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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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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寧容暄 -【師妹養成記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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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1:41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風起

    裴皇後進來時,愣了一下,沒有想象中的糜亂景象,只見大殿裡坐著兩個人,姜念纏著阿九正在說著什麼,阿九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顯然是被她逗笑了。

    “母後,母後……”姜念跑過去搖晃著裴皇後的手臂,“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阿姐,”裴皇後對著兩個女兒終歸是沒法扳著臉的,笑了笑,才問:“這麼一大早的,你怎麼也來打擾你阿姐?”

    姜念嘟著嘴,還沒回話,阿九便笑道:“母後,阿念喜歡來我這裡,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是打擾呢?倒是您,本該是我們去向您請安的。”

    “阿九,”裴皇後看著她的笑容,欲言又止,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才不會讓她反感,半響試探著說了一句:“昨天你出宮去了?”

    阿九從容道:“看來母後也聽到一些閒言碎語,所以才匆匆過來……”

    裴皇後握著她的手,柔聲道:“阿九,母後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裡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母後只是擔心你受人蒙騙和蠱惑,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一番話,著實委婉又語重心長。

    阿九抿唇一笑,緩緩道:“母後不必擔心,其實事實並非您想的那樣,昨日我在宮外遇到了刺客……我帶進宮的那人,實則是我救命恩人。”

    本來阿九還想就讓裴皇後誤會好了,可是裴皇後是待她滿心愧疚與慈愛,她也不忍心令其飽受擔憂了,便換了一個說法。

    裴皇後一驚:“刺客?怎麼會……知道你昨日離宮的應該不多,莫非是……”

    一聽到阿九遇到刺客,裴皇後立即大驚失色,皺起眉頭,她雖性情柔善,可當了多年的皇後,自是不怒自威。

    “正如母後所想,我猜也是……”阿九動了動嘴唇,說了兩個字。

    裴皇後一手拍在伏案上,氣道:“本宮忍她多年,沒想到她如此不知收斂!”

    頓了頓,裴皇後又急道:“那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母後放心,昨日救我之人,武功著實深不可測,所以我才請他隨我入宮護我周全,以防這種事情再發生……”阿九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愈發見長,一旁的姜念聽得目瞪口呆。

    “既然是這樣,為何不告知父皇封他一官半職?免得旁人都以為他是……是你帶回來的男寵啊。”

    阿九搖了搖頭,故作高深莫測:“母後,就讓旁人誤會好了,這樣才能出其不意啊,您說是不是?”

    裴皇後一想還真是,誰能料到一個男寵才是公主身邊最厲害的護衛……“可這會不會太委屈他了,既是有真本事的,想來不會願意被人那般誤解吧?而且這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裴皇後考慮的比較多,阿九攤了攤手,一臉無辜:“我什麼時候對外宣稱過他是什麼男寵了?等事情平了,我再澄清一下,流言自可不攻而破了,至於我那恩人,您就更別擔心了……”

    阿九似笑非笑,頗為戲謔:“人家清風朗月,哪裡會在意這些流言蜚語啊。”

    裴皇後心裡還是有點怪異,想了想,忍不住道:“阿九,那位少俠現在何處,不如讓母後見見?”

    姜念一聽就興奮了,自告奮勇的說:“我去叫姐……叫楚大哥。”

    “他姓楚?阿念也認識他?”裴皇後奇怪道。

    阿九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姜念的頭,姜念頭一縮,干巴巴的笑。

    “阿念見過了,”阿九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他去練劍了,母後稍等片刻,我去叫……”

    “練劍?那你帶路吧,讓母後也見識一下他有什麼本事能讓你刮目相看。”宮裡也有武功高的侍衛,但裴皇後知道阿九本身也有武藝在身,且不亞於宮中侍衛,阿九既說那人救了她,可見那人武功之高絕對不同凡響了,因此裴皇後也有些興趣去瞧一瞧。

    阿九:“……”臥槽,她瞎說的啊,誰知道師兄現在在做什麼……

    就在阿九拼命想借口時,突然有人闖了進來,語氣堪稱十萬火急:“皇後娘娘,您快去……大將軍跟皇上吵起來了,皇上氣得都要削了大將軍的兵權了!”

    阿九聞言大驚,這在前世可沒發生過啊……這是怎麼回事?

    裴皇後眼前一黑,連忙穩住身子,顧不得其他了,連忙道:“帶路!”

    “阿念,你先回去,我跟著母後去看看。”

    姜念年紀小,阿九便想先將她支走,可姜念卻異常堅定的拉著她的手:“阿姐,我也去。”

    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大將軍裴英在朝中什麼地位?這兵權怎麼可能說削就削?裴皇後倒是不擔心這個,她真正擔心的是君臣不和,後患無窮。

    裴皇後在後宮的地位如此之穩,麗妃再怎麼折騰也動搖不得,就是因為裴皇後娘家太盛,如果裴家出事了,裴皇後跟兩個女兒也就失去了一個依靠。

    聽來報信的宮人所言,裴英跟姜皇在早朝時就有爭端,後來姜皇一氣之下下朝了,裴英追了出來繼續諫言,也不知說了什麼,就惹怒了姜皇,宮人見勢不對,就急忙來找裴皇後了。

    等趕到時,阿九一眼就看到裴英跪在地上,神色堅毅,而姜皇抓著一摞奏折就要往裴英身上摔。

    “舅舅!”姜念一看就跑了過去,張開手臂,小小的身體擋在裴英跟前,喊道:“父皇!”

    姜皇手僵在半空中,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憋得臉色通紅,阿九快步上前,不著痕跡的拉下姜皇的手中的奏折放好,輕言輕語的勸:“父皇,您先坐下,有什麼事好好說,何必動手呢?”

    裴皇後立即反應過來,換上溫柔的笑臉,親自斟了杯茶遞給姜皇:“氣大傷身,您先消消氣。”

    姜皇也是一時氣極,這會有了台階下,他也就順勢稍稍斂了怒容,接過茶喝了幾口,坐了下來,沉聲道:“裴英,你是皇後兄長,朕也一向敬你,可你今天在朝中屢次三番當眾反駁朕,你置朕的顏面於何處?”

    裴英低著頭,沒說話。

    阿九心覺奇怪,她這位舅舅向來有話直說,且忠心耿耿,有什麼事會令他如此反常?

    “大哥,你……”裴皇後見此,就想打圓場讓裴英認個錯。

    可裴皇後一出聲,裴英就抬起頭來打斷了她,看向姜皇,一字一句鄭重道:“皇上,臣無意冒犯,實在是立太子一事,還需三思!”

    立太子!

    這三個字宛如平地驚雷,裴皇後身形一顫,這才知道裴英方才為何不想讓她開口了,姜國只有一個皇子,立太子立的是誰還用說嗎?

    阿九垂眸,將所有震驚的情緒掩下,她此刻心裡也沒平靜到哪裡去,前世姜皇雖然一直有立太子的打算,可總覺得大皇子還需歷練,是以一直沒付諸行動,可如今怎麼這麼快就下決定了?

    裴皇後母女三人都在,姜皇語氣也不那麼強硬了,他歎了口氣,說:“裴英,朕知道大皇子不是皇後所出,可朕只有一個皇兒!晉國太子已立,我姜國也不能沒有繼承人,否則豈不是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晉國太子已立?

    又是一個驚雷,阿九簡直反應不過來了,“父皇……父皇,晉國皇子眾多,晉皇怎麼突然就立了太子了?”

    對於阿九的問題,姜皇倒是沒有回避,緩緩道:“昨日才傳回來的消息,晉皇立了他的十一皇子為太子,昭告天下……所以朕昨日想了一夜,立太子一事不能再拖了。”

    竟然不是段承澤?十一皇子?哪裡來的十一皇子竟然改變了前世晉國的軌跡?

    阿九腦子裡一團糟,但現下不是細想的時候,還是穩住姜皇為先!

    “皇上,臣並非反對您立太子,只是大皇子還需多加歷練……”

    “立了太子再歷練也……”姜皇臉色有些不愉,看起來有些不耐了,他其實也無奈,畢竟他只有一個兒子,挑都沒法挑,就算大皇子能力不足,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阿九忽然低低一歎,輕聲道:“父皇,我昨日出宮遇到刺客了……”

    姜皇話音戛然而止,轉過頭來問:“你說什麼?”

    “我昨日出宮遇到刺客了。”阿九毫不躲閃的對上他的視線,重復又說了一遍,姜皇當了這麼多年皇帝,該懂的不會不懂,阿九話止於此,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姜皇沉默了許久,揮揮手讓裴英起來了,終是道:“此事容後再議吧。”

    裴英眼中略有驚異,意味深長的看了阿九一眼。

    阿九其實腦中一亂糟,因此沒理會其他,匆匆告退後就回了自己宮中,她現在急需冷靜一下,理理頭緒。

    晉國。

    二皇子。

    段承澤。

    十一皇子。

    阿九在紙上一一寫下關鍵的字,總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為何心緒不寧?”楚陌景的聲音悄然響起,冷清淡漠,卻隱隱含著一絲關切。

    阿九一抬頭就看到他站在門邊,緩緩走了進來。阿九將手下的紙揉成一團扔了,郁悶地撲了過去。

    楚陌景習以為常的接住她,任由她蹭了蹭,摘掉了她歪掉的發飾,一縷青絲散落,如瀑如雲,流連肩頭。

    頭發落到脖子裡,阿九嫌癢,繃不住笑了,楚陌景瞥她,將發飾放回她的手裡,淡聲道:“心不靜,想什麼都是枉然,不如什麼都別想。”

    “師兄。”阿九蹭著他的脖子,喃喃的叫,她尤其喜歡這種肌膚相貼的親近感。

    “……嗯。”楚陌景應了一聲。

    阿九噗嗤一笑,“你這就跟以前……”

    一句話沒說完,阿九想到什麼,驀地頓住,她睜大眼睛,看向楚陌景,心靈福至般的脫口問道:“師兄,你知道祁師兄在家裡排行第幾嗎?”

    楚陌景對上阿九的目光,平靜道:“十一。”

    “啪嗒——”一聲,阿九手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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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1:54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回歸了

    楚陌景一句“十一”的回答,令阿九完全呆住了,她知道自己的重生可能會引起蝴蝶效應,卻沒想到會徹底改變前世的軌跡。

    祁少陵成為晉國太子?

    其實這是阿九最喜聞樂見的事,但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絕對不可能。不說祁少陵對於晉國皇宮有多抗拒,單單是晉國跟姜國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情況要復雜的多,在姜國,阿九可以在離宮十多年再回來成為尊貴的嫡長公主,甚至更進一步都可能,但在晉國,祁少陵卻沒法在離宮近二十年後回來一下成為太子!

    所以阿九的第一反應是肯定有哪裡出了差錯。

    “怎麼了?”楚陌景見她愣在原地,不禁問道。

    阿九糾結半響,蹙了蹙眉,還是沒有隱瞞,“師兄,今天我聽聞一個消息,晉皇立了十一皇子為太子……”

    十一皇子?太子?

    楚陌景微怔,剎那間反應過來……少陵!

    阿九見此,抿了抿唇,抬眼對上他的眼睛:“祁師兄最信任的莫過於師兄你,依師兄所見,那位十一皇子,是不是祁師兄?”

    “……不出意外,該是少陵。”楚陌景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眉眼卻是微沉,少陵的確排行十一,不久前又回了晉國皇宮,若說不是祁少陵,這未免也太巧了。

    阿九沉默了下來,偏頭看向窗外。

    天氣漸冷,寒風凜冽。

    此時的晉國宮內,也有一人正站在窗前,看向萬物飄零的冬景。

    身形俊挺,華服加身,容貌卻是雌雄莫辯的漂亮,唇紅齒白,妖孽更勝女子,但他眉宇暗含戾氣,透著一股凶悍之氣,兼之手段非凡,無人敢真正把他當成小白臉看待。

    “你不高興嗎?”有人慢悠悠的走了進來,宋若詞將手上的物件放在桌上,臉上帶笑,眼中卻沒什麼笑意,意味不明的輕聲說:“我的太子殿下。”

    祁少陵轉過身來,瞥她一眼,“狗屁的太子之位,誰稀罕?我說過,這只是權宜之計,等我鏟除段承澤,這太子誰愛當誰當!”

    他語氣也不怎麼好,但宋若詞聽了,眉眼卻揚了揚,露出幾分真正的笑意:“權勢迷人,一沾上可是很難放下的。”

    “那你還幫我?”祁少陵歎了口氣,神色復雜無比,像是無奈,又像是愧疚,“宋若詞,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普通江湖女子,可沒想到你竟是千機閣少閣主……千機閣地位超然,掌天下情報,憑你的身份,在江湖上橫著走都行了,何苦幾次三番為我至此?祁少陵實在是受之有愧了!”

    說實話,祁少陵這段時日表面風光,其實別提多憋屈了!

    原本回來是要看他皇帝老爹死了沒,可一回來,幾個晴天霹靂劈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堯都煙雨樓碰上的毒王谷少谷主,跟納蘭漪牽扯不清的秦鄂搖身一變成了他皇帝老爹最信任的私人御醫,目的不明。

    陪在他身邊的宋若詞,果真深藏不露,竟是千機閣閣主獨女!最讓他憤恨又無力的,是不死不休的敵人段承澤……

    段承澤,乃是他同父異母的二皇兄……這消息祁少陵一開始不知,還是宋若詞通過千機閣的情報網查探出來的。

    段承澤處處與他們針鋒相對,宋若詞原本是想幫祁少陵,一查就查出了這消息,她糾結了好幾天,還是據實以告了,隨之而來,她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其實我早該料到的,你知道那麼多旁人不知道的江湖秘聞……”祁少陵搖搖頭,坐了下來。

    宋若詞咬唇,半響道:“我從沒動用千機閣的勢力去查你們,這是第一次,我只是想幫你們……誰知……“誰知幾人的關系連得太緊,一查就全查出來了。

    對於祁少陵的身世,宋若詞也很震驚,可沒辦法,她放不下祁少陵,只好繼續幫他。

    祁少陵會成為太子,一方面是晉皇有這個心思,另一方面還是要歸功於宋若詞,或者說是千機閣的情報網,是人都有弱點,而這些弱點盡在千機閣掌握之中,無疑為祁少陵掃清了很多障礙,當然,還有一個熟人也幫了大忙——枯骨老人的孫子孫德立。

    鬼知道孫德立是怎麼混到一國高層,再進一步就是將帥之位的地步,按他自己的說法是機緣巧合,祁少陵當時見到他簡直目瞪口呆,就好像……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安排了一切,無數的機緣巧合堆積在一起,那就是……宿命。

    “你幫我這麼多,我不怪你的隱瞞,畢竟……千機閣太不尋常了。”天下情報網那是什麼概念?無怪宋若詞不想洩露身份,否則她會立即成為眾矢之的。

    祁少陵不想當這個太子,但得知段承澤的身份後,他卻改變主意了。祁少陵也聰明,稍稍一想就知道段承澤打得什麼主意,他偏偏要粉碎他的美夢,再將之斬草除根……哪怕要付出一些代價也無妨。

    趁著段承澤重傷沒法動手,祁少陵雷厲風行的當上了太子,這才僅僅是第一步。

    宋若詞聞言笑了笑,隨即嚴肅起來,“我正要跟你說個事,剛剛收到的消息……北郡魔教覆滅!”

    祁少陵一聽就皺起眉頭,當日段承澤被阿九重傷,留聲閣一路追蹤,最終還是沒抓到人,柳牧一氣之下把目標轉向了卻憂谷,陰姬。

    段承澤帶著咚咚逃回了北郡魔教,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千機閣。祁少陵將計就計,趁著他養傷,利用千機閣的情報網,擺了道障眼法,恐怕段承澤也是剛剛知曉太子已定之事,那麼,得知這個消息,段承澤會做出什麼事?

    “魔教怎麼會覆滅?段承澤呢?”祁少陵接過桌上的情報低頭查看起來。

    宋若詞快速的說:“覆滅魔教的人就是段承澤和咚咚。段承澤這麼多年潛伏魔教,以他的心機,魔教實則早就在他掌控之中,唯一的不確定只有凌茂群,但是凌茂群曾被你師兄重傷,多年孕養的魔血魔刀也毀之一旦,正是最低谷的時候。而且段承澤還有咚咚,你知道為什麼催魂鈴被視為最可怕的兵器之一嗎?”

    不等祁少陵回答,宋若詞便沉聲道:“因為完整狀態下的催魂鈴,威力難以想象,只要有足夠深厚的內力,完全可以一人滅一城!”

    催魂鈴是音殺,音殺更是無差別的群攻,如果有谷主那般的功力,用催魂鈴殺一城的人也不在話下,當然前提是一城之中全是無法匹敵的普通人。

    祁少陵放下物件,揉了揉眉心,依情報上所說,魔教的確覆滅了,但是……凌茂群卻不知所蹤了。段承澤性情狠辣,做事向來斬草除根,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凌茂群捨棄魔教逃脫了,這事……

    “段承澤選擇這種方式,”祁少陵一挑眉,倏而勾了勾唇角,“看來他知道我成為太子,打算從江湖勢力入手了。”

    “沒錯,近日有個傳言已傳遍江湖,都說魔教陰謀危害武林正道,而段承澤為了大義一舉將之覆滅……這傳言流傳的極快,而且江湖上的很多勢力都靠向段承澤,尤以名劍山莊為首,他如今的形象可是極為正面,堪稱新一代領軍人物,連謝修明一時都及不上他風頭正盛!”

    祁少陵一拍桌子,氣極反笑:“這人果然夠本事。”

    “你先別動怒,段承澤十幾歲的時候就在江湖上行走了,我猜以名劍山莊為首的江湖勢力很早就跟他連成一線,這狀況絕非一朝一夕可成。”宋若詞分析道,“當下之急,是先查出他在朝堂上的勢力,他這做的太隱秘了,連千機閣掌握的情報都極少……”

    “所以我才會當這個太子。”祁少陵哼了一聲,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他不得不承認段承澤的厲害,十幾歲就開始布局,以至於他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跟他對上。

    宋若詞輕輕一歎,神情有些擔憂:“你打算怎麼做?”

    祁少陵勾著嘴角,手指敲著桌面,眼中殺氣橫生,“我不懂他什麼心機詭計,我只知道,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少。”

    宋若詞眼角一抽,果然是個暴力狂!段承澤習慣耍陰謀,祁少陵更喜歡陽謀,用暴力碾壓一切。她這會倒覺得祁少陵不會被權勢迷住了,因為權勢太費腦了,祁少陵肯定嫌煩。

    祁少陵偏頭看她,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宋若詞一怔,掙扎了一下,手沒抽回來,不禁垂下眼眸。

    “你幫我太多,我無以為報,”祁少陵目光明亮,他眉眼本就漂亮得驚人,此時專注而幽深,更是令人目眩神迷,他仿佛下了決定,緩緩道:“如果你願意,我娶你為妻。”

    他話音落下,宋若詞呆住了,心髒漏跳一拍,良久,她才舒了口氣,甩開祁少陵的手,斜眼瞥他:“本姑娘幫你,可不是為了挾恩以報。雖然我確實喜歡你,但強扭的瓜不甜,等你什麼時候真的喜歡上我了,再來跟我說這話吧!”

    感動不是喜歡,宋若詞很清楚,祁少陵惡劣歸惡劣,但人品沒的說,否則她當初就不會看上他。祁少陵感動於她的付出,但又不知該如何報答,他不是那種只會讓女人付出的男人,所以他想娶她。

    “我告訴你,本姑娘可是千機閣少閣主,長得也不差,從來不缺追求者的,”宋若詞認認真真的道:“我希望你愛上我,可如果你真的沒法愛上我,那我們就當一輩子的朋友吧。”

    寧缺毋濫,宋若詞是這樣想的,這麼長時間了,她想了很多,有時候感情這種事真的沒辦法強求,順其自然吧,她現在等他,等到什麼時候她累了,他還是不喜歡,那她自然就放棄了。

    人生中,總有什麼是值得追求的,無論是轟轟烈烈,還是平平淡淡,愛過,執著過,哪怕最終也沒有開花結果,她也不會後悔,何不瀟灑一點,這才是她宋若詞的本性。

    祁少陵無言以對,“你變了很多。”

    這一路走來,宋若詞灑脫依舊,卻由原先的咋咋呼呼,漸漸變得成熟。

    宋若詞失笑,指著他說:“經歷了那麼多事,人總是會成長的,你不也變了很多,我可記得初見你有多霸道囂張又惡劣,現在不也懂事有擔當多了?”

    祁少陵有點惱羞成怒,轉身就走,在門邊卻驀地停下了,聲音低不可聞,“認識你,是我的幸運……”

    宋若詞抬起頭,嘴角慢慢咧開,冬日的陽光照進來,燦爛而明亮,無論哪一種,令人溫暖的感情才最珍貴,不是嗎?

    碧空如洗,天高雲淡。

    姜國都城,客棧靠窗的位置,斜倚著一個彩衣女子,膚如凝脂,眉眼妖嬈,微微上挑著嘴角,手指勾著一縷發絲,哪怕天氣冷,她穿著也不如何齊整,整個人妖媚到了極致,來來往往的男人少有不被黏住目光的。

    “蔓姬,你最好收斂些。”坐在她旁邊的人目不斜視,清秀書生的打扮,正是紀恆。

    蔓姬聞言,臉色微變,眉頭蹙了一下,稍顯無奈的坐直了身子。她跟紀恆走到一路,也是巧合。

    千機閣查到的是魔教覆滅,凌茂群失蹤,而事實卻是凌茂群失蹤在先,才被段承澤和咚咚抓住機會一舉覆滅,蔓姬險而又險的逃出來,本身也受了重傷,她心中不岔,想來想去只有去找阿九跟楚陌景繼續合作。

    蔓姬不清楚阿九跟楚陌景的蹤跡,便先往堯都而去,誰知卻在半路傷勢復發,又那麼巧的碰到了紀恆……

    “紀神醫,這兒可是姜國都城,您帶我來這兒是何意?”

    “你等著就是。”

    蔓姬被他一噎,暗暗氣惱此人油鹽不進,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似是隨意談起:“近來江湖上有傳聞,說是紀神醫與神醫谷起了嫌隙?在北郡時,我還瞧見神醫谷的二小姐幫你們……”

    紀恆平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不出什麼意味,蔓姬卻漸漸消聲了,頗為不岔的把頭轉到另一邊去了,她還要靠著紀恆找到寧九卿跟楚陌景,罷了。

    卻憂谷有專門的聯系方式,紀恆到姜國都城的前一日,楚陌景就收到了消息,二人約好今日客棧聚首。

    可楚陌景生平第一次失約,因為……阿九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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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離奇之畫

    自從知道祁少陵成為晉國太子後,阿九便決定改變計劃,加快節奏了,對付段承澤,如今的祁少陵無疑是個強有力的幫手——當然,前提是祁少陵夠本事,太子頭銜是實非虛。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動,麗妃跟大皇子卻忍不住先動手了。

    事出有因,原本那兩人還不會這麼自尋死路,只是聽到姜皇欲立太子又被裴英等人阻撓的消息,母子倆唯恐遲則生變,終於是准備兵行險著,毒害姜皇。

    若是晉國,皇帝未立太子就倒下,整個宮廷朝堂肯定會一片混亂,但是在姜國,姜皇一死,大皇子就是唯一的,順理成章的繼承人,說來說去,皇子也是以稀為貴,就算裴家再強勢,想扶持一個女帝,古板的朝臣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白日裡,阿九來找姜皇,盡心扮演著一個單純乖巧的女兒,旁敲側擊的打聽晉國的事。

    中途,姜皇身旁侍候的太監總管出去了一下,回來時手上拎了個精巧的食盒,笑著回稟:“皇上,方才皇後娘娘身邊的小胖子送來了這個。”

    姜皇看了看,停下手邊的事情,眼中流露出幾分柔情。

    裴皇後端莊有禮,賢良淑德堪稱典范,哪怕貴為皇後,也總會親自為姜皇下廚,洗手作羹湯,跟著姜皇的太監總管都已經習慣了。

    阿九上前幾步,臉上盡是好奇,姜皇笑道:“你母後一直這麼體貼,嘉寧啊,你也多學著點,將來總是要嫁人的。”

    阿九聞言,腦中閃過楚陌景的身影,不由得撇撇嘴,自從入宮後約法三章,楚陌景基本上什麼都聽她的,阿九想讓他慢慢找回感覺,可楚陌景壓根就是個石頭,別說感覺了,錯覺都沒有!阿九暗暗尋思著,這樣不行,得用其他辦法……

    打開食盒,清淡誘人的香味傳出,阿九垂著眼眸,忽然瞥見袖中幽藍的光芒一閃。

    雪蠶冰魄……阿九瞬間抬頭,盯著食盒,有毒!

    東西是裴皇後送來的,怎麼會有毒?

    阿九凝眉,腦中飛速的轉過很多東西,不可能是裴皇後下毒,難道是麗妃母子打算破釜沉舟?可他們又是如何在裴皇後送給姜皇的羹湯裡動手腳?

    沒有多少時間讓阿九猶豫和考慮,眼見著姜皇朝食盒伸手,她不動聲色的開口,輕歎一聲:“說起來,兒臣還從未嘗過母後的手藝……”

    姜皇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慈愛的表情,接下來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阿九代姜皇喝下了裴皇後送來的湯,當場昏了過去。

    湯碗自手指跌碎在地,姜皇眼睜睜的看著阿九倒下,血從她嘴角溢了出來……

    “嘉寧!”

    都說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姜皇震怒雖沒到這種地步,卻也小不到哪裡去。

    短短時間內,在太醫急匆匆地趕來時,已經看到來來去去穿梭的大內禁軍了。

    太醫剛到不久,裴皇後就帶著姜念沖了進來,一眼就看到阿九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兒,脫口道:“怎麼會這樣?”

    姜皇抬頭看她,冷笑了一下,顯然已是氣極,“朕也想知道!”

    裴皇後腳步踉蹌了一下,驀地紅了眼眶,她顧不得解釋,轉向太醫:“阿九怎麼了?”

    幾個太醫輪流把脈,接連搖頭,面面相覷後,顫顫巍巍的說:“一時間只能診斷出公主是中毒,可公主中了什麼毒,還未可知……”

    裴皇後捏著拳頭,“那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想辦法啊!”

    眾太醫都是一個哆嗦,裴皇後向來溫柔可親,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歇斯底裡的模樣。

    裴皇後深吸一口氣,看向姜皇,“多說無益,若是皇上相信臣妾,便即可封鎖皇宮,徹查此事!”

    性情越溫和的人,動氣怒來比一般人更可怕,裴皇後氣得渾身發抖,一字一句道:“無論是誰,膽敢如此陷害臣妾,謀害皇上,令阿九危在旦夕,臣妾都要將之千刀萬剮!”

    姜念慘白著一張臉,看著昏迷不醒的阿九,又看著滿是為難無措的太醫,忽然想到什麼,轉身跑了出去。

    阿九一大早就出門找姜皇去了,跟紀恆越好的時間還早,楚陌景閒來便在後院一邊練劍,一邊等阿九回來,一道出宮。

    “姐夫!姐夫!你快出來!”

    楚陌景立時收勢,腳尖在樹梢上一點,輕輕落地,回劍入鞘,抬眼看向姜念,“何時如此驚慌?”

    姜念看到他,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拉著他的袖子往外拽著走,邊哭邊說:“阿姐出事了!太醫都沒有辦法,我知道姐夫很厲害,你一定會有辦法救阿姐的是不是……”

    楚陌景腳步一頓,神色微變,“阿九怎麼了?”

    “有人要害父皇……阿姐卻中毒了……”姜念嗚嗚咽咽的說。

    阿九武功不弱,又有雪蠶冰魄識毒,在這皇宮之中,楚陌景不覺得有誰能害到她,唯一的可能便是阿九以身為餌,故意為之。

    想到此處,楚陌景皺眉……阿九未免太膽大妄為,怎麼好拿自己冒險?

    “帶我去。”

    姜念指路,楚陌景拎著她,直接用輕功飛掠了過去。

    阿九所中之毒不明,幾個太醫都不敢妄下定論,吵成一團,生怕惹禍上身,姜皇被吵得頭疼,狠狠一拍桌子,這才安靜下來。

    “皇上,為今之計還是找到下毒之人,方可救回公主啊……”資歷最老的一個太醫斟酌道。

    裴皇後早已親自去抓人,姜皇揉著額角,恨不得大罵庸醫,他是又愧疚又後怕,若非阿九,躺在這裡生死不明的就該是他了,這真是……

    “父皇!”

    姜皇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白影一閃,眾人都被無形的勁力逼退,楚陌景站在床邊,伸手搭上阿九的脈搏。

    白衣負劍,姿容絕世,姜皇還是第一次見到眾人謠傳的,阿九帶回來的“男寵”,然而這第一面,就讓他大驚失色,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指著楚陌景叫道:“你,怎麼會,怎麼會……”

    姜皇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著楚陌景,那眼神復雜的難以言喻。

    楚陌景現下注意力都在阿九身上,當然不會搭理姜皇,他運功試探了一下,松了口氣,阿九中毒之前就已經先護住了心脈,顯然是早有准備。

    “姐……楚大哥,我阿姐怎麼樣了?”姜念急道。

    楚陌景微歎,手往上,按著阿九的眉心,雖然阿九此刻聽不見,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真是胡鬧……”

    話音落下,室內寒氣四溢,只見他抬手自阿九眉心一路往下,停在她心口,至寒真氣加持,楚陌景本想直接把她體內的毒逼出來,沒想到阿九頭一偏,無意識地吐出一口血來,楚陌景立即停下,神色漸漸凝重起來,連點她周身大穴,轉頭道:“這毒不能強行逼出來,你們去雲來客棧,接一位紀神醫進宮來,他能救阿九。”

    姜皇竟沒質疑什麼,連問都沒問一下,只一招手,便有人出門去辦了。

    楚陌景用衣袖擦干淨阿九唇邊的血跡,看向阿九的目光帶著幾分薄怒和責備,動作卻極為輕柔。

    姜皇又揮揮手,眾人都知趣的退出去了,太醫們也抹了把冷汗,心道撿回一條小命,同時也在暗暗奇怪,那白衣男子究竟是何人?

    “你是什麼人?”姜皇問。

    楚陌景只道:“我不會害她。”

    姜念也強調說:“父皇,他絕對不會害阿姐的,我可以保證……”

    “你姓楚……你父母是誰?”姜皇問的卻是另一方面,這下,不僅楚陌景,連姜念都有點納悶了,哪有人一見面就問人父母的?

    楚陌景不笨,察覺到姜皇的臉色眼神變化,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反問道:“你認識我?可我並未見過你,還是你見過與我相似之人?”

    “朕不認識你,也未曾見過與你相似之人,”姜皇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他似乎也很是不解,用一種微妙的,離奇的口氣說:“朕只是很小就見過一幅畫,畫上的人跟你一模一樣。”

    姜念“咦”了一聲,“難道是楚大哥的父親?”

    姜皇搖搖頭,語氣更加費解,緩緩道:“朕說過,不是相似,畫中之人的衣著,佩劍,容貌,神態,風姿……跟你俱是一模一樣,再相似的父子也不可能像到這種地步,更何況……”

    頓了頓,姜皇一字一句道:“那幅畫從第一任姜皇在位時就存放於皇室宗祠之中,大越皇朝滅後,姜,晉兩國興起,距今已有近兩百年,而你不過雙十年華……”

    兩百年前的一幅畫,畫上的人卻是兩百年後的人……姜念年紀小,被繞暈了,不知為何,冷不禁的打了個寒磣。

    楚陌景聞言,亦是怔住,饒是以他的心性,此刻也忍不住驚詫,百思不得其解,他能肯定他是自出生起就被師父養大的,那為何會與兩百年前的一幅畫扯上關系?而這幅畫還是在姜國皇室的宗祠之內……僅僅是巧合嗎?

    楚陌景握著阿九的手,一時間都沒人開口,靜默良久,楚陌景問:“能否讓我看看這幅畫?”

    “你並非我姜國皇室之人,不得進入宗祠。”皇室宗祠裡,安放的都是姜國歷代皇帝,列祖列宗,自然不可讓外人進入。

    這話一出,還未等楚陌景再說什麼,門外便有腳步聲響起,“皇上,微臣在雲來客棧的確找到一位紀神醫,卻不知是不是……”

    楚陌景不再多言,其余事情皆可容後再談,現下,還是救阿九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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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2:17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蘇醒

    紀恆進來後,不著痕跡的跟楚陌景交換了個眼神,不多言,上去就給阿九把脈,沒過多久,紀恆就皺起了眉頭。

    姜皇打量了一下,頗為不安,問:“嘉寧中的什麼毒?有無性命之憂?”

    紀恆歎了聲,說了句:“幸好。”

    “怎麼?”姜皇更為不解了。

    “她中的毒會令人長睡不醒,無知無覺的死去,這種毒並不罕見,卻難分辨,解起來也麻煩,但最可怕的地方在於,當這種毒碰上雲蘿花的香氣,就會誘變成另一種劇毒,也是無解之毒,醫經上稱之‘夢回’。”紀恆解釋道,“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雲蘿花早就滅絕了。”

    姜皇松了口氣,楚陌景神色也緩和了許多。

    “那本宮就放心了。”裴皇後綁了幾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有裴英這樣的兄長,裴皇後硬起來也是雷厲風行,姜皇眼睛一掃,姜念已經指著一個胖胖的小太監,驚叫道:“母後,這不是跟了您許多年的小胖子嗎?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宮原以為待他們夠好了,可這世上,哪兒都不缺白眼狼!”

    “皇後的意思是……”

    裴皇後看向姜皇,像是無力極了,“這麼多年了,皇上心裡清楚的很,卻非要裝糊塗,臣妾也累得慌。臣妾知道,這輩子千錯萬錯,最錯的就是沒為您生個皇子,所以臣妾處處忍讓,可時至今日,這就是臣妾一再退讓的後果!”

    裴皇後指著昏迷的阿九,忽然間破了音,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女兒,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才回來,卻又要遭受這麼多的罪……您不心疼,我心疼啊。”

    姜皇對阿九原本就有愧,如今這個女兒代他受罪,他更是難受,他也知道皇後的言下之意,可是對於麗妃那邊,他終究還是抱了一絲希望,他不願相信是寵了多年的枕邊人要害他。

    事實上,早在事發之時,裴皇後與麗妃之間,姜皇心中的天衡已經偏向了裴皇後。

    就在僵持之間,紀恆忽然一笑,彈出一枚藥丸塞進了被綁著的小太監嘴裡,那胖胖的太監眼神漸漸變得呆滯,“可以了,現在你們想問什麼,他都會據實以告。”

    裴皇後詫異的瞥他一眼,隨即肅容問那太監:“本宮送與皇上的膳食中為何會有毒?”

    “我偷偷下的。”

    “為何要下毒?是誰指使你的?”

    這回那太監掙扎了一會兒,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還是抵不過藥性,吐出了四個字:“……麗妃娘娘。”

    姜皇眼中的希望慢慢消失,坐在椅子上愣了許久,伸手按住了雙眼。

    阿九是在第三天醒來的,透過窗子的陽光太盛,照得她眼睛刺痛,睜不開來,朦朧間,有人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又走近來,定定的看著她。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阿九就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喚道:“師兄。”

    楚陌景扶她坐起來,面無表情,問:“有雪蠶冰魄在,你也會中毒?”

    阿九心知瞞不過她,眨著眼睛裝無辜,“師兄明知故問。”

    “明知顧問?”楚陌景聲音沉下,加重了語氣,“明知你是故意為之還問嗎?”

    他極少有這般嚴肅到動怒的情況,阿九心裡發咻,眼睛一轉,捂著心口說:“哎喲,師兄,我難受……”

    “那就難受著吧,”楚陌景淡淡道:“難受你才知道教訓。”

    阿九瞪他,“你這個石頭,不,石頭都比你軟!”

    楚陌景松開手,“要給你拿塊石頭來嗎?”

    阿九:“……”她竟然被噎得無語了!

    畢竟是中毒剛醒,阿九這一急,就急得直咳嗽,眼裡直冒淚花,控訴的望著他。

    楚陌景微歎一聲,倒了杯水,湊近她唇邊。阿九有個特點,楚陌景一旦溫柔起來,她就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了。

    眨了眨眼睛,阿九扯著他的衣袖,不動也不說話,就直勾勾的瞧他,配上那慘白的小臉,還真有點楚楚可憐的模樣。

    好歹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楚陌景很明白她是什麼意思,頗有些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就這副樣子還不忘撒嬌?

    可是……楚陌景心中一動,暗暗歎了口氣,一口飲下杯中的水,壓上了她的嘴唇,用一種最親密曖昧的方式將水渡了過去。

    阿九眉眼彎彎,等水渡完也不讓他離開,咬著他的唇,極盡纏綿之意,直到她一口氣緩不過來才放開他。

    “我昏迷的時候朦朦朧朧的,好像有人這樣給我喂藥,”阿九笑吟吟的說:“不過,這種事還是醒來做更有意義,師兄說是不是?”

    沒想到阿九昏睡的時候還有感覺,楚陌景一時有點尷尬,又有些無奈。

    阿九偏著頭看他,倏而道:“師兄,如果有一天,我永遠醒不過來了,你會難過嗎?”

    “別胡說!”楚陌景聲音微冷。

    阿九笑得甜甜的,“每次我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你才是最溫柔的,就連動怒都溫柔得讓我心顫。”

    楚陌景聽得皺眉,按住她的肩膀,“你再睡會,一醒來便胡思亂想。”

    “好吧,我不說笑了,”阿九搖搖頭,笑意收斂了幾分,“我昏迷幾天了?”

    “這是第三日。”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楚陌景提前就說了,“麗妃暫被關押,其子被軟禁,皇後堅持要等你醒來再做定奪。”

    阿九並不意外,這種狀況,莫名的重合了前世的軌跡,想了想,她又問:“還有其他的事發生嗎?”

    楚陌景聞言,靜默了一會兒,還是把姜皇所說的離奇之畫跟她說了。

    “什麼?”阿九聽得差點蹦起來,“兩百年前的畫跟你一模一樣?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

    話一出口,阿九就愣了一下,說到離奇,她都重生一回了,豈不是更離奇嗎?從前她沒細想,時光倒流只當是上天的恩賜,可如今卻越想,越是深感恐怖與敬畏。

    楚陌景垂了垂眼眸,沒出聲。

    阿九雙眼微瞇,驀地用一種怪異的語氣問:“師兄,你知道師父今年多大了嗎?”

    阿九想起在千層塔時,邱長老跟她說的了迦聖僧的事情,不知為何,她有種直覺,谷主肯定知道什麼……有關於楚陌景的身世,一定是個天大的秘密。

    那幅畫,總要親眼看一看,姜國宗祠,非姜國皇室之人不得擅入?這簡單,她是姜國公主,以楚陌景跟她的關系,好歹也算是半個皇室之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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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2:28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情意

    楚陌景自小便是一副七情不動的模樣,也沒什麼好奇心,有些事他看得明白,可谷主不說,他就不問。

    谷主的年紀沒人知道,就像紀恆當年感慨,谷主幾十年都是那副樣子,一點衰老的跡象都沒有,跟個活神仙似得。

    楚陌景搖頭,阿九癟了癟嘴,“看來咱們得回去一趟了。”

    “你體內余毒未清,等你好了再說。”楚陌景自然是以她的身體為重。

    阿九笑了笑,去拉他的手,正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了,裴皇後看到阿九醒來,先是驚喜,而後,目光便落在了他們交握的手上。

    “阿姐!”姜念飛撲了過來,撲到一半被楚陌景拎住了後領,這才想起阿九身體虛弱,頓時蔫了。

    裴皇後是長輩,又是阿九生母,楚陌景遵從禮數,向她見禮。

    “母後。”阿九笑瞇瞇的叫了一聲。

    裴皇後走到床邊坐下,摸摸她的頭,柔聲道:“都是母後無能,害你受此大罪,身體怎麼樣了?”

    “沒事,我好著呢。”阿九一邊回著,一邊瞄了眼楚陌景,心知裴皇後剛才肯定都看到了。

    裴皇後見此,雙眼瞇了瞇,看了看楚陌景,又看了看阿九,似笑非笑:“救命恩人?你當母後是好騙的?”

    阿九無奈,只好實話實說,“母後,他是我師兄,當年就是師兄將我帶入師門,沒有他我還活不了,跟救命恩人也差不多了。”

    裴皇後表情一變,站起身來,重新打量起楚陌景來,饒是以她的挑剔眼光,對這人也挑不出什麼來,都說知女莫若母,阿九對楚陌景的感情,她要再看不出來就太瞎了。原以為這人來歷不明,裴皇後擔心他會害阿九,可沒想到,卻是阿九一起長大的師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就最易生情,裴皇後瞧著楚陌景什麼都好,就是出身江湖,未免有些配不上阿九的公主身份……雖說如此,但裴皇後也不得不承認,楚陌景容姿絕佳,滿身清貴之氣,還要遠勝名門世家的公子,只要不說,沒人會把他和江湖草莽聯系在一起。

    不過一個照面,裴皇後腦中就轉過了諸多念頭。

    “母後,師兄他……”阿九雖不知裴皇後在想什麼,可她知道她的帝後父母身居高位慣了,對門當戶對看得極重,要不然前世也不會差點就讓她聯姻了。

    “你這孩子,既是你師兄,你怎麼不早說,母後謝他還來不及呢!”裴皇後說著,對楚陌景笑了笑,略帶歉意,“本該以上賓之禮相待,不曾想阿九太過任性,竟用這種方式帶你入宮,楚少俠勿要見怪……”

    這話將主客之別分得太清楚,阿九哀嚎,她就知道,裴皇後一旦知曉楚陌景的身份,必會如此!

    果然,裴皇後接著就道:“本宮這就派人為楚少俠安排另外的住所……”

    阿九唇邊的笑容消失了,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本著對孩子的拳拳愛護之心,總想著給孩子最好的一切,卻不問問孩子想要的是什麼。

    裴皇後是愛女之心,阿九卻早已不是幾歲的小娃娃了。

    “不必,”不待阿九出聲反駁,楚陌景便很自然的道:“都一樣。”

    一樣?哪裡一樣?未婚男女住在一道,縱然是一起長大的師兄妹,也不太好吧?

    裴皇後蹙了蹙眉,姜念人小鬼大,直接說:“母後,你就別做壞人了,阿姐如今這樣,也離不開姐夫,反正阿姐遲早都會嫁給姐夫,不都一樣麼!”

    裴皇後聽著她一口一個姐夫,眉頭皺得更深了,伸手敲了下姜念的頭,“你胡亂叫什麼,讓人聽了成何體統?”

    “阿念說的沒錯啊,”阿九不想跟裴皇後鬧矛盾,便轉移話題,“聽說麗妃被關押起來了,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她?”

    提及麗妃,裴皇後臉色嚴肅了許多,“麗妃一個人把事都攬了,大皇子倒是被摘出去了……你父皇念舊情,又顧著大皇子,恐怕……”

    阿九了然,其實比起姜皇的念舊情,沒有波及大皇子才令人更不爽,不過,她相信裴皇後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母後有什麼打算?”

    不出所料,裴皇後冷聲道:“你放心,一次教訓就夠了,本宮不會再留著她添堵!”

    外面傳來騷動,裴皇後神情微動,囑咐阿九好好休養,便帶著依依不捨的姜念離開了。

    阿九身體虛弱,有武功在身也察覺不到什麼,就看向楚陌景。

    “有很多人在奔走。”楚陌景聽了一下,若有所思。

    “禁軍出動了?莫非是又有什麼事?”阿九想了想,皺眉道:“師兄,我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要不……”

    她朝楚陌景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楚陌景順從的湊過來,阿九低聲說:“師兄,我們去夜探宗祠如何?”

    有些事拖得越久越讓人不安,既然無法光明正大的進去,那只能走偏門了。

    楚陌景抬眼瞥她,雙目清明透澈,直看得人心裡發慌,半響才道:“你余毒未清,不能冒險……我去。”

    阿九不滿,哼了一聲,嘀嘀咕咕的說:“我可不是為了好玩,這宮裡你沒有我熟,你去,你認識路嗎?”

    她轉動著眼睛,一副考慮周到的模樣。

    楚陌景看著,抬手覆上她的額頭,倏而微微一笑,笑意自眼底溢出,暈染了清絕如畫的眉目,仿佛融了十丈冰川,叫人心動無度。

    “師兄笑起來最好看……”阿九眨了眨眼睛,看起來非常純真無邪,“不來親我一下嗎?”

    楚陌景對上她的目光,靜默一瞬,唇角微揚,手掌往下覆住她的雙眼,一個溫柔至極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輕柔如風,溫柔似水,阿九什麼都看不到,觸感反而更敏銳,她仿佛聽到了風在吟唱,水流繾綣的聲音,於是她忍不住笑了,笑出聲來,“師兄,有時候我會有種錯覺,其實你從來沒有忘情過……”

    “是麼……”楚陌景不置可否,遮住她雙眼的手卻沒有放下。

    阿九伸出手依偎過去,“幸好,忘情與否你都在我身邊,否則……”

    楚陌景扶著她躺下,淡聲道:“睡吧,我在這陪你。”

    過了許久,掌下的呼吸變得均勻,楚陌景移開手,盯著自己的手心,慢慢的按上心口,他向來隨心所欲,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別拒絕她,別傷害她,要待她更好……

    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了迦聖僧一生慈悲,普渡眾生,他佛法無邊,佛性入骨,可他終究還是個人,是人就逃不開人生八苦,無欲無求是一種境界,順其自然又是另一種境界。

    楚陌景是楚陌景,他不是了迦聖僧。

    紀恆過來看了一次,見阿九還在睡,楚陌景又一直陪著,便又去配藥了,阿九中的毒能解,卻相當麻煩,否則憑紀恆的醫術也不會到現在還余毒未清了。

    夜幕降臨,暗色無邊。

    阿九還在沉睡,楚陌景看了看,沒叫醒她,幫她拉了拉被角,起身往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邊,身後便傳來憤憤的低語,“師兄要去哪兒?”

    楚陌景一怔,轉身便看到阿九坐在床上,直勾勾的望著他,因為睡足了,她臉色不像之前那邊慘白,反而有些紅潤,雙眼也有神了許多。

    “你還是想一個夜探宗祠!”阿九鼓著腮幫子生悶氣,“都說了你一無所知的闖進去很危險,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平日裡還說我,看你自己……”

    阿九開啟喋喋不休模式,楚陌景走過去一下子捂住她的嘴,不廢話,直接低聲道:“乖,去換衣服。”

    阿九有點傻了,這口吻……怎麼跟以前那麼像了?

    顧不上細想,阿九趕緊換好了衣服,跟著楚陌景悄悄的出門而去。

    阿九不能運功,楚陌景打橫抱起她,腳尖一點,按著她的指路,避過宮人,在樹梢上飛掠而去。

    皇室宗祠屬宮中禁地,一般大日子裡拜天祭祖才會有人去,平日裡只有兩三個人守著,楚陌景身形一晃,那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全部倒下了。

    進了門,一片漆黑,楚陌景如今內力深不可測,目明耳聰,夜裡也能視物,阿九大病初愈,卻是不行。

    阿九扯了扯楚陌景的衣袖,示意他把她放下,而後掏出一個火折子,這才看清了室內,原來他們正對著一排排牌位,在這大晚上的,還真有點嚇人,阿九雙手合十,輕聲念叨:“後輩無意冒犯,還望先祖莫要怪罪。”

    楚陌景亦是隨她一起,躬身施禮。

    宗祠並不大,來來去去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姜皇說的那幅畫,阿九道:“應該是有暗門,若是匠師爺爺在就好了,咱們可不懂機關……”

    正說著,她忽然聽到“卡嚓”一聲,前方放著牌位的石壁驀地轉動開來,一條暗道出現在眼前,她愕然的望向楚陌景,楚陌景面不改色,“雙闕是匠師爺爺打造,我自幼耳濡目染,學了一些皮毛。”

    阿九無語,她真想問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走吧。”

    一路往裡,直到面前又出現了一道石壁,楚陌景按上機關,這機關看著輕小,卻極重,石壁慢慢往上,露出了裡面空曠的暗室。

    阿九一眼就看到裡面正中央的位置掛著一幅畫,畫上只有一個人,白衣負劍,那眉眼,那神態,那世間罕見的絕世容姿,除了楚陌景之外不會再有旁人,可她還來不及震驚,就又看到一個人拿著刀往畫上砍去,目的很明顯是要毀了那幅畫!

    石壁升起的時間太長,楚陌景不能松手,阿九目光轉冷,立即翻身滾了進去,手腕轉動,“鐺——”地一聲,雪蠶冰魄撞上了那人手上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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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2:44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夢回

    猝不及防的一下交鋒,阿九本以為自己大病初愈會落入下風,卻沒想到那人竟是一點武功都不懂,一下子朝後仰去,跌在地上,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盯著阿九。

    “麗妃?”阿九睜大雙眼,有點難以置信,因為眼前之人,正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被關押的麗妃。

    麗妃見勢不妙,猛地朝畫卷撲去,阿九閃身掠過去,一把將畫搶了下來,淡淡的冷香從畫上傳來,透著古樸而厚重的蒼涼氣息,阿九頭一暈,眼前黑了一下,麗妃已經持刀刺了上來。

    楚陌景按下機關,及時趕到,瞬間制住了麗妃,點了她的穴道,轉而攬著阿九坐下。

    阿九頭暈目眩,只當是中毒未愈又動武的後遺症,伸手揉了揉眉心,展開手上的畫卷,朝楚陌景笑了笑,“幸好我們趕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臉色有多不好,先前的一點紅潤也消失不見,面如白紙。

    楚陌景皺眉,指尖按上她的脈搏,“哪裡不舒服?”

    “沒事……”阿九將畫遞給他,“師兄,你先看看這個?”

    手下的脈搏忽而平穩,忽而紊亂,楚陌景有些擔憂,沉聲道:“我先送你回去。”

    “真的沒事……我很奇怪,”阿九搖頭,看向麗妃,神色狐疑,“你怎麼會在這?”

    麗妃咬牙切齒,恨恨道:“功虧一簣!又是你,嘉寧公主,你簡直陰魂不散!”

    毒害姜皇不成,毀掉畫卷又被阻止,麗妃氣得快吐血了,偏偏這兩件事還都是壞在同一個人手上。

    “你為什麼要來毀壞這幅畫?不對,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這幅畫的?”阿九思前想後,得出一個靠譜些的定論,麗妃之前肯定什麼都不知道,毒害姜皇一事敗露後,麗妃便成了廢子,但這廢子顯然還是能再利用一番的,阿九覺得麗妃是受人指使,否則要毀畫早就毀了。

    麗妃冷笑道:“你想知道?本宮偏不告訴你!”

    阿九覺得好笑,“你不說,難道我就沒辦法了嗎?我勸你還是好好說出來,否則一顆藥喂下去,免得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連累你兒子!”

    這話戳中了麗妃的軟肋,她倒是能咬舌自盡,可她沒這個膽子,說白了,麗妃想讓她兒子當皇帝,不僅僅是為了她兒子,也是為了自己,如果死了,還談什麼享福作威?

    “你這個賤人!你為什麼總是跟本宮作對?你還有臉問,若不是你,本宮至於落得這個地步嗎?哈哈哈,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本宮治不了你,總會有人收拾你……”

    楚陌景一揮袖,麗妃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泛青,渾身哆嗦不停,沒堅持多久就暈了過去。

    “我還有話問她呢……”阿九似笑非笑的瞥了楚陌景一眼。

    “交給旁人問也是一樣。”楚陌景淡淡道:“何必污了耳朵。”

    阿九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罵過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還不至於連這點就受不住,大象才不管螻蟻怎麼看!”

    “這紙質特殊,摸上去跟別的不同,難怪兩百年都不腐不化,”說著,阿九翻看著手上的畫,忽然“咦”了一聲,“師兄你看,這畫後面有字!”

    ——卻憂之谷初見殿下,驚鴻一瞥,吾心慰然。百年回首,山河永寂,望珍重。巫賢絕筆。

    “……”阿九震驚的看向楚陌景,“卻憂之谷是指卻憂谷?可兩百年前還沒有卻憂谷吧……巫賢是誰?師兄認識這個人嗎?”

    楚陌景搖頭,默然不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有種莫名的情緒自心胸溢出,激蕩惻然,良久他才出聲,“若無意外,師父應當知曉。”

    “巫姓極為少見,”阿九前世翻閱過很多姜皇室的史書典籍,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但是史書中記載,姜國第一任皇後名叫巫情……”

    阿九一激動,心血翻湧,忽然臉色一變,話至一半直接吐出血來,倒在了楚陌景懷裡。

    “阿九!”楚陌景措手不及,抱著她急速離開。

    紀恆連日辛苦,好不容易配好藥能睡個好覺了,結果又被搖醒了,氣得他想罵人,可熟悉的清寒氣息又讓他把氣勁壓下去了,苦著一張臉,很是無奈的睜開眼睛坐起來,“阿景,又怎麼了?”

    還沒等到回答,紀恆一睜眼就嚇得瞌睡蟲全都跑光了,他還沒見過楚陌景這種表情,不是淡到極致的涼薄,而是一種強行壓抑的森冷,其中又透著股急躁,再一看,他手上抱著的阿九,氣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弱了下去。

    “先前不是好多了麼,怎麼又變成這樣?”紀恆急得跳下床,翻箱倒櫃,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先強行施針穩住阿九的不斷減弱的氣息,再一把脈,他氣急敗壞的吼:“夢回?她怎麼會中了夢回之毒?這不可能啊!阿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楚陌景聞言,神色愈漸凝重,毫無隱瞞的將他們夜探宗祠一事說了出來,紀恆越聽越是匪夷所思,“畫……那幅畫給我看看!快!”

    楚陌景拿出畫卷遞給他,紀恆一展開,淡淡的冷香鑽入鼻中,他身形驀地僵住,一把將畫按在桌上。

    “紀叔叔,你說過雲蘿花早已滅絕了,阿九為何還會中夢回之毒?”

    “我也以為雲蘿花早已滅絕了,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雲蘿花其實還有一個作用,將之磨碎塗於特殊材質的書畫之上,可保書畫卷經久不腐……”

    紀恆喃喃的聲音宛如一道炸雷,楚陌景眼眸顫了顫,“您是說……”

    “這畫卷用雲蘿花處理過,阿九本就余毒未清,”紀恆長歎,“兩者匯聚,催化了阿九體內的毒,使之變成了天下奇毒之一的夢回之毒!”

    楚陌景想起紀恆之前說過‘夢回’是無解之毒,心下一涼,連聲道:“天下萬物相生相克,既是毒,定然該有解藥……”

    紀恆很是頭疼,使勁拽著頭發,顯得很暴躁,“你說得對,夢回之毒原本是有解藥的,解藥就是與雲蘿花相伴而生的回頭草,可雲蘿花都滅絕了,回頭草也早就絕跡了!哎呀,你說你們,余毒未清就敢去冒險,我怎麼說你們好?”

    以前遇上任何棘手的劇毒,都沒見紀恆如此煩躁焦慮過,可這一次……楚陌景捏著手心,“神醫谷呢?”

    紀恆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既是絕跡了,神醫谷怎麼會有?”

    楚陌景低著頭,看著阿九氣息奄奄的模樣,頭一回自責的無以復加,心裡像被利刃撕扯開來,一瞬間鮮血淋漓,他眼睛發紅,緩緩抱住了阿九,“我不相信一點辦法都沒有,紀叔叔,我求你。”

    紀恆渾身一震,在楚陌景被魔血纏身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說過‘我求你’三個字,他原以為憑楚陌景的性子,這一生都不會聽到楚陌景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一時竟無言以對。

    紀恆對上楚陌景漸漸轉紅的瞳仁,又急又怒,聖僧捨利幫楚陌景化解了魔血,令他體內奇跡般的同時存在著正,魔,佛三種內力,可謂承天眷顧。但有句話叫禍福相依,練武之人最忌走火入魔,楚陌景生性冷淡,一直控制的很好,但此刻受情緒感染,竟讓魔道內力占據了上風,正佛內力純正平和,唯有魔道內力邪肆橫生,難以抑制。

    好在楚陌景根基深厚,只是一時亂了心神,沒等內力紊亂就將之壓下了。

    紀恆看著他周身氣勁重新穩定下來,才松了口氣,這化解了魔血還沒多久,要是又走火入魔可真得把人氣死!他快速的說道:“阿九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不想辦法救她嗎?你們兩個真是,不是你出事就是她出事,一個個的都不消停!我遲早被你們倆給嚇死!”

    說著,紀恆指點楚陌景封了阿九幾個穴位,手下不停的飛速施針,翻著藥箱,找出幾枚藥直接往阿九嘴裡塞。

    “也幸好是夢回,這種毒跟其他劇毒不同的是,它一時半會要不了命,只是挺折磨人,”紀恆歎道:“之所以叫夢回,是因為中此毒者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回憶裡,或虛幻,或真實,或美好,或丑惡,直到有一天再也分不清虛幻真實,不是在美好的記憶裡沉睡不起,便是陷在噩夢裡再也出不來……阿景,我不瞞你,這種毒靠得是毅力,撐過一天是一天,我也不知道阿九能撐久……”

    “……是麼。”應聲的不是楚陌景,而是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阿九。

    聽到她的聲音,楚陌景跟紀恆都僵住了,阿九看著兩人模樣,低低笑了一下,“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這回,算是自掘墳墓嗎?”

    不同於以往的面無表情,楚陌景說不清是什麼神色,眉眼沉落,雙目微斂,他抱著阿九,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低柔而堅定,“我不會讓你有事。”

    阿九抬了抬眼,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不再克制的感情,然後她莫名的想要流淚——楚陌景終於找回了失去的深情,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從互明心意,他們之間,何曾有過一段平靜無憂的歲月?

    阿九寧願相信一切都只是考驗,而不是命中注定,他們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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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2:59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情深不壽

    麗妃還是死了,沒等阿九派人去抓,她就死在了宗祠暗室裡,趙常將她的屍體帶回來,經紀恆查看,麗妃早就被人下毒了,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人陰了。

    阿九想來想去,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幅畫,還有麗妃的兒子,大皇子。但……她現在已經沒時間耗下去了。

    客棧裡,蔓姬等了好幾天,很是不耐煩,這日,終於等到了相見的人。

    “我還以為你們把我忘了。”蔓姬勾著發絲,含笑的媚眼裡有著不容忽視的怒意。

    阿九一身粉白衣裙,眉目秀雅,除了臉色略白外跟正常人沒區別,楚陌景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松開。

    蔓姬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心裡有點不舒服,要說她有多喜歡楚陌景也不見得,只是年少時候的初次心動頗為深刻。她自幼容貌出眾,天下男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唯有眼前這人,是她第一次想要而得不到的人。

    雖說蔓姬不是為感情昏頭轉向的女人,到底還是有些在意的,尤其對方喜歡的是她曾輸過的對象,所以說,有時候女人的心眼挺小,哪怕她如今跟阿九是合作關系。

    “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你還想談合作的事?”阿九輕聲慢語,相比之下很是平靜。

    “如今大部分的江湖勢力都在段承澤掌握之中,你就一點都不著急?”蔓姬說:“別忘了你那好姐姐咚咚還跟她在一起!”

    阿九沉默片刻,以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道:“急有什麼用,你現在孤家寡人,還得聽我們的。”

    蔓姬一噎,事實正如阿九所言,她是有苦說不得。魔教滅了,憑她的功夫謀劃什麼出路沒有,偏偏要來找阿九他們?實在是段承澤盯上她了,要將她斬草除根,堯都路上,若不是遇見紀恆,她也活不到現在了。

    “你從魔教逃出來,就沒有打探到凌茂群的下落嗎?”阿九想不通的正是這一點,凌茂群武功極高,老謀深算,老窩都被人端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蔓姬搖搖頭,同樣納悶,“教主……教主就好像失蹤了一樣……”

    “算了,先不管他,既然咱們合作,我正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阿九摸著下巴,笑了笑,“美人計你應該很熟練吧,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混到姜國大皇子身邊,然後……”

    阿九壓低聲音,囑咐了一番。

    蔓姬挑了挑眉,“你確定?”

    “對,別用那種古怪的眼光看我,我這也是幫你找一個安全的庇護之所,至少段承澤絕對想不到你會混到姜國大皇子的身邊,兩全其美,不是嗎?”

    蔓姬嗤笑,不客氣的說:“你小小年紀,一肚子心眼,我這個真正的魔教妖女倒是自愧不如了!”

    說著,她若有若無的瞥了眼楚陌景,後者仍舊是一臉淡然,什麼反應都沒有,蔓姬洩氣了。

    “何必妄自菲薄?你能從段承澤手裡脫身,有多少本事我還不清楚嗎?”阿九淡定的回她。

    蔓姬氣得咬牙,一拍桌子,“行了,事情都談完了,我走了!”

    等她離開了,阿九強自裝出的模樣才破裂,咬著嘴唇倒在楚陌景身上,若非楚陌景一直通過交握的手傳內力給她,她很難不露出破綻。

    “疼?”楚陌景攬著她,輕輕的撫著她後背。

    “不怎麼疼的,就是沒什麼力氣……”阿九一直都很能忍痛,在楚陌景面前卻總是一點疼痛都忍不了的樣子,動輒就撒嬌,但這一次,真正疼的時候,她卻搖頭了。

    夢回之毒,仿佛有利刃在腦海中翻滾撕扯的無數的記憶碎片,頭疼欲裂不外如是。

    楚陌景摸摸她的臉頰,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不用忍。”

    “……那多難看啊!”阿九無力的笑笑,鼻子有點酸酸的。

    楚陌景頓了一下,認真道:“我不嫌棄你……我只心疼你。”

    阿九眼眶微紅,忍了半響,問他:“你怎麼想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聽紀叔叔說你中了無藥可解的夢回之毒,當時……”楚陌景說的輕描淡寫,“當時險些走火入魔,然後我就想,縱然我死了也不能讓你死,我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大師兄怎能對小師妹食言?”

    阿九摟住他,低低道:“如果我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楚陌景手指滑進她的長發,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絕望,他像皚皚白雪,一片純粹無暇,冰消雪融之時只有無聲的溫柔,無論面對什麼都如此坦然無懼,“別怕,我永遠陪著你。”

    阿九不僅愛他,更依賴他,因為彷徨恐懼時,只要看著師兄,就能生出無限的勇氣,因為他值得依靠。

    商議之後,紀恆讓楚陌景帶阿九回卻憂谷,一來谷主神秘莫測,不知道活了多久了,知道的肯定也比旁人多,說不定會有什麼辦法,二來,阿九是因為那幅畫才中毒,而那幅離奇的畫,恐怕也只有谷主才能解釋了。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下的辦法,按照紀恆的說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這一回也真是無能為力了。

    “我就不陪你們一起回去了,”紀恆一番思慮,才說:“我去晉國找少陵,宋姑娘是千機閣少閣主,若是還有人有辦法,一定只有她了。”

    紀恆其實也不放心,看了看阿九,欲言又止。

    “紀叔叔,我會帶阿九回去,”楚陌景道:“平安回到家。”

    紀恆心中酸澀無比,只能長歎一聲,“一切都只看你們的造化了。”他心中也有無窮無盡的擔憂,可他是兩個孩子的長輩,他們還在努力,他又怎麼能先絕望。

    紀恆一路看著他們長大,先前什麼事都挺過來了,他相信,上天不會如此殘忍。

    兵分兩路,阿九跟楚陌景卻還得先擺平姜國帝後。

    阿九找了個借口,她中的毒只有師門有解藥,順道回去看看師父。

    帝後雖然不捨,但也無法拒絕,最難糊弄的反而是姜念和……裴子緒。

    姜念小公主抱著她哭得稀裡嘩啦,說什麼也不肯松手,小孩子最是敏感,生怕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阿姐了,阿九好生安慰,無奈之下,只得讓楚陌景打暈了這孩子,交給了裴皇後。

    既然要離宮,那麼什麼都得打點好,雖然跟蔓姬合作,但是阿九並不完全相信蔓姬,她給趙常等護衛都分派了任務,什麼後果都提前考慮到了,最後一站還是將軍府。

    去了才知道,裴子緒被裴英關了緊閉,現在還沒放出來,阿九一聽就哭笑不得,她還奇怪呢,她都把楚陌景弄進宮了,裴子緒當時反應那麼大,最後卻沒人影了,原來如此。

    阿九也有點歉疚的,這位表哥今生待她的確是好,可她連半點心思都沒放在他身上,連他被關緊閉也是剛剛知曉。

    其實裴英關裴子緒緊閉倒也不全是因為阿九,還有為了防止裴子緒再跟段承澤來往,裴英夫人是個寵孩子的,也管不住裴子緒,裴英想來想去就直接關裴子緒緊閉了,美其名曰讓他磨磨性子……天知道裴子緒那性子已經敦厚的不能再敦厚了。

    阿九感慨,裴英夫婦都不會教育孩子,也難怪養成裴子緒那種容易被人騙的性格。

    裴子緒被放出來後眼巴巴的望著阿九,聽到阿九要走才慌道:“好好的為什麼要離開?”

    他一直被關緊閉,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九無意多說,只把應付姜國帝後的借口又拿了出來,裴子緒脫口而出:“我陪你一起去吧!”

    楚陌景一直沒出聲,此時抬了抬眼,直言道:“不用。”

    他跟阿九的手一直交握著,裴英一看就了然,拍了下裴子緒的頭,“你給我好好在家呆著,三腳貓功夫添什麼亂!”

    “爹,我功夫雖比不上楚公子,但也能盡一份力……”

    “真不用了表哥,”阿九連連道:“你還是聽舅舅的話吧,我有師兄就夠了。”

    阿九的意思是,楚陌景一人足以保護她了,裴子緒卻理解為表妹覺得他沒用,當下沮喪的低下了頭。

    阿九見此哭笑不得,裴英倒是笑了,爽快的說:“別理這小子,你們快些啟程去拿解藥吧,不要耽擱了,早日康復早日回來!”

    阿九跟楚陌景一道起身告辭。

    裴子緒看著他們攜手離去,低聲歎了口氣。

    裴英語氣嚴肅了一些,“子緒,你是喜歡阿九嗎?”

    裴子緒聞言一愣,這是什麼話,他怎麼會不喜歡表妹呢!

    “子緒,不是爹說你,瞎子都能看出來阿九喜歡她師兄,何況她那師兄……看著就遠非常人,你還是不要攙和了,免得傷了你們表兄妹的情分。”

    這回輪到裴子緒哭笑不得了,好聲好氣的解釋:“爹,你想到哪兒去了!我的確喜歡表妹,但這種喜歡不是占有,我是希望表妹幸福,不要再受苦了,無論如何,我這做表哥的都是站在她那邊的……”

    裴子緒想來,他對阿九,可能還是幼時心理,多年執念作怪,保護妹妹的心情過剩吧,要說男女之情也許有那麼一點,卻也沒有過要娶表妹為妻的念頭啊。

    裴英松了口氣,他原本也有過將阿九跟裴子緒湊成一對的想法,不過兄妹情分最長久,這樣也好。

    為了顧著阿九的身體,楚陌景雇了輛馬車,陪她坐在馬車裡,一路走,一路權當散心。

    “有不舒服嗎?”

    阿九透過車簾,看到外面碧空如洗,輕輕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楚陌景拿著厚厚的披風裹住她,順著帶子系好,而後摸了摸她的頭,“若是難受一定要跟我說。”

    “可是說了你也沒辦法啊。”阿九調侃他。

    楚陌景目光柔和,語氣卻是淡然,“至少我知道你疼,我陪你一起疼。”

    “你這是變著法的說情話,心疼我?”阿九笑得險些岔氣,“師兄你真是正經的可愛!”

    “……”楚陌景念在她是病人,不跟她計較。

    阿九笑著笑著,忽然眼前一晃,黑了片刻,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卻是無礙,她不著痕跡的扯著話題閒聊,“師兄,這樣像不像當年你帶我回家的場景?時隔多年,我還記憶猶新。”

    “嗯。”楚陌景放下了車簾,讓阿九躺在他膝上,俯身看她,“睡一會兒吧。”

    “不想睡,”阿九笑盈盈的盯著他,幾乎是目不轉睛,就好像錯過這一瞬就不能再看他了,“師兄原先也溫柔,現在更多了股小心翼翼的意味,你是怕我會死嗎?”

    楚陌景目光微冷,聲音也沉下許多,“別胡說!”

    阿九神情略有些恍惚,“我好像已經喜歡師兄很久了,師兄以前對我真冷漠,好幾次把我氣哭了!”

    “我何時把你氣哭了?”楚陌景有些莫名其妙。

    “分明就是!我記得我一直追著你,有一次大晚上的下雨,我都快絕望了,偏偏你就出來了,可第二天你又把我丟下了,我當時真的氣哭了……”生怕他不相信,阿九強調了一下。

    相處這麼多年,楚陌景深知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用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阿九,抱著她的手驀地緊了緊。

    阿九怔了怔……不對!那些記憶不是這輩子的,而是前世的啊!阿九一震,喉嚨裡有些腥甜,硬生生的忍下了,她故作無事的笑了笑,“我瞎說的啦,我只是害怕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竟然會分不清前世今生的事了,楚陌景當她胡言亂語,只是有一件事他們都心知肚明……夢回之毒發作了,而且漸漸會令阿九記憶錯亂,渾渾噩噩的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阿九垂下眼眸,死死地咬住牙關,只覺得渾身發冷,不能再想以前的事了,否則就算夢回之毒要不了她的命,她就會不知不覺的說出前世的事,一次兩次,楚陌景當她胡言亂語,可是十次二十次呢?

    楚陌景發覺她在微微顫抖,便不厭其煩的低聲哄她,“別怕,別怕……”

    阿九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聲音微哽,“嗯,師兄,我要睡一會,你記得叫醒我。”

    楚陌景彎腰,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好。”

    一天一天的過去,第三天的時候,阿九在馬車上,指著外面開得正艷的花朵給楚陌景看,拍著手想要,楚陌景便下車去給她摘。

    阿九專注的望著他的背影,白衣翩然,在她眼裡比這世上的一切美景更動人。看著看著,她眼前倏而一黑,不過一瞬的功夫,仿佛世間所有明亮的色彩都離她遠去,只有一片無際的黑暗將她包圍,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然而這一次,她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阿九?”楚陌景回來,見她僵在那裡,抬手把花遞給她,輕聲問:“不喜歡了嗎?”

    阿九聽到聲音,鼻子嗅到了淡淡的花香,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指尖觸到花瓣,下一刻,花掉在了地上,濺起塵土。

    阿九的手還僵在半空中維持著接花的姿勢,楚陌景忽然伸手緊緊擁住了她,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頭上,阿九看不到他的表情,周圍是一片沉寂,有那麼一瞬,她覺得他身體顫了一下,回過神來,又仿佛是錯覺。

    “……喜歡啊,怎麼會不喜歡……”阿九喃喃道。

    楚陌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發出來的聲音沙啞的不像話,“……眼睛怎麼了?”

    “師兄,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人人都說楚陌景淡漠寡情,可此時此刻,他終於體會到,什麼是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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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3:11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愛如深海

    又下雪了,朦朦朧朧,白茫茫的一片。

    馬車在一個小鎮上停下,阿九被楚陌景抱在懷裡,幾片雪花調皮的深入脖子,她敏感的嗅到清寒幽淡的冰雪氣息,問:“下雪了?”

    “嗯,”楚陌景頓了一下,說:“下雪了。”

    阿九手臂勾住他的脖頸,臉頰貼著他的心口,“怎麼不繼續趕路?雪厚了,路就更難走了。”

    楚陌景摸了摸她的臉頰,“先去看大夫。”

    阿九不說話了,當日紀恆並沒有說過夢回之毒會令人失明,她明白楚陌景的擔憂……明知小鎮上不會有紀恆那樣醫術絕頂的神醫,但總會心裡有底一些。

    不出所料,一連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一個靠譜些的,只說阿九體內劇毒太過霸道,怕是……會對五感有損。

    所謂五感,便是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阿九心裡有些數,夢回之毒最刺激頭腦,五感又跟頭腦息息相關,會這樣也不奇怪……

    楚陌景聽後更沉默了,一語不發。

    小鎮上的人大多淳樸,見著一個年輕人抱著個姑娘走在街上都有些好奇,偷偷瞧了瞧又忍不住抽氣,只覺得活了多少年也沒見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別說容貌,光那身風華氣度就令人流連忘返了,只可惜他懷裡那個姑娘,那雙水靈的大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是個瞎子吧?

    等他們從最後一家醫館裡出來,天色已經晚了,阿九能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她拉了拉楚陌景,“師兄,你不累麼,放我下來吧。”

    “不累。”楚陌景淡淡掃了眼周圍,一身冷氣嚇退了好多人。

    阿九失笑,“好多天沒活動了,好歹讓我下來走走吧,到時候毒解了,別弄得我又不會走路了!”

    楚陌景依言放她下來,握著她的手卻沒松開,這讓阿九悄悄松了口氣。

    別看阿九看著鎮定,實則心裡也慌亂難受,一個正常人突然之間什麼都看不見了,那種心裡壓力能把人逼瘋,不管再怎麼努力,眼前都是一片黑暗,這種感覺讓阿九痛恨不已,可……還有楚陌景在。

    她初初失明,其實什麼都不習慣,但楚陌景這段時日無時無刻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顧她,更別說他承受的心理負擔也不比她輕,她不想再給他增加壓力了。

    所以自中毒一來,阿九表現的一直很平靜,哪怕突然失明了,也沒有大吵大鬧,比她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順聽話。

    楚陌景牽著她手,不著痕跡的幫她避過人群,兩人慢悠悠的走著,璀璨的燈火映照著容顏,渲染眉目,竟是流轉不盡的繾綣之意。

    周圍奇異的安靜了下來,很多人看著他們移不開眼,卻也沒有不長眼的上去打擾。

    “累了便回客棧休息。”楚陌景撐著傘,往阿九那邊又移了移,道:“今晚不趕路了。”

    阿九抿唇一笑,准確的抓住他撐傘的手,“別再移過來了,你身上要濕了。”

    “……”

    “我雖然看不到了,可耳朵還是能聽到的。”

    楚陌景:“無礙,雪落不到我身上。”

    細心點的人就能發現楚陌景為阿九撐著傘,半邊身子露在外面,可他衣服上卻一片雪花都沒沾到過。

    “……你別嚇到人了!”楚陌景原本就是天賦奇才,一路奇遇內力飆升,年紀輕輕就已經到了臻於化境的地步,阿九一直沒看到他再跟人動手過,心裡有些模糊的概念,卻也知道,當今世上,怕是沒幾個人能傷到他了。

    楚陌景的反應是揉了揉她的頭,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

    阿九笑出聲來,忽然腳步一頓,喃喃道:“師兄,我好像……看到了卻憂谷的桃花林。”

    先不說阿九都失明了,這裡也不是卻憂谷,而且冬天哪來的桃花林?

    楚陌景神色有一瞬的變化,清透的眼裡盡是掩不住的沉黯之色,他將她拉近了些,也沒反駁什麼,只是溫柔的順著她的話說:“嗯,很快就到家了,桃花也快開了。”

    阿九突然掙開他的手,向前跑去,撞翻了很多攤位,她滿臉茫然,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嘴唇動著,喃喃自語。

    楚陌景想追上去,卻被那些小攤販圍住索賠,他不想傷了普通人,一邊盯著阿九,一邊擺脫小販們,就在一剎那之間,變故突生。

    藏在小販中的真正殺手猝不及防的發難,與此同時,幾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不知從哪抽出了兵刃,朝阿九攻去,阿九毫無所覺的站在街道中央。

    短短一瞬,長劍出鞘,錚鳴之聲震耳,雙闕劍在楚陌景背後出鞘後,劃出漂亮的圓圈,一下斬殺了攻擊阿九的數人,直直的落在阿九跟前的地面,緋劍如火,劍鋒似雪而滴血不沾。

    楚陌景眉目凝霜,震退了周身所有的人,卻沒傷一人,然而下一刻,他身形如鬼魅的閃過,那些藏在小販中動手的殺手,無一不氣絕身亡。

    兩處圍殺的人馬幾乎是同時倒下,楚陌景瞬間移到阿九身邊,收劍入鞘,抱著阿九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群駭然的人。

    是夜,阿九在客棧裡驚醒過來,猛地想坐起身,又渾身無力的倒了回去。

    床邊有人握著她的手,輕輕撫著她的發絲,“別怕,我在這裡。”

    “師兄……”阿九反抓著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不是在街上嗎?我怎麼睡過去了,這裡又是哪兒?”

    楚陌景輕描淡寫道:“沒什麼,你累了,我帶你回客棧休息……乖一些,你繼續睡。”

    “哦,可是……”

    “怎麼?”

    阿九往床裡面移了移,“我想要你陪我一起睡。”

    楚陌景想了想,方才一群殺手不知什麼來歷,但既然被他輕而易舉的解決了一批,想必下一批不會來的太快。

    於是他放下劍,躺了下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撫著阿九的後背,安撫道:“睡吧。”

    阿九笑了一下,心滿意足的鑽進他的懷裡,呢喃道:“師兄,你真好……”

    楚陌景心中驀地湧上一股難言酸澀之感,微不可察的輕輕歎了聲,閉上了眼睛。

    阿九的情況一日比一日更差,小鎮上突然出現的殺手卻沒有再來了,只是楚陌景必須要時刻守著阿九,否則阿九定然會鬧出什麼亂子,因為在幾天內,她不僅記憶更錯亂,時常產生幻覺,而且還失去了嗅覺。

    “前面有兩條路,一條會經過青陽城,阿九,你想去嗎?”

    阿九沉默了許多,楚陌景不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時常都在發呆,一旦有聲音就像是被驚醒似得,聞言,她愣了一會兒,才搖搖頭,“我不想去。”

    與之相對的,是她越發依賴楚陌景,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都離不開他。

    因為中毒,又失去了視覺和嗅覺,阿九隱藏的極度不安全感都冒了出來,而潛意識裡,她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楚陌景。

    “好,那便不去。”楚陌景日漸擔憂,他這段時日說的話可能比他過去一年加起來說的話還多。

    他語氣輕柔,從來沒有不耐煩,阿九聽著,眼眶泛濕,又死死忍下了。

    馬車行至山道上的茶鋪飯館,楚陌景抱她下來透透氣,眼見著阿九以驚人的速度消瘦和虛弱下去,楚陌景卻無能為力,他不止一次的想,天下無敵的武功又有什麼用?只要她平安,他願意拿一切去交換。

    楚陌景沒有比現在更清楚自己的感情,阿九在他心裡,早已逾越性命。

    伙計端來飯菜,阿九摸索著去拿碗筷,楚陌景卻已周到的喂到了她的唇邊,阿九張口咽下,細細咀嚼片刻,又是一僵,放在桌下的手用力捏緊了,豆大的淚珠終於抑制不住的滾落下來。

    楚陌景一怔,連忙放下東西,“怎麼哭了?不好吃嗎?”

    “沒有……我是覺得高興,師兄你看,自從我長大後,你還是第一次喂我,多好啊,”阿九綻開笑容,故作委屈,抽抽噎噎的說:“我中毒後,你對我這麼體貼,以後……就算我身體好了,還是希望師兄能一直這樣待我,好不好?”

    “說得仿佛我以前虐待你似得,”楚陌景不動聲色的順著她的話,“你等我一下。”

    說著,楚陌景沒發出聲響地端著茶杯離開了一下,片刻就回來了,繼續喂阿九吃東西。

    “師兄以前對我也好,卻不像現在這麼……讓我有一種掉進蜜罐的感覺,”說著,阿九笑嘻嘻的說。

    “真是傻。”楚陌景歎了口氣。

    “我就是傻,所以你要更愛我,比我愛你還要更愛我!”阿九語氣特別霸道,特別胡攪蠻纏。

    “開心?”

    阿九肯定的點點頭,笑容純粹:“是啊。”

    楚陌景不著痕跡的帶動她說了會話,拿起茶杯遞給她,“喝水。”

    阿九蹙了蹙眉,聽話的喝了小半杯水。

    楚陌景忽然說:“我方才在水裡加了黃連,苦嗎?”

    阿九被嗆了一下,眨了眨眼,“哦”了一聲,癟嘴道:“難怪這麼苦啊……”

    楚陌景捏著面前的杯子,冒著熱氣的水瞬間結了冰,下一刻,杯子無聲的化成了粉末,很長時間,楚陌景都沒有發出聲音。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阿九吶吶問。

    楚陌景看著她,剎那之間,眼前竟微微模糊了,他騙了阿九,水裡加的不是黃連,而是糖。

    阿九想瞞著他,殊不知他對她有多了解,多年相處,連日來的悉心照料,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又哪裡瞞得過他?

    可他能說什麼?

    你失去味覺為何不說?

    他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體會到阿九的愛,微不足道的小傷口,她能鬧得不可開交,百般折騰人,可真正絕望的痛苦,她卻只是雲淡風輕的掩飾過去,不想讓他知道……

    楚陌景心如煎熬,這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眼睜睜的看著所愛之人離死亡越來越近,卻無可奈何,他願意用一切去換取她的健康,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他伸手接過她的杯子,“別喝了。”

    阿九察覺到了什麼,兩個人相對無聲,誰也不願去拆掉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因為我愛你,正如你愛我。

    “師兄……”阿九輕聲喚道。

    楚陌景抱起她,勉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走吧,繼續趕路。”

    馬車的轆轆聲又響起,阿九低聲喃喃道:“師兄,其實我很怕……失去五感真可怕,比死還可怕。”

    “……我知道。”楚陌景看著,心裡生疼,忍不住去親吻她,從額頭到眉心,再到唇角,輕輕柔柔的宛如春風。

    阿九仰著頭,張口去迎合他,纏綿悱惻,眼淚頃刻間洶湧澎湃,她是真的害怕有一天她再失去了聽覺和觸覺,她連這樣的親吻都感受不到了……

    記憶紊亂沒關系,幻覺也沒有關系,只要有毅力就能壓下,可是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什麼都沒有,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人還能活著嗎?

    “別哭,一定會有辦法的。”到如今,除了楚陌景,也沒人能再給她希望。

    “我曾經問過你,如果有一天我再也醒不過來了,你會難過嗎?”

    楚陌景頓了頓,堅定道:“不會。阿九,只要你相信,我就一定會叫醒你。”

    楚陌景的世界裡沒有如果,就像他說的,他承諾過要保護阿九一生一世,縱然他死了也不會讓她死。

    阿九哭著笑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又算什麼?佛說人生有八苦,前世她求不得,今生她放不下,她果然是個俗人。無論重來多少次,她也難以大徹大悟。

    又是幾日,阿九連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馬車終於行至了離卻憂谷最近的風渡鎮,天色太晚,阿九也不能再繼續折騰,索性就在風渡鎮又歇了一晚。

    翌日清晨,阿九還在昏睡,楚陌景下來拿早點。大早上的還沒什麼人影,客棧的掌櫃跟小二就在閒聊。

    “掌櫃的,我昨兒個聽到有客人說山那頭鬧鬼?說是有個女鬼總在大晚上哭……嚇得我昨晚都沒睡好,夢裡都是女鬼的哭聲!”小二抖了抖胳膊,一臉寒磣。

    掌櫃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說:“什麼女鬼啊!你知道咱們風渡鎮附近有個山谷吧,就是常人去總歸迷失的那個……”

    說著,掌櫃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啊,前段時間,那山谷突然一夜之間沒了,像是被夷為平地……有個瘋姑娘天天就在那兒哭,見人殺人……”

    掌櫃的話聲戛然而止,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勒住了他的衣領,他一抬頭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嚇得一哆嗦,再一看,這不是昨日住進來的年輕人麼,這樣出色的樣貌他印象太深刻了。

    楚陌景的聲音冷得徹骨霜寒,“你方才說的,山谷一夜之間沒了……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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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3:28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撲朔迷離

    掌櫃被嚇了一跳,連忙指天發誓:“絕無半句虛言!客官若不信,盡可親自去查探一番!”

    楚陌景渾然無覺的松了手,只覺腦海中一片茫然,他僵在原地,一時間竟仿佛失去了神魂一般。

    那掌櫃和伙計躲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直到樓上傳來一個輕輕的叫喚,原來是阿九聞聲,摸索著來到了扶梯處,“師兄……”

    楚陌景仿若未聞,沒出聲。

    她腳下就是樓梯,掌櫃跟伙計看了,頓時就想提醒,可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阿九就一腳踩空往下摔了下來。

    “啊!”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叫。

    白影一晃,再看時,阿九已落在楚陌景懷裡,毫發無傷。

    阿九覺得有些他周身氣息不對勁,抬手摸上楚陌景的臉頰,“師兄,你怎麼了?”

    楚陌景對上她清澈卻無焦的眼睛,漸漸回過神來,聲音沙啞,一字一句道:“卻憂谷……可能出事了!”

    “什麼!”

    沒再多停留,兩人即可動身,馬車往卻憂谷的方向飛馳而去。

    阿九滿臉震驚與不可思議,卻憂谷有谷主坐鎮,又有那麼多厲害的老前輩,在她看來分明是天下最安全的世外桃源……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

    卻憂谷是他們自小長大的地方,裡面的人都跟家人無異,阿九對於楚陌景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迫不及待的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師兄,你先別著急,師父那麼厲害,又有匠師爺爺枯骨老人等老前輩在,天下又有誰有本事一夜之間滅了卻憂谷?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陌景沉默了許久,才低低道:“師父曾說過,只要有他在一天,卻憂谷就不會消失,如今卻憂谷沒了,那……”

    話語戛然而止,楚陌景不願再說下去,阿九卻聽懂了,她眼眶隱有濕意,伸手抱住了他,不知道是在安慰楚陌景還是在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不會的,不會的……”

    楚陌景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是谷主一手見他帶大,他雖練武天賦高,卻體質至寒,年幼時險些活不下來,也是谷主花費無數心力才讓他平安長大……聽紀恆說,他會叫的第一句話就是“師父”,可見師徒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

    阿九難以想象,若是谷主出事,楚陌景會有什麼反應……

    楚陌景向來冷靜,可當下了馬車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他差點發瘋。

    原本彷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焦土,谷外的大陣全被毀於一旦,高聳入雲的妄浮山冷冷清清的佇立旁邊……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見了。

    往日游歷歸來,師弟師妹們一聲聲的大師兄還回蕩耳邊,師父會笑瞇瞇的罵他死小孩……楚陌景雙眼發紅,拔劍插入地面,轟隆隆的聲音震如天響,地上一道裂痕延至數裡。

    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自他懂事起,師父常常意味深長的將這話掛在耳邊,迷途之地……如今這裡卻真成了迷途無歸之地。

    “師兄!師兄!”阿九看不到,只聽到動靜,手臂在半空中摸索著,急得滿頭冷汗。

    劇烈的動靜驚動了什麼,尖利的哭叫聲突然響起,一條長鞭狠狠朝著阿九後背甩來,楚陌景單手拽住長鞭,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跌在地上,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模樣,看身形是個年輕女子,只是那女子一直的大哭。

    “誰?”楚陌景冷聲問,出現在這裡,一定跟卻憂谷消失脫不了關系!

    聽到楚陌景的聲音,那女子渾身一震,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漸漸從茫然到悲痛欲絕,喃喃叫道:“……大師兄?”

    阿九認得這聲音,失聲道:“陳蘿蘿!”

    “阿九,大師兄……是我,我是陳蘿蘿。”說著,陳蘿蘿又嗚咽的哭了起來,若是阿九能看見,一定難以相信昔日愛臭美的陳蘿蘿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哭什麼!”楚陌景看了她一眼,眉眼含霜,無邊冷氣漫延,連腳邊的野草都覆了一層冰渣,“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不知道……”陳蘿蘿斷斷續續的,邊哭邊說:“我一直在外游歷,不久前回來想看看我爹,可……可就在那天,我爹卻把我趕了出來……我氣不過就一直在谷外……誰知傍晚時候,這邊火光大起,等我趕到時,已經回天無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憂谷化成一片焦土……”

    “等等!”阿九皺眉道:“谷中大火……你說你在外面,難道就沒有看到一個人跑出來嗎?師父與諸位老前輩武功高強,怎麼可能被一場大火全都困住?”

    陳蘿蘿的話中疑點重重,阿九不得不懷疑,相反,楚陌景卻面無表情的站著,一語不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陳蘿蘿哭得幾近窒息,喘著氣直搖頭,“大師兄,阿九,你們相信我,等我趕到時,就看到卻憂谷被大火覆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有一種可能,”阿九忽然冷冷道:“谷中眾人都被藥迷昏了,再有人放火燒谷……你說你當日被你爹趕了出來?哪有這麼巧,就在卻憂谷遭難的那一天你爹要趕你出來?”

    陳蘿蘿整個人都懵了,她仰著頭,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天空,神經兮兮的呵呵笑了,輕輕道:“你說……是我爹燒了卻憂谷?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陳蘿蘿捂住耳朵,崩潰的抱頭尖叫出聲。

    “當然你爹中毒陷害於我,我就覺得他有問題……”阿九捏著手心,這事疑點重重,但谷主他們對陳夫子早有防備,就憑陳夫子,絕不可能會讓卻憂谷全軍覆沒,也許……這只是一出將計就計,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

    事到如今,阿九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陳蘿蘿一直搖頭,看了看阿九,又去看楚陌景,“大師兄,大師兄你相信我!我爹也沒有逃出來,不會是他的,不會……”

    楚陌景此時神情淡淡的,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了,“當日可有外人前來卻憂谷?”

    陳蘿蘿愣了一下,失魂落魄的說:“沒,沒……不,有!”

    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那天,那天我救了一個人,可他傷得那麼重,卻憂谷外面又有大陣,他不可能闖進去!”

    阿九歎了口氣,楚陌景看了陳蘿蘿許久,眼神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他問:“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你們……你們跟我來。”

    陳蘿蘿說著,轉身就往一個方向沖去。

    楚陌景背著阿九,拔出雙闕劍跟了上去。

    阿九能聽到風掠過的嗚嗚聲,她湊近楚陌景耳旁,低聲說了一句:“師兄,小心。”

    楚陌景抬了抬眼,看著陳蘿蘿的背影,雙眼清如明鏡,平靜道:“我知道。”

    陳蘿蘿領著他們到了一個洞口,吶吶道:“他傷得極重,我把他安置在這裡的,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說完,陳蘿蘿撥開門口的雜草,一馬當先的邁了進去,洞內有著濃重的血腥之氣,楚陌景一眼就看到了裡面的人,他微微一怔,阿九看不見,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就沒開口。

    那人半躺著,身上有著好幾處傷口,血跡從紗布中映了出來,看到楚陌景幾人,他睜大了眼睛,嘴唇蠕動著,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惜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急得眼裡漸漸也有血絲冒出。

    楚陌景走近幾步,就在這時,石洞發出一聲巨響,再看時,出口已經被堵死了。

    陳蘿蘿驚叫一聲,指著那人氣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卻憂谷被燒毀是不是跟你有關?”

    那人無力的閉了閉眼睛,陳蘿蘿攥緊雙拳,“大師兄,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早知如此,我當日就不該救他……我,我殺了他!”

    陳蘿蘿咬著下唇,正要動手,一把劍橫在了她的脖子上,寒氣在脖頸漫開,她哆嗦了一下,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立即被劃出一道血絲。陳蘿蘿偏頭看去,眼裡冒著淚花,難以置信的問:“大師兄,你為什麼……”

    楚陌景看著她,那眼神不再是看師弟師妹們的眼神,他冷冷淡淡的道:“這出戲……你演完了嗎?”

    陳蘿蘿身體一僵,如遭雷劈:“大師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

    “師兄的意思當然是……你在說謊!”阿九倏而笑了,搖了搖頭,臉上隱隱流露出失望之色。

    陳蘿蘿臉色煞白。

    楚陌景一揮手,躺著的人頓時咳嗽不止,啞聲道:“寧姑娘,楚公子,別信她,她……”一句話沒說完,那人一口氣提不上來,又咳了起來。

    陳蘿蘿似哭似笑,諷刺道:“大師兄,我自幼在卻憂谷長大,我是你師妹!你寧願相信他而不相信我嗎?”

    “陳蘿蘿,先不說你話中疑點重重,你說你‘救’的這人,你當真不知道他是誰?”阿九道:“他是名劍山莊少莊主,孟良顯。”

    陳蘿蘿滿是茫然,更不明白了,說:“名劍山莊與你們素有仇怨,他既然是名劍山莊少莊主,你們豈不是更應該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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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19:33:40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背叛

    在阿九看來,陳蘿蘿這樣長在卻憂谷的女孩子,自小沒吃過什麼苦,遇到什麼事都會有長輩頂著,雖然有些小脾氣,但還是挺天真的,以至於她根本不怎麼會演戲。

    “咱們先不說其他,你說你救了孟良顯,而後卻憂谷就出事了,正常人的想法不該是你立刻來質問孟良顯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嗎?可為何直到我跟師兄回來你才想起?卻憂谷遭逢大火,你卻一問三不知,只知日日在此哭泣,連一點去追查的意思都沒有,是不想還是不能?”

    阿九連聲道:“孟良顯是名劍山莊少莊主,說起來我也不相信他,可見了他在這裡,我思前想後,莫不是你一直等在這裡守株待兔?”

    陳蘿蘿啞口無言,半響才道:“你自小心眼多,我說不過你!”隨即她又轉向楚陌景,“大師兄,阿九不信我,你也不信嗎?”

    楚陌景的劍依然橫在她脖頸之上,聞言冷淡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實話實說,否則別再叫我大師兄了!”

    陳蘿蘿眼淚嘩地又下來了,半是痛恨半是難受,“大師兄自小偏疼阿九,何曾關心過其他師弟師妹?”

    阿九哼了一聲,不怎麼情願的說:“他若不在意其他師弟師妹,你現在還有命在嗎?”雖然阿九也想楚陌景眼裡只有她一個人,但那不現實。

    這時,躺著一直咳嗽的孟良顯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掙扎著坐起身,急道:“你們快走,她在拖延時間!快走啊!”

    “拖延時間?”阿九早就料到了,她挑了挑眉,“在等誰來?”

    “我爹瘋了,他早跟段承澤連成一線,想要共謀天下!首要目標便是卻憂谷……”孟良顯苦笑道:“不過寧姑娘你不用擔心,他們本想聯合谷中內賊裡應外合,可到時卻憂谷早已空無一人,什麼都沒有了。”

    “段承澤?他怎麼敢打卻憂谷的主意?”阿九一聽段承澤這三個字就頭疼,簡直是宿敵陰魂不散,偏偏還是打不死的小強,命真大!可是阿九想不明白,若說段承澤跟他們積怨頗深,也該是來對付他們啊?卻憂谷中能人輩出,哪裡是段承澤等人能攻得下的?且段承澤志在天下,為何不惜大傷元氣也要來對付卻憂谷?

    孟良顯看了陳蘿蘿一眼,“這就得問這位姑娘了!”

    聽到卻憂谷在大火之前就已人去樓空,阿九先松了口氣,無論如何,師父他們平安就好。

    楚陌景心上壓著的一塊大石也輕輕落下,隨即便問孟良顯:“你為何在此?”

    “我……”孟良顯一愣,沒出聲。

    陳蘿蘿冷笑,諷刺道:“大師兄這就有所不知了,咱們小師妹魅力大,迷得孟少莊主連父母親妹都不顧了,一聽說是心上人的師門,巴巴的就要跑來通風報信……結果倒好,被段承澤當成了誘餌,真夠愚蠢!”

    楚陌景看了孟良顯一眼,不動聲色。

    “你閉嘴!”阿九心中詫異,面上卻沒什麼表現,“卻憂谷是我師門就不是你師門嗎?陳蘿蘿,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師兄弟姐妹?當年那個雖沖動卻也恩怨分明的陳蘿蘿去哪兒了?”

    陳蘿蘿紅著眼圈,恨恨的說:“那個陳蘿蘿早就沒了!當初谷主不分青白的要殺我爹,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話,我眼睜睜的看著我唯一的親人死在我面前……在那時,從前的陳蘿蘿就已經死了,現在我心裡只有恨!”

    “師父殺了你爹?”阿九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千層塔開啟,你們都去了,只有我沒到,你以為是因為什麼?”陳蘿蘿哭喊得聲音都嘶啞了:“明明我也是卻憂谷弟子,我爹縱有千錯萬錯那也是我爹,他在谷中這麼多年,就憑谷主一句話就該死嗎?什麼卻憂谷,什麼家,那裡就是個無情的地獄!我恨它,我恨所有人,我就要毀了它!”

    楚陌景握劍的手緊了緊,周身冷氣愈重,“忘恩負義,不辨是非,你該死!”

    陳蘿蘿失魂落魄,呵呵笑了起來,“我爹沒了,卻憂谷也沒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你要殺就殺吧。”

    “陳蘿蘿,當年你爹中毒一事還沒給足你教訓嗎?師父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你爹是谷中叛徒!”

    話音剛落,洞門開了,外面有人拍掌大笑:“真感人,幾位敘舊完了嗎?”

    阿九歎了口氣,幽幽道:“段承澤,那一刀怎麼就沒要了你的狗命?”

    她說話毫不客氣,段承澤語氣森然,“阿九姑娘那一刀令我終身難忘,可惜段某福大命大,沒如了姑娘的意,今日倒想再討教一番!”

    楚陌景收劍劈暈了陳蘿蘿,他終歸是沒下死手,留了陳蘿蘿一條命,因為他相信他師父不是陳蘿蘿口中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但事情未明,所以陳蘿蘿如何處置,還是等他找到師父再行定奪。

    楚陌景背著阿九,身形一閃就到了洞外,段承澤獨自一人站在外面,可不遠處的所有山腰上樹上盡是弓箭手,將此處圍成了一個圈,只要輕舉妄動,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

    阿九咬牙,此時深恨自己身中劇毒,看不清形勢,完全只有拖後腿的份!

    “別胡思亂想。”楚陌景還有心跟阿九閒話了一句,阿九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滿是暖意,在他耳邊輕輕“嗯”了一聲。

    段承澤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兩位如此情深意重,真令段某羨慕,可惜阿九姑娘身中夢回之毒,時日無多了啊。”

    “你本事真大,還知道我中了夢回之毒……指使麗妃的人,莫非是你?”阿九揣測道,她越來越混亂,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事情,可是命運的軌跡要運行下去,自然有人會代替前世的她去做那些蠢事,可是看段承澤這模樣……他知道的秘密倒像是比他們還多!

    “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段承澤攤了攤手。

    阿九蹙眉……這一世怎麼處處都有段承澤的身影,他的手到底伸得多長?

    段承澤笑了笑,“這樣吧,兩位乖乖跟我走,也省得動手,屆時兩敗俱傷。”

    “就憑你?”楚陌景平靜道。

    “楚陌景,我知道你武功深不可測,那換個說法,你不想救你小師妹了嗎?回頭草早已絕跡,這世上知道如何救她的不足三人,想必阿九姑娘也等不了你再去找別人了!”

    段承澤把玩著腰間掛墜,楚陌景注意到的卻是他佩戴的長刀……那把刀與段承澤以往佩戴的都不同,隱隱竟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刀未出鞘,楚陌景也說不清,稍稍皺了皺眉。

    “你能解夢回之毒?”關系到阿九性命,楚陌景神色才微微變了。

    阿九一聽立即道:“師兄你別聽他胡說!這人陰險狡詐,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咱們跟他素有仇怨,就算他真知道,哪會這麼好心救我?”

    阿九一雙無神的眼睛准確的“看”向了段承澤的方向,眼中盡是嫌惡,這人是她生平最為痛恨厭惡之人,就算段承澤真有辦法,她也不要他救!

    察覺到阿九的惡意,段承澤雙眼瞇了瞇,隨即是真的很不解,“阿九姑娘,要說結仇結怨那是後來的事,可當年風渡鎮初見,咱們素不相識,為何從那時起你就對我有敵意,甚至次次都不留情狠下殺手?”

    段承澤自認運籌帷幄,萬事都在算計之中,可這件事是他最不能理解的,阿九的敵意來的太莫名其妙!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看不順眼的敵意,而是要人命的殺意!

    “你這麼聰明,不會自己猜麼!”阿九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段承澤慢慢收了笑容,他的溫和是裝的,又不是真的好脾氣,阿九不留情面的嗆他,他也不耐煩了,可是……他要抓的是活口,楚陌景武功太高,他真沒把握在不殺人的情況下留下兩人,是以才循循善誘,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

    阿九也猜到了,憑她對段承澤的了解,這人最是狠辣,下手果決,這回說那麼多廢話卻遲遲不動手,顯然是另有所謀!

    楚陌景沒說什麼,就在方才阿九跟段承澤廢話的功夫,他已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圍盡是段承澤的人,要想擺脫突圍只有一條路……

    氣氛一時僵持,段承澤手碰到了刀柄,臉色變來變去,下了重藥,連聲道:“楚陌景,我不僅知道夢回之毒的解法,還有卻憂谷的大秘密!這麼多年,你師父瞞了你多少事,還有你父母,你的身世……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懷疑過嗎?”

    阿九一驚,楚陌景卻半點沒猶豫,劍尖抬起,眉目間冷若冰霜:“不勞費心!”

    段承澤終於徹底沉下臉來,形勢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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