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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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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親愛的弗洛伊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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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3:36 |只看該作者
90. chapter 90

  風雨飄搖的夜裡,古老的書房中燈光溫暖而朦朧。

  甄意捧著300多年前的聊齋志異,怔怔立在原地。

  她全然沒料到言格會向她求婚,更沒料到他這樣的心思,其實藏了9年。

  9年前,他在泛黃的古籍書頁上寫下青澀的「言嬰寧」三個字;那時沉默的少年便計劃好了長大之後的求婚。

  終有一天,他要帶著喜歡的女孩兒來他家裡,來他長大的地方,給她講他在前人300多年前的書裡發現了和她一樣純真愛笑的女孩。

  於是,他給他們的孩子想好了名字。

  然後,用一個名字向她求婚。

  時光飛逝,到了此刻,長大後的少年就站在她面前,眉目如畫,因緊張和害羞,臉頰微紅。

  甄意愣愣望著他,眼睛濕了:「我以為會是我向你求婚。」

  他目色雋永,緩緩地實話實說:「這世上,我只喜歡兩樣東西,星空和甄意。一樣因為你,一樣就是你。」

  她的眼淚一下子吧嗒吧嗒砸下來,腦子裡竟空空蕩蕩的,什麼也不能想。

  他等了片刻,見她只是流淚,問:「甄意,你答不答應啊?」

  「當然答應!」她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激動得發抖,「我只是太意外了,怎麼會這麼突然?你嚇了我一跳。」

  他遷就地彎下腰身,摟住她,誠實地回答:「也沒什麼可猶豫的啊。」

  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叫她愈發淚崩。她埋頭在他懷中,又哭又笑。13年了,終於走到一起了。所有的一切,到這一刻,都值得了。

  她擁著他,心中倖福滿溢,不由自主抱著他搖晃。

  漸漸,兩人相擁慢舞起來。她踢掉鞋子,赤著腳踩著他的腳,在裊裊的風裡緩緩跟隨著他的舞步旋轉。

  她閉著眼睛微笑著,想起書中的內容,不自禁喃喃:「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

  「夫妻之愛,夜共枕蓆耳。」輕吟幾遍,心中便起了漣漪。

  她揚起頭,黑湛湛的眼眸裡盛著燭光盈輝,望住他,柔柔又緩緩:「言格?」

  這樣嬌柔的聲線和帶著期盼的眼神叫他不可自抑地心絃微顫:「嗯?」

  她便說:「我想要……夫妻之愛。」

  他身體繃了一下,是緊張的。

  半晌,輕聲應允:「好。」

  他的手繞去自己的腰身後,執起她的手,她卻輕輕一掙,歪頭靠在他肩窩,喃喃地說:「就在這裡吧。言格,我喜歡這裡。」

  像《贖罪》一樣,在圖書室裡。

  他稍稍一愣,她已鬆開他,解了浴袍上的腰帶,白色的袍子滑落腳邊。她只著一件襯衫,洗完澡了從他衣櫃裡偷來的襯衫,露出脩長勻稱的腿。

  衣衫半解,膚若凝脂。

  她輕輕咬唇,眼眸盈盈看著他,踮起腳尖,軟糯地說:「從頭到腳,只這一件哦。」

  他呼吸微滯。

  「言格~我想在這裡,好不好?」

  他竭力沉住顛簸的心跳,眼眸不經意深了一度:「好。」

  彼時,他們正好相擁緩步到書架邊。他停住腳步,手掌緩緩下移到她的臀下。撩起薄薄的衣衫,掌心的她豐滿而有彈性。

  她配合地踮起腳尖,更深入地坐進他的手中。

  他稍一用力,把她託起來放在書架上。襯衫滑去了腰際,她雙腿大開,把身體最柔軟的一處對著他。

  她亦急不可耐地拉開他的褲子,小手捉住掏了出來。任他碩大的堅硬牴在她那裡彈跳廝磨。

  他在眼前,背後是他的書,空間狹窄,她已無處可避,心口卻完滿地期待著,完全把自己交給他。

  窗外風雨飄搖,室內,爐子裡點著淡淡的沉香,清淡如霧,不襲人,卻叫甄意醉了。

  因他已低下頭來,口齒清香,吮住了她的唇,與她的舌尖勾挑纏繞。呼吸漸沉,他的舌尖深入舔刮著她的上顎,她頓覺頭皮麻酥,無法呼吸。

  而他的手已鑽入她的襯衫,掌心略微粗糙,在她細膩光滑的肌膚上逡巡摩挲。

  細長的手指摸揉著她的脊骨下滑,她像被拎住了脖頸的貓咪,一動不能動,乖乖縮在他懷裡,嗚嗚地哼哼,任他滑下去,捧住她的臀,手指溫柔地撫弄她的尾骨。

  她簡直腹背受敵,後邊發癢,前邊又被他身下的那處熨燙磨蹭著,她腿根已濕潤如泥沼。心癢難耐,彷彿身體空了一塊。

  「言格。」她呼吸不暢,哀弱地哼哼,「我好難受。」

  他鬆開她的唇,低眸看她,她面頰潮紅,眼睛濕潤而清亮。凝視半晌,他俯身貼近她,來回輕蹭她發燙的臉頰,這一刻,竟像隻原始的動物,本能地尋求親暱。

  他很輕地帶動腰腹,往她那邊推動了一下。

  「啊!」她失聲,一下子緊繃著往後縮,「痛!」

  她嗚嗚著閉了閉眼,心驚膽戰,太......大了。

  嗷,她會痛死的。

  可想了想,一咬牙,視死如歸地抱住他:「是嚇住了,也沒那麼痛啦。」

  但他沒聽,已半跪下去......

  #

  夜風吹著紙燈搖曳,甄意的襯衫已經濕透,凌亂地裹著纖瘦的身體在風裡顫抖。

  她光露在外的雙腿纖細而白皙,不可自抑地緊貼住他柔軟卻有些紮人的頭髮,小腿無力地搭在他的背後,輕輕顫抖。

  她仰著頭,眼眸濕亮而迷茫,望著一室的清雅,原木色的樓梯,曖昧的燈光,四週環繞的古籍。她竟羞愧起來,想把他的頭推開,卻又不捨。

  她閉上眼睛,身體漸漸僵硬,白玉般的腳趾捲起來,僵硬地蹬蹭著他的背。

  「嗯。」她哼出一聲,揚起頭,咬著唇顫抖如風中的落葉,想要抓附什麼,卻拉倒了書架上的幾本書。

  摔到地上,書頁刷刷。

  他緩緩起身,把她的腿放下來。她靠在書架上,眼神無力而頹廢,彷彿不成人形。她臉紅如血,意識早已不清,只覺自己愈發柔滑濕濡,像深水的幽潭。

  他擁她入懷,輕輕貼住她的面頰。

  「甄意。」

  「唔?」

  「把腿張開。」他嗓音乾啞,握住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身前挪了一點。她的腿根已順勢不由自主地分開,卡在他的腰上。

  他顧慮著她身體的承受能力,手掌託起她的臀,以一個合適的角度一寸一寸,深入。

  「嗚。」她一下子從迷濛中驚醒,痛呼一聲,身子弓起來,細細的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脖子。

  他身體焦灼得差點兒不受控制,卻停了下來,額前的碎髮已被汗水濡濕,眼眸深沉幽暗:

  「甄意?」

  「嗯?」她委屈地嗚嗚,聲音又細又小,像蚊子。

  「疼嗎?」他嗓音微啞而克制;

  「嗯。」她像是要哭了,聲音輕柔得不像話,像白紗,她含著他的耳垂,似痛似快地哼一聲,「可是也很舒服。」

  「言格,我覺得很舒服。」

  他眼瞳深斂,待她放鬆時順勢進入,不想太緊張了,力度沒掌握對,竟勢如破竹。她猛地背撞書架,書本竹簡一陣晃蕩。

  「啊!」

  她給他戳得魂飛魄散。

  他一驚,立即止住,卻覺逼仄緊緻得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嗓音已性感沙啞得不成形:「抱歉。」

  「沒有。」她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羞地開心呢喃,「好滿意,覺得以後會一直性福了呢。」

  他便知她是在誇他的那個部位,潮紅的臉頰愈發滾燙了。

  她有如被貫穿,痛快交加,在他的身體和書籍組成的狹小空間裡,熱氣蒸騰,無處可逃,像一隻風浪中顛簸的船兒,而他是她定心的錨。

  她的心和她的身體皆被填滿,充實而飽盈。

  書頁刷刷地翻飛。燭光搖曳,滿室墨香。

  深秋的夜風從木窗外衝進來,如同浪潮勢不可擋,託起她的黑發沿著書架起舞飛旋。冷熱交加,她刺激得渾身顫抖,每一寸肌膚都在冷風中緊繃戰慄。

  「啊!」她蹙眉喘息,指甲深深摳進他汗水浸濕的肩膀,仰頭便覺頭頂的蘭花燈彷彿開出了絢爛的禮花。

  她的魂魄在他的衝撞中支離破碎……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註,狂風捲著冰涼的雨水,拍打著兩人熱汗蒸騰的肌膚,冰火兩重天。

  「言格……」她戰慄著哀吟,身體一寸寸緊繃。

  他鬆開她的腰肢,把她的手從脖子上解下來,十指交握,展開緊摁在書架上。

  她宛如被釘在桃木架上的聖女,祈望天堂般仰起頭顱,身軀被某種力量託舉著浮了起來……

  #

  對甄意來說,這一夜並不安寧,這一夜分外安寧。

  樓外,

  風暴來臨,狂風驟雨,樹葉嘩嘩作響,雨水拍打窗欄。

  一夜喧囂。

  可室內,

  他的親吻愛撫,他的懷抱心跳,那樣溫柔真實,是最安穩的避風港。

  兩人擠在小小的美人榻上,只有一件浴袍和一張毯子裹住,堪堪遮住她光裸的小腿,白嫩的腳丫全露在外邊,冰冰涼地捱著他的腿。

  「甄意。」他再度把浴袍和毯子往她那邊拉。

  「嗯?」她懶散地吱吱,眼睛都不睜,貪戀他胸膛緊實的肌膚和炙熱的溫度。

  「我抱你下樓,回臥室去睡,好不好?」

  「不好。」她嬌哼一聲,更緊地箍住他的腰身,涼涼的腳掌貼住他的腿,好熱乎。

  他順勢夾住她的腳,盡量給她溫暖。

  「我不想動。」她喃喃的。此刻聽耳邊他均勻有力的心跳,她一點兒不想被打擾。

  他貼住她微涼的臉頰,輕聲說:「可我擔心你會著涼。」

  「這麼暖怎麼會著涼?」她說完,又笑了,「那我們繼續做一些熱乎的事情吧。」

  她爬起來,翻身騎坐到了他的腰上。

  #

  第二天,天空短暫地放晴了。淡淡的一抹藍,摻著微白的天光,讓天空看上去格外高遠。

  雨後的山裡全是清新的樹葉味和泥土香,言家園林如水洗過一般,輕描淡寫,似江南煙雨圖。

  青石板上濕潤卻無積水,甄意踩在上邊,被言格牽著手,穿行在雨後的霧靄裡。

  他們剛從言父言母那邊回來,已經見過家裡的其他家長和長輩。

  言格說,

  婚禮要在明年的9月10日。

  於是,到那一天,他們就認識13年了。

  經過一棵木槿花樹的庭院門口,言格停下,問:「你要不要去看看言栩?」

  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身份大不同。

  走進庭院,繞過屏風,就見幾隻小鳥在雨後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啄食雨打下來的樹種子。

  門廊外的露臺上,言栩坐在輪椅裡,安靜地闔著眼,微風輕拂他額前的碎髮,吹動他的衣角輕飛。

  安瑤坐在欄桿邊,捧著一本書給他讀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唸到一半,抬手掖了掖他腿上的毛毯,怕他的腿冷著。

  言栩也緩緩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瞧她。

  一隻小鳥蹦蹦噠噠,跳到欄桿上,張望著兩人。

  「言栩,安瑤。」甄意喚,其實看得出他們是寧靜幸福的。

  安瑤許久不見甄意,也開心。兩人寒暄幾句,甄意扭頭,見言栩又自顧自玩起了5層的魔方,像機器人一樣瞬間全色。

  她好奇了,湊過去:「言栩,你可不可以教我?」

  她耐心等待了很多秒,他纔抬起眼眸看她,說:「我在想一個數字,猜對了我就教你。」

  「就這樣猜?」甄意納悶。

  「嗯……」

  「......」

  又過了10秒,言栩想了想,決定好心給點兒提示:「我想的數字在2和4之間。」

  甄意立刻道:「是3!」

  「真遺憾。」言栩低下頭去了,「我想的是2.8284271247462......」他在甄意驚愕的目光裡說了幾十位數後,道,「嗯,也就是根號√8。」

  甄意:「……」

  她抬頭望向言格,你弟弟這麼萌賤,你真的不知道嗎?

  #

  回hk城的路上,甄意頭枕言格,仰躺在後座上,心情不錯地哼著歌兒。即使知道回去還有一攤事情等著自己,她依然心情愉悅。

  誰叫她已經升格做未婚妻了?

  看她無憂,言格的心便是寧逸的。

  過關口後,他提議:「我陪你去你家收拾東西吧。」

  「咦?」她仰頭,手伸過來,抓抓他的臉頰,「做什麼?」

  他清淺道:「搬去我的公寓吧,離你現在的工作室也近。」

  「可以嗎?」她一下子坐起身。

  求婚,做愛,同居,都是他主動,她還真不太習慣。

  他握住她的手,認真道:「現在,我們本就該一起生活。」

  「好呀。」她開心地歪頭靠在他肩膀,「我原本就不想住在那個案發現場了。」

  一想到早上醒來看見血鏡子,還被人拿項圈箍住脖子,她就滲得慌。

  其實,她心裡期許過和他一起住。但又顧忌著他的生活習慣,想想還是循序漸進地好,怕他不舒服。

  可如今,這樣的相處模式似乎要被打破了。他越來越努力地讓自己進入男朋友和未婚夫的角色,正努力更親密地走進她的生活。

  以後,她應該學會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

  回到公寓,甄意指揮言格請來的搬運工把她的衣服用品整理了n個大箱子搬走。

  臥室裡的痕跡和證物早已提取完畢,鏡子假陰莖繩索之類的東西也全被搜走。落地窗沒關,地板上和床上是細細的一層風雨塵土。

  甄意毫無掛念地關門走人。

  #

  言格的復式樓面朝大海,環境清幽,家居風格也不像言家園林那般古樸,而是簡約的現代風格。

  唯一相同的是一張大大的圓形的床,深藍色。

  甄意搬來後,通知言格一聲,然後把它換成了大紅色,說是紅色能夠提高性愛的愉悅度。

  言格不置可否,任由她去。

  等到夜裡看見她光溜溜的一條小白魚,在紅色的大床上翻滾時,那樣紅白色的視覺衝擊......

  他想,嗯,真的是這樣。

  #

  和言格同居的日子,甄意過得太滋潤。吃飯規律了,作息時間規律了,愛愛時間也規律了。連約司瑰出去吃飯,司瑰都能一眼看出不對勁:

  「甄意,吃到肉了?」司瑰拿筷子夾著生魚片,蘸了蘸芥末。

  「肉?我一直在吃啊。」

  「我說你和言格!」

  「哈?」

  司瑰嘖嘖兩聲:「你現在這面帶桃花的樣子,看著就像是那種得到了男人精魂滋潤的女妖精。」

  甄意呲她:「和卞謙在一起後,你用詞怎麼越來越奇葩?」說完又問,「你和他進展怎樣?」

  「很好呢。上星期他帶我去他家了。我真沒想到他家那麼有錢。壓力太大了。」司瑰歎了口氣,半刻又道,

  「不過說來,他身世挺坎坷的。小的時候,他爸爸被合夥人誣陷強姦,那時警署急著辦案草草了事,讓他爸身無分文進了監獄,他媽就和人跑了。厲害的是,他爸出獄後還能東山再起。只可惜今年年初發現肝癌,撐不了幾個月了。醫生說是那段監獄的生活給他的身體留下了病灶。」

  司瑰惋惜:「所以說,執法的人抓不到犯罪分子,對社會是很大的危害;可抓錯了人,那也是作孽。他爸爸真是一個非常樂觀正派的人,看得出來。」

  「怎麼會有這麼慘的事?」甄意蹙眉,「聽上去好像我一個學長。最近淒慘的事情還真是大街小巷地發生。」

  「淒慘不是最能吸引眼球嗎?前段時間你推薦我去看淮生的小說,給他付費。我真看了。寫連環的恐怖故事,裡邊配角一個比一個慘,寫得真挺好的。還好我是做警察的,不然得嚇死。」

  甄意咬一口壽司,經提醒似的翻開手機:「嗯,我全買了,還號召我認識的人都去支持了。但時間少,只斷斷續續地看了點,是講女記者的那篇嗎?」

  「是啊。」司瑰喝了口茶,「對了,你的工作室準備得怎麼樣?還有淮如的案子。」

  「裝修完了,放一個月先。至於淮如案,我的律師說目前還沒有接到警署和法庭的消息,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不過......」甄意遲疑了一下,猶豫後,還是把楊姿那天對於男性某器官在體內變小和口交一事告訴了司瑰。

  「阿司,你說楊姿她這樣究竟是真的被催眠了,還是說犯罪嫌疑人不是淮如啊?或者有多個犯罪者?而且,」甄意揉了揉腦袋,「我記得暈過去之前,好像看見有隻手......」

  她想不起來了。

  「你說的這種情況,我辦案從來沒遇見過。」司瑰也覺得棘手,想了想,又說,「甄意,這個案子太古怪了,再就是,我感覺他們......好像在調查你的親人。」

  甄意皺眉,她的親人有什麼可調查的?難道......查去姐姐那兒了?

  剩下的一頓飯有些心不在焉。而司瑰吃到半路,被警署的電話叫走,司瑰忙說抱歉,率先結了帳。

  甄意一個人無聊,想了想,給言格發了條短信,終究是把楊姿說的話告訴給他了,當然,隱去了楊姿對他的執著。

  發完短信,甄意看起了小說。平日裡不看,這次邊吃飯邊看,竟被幾章吸引,一發不可收拾。

  文章不長,講的是一個女記者,調查揭露社會不公卻屢屢遭遇靈異事件,所有她遇到過的淒慘當事人都上吊自殺了。每次當事人都會選擇在公共洗手間裡上吊,在玻璃上寫下一行血字。

  她堅持不信她遇到的那些人會自殺,立志探尋真相,可漸漸,以前和她一起探案的警察開始懷疑她。

  甄意看得入迷,連吃完飯去洗手也拿著手機看。

  正好看到文中女記者去找她的調查對象,結果走進洗手間看見「......她吊在頂上,風吹著頭髮在飄。鏡子裡她睜著眼睛,驚悚得看著那行血字......」

  甄意抖了抖,放下手機,一抬眸看見洗手臺對面鏡子上一行紅字,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

  定睛一看,是一行「xxx公司賀祝xxx成功開業,祝生意興隆。」落日期。

  甄意:「......」

  一家日式料理店開業還有人專程送廁所裡的鏡子......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狂跳的心臟稍稍放鬆,沒想目光再度一移,鏡子裡,她正後方的隔間裡吊著一個人頭!披頭散髮的!

  「啊!!」甄意尖叫轉身,視線一閃,卻發現是一個拖把。胸腔內心臟猛衝著,她回頭看看明晃晃的鏡子,嚇得夠嗆。

  她對自己無語了。

  正巧洗手間門推開,兩個女孩走進來,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問:「怎麼了?」

  「沒事。」甄意趕緊擺擺手,「看錯了,被一個拖把嚇到了。」

  那兩個女孩抬頭看,也說:「誰會把拖把放在那麼高的地方,嚇死人了。」

  甄意拿上手機出去,有個女孩好心提醒:「如果是去停車場的話,那邊電梯好像壞掉了,要走樓梯哦。」

  「謝謝啦。」

  甄意走樓梯下去,給姐姐打電話。和這段時間一樣,還是沒人接。

  奇怪。

  她皺了眉,姐姐怎麼總是不接電話,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她出了樓梯間,去找自己的車,心煩意亂地劃一下手機,關了那個接不通的電話。沒想小說的頁面再次浮現出來,被她手指帶動著滑過去好幾張。

  屏幕上一行字:

  「......她走在空曠的停車場裡,四周幽深而晦闇,綠色的緊急出口燈像鬼的眼睛。她走了幾步,發覺周圍安靜得出奇,只有她咚咚的高跟鞋聲音在無人的停車場裡迴蕩......」

  甄意莫名頭皮發麻,緩了腳步,縈繞在她身邊的高跟鞋響聲也消隱了下去......她四處看看,沒有人,只有無數輛黑洞洞的車子和車窗。

  甄意心跳紊亂了,不經意加快了腳步。

  手機屏幕上「......她驚恐萬分,不自主地奮力奔跑,可身後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甄意已經走到車前,摁了鑰匙,車「滴滴」地叫著閃了閃。她伸著手剛要去拉車門,卻猛然感覺不對!

  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有人靠近,車的小鏡子裡她看見一隻手伸過來......

  她狠狠一驚,可站在兩輛車的狹縫之間,她無處施展;遂猛地往側面一閃,回過身。

  對面的人也嚇了一跳:「甄律師,你怎麼了?」

  是淮生。

  甄意的心和脫了韁了一樣狂亂,又緩緩平息:「淮生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編輯約我吃飯。」他說,「但他有事先走了,我走樓梯的時候看見你,就跟過來了。你要去哪裡啊?」

  「仁輔大廈。」甄意終於平復下去,呼了一口氣。

  「啊,剛好順路,可以讓我搭一趟順風車嗎?」

  「好啊。」甄意上了車,叮囑他繫好安全帶。

  她開著車在停車場裡尋找出口,說起了他的小說:「淮生,你寫得太逼真了,今天我被你的小說嚇到了好幾次。」

  「不會寫別的,就會恐怖故事。」他笑了一下。

  車在地下穿梭,停車場的燈昏暗地從車內流過。

  走過減速帶時,車身晃了幾下,車鑰匙上的鑰匙釦叮當作響。甄意垂眸看了一眼晃蕩的鑰匙釦,不知為何腦子裡好像有什麼閃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細細地想著,一邊朝出口開過去,一邊拿起手機發短信:

  「言格,我記得好像看見有一隻手從楊姿的身下拿出了......」她瞇著眼睛,努力想了想,「鋼環?」

  對,好像是某種增強摩擦的環......

  天啊,楊姿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一個男人,他帶著塗了潤滑劑的安全套和摩擦環進入楊姿的身體,所以她覺得格外碩大。可當他變小後,摩擦環就留在裡面了......

  淮生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什麼環?」

  甄意趕緊闔上:「沒,沒事。」

  說完,腦子裡卻莫名再次想起了那隻手......鏡子裡,伸到楊姿身下的手,怎麼好像剛才見過?

  剛才,車窗小鏡子裡,伸向她的那隻手......

  她心裡微微發涼,暗想自己是不是眼花,手而已,沒那麼容易識別。可沒想,身邊的男人伸手到她面前。

  「是這種環嗎?」他白皙的手心,躺著三枚鋼製的圓環,在流水般滑過的燈光裡,泛著冷冷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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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

  言格當年想小孩名字時,沒有想過製造小孩的過程,他是純情小處男一枚,我們甄意是他的性啟蒙。
簽名被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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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chapter 91

  那天上午,言格給甄意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面試來她律師工作室應聘的人。

  當「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的鈴聲在會議室響起時,面試者強忍著笑,甄意淡定無比,拿起來去一邊接電話,聲音很輕快,帶著親暱:

  「怎麼現在打電話,今天工作不忙嘛?」

  「嗯,不忙。」他中規中矩地回答,「我過會兒去接你(一起吃午飯)。」

  「噢,不用啦。」她抱歉地吐吐舌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又微笑道,「我約了司瑰一起呢。」

  「哦……甄意不和我一起吃午飯了。」他說。

  很尋常的陳述,卻莫名叫甄意聽了心軟,乖巧道:「我晚上做飯給你吃啦,好不好?」

  這樣哄小孩的語氣……言格默然。

  半刻後,還是選擇不撒謊,說:「可你做的飯不好吃。」

  「那把我給你吃好不好呀?」她笑瞇瞇的,連電話那邊的人都彷彿能看到她不懷好意的笑臉。

  「……」他不能說她不好吃。

  他便不答,問:「淮如的案子,警方沒聯繫你了?」

  「沒了,估計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嗯。」

  言格沒多問,放下電話,漸漸蹙了眉。

  淮如的案子,楊姿的案子,還有疑點解釋不通。可目前,他也無法接觸到警方的證物。

  他想了半晌,帶上門出去。

  #

  厲佑這些天過得更不自由了。

  言格不僅剝奪了他的放風時間,甚至不準他出病房。這半個月,他每天都被關在十幾平米的禁閉室裡,沒有電視沒有書籍,連紙和筆都沒有。

  他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也無法像其他病人那樣自說自話打發時間。但在某種程度上,他的心可以做到像言格那樣寧靜。

  所以被禁閉了半個多月,厲佑的精神狀態還一如從前。

  醫院的聾啞人護工帶著他出現在小廳的時候,言格見他情況不差,也不覺訝異。他關他,並不是為了精神折磨。

  厲佑淡笑著坐去言格對面,即使半個多月沒見過人了,他看上去也沒有多大的交流興趣。還是和往常一樣,和言格沉默地坐上十幾分鍾,才用他常用的招呼語開頭: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還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

  言格無聲看了他半晌,道:「說說看,我為什麼來找你?」

  「甄小姐又出事了。」厲佑微笑,頗有看熱鬧的架勢,「我說過我什麼事情都知道。你以為把我關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裡,不讓我和任何人交流,就可以阻止我的思想。錯。

  言格,當初抓我進來的人都相信了,你卻還是冥頑不靈,不肯相信。我的確可以控制他人的想法。不是全部人,卻是有限的一部分人。外面的那個人,就在我的控制之下。」

  言格平淡地「嗯」了一聲,眼裡閃過極淡的質疑:「你控制他做了什麼?」

  厲佑捕捉到他的情緒,受了挑釁般微微瞇眼:「你以為我說甄小姐出事,是胡亂猜測的?」

  「當然是猜的。」言格瞇眼望了一下窗外的陽光,看似漫不經心,「『甄小姐』出事了,這話太寬泛。你很清楚,我來見你都是因為她。別人的事情,我並不關心。」

  「哎,你這樣較真的性格,真是無趣。好吧......」他大發慈悲似的歎氣,十指交錯疊放在桌面,很悠閒的樣子,

  「她知道了當年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受刺激瘋了,或許失控後還殺了人。你只能催眠消除她的記憶。可她可能會深陷官司中,你想從此守著她,怕甄心又出來,所以你們的兩人關係中,你變得主動了,應該......」

  他微微瞇眼,打量著陽光下言格白皙清俊而風淡雲輕的臉龐,「求婚了吧?」

  全說中了!

  言格心中有數了,卻沒評價,先問:「當年的事,是誰告訴淮如的?」

  當年甄心串通厲佑,找人打他,傷害了他。按理說,淮如不會知道。可最近,她得知了那件事並刺激了甄意。

  淮如被判刑前和甄意有過多次接觸和對立,她都沒提及,所以這件事是她在判刑逃走之後才得知的。那時,厲佑囚禁在精神病院裡,言格已確保他無法和外界交流。

  「我的『電話人』啊。」厲佑慢吞吞地說,「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我可以用我的精神控制外邊的人,讓他給甄意打電話,讓他給淮如打電話,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言格垂了一下眼眸,心中默想:歪理說多少次,也不會變成真實。

  他表面還是配合的,問:「你說的『他』是誰?」
 
  「隨意。今天選一個,明天選另一個。」厲佑摸著手指,不緊不慢,「我選的人每個都表現很好,總是能按照我的要求把實驗品,包括甄小姐的信息及時反饋給我。讓我計劃下一步實驗。」

  言格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反駁。

  催眠,有可能。可厲佑已經被囚禁幾年了,不接觸外人地用腦電波催眠?言格從來不信厲佑的這番鬼話。

  「電話人」把甄意的情況弄得那麼清楚,看似因為甄意的電話傾訴。可言格不這麼認為。甄意或許會找人說說難過的心事,卻決不會把生活的點滴和其他人比如案件當事人的細節透露給別人。

  且見甄意頭幾面,在商場的洗手間走廊裡,他就給她試過反催眠;後來在相思樹下,開始加固療法;再後來在他的工作室裡,在她睡覺的時候,一次次穩固的反催眠治療,她不會被其他人催眠了。

  所以,這個電話只是個幌子,打著遠程控制甄意的幌子,可事實上,獲取甄意信息的方式並非從電話。

  這個「電話人」是甄意生活中認識的人。

  他就是厲佑在外邊的同謀。或許,不止是同謀。

  雖然心裡這麼想,可言格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按著厲佑的話往下說:「為什麼要讓淮如去刺激甄意?」

  厲佑:「怎麼會是刺激呢?淮如也是一個優秀的實驗品。她懂藥,懂淺顯的催眠術,她能自主逃脫,還能設計這麼漂亮的連環案栽贓甄意,她表現很好。最後,還讓甄意殺了她。讓我們的實驗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不是,甄意不會殺人。」言格執著地替她維護著底線,

  「如果淮如是去殺甄意的,以她做事情的堅決殘忍手段,在甄意醒來前就會把她制服,不可能給她反擊的機會。

  如果說復仇,按鄭穎或楊姿的方法讓甄意受盡羞辱,這種選擇更適合簡單粗暴的淮如;

  即使要陷害甄意,淮如也不會選擇跳樓。因為淮生活著,她就不會捨得死;而且這樣的死法太容易把甄意判為保護類的合理殺人,以甄意的能力,打贏官司太容易。

  淮如很聰明,她不會做這種蠢事。所以,她的行為要麼是被催眠了,要麼是受人指示和要挾。我傾向前者。因為......」

  言格說完長長的一段話,沉默下來,隔了好久,緩緩道:「淮如並沒有想殺甄意,她逃出去也不是為了復仇。」

  厲佑臉色不變。

  言格卻知道自己說中了:

  「我看過她的屍檢報告,有多處侵......」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這一刻,其實莫名覺得同情,「淮如逃出去不是為了復仇,是為了賺錢給她的弟弟。用一個女人最卑微最不見天日的賺錢方式。」

  他再度沉默了,忽然想,如果甄意知道,一定又會心酸了。

  良久,言格才道:「是你們。是你們不放過她,要搾乾她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

  「什麼利用價值?」

  「掩飾真正的兇手。」言格抬眸,眸光冷冽,

  「你們做這些,栽贓的不僅是甄意,還是淮如。她並不是催眠鄭穎自殺,並侵害楊姿的幕後兇手。

  你們做這些,無非是為了設置兩個嫌疑人誤導項,雙重保險。因為,這次的兇手就是你真正的同謀。」

  話落,空蕩蕩的小廳裡靜謐無聲。

  秋天中午的太陽和煦而不刺眼,淡金色的,籠罩住兩人白色的身影。

  厲佑的手指沒有動了,他的臉逆著光,眼眸看不太清:「我說了,我沒有同謀。是我隨機控制著外面的人。」

  對此,言格只是輕點了一下頭:「謝謝。」

  厲佑不解地瞇眼。

  「謝謝你剛才說起這個案子的脈絡和梗概,全對。」

  「什麼?」

  「這說明他是一個很克制,能嚴格執行計劃的人。」言格道。

  厲佑一怔,微微斂瞳,知道自己再次被他套了話。

  「厲佑,我對你的那一套精神空間理論和思維共振理論很感興趣,也知道那是msp成員想研究探索的終極目標。但我並不認為目前你們達到了那個高度。

  是,每段時間,每一步,你都可以清楚地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你以此向我們證明你的理論已經可以實踐。你預感的事情太過準確,所以當初抓你進來的醫生和特工都開始動搖,懷疑這是通靈,是非自然。

  可是......」

  陽光灑在他濃密烏黑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了幽深的闇影,「我認為最合理的可能是,外面的那個人非常嚴格地執行著你們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實驗內容。他的執行力和控制力都非常強。或許,表演力和掩飾能力也不一般。」

  厲佑故作無所謂地聽他說完,哼笑一聲:「你認為我只是......」

  「依附。」言格不客氣地打斷,故意給他羞辱,「你是附屬品,外面的那個才是主導。你只是配合著讓整件事件看上去更離奇而已。」

  厲佑臉上染了陰霾。

  「厲佑,幾年前特工抓到你把你囚禁的時候,你就開始鼓吹你的這番理論。一來你的確堅信這是你們組織的終極目標,可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你在給外面的隊員做掩護,分散註意力。你成功預測了所有實驗品的死亡,可這根本不是預測,而是事先就計劃好的。

  不是你隨機控制了外面的多個人作案;而是外面的一個人,控制了你。為什麼?」

  言格問,

  「隊員間的信任和生死託付有如此強嗎?還是,你們之間有什麼特殊的紐帶?」

  陽光燦燦。

  厲佑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白皙得幾乎要融化陽光裡的臉龐,不置可否地一笑:「你知道也沒關係。你不會找到。」

  「會的。」言格非常確定的語氣,「因為他開始失控了。」

  「失控。」厲佑緩緩地重復,「你上次也用過這個詞。」
 
  「是。你們的實驗從來只用變故和慘劇去刺激實驗品的精神和意志,這是msp的本源。但這幾次,他用到了藥物。對許莫,對鄭穎,對楊姿,甚至最後對淮如,都用了藥。」

  厲佑沒作聲,眉心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瞬間被言格看進眼裡。

  「msp的圖徽本源是單環蛇,象徵正統與權威;可後來有一部分人開始藉助藥物來刺激和改變人的精神,msp至此分為兩個流派。這是創新與挑戰,是重生,這才是鏡子上雙環蛇的意義。厲佑,你掩護的那個隊友,已經背叛你的單環蛇,轉向雙環蛇了。」

  厲佑有很長時間沒作聲,那漂亮出眾的臉在中午的光線裡格外白皙。良久,殷紅的唇角緩緩浮起一絲笑容,搖了搖頭:「沒有。」

  他輕鬆地呼出一口氣:

  「言格,如果你想這樣挑撥,讓我說出那個人的消息。你未免太小看我。而且,不管動用哪種方式,只要是繼續執行著我們的實驗,我就不會生氣。」

  言格不動聲色,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微表情。因為他知道厲佑也是一個看「臉色」的專家。

  他和外面的那個人能信任能到這種程度,信任到理念不同也無法分開的程度,只怕不是一般的組員合作,應該有某種更牢靠的關係。

  msp在選擇實驗監督執行者的時候,一定考慮過這種牢靠的紐帶關係,讓組員之間絕不背叛。

  一切都是早計劃好的。

  以孤兒院為背景的那一串的實驗品裡,甄意一開始是廢棄品,但在她驚艷的成長軌跡下,她已逐漸變成中心點。

  既然是中心點,接下來的實驗強度會更大,這就意味著給她設計的刺激和慘劇更強烈。

  言格心裡微微有點兒悶滯,表面卻未顯露。

  厲佑在外面的那個同謀,不,應該說真正的Boss,在一路清除實驗品的同時,最近已經開始親自設計陷害(刺激)甄意了。

  很可能下一步就是......

  他心裡已有猜想,卻用詢問的語氣:「實驗到最終階段了吧。」

  「嗯,到了。」厲佑仰起頭,誇張地呼吸了一下空氣。

  「最終階段要做些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吧?」厲佑微笑,「回收我們最完美的實驗品。」

  這次,最完美的實驗品不再是安瑤,而是......甄意。

  不,應該說,是甄心。

  言格沒再多言,叫人把厲佑重新關回去。他說:「我想,你以後沒有再見面的價值。」

  厲佑坦然微笑:「言格,你深入觀察過甄小姐的潛意識。你應該很清楚,你或許能治癒別的人格分裂患者,但你永遠不可能治好她。一輩子。」

  他站起身,被護工控制著,呵呵一笑,「和她耗一輩子嗎?」

  言格已拔腳離開。

  「真不好意思,你做好了這樣的準備,我們卻不會給你機會。」厲佑眼眸變深,說出最後一句話,「我們要回收甄心,我們的隊員。」

  言格腳步未停地離開,頭也不回。

  #

  他走出小廳,從口袋裡摸出電話,兩條未讀短信,是甄意的:

  「言格~我覺得楊姿的案子好多疑點的,她堅持說和她發生性關係的是真人哦~反正就是各種細節~呃,你懂的>_<見面了告訴你:p」

  「言格,楊姿說的應該是真的,我記得好像看見有隻手從她的身體裡拿出了幾枚鋼環,增加摩擦的。」

  言格停住腳步,撥打甄意的手機,沒人接。

  她的彩鈴是一首快樂的求婚曲,輕快活潑的幸福旋律是她最近的心情:

  「......don’t say no no no,just say yeah yeah yeah yeah yeah,and we’ll go go go,you’re ready,like i’m ready......it’ beautiful night we’re looking for......hey baby,i think wanna marry you......just say i......」

  可歌曲對面,可愛的準新娘沒有接電話。

  他記過時,她接他的電話,從來不會超過7秒鍾。現在已經......

  時間太久,自動轉語音信箱了:「嗨,我是甄意,現在不能接聽你的......」

  「......甄意......」他對著「嘟嘟」聲後的信箱,喚出她的名字,然後,掛了電話,手心已微微發涼。

  盡管理智告訴他,甄意出現危險的概率很低,可不知為何,彷彿有種解釋不清的不安情緒。

  沉悶,窒息,他不敢深入探究。

  撥了另一個號碼出去,對方接起了電話:「先生。」

  「甄小姐呢?」

  「她在前面的車裡。」對方迴答。

  「確定?」

  「是。」

  「嗯。」他剛準備掛電話,對方又說,「車裡還有一個男人。」

  #

  甄意盯著淮生手中的摩擦環,頭皮發麻,條件反射地猛踩剎車。淮生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陡然前傾,差點兒沒撞上擋風玻璃。

  「你幹嘛?」淮生揉著被安全帶勒痛的胸口,痛苦地皺眉。

  甄意手摸進包裡,一邊找利器,一邊警惕地盯著他:「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我姐姐的啊。」淮生疼得齜牙咧嘴,卻沒鬆開安全帶。

  甄意以此判斷出,他對她並沒有要加害和攻擊的趨勢。

  她詫異:「你這段時間見過淮如?」

  「沒有。」淮生捂著胸口,低下頭,「我和姐姐在體育館有一個儲物箱,兩把鑰匙,一人一把。姐姐逃出來後,一直沒去找我。可我感覺……算是心靈感應吧……她一定會去那裡,留什麼東西給我。」

  這就是為什麼警察守了淮生的住處和電話那麼久,都毫無頭緒。

  想起姐弟倆這樣的默契,甄意心裡一時感慨,再度緩緩發動汽車,出了地下車庫,駛向光明的戶外路面。

  「所以你去那個儲物櫃裡拿過東西?」

  「對。有錢,還有信。那些錢全都是零零碎碎的,拿橡皮筋捆成一摞摞。」淮生說到此刻,鼻子紅了,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她在外面逃亡,能去哪裡賺錢呢?她在信裡隻字不提,只說現在天氣冷了,我們淮生要註意飲食啊……」

  淮生別過頭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聲音卻哽嚥了,「我給她留了信,要她不要管我了,我可以賺錢的。可她還是往櫃子裡放錢……」

  甄意眼睛濕了。

  車廂內一片靜謐。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說了句:「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淮生舉起手臂,拿袖子抹眼淚,「上星期我在櫃子裡看見這幾個環。上面有血還有透明的油。那時候我就知道……」

  他的手狠狠握成拳頭,頭埋在手臂裡,泣不成聲,「就知道姐姐會要死了。」

  甄意狠狠一愣:「你是說心靈感應?」

  「不是。我猜得到姐姐為什麼要殺許莫,一定是她製藥做了什麼不法的交易,有人要害死她滅口。甄律師。」

  淮生用力抹去眼淚,

  「我想,是有人想殺我姐姐,然後推到你頭上。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警署。拿著這個物證去。」

  說著,他重新用塑料薄膜包好了摩擦環。

  甄意張口結舌。

  果然是寫恐怖懸疑小說的人……思維縝密,一清二楚……

  淮生眼睛紅紅的,吸著鼻子,努力控制語音:「甄律師,我姐姐也絕不會是什麼連環害人的嫌疑人。她以前殺過人,但我知道這次不會是她。她只想出來賺錢給我用,她不敢冒險去殺人,讓警方再次抓到她。甄律師,我確定。」

  甄意望著淮生再一次淚濕的眼睛,那樣清澈,那樣悲傷,卻那樣信任,她一度無言。

  鬼使神差的,她腦子裡劃過一個想法:如果真的不是淮如,她願意幫她正名。

  她從座位上摸出剛才嚇掉的手機,才知不小心碰到了靜音鈕。劃開一看,言格的未接來電。

  打過去,那邊接起來。

  「甄意?」聲音很沉,稍稍探尋。

  「誒?有事嗎?」

  「你現在在哪裡?」那邊問。

  「在車上啊。」甄意奇怪,他很少這麼問,於是又道,「我和淮生一起,準備去警局呢。」

  「好。」他平平淡淡的,「我剛好也要過去。」

  隔了幾秒,他輕聲說,「在那兒等我。」

  「唔。」甄意收了手機,不知為何,被他最後清沉的一句叮囑弄得心咚咚跳。

  #

  言格到警署時,甄意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垂著頭,臉色不太好。

  但看到她,他便心安了。

  言格去她身邊坐下,問:「怎麼了?」

  她抬起頭來,下巴朝審訊室揚了揚:「那裡,淮生在接受審問。」

  她把來的路上和淮生的對話都告訴了他,說完,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本來是想幫他姐姐麼,結果陳sir和季sir好像懷疑他是淮如的同夥,就關起門審問了。」

  想起上次尹鐸還有自己受審的情況,甄意有些同情淮生:「只怕所有的淒慘往事和苦難史都要被挖出來了。這種抽筋剝皮的審問,審一次,都是對被審者的摧殘。」

  可她也理解他們。

  不到最終證據確鑿,就得廣撒網,所有可能的嫌疑人都要被審。

  言格見她無奈不悅的樣子,沒多說什麼,隻手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頓覺溫暖,遂歪頭靠去他的肩膀,小聲道:「言格,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你其實派人跟著我。」

  他稍稍一愣,低頭看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不自禁臉微紅了,窘迫道:「抱歉。我不是想監視你或是探尋你的行蹤……」

  「你好貼心。」她抬起頭,紅唇輕觸他的耳垂,柔聲一句情話叫他剩下的話凝滯在了嘴邊。

  「言格……」她親暱地纏住他的手臂,聲音異常的溫柔乖巧,帶著滿滿的幸福,「你是擔心我的安全對不對?好sweet~」

  她緩緩吻一下他的耳朵,又歪頭靠去他肩膀:「所以下停車場,在車上看見淮生手裡的環的時候,雖然擔心,但沒多害怕。因為我知道呀,如果我有什麼事,我未婚夫的人就一定會衝出來救我。哼!」

  一番話裡毫不掩飾的倖福和驕傲讓言格的臉愈發有些紅了。

  他沒說什麼,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也不認為鄭穎和楊姿的案子是淮如做的。」

  「是嗎?」

  「嗯。」他把今天見厲佑的事情和她說了。

  甄意聽了,納悶:「你的意思是,確定這個兇手就是和我打電話的人了?他想殺死淮如,陷害我?」

  「是。」

  「可為什麼呀?」甄意不解,「我又不是他們的實驗品。」

  言格稍愣,道:「或許是擔心你知道太多了吧。」

  「哦。」甄意對這個解釋能夠接受。「對了,剛才你在電話裡說你正好要來警署。是發現了什麼疑點嗎?」

  「疑點太多。

  兇手留楊姿活命的理由。

  兇手是怎麼不乘電梯把楊姿弄上高樓的。

  還有最重要的,同樣是催眠讓人自殺,前面都是跳樓,為什麼到鄭穎這裡改變了作案模式,換成了羞辱諷刺式的性窒息?」

  「諷刺?」甄意奇怪。

  「嗯。」言格道,「把鄭穎打扮得那麼漂亮並非對她的尊重,而是諷刺。」

  「為什麼?」

  「她的打扮其實是百老匯前段時間很流行的鬧劇表演形式。」

  「鬧劇?……但兇手為什麼要羞辱鄭穎呢?」甄意覺得矛盾,「剛才你不是說,你和厲佑說,這個兇手改變了他的信仰,所以才轉變了作案模式嗎?」

  言格抿了一下脣角:「那是我故意試探厲佑的。只是想測試一下他對外面的這個主導者的信任程度。」

  甄意不經意鼓了一下嘴,她已經覺得厲佑很奇特了,沒想外面這個主導者更詭異。

  言格垂眸看她,緩緩解釋:

  「單環蛇標志是msp的傳統和本源,堅持這一派的成員有天生的優越感,讓一個始終堅持傳統自然實驗方法的成員改變信仰,遵從雙環蛇那一派的藥物刺激,不太容易。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會把神聖的雙環蛇圖徽隨意地畫在鏡子上。」

  甄意眼睛亮亮的,認真傾聽,想了一圈,一下子明白:「你的意思是,兇手在鄭穎這個失控點上摻入了個人的仇恨?」

  「對。」言格看著她興奮參與其中的樣子,大拇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鄭穎不是msp的實驗品,兇手殺她是私人洩憤。如果用以往的催眠跳樓,太不解恨了。」

  甄意驚歎:「那這個boss很聰明,他想用性窒息羞辱死者。而這時,我們已經開始關註那幾起跳樓案的詭異之處。再次催眠鄭穎太引人關註,所以他把鄭穎的死和『衛道者』聯繫起來。」

  「對。」言格贊許地點頭,「可與此同時,他發現衛道者的畫像符合尹鐸。於是想到了設計一齣淮如陷害你和尹鐸的戲碼,能夠除掉淮如的同時,還能反過來陷害你,拖你下水。」

  甄意聽完,只覺不可思議:「這個人太處心積慮了。這麼說來,淮如也有些可憐。難怪那天去害我的時候,她看上去不太對勁。眼神一直怪怪的。」

  說到這裡,她一面覺得淮如可憐,一面又覺得那個幕後主謀太可怕太恐怖。

  她問:

  「所以你來警局是要差鄭穎的事情嗎?」

  「嗯,查鄭穎的背景和死亡報告。」

  她「喔」一聲,鬆開他的肩膀:「那你現在在等什麼?」

  他不緊不慢道:「等一個電話。」

  「電話?」

  甄意話音未落,審訊室裡的人都出來了。

  淮生眼睛更紅了,臉上全是淚痕,低著頭不作聲。

  陳sir看到甄意和言格,剛準備說什麼,旁邊有人遞電話給他,他接過去皺眉聽著,目光一直往言格這邊瞟。

  言格則淡定如常。

  甄意思考了一下,覺得言格不太可能會用家裡的關係壓人,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把情況反應給了當初負責抓厲佑的上級部門。於是……

  陳sir放下電話,對言格道:「你可以跟我來了。」又看向甄意,「你不可以。」

  甄意默默想:我又沒想去。

  言格回頭看甄意一眼,輕輕撫了撫她的手背,也並沒說什麼,走了。

  #

  安靜而隱蔽的小會議室裡,只有言格,陳sir和季陽三人。

  陳sir道:「大致的情況,上面已經說了,我們會盡量配合的。你想知道什麼情況?」

  言格平靜答:「鄭穎和楊姿案子的證詞,現場細節,屍檢報告。」

  「這個可以。」陳sir說,「我已經叫人準備了。」他看了一眼季陽,後者把厚厚一摞資料推到言格面前。

  言格不做停留地拿起翻開,隨口道:「還有鄭穎的背景資料,包括她的家庭和父母,越詳細越好,最好是能夠挖出陰暗面的。」

  對面沒人做聲。

  言格停了半秒,緩緩抬頭:「怎麼?」

  陳sir道:「鄭穎她的人生風調雨順,很普通,沒有任何大的坎坷。」

  言格低下頭去了,一邊看資料,一邊分心說話:「家庭背景很強嗎?」

  沒回應。

  言格翻看著證據,淡淡道:「如果你們搞不清楚輕重緩急的話,我可以讓剛才給你們打電話的國家安全部親自來調查。」

  「可以去查,但這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

  「嗯。」言格漫不經心的,不說話了。翻了一會兒,眼瞳漸漸斂起:「鄭穎的喉嚨裡有刀片?」

  「是。」

  「即使發現了刀片,你們還一度認為這和『衛道者』案子是一人所為?」

  「我們無法排除兇手加重了虐待的可能。」

  言格直接抬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握著那本厚厚的資料,腦中很多的疑點一個個串了起來。

  鄭穎喉嚨裡的刀片只讓他想到了一件事,他甚至不用等警方對鄭穎的結果調查出來就知道兇手和鄭穎是什麼關係了。

  「兇手一定是女的。」他簇著眉,自言自語,卻不是在和別人說話。

  陳sir聽了,歎氣:「我已經這麼和受害人解釋了,可她不肯相信,剛才還在警局纏著,說就是有人強姦了她。她很清楚。」

  言格根本沒聽,腦子裡高速運轉,飛快轉到楊姿案。

  為什麼不殺死楊姿?

  為了刺激甄意?性幻想那種程度的刺激不夠。

  是甄意及時趕到救了楊姿?

  不是,是嫌疑人亮了燈吸引甄意上樓,給她打電話,把她打暈。

  這個行為的目的是什麼?

  是......

  他的心一沉,忽然之間,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他猛地站起來,臉色微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sir:

  「你剛才說什麼?」

  陳sir愣愣的:「說受害人剛才還在警局裡纏著,非說有人......」

  話音未落,椅子嘩啦啦在地上滑動,那個男人風一般捲了出去。

  #

  甄意揉了揉眼睛,有點兒睏了。望望鏡子,今天風大,把她吹得髮型全亂了。

  她重新梳理了一下,拿水龍頭裡的水拍拍臉。警局的洗手間裡,安安靜靜的。

  她拿紙巾擦掉臉上的水,一抬眼,看見楊姿站在鏡子裡,幽幽看著她。她猛地嚇了一大跳:「你走路沒聲音的?」

  「你在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楊姿淡淡地笑了一下。

  甄意不知該說什麼,索性不講話,又想起剛才聽警署的警司議論,說這個「受害人」瘋了,天天來警局說自己被迷姦了,要找出兇手。

  甄意便說:「楊姿,或許你說的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她涼涼地問。

  「你被人......」甄意輕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我看見有人從你身上拿出了......環。我想起來了。但不是淮生,你不要因為看見他今天來警局而誤會。我看見了那隻手,很小,像淮生瘦弱的手,可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

  甄意說:「淮生手上有燙傷,但我看到的那隻手沒有。」

  「哦,是嗎?那你記得......」鏡子裡,楊姿勾了勾唇,抬起手對她晃了一下,

  「是這隻手嗎?」

  #

  「你......」甄意驚怔,想要說什麼,卻......視線開始模餬......

  只看見,楊姿的眼神越來越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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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4:17 |只看該作者
92. chapter 92

  言格趕去走廊時,椅子上已空空如也。甄意早不見了蹤影。

  摸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對面還是那首歡樂的求婚曲彩鈴。耳畔卻同時響起了甄意俏皮的聲音:「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

  他的心猛地一沉,回頭,只看見女衛生間開著門。

  他的手緩緩垂下來,走去門邊,就見甄意的包包倒在洗手臺上,鑰匙手機面巾紙唇彩散落一地。

  他立刻轉身,幾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下去停車場,可楊姿的車早已沒了蹤影。

  他死死盯著停車場的出口,看了幾秒,又轉身巡視四週,目光筆直而用力,卻不知自己在看什麼。

  看什麼,她不在這裡啊。是啊,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他抬手用力捂了一下嘴,狠狠呼出一口氣。

  警署。呵,警署。

  居然在這兒把人擄走。

  他派了守護她的人,不會跟進警署。因為這裡本來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想反倒成了防守最弱的區域。

  楊姿。

  言格對這個女人的了解更多的停留在「甄意身邊常出現的一個表情不太真誠的女人」上。

  既然敢在警署裡把甄意帶走,她便是做好了犯罪的打算。

  而通常來說,女人的犯罪往往比男人更殘忍。

  言格竭力吸了一口氣,抿緊唇,轉身頭也不回地上樓。

  #

  上去,季陽和幾個警司在調看監控視頻。

  黑白色的屏幕裡,楊姿抓著甄意的手臂,帶著她下樓,上車,揚長而去。視頻裡,甄意還能獨立行走,非常正常。

  司瑰緊張地握著拳頭,看完錄像又覺得不可思議:「甄意怎麼可能乖乖被楊姿帶走?會不會是她沒有發現楊姿的真面目?」

  「不會。」季陽道,「甄意的包留在洗手間了。」

  幾個警司都憋著火,光天化日的,在警署內部把人擄走,這簡直是警察們的奇恥大辱。

  言格立在人群的最後排,碎髮下眼瞳幽深,遠遠看著屏幕裡那個熟悉的小不點,她很乖的樣子,楊姿給她開門,她就坐上了車,沒有反抗。

  前方的人在密切地討論著,他卻像是站在空曠無人的房間裡,只有各個鏡頭上甄意走過的畫面。她的臉看上去有點兒白,但異常平靜,平靜地刺痛了他的心。

  良久,他緩緩道:「她被藥物控制了。」

  #

  走出監控室,遇見陳sir在和淮生解釋,大意是很抱歉,已經確定嫌疑人是女人。

  淮生不太明白,說:「可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摩擦環呢?」

  季陽走上去,簡短道:「都是她自己設計的誤導項。害死鄭穎的兇手就是她,只不過她自己演戲時,可能收買了淮如幫忙。」

  淮生:「我姐姐怎麼會幫她?」

  陳sir:「給錢就行。而且你姐姐很可能不知道鄭穎的事,只以為楊姿要陷害甄律師,又不會死人,所以她還是敢做的。」

  淮生想起之前他們對自己的逼問,還是膽戰心驚,看向言格:「這是真的嗎?」

  言格臉色微涼,說了一個字:「是。」

  淮生難過地蹙眉,有點自責:「是我不該拜託甄律師送我來警局。現在楊姿把她抓走了,也會用那樣戲劇的方式殺掉甄律師嗎?你們一定要盡快救她。」

  言格想起鄭穎那樣戲劇的死亡方式,胸口瞬間一滯;但他也很清楚,他們不會殺掉甄意,他們要的是甄心。

  #

  甄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牆角,這是一處非常乾淨潔白的房間,四壁沒有窗子,只有高高的兩個排氣扇。屋子裡燈光明亮。

  楊姿坐在椅子裡,翹著二郎腿。手裡燃著一隻煙。

  裊裊的煙霧揹後,她的臉濃妝艷抹,異常漂亮。因為畫過妝,打扮得愈發漂亮奪目了。豐厚的嘴唇上塗了大紅色的口紅,殷紅的嘴角勾出一個幽幽的弧度:

  「醒了?」

  甄意爬起來,卻又摔下去,雙手雙腳都在發軟,連心跳都很緩慢。

  她雙手撐在地面,努力地呼吸著。又用力搖了搖頭,可腦子裡還是一片混沌,記不起自己是怎麼跟著她到這裡來的。

  只記得......鏡子裡,楊姿漂亮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模糊,卻又異常清晰。那雙手,和她那日被人打暈後從鏡子裡看到的那隻手很像。

  「楊姿,是你自己嗎?」她虛弱地問。

  楊姿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團煙霧,嗤笑一聲:「你什麼時候蠢成這副德行了?這樣的問題,還需要問?」

  甄意愣了幾秒,從沒見過楊姿這樣熟女又傲然的樣子,苦笑了一下:「我不願意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以為你雖然有些不好的小心思,卻不至於做出這種齷齪骯髒的事。」

  楊姿臉色微變,突然大步上來,狠狠一巴掌抽到甄意臉上,後者猛地摔倒在地,頭暈眼花。

  甄意這才發覺,脖子上又繫上了一環項圈,抬頭看,長長的繩子吊在頭頂的滑輪上。

  「甄意,你最好給我收起你這副道貌岸然的嘴臉。朋友?我早就不把你當朋友了。你也不需要再偽裝了。既然是做朋友,你難道沒發現,你身上的很多祕密,是我透露給別人的嗎?」

  甄意不知道她說的「別人」是不是msp。

  「至於你,我最落魄困苦的時候,你卻站在最高的位置全是鮮花掌聲。這樣的差距讓我們必然做不了朋友。也說明,你只不過是想讓我襯託你而已。」

  甄意捂住發痛的臉頰,緩緩坐起身:「如果你說的是淮如的官司,那是你自己沒準備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現在做出錯誤的選擇,也是你自己的決定。」

  「你又開始這些我不想聽的話了。甄意,其實我還沒有那麼恨你。可你總是和我作對。」

  楊姿婀娜地吐出一口煙,煙霧後邊,她臉色冷寂,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那個殺死壞女孩的『衛道者』會用假的陰莖侵犯女孩,並在六月份終止了犯案。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最後的一個受害者逃脫了,更因為他與最後的一個受害者發生了真正的性行為。」

  甄意一愣,猛地抬起頭。

  楊姿一點兒不難過,抱著手俯身看她:

  「甄意,那段時間,姚鋒的父母被受害者逼著還錢,我沒有管。他們自殺了,網上很多人都在罵我,這種時候你知道你的這個朋友有多無助痛苦嗎?或許因為這樣,我被那個衛道者盯上了。只可惜,他對我有感情,捨不得殺我,還佔有了我的身體。

  在你的工作室辦成洋娃娃出事的那天,的確是我自己假裝的。但我描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實發生過,只不過在好幾個月以前。

  你的言格就是衛道者,他用催眠迷姦了我。

  可那段時間,正是你對他攻勢最強的時候,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恨你嗎?因為你,讓他動搖了。我一度不準備打算做壞事了,想和他好好的,是你破碎了我變好的希望。」

  甄意搖頭,腦子裡昏昏沉沉,思維卻異常清晰:「不對,楊姿。你錯了,衛道者的受害者全是意外害死了公職人員的人,你根本不符闔那個受害者類型。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個意外,和你認識的人沒有任何關係。」

  楊姿聽言,很冷靜地笑了笑。

  甄意這番話不僅是在侮辱她的記憶,更是在羞辱她的人格。

  她大步走回去桌子旁邊,「啪」地摁下了一個按鈕,甄意只覺脖子猛然一扯,呼吸驟停,人就被提起來吊去了半空中。

  空氣!

  她雙手用力扯住脖子上越勒越緊的項圈,想竭力吸進去一口空氣,可她的頭被狠狠拉扯著彷彿要從脖子上拔出。

  身子像被一條巨大的蟒蛇纏住,每呼出一口氣,胸腔就癟一點,只有出氣,沒有進來的。

  楊姿立在桌子前,看著甄意懸在半空中,雙腿拼命地踢騰牆面,小臉漲得越來越紅,她冷冷地笑了笑,見差不多了,摁了另一個鈕。

  滑輪一滑,甄意驟然從空中摔下來,身體撞擊地板的痛已不足掛齒。她張開口,瘋了般呼吸,五髒六腑都彷彿乾癟後猛力膨脹的氣球。

  她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喘氣道:「楊姿,你一定是幻想。你跟著他們,只會被那些人利用。」

  「呵。」楊姿冷笑,「被誰利用?我做的任何事,都是我自主想做的。誰在利用我?」

  甄意只覺她說話的語氣真像是邪教裡冥頑不靈的教徒。「自主?楊姿,你為什麼要殺鄭穎?她和你有什麼關係?」

  楊姿不答,卻猛地把甄意提起來,抓住她的雙手往牆上一摁。甄意的雙手瞬間被牆上的兩個鐵環釦住,她面對著冰冷的牆壁,心中已覺不安。下一秒,楊姿尖尖的指甲就摳進她的脖子後,抓著襯衫領狠狠一扯。

  衣服嘩啦啦地撕開,甄意的背後透了風。

  她的身體不自覺地渾身緊繃,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可,身後的人停了下來。

  楊姿的指尖輕輕碰上甄意的後背,緩緩沿著她的背脊滑下去......

  甄意頭皮發麻。

  有好幾秒,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甄意裸露的背部的肌膚白皙而滑膩,像沉水的美玉,又像最美的雪地。楊姿的眼一度一度地深斂,只看見了白雪上的紅梅,是男人留下的吻痕。

  她緩緩收回手,真是光滑的肌膚啊。

  她輕輕吸了一口煙,長長地吐了出去。半晌,眼中兇光一閃,手中燃著火的煙頭就狠狠摁進了那白膩的肌膚裡。

  「啊!!!」甄意仰起頭,撕心裂肺地慘叫。

  煙頭一瞬間的高溫和灼燙如刀一樣撕扯著她的神經,她痛得腦中好似爆炸,身體不受控制地拼命抽搐,扭動著要躲避外界的傷害,可她被困在牆上,無處可去。

  皮膚一寸寸的燒傷終於溶解了煙頭的高溫,可楊姿的手仍舊狠狠摁在傷口上,繼續施加著痛苦。

  她貼過去,盯著甄意一瞬間慘白的臉,冷笑:「甄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殺鄭穎嗎?嗯,你的男朋友那麼聰明,應該已經知道了。要不,我們問問他吧。」

  甄意痛得神思恍惚,聽她這話,卻驟然回神一愣,就見楊姿拿出了一隻形狀奇怪的電話,撥通了號碼。

  開著擴音器,「嘟嘟」的聲音很空很空。

  甄意歪頭靠在牆壁上,臉色蒼白。

  大概過了十秒鍾,電話接起來了。那邊停了一瞬,傳過來一個很低的男聲:

  「你好。」

  甄意一怔,也不知為何,眼睛就濕了。

  #

  距甄意被綁架已經過去4個小時。

  言格接起手機時,警署的技術分析人員立刻開始解碼電話信號和通訊基站,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竟分析不出有效的信號。

  電話是從國外打來的,10秒鍾換一個地點。

  言格心無旁騖地接起電話,緩緩說了句:「你好。」
 
  對面有好幾秒沒有動靜,但很快,楊姿傲慢挑釁的聲音傳來:「言。格。」一字,一句。

  「是我。」他並無多話。

  楊姿那邊沒料到他是這種態度,便說:「甄意在我手裡。」

  「嗯,我知道。」惜字如金。

  「你從她綁架到現在,做了些什麼?」

  「分析你。」隻字不提甄意,反倒把重點放在她的身上。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一下,竟好似被愉悅了:「哦?說說看,都分析了一些什麼?」

  「恕難奉告。」

  那邊的人哼笑了一下,很快有了打火機的聲音,隔幾秒,言格的心猛地一沉,下一刻,便是甄意淒厲的慘叫:「啊!!」

  一室的警察都沉默了。

  言格背脊僵直,碎髮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裡的海,

  他沒作聲,只緩緩地抬起手,用力摁了一下眼睛。

  那邊輕笑:「言格,現在我們可以交談了嗎?」

  言格極力摁著眉心,摁了很久,才抬頭,眼神漸漸聚焦,恢復了一貫的淡漠和冷冽:

  「30年前,一位少女送孕婦回家,自此失蹤。她被孕婦拐騙至傢中,被囚禁。孕婦把她送給她的丈夫,作為孕期不能滿足丈夫性慾的禮物。同樣,也作為日常生活中滿足丈夫變態性虐心理的替代品。他們把那個少女囚禁起來,夜夜給她非人的虐待和折磨。把她變成了他的性奴。

  很多年後,這個性奴懷孕了,生了一個女兒。丈夫對奴隸有了淺薄的感情,把這個女兒養在身邊,兒女雙全。可後來妻子又生了一個女兒。小女兒與大女兒水火不容。

  於是,大女兒被送去了孤兒院。那時,她年紀還小,但也應該記得一些事情。」

  「你真厲害。」那邊的人又開始抽煙了,「那個男人那麼大的官,都讓你翻出黑歷史。哎。」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嗓音嫵媚而溫柔,「說實話,那時我年紀小,有些事情記不太清,可長大後,記憶反倒越來越清晰了。生活過得越來越慘,人家卻過得越來越好,你說我能滿意嗎?」

  言格不語。

  他很清楚,因為是楊姿,甄意的境況才更危險。但他不能提甄意,縱使心口想得發疼,都不能提她的名字。

  這時,電話裡突然再度出現了那個奇怪的聲音,煙頭摁滅在上,一種非常沉悶的滋滋聲。可這次,那邊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響。

  可就是在這詭異的沉默裡,言格的下頜緊繃起來,眼眶就濕了。

  他甚至可以看到,甄意額頭冷汗直流,把嘴唇咬出血都不肯吭聲讓他聽到的樣子。

  「你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什麼?」言格的嗓音不再平和,變得低沉。

  「想問你,你究竟承不承認你就是衛道者,你就是迷姦我的那個人?」楊姿嗓音裊裊的,像難以捉摸的紗,她再次點了一根煙。

  打火機輕磕的聲音,重重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司瑰咬著牙,拳頭握得咯咯響。

  言格有足足十秒沒說話,不知是在想什麼,一貫澄澈安定的眼眸變得狠烈,像看著很遠的地方。

  甄意她......

  他很清楚,不管說什麼,楊姿都......

  他眼中浮起了淚霧,一字一句,道:「楊姿,我和你,從來沒有任何關係。」

  話音落後,再是寂寞。

  電話那邊傳來細碎的聲音,是指甲撥弄著人的髮絲和頭皮。

  一屋子的警察眼睛都紅了。

  「渾......」司瑰失控了,要衝上去奪電話,卻被另幾個警司捂住嘴攔了下來。

  滋滋的灼燒髮根和頭皮的聲音,楊姿手中的另一根煙,戳進了甄意的後腦勺。

  言格固執地睜著眼睛,淚水一下子彌漫眼眶。

  可甄意沒有作聲,一丁點兒的聲音都沒有。

  死一般的寂靜裡,言格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發顫,心像是被重錘狠狠一擊,沒了動靜。

  他咬了咬牙,一瞬間,身上莫名散發出冰冷徹骨的氣質,像是從內心最深處侵染而出。

  可,他說出來的話,依舊淡漠平靜:「楊姿,你想要什麼?」

  「三樣。」她褪去了輕鬆傲然的語氣,變成了談條件的堅定決然,「你向我道歉,生我的那個男人向我道歉;還有,把厲佑放出來。」

  言格沒回答。有些事情,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我給你們三天的考慮時間。不然......」楊姿笑了一聲,氣勢全開,

  「言格,你放心,我不會殺甄意。但我在想,你說如果把她囚禁起來,關上幾年,讓她給別人生一個小孩。你說,那個時候她還會回去你的身邊嗎?」

  司瑰的眼淚瘋了般流下來,被捂住了嘴,痛苦地嗚嗚直哭。這樣的話叫所有的警察都無力而悲傷。

  「或許,讓她來求求你吧。」她大發慈悲,電話那頭傳來換位置的聲音。

  言格心裡一緊,便聽見電話裡細細簌簌的,像有誰在動。

  他冰封了一整天的心瞬間軟了,他很清楚,是甄意。

  每個夜晚,每個清晨,身邊的她迷糊在夢裡,動來動去時,就是這個聲音。

  他張了張口,卻竭力忍住喊出她名字的衝動。

  「言格~~」是甄意。

  她嗓子已經啞了,聲音卻意外的柔軟,彷彿帶著微笑,想說她沒事。

  他一直到知道,甄意是個很愛哭,很愛叫的女孩子。可她也會很安靜,很沉默。就像剛才。

  他靜靜聽著她微弱的呼吸,眼神幽深專註,臉頰淡漠冷清。想說什麼,信號卻斷了。

  嘟嘟的空響讓每個人的心沉落谷底。

  警察們面色嚴峻,他們遇到了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瘋子,這就是楊姿對於boss的利用價值。

  言格攥著電話,不經意握了握拳,很想努力。可,已經無法再控制......

  他的心一寸寸在發涼,冷得像赤足站在冰天雪地裡。

  #

  甄意眼裡含著晶瑩的淚水,呆呆地望著虛空。

  言格對她一句話也沒說,可她卻知道,他一定是流淚了。一想到他背脊修挺地站在一眾人群裡卻骨子裡孤寂寂寞的樣子,她就痛得撕心裂肺。

  而言格懂她的,他知道她有多愛面子,有多心疼他;他知道他要是違心地承認,她要心痛死,還要給楊姿活活慪死。

  她那麼相信他,她一定會等他來救她啊。

  楊姿掛了電話,冷眼瞧著甄意。她額頭上,脖子上,揹脊上,全是冷汗,嘴唇慘白得像紙張。

  「甄意,你聽見了沒?現在知道,我的人生有多淒慘了吧?」楊姿轉身走去桌子邊,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刀,在手中輕晃,

  「所以甄意,你覺得你比我成功,是真的因為你比較厲害嗎?不是的。是因為你天生命好。」

  甄意無力地伏在牆上,後腦勺的燙傷幾乎已經讓她虛脫。那一瞬,她痛得像是所有的神經齊齊斷裂。她以為自己會活活痛暈過去,可她一次次居然挺了過來。

  「楊姿,你殺了鄭穎,因為她是你的親妹妹?」

  「她搶走了我的人生。」楊姿很簡單地一句概括,並不像以前的那個楊姿,說起自己的苦難就會事無巨細所有的悲慘都傾倒出來。

  完全露出本來面目後的楊姿,非常的主動且有控制力。

  半晌,她語峰一轉,「也沒什麼,就像你搶走了你姐姐的人生,她也想讓你死一樣。」

  「你胡說什麼?」

  楊姿手裡晃著刀走過來,輕衊地笑:「甄意,你一直有病你不知道嗎?別人都以為你很堅強,你很強大,那是因為你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給你姐姐了。你的人生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你在吸取她的生命!」

  甄意扭頭,臉色蒼白,目光卻尖銳:「我姐姐現在好好的。」

  「你姐姐甄心,在美國工作吧。很有錢對吧。那我告訴你吧,那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甄意,你有病你知不知道?」

  甄意的臉漸漸變涼:「楊姿,你瘋了嗎?」

  「甄意,你清醒的時候聽過你姐姐的聲音嗎?你見過她嗎?你有沒有和她的合照。」楊姿拿起一摞紙,遞到她面前,

  「你看好了。這是你的護照復印件,甄意,你的名字。今天上半年,就是唐裳的案子之後,你去過美國。這是你的出境資料,這是你在街上的照片。你自己買了一件碎鑽的裙子,寄回了中國。」

  甄意愣愣的,望著照片上的自己,搖了搖頭:「我沒去過美國。」

  「護照的簽證都在!更可笑的是,這是你在美國銀行開設的帳戶資料。戶名就是你,yizhen。每個月往你在中國的甄意的帳戶上打錢。這就是你姐姐寄給你的錢。甄意,你和宋依一樣,人格分裂。你嘴裡所謂的甄心,其實就是你自己。」

  楊姿拿著這些資料,一句一句緩緩地說出來,彷彿抽絲撥繭,看著甄意慘白得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的臉,她緩緩地勾了勾唇角。

  「你胡說!」甄意怒斥。

  「哦,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楊姿優雅地笑笑,「8年前,你控制不住,變出了甄心的一面。你夥同厲佑一起,找人打傷了言格,把他扔在垃圾堆裡,侮辱了他。」

  「我說的侮辱,意思是......」她湊近甄意的耳朵,緩緩說出了那個詞。

  甄意被刺激得一動不動了,雙手緊握成拳,眼睛陰冷得像是寒冬,一瞬不眨,死一般盯著楊姿。

  楊姿變了臉色,唇角陰鷙地勾起,一字一句,彷彿宣判死刑的修羅:

  「差點兒忘了告訴你。你覺得我殺了鄭穎,這種行為很可笑嗎?那甄心其實更想殺你呢。因為,甄意,你只是個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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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上一段甄意主動的。。。版本。。。

  他目色雋永,緩緩道:「這世上,我只喜歡兩樣東西,星空和甄意。一樣因為你,一樣就是你。」

  她的眼淚一下子吧嗒吧嗒砸下來,腦子裡竟空空蕩蕩的,什麼也不能想。

  他等了片刻,見她只是流淚,問:「甄意,你答不答應啊?」

  「當然答應!」她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激動得發抖,「我只是太意外了,怎麼會這麼突然?你嚇了我一跳。」

  他遷就地彎下腰身,摟住她,誠實地回答:「也沒什麼可猶豫的啊。」

  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叫她愈發淚崩。她埋頭在他懷中,又哭又笑。13年了,終於走到一起了。所有的一切,到這一刻,都值得了。

  她擁著他,心中幸福滿溢,心裡默默回想一遍剛才他的求婚,如何都覺得欣喜不自禁。他這樣的淡然的性子,竟會說「夫妻之愛」,竟會拿一個小娃娃的名字來求婚。

  剛才,他分明表現得淡雅有度,可她心裡卻起了漣漪。

  她忽而抬起頭,巧笑倩兮:「剛才你說,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

  「是。」

  「你說,夫妻之愛,是哪種愛?」她歪著頭,含著笑,黑湛湛的眼眸裡盛著燭光盈輝。

  他微微低頭,很淺地彎了一下唇角:「我以為夫妻之愛,便是愛你,敬你,守你,護你。」

  她被他這句話說得心底溫暖而甜蜜,又被他清風化雪般的淺笑迷了心智,這樣的男人,她如何放得了手。

  心底再也忍不住,終究是問:「那......可要夜共枕席?」

  他稍稍一訝,今晚,他並沒有想到這一步。

  她卻心猿意馬。

  室外狂風暴雨,室內溫柔馨香,可不正是恩愛的最佳時候。

  如此想著,小巧的手指已經爬進他的衣服,在他緊實的腰腹之處摩挲。她踮起腳,仰頭湊近他的耳朵,蠱惑道:

  「我所謂夫妻之愛,乃交.閤之歡,魚水之樂......」

  一字一句,嬌俏明艷,清清楚楚地說進言格的心裡去。

  他清俊白皙的臉頰一點一點地紅透,燒到了耳朵根兒。彼時,他兩手扶著她纖細的腰肢,竟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揚起頭,望住他,柔柔又緩緩:「言格?」

  「......嗯?」他聲音很輕。

  「我想要我所謂的夫妻之愛。」

  他的身體漸漸發緊,沒作聲。唯獨眼眸深深的,黑漆漆的。

  她見他不動,眼珠一轉,說:「那我們比賽脫衣服吧,看誰快。」

  他抿抿唇,答:「甄意,你要明白,我不是小孩子。」

  甄意漂亮地挑眉:「你要是小孩子,我可不敢誘拐你。我可不是西西裡島的美麗女人,不過,我也很漂亮啊。」

  她輕笑著望住他,手繞到自己的腰上,輕輕掰開他不知不覺中已發燙的手掌。

  她鬆開他,後退一步,在他麵前緩緩轉了一個圈兒,「看,我轉圈兒的樣子很漂亮。」歪頭撥了一下長髮,「撥頭髮的樣子很漂亮。」

  「當然......脫衣服的樣子也很漂亮。」她說著,便當著他的面,緩緩解了浴袍上的腰帶,白色的袍子滑落腳邊。

  她只著一件襯衫,洗完澡了從他衣櫃裡偷來的襯衫,堪堪遮住腿根,露出修長勻稱的腿。

  開了一扇窗子,風吹起襯衫的下擺,兩腿間的一抹深色......若隱若現。

  她解開了襯衫的3個紐釦,雙手自然垂下,那寬大的襯衫便往下滑,露出如珠玉般細潤光澤的肩膀。

  衣衫半解,膚若凝脂。柔軟的胸脯露出大半,在燭光裡瑩潤生輝。

  這樣嬌柔的身軀......言格不可自抑地止了心跳。

  她輕輕咬唇,眼眸盈盈看著他,在他的目光裡緩緩貼去他身邊,手已經往他褲子裡鑽,那裡面,燙燙的,像火爐。

  她輕輕握了一下,那裡並沒有堅硬起來,可體積依然龐大。

  她心在發癢,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嘀咕:「唔,比中學的時候長大了好多......」話音未落,便感覺它在手心動了一下。

  她嘴角咧開大大的笑容,貼在他耳根處,嗓音卻依舊蠱惑,說:「言格,你難道不想要我嗎?我是你的......未婚妻......唔,妻子。」

  說出這個詞,她覺得異常性感親密,重復了一遍:「妻子,和你夜共枕蓆的妻子。我的心,我的身體,你都該拿去。」

  他僵硬在原地,眼睛愈發深闇了。

  「再說,」她莞爾笑了,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還要我給你生小孩子呢。要不要我教你,怎樣讓我生小孩子呀?」

  她吃吃地笑,真似書裡說的「孜孜憨笑,似全無心肝。」

  他呼吸微滯,想說什麼,可甄意已然沒了耐性。

  她抓住他的手掌,握著它摁到了自己胸脯上,一路摸著往下,往下,去到她兩腿之間,他的指尖便宛如陷入了雨後玫瑰花叢,柔軟,濕潤。

  他竭力沉住顛簸的心跳,眼眸不經意深了一度。

  甄意稍一用力,把他推倒在美人塌上,一下子便跨坐到他身上,急不可耐地拉開他的褲子,小手捉住尚還軟軟的它掏了出來。

  好傢伙,她勾引挑.逗了那麼久,他居然沒點兒反應。她另一隻手也探過去準備好好教訓教訓這傢伙。

  「甄意!」他弓起身來,猛地去捉她的手腕。不想這一起身,帶動身下一擠,彷彿在濕潤的泥地裡走了一遭,激得他莫名渾身一顫。

  轉眸一看,

  甄意被他制止住,懵懂地抬起頭,眼眸清黑而熾熱。

  她的襯衫已滑去了腰際,雙腿大開,腿桿間柔軟的一處正對著他,粉紅色的,像朵小小的花兒。

  而他正牴在花兒的心間。因尚未堅挺,所以並未給她造成傷害,可她卻彷彿被一團溫柔熾熱的東西推搡蹂躪了一遭,很舒服。她閉上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裸露的胸口緩緩起伏。

  他不動了。甄意也在一瞬間平息下來,只感到他手心極燙,自己的脈搏在他指尖突突直竄,刺激而狂亂。

  她索性屁股往前一挪,故意蹭過去,狠狠往他那裡擠坐,柔軟地將它包裹壓制,兩團柔軟擠成一處。偏是給他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那一剎那,她彷彿過了電,仰起頭焦灼地哼出一聲:「言格~」

  這樣的視覺太刺激,他不吭聲,只覺全身的血控制不住地往下湧。

  甄意便覺身下那一大團軟軟卻又彈性的傢夥一簇一簇地,開始了質變。

  窗外風雨飄搖,室內,爐子裡點著淡淡的沉香,清淡如霧。

  甄意張開腿跪坐在他身上,緩緩地解開了自己襯衫的釦子,卻不脫下來,只掀開到肩膀邊,讓他看清自己光露在外的乳房。

  她的雙手摁在他細膩緊實的腹肌上,盯著他,像一隻嗜肉的豹子,腰肢纖細,力量卻不小,猛力往前一推,又窈窕地扭回來,帶動身下來來回回地磨蹭他。腳趾也無意識地用力蜷起,攀附著他流暢的腿肌曲線。

  男人腿部的肌膚,蓬勃充滿活力,緊緊繃著。

  她奇癢難忍,顫抖著的渴望有如潮水,一波一波將她蓆捲。

  而他倒在榻上,雙手緊握著她的膝蓋。不知是不是她的手摁在他腹部,他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那裡黏稠而包容,腰肢的擺動有力而生澀,一奇異的觸電感直牴心間。

  他閉了閉眼,或許小時候不懂,現在,他很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男人與女人雙腿間的肌膚漸漸比空氣還滾燙,在兩人眼前,光明正大地摩挲著,每一次用力的擠兌都異常刺激,滑過瘋狂的顫慄在全身皮膚底下流竄。

  窗子開了一條縫,她的雙腿涼沁沁的,他滾燙的掌心輕輕地撫摸她,不知是想給她溫暖,還是給自己降火。

  她卻沒有分心,黑色的眼睛濕潤而明亮,直勾勾看著他,堅定而渴望。

  漸漸,那肉肉的觸感滿滿顯現出了硬硬的質感,沾了她身下不停湧出的水,滾燙的,滑滑的,它便有如得了生命,得了脈搏,在她身下的心口緩緩長大,膨脹,佇立,跳動......

  而他臉紅得幾乎燒成透明,黑湛湛的眼睛像盛著夜空繁星,表情有些難耐。

  她也是如此啊。好難過。不知為何,她空虛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她那裡爬,撓她的癢癢。

  分明有窗口的風在吹,她卻熱死了,熱得渾身發燒。

  她終於停了下來,低頭一看,它已經徹底長大了,赫然佇立著。

  龐大得叫她害怕卻更盼望。她急切地像被他填滿,痛死了也沒關繫。

  她跪起身來,分開雙腿跨在他腰間,雙手用力握緊,閉了閉眼,身體就往下沉。

  「甄意!」他預感到什麼,立刻去託住她的腰,沒想她已用力往下坐,可只停在入口卻便被劇痛阻礙,她疼得冷汗直冒,慘叫一聲:「嗷~」

  卻不知她濕熱的腿心讓他渾身戰慄了一下。

  甄意委屈地癟嘴,分明她那裡滑膩膩的,怎麼還是進不去。她低頭看著他,痛得都快哭了。而他弓起身子,摟住她的腰肢,翻身把她平放在塌上。

  她便覺一下子換了個天地。

  她躺在軟榻上,不滿意地癟著嘴,委屈極了。可他低眸看著她,黑色的眼瞳像水洗過的黑玉,澄澈明淨,裡面只有她小小的影子,乾淨而專一。

  他低下頭,輕輕吻住了她的眼睛,他的唇柔軟而溫熱,抿去了她眼角點滴細碎的淚光。她瞬間懵懵的,不知不覺,她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她緩緩勾住他的脖子,輕聲道:「言格,其實,我想和你在書架上做愛。」

  然後就是言格把她抱到書架上xxoo了。。。。。接前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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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4:34 |只看該作者
93. chapter 93

  甄意雙手緊握成拳,狠狠咬著牙槽,可牙縫裡還是溢出了一絲痛苦的嗚聲。

  就在片刻前,楊姿手中的匕首切進她的背上,深深地劃過。汩汩的鮮血順著銀光閃閃的刀刃流進她的手心裡。

  甄意痛得眼前發暈,冷汗直冒,鬢角的碎髮全被疼痛的汗水沾濕。

  楊姿貼在她耳邊:「甄意,我問你,除了你之外,有人見過你姐姐嗎?你爺爺,你表姐,見過她嗎?」

  甄意呼吸沉重,卻異常地執拗,不肯屈服:「我小時候被送到孤兒院去,姐姐被送去美國了,所以大家不會提起她!」

  楊姿眼中閃過冷光,手稍一用力,甄意猛地撞向牆壁,只覺刀刃彷彿戳進她的脊骨,痛得她腦乾都擰成一團,差點兒活活昏死進去。

  「我來幫你好好想想。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姐姐,高中時候的火災她救了你?她從哪裡冒出來救的你?救你之後,她又去了哪裡?」

  她咬著牙吸氣:「她剛好回國看我,然後她又回去了。」

  「甄意,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人救你,是你自己跑出去的。你不信,我再問你,艾小櫻死的時候,慼勉騙你的時候,還有前些天你殺死淮如的時候……」

  「我沒殺她……啊!」甄意慘叫,趴在牆壁上痛苦地掙扎。

  「就是你殺的!這些時候你的記憶都去哪裡了?甄意,你和宋依一模一樣。因為那部分記憶屬於甄心,所以你根本不知道。」

  甄意猛地怔住,原本因為劇痛而猛烈顫抖的身體也瞬間止了動靜。她緩慢地回頭去看她。

  頭頂的白色燈光自上而下打在她臉上,把她的臉照成幾乎透明,她的眼睛揹著光,陰森森的,帶著十二分的冷意盯著楊姿。

  楊姿莫名從她空洞的眼窩裡察覺到一絲森森的涼意,可她並不太害怕,因為甄意看上去並沒有看她。

  是的。

  甄意並沒有看她,她保持著驚醒時最後一刻的姿勢,腦子裡卻早已不受控制地炸開。

  高中的火災,姐姐救了她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表姐說她幫忙拋屍,處理了艾小櫻的屍體,她記得她沒有;警察說擊打艾小櫻的除了書鎮還有山中的碎石,她記得她沒有教慼行遠重復擊打;

  慼勉後來笑著說謝謝她的一耳光和一腳飛踹,她莫名其妙;

  有目擊者說看見她把淮如推下樓,可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人格分裂?

  不對,言格知道有姐姐的存在,他知道有甄心這個人存在,他......

  耳旁回響起言格清淡低醇的聲音:「甄意,以後有什麼事,不要找甄心,找言格。」

  「記得,找言格。」

  是艾小櫻死的那天,她從表姐家回去,無意識跑去了hk大學的那棵樹下,遇到了言格。

  這句話,她以前並沒有印象,此刻想起竟叫她不由自主潸然淚下。

  什麼都明白了。

  只以為以前對言格的付出是值得了,如今才知遠遠不及她,才知他沉默地、包容地、在她毫不知情間定下了這樣的契約。

  執子之手,一生偕老。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她想起清醒後他消瘦的容顏,他身上各處的傷。

  竟全是她所為。

  他知道她有病,很重的病,他卻願意終其一生守護身旁;哪怕她一輩子噩夢重重,發瘋失控,他也願意耗上他的所有,用一生的時間一次次給她編織美好的夢境。

  言格,你怎麼能如此愛我?

  甄意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凝視著虛空,嘴唇動了動,兩個字,卻沒有聲音:言格......

  「甄意,淮如的事情發生後,你是不是混混沌沌過了很多天?言格是不是對你很好,對你很主動?他有點兒不像他的性格了,主動提出讓關係更進一步,主動和你更親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楊姿毫不留情道,「因為你是個瘋子,是個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他怕你哪天又發瘋發病去殺人了。」

  甄意不吭聲,眼淚無聲而洶湧地流。

  楊姿說罷,緩了聲音:「甄意,現在是不是很痛苦?聽我的話,求你的姐姐,讓你的姐姐出來救你。你有過這種經歷的,痛苦的時候喊你姐姐,就不會再痛了。」

  甄意只是流淚。

  雖然一直在哭,卻不和她爭嘴了,眼神也褪去了冷漠,比先前反而柔軟哀傷,絲毫沒有要被打垮或是壓迫至極限的趨勢。

  楊姿看在眼裡,漸漸失去了耐性:「我小時候從門縫裡看見過我爸對我媽施加過的很多種虐待,」她走到桌邊,拿起一條兩指寬的皮帶,用力一揮,空氣裡打出「辟啪」的爆裂聲。

  甄意陡然止住眼淚,害怕地背脊發涼,身子骨全緊繃了起來。

  「甄意,把這具身體交給你姐姐吧。讓她出來,你就感覺不到疼了。」

  可甄意淚流滿面,一句話不說,只是搖了搖頭。

  言格說過,如果出了什麼事,就想他的名字;如果出了事,找言格,不要找姐姐。

  她答應過聽他的話。

  所以,她死也不要找姐姐。

  #

  黎明前的警署裡,燈火通明。

  季陽疲累地坐在椅子裡,用力揉著眉心。

  抬頭看過去,

  言格插兜立在牆邊,不言不語,碎髮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裡的海,平靜而深沉,不透露任何一點情緒。

  自他之前向警方提出那個奇怪的要求後,他便一直如此,靜靜佇立在一旁,無聲無息。

  警方已經搜索了各處的道路監控,調查楊姿的住處和人際關係,卻沒能查出她的行蹤。

  眾人忙碌之時,言格向陳sir提出了一個要求,查一下hk最近有沒有大批失蹤人口和易燃易爆類化學品的購買記錄。

  季陽很容易猜到了他的動機。他在懷疑,囚禁甄意的那個地方還關著其他的人質,並有自製的爆炸物。

  正想著,司瑰推門進來了,眼睛紅紅腫腫的,臉色卻換做了工作時的認真堅毅,直奔言格而去:

  「沒有人報告失蹤,但是有一個巡警上星期發現蘭亭區很多流動人員,像乞丐按摩女之類的少了很多。當時我們以為是治安變好了。

  至於你說的化學品,我查過了,像硫酸銨、氯化鉀、鋁沫、硝化甘油、硝基甲烷、硝酸鉀酯之類的個人購買量有異常。」

  言格沒表態,不知聽也沒聽;

  陳sir奇怪:「個人購買量有異常是什麼意思?」

  司瑰道:「我昨晚把hk城幾十家危險化學品店跑了一遍,查了記錄,大多是學校和機構的,只有少部分個人限量購買。但我懷疑有人分別在所有店裡買了這些東西。因為那些店在上星期的同一天出現了好幾類化學品的相同的購買量。」

  身旁幾個警司都投來訝異的目光,沒想司瑰會這麼拼命有幹勁。

  言格點了一下頭:「和我想的一樣。」

  季陽起身,走去他身旁:「你認為對方有如此縝密?」

  言格嗓音很低:「不是縝密,是他們一貫的辦事態度。如果失敗,玉石俱焚。」

  「意思是現在警方還沒找到他們的所在地,而即使找到了,我們面臨的也是一個躲在炸藥庫和人質背後的兇手。」季陽問。

  「對。」言格道,「即使找到了所在地,警察的包圍只會讓他們選擇同歸於盡,沒有談判的餘地。」

  季陽擰眉想了想:「他們不是要厲佑嗎?」

  言格還沒來得及回答,陳sir就說:「上邊不可能放厲佑走,人質交換是絕對不可能的。」

  言格沉默。

  別說厲佑這種頭號危險人物不能交換,即使交換,他們也不會放了甄意。

  那......這場對峙要陷入僵侷了嗎?

  #

  白色的房間依然光明而乾淨,唯獨束縛女孩的那面牆上,四濺的血跡像點點的紅梅。

  甄意虛弱而無力地仰著頭,黑髮凌亂地散落身後,沾了血跡,一簇簇凝結在一起。

  頭頂上巨大的燈像太陽一樣耀眼。

  她望著天空,嘴唇乾裂而血跡斑斑,臉色煞白得沒了一絲血色,唯獨眼眸清湛湛的,燈光倒映在裡面,白燦燦的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手腕處因為劇烈掙扎,已經被磨得破皮滲血,像帶著血環。

  楊姿累慘了,倒在躺椅上一覺睡醒,看著沾滿血跡的斷裂的皮帶,已嫌惡地不想去碰。起身看甄意,她頹廢地跪坐在一地的煙頭裡,身子無力地往外倒,可雙手仍被固定在牆面,拉扯著。

  她看上去很清醒,一瞬不眨地盯著天空中的燈,不知在想什麼。

  楊姿都沒有力氣再折磨了。她嫌打火機太麻煩,用了蠟燭,可點煙用的蠟燭都燒盡了。

  她以為甄意在酷刑下會屈服,會讓甄心出現。

  但是,兩天過去了,這個女人活活痛暈了無數次,可每次睜開眼睛,醒來的卻還是甄意。一次比一次虛弱無力,可每一次都不是甄心。

  或許,這樣的她,算不得虛弱;這樣的她,其實是另一種無聲的反抗與死磕的倔強。

  楊姿過去鬆開甄意的手銬,甄意便如同紙片一樣墜落在地上,側著身子,長髮遮住了蒼白的臉,看不清神情,像死了一樣。

  這次,她徹底沒了爬去洗手間清洗自己或者喝口水的力氣了。

  楊姿靠在牆上坐著,她都累得虛脫了,看著甄意一動不動,忽然有些感概:「甄意,你這樣死撐著是為了什麼?」

  沒有回應。

  楊姿懶得起來,爬過去摸來打火機,再次點了一根煙,這次,她沒了往她身上戳的興趣,只自己一口一口地抽著。

  兩天的較量,她覺得,又是她輸了。

  她自然對甄意恨之入骨,可現在,這個骨頭比鋼還硬的女人把她磨得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深吸一口氣,讓煙絲在肺腔裡流竄了一圈,又長長地吐出去。

  煙霧背後,容顏冷漠:「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招人恨。」

  甄意沒動靜,隔了好久,胸口粗沉地喘出一口氣:「你還和招人恨我做了10多年的朋友,不是一樣的可恨?」

  楊姿一噎,嗤笑一聲:「算不得朋友。你天生幸福,我天生悲慘,根本不是一國人。呵呵,是不是天生幸福的人,在面對折磨的時候,都比較耐受?」

  甄意氣若遊絲:「哪有天生幸福的人,快樂是要自己找的。而你的痛苦,也是自己找的。」

  楊姿愣了一秒,把煙頭戳在地面上,一點點狠狠摁滅,搖搖頭:「你就是天生幸福的人。所有黑暗陰邪的一面全給甄心承受了。你就是那個汲取她生命的吸血鬼。你迄今為止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她的罪惡之上。」

  這下,倒在地上的女人不做聲了。

  楊姿好似終於佔了先機:「你果然是幸運的,就連你讓人害得言格受辱,這樣的罪名也是甄心給你背著。這樣的罪,言格也能原諒你。你怎麼這麼好命?」

  地上的女孩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一點一點摳進地面:「你又胡說八道了。」

  楊姿盯著她,安靜一下,陡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甄意,你以為那些恥辱的事情,你否認就真的不存在了嗎?」

  這句淮如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在甄意的腦海裡彷彿起了迴音。

  楊姿一聲一聲,唸出了和淮如完全一緻的臺詞:「甄意,在經過你對他做的那種事情後,你怎麼還有臉出現在他的生活裡。怎麼還有臉再追他,再恬不知恥地享受他的愛?」

  甄意貼在地面,手指狠狠摳抓著地板,五髒六腑忽然好似湧上一股細微而深入的痛,像被某種無形而不透氣的重物壓制住。

  楊姿的話深深敲進她腦子裡:「......他一家一家地找你......你打他,踢他,他也不鬆手......」

  身體四處的痛開始堆砌積累,甄意猛地抓住腦袋,可淮如和楊姿,兩個人的聲音都鑽進了她的腦袋裡,變成兩張恐怖的嘴臉,扭曲著絮絮叨叨,像在唸魔咒穿耳:

  「知道後來他發生了什麼嗎?」

  「為什麼他從你的生活裡消失了?」

  甄意蜷在地上,瑟瑟發抖,一瞬間已感覺不到身上的痛,因為心間痛過千萬倍,痛得她直抽搐。

  可那聲音更空蕩地在她耳朵裡迴響:

  「他真是個漂亮的少年啊!」

  「他真是個漂亮的少年啊!」

  ......

  「甄意,」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了姐姐的聲音?世界一片安靜,甄意猛地僵住,抱著頭,聽見了甄心的聲音,很輕,很涼,「這些都是真的啊!」

  一瞬間,壓製塵封的記憶好似洪水般將甄意席捲。

  ......淮如殘忍地刺激她,她終於想起,多年前,她踢開了言格爬過來握住她腳踝的手,把他扔進了垃圾堆裡,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死了……

  ……她腦子裡有一個聲音說「殺了她」,淮如從樓上墜下去了……

  ……她光著腳穿著單薄的衣服在秋風裡奔跑,她跑去殺厲佑,她被言格帶回九溪……

  ……她看見了一世界的黑色日記,看見言格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看見他唯一一句「餘述至此,肝腸寸斷矣」,看他8年的「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她一把火讓它成了灰燼……

  ……她驚恐惶遽地抱著他躲在床底下哭「言格,他們要來害你了」,她傷了他們家的守衛,她不認識言格了,她哭著到處找記憶中的少年,她拿刀傷了長大後的言格……

  記憶的潮水摧枯拉朽,她孱弱的身體和破碎的心靈都在一剎那間碎裂成了粉末。

  從內至外,冰冷徹骨。

  言格,她的言格。

  那樣的傷害,他從來隻字不提;

  那樣的傷害後,他還能對她微笑。

  那晚,他躺在臥室裡的草地上,月光如水,蒲公英在飛舞,他拿手背遮著眼睛,唇角的笑容像紗霧般清淺。

  甄意執拗地睜著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從她蒼白的臉頰滾落。

  潮水緩緩褪去,腦子裡陡然空了,她累得精疲力盡,只聽見甄心的聲音:「殺了她,甄意,殺了她。」

  她怔怔的,眼睛裡空茫無神,卻傳來言格的聲音,很輕很緩,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彷彿要將她的心融化:

  「甄意,看到你這樣,我很心疼。所以,很抱歉,我想讓你忘了這幾天的傷痛。但我並不是永久清除你的記憶,而在今後的某個時刻,你也會在正常或受刺激的情況下再度想起。

  那個時候,或許我陪在你身邊,握著你的手,陪你度過;或許我並不在,於是你只能靠自己。我相信你的勇氣和力量,相信你可以。

  甄意,不要聽任何人的責備,這並不是你的錯。」

  這便是那天他給她催眠後刻進她腦海的話,緩緩地,像清泉一樣流過她的心間,

  「甄意,我認為有一個契機,讓我們分開8年,互相懷念,重新認識對方,審視自己,這樣很好。

  我覺得,你值得遇到更好的人,於是,我努力讓自己成為那個更好的人。

  我好像做到了,所以甄意,不要難過。這或許是應該高興的事。

  至於你的病情,

  過去,他們說我生了病,你說沒關係;現在,他們說你生了病,我也說,沒關係。」

  甄意的眼淚如開閘般洶湧:

  言格,你怎麼能如此愛我?

  #

  言格出門,淮生坐在椅子上,歪頭靠在牆上睡覺。

  或許是聽見了輕微的關門聲,淮生醒過來了,揉揉眼睛,問:「有進展了嗎?」

  言格沒說話,去到他身邊坐下。

  之前,是他說要淮生等著,他有些關於楊姿的問題要問,所以淮生也在不知不覺中駐守警署了。

  他打了個哈欠,坐直身子看言格,看他俊俏的臉上再也沒了一天前和甄意一起坐在走廊時的溫潤了,聲音不再清雅,而是沉沉如水:

  「楊姿的情況,你了解多少?」

  淮生答:「雖然很早就認識,但接觸不多,只是她和我姐走得比較近。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可能是從我姐姐那裡拿到的。」

  他又說了一些楊姿的瑣事,無非就是輕浮勢利小心思多。說起她舉止輕佻,曾想勾搭自己事務所的老闆,後來又想勾搭檢控官。

  言格淡淡聽著,不言不語。

  淮生說完了,問:「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楊姿和鄭穎的關係的?」

  言格簡短道:「喉嚨裡的刀片和戲劇服裝。」

  淮生蹙眉:「意思是?」

  言格看他一眼:「鄭穎死時的那套裝扮,還有她喉嚨裡的刀片,是馬丁‧麥克多納經典的百老匯劇目《枕頭人》。」

  「啊,我知道,一個故事套一個故事的連環套。」淮生拍拍腦袋,「講的是枕頭人讓孩子們看到他們長大之後會遭遇到的慘劇和痛苦,讓孩子們自由選擇。如果他們長大,就得承受慘烈的人生;如果他們不想長大了,枕頭人就幫助他們在孩提時代毫無痛苦地死去。」

  「哦,是嗎。」言格淡淡道,「那個故事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這個。」

  「是什麼?」

  「有一個弟弟,很有想像力,寫的小說驚艷了很多讀者。其實,是他的父母把他的哥哥關在地窖裡每晚虐待,讓弟弟在夢裡聽到哥哥的慘叫,以此激發他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兄弟或者姐妹之間,一個人的幸福與成功建立在另一個人的悲劇和犧牲上。」淮生面露一絲苦痛,「所以你想到,楊姿是悲劇的那一個,而鄭穎是幸福無知的另一個?」

  言格「嗯」了一聲。

  淮生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低下頭:「難怪楊姿和我姐姐關係那麼好,因為都是一樣的苦命。」

  言格:「可我倒認為,有些時候,付出的那一方看到自己的弟弟妹妹過得成功倖幸福,與本身也是一種幸福。」

  「什麼意思?」淮生問,但言格沒有回答了,扭頭望著另一處。

  走廊上傳來的細細的輪椅滾動聲,淮生循聲看去,一個和言格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坐在輪椅裡,獨自過來。

  他把輪椅停在了言格身邊,就跟沒看見淮生似的,直直看著言格。

  言格起身,和言栩一起離開。

  過了拐角,他低頭看他:「有事嗎?」

  「安瑤最近精神不太好,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希望你回去給她看看。」

  「我現在走不開身。」言格說。

  「我已經是第三次來找你幫忙了。」

  「那我再跟你說一次,我走不開身。」

  言栩便低下了頭。

  言格轉身要走,卻又終究退回來,插兜靠在牆上,眸光淺淺看著自己的弟弟:「難過了嗎?」

  「沒有。」言栩聲音很低,「是我習慣了有求必應。家裡人對我都是這樣。」

  「言栩,以前的事不用說了。」

  「可事實就是這樣。」言栩呼吸有些急促,「原本天生有病的,只有我一個,媽媽只照顧我,不管你,忽略你,讓你也生病了。對言溯哥哥也是,媽媽聽信別人說自閉症可以刺激好,就天天打言溯哥哥。」

  他越說聲音越低,更深地低下頭去了。

  「是我不好。但現在,我慢慢好起來了。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會好。言格,請你幫我去看看她。」

  言格不言,利落短髮下,眉眼烏黑清秀,只說:「我真的走不開身。」

  言栩說:「只要家裡一個電話,十個厲佑也會放出去交換。」

  「但厲佑不能放出去。」言格答。

  「隨便你,那我明天再來。」言栩推著輪椅,離開了。

  #

  房間裡的燈光依舊雪白明亮,牆上的血跡已經乾枯發黑。

  楊姿背靠著牆,隔著一段距離警惕地盯著甄意,她被套上了項圈,頹廢地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千變萬化,就連楊姿都覺得發怵,慎得慌。

  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人格分裂開,交替著出現時,會是這樣的恐怖驚悚。

  ......

  就在片刻前,地上分明血淋林潦倒不堪的甄意突然坐了起來,有如借屍還魂,回頭看像楊姿,唇角忽然就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黑漆漆的眼睛陰森森的,帶著刻骨的恨意,說:

  「甄意,殺了她!殺了這個叫楊姿的女人。」

  楊姿坐在地上,手裡還拿著摁滅的煙蒂,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長髮如瀑,臉色慘白,衣衫破敗如女鬼,楊姿竟被嚇得只會滾爬著往後躲。

  沒想下一秒,那女人臉色一變,瞬間柔弱苦痛,不堪忍受身體劇痛地倒在地上。她趴在地面,含著眼淚,淚流不止:「你休想!我不會聽你的話,我不要殺人!」

  很快,甄心坐起身,背脊筆直,臉色可怖:「你不聽我的話?你受苦受難的時候,是誰在保護你?她這個賤人,把我們的身體傷成什麼樣子?你不殺她?你這個廢物!」

  甄意趴在地上,嗚嗚直哭:「不是,我姐姐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姐姐不會殺人,不會的。」

  楊姿嚇得腳發軟,緩緩蹲下去,拿桌子遮住自己。

  之前她還想看甄意分裂看笑話,現在她嚇得已經不敢靠近。那是個什麼人啊。傷成那樣居然還能站起來,還想攻擊她?

  楊姿手在發抖,望了一眼房門,她應該立刻出去,把甄意這個瘋子鎖在裡面,她要立刻下樓,離開這處莊園。

  剛要爬起身,望見甄心站了起來,她立刻躲下去。

  甄心嘴角抽搐著狠烈地駁斥:「你以為你的姐姐是什麼?是你的救世主嗎?你只要姐姐的好處和關心,不如你意的一面就不要了?過去你痛苦不堪的時候,是誰在求我來拯救?!

  你以為是誰幫你處理了艾小櫻的屍體,是誰幫你打了慼勉那個混賬,是誰幫你對付淮如那個瘋子?」

  甄意呆若木雞,徹底幻想破滅,沒想到生活裡那個時刻關心自己的姐姐,竟是這樣一個是非不分面目可憎的人,她止了眼淚,咬牙切齒:

  「你做的那些錯事別想栽在我頭上,別想把責任都推給我。

  姐姐?你說你是姐姐,那你為什麼要傷害言格?我那麼愛他,我那麼愛他!你為什麼要傷害她?」

  「因為你太可惡,太沒用了。為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三番四次地壓制我。」甄心面目猙獰,「我想和你和諧相處,看來是不可能的了。甄意,你搶了我的身體這麼久,好日子也該到頭了。這次,你休想再壓制我。」

  甄意捂住頭,含著淚:「不,我不會讓你出來,你別想把我打倒。」

  她腦子裡痛得要命,像是精神在某個力大無比的人博弈,她好累,好痛,可是......即使言格不在身邊,她也不能讓自己迷失,她才不要讓言格失望。

  再大的刺激,她也要咬牙熬過去。

  眼淚砸下來,她尖叫:「你滾!」

  楊姿驚得蹲在桌子下一動不動,不知道剛才那聲淒厲凶狠的「你滾」是誰說的,甄心還是甄意?

  可很久,都沒動靜。

  楊姿緩緩探出頭去,頓時驚悚得渾身汗毛倒豎,甄心站在她面前,小臉煞白,紅唇黑發,眼神僵直。

  楊姿一動不動,可下一瞬,甄意臉上的僵硬便融化掉了,她非常虛弱,搖搖晃晃的,像風中的紙片,崩塌了一般倒在地上,沒動靜了。

  楊姿目瞪口呆,不敢過去看,慌忙起身跑去房門口,手還沒碰到,門鎖自動擰了一下,推開,一個男人出現在面前,冷面看著她,身上揹著一個女人。

  楊姿一愣:「你怎麼把她抓來了?」

  男人走進來,把肩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扔:

  「被這個警察懷疑了。」

  「沒事吧。」

  「沒事。只有她一個人。」那個男人看向甄意,「甄心呢?」

  「剛出來了一下,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很好。有這個警察在,做事也更容易了。」男人轉身,「我再出去一趟。」

  「去幹什麼?」

  「抓一個更重要的人。」

  #

  警署內,決策人員們聚在一起再一次召開緊急會議。

  司瑰失去聯繫,失蹤了。

  雖然目前還不確定,但大家認為很可能和綁架甄意的楊姿有關,季陽再次提出把厲佑拿出去交換人質,而陳sir堅守上級命令不同意。

  即使如此,季陽他們也準備好了用假人質交換引誘嫌疑人楊姿出洞的作戰策略。各方作戰部隊都已開始緊鑼密鼓地調配準備。

  特警通訊後勤各部的負責人都在緊急商議對策。

  而言格異常的沉默,在角落裡安靜無言。忽然,兜裡的手機滴滴一響,是電話。他接起來一聽,是安瑤驚慌的聲音:

  「言格,言栩被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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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4:49 |只看該作者
94. chapter 94

  甄意是在女孩的哭聲裡醒來的,她嗓子乾燥得像起了火,頭腦昏昏沉沉像滾動的泥漿,連呼出的空氣都好似滾燙的烈火。

  可似乎有風在吹,她又冷得難受。

  迷迷餬餬中,她覺得耳邊女孩的哭聲很陌生,卻又莫名熟悉。起初她在潛意識裡驚了一下,可醒不來。她很著急,以為是甄心,以為她比自己先醒來。

  而她彷彿被困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裡,除了黑暗,沒有任何知覺。她惶遽不安,怕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怕這個身體從此被甄心佔據。

  她慌了,奮力地掙扎,拼命讓自己找回意識,一下子猛地聽清,那個聲音並不是甄心。

  她狂蹦亂跳的心便緩緩平息下來。

  「甄意……甄意……」司瑰伏在甄意身旁,嗚嚥直哭,「你怎麼……你怎麼……」

  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她看著甄意背後慘不忍睹的傷,下意識想伸手去安撫,卻無處可落手,處處都是觸目驚心。

  「是司瑰啊。」甄意呼吸沉重,喃喃說完,忽而好似垂死中驚醒,陡然睜大眼睛,急切地望住她,「你怎麼被抓來了?」

  她們所在的房間,有一面牆全打開了,沒有欄桿。天光刺眼,外面是高高的天空和無盡的樹林。

  司瑰無力地側躺在地上,聽言目光呆滯一秒,望著甄意慘烈的傷痕,想開口,眼淚便先湧出來。

  她平躺去地上,拿手臂遮住了眼睛,哭得渾身顫抖。

  她該怎麼對甄意說?

  見她這樣,甄意茫然又心疼。

  認識司瑰那麼多年,一起上大學,一起當警察……她從沒見司瑰在生活中哭過,只會因工作而哭,像上次,林涵警官的死。

  「阿司,我沒事,死不了的。」她一說話,嘴唇乾裂得再度出血,可這點兒小痛她已經感受不到,早已麻木。

  甄意看她精神頹廢軟弱,知道她只怕也中了迷藥,想伸手過去拉拉司瑰的手,可自己的手臂失去了知覺,動不了。連發力點都找不到。

  掙扎著還要再試,視線裡出現了一雙男人的鞋子,和潔淨的褲腳。

  甄意勾扯了一下脣角,現身了嗎?

  她早就猜到楊姿不會是幕後的boss。聽她說被迷姦的事,她就知道她被利用了。可她執迷不悟啊。

  甄意忍受著背上刀割般的劇痛,竭力揚起頭,而對方彷彿是遷就她,正好也蹲了下來。清秀而有些消瘦的臉龐,極淡地抿唇一笑,像熟人打招呼:「甄律師。」

  「你……」甄意驀然驚怔,萬萬沒料到,「……怎麼是你?」

  「奇怪嗎,還是你太相信我說的話了?」他手指異常靈活,把玩著幾個銀色的環,「其實,要不是那天你急剎車的時候,我發現了跟在身後的車輛,我早就把你帶走了。臨時想到去警局,不過是為了拆掉你身邊的保護人員。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淮生……你……」甄意僵硬地仰著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前這張秀氣而平靜的臉,「不可能是你啊。你怎麼會……」

  她想起淮生一次次提起淮如時的心疼與悲傷的眼淚,不管淮如如何卑劣,可她對淮生的感情是最純粹無私的,連她都無法不動容,可,

  「淮如她對你……」她眼中浮起了淚霧,「你怎麼會讓淮如去死呢?」

  「她不死能怎麼辦呢?」淮生眼神放空了一秒,「她為了我犧牲了她的整個人生,生命都凋零成那個樣子,如同過街老鼠了,還要每天提心吊膽地給我賺錢給我買吃的。

  以前她是那麼霸道的一個人,現在別人白睡了她,威脅說要報警,她就不敢找人要錢了,收拾東西立刻逃命。」

  淮生的手指摁在地板上,掐得慘白,眼眶中的淚霧一閃而過,他拉開自己的衣袖,甄意看見他的手臂上赫然全是燙傷,抽打傷,勒痕,這並不是做菜的燙傷那麼簡單啊。

  「如果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是更淒慘的水深火熱,我寧願她失去意識,回到她心裡最開心的時刻,然後,一瞬間死去。」

  甄意呆滯地聽他說完,竟淚流滿面。她此刻居然心疼淮如,相信淮生的歪理,竟也覺得淮如活著比死了痛苦。

  她不知道心裡滋生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們這些「邪教」的人都格外有說服力,還是因為身體的苦痛承受已經瀕臨極限,牽制了她的精神。

  高強度的虐待折磨下,她的身體崩潰發燒了。

  她只感覺鼻子裡呼出來的全是滾燙而灼熱的氣流,身體裡火山爆發般的疼痛已被無處不在的高溫烤化,現在,她像是被裹進了一張密不透風而佈滿刀刃的毛毯,毯子不斷昇溫,且一度度縮水。

  「可是淮生,」她艱難道,「你被人催眠去跳樓,差點兒死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跳的。」淮生坐到地上,低頭迎視她驚愣的眼神,「太累了,我想自殺,不想再繼續了。可是你,甄意……」

  他低頭湊近她的眼睛,緊緊看住她,「本來我死了,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是你不顧危險救了我。為什麼要大發慈悲呢,甄意?

  知道嗎,你救了一個罪大惡極的人,你救了殺人犯。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就有你的一份幫忙。謝謝。」

  甄意臉上沒了任何表情,只一瞬不眨地盯著淮生。

  楊姿抱著手立在一旁,諷刺地笑:「我說了吧,甄意,你就是個可笑的害人精。」

  司瑰沒有一絲力氣地躺在一邊,淚水洶湧,連說話都不能成句,她伸手過去握緊了甄意髒兮兮粘滿血跡的手腕。

  甄意仍是看著淮生,最終,脖子再也承受不住,酸軟地垂伏下去。

  「如果重選一次,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你。」

  淮生一怔。

  她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道:「有人說,不管殺人有什麼理由;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醫生可以因為病人以後會成為罪犯而不施以援手嗎?人,可以因為別人以後會殺人,而讓現在的自己見死不救嗎?

  或許可以吧。只是,我不可以。」

  淮生眸光深深,不言語了。

  楊姿皺了眉,嘲諷地哼出一聲「切」,問淮生:「快到時間了吧,該給警察們打電話,告訴他們地點,然後去接厲佑了。」

  淮生臉色重歸冷淡,忽然抬手,摸了摸甄意的頭髮:「可boss還沒出來呢。想個什麼辦法讓她出來。」

  楊姿一嚇:「你是說甄心?」

  #

  言格立在警署大廳的窗戶跟前,望著窗外忙碌的早晨出神。

  12月,新一天的陽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稀薄,清冽。

  安瑤走去他身邊,表情有些凝滯,不像平日裡的淡然從容,道:「你擔心嗎?」

  言格沒有反應。

  警署的院子裡停了大量的車,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上邊最終還是決定,用厲佑換回人質。這讓出警的隊伍極其振奮。

  換人質這種做法,向來讓高層不滿,寧可捨卒保帥;

  但只有底層的警察才知道,不論是普通民眾(甄意),還是工作中生死託付的戰友(司瑰),一兵一卒,一個也不能少。

  季陽走上前,說:「言醫生,安全部的特工也在飛機趕來的路上。只要等半小時後嫌疑人的電話打過來,我們就可以準備出發了。」

  那些都是當年抓獲厲佑並把他關進精神病院隔離的人。雖然說是換人質,可所有人都想爭取在交換的那一刻,保全人質,同時抓獲罪犯。

  言格仍是凝望著外邊,像是看著極遠的地方,「嗯」了一聲。

  季陽問:「陳sir說,你最了解這夥人的心理,上邊也讓你參與決策。但我還是想問,你確定我們就這樣被他們牽著走?」

  言格良久不語,隔了很久,才淡淡道:「我現在不想說話。」

  安瑤看他們兩人一眼,眸光微閃,寂靜地低下頭去。

  #

  甄意趴在地上,沉沉地呼吸著,她用力地清醒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咬著牙關不吭聲。

  淮生仍舊撫摸著她的頭髮,瞧楊姿一眼,語帶譏笑:「你怕她?」

  楊姿被激得冷斥:「我會怕她?不過她這人骨頭太硬,你也看到她被弄成什麼樣子了,我都累死了,甄心也只出來一次,最終還是她勝了。」

  「那是你沒什麼用處。」

  「你!」楊姿氣了。

  「實話。氣什麼?」淮生不搭理她了,手指滑下去,輕摸甄意的脖子,聲音輕緩好聽得像催眠,

  「甄意,你以為我是做盡壞事的幕後主使嗎?你錯了,我是做壞事的那個,我是教楊姿殺人的那個。但給我下命令的,是甄心。」

  甄意脊背一僵,眼神漸漸聚焦:「你胡說,我沒有。」

  「你有。只不過你不記得。」淮生不緊不慢道,「因為你其實就是甄心,所以,真正的壞人是你自己。」

  甄意手指緊握成拳,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讓甄心出來和你對峙。」淮生斂了眼瞳。

  甄意狠狠看他幾秒,腦子裡痛得像有人戳進去一把刀在攪動,她死命地強忍著,最終呵呵地笑了:

  「激將法嗎?

  我不管你們那個該死msp是在做什麼噁心的實驗,我也不管這個叫甄心的和那個厲佑有什麼關係,她是不是和你們一夥的,更不管我是不是什麼實驗品。

  她是她,我是我,別想把她做的事怪罪到我頭上;而我現在知道了,以後你們在我身上打的任何主意,都休想得逞。」

  甄意虛弱而衰竭,氣得胸腔都在顫,「你們再也別想讓她壓制我!」

  「是你在癡人說夢。」淮生慢慢道,「你不可能永遠壓制住她,她出現的次數會越來越多。昨天她好像出現過一次。那個時候,就會是你日後生活的常態。」

  甄意回想起自己和甄心的意識在這俱身體裡交替出現的場面,她不敢再想,也不敢想自己最親近的人看到她那樣驚悚可怖的樣子。

  她搖頭,竭力穩定住自己的心緒,暗自對自己說,她一定不會被甄心打敗。

  「不是你說的這樣,不是。」

  淮生挑眉,慢條斯理地詫異:「言醫生難道沒告訴過你,你只是msp的實驗品?」

  「不許你提他!」只是聽見他的姓氏,甄意便心痛得眼中含了淚。

  言醫生……言醫生正是為了她才學的醫,也是為了她決定一生守護。

  「甄意,」他偏要提,彷彿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說出來的話如冷刀剜心,一字一句,「言醫生難道沒有告訴過你,你其實是msp的實驗品……

  甄意。

  你是一個廢棄的實驗品,知道你的父母為什麼不管你嗎?因為你原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爸爸媽媽不是你的,姑姑表姐不是你的,爺爺也不是你的。」

  一瞬間,甄意表情好似灰飛煙滅。

  不可能。

  腦子凝滯沉悶的感覺愈發濃重了,她咬牙死撐著,固執地搖頭:「淮生,你別想用這種方法刺激我。」

  「我說的是實話,甄意。想想你小時候的事情,哪個父母會管別人的孩子,卻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孩子。只是一個實驗品。

  你在童年被父母忽略,心衍生出了一個強大厲害的小女孩和你作伴。這個小女孩就是你的姐姐。

  小學時候的火災,是你姐姐救了你,而你徹底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像自殺一樣,想把身心全部拋棄了,想放逐交給了另一個小女孩,就是她。

  你太脆弱了,你是廢棄品,你被扔進了孤兒院;後來才被把你當孫女的爺爺解救出來。」

  甄意面如死灰,煞白的臉上沒有了一絲的光彩;

  而淮生的話抽絲撥繭地撕裂她的心,一點一點,連最後的碎片也不放過,

  「在大家都以為你年紀太小,一定會被衍生人格吞沒的時候,你居然甦醒了,趕走了甄心,重新奪回這個身體的占有權,並從此壓制她,把她關進最黑暗的牢獄。只在你遭遇痛苦刺激的時候,她才能反攻一城。

  甄意,這就是你的姐姐甄心。她是為了保護你而生的,可利用她之後,你就毀了她。

  你迄今為止所有的光輝與燦爛,都是建立在她永無天日的痛苦之上。你有多光明,她就有多黑暗。」

  淮生的手指撫上她已然空茫的眼睛:「甄律師,我其實很喜歡你這個人;但我真的很痛恨像我這樣耗乾了姐姐一生的人。所以,讓你死去,讓甄心出來吧。」

  說著,他抓起她的頭髮,讓她抬起頭來。甄意赫然發現不遠處擺放著一堆黑色的筆記本,她怔愣,就見楊姿往上邊潑了一桶汽油。

  不堪的記憶再一次被喚醒,「不要……」她喃喃的,想爬過去,卻沒有力氣。

  打火機扔在書堆上,那麼多的黑色筆記本便在一瞬間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和那些筆記有關的記憶帶著所有的傷痛席捲而來。

  「不要!」甄意淒聲尖叫,下一秒,便再度聽到甄心的聲音,「這麼痛苦,不如去死吧!」

  而淮生也聽到了甄心開口,他立刻站起身,抱住甄意的肩膀,很快把她拖到幾米開外的懸崖邊。這裡拆掉了牆壁,沒有欄桿,下邊是硬石水泥的停車道。

  這原來是一處山間的別墅。森林茂密,冷風呼嘯。

  甄意被白色的天光刺激得張不開眼,她身體已虛弱慘敗得沒有一點兒力氣,任憑淮生把她拎到陽臺邊:

  「甄意,跳下去。」

  甄心也在冷笑:「甄意,跳下去。你本來就是假的,我才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

  甄意知道,她跳下去,她的心就會死掉;而淮生會拉住這具身體,到時候僅剩的就是甄心。

  她閉上眼睛,淚水滑落,搖了搖頭。

  「甄意,活著好累啊。」淮生也低頭靠在她耳邊,輕輕地歎息,像在催眠,「真的好累,好痛苦啊。每天都要掙扎,每天都要彷徨,活著太辛苦太孤獨了,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再也沒有痛苦了。就會永遠解脫了。」

  「甄意,你現在多痛苦啊。跳下去吧。」

  甄意伏在邊緣,冷風像冰刀一樣刮著她背上的傷口,她真的很累,很痛苦啊,所以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可是,她嗚嗚直哭,一直在哭,卻也一直在搖頭。

  她要等言格。她還要見言格。

  因為得到了這世上最美好的愛情,所以所有的哭累和痛苦都變得不值一提。

  她不要死,也不能死。

  她死了,言格該怎麼辦?

  只要一想到,他從她死掉的那天開始,緩緩地抿緊唇,低下頭,從此再不開口說話,也再不聽人說話……

  她的心就痛得無法呼吸,要滯悶死去。

  她知道,從她死掉的那天開始,他會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塔樓裡。驅邪的風鈴在響,一天一天,他在黑色的筆記本裡寫著:

  「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時光飛逝,直到一天,他寫下:

  「今甄意來」這樣的字,他的狀態倒退回了和她遇見之初時的封閉,

  再到終有一天,他的紙上只留了「甄意」,而他徹底陷入最初的自閉。

  不能這樣,所以,她堅決不能死。

  甄意眼淚直流,卻怎麼也不肯聽淮生和甄意的話;淮生提起她的肩膀,準備推她嚇她一把,可身後卻突然感到一股阻力。

  司瑰不知什麼時候爬出來了,羸弱不堪,卻用最後的力氣抱緊甄意的腿,死死不鬆手。

  冷風呼嘯,淮生拖了一下,黑了臉:「放手。」

  司瑰不放。

  淮生命令楊姿:「把她拉開!」

  楊姿過去扯司瑰,可司瑰死死不鬆,一張嘴,狠狠咬了楊姿一口。

  楊姿怒極,想起那次在洗手間裡司瑰對自己的貶斥和羞辱,再想想甄意的死撐,頓時拔出淮生交給她的槍。

  「砰」的一聲巨響在陽臺上爆炸,現場的人一瞬間全傻了眼。

  司瑰愣愣低頭,看見右胸口汩汩的血水,慘白的唇角竟輕輕彎了一下,翻個身平倒在地上,不動了。

  「阿司!」甄意尖叫,淮生也愣住,鬆開了她。甄意撲去她身上,捂住她的傷口,「阿司,阿司啊。」

  司瑰並沒有看她,只是眼神柔軟,望著遙遠的天空,眸子裡映著天光,清澈而乾淨,輕輕歎了一口氣,說:

  「原來殉職是這種感覺。」

  「只是……」她眼睛裡彌漫起了範範的水光,輕顫道,「媽媽該怎麼辦?」

  甄意心痛極,淚水瘋狂湧出,哭得渾身劇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看見司瑰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絕望地仰起頭,望著天空,崩潰地發出一聲慘叫:

  「啊!!!」

  緊接其後,是「砰」的又一聲槍響,伴隨著的是楊姿的尖叫聲。

  「誰準你殺她的?」淮生怒吼,手中已奪過了楊姿的槍。

  楊姿捂著出血的肚子,驚懼地望住淮生。他竟然沖她開槍?

  而此刻甄意的臉色也變了,她原本趴在司瑰身邊,此刻卻坐起身了,細白的手還摁在司瑰的胸口,全是鮮血。可她的臉已經轉過來,陰冷,決絕,是另一張臉。

  淮生冷笑:「早就想殺你,要不是攤上你這樣混蛋的律師,我姐姐也不會落得那麼慘的下場。」

  楊姿腹中巨痛,痛得額頭青筋暴起,不能言語。

  又聽淮生道:「忘了告訴你。6月份的時候,和你發生性關係的人是我。你總和我姐姐說起男人的事,在我家也總是穿得很少到處走,還舉止輕佻地做一些擰我打情罵俏的動作。那時,我還從沒有過女朋友,很好奇性交是種什麼感覺。你好像在那方面很有經驗,很能滿足男人的樣子。果然,你足夠放蕩,卻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楊姿驚呆掉,不敢相信那一晚自己的主動和風情,竟然全是給了生著病的淮生?

  而在那之後的那麼長一段時間裡,淮生竟然連看都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全然把她當作玩物了。她憤怒得發狂:「淮生你是個混蛋!」

  淮生卻沒有和她多嘴,只轉頭對甄心道:「交給你。」

  甄心站起身,血染的長髮在狂風裡飛舞,像鬼爪在囂張地張牙。她唇角一勾,便浮上一抹陰鷙的笑:「這樣的人,當然該死。」

  楊姿臉色慘白,捂住流血的肚子,拼命往後挪,大哭求救:「甄意,你快出來,甄意,不要殺我,救救我啊。」

  「哼,現在知道喊她了?你不是想殺了司瑰刺激她嗎?現在她還能救你?」

  楊姿後悔不迭,又驚又恐,眼淚直流:「不要殺我,不要。甄心,別殺我啊。」

  可忽然,面前的女人猛地跪倒在地。甄意咬著牙,強忍著腦袋裡劇烈撕扯的疼痛:「甄心,不要殺人,不要。」

  她抓著地面,唇角都咬出了血,看上去彷彿在天人交戰,拼盡全力地阻擋著某種無形的壓制著她神經的東西。

  楊姿又看到甄心和甄意的對決,不敢再抱任何希望,轉而求助淮生:「淮生,救救我,不要殺我啊!救救我。」

  可淮生沒有任何反應。

  楊姿,讓甄心殺了你,這就是你最後的利用價值。

  #

  放下電話,陳sir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大批的警察步履帶風,出門登車。全服武裝的特警隊們也風馳電掣地跳上車秩序井然地排隊。

  言格沉默地上車,一個人坐在後排,望著窗外,側臉冷漠。

  安瑤留在車外,擔憂地看著,好幾次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終於上前一步要開口,警察已順手關上了車門。

  要出發了。

  汽車急速地向電話裡給出的目的地行駛,季陽和陳sir說:「剛才打電話的是楊姿嗎?怎麼好像聲音變了?」

  陳sir歎了口氣,道:「那個女人的聲音很陌生,或許是楊姿威脅著某個別的人質吧。」

  後面的言格一言不發,自從聽說言栩被抓走後,他就一直沉默不語,像時刻都有重重的心思一般。

  車內安安靜靜的,每個人都在嚴肅地想著心事。

  季陽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寧靜,他接起來聽了一會兒,說:「不可能。」然後掛了電話,掛斷之後,卻轉頭問言格:「厲佑要見你。」

  車窗外風景流過,他的臉在斑駁的天光裡顯得輪廓格外分明,涼淡道:「跟他說,他已經沒有讓我見面的價值。」

  #

  淮生帶著甄心往樓下走,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她的衣服只有前面一半,血淋林的,後面更是慘不忍睹。可她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背脊挺直地下樓梯。

  察覺到淮生的目光,眼風掃過來,不悅而陰森地皺眉:「看什麼?想和我睡一覺?」

  「不想。」淮生擺擺手,又問,「你為什麼給司瑰做包紮?」

  甄心冷笑,一臉的嫌惡和憋屈:「說好了用這個警察交換厲佑,拖著個死人過去,警方會放人嗎?你不會真想要我裝成甄意,去交換厲佑吧?」

  淮生一愣,趕緊又擺擺手:「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最好你沒有,不然別說我殺你,厲佑也不會放過你。」

  「知道。」

  「現在快把那個警察抬到車上去。」甄心的眉心深深蹙起,「希望她能撐到人質交換了再死。」

  「我?」淮生指指自己,簡直好笑,「我這副大病初癒的身板,搬得動她?」

  甄心冷臉,一副boss做派:「你們怎麼辦事的?總要有個人質啊!」

  「有啊!還是更好的。」淮生帶她下了樓,繞過燈柱,往客廳裡一指:「不是在那兒嗎?」

  甄心看過去,就見一個漂亮而安靜的男人,坐在輪椅裡,默默地低著頭,碎髮遮著眼,看不清表情。

  甄心微微瞇眼,回頭見淮生意味深長看著自己,涼淡道:「你怎麼把他抓來了,還傷成這個樣子,以他家的背景,這不是找麻煩嗎?」

  「不是言格,是他弟弟,言栩。」

  甄心眼中滑過一絲迷茫,她並不知道言栩的存在。她抱著手,冷淡而氣質凌然地走過去。腳步聲也沒能喚起輪椅裡男人的註意力。

  只到她的腳出現在他視線裡了,他還是沒反應。

  甄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腳猛踹他的輪椅。

  輪椅猛地往後滑,劇烈地撞到桌子上,言栩不受控制地顛簸,差點兒從輪椅裡滾出來。

  這下,他才緩緩地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面前這個眼熟卻陌生的女人,一身的鮮血,冷酷的臉龐。半晌,他清黑的眸子又恢復了淡漠,低下頭去了。

  這種態度無疑讓甄心非常不爽,她上上下下掃他一眼:「我說怎麼那麼不對勁呢?長了這張臉的男人都是禍害。」

  言栩一點兒反應沒有,跟沒聽見似的。

  淮生走過來,笑了笑:「這傢伙目中無人的樣子,我也挺討厭的。」他拿起桌子上燒好的水,取了壺遞到甄心面前,「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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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5:10 |只看該作者
95. chapter 95

  燒水的鐵壺放在木桌上,沿著壺底一圈的木闆上燙出了薄薄一層氤氳的蒸汽,壺蓋上的小孔正噗噗地往外冒煙。

  甄心瞟一眼燒水壺,不解地看淮生:「你要幹嘛?從他頭上澆下去?要澆你澆,我可不敢。」

  淮生微微瞇眼,語含深意:「有你不敢做的事?」

  甄心也不說話了,臉頰因高燒很紅,目光卻很冷,幽幽地看他,緩緩道:「我給厲佑打下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呢。現在輪到你來挑釁我了?」

  淮生雙掌對她,投降狀,嘴上卻沒有饒過的意思:「我從沒見過你本人,所以謹慎一點兒是好的,」

  甄心氣極反笑,點了幾下頭,突然臉色一變,大勢地揚手朝淮生逼近過去。淮生驚一跳,趕緊退後躲過,但還是被她瞬間暴戾的氣質嚇得夠嗆。

  那架勢,十足的大姐大教訓不聽話的小弟。

  這具身體受了傷,而她動作太大,一揚手,身上的骨頭全都在響,咯吱乒乓的。

  她依舊是感覺不到疼,臉上沒有疼痛,只有戾氣,警告地看了淮生一眼,收回手,冷哼一聲:

  「我現在只想把厲佑安全地救出來,多餘的事情不想惹。那個警察已經半死不活了,就剩這麼一個人質。你要是把他燙死了,他哥不肯放厲佑了怎麼辦?」

  「我沒說澆他頭上啊。」淮生道,他看了一眼輪椅裡的男人,很久不見陽光的樣子,臉色很白很虛弱,沒什麼精氣神。整個人的氣質也安靜沉默到了極點。

  的確是那天他在醫院走廊裡看到的坐在輪椅裡的人,那天他偷偷跟著言格去到走廊拐角,聽見了兩人的對話。才知抓甄意不足以讓警方交換厲佑。而他們抓甄意的目的無非是把甄心激發出來,到時候,即使放了她,原本是厲佑同伴的甄心也會自己回來。

  淮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把責任往甄心頭上推:「剛說澆他頭的人是你,我只想嚇唬......」

  「你他媽的廢話真多!」甄心脾氣暴,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抓起開水壺,拇指摁開蓋子,整壺水就毫無負擔地往言栩的腿上潑去。

  一瞬間,他的褲子上鞋子上熱氣蒸騰,水汽像蘑菇雲昇起。

  好幾滴開水濺到淮生腿上,透過褲子的佈料,滾燙的溫度依舊把他燙得不輕,直跳腳。他眼見著那麼一大壺沸水澆下去,心驚肉跳的,看愣了眼。

  可輪椅裡的言栩竟然一點反應沒有,兩條腿像是死了。且全身各處都沒一點兒微動作。

  蒸騰的熱氣緩緩散去,言栩的褲管和鞋子全濕透了,黏在腿上。

  至始至終,他神色如常,白皙的臉上不曾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他的手背上濺落了幾滴開水,可他一開始並沒動靜,快十秒後才後知後覺地顫了一下手指;而這時,手背上出現了幾圈燙傷的紅點。

  他木木地盯著手背上的紅傷痕,極輕地蹙了眉,稍稍難過的樣子。

  淮生瞧著,他這樣子看上去像手還比腿疼似的,道:「他果然是殘疾,腿上沒有感覺。」

  這也算是對這兩個人的測驗。

  隔半晌他又道,「雖然沒感覺,但一定燙傷得不輕了。希望過會兒交換的時候不要被發現。讓他家人接他回去治傷。」

  甄心聽言,嗤笑了一聲。

  淮生聽出她在笑他假情假意,也不解釋,道:「出發吧。」

  甄心命令他:「給我去找一套衣服來。」

  淮生遲疑。
  
  甄心又差點兒變臉:「你讓我這樣穿著出去?」

  稍有不順心就發火,淮生真有點兒怕她,轉身去找了。

  甄心留在客廳裡,就那麼站著也不動,目光冰涼又懷疑,不停地上上下下打量言栩,後者仍舊是木然而沉默的,睫毛微垂,盯著地板上的虛空。

  甄心突然一下子蹲下去,全身的骨頭咯咯地響,蹲進了他的視線:「喂,你這個癱瘓,你是言格的弟弟?」

  言栩眼睛烏漆漆的,閃過一絲迷茫與不解,轉瞬即逝。像不太明白她怎麼長得像甄意卻不是甄意,可又漠不關心了。

  他不理她。

  客廳裡很安靜,只有一滴滴溫熱的水順著他的褲管砸落地板,滴答,滴答。

  兩人沉默而無聲地對視著。

  寂靜的空氣裡,可以聽到屋外狂風大作,呼嘯地在這棟房子邊捲過。

  「我問你話呢!」她說。

  他還是不理。

  甄心眸光瞬間陰沉,猛地又站起身,像一個極易被觸怒的暴君,「匡當」又是猛烈一腳踹向他的輪椅。

  這次,輪椅陡然打旋,慣性下高速一衝,言栩的胸口狠狠撞到桌子上。

  他趴在桌邊,修長的十指張開,用力抓扶著桌面。胸口疼痛得劇烈起伏,強忍著咳嗽,可喉嚨裡還是溢出了一兩聲極其沉悶的痛苦聲。

  「廢物。」甄心冷斥一聲,轉頭見淮生抱著一套衣服,在燈柱後邊看。

  她眼眸陰沉,抬起手指向淮生,嘴角在抽搐:「年紀小的那一個總是廢物,他是這樣,甄意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被她指著說「廢物」的淮生不介意地聳了聳肩,把衣服遞到她面前。

  甄心奪過衣服,走去房間了。

  淮生望著她利落的背影,和背上看一眼都叫人心驚肉跳的傷口,也覺得腳板發涼,慎得慌。

  是他想多了,甄意身體傷重又發高燒,意識模餬不清,再加上司瑰的刺激,她早已經垮了。

  而且此刻看她身後的傷口,巨痛的爆發縱使是男人都承受不了,她卻還能站起來,也只有甄心的出現能夠解釋。

  想到這兒,他又扭頭去看輪椅裡的男人。

  言栩已經坐好了,還是安安靜靜的,垂著眸,睫毛很長,遮住了所有的情緒,或者說沒有任何情緒。

  他只是盯著地上的水漬出神,手指緩緩移動,跟著水漬的形狀畫一個個圓圓的圈圈,不知是在畫畫還是在計算。

  古怪的傢伙。

  淮生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又走到窗邊掀開簾子往外看。

  最近一星期,hk城的天氣都處在風暴來臨的前階段,白日陰天,夜裡暴雨。但今天不同,今天風暴降臨。

  此刻,外面烏雲密佈,狂風大作,天空又黑又沉像低壓的鍋底,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淮生笑了一下,完美的天氣啊。

  院子裡幾輛防彈車已經準備好,全副武裝的僱傭兵坐在車內等待命令。

  淮生放下簾子,返回客廳,正好甄心也準備完畢出來。換掉了血淋林的女鬼衣服,她看上去乾乾淨淨的,唯獨頭髮上乾枯的血跡沒有多的時間清理。

  她瞟了言栩一眼,和淮生一起把他推了出去。

  到了院子裡,幾個身形非常健壯的人下車,把輪椅搬上去防彈車。

  淮生對其中兩個人吩咐:「你們留下守在這裡。部分人質和一個警察在這兒,如果三個小時後,沒有消息,就按原計劃。」

  雖然是去交換人質,但仍要做好保險。

  如果逃命時被警方死咬住,就需要用這裡的普通人質威脅警方:如果不放他們走,hk城某處警方找不到的地點,十幾位他們臨時抓來的流動人員和一個警察會屍骨無存。

  淮生特地把這話和言栩說了一遍,似乎有意藉他的口轉述給警方。可言栩漠不關心,不知聽沒聽進去。

  準備上車時,突然聽到「滴滴滴滴」的聲音。是一位帶著黑墨鏡的男子拿著探測儀在言栩身邊掃。

  「滴滴」聲作響,所有人都瞬間變了臉色。

  一時間,唰唰唰無數把槍瞄準言栩。更多的槍以車輛為中心對準了樹林,個個高度緊張,如臨大敵。

  天光昏暗,大風吹著樹林裡的樹木猛烈地搖擺,彷彿瘋狂晃動的林子裡潛伏了看不見敵人。

  淮生不動聲色地看向甄心,後者則涼淡地瞇了眼,看好戲般地瞧著。

  狂風洶湧,吹起言栩額頭的碎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更顯眉清目秀。

  這個古典而美麗的男子面對著眾人的槍口和凶狠的眼神,風清月明般地安靜著。

  拿著檢測儀的男子冷眼看淮生:「帶他來之前你沒給他檢查裝備情況嗎?」

  淮生指向另一個男人:「我看他檢查過,沒有異常。」

  那人點頭:「是,當時沒有異常。」

  男子低頭繼續掃了一下,輪椅沒有問題。

  滴滴叫的地方,是言栩的小腿,他掀開他腳上的褲腿,檢查了褲管鞋子和襪子,結果從鞋子上拿出一枚小鋼製的釦子。

  讓機器響的就是那個東西。

  淮生看一眼,恍然道:「啊,不好意思,那是我衣服上的紐釦,可能不小心掉進他鞋子裡。」並非不小心,而是測試一下甄心的反應。

  男人一把扔掉了釦子,可儀器還是在叫喚。

  這真是奇了怪了。在場的人全納悶起來。

  掃了一下,信號還是在小腿上,可褲管捲起來了,襪子鞋子都脫掉了,什麼都沒了。

  那條腿因為剛才澆了開水,被燙得一片潮紅。白皙的皮膚上有幾道早已癒合的長長的舊傷疤。

  淮生明白過來:「他是殘疾,做過手術,腿裡有鋼釘。」

  另一個人也湊過來看:「很舊的傷疤了。剛才他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就檢查過,那時候機器沒有響。」

  拿著儀器的人仔細看了看言栩腿上的傷疤,確定沒問題,想了想,又換了個設備檢測儀掃。這次,不響了。

  眾人紛紛登車準備離去,

  淮生腳步緩慢,立在狂風裡,望著天上低垂的滾滾烏雲,忽然說:「甄意。」

  正在上車的甄心身子頓了一下,冷臉:「你再叫甄意試試?」

  「對不起,說錯了。」淮生笑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甄意給淮如打官司,她現在或許就可以和我們一起走了。」

  甄心涼薄地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上了車。

  汽車沿著山間的公路往下走,很快繞上一條空曠而少有人走的舊環海公路。暴風雨預警的天氣,路上一輛車也沒有。

  他們這一串防彈車也倒不會引人註意。

  海上波濤洶湧,狂風捲著雨水辟裡啪啦地拍打著車窗。

  罕見的秋冬季強風暴真的要來了。

  外面天地混亂,天空昏暗得像夜幕降臨。這車廂的角落裡,反而有種奇異的溫暖和安全感,彷彿避風港。

  甄心坐在後座上,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雨水更大了,把玻璃畫得斑駁不堪,外面的世界變得朦朧不清。

  淮生坐在她身旁,偶爾看看甄心,偶爾看看言栩,隔了一會兒,對甄心道:「哎,這個人的家裡很奇怪。」

  甄心回過頭來,沒什麼興緻地看他。

  淮生下巴往言栩的方嚮抬了一下:「聽說他有自閉症。小時候他媽媽就偏心他,不管他哥哥。他哥哥原本也有自閉傾向,結果,長期的忽略就讓他哥哥也得了自閉症。」

  甄心哼笑一聲:「無聊。」又望向了窗外。

  這時,淮生看見甄心的身後已經滲血了。之前一連串大幅度的動作讓她的傷口一度二度三度地撕裂受傷,愈發嚴重。可她看上去毫無知覺。

  隔了半晌問:「快艇和摩託艇都準備好了?」

  「你就別操心了。」

  透過雨幕,甄心看見後面有一輛車超上來,拐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那是清江大橋的方向。

  而他們的車隊繼續前行,駛向了風雨中的九江大橋。

  她瞟了一眼淮生的手錶,上午9點。

  很好,她幽幽地勾了一下唇角,道:「我們的計劃會完美實現!」

  #

  9點00分。

  清江大橋的橋尾停著幾輛並不顯眼的車,刮雨器停止工作,雨幕像瀑佈一樣在四周的車窗玻璃上流淌。

  車內坐著三五個人,卻一片安靜,全警惕而專註地掃視著經過的車輛。

  雖然,此刻距離他們與嫌疑人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上午10點,清江大橋橋尾,人質交換,」這是對方提出的時間,地點和條件。

  陳sir看了一眼手錶,對季陽道:「聯繫一下那邊,問問押送厲佑的車什麼時候到?」

  季陽打電話過去詢問,放下電話後說:「風雨太大,有點兒堵車,他們從九江區那邊過來,可能還要四十多分鍾。」

  陳sir點了一下頭,透過大雨的車窗往外看,他們的車全隱蔽在雨幕裡,而四週的寫字樓商業樓上,狙擊手特警隊早已準備就緒,只待命令。

  陳sir收回目光,道:「這次行動不會有問題。」

  他透過車內後視鏡望了一眼後座的男人,後者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車窗上的雨滴和水痕,微蹙著眉,側臉隱匿在昏暗的天光裡,看不清神情。

  #

  9點15分。

  淮生和甄心他們的三輛車轉進九江大橋橋底的變道地下通道裡,停了下來。這裡是郊區外港上橋入城的中轉地,由於清江大橋新建後,很少有人往這裡走了。

  車停在這兒躲避,不會引人註意。

  兩層地面以上,就是九江大橋。此刻上去,便是白領上班的車流了,並不是每家公司都會在暴風預警的時候放假休息。

  而幾分鍾後,押運厲佑的車會從九江大橋上經過,去到清江大橋和守候在那裡的警察匯合。

  淮生他們和警方約好了10點在清江大橋交換人質,可他們根本不會去那兒,更不會送自己入虎口。

  他們會在9點半左右在九江大橋上攔截下厲佑,攻破警方最薄弱的一環。

  所謂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隨後,他們會立刻奔赴九江碼頭,乘快艇和摩託艇沿水面奔馳而去。今天是絕好的天氣,狂風暴雨,海上風力太大,警方縱使想追,直昇機也根本升不起來。

  而今天順風順浪,快艇摩託艇可以瞬間消失在狂風驟雨黑暗沉沉的海面。

  淮生看了一下手錶,打了三個電話出去,第一個給駐守山間別墅的人,問了一下情況,那裡毫無異常,人質依舊是人質。

  第二個打給去到清江大橋的那輛車,對方回復,他們已換了一輛普通的車輛,開車經過清江大橋橋尾,勘察了情況:

  「隱藏得很深,但我們還是發現了十幾輛不對勁的車,裡面應該藏著警察;附近的寫字樓店面還有商業樓裡都有狙擊手。警方全在這裡等著甕中捉鱉。」

  第三個則打給了九江大橋橋尾寫字樓裡他們自己的狙擊手:「全部準備就位。」

  淮生放下電話,笑了。

  甄心也幽幽地勾起唇角,心情暢快地說:「警察們真是一群蠢貨。」

  「啊~~」她長歎一口氣,「馬上就要和厲佑先生見面了,真是令人激動啊!」

  淮生拉開車門,地下通道裡的風猛地灌進來,冰冷刺骨,把車內的一點兒暖意清掃一空。

  「走吧。」

  「去哪兒?」

  「這幾輛車太顯眼,先留在這兒,過會兒聽我的命令從橋下走。我們先坐別的車去橋面,找準厲佑所在的那一輛車。」淮生說著,拿起車內的一件衝鋒衣給自己披上。

  外面實在太冷了。

  他又找了兩把槍裝進腰上,遞給甄心一把。

  甄心:「你懷疑他們的車不止一輛?」

  「當然。」淮生自信地揚起唇角,「厲佑這麼重要的人物,警方一定會設置迷惑選項。這麼貿然上去,盲目的一番交火,沒必要,也會損失我們的元氣。」

  「好。」甄心麻利地跳下車,被冰冷洶湧的風吹得頭髮亂飛,單薄的衣服鼓成了氣球。

  淮生拿起一件衝鋒衣:「你不穿嗎?」他看著都冷。而且她的背後還在滲血,衣服上染出了絲絲紅色。

  甄心嗤笑一聲:「一點兒冷的感覺都沒有。」說著,利落地關上車門,把靜默的言栩和留守的其他人關在了裡面。

  #

  9點20分。

  甄心和淮生坐進一輛常見的寶馬車,駛出地下橋洞,上了九江大橋。

  一上橋面,外界洶湧的雨水和風聲愈發聲勢浩大,是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兆。雨水如瓢潑,車輛緩慢而行,汽笛聲此起彼伏,像一群人不耐煩的吵吵囔囔。

  九江大橋長達3.8公裡,而大雨模餬了視線,能見度不足10米。

  刮雨器艱難地掃送著擋風玻璃上堆積的雨水,寶馬車裡的人把車窗開出了一條縫兒,目光灼灼掃視著外邊。

  車內昏暗而安靜。

  玻璃落下一小條縫隙。大風潮水般傾湧而入,冰涼的雨絲滑落在甄心臉上,沁人的涼,她依是沒有知覺。

  副駕駛上的人也目光如炬地盯著外邊,忽然一凜:「找到了。」

  他們的前方不遠處出現了3輛黑色suv,和他們之前開來的車一樣,看上去除了高檔點,沒別的顯眼處。可只有專業人士看得出來,那是防彈車。

  淮生立刻給橋下等候的隊員打電話:「可以出發行駛了。具體車號待定。」

  車中的人很快架設好了測量儀,司機緩緩地變車道,擠縫,超車,在這樣暴雨如瀑的天氣裡,無疑會引來後方司機不滿的汽笛聲警告。

  可橋上汽笛喧囂,早是震耳慾聾,綿綿不絕。

  且那一瞬間,老天也好似幫忙,沉沉的烏雲間電閃雷鳴,轟隆聲響徹天際。

  電光劈開黑暗,在車內人的臉上閃過,甄心的臉慘白慘白的,透著詭異的潮紅。

  #

  早上9點27分。

  hk城的上空黑暗籠罩,海面波濤洶湧,路燈全亮的九江大橋如同漆黑世界末日裡的一座孤島。

  密集的車流裡,司機終究靠近了那3輛不同尋常的車。

  誰都清楚,這樣的裝備必然是押運重犯無疑。而這樣的鬼天氣裡,除了和嫌疑人談好條件的人質厲佑,還有誰會被押送?

  汽車平穩地在風雨裡行駛,甄心和淮生等人全部屏聲靜氣,盯著測量儀,專註而虔誠。

  司機緩緩調整著速度,跟隨著那3輛車的速度,勻速而平順地一點點超過。

  天光昏暗,測量儀的屏幕上卻滴滴閃著光線,很快數據分析出來。

  最後面那一輛車,車重897kg,車胎高度15.9cm;

  往前,車重1024kg,車胎高度14.9cm;
  
  再往前,車重906kg,車胎高度15.8cm。

  第2輛車裡比前後兩輛車多至少2個人。

  車內的眾人心知肚明,個個交換著眼神,嘴角洋溢起得逞的微笑。

  他們透過雨幕記好了車牌,加速離去。

  #

  9點38分。

  寶馬車離九江大橋的橋尾只有半公裡的距離了,離警察守候的清江大橋則更遠。車在半公裡處的下行岔道上轉了個彎,繞下去,前來匯合的車跟了上來。

  淮生推開寶馬車的門,而防彈車上的人也拉開了門。兩輛車在暴雨裡並肩而行。狂風肆虐,淮生一躍,從這輛車跳上了防彈車裡。

  甄心起身時,風大得和颱風有一拼,吹得車內的司機都很難把握住方向盤。

  狂風鼓起她的衣服像隻風箏。

  她冷面如霜,被雨水拍打得渾身濕透,縱身一躍,剛好暴風再度來襲,好似差點兒把她捲走。

  淮生和另一位男子及時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火速拉進車裡。

  車門關上,狂暴的風雨聲瞬間小了下去。

  寶馬速度減慢,淡出了隊伍。而他們所在的防彈車加了速度,重新繞上橋面。

  車速漸快,每個人都顧不得濕透的身體,全副武裝起來,抱起槍支等待著車再度上去橋面,和厲佑的車匯合。

  而言栩始終像個局外人,靜默著,沒有任何動靜。車外的風雨聲影響不到他,車內的緊張氣氛他更感覺不到。

  淮生抽空看了甄心一眼,她把窗戶開了一個縫隙,正全神貫註地望著窗外。

  她的頭髮全濕了,血跡暈開在背後,很駭人;可她臉色異常潔白,被湧進來的風雨洗刷著,堅毅而冷酷。

  淮生放心地收回了目光。

  視線隨著車身緩緩向上,海水奔騰,九江大橋的橋尾盡在眼前,同時還有警方的3輛押送厲佑的車輛,和淮生計算的一樣,剛從橋上行駛下去。

  淮生的車一開始隱藏在一輛貨車身後,看準那3輛車行駛到公路岔路口後,拿起電話一聲命令:「開槍!」

  話音纔落,便聽暴雨雷鳴,汽笛人聲之中,一連串砰砰的槍響格外刺耳。

  一瞬間,橋上的汽笛與人聲消失殆盡,所有人在屏氣凝神,天地間只有呼嘯的風雨和響徹天際的雷鳴。

  而那3輛車中,一前一後兩輛,4個輪胎全部中彈,撞到路邊,與私家車輛猛撞到一起。

  中間那一輛則前胎左側中彈,劇烈的一個打滑和側移,不受控制地拐進了分岔車道。

  那條車道的盡頭正是九江大橋橋尾下方的九江碼頭!

  「加速!」

  淮生他們的車瞬間以不可阻擋的氣勢衝進了下車道。

  打停的兩輛車裡,特警迅速跑出來,執槍射擊,子彈打在車身上,震耳欲聾辟裡啪啦地響。卻沒能穿透厚厚的防彈車層。

  暴風雨中,視線模餬,他們也趕不上淮生他們的速度了。

  而已經衝入下車道的警車,只能孤軍奮戰,一路加速繼續往前狂奔。

  後面的車輛緊追不捨,一路馳騁進寬闊的碼頭,在巨大的貨品集裝箱之間飛行穿梭。

  自然災害預警的天氣,碼頭停運了。

  汽車追逐著,越往深處開,越發的荒無人煙,空空蕩蕩的集裝箱走廊之間,閃電和暴雷在天空裡炸開。

  前方響起槍聲,而他們車裡的人也舉槍回擊。可,瓢潑大雨讓車輛打滑,迷餬了視線,雙方的子彈都沒有命中率可言。

  三輛車分開行動,分路包抄,終於在大風大雨中把警方的那輛車圍堵在了海港口。

  可車輛齊齊剎車包圍時,警車並沒有動靜。

  他們下了車,幾人作掩護,一人拿著槍上前,被暴雨淋得濕透,飛速而利落地拉開車門,瞄準!

  可,車裡一個人也沒有。速度之快,竟全躲起來了。

  空曠的天地間,白晝黑如夜,電閃雷鳴如衕末日降臨。

  眾人圍著一輛空車,目光如劍,謹慎地四處掃視。

  海面上狂風捲起烏雲和海浪,一整排汽艇和摩託艇在風雨中的海面上顛簸。

  #

  9點45分了。

  接到匯報的警方從清江大橋趕過來,需要15分鍾的時間。他們必須立刻解救厲佑,在海上風暴來臨之前,乘摩託艇離開。

  週圍全是大面積的集裝箱子和空空的走廊。淮生在暴雨中嘶吼著下令:「分散,搜!」

  甄心跳下車,渾身再度濕透,大聲喊:「這個人質怎麼辦?」

  淮生回道:「留一個人看著,你去找厲佑。」

  甄心二話不說,抓起最簡易的ak47,跑進了雨霧裡。

  眾人四下分散開,搜尋著附近躲藏的押送厲佑的人。

  甄心抱著槍,在讓人寸步難行的風雨裡奮力向前。

  暴雨像潑水,黑暗的夜空中,銀色的閃電曲曲摺摺地劈下來,在高高的鐵皮紅色的集裝箱上投下滲人的銀光,像災難片的場景。

  冰風冷雨劈頭蓋麵地砸在她身上,四週暗夜氣息裡帶著海風的鹹味,她控制不住地渾身一抖,體內讓人暈眩難熬的灼熱被刺激得消減了不少。

  她用力呼吸著狂暴的風,漆黑的眼睛裡眸光一閃,原路返回去了。

  她沿著鐵皮箱子緩緩移動,註意力全在耳朵上,漫長而宏大的風雨聲後面,安安靜靜的。

  很長的時間內,都沒有槍響,這便意味著,沒有人發現蹤跡。

  #

  9點48分。

  她回到了車前。

  分散去集裝箱走廊裡尋找警察和厲佑的人都還沒有回來。

  人質在的那輛車,車門開著。

  她走過去,有一個男子警惕地握著槍,守著人質。

  輪椅裡的男人側臉清秀,映在黑雨洗刷的玻璃窗上,格外白皙。他靠近門這邊,暴雨已經把他淋濕,利落的短髮被雨水擰成一簇一簇。有幾滴水從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流淌而過。

  她無聲看他,剛好一道閃電打過,白光把他的臉襯得刀削斧鑿般的俊朗。也正是這一刻,這個淡漠清雅的男人轉眸看她,黑暗裡,他原本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了。

  她沒動靜地收回目光,跳上車,對守候人質的男子說:「我們換一下,太冷了,我不想去找了。」

  男子搖頭,只有一個詞:「不行。」

  她冷眼看他半晌,「哼」一聲,彎腰準備下車,可腳還沒落地,人已迅速轉身,小臉煞白而冷靜,舉槍瞄準,「砰」的一聲,一槍打中他右臂的肩胛骨。

  那人驚怔地痛呼一聲,想要握槍,卻被她抓住槍身猛地一把拖過來,腳狠狠一踢,人就被踹下了車。

  她想爬上車,可此時,手腳已控制不住,在鋪天蓋地的雨水和風聲裡劇烈地顫抖,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她渾身都在抖,已經找不到痛點。而輪椅上的人目光挪過來,看著她身後,微微斂起眼瞳。

  她狠狠咬著牙,竭力爬上了車,卻隱隱感覺,暴雨中遠遠的出現了一個身影。

  抬頭一看,淮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隔著如瀑的雨水,手中的槍指向了她。

  冷風呼嘯,她的心猛地一涼,抓住車門一帶,在那一瞬間條件反射地轉身撲向輪椅上的男人;

  而他亦是同一時刻拉開了車身另一側的門,攔住她的腰,反而將她護住伏倒下了車,抱著她滾進了另一輛車的車底。

  淮生的槍響刺穿了風暴的天空。

  一瞬間,週圍的集裝箱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全部打開。

  無數執槍的特警衝了出來……

  #

  車底下的地面上雨水沉積,她被他摟住趴在他身上。冰冷的雨水像河流一樣從他身體下沖刷而過。

  她愣愣望著他蒼白的臉頰和漆黑的眼睛裡,呆了一秒,一下子便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所有的委屈,心疼,痛苦和思念,全在這一刻化作眼淚奪眶而出。

  她大哭:

  「我就知道是你!」

  他攬著她的腰,不敢抱她,更不敢碰她的背,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水光閃爍,像是滴進了雨水,縱使是克制,也不可自抑地輕輕顫聲:

  「我也知道是你。」

  ------------------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言栩坐輪椅,我在有一章寫安瑤讀詩,給他蓋毯子,那時候他就睜開眼睛看安瑤。所以,他的腿早就恢複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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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5:26 |只看該作者
96. chapter 96

  9點51分。

  狂風驟雨裡,海面黑沉如死海。風暴來臨的大海之上,巨浪顛簸,波濤洶湧。

  瓢潑的大雨幾乎阻斷了特警隊員的視線,而肆虐的狂風一度度愈發洶湧,漸漸蘊含起不可人控的力量。

  遠方繁華的hk城和閃爍的九江大橋成了黑暗中的幕布。荒無人煙的九江碼頭上,光線晦暗,只有機械吊臺上高高的啟明燈,映著漆黑天空裡層層疊疊的閃電,和瀑佈一樣的雨水。

  淮生全身都濕透了,暴雨拍打著眼睛和臉頰,幾乎看不清周圍有多少人。他垂下手,卻並沒有扔掉槍。

  三分鍾不到。

  警方是如何從天而降的?他們不是從清江大橋趕來,而是早已守候在此!

  他閉了閉眼,分明約好了10點在清江交換人質,原準備聲東擊西,沒想到警方將計就計,也給他來了這麼一招。

  原來,這裡的九江碼頭才是他們甕中捉鱉的甕。清江橋尾隱匿的警察和狙擊手,全是幌子。

  他站在狂風暴雨裡,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晃不堪,面前淒風苦雨遮住了視線,他像是一個人立在孤島上。

  淮生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音在風聲雷聲裡大喊:

  「放我走!我們還有人質!」

  #

  風力大得天地間什麼都聽不清了,大雨洶湧地漫進車底逼仄的空間,再一次澆灌言格和甄意早已濕透的身體,流出去的水全被鮮血染紅。

  言格躺在地上,清黑的眼睛裡水光湛湛。他緊緊咬著唇,全身都被雨水覆蓋,短髮利落地貼著臉,連睫毛也黏滿了雨水。

  心早已泡進了黑夜的大海裡,憋悶,沉重,透不過氣。

  外面在對峙,他們還出不去。

  可甄意快不行了。

  她無力地趴在他身上,眼睛裡迷了雨水,卻仍是固執地睜著。

  世界昏暗,外面的聲音從耳邊消彌褪去了,唯有他胸膛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安穩得讓人想睡覺。

  可,不能睡啊。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很淺,無聲無息,絲毫不沉重,反而讓言格揪心。

  她噴在他脖頸間的氣息像火一樣灼熱,他擰著眉,貼了貼她的額頭,燙得......燙得他眼眶都紅了。

  從哭出那句「我就知道是你」後,她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眼光渙散,人看上去已經沒了意識,卻執拗地睜著眼睛,不肯閉上。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她堅持了太久,意識裡已經成了習慣:怕甄心反撲。

  所以,明明體內體外所有的傷痛都爆發了,明明已經撐不下去,到極限了,她還不肯放手,不肯暈過去。

  眸光渙散了,只有手、腳、全身都在抽搐,抽筋。

  言格用力箍住她的頭,下頜狠狠貼住她的臉頰,眼淚便湧了出來。

  滾燙的眼淚就著冰涼的雨水淌過她發燙的臉,她忽然好似迴光返照,吃力地哼了一聲。劇烈顫抖的手伸過來,摸索著去探尋他的臉,滿是雨水,冰冰涼涼的,沒了一如往常的淡漠,而是堅毅地咬緊牙關,咬得緊繃著。

  她努力仰頭,便吻上了他的唇,沒有吮吸,沒有輕咬,只有最癡虔的觸碰,唇與唇之間隔著清冷的海風與冰雨,溫熱,柔軟。她悄無聲息地,疲憊地,闔上了雙眼。

  言格停了心跳,彷彿沉溺進了安靜的水下。

  因那吻只是一瞬,下一秒,她的唇便從他臉頰上滑過,她痛苦而煎熬的抽筋和掙扎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身上再也沒了一切的苦難折磨。整個人變得冰涼而柔軟,如一團軟泥癱在他懷裡。

  響徹整個世界的風聲雷聲在他們頭頂炸開。

  她卻格外的靜,靜得像沒有了生命,沒有了未來。

  他抱著她,貼緊她柔軟的臉頰,渾身都開始劇烈地發抖,眼淚一顆顆全墜落她臉上。心卻猛地皺縮成一團,像是被冰冷的電流襲過,停止了跳動。

  #

  醫生拿剪刀剪開言格的褲腿時,愣了。他的膝蓋和小腿上佈滿了燙傷後的水泡,有些已經磨破,血水交融。

  安瑤和言栩陪在一旁,見了心驚肉跳。安瑤驚道:「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

  言格沉默,道:「和她比起來,算不了了。」

  安瑤一想起甄意的傷,頓時眼睛又濕了。

  風暴侵襲著這座城,是警車開道,在癱瘓的交通裡開闢出一條路把甄意送來醫院的。看到她那樣慘烈的傷口,警官們眼睛紅了,醫生和護士都落淚了。

  安瑤輕聲道:「言格,你別擔心,甄意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栩木了很多秒,也想安慰哥哥,便學著安瑤的話,重復:「嗯,一定不會有事的。」

  言格不做聲。

  幾位醫生在一旁商量之後,決定先把他腿裡的東西取出來,然後再治燙傷。

  言格很快被送上手術臺,局部麻醉後,醫生切開他的小腿,從肌肉組織裡拿出一根鋼釘,又從更深處夾出一枚追蹤定位紐釦,扔進盤子裡。

  ……

  #

  甄意在意識回籠時,潛意識裡第一反應便是竭力讓自己驚醒。好似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和腦子裡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拼鬥掙紮,她筋疲力盡,卻死咬著不肯倒下。

  猛地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趴在乾淨而潔白的床單上,雖然片刻前,手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卻被一雙溫暖而寬厚的大手用力握住,那緊緊的一握,撫平了她激烈的心跳。

  言格坐在輪椅裡,凝視著她,眸光溫和而清淺。

  她吶吶的,心酸的感覺後知後覺地上來,忽然想哭:「你一直守著我嗎?」話說出口,才覺嗓音異常的嘶啞。

  他沒答,拿手背貼貼她的額頭,稍稍蹙眉:「還是在發燒。」

  聽他一說,甄意又感覺身體被一種異樣的熱度包圍,沒有力氣,腦袋裡熱乎乎的,很沉重,臉頰和身體燙得像隻膨脹的氣球。

  「怎麼會這麼快醒來?」他問。

  心裡在疼。

  他看得到,昏迷的這幾天裡,她一直很痛苦,蹙著眉,抓著拳頭,很不安分,像是陷入夢靨無法掙脫。

  醫生說她會昏迷很久,可她出乎意料地醒得快速。他知道,她的心裡一直是緊張的,害怕被甄心打倒。

  言格摁鈴叫了醫生來,醫生調整了點滴裡的藥物,又叫護士給她重新換外用藥,檢查之後,醫生也欣慰道:「甄小姐算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病人了。」

  長久的疼痛讓甄意沒有心思接受這樣的奉承,且女孩最擔心的問題她也一直惦記著,難過道:「留了很多傷疤吧?」

  醫生微笑:「放心,已經做了皮膚移植,等病情穩定身體恢復後,輔助幾次小型整形科手術,就沒問題了。」

  「謝謝。」她低低地說著,重新趴迴去,又扭頭看言格,努力微微笑,「疼倒是小事啦,一咬牙就過去了,美麗不留疤才是我最關心的。」

  言格哪裡不知她是想讓他寬心,縱使如此,他也沒有拆穿她的善意,只盡力配合地彎了彎脣角。

  而甄意望見他嘴角苦澀的笑,和眼底一閃而過的蝕骨的痛,她的心狠狠一磕,便知說什麼都是無用,他心疼她,心疼得只怕比她身上的痛更甚。

  兩人彼此默默凝望著,竟都不說話了。

  醫生護士走了,病房裡安安靜靜,只剩了機器運轉聲,和窗外式微的風雨。

  良久,甄意輕聲說:「言格,我想坐起來,讓你抱我。」

  言格腿上還纏著繃帶,但能勉強起身,坐到病床上,扶她起來,卻沒想她身體綿軟得很,稍稍一帶,她便撞上他的面頰,柔軟發燙的嘴脣帶著滾熱的鼻息碰在他臉上,柔膩得不像話。

  他身子僵了一下,沉默著,或許在隱忍什麼。下一秒,他就釦住了她的腦袋,低頭吻了上去。一瞬間,這些天堆積的慌張和失而復得的慶幸盡數爆發。

  甄意始料未及,懵懵地沒反應,任他索取。

  他的脣齒間全是清苦的藥味,卻異常的性感。他的吻從來溫柔親暱,不會像今天這樣用力,狠狠砸在她心尖上。

  她被他吮得舌根發疼,卻心猿意馬,直覺自己像是要被他吸走,只覺天旋地轉的暈眩,激熱得要暈過去,偏偏他齒間的香味叫她流連忘返,雖是渾身無力,卻本能地貼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給他最好的回應。

  終究,他平息了心底的忐忑與緊張,目光溫和,緩緩摸了摸她愈發滾燙而發紅的臉頰,相擁著把她攬入懷裡。

  她歪頭靠在他肩膀,手臂綿軟無力地摟住他緊實的腰身,便覺得溫暖了,心底安靜又安寧。

  她貪戀地吸了吸鼻子,嗅嗅他身上的味道,說:「又回到你身邊了,真好。」

  「嗯,真好。」他抱著懷裡小火爐一樣的人兒,輕聲回應。

  她閉上眼睛,心無旁騖地感受他懷裡熟悉的溫暖和寧靜。

  相擁不知多久,她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抬頭:

  「水潑在你腿上,是不是很疼?」她仰起小臉看他,一雙如水的眸子因為發熱更加氤氳,霧氣沉沉,「我當時在拖時間,心想你會自我催眠的......」

  「沒事,」他安撫地說,「當時早有準備,沒有覺得多疼。後來打了麻醉,也不疼了......」他聲音漸低,「不像你。」

  他輕撫著她的背,眸光微暗,道:「為了消除淮生的懷疑,只能這麼做。不過,你怎麼知道是我?」

  「當然了。在外人看來,你和言栩一模一樣;可在我眼裡,他最多和你七八分相似。」她說話還有些軟,言語間卻透出了一絲驕傲,黑白分明的眼睛期盼地望住他,

  「你呢?你怎麼知道是我?不是甄心?」

  「感覺。」他眸光深深的。

  他早就說過,他的甄意,他不會認錯。

  她微笑著彎起唇角,脖子有點兒酸了,又低下去靠進他的胸口,有氣無力地微微闔眼,沉沉吸了幾口氣,問,「司瑰怎麼樣了?」

  「她沒事。警方已經把山間別墅裡的人都救了出來。」

  她再度自豪地緩緩道:「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沒問題的。是你在小腿裡放了東西吧?」

  「嗯。他們比較謹慎,所以放的是定時啟動的微型追蹤器。一開始掃描檢查的時候並不會被查出來。等後來定時開啟後,沒想到他們會檢查第二遍。」

  「所以就用腿上的舊傷瞞過去了?」

  「也不是。」他平靜道,「已經做好各種準備:比如我就設想過,他們懷疑身體裡有東西,會把腿割開看,所以把微型追蹤器埋得很深,又在外面放了一根治療骨折的鋼釘。」

  這樣,假使對方疑心地挖開,看到了鋼釘,也會認為是鋼釘引起掃描儀的反應。

  她想想就覺得疼,不自覺抖了一下,手滑下去摸摸他的腿,跟摸小狗似的。「要不是這樣,山林別墅裡的人質救不出來,會讓警方礙手礙腳吧。對了,你也猜到他們會準備兩批人質?」

  「交換人質這種事,風險很大,他們一定會留有後手。讓警方查了一下,果不其然。」

  「所以我們開車去九江大橋的時候,有一批特警潛伏去了山裡,等著碼頭上包圍淮生他們的時候,解救人質嗎?好驚險。」甄意望住他利落而消瘦的下頜,心底闇自佩服,問,

  「碼頭上的特警呢?他們早就潛伏在那兒了,可你怎麼知道淮生會從那裡逃走?」

  「他們做事向來萬無一失,警方兵力太強,他們不會貿然對峙交換。提出的人質交換時間和地點很可能會是煙霧彈。他們不會去,而是會提前截獲關押厲佑的車。

  人質交換後,他們必須安全快速地撤離,但城區顯然不能滿足這個條件,只有港口。從港口逃生的弊端是,汽艇和摩託艇的速度比不過軍用直昇機。

  除非海上風浪太大,直昇機和其他類型的飛行器無法起飛。這樣,他們就能瞬間從警方的視線裡逃離。

  楊姿打電話來的那天,提出給我們3天的時間。這個說法很奇怪,沒有綁架犯會給警方那麼長的時間。因為時間越長,風險越大,被警方破案的可能性越高。

  我猜,是因為風暴在3天後降臨。他們在等最完美的逃脫時間。

  從精神病醫院開往城區的車必然要經過九江大橋,那裡正好有碼頭,所以我斷定他們想從那裡逃走。警方也會根據我身上的追蹤器判定我的推測是否正確。」

  甄意歪在他肩膀上,聽得出了神,想起那天她心驚膽戰的,當時聽到淮生他們的計劃時,她已覺得縝密得天衣無縫。警方在清江區等著10點交換人質,而淮生他們會提前截獲,趁著暴風雨在海面上迅速消失。

  縱使言格腿上有追蹤儀,等儀器啟動,車輛已進入鬧市區。平民眾多,警方又怎麼敢打槍戰。且約定的目的在清江大橋,走九江大橋過也是可行的線路,警方即使盯著追蹤儀,也很難發現異常。

  退一萬步,真的發現異常,言格是人質,她哪裡能安心?

  卻沒想,言格早已洞悉他們逃出生天的計劃,讓所有的警力按兵不動,直等他們深入碼頭被徹底包圍。

  「可你怎麼知道是淮生?又怎麼知道淮生會想綁架言栩?」

  「不是他想綁架言栩,而是我給他提供一個綁架的人而已。結果他上當了。」他的頭稍稍一低,下頜貼在她的鬢角,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能做出這麼一連串事情,首先不會是楊姿。她是被利用了。」

  甄意贊同:「感覺楊姿她想不出那樣殺人的辦法。」

  言格淡淡道:「嗯,智商這種事,是不會一蹴而就的。」

  甄意:「......」

  「鄭穎身上的諷刺裝扮和刀片,是經典卻冷門的舞臺劇《枕頭人》,以我對楊姿淺薄的了解,她不會想到這種方法。應該是別人教她的。」

  在實驗者眼中,楊姿算是一件「不太成器」的實驗品。分明有極其悲慘的童年經歷,記憶力和學習力卻太差,也沒有淮如那樣堅定的心,所以沒什麼作為。

  偏偏她也沒有甄意和安瑤那樣的本善和豁然,不會對任何人好,內心裡陰暗的小心思和小手腳比誰都多。

  心胸狹窄,嫉妒心強。在人生最落魄對手最風光的時刻,一旦有人喚醒她童年的悲慘境遇,她所有的不平衡和不甘心都會在瞬間找到突破口,讓只有「小歪心思」的人也能犯大罪。

  可即使殺人和俘獲甄意讓楊姿獲得了意外的成功感和揚眉吐氣之感,讓她表現得成竹在胸,不像以往那般縮手縮腳,言格也不認為就憑她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

  「淮生呢?你懷疑他是因為《枕頭人》?」

  「警方猜想說,楊姿在你的工作室假死的時候,另一個打暈你的人是淮如,我不認為。我認為是淮生,他個子比較小,身體也差,當然無法把楊姿吊得很高。

  淮如死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意,很幸福的樣子。且淮如逃亡後,躲避得很深,不和任何人見面,她本就不信任楊姿了,更不會和她聯手。

  她這次只想隱蔽著,給淮生賺錢,沒有任何人可以聯繫到她,沒有任何人能讓她露面。除了淮生。

  至於那個鐵環,除了他,也不會有人放進他的儲物櫃裡。我想他當時在車上沒有抓你走,是因為發現你的車後有人保護跟蹤你,所以才臨時裝成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去警局。」

  淮生的確是這麼想的,全讓他說對了。

  甄意趴在他懷裡,認真地聽著,不經意眨了眨眼睛,長長軟軟的睫毛在他臉頰上來回輕輕地刷著,有點兒癢。

  言格停了一下,垂眸看看她,她的臉頰還是紅撲撲的,精神卻還行,眼睛晶晶亮的。

  真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啊,他心裡默默地想。

  透明的點滴液順著細細的軟管流入她的手揹。他抬手覆上她微涼的手,輕輕捂住,繼續道,

  「淮如的悲慘命運,是淮生心裡永遠的傷疤。他給楊姿建議,讓她以枕頭人的方法殺掉鄭穎,也算是他心裡痛苦的釋放。」

  甄意沉思片刻,道:「所以他聽到言栩和你的對話,他也會把言栩套入《枕頭人》弟弟的形象裡,覺得言栩應該受到懲罰?」

  「這只是其中一點,另一點,還是出於交換厲佑的考慮。」

  「既然你早就懷疑他了,為什麼不直接抓他起來?」

  言格低眸看她。

  抓他起來,你怎麼辦呢?

  楊姿那種毫無定性的性格,如果狗急跳牆了怎麼辦?

  他淡淡道:「抓了他,就找不到你了。他還不是背後真正的策劃人,只是比楊姿更厲害的一個組織者和執行者而已。」

  「他不是背後的人?」甄意驚詫。

  言格反問:「你覺得他像給你打電話,還催眠讓宋依唐裳崔菲跳樓的人嗎?」

  甄意一梗,愣了半晌,低低道:「不像。那個人應該很厲害,可以言語催眠;可淮生和楊姿只會用緻幻類的藥物。而且,雖然這麼說好像不對,但淮生和楊姿比較粗暴簡單,可那個人感覺上還有點兒......個性和驕傲。」

  「是,我和你感覺的一樣。」他溫和地看她,眼睛裡全是鼓勵。

  甄意便覺,不知不覺裡,他們的談話,不管事關何種話題,總是能說到一處。這樣心靈溝通的感覺,真好。

  「可淮生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和他們變成一夥呢?」

  言格沉默半晌,眼瞳微斂,道:「《枕頭人》的故事裡,弟弟用枕頭捂死了苦命的哥哥,然後說是自己犯下了一切的罪行。」

  甄意一愣:「你的意思是?」

  「從許莫的案子可以看出來淮如是為msp服務的。淮生知道了,就聯繫上了這個機構,找來藥物,讓姐姐忘記痛苦,快樂地死去;也藉助他們的力量報復楊姿設計楊姿。

  以此為交換,他接替了姐姐的使命。」

  想起淮生說希望姐姐死去的那番話,甄意心裡不知是怎樣的滋味。枕頭人那樣血脈之間的糾葛與感情,她以前不明白,現在經歷了甄心的事,她又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個不存在的姐姐甄心,她心疼她,可也因她而飽受心理折磨,希望她永遠不要再出現。

  「淮生只做了兩樣事情,讓淮如自殺,教楊姿殺人的方法。其他的,都和他沒關係。」

  現在,甄意一切都明白了。

  幕後的人果然深不可測。到了最後,他都謹慎得不肯親自出面,而是把事情交給淮生和楊姿。

  更叫人害怕的是,他能準確找出他們兩個的弱點,把他們心裡最邪惡的部分挖出來,為他所用。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甄意問。

  「有懷疑對象,正在抓,另外......」言格遲疑了一下,說,「季陽涉嫌給淮生提供押運厲佑的車輛路線,在接受調查。」

  甄意愣愣半秒:「又是你設計的吧?」

  「嗯。」

  「膽子真大,要是出了什麼紕漏,真把厲佑搶走了呢?」

  言格尋常道:「3輛車裡都沒有厲佑,第2輛車裡多了兩位特警。」

  至始至終,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甄意訝住。半晌,簡直心服口服,「言格,你好厲害。」

  他稍稍一愣,眸光溫軟下來,輕聲說:「我覺得你更厲害。」

  是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女子。

  身體慘痛脆弱到了極緻,心靈也傷痕累累,精神上更是有另一個人格在壓制,她強撐的神經一次次拉到極限,隨時都會繃裂開。

  或許她無數次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可一次次都死咬著撐下去了。

  像是奇蹟。

  只要一想到她背後鮮血直流,臉上卻沒有半分苦痛,身板撐得筆直的樣子,他便深深地心疼她,且由衷地敬畏她,欣賞她,愛慕她。

  「甄意,你很厲害。」他重復了一遍,低下頭,在她眼睛上落下很淺的一吻,輕緩,溫柔。

  不經意間,她又微微笑了,大難之後,這樣被他擁在懷裡,被他輕吻,她已經覺得幸福。

  「言格,我被抓走了,還受了傷,你是不是很心疼?」

  「嗯。」他緩緩地說,「疼得要死。」

  很清淡的四個字,卻叫她狠狠一怔,心裡咯得疼痛。

  「我也是。」她輕聲說,想起楊姿和她說的那些事情了。

  甄意闔上眼睛,唇角的微笑仍然幸福知足,她知道了很多事,人格分裂,言格的受傷。可是……

  她靠在他肩上,眼角有淚花,嘴角的笑容卻不斷放大:

  「言格,他們都說我生病了,都說我傷害你。可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永不分離。你也不準走,你放心,我以後都會對你好好的。」

  言格稍稍一愣,眼睛裡便染了說不出的柔情。原以為在這兩件事上要寬慰她,給她做心理建設,沒想,全無必要。他們已有足夠的默契和依賴。

  她知道他最需要的是她,所以她義無反顧地不鬆手。

  「我不會走,」他微微彎脣,「甄意,你一直對我很好。」

  她累了,趴在他懷裡幸福地閉上眼,懶懶地動了一下,忽而又想起一事,問:「淮生怎麼樣了?還有楊姿。」

  他遲疑半刻,道:「淮生被捕,楊姿死了。」

  「死了?」甄意緩緩地重復了一句,一瞬間,心裡彌漫出說不清的滯悶……

  言格沒在言語,眸光卻漸深。

  警方從淮生那裡得知了甄意人格分裂的事。淮如的死要重新調查,而楊姿的死也疑點重重。

  律師說,甄意這種情況,要被關入精神病監獄。

  呵,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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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5:44 |只看該作者
97. chapter 97

  言格換掉腿上的紗布後,不讓護士幫忙,自己推著輪椅往回走。

  司瑰到現現仍然昏迷,可照醫生的說法,此刻應該醒了。說實話,現在甄意身邊的任何人都可疑。

  警方那邊說,淮生承認是他綁架走司瑰的,但言格不確定這是事實,還是淮生的護短。

  就在昨天,警方抓獲了衛道者案的罪魁禍首,是法庭的一位書記員,他符合衛道者案子的切側寫,因為法庭上做記錄時,看到了太多該受處罰卻逃脫法律制裁的,於是想伸張正義。今年上半年,他記錄的案子剛好都是普通民眾的愚蠢或錯誤害死公職或正面人物。

  但在6月份,他陷入戀愛,便不再作案了。

  直到這個月,女朋友和他分手,再度看中一個闖紅燈的女孩,交警去追,結果被別車撞死。但這次,這個女孩會跆拳道,擺脫了他,還報了警。

  警方立刻把他的生物信息和腳印等與衛道者比對,全部符合。而法庭書記員對之前的罪狀供認諱,作案細節也全部相配。

  至此,衛道者案終於結案。

  可就帶出了一個問題。鄭穎的死僅是對枕頭人的致敬,也是對衛道者案的模仿。

  警方已經排除了法庭書記員把作案細節與他人分享的可能,就說明,如果幕後小組長是衛道者的作案,那必然是警方內部的,而且是可以接觸到衛道者案的人。

  而這樣的人,沒幾個。

  言格轉過走廊,快到司瑰的病房前,正好遇見卞謙從裡邊走出來。

  他記得,接到司瑰失去聯繫的消息時,卞謙正在警署,給年底的警員心理測評設計試題。

  那時,這個男人平日溫和的眼睛裡劃過絲深深的驚惶。

  司瑰獲救後的幾天,他寸步離地守在司瑰的病房裡,休息不好,疲憊交加,人看上去消瘦了很多,眼睛上有了黑眼圈,下頜也長出了青青的鬍茬。

  言格沉默了幾秒,才禮節性地開口,問:「醫生說她的情況怎麼樣?」

  「各方面都正常,人也脫離危險了,可就是一直沒醒來。」卞謙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用力揉了揉眉心,「如果過幾天她還是醒不了,我就帶她去美國治病。」

  言格沒說話,職業病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試圖分析他的心理狀況。但……對方也是心理專家,不知是真實流露,還是善於偽裝,看不出任何異樣。

  因為「電話人」,言格早已開始留意甄意身邊的人,卞謙,司瑰,尹鐸檢控官,楊姿,爺爺……

  他不知道負責孤兒院這一小組實驗品的上上一代和上一代科學家在哪裡,但他清楚,目前接手研究的組長,也就是這所有案子的幕後人,很可能和厲佑同齡,比他小幾歲,和他有至親的關係。

  他私下叫人查閱了甄意身邊的所有信息,雖然可疑的人不少,但擁有一錘定音證據的沒有。

  而因為這每一個人都對甄意至關重要,他也必須格外慎重,不然懷疑哪一個,對甄意的都將是巨大的打擊。

  卞謙揉著眼睛休息了會兒,抬眸問:「小意的情況怎麼樣?」

  「主要的手術都做完了,還有幾個小手術,剩下的就是忍著疼痛復健。」

  卞謙蹙眉:「心理上的傷……」說到此處,低頭寬慰地笑了下,「有你在,應該治得好。」

  言格沒答,反問:「你和司瑰知道甄意有個姐姐叫甄心嗎?」

  卞謙稍顯納悶,想要說什麼,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接起來說了幾句,便對言格道:「我的咨詢室出了點急事,我先過去下。司瑰這裡如果醒了,還請及時通知我。」

  說完,人便走了。

  言格回頭看,若有所思。

  #

  ……

  這天,對甄意來說,午間的小憩並不安寧。

  窗外依舊是風暴過後的大雨,原本是最適合睡覺的天氣,可甄意這幾天的睡眠都如同颱風海面上的小舟,深深淺淺地顛簸,無止無休。

  那個糾纏不休的聲音又出現了:

  「甄意,從此你會過得很幸福,開了工作室,打造了你自己的大律師品牌;和你最愛的男人結了婚,每天晚上在他給的溫暖中入睡;不過……

  有一天,我先醒過來,那男人還摟著你,熟睡著,毫無防備,於是我拿起刀,刺進他的心臟,你說,你的心會不會跟著一起停跳?」

  甄意猛地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裡片冷寂,卻又在瞬間化作了溫柔的安靜。

  床單潔白,光線昏暗。

  言格側躺在她身旁,呼吸淺淺,睡顏安詳,一隻手覆在她的小拳頭上,一隻手搭在她的尾骨邊。他幾天沒有好好睡覺,是累了。

  甄意照例是趴著的,一瞬不眨地看著他。

  深色的窗簾遮著,外邊的風雨聲朦朧而不清晰。半明半暗的天光裡,他安然闔著眼,男人的柔弱和清潤在他熟睡的臉上展露無遺。

  他是多愛她,多信她,才會把心口的位置對著她。

  他對她,毫無防備。

  她心裡暖得發酸,想起甄心的話,又微微苦澀,腦袋挪過去點,聽見他胸膛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這才安穩。

  大風大雨的天氣裡,同蓋張被子,縮在他懷裡取暖,可以什麼都不想,就這樣乖乖地趴一天,不吵吵也不亂動。

  腦袋放空之時,卻感覺他的手指隔著病號服,在她尾骨底端來回撫摸起來,惹得她背脊一陣顫慄。

  她倏然仰起頭,見他已經醒了,正望著她。

  那漂亮的眼睛底下還有淺淺的黑眼圈,眸光卻清雋醒然,嗓音帶著剛醒的繾綣,問:「怎麼就醒了?」手腕從被子裡抬出來,「才睡了不到10分鐘。」

  「好像傷口有點兒癢癢麼。」她也剛醒還溫柔,聲音有點兒嬌憨軟萌,往他身邊拱了拱,一副小猴子求同伴撓癢癢的姿態。

  「是嗎。」他手指鑽進她上衣裡,隔著繃帶撫摸輕蹭,「哪裡?」

  「往上……左邊點……嗚……嗚……」她軟趴趴地閉上眼睛,在他手指的輕撫下,肌膚上陣陣發麻顫慄,覺得渾身都愜舒爽起來。

  言格給她撓撓完,整理好衣服,看她幾天精神恢復得不錯了,長日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血色。

  隔了半會兒,他漫不經心地問:「做夢了嗎?」

  甄意心裡頓時一個咯噔,果然什麼都是躲不過他的眼睛的,好在她早有準備。

  「對啊,做了嚇死人的夢,夢見我張口吃東西,上邊的牙齒就全掉光了。」她特別配合地張開嘴巴做演示,手指在柔軟的嘴唇上戳啊戳。

  「夢見牙齒掉了。」他定定的,重複的她話。

  她一口咬定,言之鑿鑿:「就是啊。不過夢都是反的,我上邊的牙齒才不會掉光呢。你說是吧?」

  「嗯。是反的。」他覷她一眼,淡淡地贊同,「所以你下邊的牙齒會掉光。」

  甄意愣愣一秒,瞬間像是回到了開始的精神病院裡,那時的言醫生好冷。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突然這樣子萌賤,你弟弟知道嘛?」「哈哈,言格好冷哦,一點兒都好不笑。哈哈。」

  話這麼說,可她趴在床上笑不停,身子不方便,咯咯咯地笑著,動靜極大,整個人都噠噠地起伏,帶動著一張床都在抖。

  這丫頭連生病都是歡騰的。

  言格:「……」

  她笑得臉都紅了,整兒開心歡樂起來,一邊臉歪在枕頭上,長髮凌亂,又嘰嘰咕咕地哼起了自譜的調子。

  他覺得有些事情真是解釋不清,無釐頭又不可思議。

  怎麼會只要有她在身邊,他的心便安穩;分明是喜靜的性子,卻能容忍她一切不著調的行為。不,不是容忍,是只有看著她肆無忌憚地鬧騰,他才知何為開心的滋味。

  就像此刻,陪她午睡,被她的小動靜弄醒,看她笑得床都在抖,卻覺得愜恬淡,這樣的時光,過一輩子也願意。

  拿什麼,都不捨得換。

  他靜然看了半晌,抬手去捋她笑得垂落臉頰的碎髮,捏在指尖又覺得異常柔軟,手指忍不住纏繞在一起的髮絲玩,她的注力也吸引過來,看著他玩。

  一個靜如止水,一個興致勃勃。

  一室的靜謐裡,她的長髮在他指尖繞了數分鐘。

  兩人竟也不覺得無聊,反倒安寧而心有靈犀得很。

  甄意靜靜地凝望他半刻,終究是開口了:「言格……」

  「嗯?」

  「淮生說,我是一個實驗品,不是我爸爸媽媽的孩子。」

  他的手指頓了一下,抬眸看她:「你信嗎?」

  「我不知道,所以問你啊。」她目光灼灼,很認真。

  他垂下眸:「可能,這是他想故意刺激你而說的謊話。」

  「哦,也希望是這樣。雖然我爸爸媽媽對我不好,可爺爺對我很好呢。如果我不是他的親孫女,怎麼會管我的死活。特地把我從孤兒院接回來呢。」

  言格沉默,那次和那次和厲佑見面後,因為懷疑甄意身邊的每個人,包括她的父母,他派去查了甄意父母的資料。沒有異樣。可他意外發現,甄意的父母曾是國家骨髓庫的志願者。而現在,他在等一個DNA比對結果。

  甄意不知,自顧自輕輕說著,低下了頭,「但我總是擔心甄心哪天又會跑出來。」

  言格鬆開了甄意的頭髮,嗓音清潤:

  「甄意,相信自己。在上次那樣絕望慘痛的境遇裡,你都戰勝了她,我想,以後不會再有比這次更難的坎。等你身體康復了,我會開始給你治療,一直陪著你。」
        
  她望住他深邃清黑的眉眼,恍惚間好似沉淪,心底便又是派安詳寧和。

  不知為何,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對她總是有撫慰心靈的力量。每每讓迷茫中的她找回信心和堅定的方向。
 
  她鼓了鼓腮幫子:「可有時又有點兒難過啊。以前我一直以為,每當無助的時候,都是她在關鍵時刻拯救。現在才發現,過去一直陪著我的姐姐卻是這個樣子,想傷害你,想讓我死。我真是恨,可雖然恨,又覺得她像是被囚禁永無天日的黑暗裡,好凄慘。還不如……」

  她不做聲了,此刻她算是理解了淮生的心情:還不如死去。

  「甄意,我卻不認為是甄心拯救你,而是你在拯救她。」言格握著她的肩膀,認真道,「是你的堅強和堅守,遏制住了她的黑暗,沒讓她墮入邪惡。」

  「可是……」甄意輕輕蹙眉,「淮如死的時候,還有楊姿死的時候,那些具體的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其實是甄心出現了吧,不然警方怎麼會把我列入頭號嫌疑?」
      
  「這些事你不用管。我會請律師幫處理,你只要好好養傷就好。」想起檢方的那些指控,言格的心裡籠罩了一層極淡的陰霾。

  甄意還想說什麼,看見他不經意深沉下去的眼眸,便作罷了。
        
  言格把她往自己胸口攏了攏,在她耳邊輕聲道:「再睡一會兒吧。」

  他話音才落,她便覺得乏了,眼皮沉沉的,閉了幾下,便窩在他懷裡睡著了。

  這一次,再也無夢。

  #

  午睡起來,甄意得知司瑰就在這家醫院,便要去看她。
        
  言格坐進輪椅,又幫扶著把她放進輪椅,她有隻手受了傷,無法使力。

  言格也不叫護士幫忙,手推著自己的輪椅先往前滾半米,又一手扶著墻支撐力度,一手把後邊的甄意拉上來。

  如此往復,到了門邊。
        
  他開了門,出到門外,又扶著門廊,轉身朝甄意伸手。
        
  甄意乖乖等在後邊,見他回身,立刻歡喜地把手遞過去;他稍用力,便她朝他滑去,輪椅磕在一處,像是要撞去他心上。

  「怎麼?」他見她眉梢眼底全是笑意。
  
  「嘿嘿,像小孩子,好好玩哦。」她一咧嘴,開心地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覺得我們兩一起坐在輪椅裡,好可愛。

  你往前走一步,又回頭拉我,就像一隻小狗走幾步要回頭叼肉肉一樣。」

  言格:「……」

  才出門外,便見言栩和安瑤來了,是來看望他們倆的。

  甄意許久沒見到言栩了,依舊主動給他打招呼:「嗨,言栩!」

  言栩這次只反應了5秒,木木地回答:「嗨,甄意。」

  「言栩,聽說你和言格打配合讓淮生上當,你好厲害啊。」

  「……啊?」他疑惑的樣子。

  「嗯?不是說你和言格在警局裡,故意淮生面前表演了一段對話引他上當麼?而且後來你一直演言格啊。」

  「……哦。」言栩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甄意毫不吝嗇地表揚:「聽說,去清江大橋的那分隊的警察和特警都沒有看出你有什麼不對哦。哈哈,一個人和一幫警察在一起,你居然沒緊張。而且演戲那麼好,應該是奧斯卡影帝。」

  奧斯卡影帝?

  言栩蹙了眉,悶悶地搖搖頭:「我不是。」

  「你不要謙虛啦。」

  「真的不是。」言栩認真道,「我只有兩句台詞。」

  甄意:「……」

  呃,好吧……難怪沒露餡。

  #

  司瑰已經做完手術,脫離危險期,轉入了普通獨立病房,可她一直沒醒。醫生們也束手無策,說只能等待天意。

  甄意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司瑰的手,發覺她異常的消瘦而冰涼。

  抬頭看,她的人也是。臉龐看上去像瘦了整整一圈,叫她心疼。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靜得像是死了,只有呼吸面罩上濕潤又乾燥往復交替的蒸汽。

  司瑰被抓去後的事情,在場的甄意已記不太清,那時她痛得心力交瘁,根本無心顧及任何,只記得淮生把她拖到樓邊時,司瑰爬上去抱住她的腿,仿佛用盡最後的力氣,死不鬆手,說:

  「甄意,你不要放棄,一定要堅持住啊。」

  此刻,甄意眼中含滿了淚,用力握住她無力的手,哽咽起來:「阿司,你也不要放棄,一定要堅持住啊。」

  #

  進去會面室前,言格見到了孟軒,是專程為厲佑而來的國安部特工小組組長。他早已審問過淮生,卻沒能從他口中撬出任何信息。

  而他這次來,帶了很多關於厲佑的資料,言格前些天全部看完了,沒有什麼特別收穫。除了一項:一張厲佑被抓時候的照片,胸口露出了一道疤,很小,很淺。

  言格立刻發現,厲佑在很小的時候做過心臟移植手術。
        
  這次見到孟軒,他免不了問一句:「查出當年厲佑心臟移植的醫院了嗎?」

  「前幾天已經去精神病醫院提取厲佑的身體信息去比對了。但你也知道,時隔多年,很難查,需要時間。」
      
  言格不同意:「正因為是多年前,心臟移植的案例不多,應該相對好查。」
        
  孟軒道:「快了,就這一兩天了。」

  言格腿腳還不太方便,推門進去前,回頭看了孟軒眼:“現在,我的嫌疑範圍鎖定了兩個人。……應該說,孤兒院實驗小組現階段的組長嫌疑人。」

  #

  會面室內一桌兩椅,乾淨而單調。

  淮生在守衛員的看護下過來坐下,手銬在椅子旁。

  被關押之後,被照顧得很好,整個人打理得潔淨又清秀。氣色也很不錯,坐下便衝言格笑了笑:

  「言醫生,我很佩服你。」

  以他的聰明,早就明白了一切:「沒想到早就懷疑我了,卻按兵不動,還假裝成言栩,設計讓我抓你走。後來,還洞悉了我們全盤的逃生計劃。」

  「彼此彼此。」

  「現在這種情況,應該無法公開審判吧。」淮生很清楚MSP只能是秘密,無法被公開,「私下如何審判呢?隱秘地囚禁?槍斃?」

  他看上去輕鬆極了,仿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言格面無波瀾:「我聽孟軒組長說,你承認你和你姐是負責小組的組長。」

  「對。孤兒院這個小組的實驗由我姐和我負責。我們原本和甄意楊姿她們一樣,是實驗品。但因為我姐姐很堅強很了不起,還懂制藥,她接觸到了實驗的策劃者,帶上了我。剛好那時是小組組長新老更替的時候,我們就被選上了。」

  「淮生,你甚至不懂催眠。」

  「姐姐懂,以前的案子是她做的。她死後,我就用藥了。」

  死無對證。時間也掐得正好。

  「你和厲佑的關係是什麼?」

  「大家都是組員,既然進了MSP,就要遵守規矩。而他也知道機構的人肯定會留下一個人,一定會救他。」

  好一個「不會留下一個人」,才讓MSP的組員們能夠有那麼強烈的歸屬感和忠誠度。
     
  只是……

  「淮生,外面的幕後人,也就是這個小組的組長,他和厲佑有親屬關係。不是你。」

  這突然的消息讓淮生處理了幾秒,而就是這幾秒,言格更加篤定他撒了謊。

  但他沒拆穿,只問:「你是怎麼綁架司瑰的?」

  「我藉口找她有事,約她到停車場,然後用藥控制了她。」

  言格繼續:「你為什麼抓司瑰?」

  「我擔心她對危險化學品的調查會最終牽扯出我來,就把她綁架了。」
        
  言格淡淡道:「謝謝。」

  「什麼?」

  「司瑰調查危險化學品的事只有警察內部人知道,且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你是從哪裡聽說的?」他仍是不漏半點鋒芒,「看來,真正的幕後小組長在警察內部。」
        
  司瑰還是卞謙,他需要一個確定的結果。這兩個對甄意至關重要的人,不能誤傷。

  淮生一愣,想反駁,言格已經不給他機會。

  「甄意醒來後告訴我,你說你背不動司瑰,不肯帶她去當人質。

  那你是怎麼把司瑰綁架過去的?你雖然身體弱,可根本不會到背不動一個女人的地步。是你不想讓司瑰在可能出現的交火裡受傷。」

  這些事情他並不確定,所以他需要當面盤問淮生。他平靜卻隱隱用力的語氣讓淮生措手不及,他睫毛顫了幾下。

  言格盡收眼底,眸光愈發銳利。
        
  淮生也意識到觀察自己的微表情,立刻低下眼眸,板著臉,在心裡念叨絕對不透露任何情緒。可言格的聲音依然自然而盡在掌握:

  「楊姿朝她開槍時,你很憤怒,很緊張,朝楊姿喊『誰準你殺她的?』你為什麼那麼緊張她?」
       
  淮生的背脊不經意間挺直了。

  「是她和你有什麼關係?」

  淮生沒動靜。

  「還是幕後人和她有什麼關係?」

  淮生的肩膀緊繃了一下。

  而言格瞬間起身了,俯視他:「淮生,幕後人不是你,你準備接受公審吧。」
        
  淮生愕然抬頭,卻只看見言格利落而清挺的背影。
        
  言格走出會面室,孟軒也從隔壁的房間出來,問:「有嫌疑人名字了?」
        
  「卞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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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發表於 2016-2-4 09:35:58 |只看該作者
98. chapter 98

  甄意坐在床邊,握著司瑰的手,她沉睡在床上,安安靜靜的。卞謙則在一旁收拾東西,再過一會兒,他請來的護理員就要把司瑰帶走了。

  甄意擰眉,回頭望:「哥,你把阿司帶去美國,什麼時候回來啊。」
        
  卞謙微微一笑:「等病好了就回。」

  甄意不太開心地「哦」了一聲,想起都無法說再見,就這樣和司瑰告別,心裡難過:「醫生都說阿司好了,可為什麼她就是不醒?」

  「所以我才要帶她去美國看病。」卞謙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這樣治好的可能性更大。你別太難過,等安頓好了,我聯繫你,告訴你我們的地址。」

  「嗯。」她點頭。

  手機響了「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哦~」

  卞謙稍稍擰了眉。

  甄意接起電話:「喂~」

  那邊言格的聲音有些低沉:「你現在在哪兒?」

  「當然在醫院啊。」

  「旁邊有人嗎?」

  她不解,但乖乖回答:「我在阿司這裡。」

  言格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只用『嗯』聲就好,……卞謙在你身邊嗎?」

  甄意也聽出不對勁了,本能地看了卞謙眼,他正在喝水,目光在杯沿邊,深深的。

  「嗯……怎麼了?」

  言格心一磕,繼續:「他準備接司瑰出院嗎?」

  他怎麼知道?甄意微微點兒心慌:「嗯。」
        
  「他有沒有讓你陪司瑰去機場?」

  「嗯。」

  甄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言格嚴肅的語氣也讓她察覺到了不對,但她仍盡力在表面上裝作很普通的樣子。

  「甄意,你聽我說。」言格的聲音沉而穩,透過電話,有種說不出的力量,「現在回你自己的病房去,我馬上就來了。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也正在趕過來。」

  甄意的心開始發抖發痛,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她又急又切,很想問這是為什麼,可她沒有。

  她對著電話笑了,聲音爽朗輕快:「知道啦,你好囉嗦,我會亂跑,有護士小姐照顧我呢。」

  言格沒作聲了。他知道她在強裝鎮定,不引起卞謙的懷疑,可他很明白,卞謙的眼睛可以把甄意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甄意。」

  「嗯?」

  「我愛你。」

  「……」甄意猛地怔住,緩緩地,淚盈於睫。

  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可她不能回應,只能強迫自己飛快眨去淚霧,笑道,「好啦,我等你,晚上見。」

  說完,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房間裡一時間靜得詭異。
        
  回頭看向卞謙,她微笑:「我們什麼時候走啊?」她心裡盤算,不要主動要求離開,等出了這間病房再說。

  卞謙笑了笑,又拍拍她的後腦勺,道:「我把阿司抱起來,你去看看我請的護理人員來了沒有。」

  甄意瞬間覺得脖子後邊有一陣刺痛,她沒介意,以為是自己害怕的,輕輕「哦」一聲,提著心,表面鎮定自若地走去開門,身後的人並沒有什麼動靜。

  打開門,就看見言格的幾個黑衣人遠處守著,而一群保安帶著醫生護士飛快地朝她這裡跑來,腳步聲很大。

  是來抓卞謙的嗎?

  甄意心一緊,立刻回頭望,但卞謙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大開的窗子和風中飛舞的紗簾。

  她呆呆的望著,不知為什麼,眼淚就下來了。

  #

  接下來好幾天,甄意都精神不振,趴在床上抹眼淚。

  難過是必然的,他是她喊了8年的哥哥。過去8年,她和卞謙多好啊。他比親哥哥還照顧她還寵她。學習工作生活裡遇到的一切難題,他都給她解決。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捧出來的。她那麼信任他,什麼事都和他講。可……。

  如今一想,卞謙對她的工作和家庭了如指掌,一開始所有引人關注讓她成名的案子都是他接給她的,甚至他成了她閨蜜的男朋友。

  司瑰,可憐的司瑰。難怪她被淮生抓去後一直流淚不吭聲,像是精神被人打垮。
        
  原來一切都是有目的,都是假的。
        
  甄意埋在枕頭裡,嗚嗚直哭,哭得身子一個勁兒地抖,哭得後背脖子都汗濕了,頭髮也黏在身上。

  言格一言不發,拿毛巾給她擦汗,給她擦拭手臂胳膊上的淚水。

  他就知道她會傷心,所以一切都是背地裡在調查。要不是擔心她的危險,他甚至打算瞞著她抓捕卞謙,永遠不告訴她真相。

  如今,他已決定,不再告訴她另一個殘酷的事實,永遠不知道也好。

  #

  ……

  甄意的情緒直到一個星期後才平復了些。

  那天剛好是12月最後一天。

  甄意待在病房裡興致懨懨之時,接到了索磊和唐羽的電話,想請她去吃飯,說是短暫的告別宴。

  她放下電話後,換好衣服,對言格說想出門。她現在恢復得差不多,可以短時間出院。

  「好。」言格習慣性地牽起她的手,「我送你過……」話沒完,手機響了,他從兜裡掏出來接起,平靜地「嗯」了幾聲,放下電話。

  尚未開口,甄意便說:「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言格目光挪過來,就撞上她微微沮喪的眼睛:「我都知道了。你們要抓卞謙吧。」

  言格握了握她的手掌:「我知道你會難過,才沒有和你說。」

  「抓他回來吧。他欠阿司一個交代。」

  #

  汽車行駛在路上,甄意望著街道兩邊,見著一排紅紅綠綠的喜慶景象,到處都是彩燈和「happy new year」。

  她愣了愣:「今天是新年夜了?」

  「嗯。跨年了。」

  「啊!」甄意精神振奮了一點兒,「晚上一起去伊麗莎白港倒計時跨年吧!我們高中的時候去過一次呢。」
        
  那一次,新年的鐘聲敲響時,他不肯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認為有傷風化(儘管周圍的情侶全在零點時分kiss)。年輕人們都在歡樂地喧囂,只有她攥著拳頭咬著牙,氣鼓鼓地瞪著他,差點兒被他冥頑又古板的模樣氣哭。

  第二天,甄意紅著眼睛把查到的資料摔到他面前:「你看好了,新年到來的時候要kiss,這是習俗,這是祝福。根本不是有傷風化,這就是風化!」

  言格沒看她的資料,注意力一直在她紅紅腫腫的兔子眼睛上,幾秒後,他說:「這次是我錯了,下次好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下一次,沒有如期而來。

  如此想來,他欠她的東西還真不少。言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下午6點,還有6個小時。
     
  「好。」

  抬眼見她望著窗外的路人,笑容很淡,他不免問:「怎麼了?」

  「每次遇到這種時候,都會想起你的糗事。」

  他附和:「比如?」

  「中學有次情人節啊,你鬧脾氣,不開心,問我說『我的玫瑰花呢?為什麼街上的男人都拿著玫瑰花,就我沒有?』........」

  甄意抿起嘴唇,因為想起舊事,心頭的陰霾掃去了些。

  言格見了,心情也跟著放鬆了點:「我是這麼說了,但沒有不開心,也沒有鬧脾氣。」

  「就是有!」甄意癟嘴。

  言格:「……」

  好吧,鬧脾氣這種詞……還真是適合他。

  他沒反駁了,眼睛裡閃過極淡的柔和的笑意。

  「把我放在國王路和桂蘭西的交叉路口好了,就在那兒。」

  過了紅燈,言格便看到前邊停著一輛路虎,唐羽開了門,探出半身子衝甄意他們打招呼。

  「我走了。」甄意推門下去,衝言格招了招手,上了那輛車的後座。

  言格無聲看著,直到路虎行駛了兩三百米後,幾輛低調的黑色車從他身邊經過,追上去,他才微踩油門,打著方向盤轉彎離開。

  #

  唐羽要請甄意吃法國菜,甄意不想讓他們破費,可唐羽說索磊的酒吧生意很好,她也從健身房辭職當了私人教練。兩人收入都很不錯,還在深城買房子了。

  原來是這樣告別。

  「你們準備回深城定居了。」

  「嗯。」唐羽一點兒不留戀,笑道,「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不想待在HK城了。索磊已經把酒吧高價轉出去,我們回深城重新創業。吃完這頓飯走了,趕新年前過關。」

  她鬥志昂揚的:「你放心,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

  甄意心裡覺得舒服了些。真好,宋依給了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而他們一直好好地珍惜著。

  吃完飯,落地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乘扶梯下去,甄意無意間瞟眼商場裡的LED顯示屏,大屏幕上播放著娛樂節目,在迎接新年。

  她無聊地看了幾秒,目光卻被下方的滾動新聞條吸引了注意,因為兩字:

  司瑰。

  而同一時間,唐羽似乎發現了什麼似的,趕緊拉甄意,努力岔開話題:「哎,你看那件衣服好看嗎?」

  甄意推開她的手,死死盯著滾動條,紅底白字一個個地蹦出來:

  「綁架案獲救警官司瑰因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於201X年12月31日下午13時03分死亡。」

  .......

  下午13時?死亡?

  甄意驚呆,轉身盯著唐羽:「你知道了?」

  「我也是剛才結賬時看手機知道的。」唐羽慌了,「甄意,你別急啊。」

  甄意哪裡不能急,她差點兒慌得六神無主,下子全身都在抖,掏出手機,才恨這段時間她屏蔽了很多號碼和網站,時事新聞敏感度大不如前。

  13點,現在都快20點了!

  心急火燎地翻出言格的號碼,卻莫名平靜了秒,言格他們今天要……。

  這難道是?

  用司瑰把卞謙引出來?

  她立刻撥通言格的電話,嘟嘟聲不過三下,他就接起來了:

  「甄意?」

  那邊有點兒吵鬧,他的聲音卻依舊清和。

  「言格,我現在才看見新聞。」雖然猜測這條新聞是假的,可她還是慌張,差點兒帶了哭腔,「你快點告訴我,這是……」

  她咬著唇,周圍有人,她也不敢脫口而出。

  他了然,拿著電話走到安靜的一處,低聲道:「假的。她沒事。」

  甄意的心瞬間落下來,很想問這樣的計劃是不是司瑰想的,是不是會抓到卞謙,但她什麼也沒問,只調整了微笑,叮囑他:「注意安全哦。」

  「嗯。」他應著,收線前,沉吟半刻,又說,「沒事的話,不要在街上亂跑。」

  他從不說無義的話。

  甄意微愣:「難道……」

  「他們跑了。」

  他……們?

  #

  甄意沒有多問,掛了電話。心裡卻冒出N種猜想。

  醫生說司瑰的傷早就好了,沒有任何問題,卻很奇怪她為什麼一直沒醒。有沒有可能,她其實是在裝昏迷。

  而言格說的他們是什麼意思?

  是卞謙挾持了司瑰,還是……司瑰裡應外合跟卞謙跑了?

  甄意的心比不打電話之前還要忐忑不安,阿司啊,你千萬不能是……

  #

  ..........

  新年夜前夕,街道兩邊的店鋪裡燈火通明,彩燈閃爍。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們派歡聲笑語。

  甄意靠在椅背裡,望著窗外絢爛的夜景出神。

  她很擔心司瑰此刻的境遇,不知她是清醒還是沉睡,是被卞謙綁架走還是與卞謙合謀。既然警方設計要抓捕卞謙,必然撒下了天羅地網,卞謙是怎麼逃出去的?

  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越想越害怕司瑰和卞謙串通,可她心底又異常堅定地相信,司瑰絕不會這樣做。

  她是那樣正直的一個警察。可如果司瑰沒有和卞謙串通,知道自己愛的男人是這個樣子,她心裡該有多痛苦難受?

  甄意的心一抽一抽地難受,低頭摁住了眉心。

  坐在前邊的唐羽時不時回頭看她,有些擔憂:「甄意,我們現在送你去醫院看看她吧。」

  甄意不做聲。

  新聞是假的,司瑰沒死,回醫院也沒用。且現在卞謙和司瑰很可能都不在醫院了。

  剛才言格在電話裡說,晚上不要在街上亂跑,只怕大街上會上演飛車大戰的。

  「不去了。」甄意找了藉口,「我剛打過電話,說是非直系親屬不能去探望。」

  唐羽也就不說什麼了。

  甄意知道他們還要趕去過關回深城,便說:「到前面那路口,你們就轉彎先回去吧,我到那裡等人來接我好了。」

  「約了朋友來接你嗎?」唐羽不放心。

  「嗯。」

  甄意說了謊。

  她不想麻煩他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言格的公寓離這個區比較遠,唐羽他們送她的話,不順路,中途還得經過醫院所在的那個街區,別到時候撞上警車追人了。

  甄意感謝唐羽和索磊的好義,下了車。

  站在路邊望望四周,HK座大都市,到了夜裡,反而比白天繁華燦爛。看上去熱鬧非凡,其實也冷漠寂寥。

  她想起言格的話,決定還是不要打車了,坐地下鐵比較好。

  對面就有地鐵站,她才拔腳,輛低調而名貴的黑色車停靠在她面前。車窗落下來,裡邊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對她頷首,致意:「甄小姐。」

  甄意心底頓時一片溫暖,她差點兒忘了,言格對她的保護形影不離。

  ……

  甄意放心地坐上車。

  駕駛座上的人她很眼熟,就是那次她和言格酒店開房後出來,走廊裡那個眼神最不善的男人。

  甄意後來才知道,他出生在言家,和言格起長大。也知道了那段時間他對她臉色不好的原因。

  不過,自她和言格確定關係後,他對她的態度改善了不少。

  「你叫蘇銘,對吧?」甄意套近乎。

  「是。」他回答得刻板,隔了一兩秒,說,「甄小姐。」

  「嗯?」

  「最近地鐵站發生了好幾起扶梯坍塌事故。偶爾也會有搶劫偷竊事件。」

  甄意愣愣下,回味過來,笑道:「謝謝。」

  蘇銘沒有表情,冰封著臉。

  甄意也不再搭話。汽車行駛到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

  前方紅燈閃閃的,停著警車。路被封掉了,車輛堵得水泄不通。好多人在外圍張望,警察則在疏散人群。

  蘇銘看了一眼,自言自語地說:「走天輔路了。」

  汽車轉了彎,甄意回頭望,看見很遠的岔路上,一輛輛警車飛馳而過,閃爍的警燈像流動的河。

  是在追卞謙和司瑰嗎?

  甄意憂心忡忡。

  汽車沿著幹道行駛了會兒,快到十字路口時,前方左邊的道路上忽然傳來刺耳的汽車奔馳聲和漸近的警笛,蘇銘反應極快地猛踩剎車。

  甄意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一磕,抬頭就見岔路口,一輛黑色的車技術極高地躲避,回讓,超車,掐紅燈,帶著幾十米後的串警車穿針引線般呼嘯而過。

  速度之快,甄意根本看不清第一輛車內的人影;而和她同方向行駛的車好幾輛踩剎車不及,差點兒撞上。這會兒全歪斜路邊,車內的人探出頭驚訝地張望。

  甄意愣愣的,卞謙的車技有那麼厲害嗎?

  警笛聲漸行漸遠,路口回歸安靜。不少車主仍拿著手機拍照打電話,蘇銘沒做停留,有條不紊地經過路口。

  可甄意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卞謙會引著車滿城狂奔?

  她靠進柔軟的椅背裡,望著車窗外緩緩後退的夜色發呆,卻竟如天降巧合一般,目光無意掃過一輛出租車。

  顯示燈上打著「載客」,車內只有司機和一位乘客,奇怪的是,大晚上的,兩人都戴著帽子,而且是相同款式的棒球帽。

  詭異。

  甄意探頭去看,微微瞇起眼睛。

  她坐的車準備直行,而那輛出租車要往剛才警車流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馳。

  路口的燈光從擋風玻璃上閃過,出租車轉彎左行了,可就是那一瞬,甄意看見了棒球帽下白皙漂亮的下頜和臉頰。

  甄意狠狠一怔,差點兒從座位上跳起來:「轉彎!追那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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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6:23 |只看該作者
99. chapter 99

  她的車剛行駛到十字路口正中央。蘇銘愣了一下,前後左右都有車過來,他不敢妄動。可甄意急得聲音都尖起來:「快追那輛車,我最好的朋友上面!」

  說著,一手去拉車門作勢要下去。

  蘇銘臉色立刻變了,說了句「扶好了」,便瞬間換了氣勢,猛地打方向盤,車身狠狠一扭,甄意反應不及,在後座上滾了一圈。便見路口的四周,車輛驟停,躲避。

  輪胎在面上劃出一陣陣刺耳的摩擦音。

  交通信號燈和車燈穿透黑色的玻璃在車廂裡飛旋。

  汽車已飛速轉過彎,追著那輛出租車疾馳而去。

  就在這邊路口交通癱瘓之時,前邊的出租車早已查出異樣,飛也似地加速。甄意見了,愈發確定那裡邊的人就是司瑰和卞謙。

  她當時只看見了司瑰消瘦的下巴,看不到她是否意識清醒。

  況且,卞謙是催眠高手,如果他不經司瑰同意,催眠了她呢?

  她心急如焚,卻又能極其冷靜地打報警電話:「……他們在國王大道和軒井路的交叉口,往路易十三路的方向走……」

  雖然告訴警察出租車逃竄的方向。可要想讓警察們瞬間趕回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自己去追。

  出租車跑得極快,不出幾分鐘,兩輛車就一路馳騁,飆到了整條乾道的盡頭。這期間,他們數度差點兒擦上周圍的車,可蘇銘心理素質極好,始終面不改色,把方向盤打得華麗麗,一次次驚險地避過。

  對面的丁字路口越來越近,甄意看著信號燈上倒計時的綠色,驚道:「他們會在信號切換時左轉彎!」

  話音未落,信號燈變成了黃色,出租車毫不減速地飛馳過路口。

  蘇銘也不示弱,臉色堅毅,盯著閃爍的指示燈,在紅燈亮起的頭一秒,猛踩油門加速衝過路口。

  甄意趕緊抓住扶手。

  道路兩旁的汽車再一次碰撞,停靠,剎車,打滑,無數車燈在空中飛旋,晃花人眼。

  甄意在高速的車內左搖右晃,眼睛發暈,好似坐過山車,玻璃外,無數私家車擦著邊緣劃過,她甚至彷彿聽得到兩輛車擦碰到起後尖銳的摩擦音。

  汽車轉彎後,往九江方向去了。那裡靠近郊區,比較偏僻,到了晚上,道路上空空盪蕩的,只有這兩輛車呼嘯著在追逐。

  蘇銘眯起眼,盯著前邊的出租車,信心滿滿道:「那輛車撐不了多久。」

  話音沒落,出租車就猛第一打轉,滑進了小巷子裡。蘇銘始料未及,驟然剎車,他們的車體比較大,在小巷子裡行駛比較受限制。

  巷子裡黑漆漆的,車燈打在前方,那輛出租車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但蘇銘追得很緊,也沒被撂下多久,快速地行駛出去,卻見出租車停靠在路邊不動了。車體上全是路碰撞的累累傷痕。

  這次,雖然夜色深深,可甄意終於一眼看清楚了那兩人,卞謙個子高高的,拉著司瑰飛快消失在空盪盪的鐵站口。

  甄意不等車停穩,推開車門追了過去。

  時近晚上10點多,地鐵站裡空曠而安靜,乘客也沒有。甄意望了眼墻上的鐘錶,暗嘆卞謙剛才在附近的街道和巷子裡繞來繞去,其實是掐算好了地鐵的發車時間。

  她手忙腳亂跑下扶梯,想喊人抓他,可卞謙和司瑰已經進到站裡,往下一層去了。

  甄意也顧不得買票,雙手一撐,直接從刷卡機上跳了過去。可惜她的體力並沒恢復到受傷前的水平,腳絆,褲腿被機器勾住,狠狠摔倒在地。

  她哪裡管得了疼痛,爬起來拼命往前追。售票員和保安愣住,追著她喊「別逃票」,一連串全追過來。

  夜間明亮而空曠的地鐵站裡,瞬間喊聲一片,四處迴盪。

  甄意跑下扶梯,再次慢了一步,卞謙和司瑰已經進了地鐵,地鐵門滴滴地發著聲,開始關閉。

  甄意大驚,想也不想,忽然就喊:「司瑰!!」

  一咬牙,人已拼盡全力地加快步伐,朝正在關閉的地鐵門衝了進去。

  門板夾上,把她撞得不輕。她猛地撞倒在地上,她的身體才剛開始恢復,這一摔,撞得夠嗆。此刻,又聽見身後有人撞上了門,狠狠砸著。

  甄意回頭,就見那個冷面男蘇銘,此刻一臉驚愕慌亂地看著她,拍著門在喊什麼,地鐵的售票員也跟在後邊。

  蘇銘拍了幾拳,四處一看,抓起墻上的滅火器瓶子就砸上來,轟然的聲音在地鐵裡震懾迴盪,可列車很快飛速行駛起來,他追著車廂狂奔幾十米,卻也無濟於事了。

  列車駛進隧道,只剩一窗戶細碎的蛛絲紋路。

  ........

  車廂裡空空盪蕩的,太晚了,靠近終點站,竟沒有別的乘客。

  甄意抬起頭。

  卞謙立在兩三米開外,摟著司瑰,神色淡淡地看著她。而司瑰垂著眼睛,沒什麼表情地靠在他懷裡。

  卞謙表情平靜而從容,看著一點兒不像犯罪的人。

  甄意見過很多罪犯,變態也見過不少,有的人陰氣戾氣纏身,有的人傲氣自信十足。可卞謙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還是照顧了她8年的那大哥哥,淡靜而有度,平和得不露半點鋒芒。

  不知為何,甄意一見他就想哭。怎麼不也能相信他的隱藏和蟄伏。親情的背叛並不亞於愛情,她心痛得低血,卻死死忍住了眼淚,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只看向司瑰:

  「司瑰你怎麼了?」

  司瑰臉色蒼白,臉頰上有殘餘的淚痕,衣衫不整,不知是被搜過身,還是別的。

  她抬起眼睛,看她半晌,沒有回答。

  甄意心都涼了,愈發不敢相信。

  「她沒事,我要帶她走。」卞謙說著,低下頭,傾身去,嘴脣堵住了她的嘴,很深很用力地吮吸了一口。

  甄意脊背發涼。

  吻完了,卞謙則抬起頭,淡漠地看向甄意,說,「小意,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甄意望著他那樣隨和親近的樣子,想說什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大學四年,她喊了他四年的哥哥。她讀研學法律,他聯繫導師聯繫法律界的前輩給指點,幫了不少忙;去他的律師事務所上班,她也驕縱地沒案子就遲到早退跑出去玩……

  「卞謙……哥……」甄意嗓子哽咽,「你為什麼要麼做?」

  卞謙看著她,眼裡閃過極淡的一絲柔和,那是曾經哥哥對妹妹的縱容,卻轉瞬即逝。

  「我做的事,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是正確的。」簡短的句話,並不願過多解釋,「小意,你現在過得比你原本預期的要好。」

  甄意頓覺無力。

  地鐵飛快前進,隧道裡的廣告彩屏如走馬燈一般閃爍,那是慶賀新年的公益廣告。明星們打扮得光鮮亮麗,笑得燦爛在祝賀元旦快樂。

  「你逃不走的。」白光燈下,甄意的臉色異常的蒼白,說,「警察很快就會堵在下一個地鐵口。」

  話音未落,黑暗隧道中的廣告牌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繁華絢爛的HK城夜景,漂浮在深夜的海面上,水光相接,倒影成一片。

  甄意一愣,猛然想起這條地鐵線的最後一站在海面的大橋上。

  上地鐵不到一分半鐘,就到終點站了。

  車門打開,清冷的海風呼嘯著涌進來。卞謙牽著司瑰準備往外走,甄意衝上去,張開雙手攔住:「你們不能走。」

  卞謙沒說什麼,只是眼眸靜靜看著她,幽幽的,深邃的,像最寂靜的夜。

  甄意被看得發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因為海風還是他的眼神,她覺得背後發涼。

  下一刻,卞謙輕輕說了句話,甄意沒太聽清,很快,他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

  甄意走了走神,愈發不明所以。

  可卞謙極輕地蹙了眉,有些奇怪,竟然無法對她催眠。

  垂眸想了一瞬,卻也明白了。

  他沒再理會甄意,直接推開她,下了車,往橋邊走去。甄意身體沒好,連阻攔都無力。

  地鐵站裡空無他人,橋上燈火通明,而海面深邃幽靜,波濤起伏。隔著海灣,是燦爛繁華的伊麗莎白港。那邊等待新年倒計時的人們一片歡騰。

  成片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上,「happy new year」的彩色字符閃爍如星辰。

  卞謙怎麼會往那邊走?

  地鐵終點站在這座雙層橋的第二層,離水面很近。甄意猛地意料到,卞謙根本不準備出地鐵站,而是直接從防汛樓梯走到橋墩下去。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橋下準備好了迅速離開的海上工具。

  這一瞬間,甄意大致都猜到了。警方設了圈套,發布假消息,誘騙卞謙去醫院見司瑰,設好了網等著抓他。

  第一個像卞謙的人出現後,吸引了所有警察的注意,一路追逐;但沒想,真正的卞謙把司瑰抓走了。還開最不引人注意的出租車,坐地鐵,乘船。

  這樣奇怪的逃亡方式誰會想到?

  眼見著卞謙摟司瑰快要走到橋邊了,甄意甚至看到了橋欄桿外一排排黑色的槍口,那裡隱匿著等待卞謙一起離開的人。

  她很害怕,可電光火石之間,她也想不得別的,抓起玻璃窗旁的安全錘,心急之下,一狠心,就往卞謙的腦袋上砸去。

  卞謙猛地向前趔趄,吃痛地捂住後腦,手一鬆,沒想司瑰也摔在地上。

  甄意立刻衝上去,把她搶過來,拖到一旁。

  可司瑰不知怎麼地,身體裡彷彿沒什麼力氣,甄意扶她不起來。

  「在床上躺太久,動不了了。」司瑰費力地說著,她原本就受了傷,臥病太久還沒有康復訓練就下了床,一時根本無法恢復體力。

  「你要跟他走嗎?」甄意望著她,急得渾身在抖,「阿司,你看著我說話,你要跟他走嗎?」

  司瑰笑了笑,臉色慘白:「第一個人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他,可我想單獨問他為什麼,就放任大家去追了,等他出現的時候,我想開槍,我真的想開槍抓住他,可是......」

  她努力揚起唇角,眼淚砸了下來。

  甄意也心疼得眼淚直冒:「別說了,阿司。你別說了。」

  她哪裡不知道她捨不得開槍。

  在病床上裝睡那麼久,就是不想醒來面對,可她內心掙扎之後,還是做出正確的選擇,要把他抓獲。

  她以為自己很堅強,然而,這個男人冒險在醫院陪她,照顧她,親吻她;在得知她的死訊時,或許料到是陷阱,可為了確認她的生死,他依然孤身犯險。

  他傾身去撫摸她的時候,她突然躍起來,舉著槍瞄準了他。

  可,他一步步靠近,她卻心痛得哭了,手在發抖。真到了那一刻,她捨不得開槍,捨不得把這個男人抓起來坐牢。

  「甄意,謝謝你追過來救我。我不想跟他走,我當然不會想跟他走。」司瑰嗓音虛弱得像紗,說出來的話卻堅定如鐵。

  甄意震撼又感動,心痛難當,緊緊抱住她,竭力安慰:「不走,我不放你走。警察馬上就來了,你放心,警察……」

  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呼嘯的海風裡,她聽見保險栓波動的聲音,在安靜的世界裡格外清脆。

  甄意背脊一涼,回頭看,就迎面對上了黑洞洞的槍口。卞謙神色冷漠:「小意,把她交給我。」

  甄意心跳驟快,一動沒動:「你不會殺我。」

  「我是不會殺你。但如果你再礙事,我會你腿上打兩個洞出來。」卞謙風淡雲輕分析,「那樣的話,我會順利離開,而你傷痕累累地躺在這裡。最終,心疼的,是深愛你的那個男人;還有剛才追地鐵的那位,他會陷入深深的自責。」

  他不愧是學心理的,三兩句話洞悉甄意的弱處。

  甄意怔愣幾秒,卞謙忽然大步上前,槍托狠狠往她後腦勺上一砸,甄意眼前一黑,摔趴在地。

  而他迅速勾起司瑰的腰,單手就把她撈起來收回自己懷裡。

  甄意捂住劇烈發痛的後腦,趴在地上朝他喊:

  「司瑰根本就不想和你走,你毀了她的愛,毀了她的人生,她恨死你了。她不想和你走,她想開始新生活,而不是跟你回那個什麼害人的MSP機構。

  海風呼嘯,吹得她的聲音有些扭曲。

  「我帶她,就是為了讓她體驗一種新的人生。」卞謙腳步一停,回頭斜睨甄意,「她如果不愛我,如果想重新沒有我的生活,她又怎麼會願意為我生孩子呢?」

  甄意狠狠一怔,目光挪向司瑰的腹部,海風吹來,吹得她的衣服緊緊貼,雖然不太明顯,但的確是微微隆起了。

  她猛想起那次和司瑰起吃飯,司瑰說有消息要告訴她。那天,她說起和卞謙帶她回家見父親的場景,一臉的幸福。可中途被電話打斷,再見面就……

  卞謙的手指修長而白皙,緩緩挪去司瑰的小腹,道:「她受了麼重的傷,它還安全無恙,它是一個奇蹟。」

  他輕緩地摟著司瑰的腰,低頭貼近她的臉頰:「阿司,我帶你去開始另種全新的生活。你要相信我,現在的一切都會改變。」

  司瑰咬著牙搖頭,用力狠狠一推,自己又差點兒摔倒。卞謙一驚,立刻去拉,不想甄意比他更快抱住司瑰,摔倒在地。

  好在司瑰壓在甄意身上,並沒有撞傷。

  甄意的頭卻猛地磕水泥面,直冒金星。

  卞謙剛要上來拉司瑰。可就在這時,一聲朝天的鳴槍響徹半座大橋。

  數不清的警察湧了出來,無數隻槍對準了卞謙。

  甄意頭一次感覺出警察速度竟會這麼快!

  而潛伏在大橋欄桿外的排雇傭兵瞬間齊齊站起身,托著槍瞄準警察,形成對峙之勢。

  卞謙反應更快更靈敏,他一手摟著司瑰,返身手就將甄意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迅速鬆開司瑰,讓她靠在欄桿邊,自己則箍住甄意的脖子,把槍抵住她的腦袋。他潛識裡即使假裝也沒想過拿司瑰當人質,只有甄意。

  「當心我一槍打爆她的頭!」

  甄意被他死死箍著,呼吸極度困難。冰冷的槍口抵在太陽穴上,一突一突的,誰都會被逼急的啊,她也不免心慌起來。比心慌更甚的是心痛。

  眼淚洶涌之際,卻在滿世界模糊的水花裡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成排或蹲或站的特警隊裡,言格一身淺白色的風衣,雙手打開,從群裡緩緩走來。

  甄意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卞謙身後是一排排的槍眼啊,要是哪個不小心開槍傷到了言格可怎麼辦?

  「卞謙。”言格並沒有看甄意,緩步靠近,夜風裡,他的聲音異常平和而清晰,「醫生說司瑰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好,你這樣帶著她到海上顛簸,很有可能會造成流產。」

  一句話戳中卞謙的軟肋。

  甄意感覺喉嚨上的力度鬆了些,呼吸順暢了。

  可下一秒,卞謙只是冷淡笑了下:「誰說是顛簸?我們會乘直升機離開。」

  「哦。」言格緩緩道,「看來,今晚會是一場血戰了。」

  這話讓卞謙僵持住,一動不動。他並不擔心血戰,可他擔心司瑰會成為附帶性的受傷者。

  很長的幾十秒裡,卞謙都在沉默,不動聲色用餘光掃了一眼腳邊的司瑰,她臉色蒼白,看上去虛弱而無力。

  他原本不想挾持甄意,現在看來,不行了。

  他拉著甄意緩緩後退了一步,不經意問言格:「你是怎麼懷疑上我的?」

  「『電話人』其實是甄意身邊的人,最後一次出現催眠跳樓,是崔菲,在那之後一切都變了。幕後人不是改變作案模式,而是把清除實驗品的責任交給了淮生。自己不參與了。因為他的生活發生了改變。那時候,甄意身邊的人都沒有大變化。除了你和司瑰……」

  言格眸子深了深,道,「不再是單身一人,做事不方便。又或者,因為愛情,有所轉變。」

  「模仿衛道者作案,只有負責這個案子細節的警察知情。其他的警察與甄意沒有交集,除了司瑰。你是她的男朋友,想必得知警察內部的信息並不難。只有你們二人。

  後來淮生找藉口,說他綁架司瑰是害怕她的調查,他不可能得知些情況。要麼是司瑰告訴他,要麼是你。」

  卞謙被他拆穿,也只是不迫地笑了笑:「看來你誰都懷疑過了,甚至阿司。」

  「最大的嫌疑人還是你。懂專業的心理學和催眠術,對警方內部的事了如指掌,有點優雅而高傲。高智商,有控制力,執行力。」

  言格頓了一刻,海風吹著他的短髮飛揚,夜幕中,他的眼眸愈發深邃漆黑了。

  他似乎在斟酌什麼,可終究,還是緩緩道。

  「你一開始答應司警官對你的追求,無非因為她是警察,還是甄意最好的朋友。畢竟,甄意羽翼豐滿,不會再待在你的律師事務所,只有接觸到刑事案件的第一線,你才能繼續給她安排案子,安排她的走向。」

  司瑰低著頭,垂著眼,看不清任何表情,整個人都是安靜的。

  而這一句話刺激了始終風淡雲輕的卞謙,甄意感覺脖子上的力量又重了道。

  「但你的確愛上了司警官。」言格說,「因為愛她,所以不想親自動手,而是把任務交給其他人做。也因為如此,你急於想把厲佑救出來,讓他來負責。」

  「你知道我和厲佑的關係了?」

  「是。我知道你們非常親密,親密到一方甘願永遠被囚禁,以換取另一方自由,而另一方則會直嘗試挽救他;

  親密到在外面的另一方會嚴格執他行們的計劃,絕不背叛。

  就像枕頭人故事裡的兄弟一樣,一方為另一方犧牲,死也絕不會背叛他們的信仰。

  枕頭人不僅是淮生的儀式,更是你的儀式。」

  言格已經走到離卞謙只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下,

  「你小時候,父親含冤入獄,母親跟著仇人跑了。你和哥哥相依為命,可後來哥哥意外死去。但你哥哥的死無跡可尋,是你一面之詞。

  而厲佑出生後不久做過心臟移植手術,我們沒有找到厲佑的病例,卻找到了叫『卞佑』的人。監護人簽名剛好是你的父親。當然,由於你父親改過名字,特工們廢了好多心力來查。」

  卞謙極輕地抬了抬眉梢:「都讓你查出來了。原本打算下一次再設計救厲佑的。現在……」他拿槍推了一下甄意的腦袋,「做個交換吧。」

  「你不會殺甄意。」此刻的言格理智到近乎冷酷,高亮度的白色燈光下,他的臉白皙得近乎透明,沒一絲血色。

  「就像之前綁架甄意,你們的本意也根本不是回收甄心。

  甄心那種人格,不值得回收,也不是你們研究的目的。你們不過是在進行實驗的最後一步——測試甄意。

  如果她被甄心打敗,她會和宋依唐裳崔菲一樣,被殺。

  如果戰勝甄心,她會和安瑤一樣,獲得釋放。

  我想,如果那天淮生真的救出了厲佑,乘快艇離開時,他會按照你的命令,把甄意扔碼頭。至於甄意的勝利與否,你會留在後續判定。」

  聽了這麼一番話,甄意後怕得冷汗直冒。她的死命堅持,竟然拯救了自己。

  卞謙再度沉默,言格又說對了。

  如果是那樣,這個實驗的所有實驗品都有了各自最終的結果。淮生和厲佑會消失,而卞謙繼續被任何懷疑過正常的生活。

  只可惜,被司瑰發現了端倪。

  又或許,他曾經只是想利用司瑰,和她保持可利用卻不夠親近到暴露自己的距離,但,感情的事,誰能計算得那麼精確。

  「司警官不想跟你走,你難道不考慮她的感受嗎?」卞謙無聲的功夫,言格平靜地問了句,「你的那些信仰,她根本不會接受。」

  「信仰?」卞謙從容地笑出一聲,「什麼信仰?」

  「身為MSP成員的信仰。」

  海風吹起言格利落的短髮,吹著他的風衣翻飛,他白色的身影挺拔而料峭,而他身後,是夜幕裡五光十色的伊麗莎白港。

  「你們堅持你們心中最回歸本源最原生無雜的科學。同時,你們認為,一切為了科學,只要目的純粹,小範圍的個人的犧牲,是無足掛齒的。」

  卞謙微微斂起眼瞳,脣角噙起抹自信的微笑:「對。正是這樣。」

  「我見過很多科學家,終其一生,清心寡慾,不為名利,不為金錢,只為能探索和突破人類在各個領域的認知與極限。正如MSP機構,對人的精神有著無止境的探尋。精神本就是這世上最深邃博大最遼闊無邊的領域。突破人類的精神極限,不斷地追求進步與拓展,開發潛能,磨礪意志,人類才能更實質性的飛躍與發展。」

  他並非那些慷慨激昂的培訓師,一番話他說得平穩而緩慢,是發自內心的謙遜,彷彿人類自然和真理前那般渺小和敬畏。

  「每一組每一組的實驗與數據都會反饋到實驗室的科學家手上,他們更新數據,改良方法,研究不同人的行為與心理,得出規律,然後反饋給社會,讓人類根據實驗結果審視環境與自身,提高自己。」

  最簡單的例子便是,離婚家庭的孩子容易滋生心理問題;這便提醒情侶在結婚,孕育,離婚方面都要慎重。

  言格靜靜聽著,不予置評。

  他之前以為厲佑所在的機構是用藥物製造精神病的,後來發現那是MSP裡的雙環蛇派,而他們用藥物催發精神病的目的是為了逆向地研究治療精神病的藥物,並拓展人的思維量。比如多重人格,每個人格都在某一領域擁有超凡的能力。

  至於厲佑所在的傳統單環派,他們的研究也是同樣的目的,不同的是他們的方法不是藥物,而是刺激源。

  卞謙說的這番話讓世界都安靜得只剩了風聲,眾人竟無法反駁,甄意也愣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無言以對。

  「優勝劣汰,沒有競爭力的精神思想,和基因一樣,終究會被淘汰。而歷史總是如此,為了大部分整體的進步與發展,小部分人的犧牲是必須的。就是人類歷史的規律。

  就拿孤兒院實驗組來說,我們已經獲得了完美的實驗數據。這會造福更多需要這份數據成果幫助的人。而即使這一小部分犧牲的實驗組裡,也有幾人並沒有犧牲,而是完美蛻變了。」

  甄意知道,自己也算是他說的完美的蛻變之一,而鬼使神差的,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所獲得的切究竟是否得到了這場實驗的推助力。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這場實驗,她不會是今天的樣子。或許更好,或許更壞。

  卞謙一番話說得溫容有度,平和地陳述,不帶強加與苛責,卻讓每個人困惑迷茫,恍惚動搖了。

  「但是……」言格清潤的嗓音把大家引了回來,他道,「這不是司警官的信仰。」

  「司警官的信仰,甄律師的信仰,是每一個維護正義的人最普通卻最堅定的信仰——

  保護每一個微小的平民,不犧牲個體的利益和生命。不拿生命做比較權衡,不拿生命做加減乘除,為了一個人,可以與權力代表的一眾人作對。」

  這話讓卞謙一愣。

  而說這話的人,言格,背脊修挺,立在夜風裡。這個世界,熱鬧,歡騰,或許……迷醉,腐爛;只有他,清醒,一塵不染。

  「她的信仰與你違背,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主動提出設計抓你。」

  言格微微瞇眼,卞謙稍稍走神,而就是這一瞬間,原本軟在地上的司瑰突然起身,手摸到卞謙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他備用的槍抵在了他的腦袋上,而另一隻手抓住他的右手往上掰。

  甄意脫離束縛,可身體僵持這麼久已經很虛,下子摔倒在地,嘩啦啦地手腳並用爬去言格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言格:「……」

  他低頭看了一眼坐在他腳邊的女孩,臉上的淚痕像花貓似的,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心稍微落下了一點,卻沒完全落下。

  司瑰的槍抵在了卞謙頭上,而卞謙身後的槍全部對準了司瑰。

  卞謙舉著手,自己的槍套在了食指上晃悠,清秀的臉上絲毫沒有悲憤或震驚,他相當自然從容,竟對司瑰笑了一下:「你要殺我?」

  「我要抓你。言醫生說的對。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親手抓你。」司瑰亦是彎起了唇角,海風吹得她的短髮張牙舞爪的。

  「第一次讓警察跟著假的那個你滿城跑,是不想在醫院槍戰;我一個人被你帶著到橋上來,還是不想在交通密集的地方交火,誤傷民眾。所以,來這裡是最好的。」

  卞謙臉上的笑一寸一寸消失,殆盡。

  他眼眸深暗深暗的,盯著她很久,一字一句:「你一路上虛弱的樣子,是假裝的?在醫院裡不捨得對我開槍,也是假裝的?」

  「對,假的。擔心對你開槍了,潛伏在周圍的你的手下會朝醫院射擊。第一批跟著假的你離開的警察,也是事先設計好的。

  因為我了解你的性格,你絕對會來這麼一套。所以,將計就計,讓你卸下防備。帶我來你最終準備啟程的地方。」

  而真正的特警隊則路悄無聲息地跟隨著。

  甄意愣了愣,難怪出警那麼快!

  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除去這層苦心孤詣的設計,司瑰其實是真的捨不得開槍。此刻看著她碎髮飛舞的臉頰,舉著槍,臉上強作狠心的樣子,甄意心疼死了。

  卞謙的臉恢復了淡漠,道:「開槍吧。」

  「你想抓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一槍打死我吧。」

  司瑰手握得筆直,卻不動。特警隊和雇傭兵的槍口也都對峙著,一動不動。

  海風更大了,遠處的伊麗莎白港上隱約亮起了禮花。

  司瑰看著面前這個漂亮的男人,在晦暗的夜色中,悲傷地笑了,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阿謙,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可我無法因為愛情,背棄我對正義的信仰。我不是哲學家,我不知道我們兩者誰對誰錯。但很明顯,我們兩個人的信仰南轅北轍。我絕對不可能加入你。不僅如此,我這一生還會致力於打擊你的信仰。」

  卞謙眼眸暗沉,劃過一絲蝕骨的痛;而司瑰說完了話,含著淚狠狠咬牙,抬手去撥保險栓。

  甄意驚怔,看見有雇傭兵的槍對準了司瑰。

  而千鈞一髮之際,卞謙突然一個側身,抓住司瑰的槍一繞,將她轉了個身,而他右手中的槍繞著食指一轉,重新握好,抵在了她的腰上。

  司瑰條件反射地摁動扳機,卻是空空的一聲響。

  沒有子彈!

  司瑰驚住,卞謙卻低頭貼近她的耳朵:「這麼快的出警速度,我會想不到嗎?」右手一揚,赫然一隻黑色的彈匣。

  他低聲狠狠道:「阿司,你剛才的行為,我原諒你。相信我,我們離開裡,會過得很好。」

  說著,一手抵著司瑰,要抱她越過欄桿。

  甄意急了,可言格靜靜看著,並沒有任何試圖阻攔的言行。

  遠處的港口喧囂聲隨風飄來,繽紛的燈光也似乎隨之傳來,在卞謙臉上閃了下。

  沒有人注意,但司瑰猛地驚住。

  她很清楚,剛才言格是在拖延時間,等的就是,狙擊手從夜幕中的海上靠近。狙擊手在暗,而他們在明。

  司瑰呆呆的,盯著漸漸下滑到卞謙背後的紅點,瞪大了眼睛。

  一瞬間,她忽然忘了她所有的思考與堅持,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去推他。

  「阿謙!」

  而言格也在那一秒突然蹲下來抱住甄意,埋進懷裡撲倒在地上,拿身體嚴嚴實實地護住了她。

  甄意猝不及防,尚未明白是什麼事,就聽見「啾」的聲槍響,隨即是更多的槍響。

  她心跳驟停,驚得渾身發涼。

  「言格!」

  「我沒事。」他在第一時間回答她。

  很快,又用力地重複了一遍,「甄意,我沒事。」

  她抬頭要看,眼睛卻被一雙溫柔寬厚的大手捂住,還帶著淡淡的香味。她懵懵的,外面槍林彈雨,她卻被保護了起來。

  並沒有大規模的槍聲,只有很多次「啾啾」的響聲,不出十幾秒,槍聲消失了。

  甄意心有餘悸,想起她倒下之前,餘光看見司瑰把卞謙推開,心跳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刻從言格懷裡鑽出來,定睛一看,欄桿邊的雇傭兵們都不見了,司瑰沒有危險。

  夜裡的世界很安靜,只有呼嘯的海風,和女孩心碎的嗚咽。

  此刻的司瑰再度被卞謙敏捷地護在懷裡,她仰著頭,貼在卞謙的脖頸間,嗚嗚地哭著,哭得肩膀一直在抖。

  卞謙沒有了一點兒聲響,有好幾秒,他只是一動不動摟著司瑰。明亮的燈光裡,他的臉清秀,雋永,蒼白的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在司瑰耳邊說了句什麼。

  風聲太大,只限她一人聽到。

  司瑰怔住,停了哭泣,彷彿靜止。

  終究,他寂靜而無力地垂下頭,嘴唇從司瑰的臉頰邊緩緩劃過。

  夜色璀璨,對面的伊麗莎白港燦若銀河,五彩斑斕的禮花騰空升起,在夜空海面交輝相映。

  這個夜晚,世界各地的人都歡騰慶賀。

  他卻悄無聲息,在海風中仰倒下去,撞到欄桿上,翻身墜入了幽深的海裡。

  「阿謙!!」

  司瑰尖叫,伸手去抓。

  眼見她要撲過去,甄意立刻衝上去抱住她,攔在她身前,護住司瑰的肚子,任自己被司瑰衝撞著背脊狠狠磕到欄桿上,一時間眼冒金星。

  「阿謙!」

  司瑰大哭,推搡掙扎著要去抓人,可卞謙已經墜落海底,濺起的浪花很快就被涌動的潮水吞噬掉。

  「阿司你別這樣,你肚子裡還有小寶寶啊。」甄意也哭了,她不知道卞謙情況怎麼樣,可她不想讓死他啊。

  那像親哥哥一樣的人,她不想他死啊!

  也就是那一瞬間,言格利落地脫了風衣,兩三步衝過來踩在欄桿上,縱身一躍,跳進了海裡。

  「言格!」甄意大駭,回頭去看,海里水流湍急,早已沒有了人影。

  甄意心驚膽戰,可司瑰此刻情緒激動,她也不敢鬆手,怕司瑰失控之下碰撞到肚子。

  很快,更多的警察從橋上跳了下去。

  深夜的海風凌厲,冰冷,吹得人瑟瑟發抖。

  司瑰掙脫不過,死死摟著真意,哭得撕心裂肺。

  甄意不敢看海裡,緊緊地把哭成淚人的司瑰摟在懷裡,又冷又懼,和她哭成一團,顫抖安慰:「阿司,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話這麼說,心裡卻疼得幾乎麻木,司瑰這樣絕望悲傷,她好怕她會好不起來了。

  #

  .........

  夜色中的海港,遠處,耀眼的禮花開始徐徐地在空中綻放。

  司瑰早已止了眼淚,風乾的淚痕斑駁在臉上,她立在空曠的碼頭上,望著忙碌的人群發呆。

  甄意拿毛毯裹著她,用力摟住她單薄的肩膀,也不知能不能給她溫暖和力量。

  卞謙渾身濕漉,右胸口鮮血淋淋,被幾位特工抬上擔架。漆黑的頭髮一簇簇貼在慘白色的臉頰上,一位特工麻利給他戴上了呼吸罩。

  人影交錯而忙碌。

  碼頭的探照燈下,他雙眼緊閉,臉煞白得刺眼。

  司瑰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遠遠地盯著他寂靜的臉,目光筆直,凝滯。

  終於,他被抬上直升機,機艙的門無情地闔上,再也看不到了。

  直升機螺旋槳漸漸加速旋轉,刮起猛烈的風,吹得人左搖右晃。

  甄意抱著司瑰把她往後拉。

  司瑰被甄意牽著,呆呆地後退,仰望著騰空而起的直升機,夜色中,淚水盈盈,再一次滑過蒼白的臉頰。

  「甄?」

  「什麼?」

  「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是不是?」

  「……」

  甄意仰頭,海上的星空怎麼會那麼燦爛,深灰色的直升機很快就隱匿進了夜幕了。她無言以對,摟住司瑰的肩膀,一低頭,眼淚砸進她的脖子裡。

  絢麗的禮花繽紛奪目,在新年的夜空密集地綻放。

  兩個女孩寂寞而消瘦的身影,點點被夜色吞沒。

  #

  ……

  司瑰最終也被醫護人員送返去醫院了。

  ……

  大橋上燈火通明,碼頭邊空曠寂靜,海灣依舊深沉而波盪,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寧靜。對面的海港愈發熱鬧,卻不屬於這裡。

  言格剛才跳海救卞謙,渾身都濕透了。

  到了深夜,海上的風有點兒大,吹在身上,冰涼透心。

  他眺望一眼海水對面的伊麗莎白港,不經意看了眼手錶,零點差3分。

  他扭頭,看向身旁站立的另一個男人,此番從國安部過來的特工小組組長孟軒,再過一會兒,孟軒也要連夜趕回去了。

  夜愈深,風愈大,吹得兩人的頭髮都在張揚。

  「這一組案子事圓滿靠破了。」孟軒放下剛打完的電話,說:「上級說要好好表揚你。」

  「不必了。」言格望著遙遠的伊麗莎白港,「happy new year」的字符寫字樓上飛舞,映在他漆黑的眼眸裡,亮燦燦的。

  「隨你。」孟軒是知道他的性格的,笑了,打招呼準備走,又無意識回頭望了一眼言格的車,玻璃黑漆漆的,看到人。

  問。

  「甄小姐情況怎麼樣?」

  言格沉默半晌,道:「很好。」

  話這麼說,眉間卻籠了淡淡的愁雲。甄意很好,但他感覺得到,她的精神一直都是警惕著的,時刻都在害怕甄心的反撲。

  即使些這天他對她的治療很不錯,但他們都清楚,這種病,不可能根治。

  孟軒想到什麼,又說:「知道嗎?MSP最近研發了種奇怪的藥物,聽說是治療人格分裂的。」

  言格的目光挪過來。

  「其實就是清除記憶。由於衍生人格是以記憶為依附的,除掉記憶就能除掉衍生的人格了。」

  言格眸光微閃,收回去了,臉色淡淡如水。

  甄意的病情,他並不心急,也不沮喪,每隔幾天給她做一次心理輔導,他一點兒也不膩煩,即使時間的跨度拉成一生那麼長。

  「沒事我先走了。」言格轉身,背影在海風裡料峭而挺拔,頭也不回地離開。

  ……

  言格拉開車門,見甄意在後座上些困難地睡著了。她裹著毯子,縮成一小團,只露出白皙的臉蛋。

  言格看了一眼手錶,已經過零點了。抬頭望,對面的海港,禮花綻放在整各夜空。

  他低頭,把手錶的分針往回調了一格。

  言格俯身,手心輕輕去撫摸她的額頭,嗓音輕磁:

  「hey。」

  「唔?」她懵懵應一聲,因他的手有些涼,她顫了一下,擰著眉頭,嫌棄地把臉蛋往毯子裡縮了縮。

  言格:「……」

  「甄意,」他的手鑽進去把她的臉蛋捧出來,半哄的語氣,「看時間。」

  他把手錶湊到她跟前,緩緩而安然地念,「10,9,8……」

  甄意歪頭睡在他清涼的手心,聽見倒計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呆呆看了半晌,漸漸,眼神開始聚焦。她望著手錶盤上格格挪動的秒針,眼睛裡星光璀璨,欣喜地嗡嗡:

  「要跨年啦。」

  封閉而溫馨的車廂內,他極淡地彎了彎脣角,繼續念著:「7,6,5……」

  她小手揪著毛毯,臉頰貼著他的手心,不知為何,莫名緊張又期盼。

  他緩緩低頭,靠近她:「4,3,2……」

  她閉上眼睛,他便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唔~」她柔柔地哼出一聲,像一隻慵懶的貓咪。

  新年到了。

  #

  ……

  chapter 100。

  甄意醒來的時候,是元旦節的下午了。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她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自己那麼能睡。

  病房裡只有安瑤和言栩,言栩開著電視機在看南極的企鵝,安瑤在削蘋果。

  甄意剛要抬起脖子,覺得後腦勺有些疼。她已不記得卞謙在病房對她的一拍,只記得自己在橋上撞了一下後腦,以為自己是那時受傷的。心想可能過幾天就好了。

  安瑤見她醒了,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給她。

  甄意搖搖頭,沒胃口,四處看看,問:「言格呢?」

  安瑤抿唇笑:「剛才家裡有人來,是好事。」

  「好事?」

  「言格說,是他們送訂婚禮的方案過來了。」

  「訂婚禮?」甄意的心一下子咚咚的。

  「雖然只有九月就要婚禮了,但訂婚禮也是不能少的啊。這些也都要籌備。可你最近受了傷,我想,言格應該是擔心你太累,所以就沒想讓你費心吧。」

  「這種事我怎麼能不參與?」甄意問,「他往哪方向去了?」

  「先回病房了。」

  安瑤扶甄意上輪椅,推著歡欣雀躍的她過去,剛靠進房門,就聽見裡邊有一個陌生男沉沉的聲音:

  「甄小姐的情況很麻煩,如果走正常渠道,她作為頭號嫌疑,證據確鑿,上法庭是無疑的了。」

  律師?

  安瑤一愣,剛才來的分明是家裡人啊,而且言格說的的確是訂婚禮方案。她反應極快,轉身就要把甄意推走,但甄意的手緊緊握住了輪子,止住了安瑤。

  門內的人還在對話:「但請您放心,我們會請最專業的大律師組成金牌律師團,為她打官司。」

  沉默幾秒後,言格道:

  「除了一定要贏之外,我還另外有個要求。」

  「您說。」

  「她不會出庭作證。」言格的聲音堅定而冷漠,帶著絲毫不讓步的氣勢。

  「這……」另一人猶疑了一下,最終道,「我們會盡力……」隔了半秒的安靜後,又換了語氣,

  「我們保證。」

  甄意心裡又酸又暖。

  她知道他是心疼她,不願看她坐在被告席上被人質問被人揭傷疤,也不願讓所有的人看熱鬧,對她指指點點,說那名律師原來是精神病,還是最嚇人的人格分裂症患者。一面光明,一面黑暗,涉嫌殺了人呢。

  她抬起手,輕輕叩了叩門,三下。

  門內頓時靜謐下來。

  甄意抬頭看了安瑤一眼,後者會意,擰開門,把她推進去。

  一名西裝筆挺的律師垂著頭立在一旁,言格則坐在輪椅裡,即使這樣,也氣宇軒昂。

  甄意看了一眼那律師,還有安瑤,說:「謝謝了。」

  兩人便出去,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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