮成野營者或是登山客去吧,如果遇到人,就待在山上好了;如果沒有,就立刻回來。」

  崔菲疑惑:「抱著孩子去嗎?」

  甄意搖頭:「把小孩裝在行李箱或背包裡,打扮成野營者,不會引人懷疑。記住,到時候行李箱和背包都不能留在現場。」

  「這我知道。」

  「除此之外,選箱包的時候要格外註意,越簡單越好,表面不要有線頭和飾品之類的零碎物,可能會被樹枝刮住留在拋屍現場;箱子裡也不要有,不然會蹭到小孩的身上。所以,最好用塑料袋把孩子包住放進箱子,到時候,把塑料袋回收。」

  甄意安靜說完,補充一句,「記得戴手套,另外,不要刮壞塑料袋。」

  崔菲牢牢記在心裡,連連點頭:「我現在就趕緊去。放心,我會把孩子身上的痕跡清理乾淨的。我去放水給她清洗......」

  甄意打斷:「不能用香皂,沐浴液,洗髮露,什麼都不要用。」

  崔菲一愣,再度記下:「好。洗完後用浴巾包住,再用塑料袋,箱包,就出發。」

  「好。」甄意說。

  崔菲起身,又回頭:「沒有別的了吧?」

  甄意微微抿唇,垂下眼睛,輕聲道:「沒有了。」

  眼見大傢要去行動,甄意忽而幽幽抬起了眼眸,格外冷酷,

  「等一下,還沒有完。」她盯著虛空,「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事?」

  「艾小櫻頭上的傷痕,是用硯臺砸出來的。」她說,「壽宴上言格送的那個稀世的硯臺。」

  「這方硯臺,今天很多人都看到了。因為太稀有,或許還有人拍照放在網上。」

  偌大的客廳裡死一般的靜,燈光輝煌,幾人的臉色慘白得像鬼。

  崔菲輕聲:「這,有什麼關係呢?」

  「法證人員可以根據她頭上的傷痕大小,角度,凹陷度推斷出凶器的稜角,大致重量。」甄意看她,眼神靜得像黑洞,帶著一股子詭異的冷,「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彷彿空穴生陰風。

  崔菲癱軟在沙發上,只覺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要重新......」她捂住嘴,想嘔,「要重新把她的頭砸爛嗎?」

  甄意眼神空洞,彷彿沒有魂魄。

  慼行遠聽言,痛苦得臉都扭曲了。

  但,所有人都沒了別的選擇。

  崔菲說:「行遠上山後,用山上的石塊處理吧。不多說了,我們行動。」

  甄意不肯參與,另外三人分工。崔菲清理艾小櫻,姑媽準備箱包,慼行遠找車子和裝備。

  不到半個小時,慼行遠獨自開車出門了。

  崔菲立在夜幕中,望著丈夫遠去,長久地望著。單薄的身影裡帶了很多不明的情緒,彷徨,不安,忐忑,悲哀……

  甄意立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想,不幸突然降臨,崔菲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樣,維護她的家,像是本能。

  崔菲站了一會兒,回屋和她的媽媽一起上樓清理房間。

  甄意一人坐在樓下的客廳。她只做參謀,不參與任何實際操作。

  客廳空曠下來,只剩甄意一個,防備漸漸消散,目光也漸漸聚焦,又變得迷茫。

  她呆滯地靠在沙發裡,噁心得想吐。頭昏昏沉沉的,眼睛也腫得難受。她累得虛脫,瞇著眼休息一會兒。

  朦朦朧朧中,卻彷彿看見艾小櫻頭被砸碎了,血肉模糊地站在她面前,伸著手要抓她。

  她猛地驚醒,心跳劇烈而疼痛,慌慌張張四處看,客廳裡還是只有她一人。時鍾已指向凌晨兩點半,

  這時,院子裡傳來車響。

  甄意趕緊坐好,以為慼行遠迴來了,開門進來的確是慼勉!

  這個時候來湊什麼熱鬧?!

  甄意別過頭去,她心情糟糕,不想和他打招呼。

  慼勉是泡吧迴來的,見甄意在,有些詫異。畢竟,這裡一般沒人,他昨天臨時回帝城,不想住酒店才來的。

  他自以為了解,輕浮地打招呼:「小姨,這麼晚怎麼還在你姐夫的私人別墅裡?不會是來約炮的吧?」

  甄意真想把他塞進馬桶。

  他眼神很輕佻。當年,年輕的崔菲當小三,嫁給和她爸差不多年紀的慼行遠。後者的幾個兒女都看不起,自然認為,小三的表妹也正經不到哪裡去。

  甄意緊閉著嘴,不屑理會。

  慼勉更起勁兒:「聽說你也是個喜歡玩兒的人物。我爸老了,有什麼好玩的?和同齡人才好玩啊,我朋友還沒走遠,一起玩『雙龍戲珠』的遊戲好不好?」他以為甄意聽不懂黃話。

  甄意抬起眼皮,掃一眼他的褲襠,說:「玩之前,先讓我看看你的『雙珠戲龍』吧。」

  慼勉一幅刮目相看的表情。

  甄意又改口:「錯了,不是龍,只怕是蚯蚓。呵,沒興趣了。」

  慼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絲毫沒有反駁的語言能力。

  甄意站起身,涼涼道:「我出來混的時候,菊花還只是一種植物呢!」她轉身,走幾步還不忘回頭,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極細的圈,十分囂張地揮一下。

  她沒走幾步,崔菲和姑媽下樓了,看見慼勉,雙雙愣住。

  慼勉奇怪:「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話音才落,屋外再度響起汽車聲。這次,是慼行遠回來了。

  崔菲心驚,立刻去迎,可慼行遠已經進門。崔菲搶在玄關把他堵住,他手裡還拿著野營裝備和箱包!

  姑媽也趕上去拿身體擋視線。

  誰都沒說話,可氣氛古怪而微妙,不動聲色地緊張著。

  「爸?」慼勉好奇地探頭,沒想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個疑惑的聲音:「爸,小媽,這麼晚了擠在門口做什麼?」

  門口的三人大驚。

  齊妙捧著玻璃杯,疑惑地站在樓梯旁:「慼勉怎麼也來了?」

  崔菲差點兒沒魂飛魄散,努力擠出笑容:「齊妙,你什麼時候來的?」

  齊妙笑得殷勤,看上去很喜歡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媽:「我今天上午回帝城,不太想住酒店,就住在度假村了。」

  崔菲笑:「怎麼不回家呢?這裡偏僻,又沒傭人,照顧著不方便。」

  「我可以回家嗎?」齊妙驚喜,可見,以前她這私生女不允許回慼家南城區的家。

  崔菲笑笑不答,問最關心的問題:「你,一直在這兒?」

  「嗯。我晚餐時酒喝多了,散席就過來,一直睡到剛才。」齊妙說。

  看樣子,似乎二樓的凶殺案沒有吵醒她。

  慼勉皺著眉,看慼行遠:「爸,你怎麼凌晨跑來這兒?」

  齊妙聽了,目光也漸漸落在崔菲和慼行遠的腿邊,變得探尋,「你們拿箱子幹什麼?而且,爸你穿得好奇怪,像非主流。」

  崔菲腦子轉得極快:「我和你爸吵架了,我猜他會來這兒住,就跑來等著,想說說好話。」

  齊妙似乎沒懷疑,因為慼行遠臉色很難看,的確像吵過架;慼勉則意味深長地掃視甄意,彷彿她是引發夫妻間爭吵的罪魁禍首。

  且他不像齊妙那麼討好崔菲,陰陽怪氣說了句:「別吵得離婚了。」然後毫無興趣地上樓。

  齊妙見廳裡一陣低氣壓,也說了晚安上去了。

  崔菲額頭上虛汗直冒,慼行遠立刻跑去保姆房換衣服。

  姑媽長長呼出一口氣,雙腳發軟,摸著牆壁癱到沙發上:「嚇死我了。」

  甄意始終坐著,抱著手悠悠來了句:「現在就怕成這樣,警察來的時候怎麼辦?」

  崔菲她們才稍微鬆懈的神經立刻緊繃,兩人四周看看,把甄意拉到角落,壓低聲音:「警察會找來?為什麼?都按你說的做了,怎麼還會被警察發現?」

  甄意抬起眼皮:「小櫻是在度假村走丟的,這是慼氏的地盤。警方當然會先找你們問這裡的結構和地形,方便找人。」

  「哦,是這樣啊。」

  「如果警察來問,千萬不要說『小女孩真可憐凶手真可惡』之類的話。」甄意猛地扶著牆,忽然有些頭暈。

  「為什麼?」

  「沒發現屍體前,是失蹤狀態。你怎麼知道她死了,而不是走丟了?」她疲憊得腿發軟,說得很公式化,「對警方來說,一開始的重點會往丟失拐賣等方向走。」

  崔菲慶倖地點頭:「是。記住了。類似的話都不能說。我會告訴行遠的。」

  「關於度假村的事,警察怎麼問,你們怎麼答就是了。警察的第一次拜訪,應該不會有問題。」

  「第一次?」崔菲瞪著甄意,「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般來說警察只會來一次,你們表現好一點,下次就可以推給經理和員工去應付。如果孩子一直沒找到,這就會變成懸案。」甄意壓抑住心頭的不適,說,「但孩子的屍身找到後,性質就不一樣了。」

  「會懷疑到我們嗎?」崔菲焦急地問。

  「山裡很難找痕跡,且案發現場和拋屍現場不一致,會加大偵查難度。」她面無表情道,「我是說萬一,如果警察以凶殺案的性質來走訪,要做好心理準備。」

  「好的。」

  「其他的事,看情況發展再商量吧。」甄意揉了揉額頭,她累得幾乎虛脫,口乾舌燥,只想回自己傢。

  可抬起頭,她的心猛地一震。

  門廊旁站著一個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睡裙,散著頭髮,眼神迷茫而惺忪地看著她。

  因為是孩子,靠近的時候被大花瓶擋著,她們都沒看到。

  崔菲回頭見了,驚得跳起來,驚慌失措地跑去:「紅豆,你什麼時候來的?」她一把抱起女兒上樓去。

  姑媽埋頭在手掌中,焦急地歎氣:「讓孩子聽到了,可怎麼是好?」

  甄意靠在牆上,無力地閉上眼睛。

  天衣無縫,從來就沒有這個詞。

  帝城大學的夏夜,一片靜謐。凌晨四點,萬籟俱寂。只有微弱的路燈光從茂盛的法國梧桐裡灑落下來。

  甄意頭腦昏昏沉沉,腿腳無力像踩著棉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爺爺的小樓走。酒精仍舊充斥著頭腦,可心裡忽然後悔得無以復加。

  她犯了大錯了。

  當時又急又慌,被崔菲一通話說得濛了神,又被爺爺衣服上的血跡和口袋裡的蛋糕泥震住,只想著怎麼擺脫。

  可現在冷風一吹,才發覺,當時應該先審問崔菲。可姐姐說讓她保護爺爺啊!

  該死的,為什麼她偏偏在今天喝酒喝得腦子不清醒?!

  趕緊想想,崔菲今天表現的細節是?

  奇怪,為什麼今晚發生的事情變成了碎片?好像斷斷續續的,記不太完整?為什麼有些記憶成了空白?

  她摸出電話,很快撥通110,可當電話接通時,她又不知該說什麼了。說我指導人藏屍了?而且如果萬一真是爺爺呢?她現在應該回去再調查一番吧。

  轉身要走,卻看見帝城大學裡最有名的千年古樹。這裡的學生叫它相思樹。

  上中學時,老師們都說言格是一定可以考取帝城大學的。那時,甄意就說:「言格,如果你去了帝城大學,我就去帝城理工學院,捱在一起,還不那麼難考。我們就在一個城市啦。」

  那時,她還說:「言格,帝城大學裡有一棵超級超級老的樹,叫相思樹,等我們去了,就在大家都睡著的時候,躺在樹下數葉子好不好?就我們兩個。」

  相思樹,怎麼會叫這麼傷感的名字?

  她繞過小巷,朝它走過去。

  那是一棵多大的樹啊!樹幹快有桌子粗,樹葉茂密,鬱鬱蔥蔥,樹冠遮住了浩瀚的星空,樹葉緊簇,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在夜裡,安靜得叫人心寧。

  甄意走過去,抬手撫摸它滄桑的樹幹,粗糙而清涼,她繞著它走,眼前發暈,怎麼會越來越醉了?

  視野慢慢旋轉,漸漸,她看到了一個出類拔萃的身影,手插褲兜立在樹邊,稍稍仰頭看著樹冠上的葉子。

  他感覺到了她的註視,目光漸漸落下,微微怔愣,似乎張了張口,卻終究沒說什麼。

  甄意愣愣看他,在夜裡,他俊顏白皙,越發好看了。

  「好像真的醉得不輕了。」她嘀咕著揉揉額頭,繼續前行,腳卻被樹根絆住,猛地前傾。

  一雙手及時扶住,她摔進莫名熟悉而牢靠的懷抱裡,臉頰在他下巴上不輕不重地磕了一下。這親暱的感覺怎麼如此真實?

  「甄意,是我,言格。」

  她抬頭,眼神筆直,迎視他的目光。

  當然是他,這樣溫和透徹的眼睛,當然是他。

  他確認她站穩了,才輕緩而克己地鬆開她。

  她卻怔怔地上前一步,雙臂鑽進他的薄風衣裡,緩緩地,牢牢地,圈住了他的腰身。她的頭輕輕靠進他的胸膛,喃喃道:

  「言格,是我,甄意。

  不要推開我。」

  她不知道,她忽然的靠近與擁抱,很輕,卻像是撞進了他的心底。

  他,從來都不會想推開她。

  言格,從來都不會想推開甄意。

  「言格,」甄意收緊手臂,臉頰輕蹭他的胸膛,語氣輕得像紗,「我給你打電話了。可你一直不接,我,就打給我姐姐了。」

  言格的心驀地一凜,知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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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6-2-4 09:14:39 |只看該作者
33. chapter 32

  夜風吹過樹梢,茂密的樹葉簌簌作響,有一兩片墜下來,落在言格的黑髮上。

  他有些緩慢地抬手,一點一點,彷彿很艱難,終於,輕輕摟住她的腰。

  此刻,夜深,

  人靜。

  她又在他懷中了。

  他低頭靠近她,她闔著眼睛,呼吸聲很沉。

  「甄意?」

  「嗯?」她稍稍動了一下,似乎意識不清。

  「你喝酒了?」

  「嗯。」

  「你給我打過電話?」

  「是。」她睜開眼睛,目光緩緩上移,落在他臉上,有些哀傷,「可你沒有理我。」

  他微微咬脣,幾不可察地蹙了眉:

  「那,你後來打給了誰?」

  「我姐姐。」

  「哦,好像從來沒聽你提過。」他用一種聊天的語氣,「她,叫什麼名字?」

  「甄心。」

  「你姐姐,她和你說什麼了?」

  「她說讓我保護爺爺,還說,憑我的能力,一定可以隱瞞。」

  「你怎麼說?」

  「我不想,我想報警,但姐姐她罵我。她說小時候就是她保護我的,我不能不保護傢裡人。」甄意吸了一下鼻子,「她說她再也不想理我了。」

  「她,讓你隱瞞什麼?」

  「隱瞞......」她低頭牴住他的胸膛,痛苦而小聲地說,「我頭好痛。」她一隻手抽迴來,用力敲自己的頭,「好模糊,不清楚。」

  「那就不要想了。」他的手伸入她的發間,握住她的腦袋,低頭拿下頜牴住她的鬢角,緊緊制住了她。

  他聲線低沉,在她耳邊說,「甄意,不要想了。」

  「不對啊......怎麼會想不起來?」她掙扎。

  「不要想了!甄意,你只聽到我的聲音,其他的都不要想;只聽我說......」他貼在她耳邊,頭一次不經允許對人進行催眠。

  漸漸,她不再亂動,平息下來,拳頭也緩緩鬆開,順著他的胸口,無力地滑落下去。

  「甄意,你聽我說,甄意!」

  「......嗯?」她氣若遊絲。

  「以後,有什麼事情想問甄心的時候,先問我,好不好?先找言格。言格。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接不到電話。」他竭力穩住顫抖的呼吸,「甄意,記得,先找言格。」

  「......」

  「答應我,不要找甄心,先找言格。甄意,答應我。」

  「好。」她很乖巧而虛弱地應聲,慢慢,整個人順著他往下滑,言格攔手把她撈住,重新收回懷裡。

  因為一時著急用力,她猛地被帶回來,嘴唇從他臉頰邊擦過,一路滑過脖頸,最終落在鎖骨上停住。呼吸均勻微熱。

  言格彷彿觸了電,靜止幾秒,臉竟有些發燙。

  不著痕跡地穩住了呼吸,才重新把她抱好。

  她柔軟得像一捧紗,盈在他懷中。安靜而白皙的容顏在月光下靜美如畫。

  「對不起,甄意。對不起。」他箍住她的頭,一遍一遍重復,「對不起,我應該主動給你電話,對不起。」

  他脫下外衣,裹住她,抱著她平躺到草地上。

  她閉著眼睛,安寧地沉睡;

  遲來的反催眠,會有作用嗎?

  他頭一次心亂如麻,低頭俯視她,望見她寧謐的睡顏,卻又平靜下來。

  其實,對她的臉,記憶始終清晰,甚至記得她的任何一個表情;其實,很慶倖擁有那樣超凡的記憶力,甚至還記得和她接吻的感覺。

  言格低頭揉了揉眉心。

  一貫淡寧不驚,卻居然在8年之後重見她的那一刻亂了思緒;與她有關的一切記憶都活色生香起來。他居然很淡定地拐著彎兒地接近甄教授,偏偏那幾個月她太忙,他拜訪小樓第11次,才遇到她。

  打電話過去,一聲「喂」,他就認出她的聲音,而她,卻似乎不記得他了。

  放下電話後的整整30分鍾,他的思緒都在空茫和顛簸之間切換,無法停止。最終是去了那棟小樓。

  坐在書房裡,看著她衣衫不整跳下來,毛手毛腳地拿他的風衣撲火,安慰爺爺時聲音輕快得像風鈴,他呼吸不暢,關上了門。

  而後來她抱著風衣追去他身後,8年之遠,近在咫尺,他卻連回頭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此刻,甄意就躺在他身邊,和那年躺在馬路中央看星星的那個女孩一樣,美麗,嬌柔。

  言格低頭,一點點接近她的唇,隔著一毫米的距離,氣息交融,卻最終沒有落下去。只輕輕地說:「甄意,好好睡覺。」

  他平躺下來,望著微茫的星空和茂密的相思樹。

  好安靜啊。

  「不是說,要一起數這棵樹上的葉子嗎?」他扭頭看她,隔了好久,復而看樹,「最多的一次,數到12221。你剛才出現時,數到3745。」

  今天很巧,在這裡相遇。

  其實,也不算巧閤。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在「大家都睡著的時候,躺在樹下數葉子」......就他一個......

  時常會來。因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和她相關的記憶,便只有這一棵樹了。

  今年的雨水出乎意料的多,這已是第七場雨。

  甄意站在精神療養院的落地窗旁,呆呆地望著。外邊,雨水沖刷著草地,一片清冽的綠色。開敗的櫻花打落在臺階,零零碎碎。

  今天神經病人們不能放風,估計一個個又不滿地抗議了,不知道護士該怎麼鬨他們。

  她腦子空空的,什麼想法也沒有,她隱隱覺得自己做了錯事,可記憶卻十分模糊。今早醒來發現卞謙的n個未接來電,打電話過去,卞謙緊張死了。可甄意卻不敢把經歷的事告訴他了,只說先要來看心理醫生。

  身後有輕緩的推門聲,她嚇了一跳。

  回頭,是言格進來了。

  「小柯說你找我?」

  她「嗯」了一聲,再沒言語。

  今天早上在爺爺的小樓裡醒來,一個人,但她依稀記得昨晚見過他,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無意間說了什麼。

  她閉嘴不答的功夫,他安靜而耐心地等候著。

  他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情況很不好。開門進來的瞬間,她回頭,表情茫然又恐慌,像深度受驚的病人。雖然一瞬間平息下去,可還是不對。幾個小時不見,她眼圈很深,眼窩深陷,嘴脣上還起了小泡泡,從頭到腳,都沒精打采,像一隻蔫掉的茄子。

  她低頭站在他面前,肩膀垮著;

  昨晚安置好她後,他就離開了。沒有等在那裡等她醒來問她,怕她受驚;

  今天上午工作稍稍心神不寧,擔心她的狀況,好在,她真的來了。

  他在心裡溫柔地歎了口氣,不知道甄意昨晚的狀態出現過幾次,但,他以後必須加倍地關註她,關心她了。盡管對他來說可能會有些困難,但他會竭力嘗試。

  他緩緩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聽他這般溫和的嗓音,她就想哭。

  她頭低得更低,死死忍著,聲音細得像蚊子:「我只是想見你。」

  言格稍稍怔愣。

  一秒的安靜那樣漫長,甄意在心裡苦澀地笑,好在她聰明,「我只是想見你」真是個有歧義的句子,還可以巧妙地補充:「我只是想見你,言醫生。」

  他不動聲色:「是有事想向我諮詢嗎?」

  「嗯。」為何此時的感覺如此頹廢。

  明明就是想見他,卻不能光明正大地說真話。並非她沒了年少的勇氣,而是他已不是年少的他。

  面對別人的未婚夫,她不敢越矩。而昨晚不清醒的擁抱,叫她深深自責,覺得自己像偷情一樣面目可憎。

  但昨天在表姐傢的事,太多太多,她想不起來,必須藉助心理醫生的幫忙,別的醫生,她信不過。

  她對自己說,她如此信賴他,不過是信賴他身為醫生的專業和保密。

  風從窗外吹進來,她的心微微發涼。

  自覺走到躺椅邊,睡上去。

  一瞬間,身體和心靈都覺得好累。她兩眼無神望著淡藍色的房頂,喃喃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

  他輕輕拉來椅子,坐下:「是什麼樣的夢?」

  「我......」她壓抑著心中的痛苦,狠狠蹙著眉心,「有一個小女孩,她站在森林裡,頭......頭都爛了。她看著我,眼洞很黑,不停地,陰森森地問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淚霧彌漫。

  「她問的什麼?」言格的聲音平而緩。

  「她問:『你為什麼要把我扔進山裡去呢?有老鼠咬我,好痛,你看我的手。』......」甄意嗚嚥,悲傷又可憐,「然後,她抬起手臂,她的手被老鼠野狗啃得只剩一截白骨。」

  「這樣的夢持續了多久?還是,只在昨晚。」

  「只在昨晚。」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夢裡的小女孩會質問你把她扔進山裡去?」

  「因為......」甄意拿手揹遮住眼睛,嘴唇蒼白,劇烈顫動著;纔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因為我可能真的這麼做了。」

  淚水成河,默默流淌。

  她遮著眼睛不敢看他,她如此罪惡,如此醜陋,不知道他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待她。

  她不敢去想,內心是那樣的羞愧,卑微,她自己都嫌棄自己。

  可言格並沒批判,甚至沒有評價,嗓音依舊平淡而清和:「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做的呢?」

  他的問題真寬容,不問她為什麼做,而問是什麼事驅使她去做。

  甄意越發心酸,嗚嗚哭起來;他沒勸,也沒打擾,安靜坐在一旁,包容地等待。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風吹進來,帶著雨水的涼意。言格起身拿了毯子,給她蓋上。她滾進毯子裡,埋著臉繼續嗚嗚。

  她把自己的臉哭成了一隻大花貓,終於哭夠了,才羞愧地拿開手,慘兮兮地看向他。

  他一身白衣,安然坐著。俊顏清雋,眉目和淡,黑湛湛的眼睛溫和清淡地看著她,不帶苛責。

  「我就知道,可以和你說。」她哽嚥著,胡亂抹眼淚。

  言格眼眸深了一度,沒作聲。

  她真的沒怎麼變。笑,就哈哈開懷,笑聲朗朗傳十裡;哭,就哇哇大哭,可憐委屈又揪心;孩子般直來直去,還是那顆赤誠之心。

  他見她不哭了,遞給她一張手帕。

  她像是哭累了,呆呆的反應不過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有點兒懵。她少有這般無辜又犯傻的眼神,他的心便莫名像被她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

  想著要對她好,他抬起手絹,給她擦花臉。

  他的手很輕,手帕很柔軟,她再度發懵,心臟在胸腔裡突突地跳,緊張地嚥了嚥嗓子:

  「言格,你為什麼忽然對我這麼好?」

  言格不答,見她回過神來了,把手帕放在她手心。

  她接過來自己擦眼淚,漸漸開口,講她醉酒後接到崔菲的電話,可說到關鍵部分,她就講不出來了,只記得給言格打過電話,之後的事情很模糊。

  甄意一邊說,一邊惴惴不安。

  她心裡已經壓著千萬斤的重石,如果言格有哪怕一點兒的惋惜、不認可、否定或不適,哪怕一點兒,都會刺痛她,把本就悔恨的她推入更深的地獄。

  可至始至終,他沒有。

  他只問:「和我打電話之後的事情,記不起來了嗎?」

  「嗯。」

  「那你記得當時的感覺嗎?」

  甄意努力迴想:「好像,聲嘶力竭,在掙扎。」

  「為什麼而掙扎?」

  「崔菲,慼行遠,姑媽,還有她,在商量把艾小櫻扔掉,我不肯,可他們都不理我。」

  「她?她是誰?」

  「我記不得了,好像,有第四個人。她一直在對我下命令,我不聽,她就自作主張對其他人發號施令了。我在說什麼?」甄意揉額頭,「天啊,我當時是有多醉?」

  言格沉默不語,隔了一秒,再問:「你參與了嗎?」

  「我一開始是準備先順著表姐,穩住她,把她們支開後,去調查現場的,因為我有些懷疑真相......我看到小櫻頭上的傷是你送的書鎮打的,我沒提醒他們,因為等以後警察發現的話,可以查出來做關鍵證據。還有,他們想把小櫻光著身子扔掉,我讓他們給她包了浴巾。我應該是準備跟著姑媽去清理現場的,這樣我就可以去檢查有什麼不對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這樣做。我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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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14:57 |只看該作者
34. chapter 33

  甄意從淺度催眠中醒來,落進一雙清黑的眸子裡;言格離她很近,眉目清俊,竟帶著一絲慌張。

  記憶裡,他似乎還從未有過這種眼神。

  「怎麼了?」她問。

  言格愣一秒,瞬間恢復了鎮定,心漸漸落下。或許,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他坐回一旁的凳子上,目光卻沒移開,眼眸深邃而專註,看著她。

  甄意以為這是他認真做事時的眼神,可即使知道,也很難不為此心動。

  她捋了捋頭髮,小聲說:「我記起了很多事,謝謝。」一低眸,看見他右手揹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是她剛才抓的。

  她別過目光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

  甄意從包裡掏出一張打印的照片,這是她今早從新聞網上找到的:「是艾小櫻的父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想不起來。不過,我記得當時你應該在場。」

  言格一眼就認出,隔了好幾秒才抬眸看她,神色不明:「和你表姐一起的那個……」

  甄意沒反應過來:「一起的哪個?」

  言格低頭看著手中的病歷,神情有些微妙:「偷情的那個。」

  甄意腦子一炸,想起來了。

  那個炎熱的下午,她和他躲在櫃子裡,她身上熱乎乎的,註意力全在言格身上,連表姐偷情這樣的爆炸新聞她都沒心思管,更沒心思看那男人的長相。

  言格闔上病歷,目光落到她失神的臉上,淡淡地問:「還是想不起來?」

  「想起來了。」甄意低頭。

  她想起的不止這些,有表姐和那個男人做的事,還有她和言格在狹窄的衣櫃裡做的事,還有那個夏天午後的味道,炎熱,桑樹,太陽,知了,竹葉沙沙,皮膚,汗水,蒸騰……

  此刻想起,還真是尷尬。

  言格倒沒什麼異樣,起身去拉開紗簾,又把落地窗劃開一條縫。風帶著大片草地的清香吹進來,讓人莫名舒心。

  甄意坐起來,目光跟著他轉。

  看他佇立在窗邊,風吹著他白色的衣角微微擺動,良久,他迴頭,似乎想說什麼,鬧鍾卻響了,叮鈴鈴的清脆。

  他走到桌邊,長指摁下鬧鍾,說:「我有點兒事,不介意的話,等我十分鍾。」

  甄意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他一走,她安寧的心境就瞬間混亂:

  小櫻的父親是當年和崔菲偷情的人?

  而比起這個,另一件事更強勢地佔據了她的頭腦,她呆坐在躺椅上,有些臉紅,遂起身走到窗邊吹風。

  雨小了,成了雨絲,一點點飄飛。

  她盯著窗外的草地,深深吸氣,想岔開思緒,可不知為何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那年的記憶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那是多美好的一個夏天啊!

  讀中學的時候,她中午不回家,因為家在樓頂層,實在太熱了。可那天中午,她的果汁潑在了裙子上,紅紅的真難看,像來月經。

  言格陪她迴去,原打算在樓下等,可甄意說:「家裡沒人,上去喝杯酸梅湯吧。」

  上去後,言格發現甄意並沒誇張,她們家用蒸籠形容完全不過分。一進屋,他就感覺像是被一層濕熱而黏膩的氣候包圍,全身裹上了熨燙的保鮮膜,透不過氣。

  但他心裡靜得出奇,沒有因此煩躁。

  甄意給他倒了冰鎮酸梅湯,拿了冰凍荔枝,硬邦邦的,凍得皮都裂開了,一粒粒躺在盤子裡,咧著嘴沖言格笑。

  言格不吃,默默移開目光。

  甄意剝了一顆塞進嘴裡,被冰凍的荔枝肉刺激得縮脖子。她牙齒咯吱咯吱,把冰渣渣咬得沙沙響,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奇奇怪怪的聲音,口齒不清地感歎:「太冰爽啦!」

  言格靜靜看她好久,再度默默移開目光。

  甄意剝了另一顆,捧到他面前,白嘟嘟,冰脆脆的果肉冒著冷氣:「很好吃吶,你嘗嘗。」

  他不吃。

  她把果肉湊到他脣邊:「嘗嘗嘛!」

  冰凍荔枝的冷氣沁到他皮膚上,涼絲絲的,他沒興趣地看一眼,別過頭去了。

  「我的手都要凍麻了。」她誇張地嚷。

  他回頭,從她手心拿起荔枝放進盤子裡,說:「我會吃的,你快去換衣服吧,你現在看著像一面日本國旗。」

  甄意低頭看看連衣裙上的果汁印,竄回房去,一路還嘀咕:「真不喜歡穿裙子,偏偏星期一要穿校裙。要是穿著褲子,腿一張,果汁就倒在地上啦。今天我習慣性地以為穿著褲子,結果腿一張,全部接住了......」

  言格:「......」

  他喝完酸梅湯,把杯子洗乾淨放好,盯著那個胖嘟嘟的肥荔枝看了一眼,還是放進了嘴裡。冰脆的果肉混著清甜的果汁流進喉嚨,意想不到的沁涼。

  他把剩餘的荔枝放回冰箱,果盤沖洗後放好,然後去找甄意。

  走到她房間門口,卻愣了。

  她的臥室居然沒房門,而她正背對著他換衣服,脫得光溜溜的,少女的軀體新鮮而柔嫩,腰肢很細,雙腿修長,像一件藝術品;她正在穿小小的內褲,扭了扭,蹦一下,臀部又小又翹,彈彈的。

  言格瞬間閃到一旁,十五六歲的少年,耳朵根燒成了灰。

  很快,甄意走出來,見了他,奇怪:「你耳朵怎麼紅了,是不是太熱?」

  言格悶不吭聲,搖搖頭,又點一下頭,自己也搞不清了,拔腿往外走。

  才邁步,有人了開門。

  下一秒,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沿著牆壁滾進門廊。

  甄意眼尖,隔著鏤空的櫃子,看見已婚的崔菲雙腿箍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腰上,手在那人身上亂摸,嘴巴也啃在一起。

  不是她老公慼行遠。

  甄意嚇一跳,扯著言格把他拖進房。可房裡沒有能躲的地方,她想也不想,拉開了衣櫃門。

  言格愣了一秒,看一眼衣櫃裡甄意的褲子裙子內衣褲,臉頰耳朵全燒成了透明,搖搖頭,不肯躲進去。

  房外,那兩人親吻和撞在牆壁上的聲音由遠及近,甄意急了,低聲命令:「進去!」

  言格再次搖頭,臉紅紅,卻分外淡定,臨死不屈的表情,做了個口型:不!

  甄意咬牙:「你想讓他們知道我們撞見了偷情嗎?」

  言格蹙眉,無奈地彎下腰,把自己折進甄意的衣櫃裡,臉旁就掛著她的內衣褲......

  甄意跟著躲進去,關上櫃門。

  外面,男人和女人奇怪而熱烈的聲響越來越大。

  甄意好奇,透過縫隙往外看。

  對面餐桌上,崔菲的雪紡上衣開了,內衣一端掛在肩膀,一端垂在桌面,男人低頭埋進她的胸脯。他站在桌邊,褲子脫到腳跟,崔菲坐在邊緣,雙腿掛在他雙臂上。

  甄意耳熱心跳,只看一眼就縮回來,差點撞上言格。一看,他臉全紅了。

  衣櫃很小,言格個子太高,長腿曲在裡邊。甄意鑽進來時沒註意,一屁股坐在他腿間,這曖昧的姿勢讓言格尷尬極了,偏偏又動不了。

  夏天的午後,老式居民樓頂層的衣櫃裡,空氣每一刻都在昇溫,像泡在一鍋煮沸的粥裡,流動,黏膩,焦灼。

  熱度無處不在,揮之不去。

  彷彿每一處毛孔都在盡情地出汗。

  甄意剛換上的連衣裙,此刻已緊緊貼在身上。

  昏暗的衣櫃裡,呼吸聲漸漸沉重,盡在彼此臉頰邊。更要命的是,外面的餐桌吱吱呀呀搖晃起來。

  甄意臉紅紅,覺得像被蚊子叮了,發癢,還熱得難受,忍不住偷偷看言格一眼。

  他靜靜坐著,垂著眼眸,表情很乾淨。只不過,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的襯衣貼在身上,細細的純黑色領帶還是那麼矜貴高雅,帶著蠱惑的距離感。

  甄意頭腦發脹,想破壞,遂小聲問:「繫著領帶不會熱嗎?」說著手已伸過去解。

  言格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塑突然復活,他猛地握住她的手腕,眼眸清黑而幽深,在制止。

  他的手心很燙,甄意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在他指尖突突直竄,好燙,可同時,好刺激。

  忽然,她手腕一動,掙開他,飛快一拉,把他的領帶扯了下來。

  言格去奪,甄意手一背,藏在身後。

  他上過她的當,才不會因為奪東西而把她圈進懷裡。

  言格索性不搶了,默不吭聲地重新靠在櫃子內壁,別過頭去不看她。

  沒過幾秒,忽然感到一陣透心的涼意,在這炎熱的木櫃裡,簡直像冰塊一樣沁心。

  言格回頭,就見甄意在給他吹風。

  她離他那麼近,小小的嘴巴嘟嘟地圈成圓形,紅紅的腮幫子一鼓一癟,吹出一絲絲清涼的風。

  他看見成串的水珠從她細膩白皙的脖子上流下去,隱入胸口不見了。

  言格頭一次感覺,熱能讓人如此難受。他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頰,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但下一秒,他低下了頭,湊近她,輕輕往她潔白的脖子上吹風。

  甄意渾身抖了一下,太涼快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席捲全身。

  兩人都不作聲,隔著極近的距離,輕輕地為對方吹氣。

  衣櫃外,女人痛快地叫,說起很多陌生而大膽的句子,一個字一個字刺激著他們的神經。

  甄意不知言格是種什麼感覺,可她熱得渾身發燒,心尖像被蚊子咬了,癢得要死卻無處撓。

  十五六歲的年紀,少年的生命是如此的好奇。

  甄意頭在發燒,一邊給他吹風,一邊解開他襯衣的紐釦;等察覺到他回神想阻止,她索性一排扯開,雙臂鑽進去,牢牢箍住他的身體。

  一瞬間,她的心劇烈顫抖,呼吸全亂了,喘著氣,蠻橫地反咬一口:

  「你要敢推我,弄出動靜,讓他們發現,我就說是你誘拐我的。」

  「……」

  而事實上,他並沒有想推開她。

  熱氣層層包裹,她柔柔地貼過去,輕吻他的嘴脣,細咬他的耳朵。

  狹窄的滾燙的櫃子裡,少年和少女的肌膚比空氣還滾燙,無聲,神祕,偷偷地摩挲。

  她輕輕脫下內褲,掀開裙子,跨坐到他的腰際。腿鑽進他敞開的襯衣,腳趾輕輕磨蹭他微濕的腰腹的曲線,男孩子的肌膚,那樣朝氣蓬勃,充滿活力。

  她的手摸到他的腹部,忽然一用力,扯開他的褲子,小手伸了進去。

  那裡熱得幾乎沸騰。

  狹小衣櫃裡的熱空氣瞬間凝固,讓人無法呼吸。

  言格猛地一顫,去抓她的手腕,可她的手深深鑽了進去,緊緊攥住。她指尖的力度懵懂而生澀,抓得他有些疼,就是那一瞬,他渾身僵硬。

  她黑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直勾勾看著他,羞怯而又虔誠。

  她的胸口,汗珠滑過。

  「言格,不許推開我。」她難受地蹙眉,抓住他的手,託住自己的臀部。

  他額前的碎髮全濕了,一簇簇的,鬢角也濕透,晶瑩的汗珠像小河,淌過臉頰,順著他白皙的脖子緩緩流進襯衫裡。

  甄意把他的褲子往下拉,腰肢帶動著雙腿貼過去。

  他臉紅得幾乎透明,黑湛湛的眼睛像星星,表情有些痛苦,很難受,彷彿生不如死,聲音極低,嘶啞而乾澀:「甄意,你想做什麼?」

  甄意想著那件遙遠的事,驀地渾身一抖,雞皮疙瘩全豎了起來。夏天衣櫃裡令人窒息的熱度彷彿穿透時空來到現在,分明是下雨天,她卻熱得難受。

  推開落地窗,風吹進來,她一個激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

  為了分心,她又給卞謙打了個電話。

  卞謙很接起來,像是等了很久,問:「小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哥,我現在真不好說。」她抱歉極了,「我想保護爺爺,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也請你不要擔心,不要問我,等我理清楚頭緒了,第一時間告訴你,好嗎?」

  卞謙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多問了,只說:「好,我不打擾你,但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要記得,我一定會無條件地幫你。」

  甄意眼睛濕了,點點頭:「我知道。」

  放下電話,她深吸一口氣,在房間四處看。

  這其實不是治療室,而是言格的休息室。剛才她躺的地方就是他平時休息的床。這種待遇......她算是他的特殊病人吧。

  房間整潔而乾淨,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她百無聊賴,無意間拉開一個抽屜,一下子就愣住了。那裡面躺著一堆鑰匙釦。

  她不可置信。

  那年,她累死自己,在運動會上拿了7個第一,她無比驕傲地對言格說:「厲害吧,7份禮物哦。」

  言格:「既然都是一樣的,我拿一個就行了。」

  甄意瞪他:「不準!」

  「......好吧。」

  她興緻沖沖拿著獎狀跑去領獎,結果體育老師搬出七大袋雕牌洗衣粉。

  甄意傻了眼,悲痛慾絕:「這個怎麼能做獎品?!!」

  體育老師說:「別急,還有呢。」

  於是抱出七桶洗潔精,七捆衛生紙,七塊香皂,七瓶洗髮露......全是住校生才需要的。

  甄意要死要活,差點兒拿刀砍人,她哪有臉送言格洗衣粉洗潔精和衛生紙?

  就在她即將暴躁要揍老師的時候,言格慢條斯理地說:「這個可以。」

  甄意定睛一看,衛生紙下邊壓著七個鑰匙釦,釦墜上印著周傑倫版的洗剪吹。做工粗糙,要多劣質有多劣質。

  她備受打擊,簡直快哭了,沒想言格把那七個鑰匙釦一個不剩地放進口袋,平淡地說:「正好我家鑰匙多。」

  甄意當年沒想過,鑰匙再多,一個釦子也足夠。

  那時,她都覺得丟臉,哀痛地說:「你可以把它們扔掉。」

  而現在,7個鑰匙釦串成一串,靜靜地躺在抽屜裡。上面掛了大小不一幾把鑰匙:他一直在用。

  她想不通這麼醜的東西,他為什麼還留著,一直帶在身上。

  門把手緩緩轉動,甄意回神,關好抽屜轉身站好。

  下一秒,言格出現在門口。

  身形修長的白大褂,分明和離開的時候沒有不同,此刻落在她眼裡,卻牽動了她的心。這一瞬,她恍惚地想,如果能回去,回到過去,那該有多好?

  言格關上門,抬眸問她:「還想哭嗎?」

  本來不想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微微痛了。

  她搖了搖頭。

  「這是我的手機號。」他走上前來,遞給她一張紙條,清雋的字跡,寫了兩個號碼,「第一個是工作號,第二個是私人的。」

  甄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她說打不通他電話那一事介懷。

  她存了號碼,準備告別。

  「等一下。」言格說,「甄意,如果這個案子,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她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如此關心她。

  「我今晚想重回案發現場,你能和我一起嗎?」

  「可以。」

  「謝謝。」她走一步,又迴頭,「你不鄙視我嗎?雖然我不太記得,但我很清楚我沒有阻止表姐他們,還旁觀了全過程,中途似乎,」她揉太陽穴,「似乎還指點了一些。」

  原本想藉著假幫忙的機會找出真相;可她似乎只假幫忙了,沒有找真相,結果變成了真幫忙。這是甄意對昨晚發生事情的理解。

  言格聽之任之,簡單地解釋:「甄意,你醉了酒,意識不清醒。我認為,這不是你的錯。」

  甄意心裡一震,壓在胸口的重石彷彿就這樣被他的一句話粉碎了。

  她鼻子再度發酸,但終究忍了下去。

  「謝謝。」她說完,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心卻像是被他抽屜裡的七個鑰匙釦攫住,她緊緊握著門把手,

  「言格?」

  「嗯?」

  心裡,真的好遺憾!

  「當初,我們為什麼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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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6-2-4 09:15:13 |只看該作者
35. chapter 34

  「當初,我們為什麼會分手?」她問。

  「......」

  「言格,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個鬼地方,沒回去救我,也沒再出現。」

  「......對不起,我的錯。」他說。

  夜深了,度假村酒店後邊的這棟別墅裡,沒有一絲光亮。

  甄意蹲在地上,手探進門口的地毯下摸啊摸。

  陪她前來的言格低聲:「你幹什麼?」

  她終於摸到,抽出來給他看,一把鑰匙。

  「是我叫崔菲這麼做的。」甄意說,「我告訴她,萬一警方查出這裡是案發地,可以推脫說慼傢人不常來這兒,鑰匙放在地毯下,猜到鑰匙在哪兒的都可以進來。但其實,我有私心,我想過如果當時找不到足夠的線索,也可以重回現場調查。」

  言格不說話了。

  其實那晚一開始,盡管疲憊,盡管醉酒,盡管震驚,但甄意的潛意識裡有很明確冷靜的處理方式。如果甄意有他的手機號碼,如果那晚上,他接到了甄意的電話,或許,現在的情形會完全不同。

  是他害了她。

  關上門,別墅裡死一般的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半明半暗,有些嚇人。

  甄意小心地打開手機手電筒,偷偷潛上二樓,穿過走廊,找到案發的房間。推門進去,艾小櫻陳屍的地方早已清掃乾淨。

  言格問:「除了屍體不在,這裡和案發那晚有什麼不同嗎?」

  甄意搖頭,這裡其餘的佈置還和案發那天一樣。

  言格和她都推測爺爺不是兇手,但沒有證據,這次來,就是想試著找一下。

  兩人分頭行動,細細查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但崔菲和姑媽的清掃工作很到位,都被清乾淨了。

  房間太黑,手機的光束有限,兩人找得有些辛苦,沒什麼進展。

  甄意坐到地毯上,揉揉發痛的眼睛,歎氣:「遲了。」

  言格到她身邊,站定:「你說,你沒有幫忙清理?」

  「嗯。我準備假裝幫忙,一邊查線索,一邊故意留一些蛛絲馬跡,不讓她們全部清理掉。但後來,我好像累得走不動,靠在沙發上睡覺了。」甄意說。

  言格思索半晌:「如果只憑她們兩個,清理工作一定會有遺漏。」

  甄意抬頭:「要不,我們現在就報警吧,讓警察來找!」

  「你呢?」

  甄意一愣,隔一秒,低下頭:「雖然我一開始是假意支招,準備調查真相;但事實是,我給她們支招了,卻沒有繼續調查和阻止。這種情況,應該算是參與了一部分吧?我......」

  她完全不記得,她設計了一場天衣無縫的拋屍。

  「你該記住以後別喝醉了。」他輕描淡寫停止了她的自責。

  「那現在......」
  
  「先不要報警。」言格說。

  現在報警自首,甄意不記得那晚的細節,她會被牽扯進去,但崔菲一家全都會置身事外。

  「可艾小櫻......」甄意沒說下去,冷靜下來,「我明白,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把小櫻扔到哪兒去了。沒有證據,我們先自己找嗎?」

  「嗯。」

  甄意回想那晚第一次看到案發現場時的感覺,沉著分析:

  「爺爺一直在這個小廳裡吃蛋糕,如果爺爺不是兇手,很有可能這裡也不是案發現場。這就解釋了當時茶几腿和地板上規律的血跡。太規律了,不像意外濺上去的,像是人撒上去的。」

  言格聽言,蹲下來,仔細查看沙發和茶几腿,都擦乾淨了。但是......他抬起茶几,摳了一下茶几腳底。

  摳出了凝固的血跡。

  甄意跪到他身邊,拿手電筒照他手心的粉末,四周都是黑暗,那粉末分外鮮紅。

  不是血。

  光束的邊緣,甄意的臉安靜下去:

  「果然被崔菲耍了。」

  兩人走出去。

  走廊很黑,兩邊都是門洞,讓人起雞皮疙瘩。牆壁上掛著很多畫,黑暗中帶了詭異的色綵,彷彿每個畫框裡都裝著看不見的世界。

  只有淡淡的手機燈,昏暗中,兩人安靜地行走。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偌大的別墅裡沒有一點動靜。

  甄意下意識抱緊自己:要不是言格在身邊,真有些嚇人。

  言格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見她把自己摟成一團,遲疑片刻,問:「冷嗎?」

  「哦,沒有。只是在想問題。」

  是在想問題,眉心至始至終都擰著,沒有半刻舒展。

  「在想什麼?」

  「很明顯,是崔菲把孩子從別的地方挪來的;考慮到遠距離移屍風險太大,且崔菲性格謹慎,連拋屍都想把我牽扯進來,所以,案發地最有可能在這棟別墅的某個角落。可這麼大的別墅,我們該從哪裡找呢?」

  她認真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蹙眉,黑闇中更顯瑩白的小臉看上去嚴謹而不容接近。

  言格看了她好幾秒,纔緩緩收回目光,道:「真正的案發現場肯定也被清理過,要找到,會很困難。不如先從嫌疑人入手。」

  「嫌疑人嗎?當晚在這裡的有崔菲、慼行遠、姑媽還有齊妙。如果從殺人動機......」她剛好繞過拐角,手電的光打在牆壁上,一張扭曲而驚悚的人臉!

  甄意狠狠一嚇,差點尖叫,一下子抓住言格的手臂。慘白的光束照在對面的牆壁,只是一幅畫。她的心砰砰的,打鼓一樣,發覺自己貼在言格身上,覺得不妥,又趕緊鬆開他的手。見把他的襯衫都揪皺了,還拿爪子順了順。

  言格低頭看她一眼,真嚇慘了,臉都有些發白。他沒被嚇到,倒是她忽然如受驚小動物一般抱住他的手臂往他跟前縮,這讓他有些,心跳不穩。

  牆上掛著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一個女孩站在漂亮的走廊裡,面對著一扇房門,門半開,另一個女孩站在門口和她對視。房間裡沒開燈,走廊的燈光在房間投下一條光,看得到房間裡很漂亮精緻,但燈光兩旁的陰暗之處,那房間像個垃圾堆,擺滿了各種屍體,和光路上的燦爛形成鮮明對比。

  甄意心裡發毛:「真無法理解藝術家的思維。」

  「不難理解啊。」言格看著那幅畫,尋常道,「這可以是外在和內在,外在表現人模人樣,內在陰暗邪惡;可以是意識和潛意識,意識層面光明磊落,潛意識層面晦澀可怖;還可以是......」

  甄意一頭黑線。

  他見甄意一臉無語,緩緩閉了嘴。

  甄意咕噥:「哼,果然是神經病醫生,只有你能理解變態的藝術。」

  言格抿抿唇:「其實是精神......」

  甄意目光斜過來。

  「嗯,隨便吧。」他說。

  甄意在心裡卻忍不住想笑;明明有大事當頭,這一刻卻沒來由地輕鬆。

  這時,身後傳來幽幽的腳步聲。甄意心發涼,和言格對視一眼,大半夜的誰在這裡?

  言格微微蹙眉,伸手準備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去,可甄意忽然打開了他的手,言格一怔,甄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保護他?

  甄意飛快回身用強光照,準備把來人踢下樓。

  可來人遮住眼睛:「小意,是我。」

  「你怎麼在這裡?」甄意一手拍開牆上的開關,臉色不善地打量崔菲。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我來調查艾小櫻的死因,你來了更好,不用摸黑了。」甄意語氣冷梆梆的,關掉手機往前走。

  崔菲跟上去:「死因?我不是和你說過嗎?爺爺他......」

  「你給我閉嘴!」

  崔菲愕然,不相信:「你吃錯藥了。」

  「和你在一個屋簷下住了好多年,我卻不認識你了。」甄意表情冷酷得嚇人,「我不管艾小櫻和你有什麼關係,不管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利用爺爺替你揹黑鍋,你良心被豬啃了?」

  崔菲臉色不變,鎮定得跟吃了定海神針似的:「小意,你無法接受,但事實就是這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甄意抬起手心的紅色粉末:「血跡乾了會發黑,這些『血』是慼紅豆畫畫的顏料吧。用你女兒的東西來佈置現場,你這媽媽當得可真好!」

  崔菲搖頭:「紅豆不會固定在一個位置畫畫,顏料掉在現場並不奇怪。」

  「是嗎?」甄意佩服地點點頭,「那艾小櫻的父親呢,你很熟?」

  「不認識。」

  演技真好,甄意簡直想笑:「他叫艾程,和你發生過性關係的人,你怎麼會不記得?」

  崔菲一怔,手不自覺攥住衣角:「什麼?」

  「表姐,我讀中學時撞見過你和他偷腥,那時紅豆才一兩歲。」

  崔菲扯扯嘴角:「你認錯了。我沒……」

  「在家裡的餐桌上。」甄意打斷,「我沒看錯,而你也不會忘記。因為很明顯,那天你們兩都超常發揮。」

  言格眸光微動,抿了抿唇。

  那天的記憶,他和甄意......不可避免地在腦海浮現。他記憶力太好,每一句話,每一絲感覺,都刻骨銘心。

  「你……」崔菲沒料到多年前給妹妹演過一場成人電影,脖子紅了,無法牴賴,「你有沒有和……」

  「沒對任何人說過一個字。」她不會笨到說言格也在場。

  崔菲並不輕鬆。她從小就是好孩子,是壞孩子甄意的榜樣,如今被揪到汙點,渾身不安全。

  「謝謝你替我保密。」

  甄意不理會:「崔菲,說實話。」

  一回到正題,崔菲又咬緊牙關,搖頭:「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他早沒有關係。甄意,艾小櫻就是爺爺殺的。」

  這時,一旁的言格開口了:「崔女士,我聽甄意講過這件事,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嗯,可以。」

  「你聽見樓上有響動?」

  「是,我......」

  「什麼響動?」他打斷。

  「小孩的叫聲。」

  「你立刻上樓了?」

  「是。」

  「看見爺爺掐著艾小櫻的脖子?」

  「是。」

  「於是你趕緊把爺爺拉開?」

  「是。」

  「艾小櫻頭上有很多傷痕?」

  「是。」

  「你聽到聲音就立刻上樓了?」

  「......是。」猶豫。

  「艾小櫻頭上遭受了多次擊打,然後被掐,你衝上樓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請問,你是從哪裡聽到了她的叫聲?」

  「......」

  崔菲額頭冒汗,面色發白。

  言格長指摁了一下隨身攜帶的錄音筆:「當然,我問你這些問題,不是為了幫你串口供的。」

  甄意屏住呼吸,緩緩鬆一口氣,看著言格俊逸的側臉,微微咬唇:

  該死,好想佔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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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chapter 35

  言格平靜地看著崔菲,語氣疏離:

  「崔女士,案發的時候,你和你家先生在一起?」

  「是。」崔菲很肯定,緊張地摁了一下額頭。

  「在哪裡?幹什麼?」

  「在客廳商量事情。」飛快回答。

  「誰可以為你們證明?」

  「就只有我們兩個。」崔菲自以為回答縝密。

  「嗯,很好。」

  言格點了一下頭,風淡雲輕地推出結論,

  「三種情況:1,你們兩個是共犯;2,你們一個犯罪另一個維護;3,是屋裡剩下的人。」

  崔菲的臉越發蒼白,她什麼關鍵信息也沒說,怎麼就被分析得無處可躲了:

  「這......」

  她的表情逃不過言格的眼睛,他很快下結論,語氣確定:「我說對了。」

  平靜之下的凌厲叫崔菲猝不及防。

  言格:「你母親當時在哪裡?」

  崔菲閉了閉眼,知道他的厲害,不肯回答了:「我不是你們的犯人,你們再問什麼,我都不會再說了。」

  甄意開口:「你當然不是犯人,可以不回答。但如果把你關在警侷高壓48小時,你還能這麼嘴硬嗎?」她上前一步,逼近她,笑裡帶著狠,「崔菲,我們去警局,兩個都去。比比看誰先開口,好不好?」

  「你......」崔菲驚愕。

  言格又慢條斯理道:

  「崔女士,甄意是在受你欺騙且頭腦不清醒的情況下幫你處理艾小櫻的,如果是爺爺發病,過失殺人,這不會存在共犯,且她自首會量輕。但你就不同了,除去破壞證據,你至少是窩藏協助罪犯,至多,不必我說了吧。」

  崔菲簡直要給他們倆逼瘋,一個清淡無害地分析,一個不顧一切地威脅,她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

  狡辯也是無用,垂下頭:「別說了,我告訴你們吧,是齊妙。」

  齊妙?

  言格不說話了,看向甄意,意思是後邊的交給她。

  甄意明顯不信:「她為什麼殺艾小櫻?」

  「我怎麼知道?」崔菲咬牙切齒,「齊妙沒家教,性格暴躁又酗酒,艾小櫻也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驕縱孩子,誰知道她們兩個發生了什麼?」

  「她殺人,你摻和個什麼勁兒?」

  「我......」

  崔菲看一眼言格手中的錄音筆,言格關上,她才小聲道,「我,我和艾程還保持著,關係。」

  「所以?」

  「那天壽宴,我和他在洗手間裡......齊妙看見了......她以此威脅我,我不幫她,她就會告訴她爸。」

  「壽宴那天你和艾程在......」

  「甄意你是不知道,行遠他,他在那方面不能滿足......」

  「夠了,不用說你有多慾壑難填。」甄意打住。

  言格沉默半晌,問:「慼行遠先生為什麼幫忙?」

  「是。如果是齊妙,他一定不會管她;但我......我騙他說是我殺的,他就沒辦法了。」

  「......」甄意無語。

  言格淡淡問:「那你怎麼和他解釋你殺人的原因?」

  這人問話真是窮追不捨,句句關鍵啊!

  崔菲頭皮發炸:「怎麼解釋?還不就亂編。一哭二鬧讓他相信就是了。」她閉嘴,不肯多說了。

  言格靜靜看她幾秒,也不問了。

  甄意:「隨後,你們就一起計劃怎麼拋屍是嗎?」

  「是。」

  「因為對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來前,你們就轉移了現場,把小櫻搬到會客廳,用畫畫的顏料調出血的顏色,再叫我過來,是嗎?」

  「我沒辦法。不論是藏屍,還是面對警察盤問,我都沒法做到不留漏洞,只能找你。」

  「混蛋!」甄意上前一步,差點兒沒忍住扇她耳光,「所以你就想把我拖下水,讓我生不如死嗎?」

  「對不起,只有用爺爺才能把你牽扯進來。你就當幫我的忙吧,求你了!」

  甄意目光洞悉,臉色越發冰冷:「不對,不止如此。」

  「崔菲,你設計爺爺,不僅是為了讓我幫你,更是栽贓。」她出奇的冷靜,

  「如果拋屍出現問題,如果警察順籐摸瓜找來,如果終有一天隱瞞不住,爺爺就成了你的替罪羊。這才是你的雙保險!

  呵,崔菲,你給我打電話前,就移屍,為如何脫罪做了第一層設計。連我都不信,不讓我知道第一現場在哪兒。」她諷刺地笑,「你真聰明,滴水不漏,把這聰明用在親人身上,讓人佩服。」

  崔菲已被她看穿,知道狡辯也無濟於事:「對不起,我別無選擇。如果讓行遠知道我出軌,我就什麼都沒了。

  甄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在警察局有認識的人,雖然公眾還不知道,但一小時前南中山林發現女孩屍體,警察去了。」

  崔菲抓住甄意,緊張道,「身份確定需要一段時間,但我想肯定是艾小櫻。如果警察來查怎麼辦?我們該早作準備。」

  「我們?」甄意彷彿聽了笑話,「誰跟你是我們?」

  「萬一警察挖出祕密,牽連爺爺,你也不管嗎?」

  「不會牽連爺爺。如果你敢,我會挑明你和艾程的姦情,我想,慼行遠和你殺掉艾小櫻,比爺爺殺掉她,更讓人信服。」

  「你威脅我?」崔菲不可置信。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甄意徹底冷臉,一字一句道,「崔菲,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敢把爺爺牽扯進去,即使只是對他的名譽造成哪怕一點點的傷害,我發誓,會毀了你至今為止的倖福人生!」

  崔菲瞠目結舌,震驚了足足十幾秒,仍不肯放手:「甄意,你想脫身嗎?你已經參與拋屍了!」

  「我沒有!」甄意心裡不確定,表面卻斬釘截鐵,「證據呢?我是替你運屍體了,還是替你清理屍體清理現場了?奉勸你,不要隨便栽贓一個律師。」

  崔菲氣急:「但你教我了!」

  甄意一愣,記憶很模餬,究竟教了多少?

  崔菲見甄意冷面不語,反而先慌了,甄意教他們怎麼處理,但從頭到尾都沒親自參與。她不懂法,難道這個不算參與?

  她苦痛地哀求:「小意,你別這樣,我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可你知道我生活得多不容易嗎,我不能失去現在......」

  甄意無動於衷地打斷:「崔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但不是每個人都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齊妙我管不了,但關於拋屍這件事,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如果你不和我去自首,我就自己去,順帶舉報你。」

  「你!」崔菲驚愕,還要辯解,她的電話響起。

  甄意不等她,轉身看言格:「我們走吧!」

  言格和她一起下樓,輕聲問:「決定了?」

  甄意低下腦袋,有點兒沮喪:「雖然記不太清,但我好像是真的參與了。總得承擔責任吧。」

  言格嗯一聲:「慼家肯定會請律師,如果他們死不承認,或者全推到你身上,怎麼辦呢?現在證據都湮滅了,怎麼說得清?」

  「......」甄意苦瓜臉,「言格,你別打擊我好不好?」

  「我只是陳述很有可能發生的事。」他很無辜。

  他把錄音筆遞給她,「喏,等你把這個交給警察,至少,能讓你爺爺和這件事撇清關繫;確定崔菲和慼行遠有嫌疑;順帶,證明他們一開始確實陷害爺爺,以此要挾了你。」

  他似乎並不怎麼關心案情,只是關心......

  只是想為她爭取最大的利益。

  他已經做到。

  「謝謝。」甄意接過白色的錄音筆,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邊殘存的他手心的溫度,很暖。

  「言格?」

  「嗯?」

  「你相信崔菲說的話嗎?」

  「不信。」

  「哪裡不信?」

  「她說艾小櫻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驕縱孩子,這話說得像她和艾小櫻當面對峙過。」

  甄意蹙眉:「會不會看見崔菲和艾程偷情的不是齊妙,而是艾小櫻?」

  「我問她問題,她已經開始牴觸不答;而你問,她也開始把謊言和真相糅雜在一起,干擾判斷。」言格道。

  甄意歎氣:「不是在警局。她不配合,我們也無法深問。而且現實中,即使人證物證俱在,也常常會出現多人符合的情況,關鍵看你怎麼圓這個案件。」

  還說著,身後崔菲追上來,聲音十萬火急:「紅豆她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會從樓梯上滾下來?......慼行遠我早說過你的......」

  後面的話嚥了下去,她掛了手機,追上甄意和言格,急道:「你們開車沒,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醫院走廊裡的氣氛很......活潑。

  慼行遠和崔菲在診斷室內,慼勤勤慼勉和齊妙在外面。這三人裡就大姐慼勤勤還算正常,慼勉和齊妙都是蛀蟲。

  才一天不見,慼勉左手綁了繃帶,齊妙則換了一頭十分醜陋的短髮,兩人鬥嘴鬥得十分慘烈。

  甄意大緻聽了一些,

  原來一直不和的兩人相遇,因專用跑步機的事起爭執。慼勉說想用啞鈴砸死她,兩人大吵一架。後來齊妙做引體向上,頭髮被一旁的器械絞住,健身房很空,沒有客人,連服務員都沒。

  齊妙掛在單槓上痛苦地保持姿勢,慼勉嚇唬齊妙,說要打開旁邊的器械開關,不把她放下來,要把她吊上去絞死。齊妙當然求他,結果,慼勉居然找來剪子,把齊妙的頭髮齊根剪掉......

  變成了現在,奇醜無比......

  齊妙氣得發狂,拿健身房的器材把慼勉左手砸骨折了......

  甄意無語,這兩個二十來歲的人是有多幼稚!

  兩人到現在還在吵。

  慼勉:「你夠狠,知道爸爸準備淡出商界,什麼都沒你的份,發狂了?齊妙,告訴你媽,像她那樣主動送上門想懷了孩子騙錢的陪酒女,一抓一大把。國家口號都說了,知識改變命運,不是大肚子改變命運。你看看,你長了20多年,賠本生意吧。」

  齊妙氣得嘔血:「你還想我打斷你的腿嗎?」

  「那我會找人把你賣到天上人間去。當然,你『誤傷』了我的手,爸爸不會說什麼。可齊妙,別那麼陰暗,發狂也別沖小孩子啊。和當年不一樣了。你害我,害我姐,爸爸不會有反應;可你要是碰紅豆,他會整死你。」

  甄意看一眼慼勤勤,後者跟沒聽見似的;

  印象中,慼行遠的長女一直冷靜穩重,當年,她和胞弟一起被父親打包送去國。慼勉遊戲人生;她卻靠自己的能力輾轉多家知名企業,最終回到慼氏做高管。

  齊妙冷笑:「不是我推的,我沒碰紅豆,是她自己走路不穩。再說,爸爸那麼偏心紅豆,你們不嫉妒?」

  「跟一個小屁孩吃什麼醋?爸爸分給我和我姐的錢足夠享受一輩子。不像你,嫁妝都沒,還得跟在小三崔菲後邊喊媽討好她。討好也沒用,慼家不接受私生女。更何況,你只是陪酒女生出來騙錢的籌碼。」

  齊妙面紅耳赤,眼見要爆發,慼勤勤平淡開口:「阿勉,和女生吵什麼?沒風度。」

  慼勉是聽姐姐話的,立刻收斂。

  但無疑,慼勤勤的那句「女生」用詞微妙,她骨子裡根本把齊妙當陌生人。

  甄意漠著臉坐一旁。

  來帝城這些年,她和慼家相交甚淺,豪門是非多,保持距離比較好。這段時間靠近一些,果然狗血一盆接一盆。

  慼勉無聊了,四處看,見到甄意,調笑起來:「小姨~」

  甄意涼淡地掃他一眼,抬手,拇指食指圈成一個極細的圈,做了個口型:蚯蚓。

  慼勉一怔,鬥不贏她,扭過頭去了。

  甄意做完這個動作,卻有些迷餬,誒?案發那晚,她是不是對慼勉做過同樣的動作?

  言格察覺到她的異樣,低下頭:「怎麼了?」

  「哦,我......」

  話語被一道溫柔的聲音打斷,是醫生的囑咐:「慼先生慼太太放心,紅豆只是受了皮外傷,敷藥就會好。」

  這聲音是,安瑤?

  齊妙一見紅豆就迎上去:「紅豆乖,還疼不疼?」

  紅豆很怕她,小臉一扭,埋進爸爸慼行遠的懷裡。紅豆個子不算小了,卻還被爸爸抱在懷裡。

  齊妙不悅地蹙眉:「紅豆,你為什麼怕我?我……」

  「別說話了!」慼行遠打斷,「以後你來帝城就住酒店,不要再回我們家。」

  齊妙臉直抽搐,強忍著。

  他抱著紅豆離開,崔菲跟在後邊,回身看一眼三個「孩子」,居然十分溫柔:「齊妙,我會勸你爸,等他氣消了,我打電話給你。」

  齊妙爭辯:「小媽,我根本沒……」

  慼勤勤拉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閉嘴。

  而安瑤招呼完慼家人,一扭頭看見甄意,還有她身邊的言格,愣住了。但只一瞬間,便恢復了溫柔笑容: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甄意見她目光只望著言格,那微笑簡直......

  不是問自己,她便沒吭聲。

  但,一秒,又一秒,走廊裡一片安靜,言格居然沒理安瑤。

  甄意察覺到不對,稍稍疑惑,扭頭看他,他倒是平平靜靜的,跟沒聽見安瑤說話一樣。

  安瑤在甄意的註視下,有些尷尬,輕聲:

  「言格?」

  這下,他側過頭了:「有事?」

  安瑤返身要進診療室:「你能過來一下嗎?」

  甄意的心微微一磕。

  失落。羞愧。

  他只是把她當需要幫助的諮詢者;可她卻不經意沉迷。

  和他一起返回現場調查,那樣默契無間,那樣平靜愜意。現在還不肯自拔,她一定是失去理智了。

  說什麼想把他佔為己有的瘋話,他根本就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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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6-2-4 09:15:43 |只看該作者
37. chapter 36

  安醫生加夜班,她的未婚夫會送她回家嗎?

  這樣體貼,真不像他這個魂淡。

  甄意心中發酸,裝不經意的樣子,低下頭。

  餘光裡,身邊的人影起身,走了。

  她的心一點一點下沉,然後聽見關門的聲音。

  心,徹底涼透。

  緩緩抬起頭來,她一人坐在夜深無人的醫院走廊裡,好安靜啊。

  甄意不知此刻心裡是種怎樣的感覺,做著深呼吸,獨自起身離開。

  轉過走廊,經過洗手池,洗手。

  深夜的醫院,靜悄悄的,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她最近才開始喜歡,因為會想到他非常乾淨而白皙的醫生的手。

  情緒一落千丈,她關上水龍頭,立在紙白色的燈光下,心痛如麻,輕輕歎息:「言格,我還是那麼喜歡你,怎麼辦呢?」

  這樣的傾訴,沒有人聽。

  她想哭又想笑,安靜一秒,最終選擇了笑。

  她笑自己這樣好二,轉身卻猛地嚇一跳。

  言格立在拐角處,無聲地看著她這個方向。

  她魂都差點兒嚇出來,定睛一看,卻覺哪裡不對。年輕男子身形酷似言格,相貌都有九分相似,但不是一人。

  他的表情看上去更空,眼眸很深,帶著稍稍的戒備和警惕,並沒有看她,而是她身後。

  他原本要走過來,可看見甄意就停住了,擰著眉心艱難地思考著什麼,彷彿他要拿什麼東西但甄意是個障礙物擋住了他的去路。

  甄意回頭看,沒什麼異樣啊。

  而他終於做了決定,沮喪的樣子,一聲不吭轉回去了。至始至終沒和甄意有目光交流。

  甄意覺得詭異極了,突然想到什麼,立馬追去核實。見他進了安瑤的辦公室,她跑去敲門,不等回音就推門進去。

  言格和他都在裡面,安瑤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見甄意闖進來,十分詫異。

  言格稍稍困惑,不知甄意怎會忽然闖出來;

  另一個「言」低頭在玩魔方,手指白皙脩長,彈鋼琴一般飛舞,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不知剛才闖進了人。

  面前兩個男人長得真像啊,甄意心跳如鼓,快從耳朵裡蹦出來:

  「言格,我都不知道你有兄弟。」

  她衝進來就為說這句話,著實古怪;但言格早習慣了她無釐頭的行事作風,並不介意,平淡地介紹:

  「甄意,言栩;言栩,甄意。」

  言栩聽見言格叫他,立刻抬頭望,眼神像孩子般純粹。

  言格輕輕朝甄意的方向偏了一下頭,示意他。他的目光才漸漸挪過去看甄意,變得空空的,極其短暫又垂下眼眸去了。彷彿甄意是某種看了會眼睛疼的東西。

  安瑤心裡有點兒刺。

  她萬萬沒想到言格會把甄意介紹給言栩認識。以他對言栩的過度保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更何況,她太熟悉言栩的表情,哪怕是細微的。從他的表情,她看出來了,言栩之前就聽過甄意的名字。

  她隱隱覺得,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甄意在言格心中的位置,遠比他表現的要深刻。

  「言栩你好!」甄意大方地打招呼,「你和言格長得真像。」

  言栩沒聽見似的,專心緻志玩魔方。

  甄意不介意,心情大好,抬頭沖言格嘿嘿地笑。她伸手進褲兜,左摸摸右摸摸,下一秒,言格的手機滴滴叫了一下。

  拿出來一看,是甄意發的:「他才是安瑤的男朋友嗎?^_^點頭或搖頭。」

  一個「才」字說明很多問題,言格轉眸看她,真心佩服她的想像力。

  她居然以為他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但終究,他配合地點了點頭,於是,甄意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無聲地放大。

  她眼底眉梢全是笑意,越來越燦爛,咧嘴笑出了白白的牙齒。彎彎的眼睛隻望著他笑,只對他一人。

  言格的心裡,忽然就沒了聲音。

  這時,安瑤的聲音插進來:「言格,你和言栩去停車場等我吧。我找點兒東西,甄意你幫我一下。」

  言格他們先走了,甄意心情依舊好:「要我幫什麼?」

  「伴娘的事想好了嗎?」

  「好啊。」

  安瑤反倒有些意外:「你不覺得尷尬了?」

  「我之前以為你男朋友是言格。」

  「哦,我以為你說見到前男友會不自在呢。」安瑤低頭說。

  「你看我和他像是不自在嗎?」

  安瑤沒答,隔一會兒,問:「你還喜歡言格嗎?」

  「嗯。」她倒大方承認。

  安瑤不說話了,拿上包出門,走幾步又問:

  「那你還會追他嗎?」

  「會。」她毫不猶豫。

  安瑤再次無話。

  直到上電梯,她忽然開口:「甄意,不要打擾言格了,好嗎?」

  甄意只覺莫名其妙,敗了興:「關你什麼事?」

  安瑤冠冕堂皇:「你從他身上得到的快樂已經足夠不是嗎?我今年回深城,學弟學妹們還在講你的故事。壞女生把深城男神追到手。你一直是傳奇,還不夠嗎?」

  甄意覺得她不可理喻:「你說的這些虛幻的東西和我有半毛錢關係?我和誰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喜歡,不是因為別人羨慕。我談戀愛不是給別人看的。很多女人分不清喜歡的是光環還是人,但我不是這樣的女人。所以你和我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安瑤稍稍臉紅:「甄意,你太隨性,喜歡就瘋狂地追,絲毫不顧他的感受,用盡手段強迫他和你在一起,你不覺得很過分嗎?你認真想想,他和你開心過嗎?你適合他嗎?你和他相配嗎?」

  甄意不做聲了。

  安瑤的話句句刺痛了她的神經。

  電梯鏡裡,她的臉變得冷漠:「那麼關心言格做什麼?我又不是喜歡你的男人,輪到你來跳腳?」

  「你!我只是為他好,像朋友一樣關心。」安瑤臉通紅,「這些年都是我和他一起照顧言栩,生活很簡單平靜,我們都是相似的人。而你不是。」

  甄意的眼眸漸漸冷卻,電梯即將到底層,她忽然捶下緊急制停,電梯瞬間停住,紅色的燈光一閃一閃,詭異而陰森。
  
  甄意回頭,光映在臉上,有些嚇人,安瑤不禁後退一步。相對的鏡子裡,紅光與人影無限重疊。

  甄意盯著她,一字一句:「不好意思,我就是這樣自私的女人。不會考慮為誰好,只會為我自己。如果我不喜歡誰,金錢名譽地位,一切都無法留住我;可如果我喜歡誰,一切都別想阻攔我;包括我喜歡的那個人他自己。」

  「所以,我的事,你少管!」

  陡然間的戾氣叫安瑤心驚。

  甄意轉身摁鍵,昏暗發紅的電梯重回光亮,她恢復了淡定,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她穿著高跟鞋,柔軟地彎腰湊近壁鏡,微微張口,中指摸了一下嘴唇上的唇彩,動作相當嫵媚。指肚從顴骨抹上去,在眼角繞了個彎兒。唇彩清柔的光襯得她眼睛又黑又亮。

  安瑤看見滿滿的風情,頗感不屑。

  甄意抹了好幾下,滿意了,才慢悠悠直起身,道:「知道他還沒主,瞬間就想了。」

  安瑤當沒聽見,面色平靜。

  她知道甄意向來不喜歡她,她亦如此。很好,她原本就不能接受誰打破她現在的平衡,甄意的到來,她不能接受。

  地下停車場,司機和言栩都上車了,玻璃黑漆漆的看不清。

  唯獨言格插兜站在車邊,甄意主動認為他是等著和她告別,興沖沖跑去他跟前站好,仰著頭,笑得跟向日葵一樣。

  言格稍稍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微微頷首:「再見。」

  剛要轉身,甄意戳戳他的手臂,笑瞇瞇的:「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言格跟她走去一邊,心裡大概猜到是個什麼情況了。

  自他收到那條短信並點頭後,甄意從頭髮絲兒到高跟鞋尖的氣場都變了。每個眼神每個笑容......所有細微的肢體語言都在說一句話:他被她盯上了。

  性質和12年前的那次一樣。

  他波瀾不驚,低下眼眸看她。

  「剛才我發的短信,問題還沒問完。」

  「嗯。」言格等她繼續。

  「第二個問題,你有女朋友嗎?」甄意一點兒不羞,像少年時張揚,直直對視他的目光,毫不閃躲。

  言格沒回答。

  她倒是把他看得死死的,下一秒,咧嘴笑了:「那就是沒有了。」

  他彷彿已有預感,知道她會說12年前那句話: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可,接下來,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稍稍收斂,張了張口,臉上露出一絲遲疑,轉瞬即逝,繼續笑:「嗯,我很開心。」

  沒有了。

  這短暫的變化落在他眼裡,其實不無失落。但他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兩人沉默無言地對視幾秒,她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捨,慢慢踮起腳,仰頭湊近他。

  他雙手插兜,筆直立著,並沒有閃躲。

  一寸一寸貼近,他髮間的香味讓她神思恍惚了一瞬,她的唇幾乎貼上他的耳朵,嗓音很輕,像羽毛:

  「言格,等我一下,先不要和別人在一起,好不好?」

  言格低眸看她,一瞬不眨,也不吭聲。

  她近在他耳邊,鼻息溫暖輕柔,掠過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語氣像在商量,表情卻是高傲地命令。

  她從來都是這樣,那些年死纏爛打地追他,嘴上說「好不好啦,求求你了」,但其實沒有哪怕一絲的卑微,就像他天生欠她的債,她是從他身上討要她應得的。

  「答應我,好不好?」她微微張口,在他耳朵尖上輕輕一抿。

  她擔心他會推她,飛快閃回來。

  但他不會,表情淡靜,其實心底起了波瀾。

  「就這麼定啦!」她超滿意他的反應,笑靨如花面對著他,念念捨地一步,兩步後退,裊裊轉身。

  走一步又轉回身,善意提醒,「約定了哦。」

  言格看她離開,眸光深邃,並未透露出任何情緒。他在原地站了好幾秒,才走回車旁。纔坐進去,言栩抬頭,喚他:「哥!」

  「嗯?」

  「我喜歡她。」

  「謝謝。」車內很暗,言格的側臉已看不清。

  安瑤坐在言栩身邊,聽了他的話,很不痛快。

  她明白言栩是在對言格表示支持。而言格那句謝謝算是表態。安瑤不解,怎麼回事?他應該清楚,甄意真的不適合他,也不適合他的家族。

  汽車緩緩開動,言格剛要闔上眼睛閉目養神,車開過停車場的倒車鏡,圓滾滾的凹面鏡裡,小小的甄意在車後追。

  「停車。」他命令。

  司機立刻踩剎車。

  言格摁下車窗,甄意一溜煙跑來,身子探進去,一把死死捉住他的衣袖。副駕駛上有人回頭看,言格眼神制止,那人瞬間回歸原狀。

  甄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劈頭就問:「喂,我們剛才沒約好呢!你不會為了躲我,跑去美國毛裡求斯埃塞俄比亞之類的地方去吧?這可不行,絕對不行。」

  「你穿著高跟鞋百米衝刺就為了說這句話?」他是個精神科醫生,但偏偏很多時候都搞不懂她腦袋裡裝著什麼。

  「呃,你是擔心我扭到腳嗎?」她很感動。

  「......我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打電話嗎?」他們的確來自不同的星球。

  「......」甄意對自己無語,「別岔開話題,你可不準躲我。」

  「你又不是瘟疫,我躲你幹什麼?」

  甄意的手稍微鬆開,想了想,又緊緊揪住:「你可說話算話,要是敢玩失蹤,我就炸了你們精神病院,把美美梔子他們全放出來。」

  言格:「作為律師,說這種話合適嗎?」

  甄意癟癟嘴,徹底鬆開他,見他衣袖起皺了,又笑瞇瞇拿爪子給他摸平。言格垂眼看著,沒動,也沒阻止。

  等她摸夠了,他清淡地問:「這麼晚了,沒開車來嗎?」

  甄意一聽,難道他要送她?如此良機,當然要撒謊:「沒開。」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表情相當誠實。

  言格一眼看穿,說:「嗯,那去打車吧。」隔了半晌,還疑似關心,「注意安全。」

  甄意:「……」

  混蛋啊!

  甄意站直了身子,恨恨地俯視他,在心裡磨牙:臭小子誒,等你成了我男朋友,看我怎麼收拾你!暖手搓腳捶肩揉揹代步坐墊,一夜十三次叫你精盡人亡!

  但「臭小子」頭都不抬,沒看到她咬牙切齒的表情。

  甄意毫不介意,彎下腰,沖窗戶裡擺手,笑得可甜了,簡直像迎賓小姐:「言格,再見;言栩,再見。」

  言格稍稍頷首:「再見,甄意。」

  而言栩低頭不理,帶著拒人千裡之外的漠然。

  甄意剛要轉身離開,旁邊車喇叭響,是一輛白色路虎。

  車窗搖下來,駕駛座上的尹檢察官面容俊朗,抬起頭,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甄律師沒開車嗎?我送你。」
  
  末了,意味深長加一句:「夜深了,讓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回家,叫人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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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15:58 |只看該作者
38. chapter 37

  在法庭上陳詞邏輯清晰,審問鞭闢入裡的尹檢察官,到了庭外,越發看著外形俊朗,賞心悅目,微笑也越發帥氣。

  甄意稍稍被他迷人的笑容閃到,想起有次和楊姿旁聽他的法庭辯論,實在太精彩,她久久無法自拔,開玩笑地說:「要是能跟他學習,潛規則我也願意。」

  楊姿無語:「學習是假,潛規則是真吧。」

  而此刻,偶像從天而降,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甄意條件反射地微微鞠躬:「前輩!」

  她的恭謙和誠懇落在言格眼中有些陌生,他眸光涼淡,不經意移到尹鐸身上。

  後者沒看他,專註望著甄意,調侃:「我有那麼老嗎?」

  「哈哈。」甄意爽朗地笑,「對了,我前段時間給你發過一份庭審策劃書,想向你請教來著。」

  「嗯,我看到了。印象深刻。」尹鐸笑容加深,露出酒窩,「只不過找我的人太多,一一回應,我會忙死。」

  男人的自信和高傲展露無遺,但,他說話一波三折。

  「不過,回去的路上我們可以討論看看。上車吧。」

  如此良機,甄意當仁不讓,興沖沖跑去副駕駛,開車門時才想起什麼,回頭看,言格的車窗玻璃搖上去了,車已啟動,漸漸駛遠。

  片刻前,安瑤坐在車內,望見甄意歡欣雀躍跑上車的樣子,微笑:

  「甄學妹看上去好開心,也對,那是在你之前的深中校草哦,聽說平易溫柔,好多女生愛慕他。甄學妹似乎總喜歡長得好看的男生。」

  比尹鐸長得還好看的言格默然不語望著,這時,卻撞見尹鐸的目光,若有似無,隱隱帶著一點兒氣勢。

  尹鐸竟還微笑了一下,彬彬有禮地對言格點了一下頭。

  言格靜靜收回目光:

  「開車。」

  甄意自然不知有人在背後說她,歡樂地坐上車,想起什麼,一下子發窘:「呃,不好意思,其實,我有車。」

  「你沒有。」尹鐸說。

  「誒?我的車就在醫院門口。」

  「不在。」

  「啊?」

  「你的車停在消防通道上,被人拖走了。」

  「那裡有消防標識嗎?」

  「有,被樹蔭遮住了。」他很確定。

  「......」甄意無語,看一眼手錶,「呵,報警叫人拖我的車,大半夜的誰這麼有公共道德?」

  「我。」他笑容放大,「謝謝表揚。」

  「......」

  甄意印象中他溫柔儒雅,沒這麼蔫兒壞,而且,這裡面似乎有另一層微妙。

  「為什麼?」

  「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面對面向我請教的機會,你難道不該感謝我?」

  「......」

  把「意圖不軌創造機會」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又自戀,不是她的絕技嗎?

  甄意覺得,她簡直遇到人生對手了。

  仔細一想,覺得有些尷尬,不知尹鐸在想什麼。

  但一路上,尹鐸真的只是和她討論職業相關的事。甄意想,他叫人把她的車拖走多半是出於檢察官的職業病。她笑自己自戀,隨即拋到腦後。

  可到了公寓樓下,甄意對他招手再見說謝謝的時候,尹鐸來了句:「有點兒口渴,能去你家借杯水麼?」

  這話說得真叫人無法拒絕。

  「......」甄意笑道,「那邊有family-mart,我去給你買瓶水。」

  「唉!」尹鐸無奈地歎氣,「其實,我不是想借水,而是......想委婉地借用一下廁所,人有三急。」

  「......」這下真無法拒絕。

  甄意心想自己一開始耍小聰明是否自作多情?究竟是她誤解,還是他思維敏捷得無孔不入?

  乘電梯去,一路都沒有遇見人,尹鐸尋常地問:「這棟樓入住率高吧?」

  「嗯,挺高的,因為現在太晚,所以看上去沒人。」

  「那就好,很安全。」

  一句話叫甄意心一暖,不動聲色呼一口氣。

  尹學長這種男人,如果對誰上心,只怕那人真的很難招架。

  他望著上移的數字,緩緩問了句:「這麼晚了,言格怎麼不送你回家?」

  「呃,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抱歉。」話這麼說,唇角卻微微彎起。

  開門進屋,家裡有人,楊姿在廚房裡煮麵,屋子裡香噴噴的。她租住的地方遠,偶爾加班趕不上地鐵,甄意給了她一把鑰匙。

  「意,過來吃宵......」楊姿回頭看見尹鐸,愣了愣,甄意這麼晚了帶優質男人回家?

  甄意:「吃宵??拜託你把話說完整好咩?聽著真淫蕩。」

  楊姿:「......」

  尹鐸:「......」

  究竟誰淫蕩?

  楊姿忍不住多看尹鐸幾眼,心情難以平復,這不是她們的偶像尹檢察官嗎!還是她們中學的傳奇學長呢!

  眼見尹鐸去了洗手間,楊姿把甄意拉到一旁,小聲問:「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要不我現在走?」

  「沒,他就是上來借一下洗手間。」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偶然遇到。」甄意看她,「阿姿,你不用先回房嗎?」

  楊姿剛洗完操,濕髮披肩,穿著夏天的睡衣,下面只遮到腿根,上面胸口風光呼之欲出,且她沒穿內衣,絲綢柔滑,隱約兩個點......

  「啊?怎麼了?」楊姿彷彿不明白。

  甄意還沒來得及指她的衣服,尹鐸出來了,目光有些尷尬地繞開楊姿,看甄意:「謝謝,先走了。」

  「嗯。」甄意送他到門口,折身回來,見楊姿臉色落寞,奇怪:「你怎麼了?」

  「沒事啊,」她笑笑,關心道,「意,你要註意保護自己哦。」

  「什麼?」

  「這種事,女生會比較吃虧的。」

  「......」甄意黑線,「你不會以為我經常帶男人回家一夜情吧?」

  「沒有!只是你看到漂亮男人就恨不得撲上去,我怕你見到美色把持不住。」

  「哪有?」甄意皺眉,「我只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表現誇張,見到別人不會不知分寸好吧?我的不知分寸只會對言格一個人。」

  她語氣不開心,楊姿不免緊張:「是我玩笑說重了,不過,言格你也不能想了吧。」

  一聽言格,甄意很快又笑了,「他和安瑤沒關係,等過段時間,我會追他。」

  「又追啊?」楊姿無語,「甄意,你現在二十多歲,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好意思麼?女生這樣追人,男生不會珍惜的。」

  甄意搖頭:「有的男人是這樣,但言格不是。」

  「阿姿,言格他不會表達,也不會說好聽的話,但我說的話做的事,他心底都知道,都記得。這一點,我很確定。只因為是他,我才敢義無反顧地追,因為我的追逐不會被奚落,不會被嘲笑,不會被輕視,也不會被拿來做談資......」

  她說了一半,擺擺手,「算了,你們都不會明白,只有我自己知道。」

  她聳聳肩:「大家都覺得安徒生裡海的女兒很可憐,我卻覺得,她能愛一場,挺幸福的。」

  楊姿的確不明白,但也被甄意眼中的守望弄得說不出話來。

  她便不多說,轉而問:「休息一個月,準備該上班了吧?」

  甄意聽言,支吾一聲,還有兩天,她要等著帶崔菲去自首。

  上班,只怕不能了。

  想到這兒,她獨自回房,走到陽台上。望著寂靜的黑夜和城市燦爛的夜景,她在風中用力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給卞謙打了一個電話。

  「哥,我把事情處理清楚了,所以,來向你坦白。」她閉了閉眼,下定決心,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他了。

  說完,她如釋重負:「我決定,要和表姐去自首。」

  卞謙那邊聽完,很久都沒有說話,最終,自責道:「抱歉,那天在關口,電話通訊不好,而後來怎麼都聯係不上你了。如果我能……」

  「你別這麼說。」甄意打斷,不希望他和言格一樣愧疚,「是我自己處理不當。不過,說來好奇怪,我不太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可能是刺激之下短暫的記憶缺失吧。」卞謙說。

  「或許吧,」甄意道,「如果執照被扣押,我可能就不能繼續工作了。」說到這,她有些難過。

  卞謙卻溫和地寬慰:「沒事,你好好表現,我想法官會從輕處理的,或許處罰個幾個月,又會還給你。我認識律政司和律師公會的好一些人,需要疏通的地方,我會幫你。」

  甄意感動得差點兒無言:「哥,你真好。」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的律師事務所就你最有前途,你可不能砸我的牌子。」

  「這麼多?」甄意驚詫,但想起自身的事,準備拒絕,「老大,我......」

  「我知道你準備自首,但我認為這個案子可以幫你搞清楚你爺爺的那件事,」卞謙說完,又似有隱憂,問,「從今早到現在,你還沒看新聞吧?」

  #

  這天,精神研究所實驗室跟著言格學習的研究生們都很好奇,有個女的從天而降,一直圍著他們淡漠如水不染塵埃的男神仙轉。

  言格倒沒怎麼受影響,淡定自若幹自己的事,偶爾搭理她幾句,多半置若罔聞。

  男男女女的研究生們開始騷動,但因為言格的個性,誰都不敢在他面前探尋,也不敢問甄意。

  甄意的想法很簡單,崔菲給她打電話了,說明天去自首。這麼一來,甄意的好日子也沒多久了,當然要趁最後的一天時光和言格一起。

  此刻,言格正在記錄猴子進行藥物治療後的精神反應。甄意則一直託腮坐在旁邊看。

  和之前的模式一樣,她興緻勃勃地觀賞,他專心緻志地做事,一室安靜。偶爾有猴子吱吱叫,倒也清閒安逸。

  她看久了,覺得他長得真好,怎麼看都好看。一時忍不住,藉著最後的輕鬆心情調戲,開口:

  「言格,如果你是一隻包子,我真想把你吃掉。」

  「......」

  典型的甄意語錄:意思明顯,直言不諱,不遮不掩,就是要讓他直截了當地明白她的意思,而且絲毫不給誤解的餘地。

  言格揹對著她,頭也不回:「抱歉,我不是包子。」

  「這也不妨礙我還是想把你吃掉。」甄意十分厚顏無恥,「在我眼裡,你就是隻包子,而我是小狗!」

  言格:「......」

  這樣殺敵一千自損一萬的事,還只有她幹得出來。

  小狗興緻高昂:「唔,包子是什麼餡兒的呢?豆沙包,奶黃包,叉燒包......能不能讓我看看裡面?」

  她的話簡直露骨。

  言格早習慣。比如前一個小時,她眉飛色舞地說:「言格,我知道很多種留住男人心思的方法,我看過很多書。」

  「......」

  「但目前,我還沒男人可留。」她故作傷感。

  「嗯,聽上去真憂傷。」他清淡地回應。

  「你幫我就好了。」

  「......」

  和以往一樣,不管暗示明示,他都淡定地不理;倒是籠子裡幾隻猴子好奇地張望。

  甄意癟癟嘴,繼續趴在桌子上看他。

  隔了十幾秒,言格有意無意地問:「那麼想吃包子,肚子餓了嗎?」

  她一下來了精神:「你和我一起去?」

  他輕輕嗯了一聲。說不一起,她也會跟著他。

  兩人出去,言格問:「明天準備和崔菲去警局了?」

  「嗯。」甄意用力點了一下頭,看上去並不怎麼傷感。

  「如果她不去,你會舉報?」

  「是。但如果出現那種情況,會很麻煩。沒有證據,我被拖下水,可她或許安然無恙。好在給她時間,她也終於做出正確的決定。」甄意深吸一口氣,

  「現在是最好的結果,一來她能自首,總比我舉報她好;二來,不用擔心證據問題。不然,她要是極力否認,案子就難調查了。」

  言格低眸凝視她堅定決然的側臉,靜默不語,想起那晚在醫院地下停車場,她想說什麼卻最終只說「我很開心」時的傷感和猶豫。

  和這件事不無關係吧。

  轉過走廊,迎面走來小柯,他禮貌地打招呼:「言老師,甄小姐。」

  言格微微頷首,甄意點點頭,擦肩而過,走了一會兒,回頭叫住:「小柯。」

  「等我一下,」甄意叮囑言格,小跑到小柯身邊,警惕地看了言格一眼,非常小聲地說,「小柯,你們大家以後都要叫我師母。」

  小柯訝異地看嚮言格,後者面色平靜,像是默認。

  緋聞終於坐實,得到一手獨家消息的小柯開心地點頭,負責任地承諾:「好,我會告訴大家的。」

  「到時,我請所有人吃糖。」甄意微笑。

  過了明天,她有一段時間不能來這兒了,先給言格打個標籤,讓那些漂亮的女研究生們望而卻步也不錯。

  她轉身,步履溫柔又規矩,知道小柯還看著,她特意走到言格身邊,揪住他的衣袖,溫柔道:「走吧。」

  言格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對,想不出她又搞什麼鬼。但他並沒多好奇,也沒有試圖掙脫她的爪子,因為她絕對會整條手臂纏上來。

  就這樣走了沒幾步,甄意的手機響了,

  電話裡,卞謙的聲音很平靜,有些緊繃:「甄意,有個委託人點名要你幫他們打官司。給的委託費是宋依案的十倍。」

  「這麼多?」甄意驚詫,但想起自身的事,準備拒絕,「老大,我......」

  「你先別做決定,」卞謙以為她要答應,似有隱憂,「從今早到現在,你還沒看新聞吧?」

  「沒,怎麼了?」

  「決定前,你先看一段視頻。鏈接發你手機上了。」

  甄意鬆開言格的袖口,打開免提,點開鏈接。

  今早發佈的視頻,到現在已有上千萬點擊。

  電梯閉路電視,黑白圖像,沒聲音。電梯出現故障,轎廂卡在樓層中間,三分之二的高度埋在牆裡,另有三分之一接觸外界。

  電梯裡有個女人,試圖從電梯門爬出去,可電梯下沉太深,沒踮腳物,幾番努力都沒用。

  外面忽然潑進透明的液體,女人渾身濕透,指著外面疑似叫嚷咒罵。沒過一會兒,外面再度潑進透明液體,女人幾乎癲狂。

  甄意心驚肉跳,已有不好預感:「是惡作劇吧?」

  「很不幸。」卞謙說,「死的人你認識,慼氏集團老闆的私生女,齊妙。」

  齊妙。

  上次見她,她還在醫院裡和慼勉爭吵,對崔菲和紅豆示好。

  一瞬間,腦子像被誰撕扯了一下,甄意莫名暈眩,手開始發抖。

  手心的視頻裡,女人飛快躲開電梯門,縮去角落;與此同時,有一團火焰落進電梯,轎廂內瞬間一片火海。烈火熊熊,火形的人影在狹窄的空間裡扭曲亂竄。

  甄意臉色慘白,雙腿發軟,胸口像壓了千鈞巨石,喘不過氣來。多年前的記憶,洪水猛獸般湧上來將她包裹,她快要窒息。

  「啪」,手機摔到地上。

  下一秒,她看見了言格,他緊握著她的手,眼神堅定,在和她說什麼。可耳邊太吵,轟鳴一片,她聽不清。

  言格似乎在叫她深呼吸,她很努力,可她無法呼吸!

  滿世界都是燃燒灰燼的味道,火光沖天,年輕的生命在慘叫,她被遺忘在最後的角落,心裡只有一個聲音,悲哀,絕望:

  你們為什麼都不來救我?

  「甄意,看著我的眼睛,深呼吸。甄意......」言格緊緊握著她的手臂,可她顫抖如秋風中的落葉,小臉煞白,滿眼驚恐。

  在看到那段視頻的時候,他就想阻止,可已來不及。

  無論他怎麼喚她,她都聽不見了。

  她渾身僵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像是陷入最深的夢靨,那驚懼如見了地獄的眼神讓人心痛。

  可終有一瞬,她眼中的水光,緩緩地,散開了。眼神變得安靜而鎮定,波瀾不驚,非常陌生。

  「言格。」冷淡,傲然,不是甄意的聲音,「你回來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握著她的手卻沒有鬆開,凝視著她,喚了聲:「甄意,看著我,我是言格。」

  她的目光瞬間呆滯下來,漸漸,晶瑩的眼淚彌漫眼眶,水光一漾一漾,無聲地,寂靜地,揪人心。

  「言格,」她虛弱而委屈地喃喃,「你回來了?」

  他的心驀地一痛,失而復得般把她收入懷中。

  片刻前,他再一次擅自使用催眠術;讓她暈倒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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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16:24 |只看該作者
39. chapter 38

  16歲前,甄意遭遇過兩次火災,

  第一次,她以為爸爸媽媽會救她,但救她的,是姐姐;

  第二次,她以為言格會救她,但救她的,還是姐姐。

  有次媽媽做飯,中途遇到學生有事,撂下家裡就走;小甄意肚子餓得不行,爬上灶臺翻東西,不小心打翻湯鍋,她被開水燙傷,摔在地上哇哇大哭,絲毫不知道火已熄滅,煤氣正嘶嘶外洩......

  但那次,奇蹟般沒起火。

  有一對把人家孩子當自家養,自家當狗養的父母,甄意的童年等於自娛自樂。

  長大一點,她在媽媽班上讀書,小小的個子坐最後一排。她太調皮搗蛋,總溜去操場玩,媽媽用繩子把她的腳拴在桌子上,下課才開鎖。

  可媽媽下課總和學生談心,忘了她。

  她坐在後門口,眼巴巴望著玩鬧的同學們,心快癢死。有幾次要尿尿,憋得滿臉通紅,憋不住弄得一教室的味道,受盡嘲笑。

  第一次大火就在那時,

  午休,孩子們全趴在桌上睡覺,不知怎麼起了火。

  中午,整個學校在沉睡。

  甄意熱醒來時,火勢已控制不住。孩子們紛紛醒來,哭喊一片。甄意隔門近,想跑,可腳綁在桌上。她力氣小,腳踝磨出了血,也拖不動連排的桌子。

  孩子們能跑的往外狂奔,被火勢攔住的淒厲大哭,喊老師喊媽媽。

  他們的媽媽沒有來,甄意的媽媽來了,還有爸爸。

  他們一遍遍衝進火場救孩子,卻沒看見後門的甄意。她伸著小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媽媽,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呀!」

  其實,她的位置很安全,近門,離火遠,其他孩子的生命更緊急;可她也只是個孩子,不懂比較分析,她害怕。

  但他們沒看見她,或許以為她像平時一樣溜去操場玩了。他們救出17個孩子,爸爸成了「烈士」,媽媽重殘自殺;電視報紙歌功頌德,號召廣大教師職工學習這對教師夫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捨小家為大家的崇高精神。

  獲救學生的父母帶著孩子在靈前痛哭磕頭......

  記者追問跪在靈前披麻戴孝的小甄意:「有這樣英雄的爸爸媽媽,你為他們感到驕傲嗎?」

  驕傲嗎?

  她真的很怕火。

  可高中的時候,竟再讓她遇到一次。

  那時,甄意高二將近尾聲,而讀高三的言格臨近畢業;高三學生們爭分奪秒地學習,言格卻一如往常,下課的時間全陪她。

  甄意絲毫不擔心,言格學習那麼好,輕輕鬆鬆可以考帝城大學哩!

  她那時開始愛學習了,和他一起的時間,大部分都讓他教她解題。

  等他上大學了,她的高三得好好學習才能不那麼空虛,才能考去離他最近的大學,在同一個大學城裡啊。

  高三的學長學姐各奔東西,她這留下的高二生比他們還傷感。每天趴在他們班的窗臺上,看著他們撕書摺紙飛機,她難過死了。

  言格走了,她會想死他的。

  那個暑假,不知是不是和她同樣懷念,言格每天都陪她,漫無目的地坐公交,軋馬路。偌大的深城,他們走遍了大街小巷,山林海灣。

  他沒有參與班級的任何同學聚會,一次也沒有。

  有天傍晚,甄意吃著冰淇淋,攥著言格的手在路邊走,偶然遇到一群言格班上的同學。大家都熱情,說有聚會邀請言格去,說聚會那麼多次言格一次也沒出現。

  言格不為所動;但幾個和甄意熟識的男生攛掇:「甄意,一起玩兒嘛,以後我們上大學了,就不容易見到了!」

  甄意看言格,眼神期盼;

  他同意了。

  ktv裡很吵,言格安靜坐在角落,安瑤她們很多女生邀請,他都拒絕;而這畢竟是高年級班上,人多話筒少,甄意也不唱歌,乖乖坐在言格身邊,讓他給她剝荔枝吃。

  他剝荔枝的姿勢真乾淨,不像她,總弄得手上全是汁水。

  中途,他出去接電話。

  她坐在原地,聽旁邊幾個女生在恭喜安瑤,大意是她要去美國名校西北大學讀書,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安瑤察覺到甄意的目光,關心地問她之後的打算。

  甄意說,她想好好讀完高三,然後考去帝城,和言格在一個城市。

  話說完,安瑤稍稍抬眉,和幾個女生交換了目光。

  太明顯。

  甄意問:「怎麼了?」

  安瑤眼神很憐憫,笑笑:「言格要去哈佛,你不知道嗎?」

  甄意的心一下子涼透。

  其他人也是惋惜可憐的模樣,看來都聽說了。

  早該知道,對她來說已經遙不可及的帝城大學,根本就留不住他。

  甄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一個人偷偷躲在洗手間裡抹眼淚,外面歌曲混雜,她的心荒涼無聲。

  蹲在隔間裡哭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聽到整棟樓尖銳淒厲的火警,她驚得停了哭泣,想跑出去,門卻不知為何拉不開了。

  很久很久,都沒人知道她在那個角落,也沒人來找她。

  和她一起進ktv的人,在火災爆發時,沒一個想起她。言格,也沒有來。

  甄意緩緩睜開眼睛,言格坐在她身旁,眉眼清秀,註視著她。

  此刻看到他,恍如隔世。

  那天,她困在煙霧火焰中,恐慌,絕望,可他沒有出現;第二天,第三天,之後的很多天,都再沒有出現。

  就這樣不辭而別,連一句分手都沒有。

  她不明白。

  分明,前一秒,少年把胖嘟嘟的荔枝放在她手心,拿著手機出門時還回頭看她,眉目如畫;後一秒,就是8年之後疏離的背影,說已不記得她。

  甄意不知自己是怎麼昏迷的,只知痛苦萬分,無法自拔,卻在一瞬間得到解脫,陷入安寧的夢境。

  她坐起身,揉揉太陽穴,把所有的情緒收進心裡,沒事人一般笑笑:「這幾天熬夜,居然累暈掉,真丟臉。」

  「是嗎?」

  甄意「嗯」一聲,面對他,頭一次無話可說,四處看看:「對了,有人打我電話嗎?」她的手機不在身邊。

  「有。」他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手機遞給她,「靜音了。」

  「噢,謝謝。」

  她劃開手機看,卞謙的未接來電,崔菲的一條短信:「明天就不去了吧。」她反悔,不去自首了。

  「言格,」甄意垂著眸,不看他,「我想多要一點兒時間,我想接這個官司,就當最後一次。或許不對,但我覺得這件事一定和艾小櫻的死有關。等這件事結束了,我一定去警局。」

  「嗯。」

  甄意起身:「那我......出去打電話了。」

  言格點頭,目送她離開。

  下午的陽光灑進來,他的側臉籠進光線裡,幾乎透明。

  剛才讓她睡著,其實很險。

  把昏迷的她抱進休息室,他忽然有很多事想問她,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她說的都會是真話。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凝視著沉睡的她,足足一刻鍾,卻最終什麼也沒問。

  他不確定在她的腦袋裡,那段記憶是否清晰。

  說來奇怪,12年前,她闖進他的生活時,家裡人就把她的細枝末節調查得清清楚楚,但他不肯看,也不想看;8年前,他們分開後,他才開始關註她的過去。

  重逢那天,他撒謊了,其實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甄意走上走廊,給卞謙回電話過去。

  想想卞謙口中的巨額委託費,甄意已有猜想:「嫌疑人該不會是慼勉吧?」

  「是,他已經被捕。」

  被捕?

  看來證據確鑿。

  甄意:「好,我先給他辦取保候審。」

  「你決定了?」卞謙大感意外,但情緒上有些矛盾,「我知道你會答應,因為我感覺這個案子會和你爺爺的事有關。但我又有些擔心,小意,你要想清楚。這案子非常危險,是公眾在互聯網上見過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幕,比之前接觸過的一切,比林子翼比宋依還要惡劣。

  林子翼和唐裳的案子裡,你代表唐裳,公眾站在你這邊;後來宋依殺害林子翼,但大家同情她,影迷懷念她,所以沒讓你名聲受損。可這次......」

  甄意吸一口氣,名聲對她,已是最後的光輝:「我明白。這個兇手不管有任何理由,他手段太殘忍,完全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憐憫。」

  卞謙提醒:「如果慼勉不是凶手,很好;可如果他是,不管你能力如何,以後你在律師這一行,都會很難做下去。」

  本來就做不下去了啊!

  但,只要當律師一天,就......

  甄意心裡想著言格的話:「制約我的不該是道德,而是制度。即使他是兇手,也有說話的權利不是嗎?」

  收了電話,回頭。言格站在門邊,剛才的話,他都聽到。

  「決定了?」

  「嗯。」甄意爽朗道,「醫生不能挑病人,律師也不能挑委託人啊。」

  「說的真偉大。」他語氣中有一絲不經意的柔和。

  「你不是這樣?難道你會見死不救?」

  「看心情。」他淡淡道,完全沒心理包袱。

  「心情?」她差點兒笑,「你還有心情?」

  言格看她:「是的,我也有心情,只不過沒什麼起伏。」

  「和我在一起,你心情好嗎?」她真是無孔不入。

  言格不答。

  其實,認識她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心情。

  他另起話題:「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甄意狐疑:「言格,你最近真的對我......呃,怎麼這麼好?」

  她癟嘴:「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得像你很不喜歡似的。」言格說。

  甄意一聽,咧嘴笑:「那我叫你跟著我,行咩?」見言格疑似要拒絕,「你可以幫我判斷警察啊當事人啊有沒有撒謊!」

  「你把我當行走的測謊機器嗎?」言格不客氣地問,嗓音卻低醇。

  行走的機器?

  「言格,你這麼說,會讓我覺得被你挑逗了......」

  究竟是誰挑逗誰?

  言格乾脆不理她。

  他終究陪著她去警局。

  警方的證據非常充分,比甄意想的棘手。

  他們遇到了來配合調查的慼家人。

  甄意問慼行遠:「我想知道你能承受的最壞的情形是什麼?」

  慼行遠臉色並不好,彷彿努力克製著情緒:「阿勉不會做這種事。我付那麼高的律師費,意思就是不論如何,都不接受死刑。不論如何,我兒子都不能死。」

  甄意:「我會盡力。」

  崔菲在一旁淡定看著,慼行遠一走,她帶甄意到一邊:「殺死艾小櫻的兇手齊妙死了,我們沒必要自首了。」

  又道:「的確不能接受死刑。那等於坐實了縱火殺人,對慼氏的名聲會是重創。」

  甄意忽然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可崔菲意味深長說了句:「甄意,付錢的是行遠,你是給他辦事的。」

  甄意隱隱覺得不對。

  慼家,在收買她?

  司瑰帶甄意和言格去隔間裡旁觀慼家人的陳述,才進去,門被推開:

  「甄意!」

  是尹鐸,穿了件休閒款襯衫,大方又不失輕鬆。他走到甄意面前,低頭微笑:「真有緣,這次要做對手了。」

  這次的公訴人是他。

  甄意興奮道:「非常期待。」

  言格聽出她話語中的期盼和激動,目光挪過來,她眼睛似乎在閃光,臉頰像被光彩點亮,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看上去鮮艷而明媚。

  卻是望著尹鐸。

  莫名......不太氣順......

  他稍稍蹙眉,心想,一定是這樣狹小的空間裡站了太多的人,太擠了,讓他不自在。嗯,就是這樣。

  所以,多餘的人應該出去......

  他平靜地看一眼那個多餘的人,後者卻笑得溫柔,對甄意說:「我也非常期待。」

  「甄意,如果遇到什麼難題,可以向我請教。」

  「謝......」

  「但這次我不會給你開導。」

  「......」甄意無語,「學長拿我開玩笑嗎?」

  「沒。」尹鐸笑了起來,「說真的,要是覺得壓力大了,怕輸,可以和我談。」

  「哦,好......」

  「但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甄意又氣又笑,反而樂了。

  笑點在哪裡?言格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

  司瑰見他們「相談甚歡」,趁機看言格,他站在一旁,表情不顯山不露水。怎麼看怎麼不在乎。司瑰想起那晚甄意失控大哭,替她心疼。

  甄意停了聊天,走去言格身邊,看他靜默不語,做口型:

  「你吃醋了?」

  他看她,眼神不太明白。

  她反而有些刺痛,癟嘴:「剛才。」

  「沒。」非常簡短。

  「......」甄意沒話說了。

  第一個接受問詢的是慼行遠,表情悲苦。據他所說,那天慼氏旗下某邊緣公司召開產品發佈會,不是大事,不需要他出場。他一直在公司。他反復表示,慼勉不會殺人,說到激動處,幾次哽嚥。

  警察問起慼勉平日的個性,他說他脾氣暴躁易怒,常常會和人打架。

  接下來是崔菲,她那天在二樓的發佈會大廳裡應酬,很多人都看到了她。

  崔菲態度較隨意,畢竟艾小櫻屍體被發現後至今沒線索,現在連齊妙也死了。

  她對慼勉的評價很差,甚至連死者也踩,說:「齊妙比慼勉更惡劣。」

  警察無意間問及艾小櫻,崔菲陷入沉思。

  警察關註到:「想起有用的線索了?」

  崔菲猶豫:「外公壽宴那天,我隱約聽見艾小櫻說,看見她爸爸和齊妙抱在一起親……似乎是這樣,印象不牢。」

  甄意挑眉,這……

  崔菲在故意透露線索?

  最後的慼勤勤最冷靜,說她一直在大廳,沒上去過客房;又說爸爸準備把那家公司分出來給齊妙。

  警察問會不會慼勉嫉妒齊妙得了公司,

  「那個邊緣公司只是個零頭,從現場寥寥無幾的新聞人就可以看出發展前景慘淡。」她始終面無表情,只在說起慼勉時稍有鬆動。

  「我弟弟收留過三隻流浪狗,養得很好,這樣的人,不會把人活活燒死。」

  從隔間裡出來,甄意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忽聽慼勤勤叫她:「甄律師!」

  「嗯?」

  走到一邊,她低了聲音:「我想以慼勉的名義給你付錢。」

  「可我已經收了你爸的錢……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時,不知哪兒跑出一個小女孩,撞到慼行遠的腿,他蹲下來給小女孩擦花臉。

  慼勤勤遠遠看著,淡淡道:「他很喜歡小女孩。」

  甄意以為沒聽清:「什麼?」

  慼勤勤不說了:「我見不到阿勉,麻煩你多關心他。如果他衣服髒了,請給他買乾淨的。」

  「好。」

  甄意回去言格身邊,咕噥:「我怎麼覺得他們一傢人都怪怪的?」

  「因為都在隱瞞和說謊。」

  彼時,他們走出了大廳。

  「你看出來啦?」

  「嗯……」話沒說完,他接了個電話,臨時有事,要先走。

  司瑰無意回頭,見甄意站在大門口,雕塑一樣執著地望著。

  外面飄著細絲絲的雨。言格快步走下石階,去停車場開車離開。

  甄意站在臺階上,目光始終追著他,那個眼神,不悲不傷,安靜的,悄悄的,歡喜著,雨絲飄在她臉上頭髮上,她猶不覺,兀自守望著。

  司瑰在她身邊站定:「你這樣望著他,他從不知道,也從不回頭。何必呢?」

  她心疼,「甄,算了吧。或許他不是你的那杯茶。」

  甄意搖搖頭。

  不能算了。

  雖然她也搞不清為什麼那麼迷戀他,但她只愛他,12年。

  「甄意,喜歡他的感覺是什麼?」

  「安全。」

  「安全?」

  「嗯。我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他,但我希望他愛上我。我很努力,希望他愛上我。因為我知道,他是那種愛上誰便永遠不會離開她的人。如果他愛上我,就再也不會離開我。我很確定。」

  「可,這樣多辛苦啊!」

  「不辛苦。」甄意微笑,「因為,你剛才說錯了。」

  「錯了?」

  「嗯。」甄意望著細雨中那修挺的揹影,

  「我不覺得辛苦,因為他一直都知道我留在原地看他,而且,他每次都會回頭,每一次。」

  話音未落,司瑰的心一滯,因為:

  細雨紛飛,走到車門前的那個男人,回頭了......

  雖然已經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確看著甄意的方向,沒錯,靜止了兩三秒。

  再看甄意,她凝望著他,就那樣,純粹而專一,平靜而安寧地,幸福了。

  她不悲不傷,佇立守望,而他,報她一次回首。

  司瑰從此記住了那一刻甄意臉上的笑容,幸福,滿足,癡虔,

  還有那一刻,甄意驕傲而溫軟的聲音:

  「每一次。」

  其實,有件事,甄意不會記起,言格也早已忘記。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的第一次相遇,不是12年前的街邊;而是更遠的17年前。

  小學時的那場火災,醫院裡混亂一片,孩子和家長的哭聲不絕於耳。

  小甄意沒有哭,她躺在擔架上,很安靜。因為不哭,醫護人員都忘記她了,把她遺留在角落。她臉上身上都是血汙,想自己爬去找醫生,可她動不了。

  她的衣服破了,小孩子平坦的胸部和腹部全露在外面,又冷又痛。

  一旁的記者在攝影,實時報導火災慘狀。

  她愣愣的,盯著攝影機,很羞愧。小手用力抓,可衣服撕裂了,遮也遮不上。

  有人認出她是英雄老師的女兒,更多的閃光燈對準她,歌頌偉大的老師捨己女救他兒,問她想不想爸爸媽媽,驕不驕傲?

  她懵懂又惶恐,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幾乎沒穿衣服,窘迫得想鑽地洞。

  可就在那時,有個小男孩走過來,把他小小的海軍款風衣蓋在她身上,她瞬間被包裹起來,只露出髒兮兮的頭。

  那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兒,臉龐乾淨俊秀,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他沒有笑,也沒有說話,甚至沒做停留,轉身走了。

  只一瞥,她都來不及記住他的臉。

  是沒有記住啊。

  可5年後,她路見不平拔出棒球棍打退一夥小混混,一轉頭,看見了一個如清風般漂亮的少年。

  那一瞬,莫名其妙的,毫無預兆的,不可解釋的,她對他一見鍾情。

  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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