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丁月 -【東籬南山相與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2-18 00:52:38 |只看該作者
  金陵琬琰(2)
  
  金琬芸一愣,隨即大怒。她轉身從馬車上取下一根趕車用的鞭子,便往歐陽悠身上揮去。鞭子劃在春風裡,呼呼作響。
  
  洛瑤在樹上看她揮鞭的姿勢,心中不禁感慨:十五師妹果然是武學奇才。這套以柔克剛的拂地搖風鞭法,本只是給女子防身之用。她卻能耍得生龍活虎,竟隱隱有奪人性命之相。突然叫道不好:這個打法,十四師弟怎麼受得住?
  
  她剛欲出聲,金琬芸手中的鞭子卻是在空中打了個圈,纏住了歐陽悠的右手。原來歐陽悠身體虛弱,才受了一鞭,便又陷入昏迷之中。她鞭子一甩,歐陽悠便被拋進了水裡。溪水冰冷湍急,只聽得歐陽悠似是清醒過來,在溪中又咳了幾聲。
  
  金琬芸心中著惱,鞭子收了收,伸手抓住歐陽悠的胸口。歐陽悠的臉上混合著泥土和溪水,目無表情,嘴唇微動,嘔出一口血來。
  
  金琬芸哼了一聲:“不錯,這正是如我所願。歐陽悠,想激我殺你?”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來,用嘴咬掉了蓋子,右手捏住歐陽悠的下顎,迫使他張開口,隨後便把瓶中的液體統統倒入了他的嘴中。
  
  歐陽悠被嗆得大咳,嘴中卻斷斷續續地道:“可惜了——此等,此等,佳藥。”
  
  金琬芸捏著他下顎的手緊了緊,臉湊近了他,突然笑道:“怎麼可惜了?十四師哥能多活一天,我心裡就多高興一天。這一路走來,我每日睜開眼,看到十四師哥還沒有斷氣,想到又能折磨你一日,我可是痛快得很。”她說著,手一松,歐陽悠便被摔在地下。
  
  這段話,黃仲清與洛瑤聽得驚奇。二人心下均想:不知他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惹得十五師妹竟要十四師弟活生生地受折磨?
  
  金琬芸續道:“我曾經發過誓,當日你給我的痛苦,我要十倍百倍地償還給你。”她說到此處,語調變得有些哀婉:“那晚的場景每每變成夢魘,讓我飽受煎熬。你這點皮肉之苦,又怎能抵得上?”
  
  黃仲清想到,近半年來在南山上,十五師妹經常尋機會和歐陽悠動手。他當時只以為十五師妹是不滿歐陽悠坐上教主之位,借機滋事。現在想來,其中似乎是另有隱情。
  
  金師妹天資聰穎,年紀小小,已經功力頗深。可歐陽悠身為教主,豈是等閒之輩?兩人交手,沒有一次不是金師妹落了下風。而今時今日,歐陽悠四肢經脈俱斷,加上一個多月前“南柯一夢散”發作後的毒性,終是讓她占了上風,威風了一把。
  
  想到此節,他嘴角彎了彎,心中竟有些高興。同為師兄弟,他與歐陽悠的交情並不多。在南山教十多年,歐陽悠沒少給他臉色看。若不是此次南山大劫,歐陽悠捨命救了他們,今日他說不定也會落井下石。相反,他與十五師妹金琬芸卻是從小玩到大,自然親厚不少。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過節,但純粹論情感,他顯然是願意站在十五師妹這一邊。
  
  黃忠清正想得出神,聽到歐陽悠在地下開口說道:
  
  “那日你我都是等死。如今你好端端地活著,我想死也死不成,不是更好?”
  
  金琬芸聽得又是火起,冷笑道:“好端端地活著?是了,我謝謝十四師哥,讓我‘好端端地活著’,還有足夠的力氣來折磨你!”
  
  她揚起手中的鞭子,正欲抽打下去。突然卻是一個轉身,舉著鞭子朝向黃仲清與洛瑤的方向,喝道:“誰?”
  
  黃仲清與洛瑤暗暗叫苦,不知金琬芸如何發現了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黃仲清心想,自己與金師妹交情不錯,武功又比她高些,此時現身或許會有些轉機。便努了努嘴,示意洛瑤不要輕舉妄動。自己便欲跳下樹來。
  
  倏然,從一旁的樹林裡已經飛出了一個身影,朗朗笑道:
  
  “十五師妹好耳力!我輕歎一口氣,便已是瞞不過你。”
  
  那人少林俗家弟子打扮,面容清,正是前些日子將洛瑤打傷的凌生塵。
  
  黃仲清吐了吐舌頭,慶幸自己沒匆忙現身。轉念一想,心中又是焦急:一個金師妹挾持了歐陽師弟,已經讓人頭疼。偏偏凌師兄還要來攪一趟渾水。這狀況,真是復雜得不能再復雜了。
  
  他瞄了一眼洛瑤,只見她臉色陰沉,死死地盯著溪邊的三人。
  
  金琬芸看清來人,便向前一步,擋在地下的歐陽悠身前,冷冷道:“凌師兄,有何貴干?”
  
  她那幾日曾與黃仲清同行,已從黃仲清口中得知,是六師兄凌生塵引了五大派眾人攻打的南山教。她雖然痛恨歐陽悠,但對南山教並無二心。此時見到叛徒,便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備。
  
  凌生塵歎道:“十五師妹,為何用如此生疏的口氣與我說話?以前在南山,你並不是這樣。”
  
  金琬芸道:“你洩露機要,助紂為虐,擒殺教眾。我為何要對一個叛徒客氣說話?”
  
  凌生塵用手指了指地下的歐陽悠:“十五師妹,你不也是想擒殺教眾麼?”
  
  金琬芸笑了笑:“我哪會殺他?我要好好待他還來不及。”
  
  她說的是反話。凌生塵卻似乎並未聽出,他停了好一會兒,方才幽幽道:“十五師妹,我大錯已鑄,做下這許許多多叛教之事。也不在乎為你多做這一件。”他眉毛一揚,雙手一翻,厲聲道:“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來替你殺他——”
  
  話音未落,手中三枚鐵蓮子已經飛出,直往金琬芸身後的歐陽悠而去。
  
  黃仲清與洛瑤在樹上心驚膽戰。他們隔得距離太遠,鐵蓮子速度奇快,想要施救,已然不及。二人均吃過凌生塵鐵蓮子的虧,這三枚向著歐陽悠三處要害奔去,任何一枚打中,歐陽悠當場便會被要了命去。
  
  只看到空中鞭花一閃,兩枚鐵鏈子被金琬芸的鞭子卷到了地上;另一枚勢大力沉,雖然被鞭子帶著,失了准頭,仍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歐陽悠的右臂上。
  
  歐陽悠被鐵蓮子夾雜的巨大內力震了一下,人竟然在地上翻了半個身體,仰起頭來,“哇”地吐出幾口血來。
  
  金琬芸奔到他身邊,拾起他的右臂,只見傷口處流血不止,鐵蓮子沖力巨大,把手臂旁好幾處舊傷也震得脫了痂,滲出絲絲血水來。
  
  再往歐陽悠臉上望去,他目光渙散,卻緊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金琬芸心中一急,轉過身來,對凌生塵怒道:“你與十四師哥有甚麼深仇大恨,要下此重手?”
  
  此話一出,黃仲清與洛瑤都覺得匪夷所思。方才金琬芸所作所為,顯然是對歐陽悠恨之入骨。現下凌生塵欲殺歐陽悠,她卻是反過來責罵六師兄。這行為反復,讓人費解。
  
  只聽得凌生塵上前一步,顫聲道:“你與他有深仇大恨,我自然便與他有深仇大恨!”
  
  金琬芸聽得莫名其妙,突然身邊的歐陽悠輕輕笑了一聲:“十五師妹,恭喜恭喜!”
  
  金琬芸回頭,反手給了他一個耳括子,哼道:“恭喜甚麼?這功夫你還有力氣說話,看來我剛才那幾鞭力道還是輕了。”
  
  歐陽悠笑了一番,又被金琬芸打了一巴掌,中氣不繼,只能半躺在地下,低低喘息。
  
  金琬芸心裡琢磨著凌生塵的話,忽道不好,忍不出脫口問道:“你說我與他有深仇大恨?你,你——你知道些什麼?”
  
  凌生塵停頓了一會兒,低聲道:“十五師妹,那日你和歐陽悠在南山上臥波雲龍殿旁青竹林裡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金琬芸後退一步,喃喃道:“你都聽到了?怎麼會這樣——”
  
  她側頭看了眼歐陽悠,突然失聲道:“凌師兄,那日之後你便失蹤不見,是因為——是因為——”
  
  “不錯!那日我知道了他和師父的所作所為,心中又氣又急……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凌生塵沉著聲音道,“十五師妹,我一個人是打不贏師父和歐陽悠的。為了替你報仇,我只有叛教而出,另尋幫手。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是尋到機會潛入少林,說服了五大門派,一起攻上南山,捉住了他。可惜……”
  
  金琬芸此刻腦中一片亂麻,搖著頭道:“凌師兄,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懂,你為何要為我叛教?”
  
  她突然想到方才歐陽悠笑著恭喜自己,心不由得一沉。
  
  不及細想,凌生塵的聲音已經緩緩飄來:
  
  “十五師妹,因為,我心裡,我心裡很喜歡你。”
  
  她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十五師妹,我當時就下定決心,哪怕萬劫不復,也一定要為你報仇。”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終是忍不住,從臉頰邊滾落。
  
  凌生塵抬了抬頭,用手指著歐陽悠,一字一頓地說道:
  
  “只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另一個男人奸污我所喜歡的女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2-18 00:52:50 |只看該作者
  金陵琬琰(3)
  
  洛瑤和黃仲清躲在樹上,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明明白白。他們越是聽,越是覺得心驚肉跳,匪夷所思。六師兄竟然對十五師妹有意?竟然為了十五師妹叛教?最最離譜的是,所有是非由頭,竟然是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十四師弟強要了十五師妹?這一切,聽著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反觀二人,金琬芸閉著眼,歐陽悠側著頭。一人神色悲慟,另一人目無表情,卻都沒有出口反駁。難道這一切,竟是真的了?
  
  洛瑤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憂還是悲。在她眼裡,十四師弟是個清高之人。雖然待人冷淡,卻謹言慎行。可六師兄剛剛說,十四師弟和十五師妹——她腦中混亂,明明知道是事實,卻盼望著這只是一場夢。
  
  可是誰能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場夢?她想得出神,手不由自主地在樹枝上劃了一下。
  
  這一下雖然不響,但在場的幾人,除了重傷的歐陽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無一不是聽得明明白白。
  
  金琬芸回手撈起了歐陽悠,往後跳開了一步。凌生塵尚未轉身,兩枚鐵蓮子便已往玉蘭樹上甩去。
  
  黃仲清看著那兩枚鐵蓮子向自己飛來,歎了口氣,拉著猶自出神的洛瑤輕輕一躍,落在了草地上。鐵蓮子落了空,打在身後的玉蘭樹上,只震得那樹枝上的葉苞索索而落。
  
  他們離著金琬芸等人有些距離,雜草頗高,阻隔了視線。
  
  只聽得草風勁勁,凌生塵已是疾然欺來。黃仲清心道不好,把洛瑤往旁邊一推,道:“師姐,別讓金師妹跑了!”自己抽出劍來,在空中耍了個劍花,“當”一聲,便又打落了枚鐵蓮子。他嘴裡罵道:“帶了那麼多鐵蓮子兒,你不嫌硌手麼?”
  
  洛瑤被他一推,終是回過神來。連忙飛身躍過草叢,直奔溪邊而去。只見金琬芸將歐陽悠靠在身後,扯了幾根布條把他固定在她自己背上。歐陽悠身材頗高,他的頭已經越過金琬芸的肩膀垂到她胸前,雙腿依然半拖在地上。
  
  洛瑤立刻明白,金琬芸是想帶著歐陽悠遁身而去,因而急道:“金師妹,且留步!凡事好商量——”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抽出自己的腰帶,在手中甩了甩。她的腰帶,卻是一根軟鞭。女子行走江湖,背刀佩劍終是惹人注意。因此南山教的女弟子,均是以鞭法見長。一根軟鞭束於腰間,亦是裝飾亦是武器,甚為巧妙。
  
  金琬芸身上背著個人,行動不便。側耳細聽,那廂凌生塵和黃仲清正斗得難解難分。抬頭見洛瑤踏草而來,臉色卻有些蒼白,似是大傷初愈。她心中一驚,隨後又是一喜。手往腰上一帶,也是抽出一根軟鞭來,說道:“我非帶他走不可。十師姐,得罪了!”
  
  說著,鞭尖在空中一揚,直往洛瑤面門撲去。
  
  這鞭子與刀劍不同。若是敵人一劍刺向自己面門,應對之法當是用武器格擋住,或是側身避開。而鞭子質軟且長,無法用武器格擋;側身而避,依然容易被鞭尖掃中。洛瑤用鞭多年,心道此時應是反揚一鞭打向對方手腕,迫使其撤鞭。
  
  心想著,手中的鞭子已經習慣性地甩向金琬芸的右手。可還未打到腕骨,鞭風卻是卷起了幾縷歐陽悠垂在金琬芸身前的散發,拉扯著歐陽悠的頭往前揚了揚。
  
  洛瑤吃了一驚,心中顧及著十四師弟的安危,手中力道一滯。就這一會兒功夫,金琬芸的鞭子已經飛到她面前。她驚呼一聲,本能地側了側臉。那鞭子擦著她的面頰而過,重重地打在了她受傷的右肩頭上。
  
  鑽心的疼痛從傷口襲來。洛瑤忍不住輕哼一聲,手中的鞭子便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金琬芸一襲得手,心念轉得奇快。鞭身在空中轉了個圈,卷起地上洛瑤掉落的鞭子,往身旁小溪拋去。
  
  若是失去武器,自己如何是金師妹的對手?洛瑤不及細想,忍痛飛身去搶那鞭子。才跳起來,卻是新傷疊著舊傷,丹田中內息混亂。嘴裡不禁呻吟了一聲,竟生生地跌坐回地上,捂著傷口喘氣不止。
  
  遠處正在纏斗的黃仲清聽得這廂動靜,心中一急,大叫道:“師姐,你怎麼了?”他比凌生塵武功略強,斗了半天,便漸漸站了上風。劍身飛舞,把凌生塵圍了個水洩不通。
  
  只聽得洛瑤在遠處喘息道:“金師妹,她,她往東北的林子裡去了——”
  
  黃仲清眼神一挑,瞟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背著個人,往樹林深處飛去。他心下大急,手上的劍虛晃了幾下,便要跟著追去。
  
  只聽得身後凌生塵哈哈一笑,竟然不阻擋,返身卻是朝洛瑤方向撲去,嘴中念道:“黃仲清,你若敢追,我就殺了洛師妹——”
  
  黃仲清腳下一滯,知他用心歹毒:洛瑤本不是凌生塵的對手,此刻更是傷重,絕難有還手之力,他打自己不過,便拿了洛瑤來挾持,阻止自己前去追趕金琬芸。
  
  眼見著凌生塵離洛瑤越來越近,他目光一掃,瞧見地上一枚方才被自己打落的鐵蓮子,心念一動,劍尖一挑,鐵蓮子便往凌生塵後背打去。
  
  這枚鐵蓮子用上了黃仲清十成的內力,夾著風聲呼嘯而去,勢必要逼著凌生塵轉身躲避。卻不料凌生塵並不回頭,雙手直直抓向洛瑤。
  
  黃仲清看得愣住了:六師兄,他這是不要命了?洛瑤也看出端倪,雖說她曾被凌生塵重傷,此刻凌生塵又是向她襲來。她仍是念及師兄妹情誼,忍不住出口道:“六師兄,小心身後——”
  
  凌生塵不語,電光火石之間便按上了她頸側重穴。在觸及她肌膚的一剎那,洛瑤只感覺他的身子震了震,一股熱流夾雜著濃烈的血腥之氣,便生生滴落在她的臉頰上。
  
  她張了張嘴,終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只聽到凌生塵在她耳邊艱難地說道:“黃仲清,你若敢動一步,我就殺了她。”
  
  黃仲清也是呆了,那枚鐵蓮子直接從凌生塵後背打入,必定是震壞了肺腑心脈。他看了半日,喃喃道:“凌師兄,你是拼了命也要拖住我?你是拼了命也要保金師妹安全?”
  
  凌生塵手中扣著洛瑤,卻是半晌不出聲。洛瑤心急,在他手裡央求道:“凌師兄,快放開我。讓我替你把把脈。或許,或許還是有救的……”她見凌生塵臉色如紙,心中難過不已,淚水便晃在眼眶中,滾來滾去。
  
  黃仲清在一旁看著汩汩鮮血從凌生塵的後背以及嘴角流下,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很快便把那一處的泥土染紅了。他歎了口氣反復道:“你為何要如此?你為何要如此?”
  
  凌生塵目光散亂,終是開口道:“今日,我能為她在這裡拖延你們片刻,就算拼了性命,也是高興得很。”
  
  黃仲清蹙眉道:“你為了她,可有念及過其他人?我們師兄弟因為你流離失所,十四師弟更是飽受折磨——”
  
  “他死百次千次都不為過!”凌生塵厲聲道,“若不是我攻上南山後找不到十五師妹,需留他活口問出十五師妹的下落,我還想用更狠毒的招數來招呼他!”
  
  黃仲清搖頭道:“他如今生不如死,你也該知足了。又何必枉送了性命!”
  
  聽到此言,凌生塵的眼睛亮了一亮,又是黯了一黯,看著黃仲清道:
  
  “黃師弟,你留戀於風月場,喜歡逢場作戲。你應該,從沒有真心誠意地愛過吧?”
  
  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緩緩續道:“如果有一日,你真心愛上了個女子,便會明白,天大的事情,都抵不上她在你眼前盈盈一笑。”
  
  洛瑤聽他說的艱難,念及自己的心事,抽噎道:“六師兄,你別說了,我幫你點住穴道——”
  
  凌生塵充耳不聞,手卻是漸漸放開了洛瑤。洛瑤不顧自己的傷勢,一把扶住他,便往他心口探去。凌生塵反抓住她的手,哆嗦了好久,拼著最後一口氣道:“師弟師妹,求你們,放過十五師妹吧!她年紀小小遭遇可憐,我真是,真是——”
  
  說到此處,洛瑤只覺得他捏著自己的手一松,忍不住哭道:“六師兄——”她心地善良,此刻生離死別,彷徨不已,只好趴在凌生塵身上,嚶嚶而泣。
  
  黃仲清自言自語道:“為了個女人就可以連命都不要了?”他抬頭望著金琬芸離去的方向,樹林靜謐,哪裡還有她和歐陽悠的蹤影?正巧一陣春風吹過,草木頻頻低頭搖曳,時不時地從一片嫩綠色中探露出點點斑斕的花苞來。
  
  他心下煩惱,一跺腳道:“你為她而死,她可會感激你?她可會念著你?六師兄,你怎地這麼傻!”
  
  他有意往樹林去尋找金琬芸和歐陽悠,回頭卻正瞧見洛瑤半跪在地上,低聲抽泣,搖搖欲墜。他終是放心不下洛瑤的傷勢,只得咬了咬牙,守在洛瑤身邊。心裡歎道:金師妹這次逃脫後,我若再想通過暗香閣買她的行蹤,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
  
  金琬芸背著歐陽悠,一路疾行。她不敢明走官道,又擔憂黃仲清時時刻刻會追將上來,只得撿山野小路而走。不知不覺中,夕陽西下,林中鶯啼蟲鳴,天色便暗了下來。看來今晚,只能在野外將就一宿了。
  
  心下主意已定,她便拾了些樹枝,尋了處山洞。
  
  取了火折點著樹枝,她緩緩放下綁在背上的歐陽悠。歐陽悠早已是昏迷了多時,火光熒熒,映著他慘白臉上泛起的潮紅。其實這一路從嵩山而來,歐陽悠清醒的時候很少。
  
  金琬芸看了他一眼,自語道:“你只有人事不知的時候才不討人嫌。”
  
  遠遠地聽聞狐狸的叫聲。她怕所處之地偏僻,野獸侵擾,便立起身來,在山洞口尋了幾塊巨石,用盡全力堵上大半個洞口。從洞口向外望去,林木層疊,樹影婆娑,竟是一種說不出的慘淡。
  
  她心下淒然:為何有些事情殘忍地盤踞於心頭揮之不去,而有些事情才歡樂地孕育了個初芽便被無情扼殺?
  
  思緒紛飛,便回到了一切緣起緣滅的開始。
  
  那是整整一年前。
  
  江南煙雨濛濛,春意盎然。
  
  她十六歲。十四師哥十七歲。
  
  ====第一卷完====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6-2-18 00:53: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游人合當江南老  第一章: 東牆處子(1)
  
  一年前。揚州城煙花三月。細雨綿綿。
  
  十六歲的金琬芸懶懶地倚著揚州萬重樓的某處窗欄上。樓下石街,行人熙攘,大多撐著油布傘,看不清衣著容貌。她卻依然瞧得興致勃勃。
  
  耳邊,傳來教坊女子的委宛歌聲。唱的,是韋端己的《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本應是詞意哀婉,可由著那女子唱出,卻盡展慵懶春意。
  
  金琬芸拂了拂略微被雨水沾濕的衣袖,回過頭來,向桌邊掃去。
  
  紅木桌子的上首,坐著個年輕男子。他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穿著件鵝黃色的流蘇袍子,正緩緩伸出右手。桌上,已經排著四盞瓷杯。他捏起最右側的那盞,往嘴裡送去。
  
  桌旁立著個茶博士,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這杯茶,可合口味?”
  
  那年輕公子含了口茶在嘴裡,閉上眼晃了晃腦袋。金琬芸見那茶博士大氣不敢出的模樣,覺著好笑,正待出口。那黃衫公子已是睜開了眼,笑瞇瞇地點頭道:“這才是天山雪水的味道。你以後記住了,凡是我喝的茶,都要用這個水,不許再以次充好!”
  
  那個茶博士終是舒了口氣,點頭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金琬芸跳下窗台來,看了眼那唯唯諾諾的茶博士,回頭對黃衫公子道:“十三師哥,你耍人家也耍夠了罷?嚷嚷著要用甚麼天山雪水泡茶,這大半個時辰,已經讓人家為你換了四杯茶——”
  
  那黃衫公子,正是金琬芸的十三師兄黃仲清。他捧著茶盞又抿了一口,往金琬芸翻了翻白眼:“師妹你懂什麼?天山雪水清冽純淨,入口醇香,方才能細細咀嚼茶中之味。那些劣等茶水,摻雜泥沙,倒入口中便有股異味。我若不細心些,他人在茶中下藥我也未必能吃出來。師妹啊,你今兒個第一次行走江湖,要多長個心眼啊——”
  
  他說著話,回頭瞥見那茶博士仍是杵在一邊,不由皺眉道:“你怎地還不走?快走快走!”
  
  那茶博士見狀,忙唱了個諾,退了下去。
  
  金琬芸笑作一團:“你訊了他半天,他心裡必是懼怕你。方才你又沒讓他走,他哪敢亂動?”
  
  兩人正在說笑,樓下上來了幾個道士,看著打扮,像是武當派的。那幾個道士並未留意他倆,撿了他們身旁的空桌便坐下了。
  
  金琬芸記起臨下山時師父對她的囑咐,讓她少言慎行,萬不可暴露南山教弟子的身份。於是收起了笑容,扭頭又向窗外看去。
  
  街的一頭,一位高挑女子悠悠走來,粉衣飄飄,並未打傘。那女子在雨中行走,步履輕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那滿天的綿綿細雨卻是半分半毫也打不她身上。金琬芸看得驚奇,那女子已是走到近前來,踱步進了金琬芸所在的萬重樓。
  
  金琬芸收回了目光,心下琢磨:師父常誇贊,說我悟性好,現在的身手在江湖上也能排進前二十。可這女子這身輕功擋雨的風姿,我的功力卻還是差得遠。果然是山外有山,樓外有樓。

  她正想得出神,感覺桌子一動。猛一回頭,不由“啊”的叫了一聲。
  
  原來方才那樓下的高挑女子,不知何時,已經撿了個座位,在她桌旁坐下。她向那女子臉上望去,只見她臉色陰沉,一雙明目死死盯著桌子對面的黃仲清。
  
  她側臉看了眼黃仲清,只見他氣定神閒,抿了抿茶,開口笑道:“梅閣主,幾日不見,在下極為掛念。不知姑娘近來可好?”
  
  那被喚作梅閣主的女子“哼”了一聲,從袖子中掏出半塊玉來,往黃仲清臉上擲去,低聲怒道:“我從不收自己送出去的東西。”
  
  黃仲清的手在空中兜了個圈,接住那半塊玉,嘖嘖道:“我哪說要你收了?梅閣主你深鎖香閨,我只是央求你家下人通融一聲,盼你看到這塊玉,念及舊情,再一睹佳人芳容啊!”
  
  說著,便把那半塊玉收入懷中,眼睛斜斜地瞅著。
  
  那梅閣主咬牙道:“黃仲清,我已吩咐過手下。以後你若有事相求於本閣打探,讓他們不必再稟報我,該開什麼價,就開什麼價。本閣開門做生意,什麼前情舊義的,銀訖兩清,概不賒賬!”
  
  黃仲清用手敲打著茶杯蓋,搖頭道:“梅暄妍,你也忒絕情了些。好歹你也要喚我半聲師叔,怎能這麼刁蠻?”他抬起眼來,吃吃一笑道:“我還是喜歡你溫柔的模樣多些。”
  
  梅暄妍單手撐在桌角上,格格作響,冷笑一聲:“是了,師叔。”她突然立起身來,湊近了黃仲清,恨恨道:“那這師叔調戲師侄一事,不知傳到你師父那裡,會不會把你扒了層皮?”
  
  黃仲清伸手在胸口藏玉處摸了摸,一臉無辜:“我必當向師父袒露心跡,說你我乃兩情相悅,私贈信物……”
  
  梅暄妍臉色愈加陰沉,一甩手,離桌而去,道:“下次再敢拿著玉來求我,小心我把你人皮扒下來做成面鼓!”
  
  黃仲清見她要走,卻是起身追去,口中念道:“梅姑娘,我知道你面子薄,是我錯了——我找你可有正事——”說著,已經跟著梅暄妍下了樓。
  
  金琬芸看到兩人離去,便也站起身來。樓道上那個茶博士卻是攔住她,提醒道:“姑娘,請結帳?”
  
  她一摸袖子,突然想起銀兩都是讓十三師兄收著了,不由地大急,轉身趴到窗口,對著樓下黃仲清大叫:“師哥,等一下,這酒菜還未結帳呢!”
  
  梅暄妍已經是走出頗遠,黃仲清在樓下頓了頓,便提足追去。金琬芸只聽得他的聲音從街上遠遠飄來:“你先坐著,我去去就回——”說話間,兩人已是拐過街角,消失不見。
  
  金琬芸不甘心地撇撇嘴,只能復而坐下,干巴巴地瞪著一桌酒菜和黃仲清位子前的四盞茶杯。
  
  那教坊女子已是換了首調子,咿咿呀呀地正唱得興起。
  
  她百無聊賴,只聽著隔壁那桌道士正在高談闊論:
  
  “那‘西域神手’方瀟歇既然是連勝了淮左風家堡的三位少主,便沿著秦淮河,往揚州城來。

  他聽聞江淮大名鼎鼎‘流金醉銀,東籬白莊;幻死夢生,南山歐陽’的東籬山莊便在此處,自然是放出豪言來要與東籬山莊比試比試武藝。”
  
  “東籬山莊雖是有名,可惜人丁不旺,那麼大個家業,竟然是一脈單傳,如今只有白公子和著幾位白姓家徒守著。想那方瀟歇一人大戰風家堡三位少主,尚占了上風。如今只有白公子一人,大家都為他捏了把汗。”
  
  聽到此處,金琬芸皺了皺眉,猛地想起小時候爹爹的話語,說是將她許配給了白家三公子,便忍不住出口問道:“白家只有一個兒子?”
  
  那幾個道士回過頭來,見是個天真無邪的美貌少女,只當是她初出江湖,也不以為意。其中一人點頭道:“正是。白家公子少年成名,是前白大莊主的獨子。”
  
  另一個道士笑道:“前白大莊主可是癡情之人啊,早早地娶了一房妻子,曾讓多少江湖女子扼腕歎息。”
  
  又有人搖頭道:“專情雖好,可惜子嗣不旺,亦為憾事。”
  
  金琬芸低頭不語,聽那些道士言語,並不是胡謅。看來,還是她爹爹的腦子糊塗了,竟將她的終身大事都弄混了。她想著自身姻緣,不知不覺臉上泛起窘來。
  
  一個小道士看她初是垂頭,繼而臉頰紅暈。誤會其意,打趣道:“姑娘,我聽聞白公子風度翩翩,雖是二十有六,卻不知何故,始終未曾婚配。姑娘若是有意,不妨可去結交結交。”
  
  金琬芸知道他錯會自己的意思,便一扭頭,不願再搭理。
  
  這頭一扭,卻是看見樓梯口站著個著玄衣的年輕男子,長身玉立,容色秀美。他的頭發有些許濕漉,正微微皺著眉,靜靜地聽著那幫道士談論東籬山莊一事。
  
  她愣了一愣,開口道:“十四師哥,是什麼風把你刮來揚州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6-2-18 00:53:23 |只看該作者
  東牆處子(2)
  
  茶博士見狀,早已是走到歐陽悠面前低首哈腰道:“客官請坐。”
  
  歐陽悠並未抬眼看那茶博士,徑直走向金琬芸身邊,背著那些道士,緩緩坐下。金琬芸見他的衣服有些濕了,知他並未帶傘,便沒話找話道:“我剛才看到路上一人,在雨中行走,身上卻未沾一滴雨水,你說奇是不奇?”
  
  歐陽悠看了看那四盞茶杯,答非所問道:“十三師兄呢?”
  
  金琬芸歎道:“他不知怎地惹了那雨水不沾身的人,欠了起風流債,正趕著去追人家,卻不要我了。”
  
  歐陽悠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金琬芸與他同是師兄妹,年紀也相仿,可彼此不甚熟悉。一來歐陽悠在教中的住處與她離得頗遠,行走不便;二來,她專攻鞭法與輕功,歐陽悠則是潛心暗器岐黃之術。兩人平時練功也並無多大接觸。
  
  金琬芸見他行為冷漠,只好自顧自地撿了桌上幾枚果子吃,琢磨著怎生尋個話題,才不顯得尷尬。
  
  那桌的道士仍是說個不停:
  
  “那白公子一人可生了得,竟然應了那比武之事。就在二月初五晚,兩人在揚州城外大戰了一場。”
  
  “結果如何了?”
  
  那正說的眉飛色舞地道士停了下來,搖頭道:“兩人秘密比武,無人知曉結果。”
  
  一人道:“白公子‘流金劍’可是厲害著呢!定是他勝了。”
  
  另一人附和道:“不錯。那方瀟歇原本放話出來,說是掃平了東籬山莊,便要去尋那南山歐陽來比試比試。可如今,人影都不見了,不是輸了是什麼?”
  
  先前的小道士接口道:“我聽說歐陽瀟隱居多年,江湖只聞南山教其名,卻不知教在何處。就算那方瀟歇勝了白公子,要找出南山歐陽瀟來,談何容易?”
  
  金琬芸聽他們說著南山教,不由得興起。突然想著十四師哥還坐在自己身邊,忙咳了幾聲,回頭道:“十四師哥,你可要飲茶?”
  
  只見歐陽正坐在那裡,仔細地聆聽著那幫道士的言語,眉宇之間卻是隱隱閃過一絲哀愁。聽她問話,似是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滿桌的酒菜,木然道:“十三師兄還未付賬?”
  
  金琬芸無奈地點點頭:“他說他去去就回。”
  
  歐陽悠聞言便立起身來,從懷裡掏出枚碎銀扔在桌上,對金琬芸道:“先領我去他客房罷。”
  
  金琬芸見他已轉身往樓梯口走去,不禁念道:“可十三師哥說讓我在此地坐著等他——”
  
  “他今夜不會回來了。你是要坐等一夜麼?”
  
  ================
  
  歐陽悠說得沒有錯,黃仲清是在第二日清晨回來的。准確地說,是在五更三刻回來的。
  
  金琬芸之所以知曉得這麼清楚,乃是因為五更三刻的時候,隔壁黃仲清的客房中傳來“乒乒乓乓”地打斗之聲。
  
  萬重樓裡歇息的客人雖已有起身梳洗的,可偌大的後院裡還是頗為冷清。這幾聲碟碎碗傾,劃破寧靜,聽著猶為刺耳。
  
  金琬芸心中擔憂十三師哥,匆忙往身上胡亂套了幾件衣裳,扎了個辮子便沖了過去。推開門一瞧,卻是愣住了。
  
  只見歐陽悠坐在床上,穿著件白色的中衣,長發披散,冷冷地盯著廂房的一角。順著他的目光,金琬芸看到黃仲清正渾身顫抖站在桌旁,右手長劍出鞘,橫在胸前。
  
  黃仲清依然是昨日離開時的鵝黃流蘇袍子,頭發束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琥珀色的帶子扎著,顯然是剛剛歸來。
  
  只聽得黃仲清破口大罵道:“歐陽悠,你反了不成?”他指著床道:“這四根梅花針都喂了劇毒,你不僅偷襲,還招招要害……我若死了,做厲鬼也不放過你!”
  
  金琬芸探頭一看,只見床腳帷幔上散落了幾根梅花針,晨光透進來,點點發光。那白色的帷幔卻已經有些發黑。
  
  歐陽悠淡淡地說道:“你一宿未歸,難道不是已經做了風流鬼?”
  
  黃仲清啐了一口,冷笑道:“真是荒唐。我出去風流一晚,你就要暗算我?這是什麼道理?你不解風情,難道不准天底下其他男人解風情?我愛躺在哪個人床上,你管得著麼?”
  
  他兩人這廂正對恃得劍拔弩張,金琬芸那廂只聽得身後有人小聲議論:
  
  “這兩人怎麼聽著像小夫妻吵架似的?”

  “可不是?定是那大公子昨晚出去胡混了一番,惹小公子生氣了……”

  “可惜啊,這兩個公子生得這麼好看,卻是斷袖啊……”
  
  金琬芸一皺眉,正待出聲阻止。裡廂的黃仲清卻也已聽見了議論。他輕哼一聲,突然展顏一笑,緩緩走到門前來,大聲道:“我家小相公正惱著我呢!眾位看官散了吧,這是我的家務事……”
  
  “你——”坐在床沿的歐陽悠聽聞此言,猛得站起來抬了抬左手,似乎是想發暗器,終是顧及到門口眾人的性命,又緩緩把手放了下去。只見他臉色鐵青,嘴唇微微顫抖。
  
  金琬芸見狀不好,忙跳出來趕跑了眾人,一邊掩上房門一邊打圓場道:“十三師哥,你這玩笑也開得忒大了些,我都看不下去了。”
  
  黃仲清恨恨道:“他的玩笑難道開得不大?我一個晚上忙得腰酸背痛,才想回來睡個安穩覺,還沒摸到床邊呢,他鬼鬼祟祟躲在我床上,話都沒問上一句就給我發了四枚毒器。師妹,你說你看不看得下去?”
  
  金琬芸張了張嘴巴,疑惑不解地回頭問道:“十四師哥,好好得你干嘛要暗算十三師哥?”
  
  歐陽悠不答,轉身取下床邊的黑袍穿上。又拾起地上一根發帶,緩緩地把披散的頭發扎了,終是開口對著黃仲清道:“梅暄妍這個爛攤子,你想辦法自己收拾。”
  
  金琬芸插嘴道:“梅暄妍?可是昨天那位雨不沾身的姑娘?”
  
  黃仲清歎了口氣,說道:“是她。她是‘無所不知’暗香閣的閣主。”
  
  金琬芸點點頭道:“怪不得她的身手這麼好!”她突然想到昨日梅暄妍看著黃仲清的怨毒眼神,問道:“十三師哥,你和她結下梁子了嗎?”
  
  只見黃仲清掩了掩袖子,清咳了幾聲道:“咳咳,也沒什麼大的過節——只是這次師父吩咐我們找的人還需托她,咳咳,暗香閣,打聽而已——”
  
  只聽一旁歐陽悠冷冷地插了一句:“那你可在她閨床上打聽出來了?”
  
  黃仲清臉色不愈,翻了翻白眼道:“我這一晚,不正是累得半死半活地在打聽嘛!”
  
  他們師兄弟討論到師父吩咐的任務,神情便都逐漸嚴肅起來。黃仲清看了看窗外道:“暗香閣已經給我做了保,說今日便會有個准信來。”
  
  他回頭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歐陽悠,突然道:“十四師弟,你為何來此處?難道師父還怕我和金師妹聯手殺不了那人?”
  
  歐陽悠搖了搖頭,緩步走到門口,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又折回到黃仲清跟前,低聲說:“師父有命,讓你去東籬山莊偷一樣東西。”
  
  黃仲清一愣:“那現下我們要殺的這個人——”
  
  “你的那份,我來接手。”
  
  黃仲清怔怔地看著歐陽悠,突然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你是說,你要代替我,扮成恩客去青樓殺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6-2-18 00:53:33 |只看該作者
  東牆處子(3)
  
  黃仲清笑了半天,看著歐陽悠柔媚的側臉,不屑一顧道:“你這個樣子,恐怕扮不了那些女子的恩客,扮個花魁倒是不錯。”
  
  歐陽悠聽聞此話,臉上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伸出左手來在右手上叩了幾下。黃仲清見狀,登時不笑。
  
  金琬芸正覺得奇怪,卻是聽到回廊上傳來腳步聲,正是往黃仲清的廂房奔來。
  
  金琬芸慌忙一閃,躲在了門旁的陰影之下。抬頭看見歐陽悠也是晃到了床側的屏風後。一眨眼工夫,那人已是來到門前,輕喚道:“黃公子?”
  
  黃仲清開了條門縫,低聲道:“我便是。”
  
  金琬芸人在暗處,看不清門口那人模樣。只聽那人壓低了嗓子道:“你要找的那人,今晚會宿在結綺閣煙水姑娘處。”
  
  黃仲清想了想,問道:“煙水姑娘可是他的舊識?”
  
  “不是。煙水是結綺閣的頭牌。他是慕名而去。昨日他曾前往,可惜煙水無空。他才和老鴇約了今晚。”
  
  黃仲清點點頭道:“請務必幫我謝謝你家閣主。”
  
  那人卻是“嘿嘿”一笑,也不接話,自顧自地離去了。
  
  黃仲清掩上門,回頭對著藏在屏風後的歐陽悠道:“你都聽到了吧?”
  
  歐陽悠從屏風後轉出來,微微點頭。
  
  黃仲清看著他,忍不住擔憂道:“十四師弟,你去過風月場沒有?這不會是第一次吧?”
  
  他見歐陽悠一臉漠然,顯然是根本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不禁歎道:“好端端的,為何要臨時換人?你去東籬山莊取東西不是一樣麼?”
  
  聽聞此言,歐陽悠身子微微晃了晃,停了一會兒,開口道:“東籬山莊機關重重,你輕功比我高些。”
  
  黃仲清聽他說到“機關重重”,皺眉道:“那豈非危險得緊?”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續道:“可有地圖?”
  
  歐陽悠點點頭,轉身從一旁取過紙筆和水,緩緩磨墨。隨後,便鋪開紙來,繪起了東籬山莊的地勢圖。
  
  黃仲清看著他一筆一畫,將種種機關暗陣標識得及其詳盡,奇道:“師父給了你地圖,你是花了多少功夫才把它一字不差背了下來?我——我——”他本想說兩句敬佩之語,突然記起方才歐陽悠還拿著暗器想算計他,便撇了撇嘴,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歐陽悠也不理他,吹干了墨跡,把地圖扔到他面前。黃仲清一邊接手,一邊狐疑道:“你可確定畫的萬無一失?萬一哪裡有甚麼差池,可不是鬧著玩的!”
  
  歐陽悠抬眼看了看他,起身走到金琬芸身旁道:“今晚去結綺閣。你需聽我安排。”
  
  =================
  
  自古秦淮多青樓。夜初掌燈時分,眾家眾戶的皮肉生意便都陸續興隆了起來。煙花之地,自然是不乏傾國傾城之色。歌舞升平,杯觥交錯,正是熱鬧非凡。
  
  金琬芸佇立在結綺閣頭牌煙水姑娘的香閨內,怔怔地看那鳳飛九天青花大床上坐著的美人兒,嘴巴張得大大的,久久合攏不上。
  
  床頭那人,穿了身牡丹鑲金猩紅色的襖子,一頭秀發挽成了兩個辮子。薄敷粉黛,面若落英,嬌羞無限。一雙桃花眼緩緩掃過金琬芸,開口卻是個男子的聲音:“師妹,藥給我。”
  
  金琬芸怔了怔,慌忙走上前去,將手中的藥瓶遞給他,喃喃道:“十四師哥,你真好看!十三師哥說的沒錯,你還是扮青樓女子比扮恩客像樣些。”她這話出口,隱隱覺著有些不妥,便咳了兩聲,掩飾道:“我是說——你看著不太像外頭那些花花公子。”
  
  歐陽悠微身拿起面銅鏡照了照。金琬芸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顯然是男扮女裝頗為勉強,便歎了口氣道:“十四師哥,還是讓我來扮那煙水姑娘吧!你穿了我的行頭,扮煙水姑娘的丫鬟也行……”
  
  歐陽悠抬手指了指自己道:“我這模樣,殺風二公子有十成的把握。換作是你,你有幾成?”
  
  金琬芸低頭不語,心想:我的武功應該不比十四師哥差。不過若和那風二少動起手來,必是鞭聲大作,引人注意。十四師哥倒是可以下毒,無聲無息地把人殺了。又想著剛才歐陽悠手指動了動,一把藥便遠遠的把那正牌的煙水姑娘和她的丫鬟迷得人事不知。想到此處,竟有些懊悔當初沒跟師父學著用毒。
  
  她正垂頭想著,只聽得有人敲門。她心下一緊:風家二少爺這麼快就來了?她慌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一撇眼,只見歐陽悠一揚頭把藥往嘴裡一送。金琬芸知道那藥可以使人喉嚨緊繃幾個時辰。灌下去後,聲音尖細,易唱高音,是以教坊女子頗多服用。若是男子吃了,則聲調轉柔,宛宛似如女音。
  
  心中想著,腳下並不停留,轉過屏風,已是走到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滿臉堆笑,打開了門——
  
  門外立著一人,身材高大,神色卻很僵硬,只是一雙眼睛流光溢彩。
  
  神色僵硬,是因為覆了張人皮面具,眼神流光,是因為他是黃仲清。
  
  金琬芸脫口道:“師——”
  
  黃仲清朝她遞了個眼色,音色沙啞地說道:“是什麼是?是你家姑娘的恩客。”卻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聽不出他原來的聲音來。
  
  金琬芸砸了砸嘴,心中疑慮:十三師哥為何要來此處?為何要帶著張面具?他這張人皮面具,我前幾日剛見他戴過,是以認得。十四師哥怎能火眼金睛看出來?那豈不是要誤傷了十三師哥?
  
  她從未見歐陽悠出過手,只是曾聽十師姐洛瑤提過,說是十四師哥使毒,常能殺人於無形之中。她雖知十三師哥武功高強,卻仍是怕他遭了暗算。心下不由焦急。轉念一想,卻道不好:十三師哥定是惱著十四師哥今早暗算於他,此時此刻,是來看笑話的!
  
  只見黃仲清坐在桌旁,似笑非笑地朝屏風喊道:“煙水姑娘,在下慕名而來,還請賞臉現身一見吧?”
  
  屏風後環佩叮當,歐陽悠身著女裝,面若冷霜緩緩走出,眼睛卻是看在地上。
  
  黃仲清倚著桌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幾回,嘖嘖道:“果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他突的話鋒一轉,故作驚奇道:“煙水姑娘,你怎地不解風情?如此良辰美景,你我自應對酌一杯。”
  
  歐陽悠微微抬了抬頭,雙眼盯著黃仲清看了一會兒,身子有些僵硬。突然嘴唇動了動,轉頭對著金琬芸道:“拿酒杯來。”聲音婉轉,卻是剛才那藥物已起了作用。
  
  黃仲清的臉上,笑意更深,款款站起身來,伸手捉住了歐陽悠的右手道:“姑娘可是害羞了?”正說著,金琬芸已是戰戰兢兢地將酒壺酒杯捧到了桌上。她看著兩人,一人喜上眉梢,另一人冷若冰霜,心中有些發愁。
  
  黃仲清見酒已上桌,抓著歐陽悠的手突然往前一帶,便把歐陽悠就勢推坐在了桌邊的一張椅子上,自己挨著他也是緩緩坐下,握著他的手卻並不放開。
  
  只見歐陽悠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黃仲清笑道:“煙水姑娘,一會兒春宵帳暖,你可是等不及了?”
  
  歐陽悠伸出空著的左手握住桌上的酒壺柄,往酒杯中倒了些酒,幽幽道:“公子不如賞臉,先喝了這一杯?”說著已是拿起酒杯,遞到了黃仲清嘴邊。
  
  黃仲清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心道不好:他已識破了我,這酒怕是有毒!心念一動,捏住歐陽悠捧著酒杯的左手,嗔道:“當然要賞這個臉。”說著,那手卻是奇快得一轉,將酒杯送回歐陽悠用胭脂染過的唇邊。
  
  他感到歐陽悠的手上生出股抵抗之力,更是無疑酒中有毒。心中歹念一生,便用上了八成力。他知歐陽悠雖是擅長用毒解毒,內力卻比自己差了不少。這八分內力,便緊緊鉗住了他的左手,令歐陽悠動彈不得。
  
  他微微一笑:“不過還請姑娘先自罰一杯。”說著,手往前一送,那杯中之酒,便統統倒入了歐陽悠的嘴裡。
  
  酒入肚腸,歐陽悠被嗆得咳了幾聲,倏然扭頭,嫣然一笑道:“十三師兄,良辰美景,還需抓緊。”
  
  黃仲清從未見他如此笑過,心下駭然,人騰身而起,往後縱了幾步。突然感到剛才抓著他的一只手麻癢難當,渾身卻是一股股的燥熱,如何也按壓不住。他大驚道:“你給我下了什麼毒?”
  
  歐陽悠摸著桌上的酒杯淡淡道:“不是毒,只是一點媚藥罷了。”
  
  黃仲清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歐陽悠的手,恨道:“你在自己手上下了藥,讓我故意抓了你,沾上藥粉,是也不是?”說話間,只覺頭昏腦脹,臉上也是燒了起來,撐得那張人皮面具難受。他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抬手便把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撕扯掉。
  
  此時眼前金星亂冒,卻是情難自持。恍惚間看到歐陽悠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處。他狐疑地搖頭道:“怎麼可能?你身上也沾了藥粉,為何——為何——”
  
  他突然瞪大眼睛道:“那酒裡——那酒裡——竟然是解藥!你——你早就料到我不會喝!”
  
  歐陽悠抬眼看了看屋子一角的鼓漏,不緊不慢地道:“此藥需在一個時辰內行雲雨之事。”說罷,也不看黃仲清,甩了甩袖子,轉回屏風後去了。
  
  金琬芸見著黃仲清面色潮紅,搖搖欲墜,伸手扶了他一把道:“十三師哥,你怎麼樣了?”只感覺黃仲清渾身猛得一顫,把她手打掉,低聲道:“師妹,你別碰我。”
  
  說著,他咬牙退到門口,恨恨道:“歐陽悠,我只是看你個笑話而已,你也忒毒了些。你給我在南山上等著罷!”人影一晃,卻是不見了。
  
  金琬芸擔憂黃仲清,正欲出門追去,只聽到樓的盡頭傳來一陌生男子的胡言亂語:“煙水姑娘——煙水姑娘——”雖是碎碎念念,聽著卻中氣十足,是個內家高手。
  
  金琬芸腳步一停,心道:鬧了半宿,淮左風家堡的二少主終是來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6-2-18 00:53:45 |只看該作者
  東牆處子(4)
  
  正想著,那男子已是走到近前來。金琬芸只聞得酒氣沖天,忍不住皺眉道:“風二公子,煙水姑娘便歇息在此處。”
  
  風二公子卻是不理她,踉踉蹌蹌跌進門來,嘴裡還念叨著煙水姑娘的名字。金琬芸心想:世間男子,如十三師兄這般行事的,原來也是不少。只是處處尋歡,真是如此快樂?
  
  正想著,只聽到屏風後歐陽悠的聲音傳來:“芸兒,先去門外回避一下。”金琬芸一怔:十四師兄難道嫌她武功不夠,在一旁會礙了大事?她心中不服氣,正待出口反駁,卻看見那風二公子已是邊往屏風後跑去,邊伸手解身上的衣衫。不由地臉上一紅,便想得通透:十四師兄是顧念她是女兒家,未經世事,才支她開去。
  
  她只覺臉上微微發燙,只得低低應了一聲,便掩門守在屋外。人卻也不敢靠得太近,怕那靡靡之音壞了心神。
  
  今夜那春雨止住了,天空中霧蒙蒙的。地上的燈火把天際照得有些發白,卻是什麼也看不通透。
  
  沒過幾盞茶的功夫,金琬芸只聽到房內“咕咚”一記悶響,她唬了一跳,貼著門聽了聽,裡面再無兩人動靜。她心下著急,忍不住推門而入。屏風遮擋了床幃,她按下心神,便輕輕往那屏風後走去,手摸上了腰中軟鞭,隨時候著伺機而動。
  
  屏風後的景象,她卻是呆了一呆。只見那風二公子躺在地下,光著膀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也不動。仔細往臉上看去,並無血跡,只是唇色有些烏青。她張了張口道:“這……”
  
  “毒發死了。”
  
  歐陽悠坐在床頭,一邊答她,一邊正把頭上身上的首飾一樣樣退下來。金琬芸抬眼望去,只見他衣裳有些退落,露出肩上幾道細長的劃痕,正絲絲滲出血來。她問道:“十四師哥,你被他傷了?”
  
  歐陽悠搖了搖頭,反手拉上了衣服,低聲道:“我們快走。”
  
  很久之後,金琬芸已知歐陽悠的功力修為,便將此夜之事告訴了黃仲清,末了,她不思其解地問道:“他亦不是等閒之輩,怎地就會被那風二少給抓傷了肩頭?”
  
  黃仲清大笑:“他要演戲,自然要將戲演得足些。只是萬萬沒有料到,那風家二少主是位喜歡用強的主兒。”金琬芸記得黃仲清眼神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揶揄。
  
  ===============
  
  歐陽悠與金琬芸為避嫌隙,連夜出了揚州城,欲南下渡江回教。
  
  南山教之所以叫南山教,乃是因為教壇設在江淮南山上。南山落於長江之陰,離著鎮江不遠。山巒層疊,煙霧繚繞。若不識此地,極容易在山裡迷了蹤跡。南山教教眾神秘,教規嚴格,平日一向跳離武林之外,不爭世事,倒是省了名門正派的不少心思。
  
  金琬芸想著那死去的風二少主,心念道:師父從不理武林紛爭,為何近日改了主意,派了我與幾位師兄前往不同的州府殺人?她由師父帶大,對師父的話唯命是從。雖是疑惑不解,但卻也並不覺得殺人有何不妥。
  
  兩人一路往南,子夜時分便到了長江天塹之畔。
  
  這幾日春雨連連,江水大漲,洶湧湍急。江畔的渡家早早地收了船,不願冒險渡江。因此沿岸的客棧草棚裡擠滿了人。
  
  他倆連敲了幾家客棧,終是有個好心腸的店家願意讓他們在大堂中留一宿。
  
  進得大堂來,只見正中七八張桌子上都已是坐了人,瞌睡的瞌睡,假寐的假寐。也有睡不著的,湊在一起低聲聊天。
  
  金琬芸與歐陽悠撿了張靠牆角的桌子坐下。歐陽悠前一夜坐等黃仲清,這一夜又是和那風二少主動了手,加上連日趕路,此刻神情疲憊,雖是竭力支持,終是撐不住閉眼睡去。
  
  金琬芸卻是被旁邊一桌人的談話給吸引得睡意全無。那些人三教九流,衣著打扮各不相同,只是臨時起意,在那裡談論著江淮一帶的武林軼事。
  
  只聽其中一人道:“不瞞你們說,我從揚州而來,那處真真是人傑地靈,名不虛傳,讓人好生留戀!”
  
  “喬老六,你怕是留戀那窯子裡的姑娘罷。”一青衫男子揶揄著,引來一陣低低的哄笑。那喬老六的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
  
  旁邊一中年人見狀便出來打圓場:“喬老六,你給大伙兒說說,最近揚州城裡可有甚麼消息?”
  
  喬老六兩眼骨碌碌一轉,連忙說道:“如今揚州城裡傳得最火的,自然是東籬山莊的白大莊主與‘西域神手’方瀟歇比武一事了。”
  
  那中年人聽著點頭道:“這事的確是大快人心。揚州府有了白莊主這麼位少年英傑,真是在江湖上揚名了不少。”
  
  正說著,桌子上首的一棕衣老者哼了幾聲:“要不是那‘劍聖’金玉逢的寶貝兒子不爭氣,又怎能輪得到揚州東籬山莊?”
  
  眾人不知其故,均問道:“此話怎講?”
  
  棕衣老者緩緩開口道:“既然眾位不知,老朽也就抖個膽,妄議劍聖了。眾位應知,‘劍聖’金玉逢乃金陵人士,他的徒弟便是那東籬山莊前莊主白沖雲——也就是如今這位白公子的爹。東籬山莊那些功夫,甚麼‘流金劍’,都是劍聖的絕學。”
  
  喬老六插口道:“那又怎地與劍聖的兒子扯上了關系?”
  
  棕衣老者道:“舔犢情深,人之常情。自己一身功夫,焉有不傳自己兒子的道理?”
  
  眾人均是點頭。
  
  “金劍聖這一身功夫,自是教了他那獨子金霄。他兒子根基不差,又是有這樣的爹,二十出頭便是練得風生水起,隱隱有一代大俠之派。正是年輕氣盛,你猜怎麼著?”棕衣老者說到此處卻是頓了頓。
  
  眾人都聽得出神,此時個個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只聽那棕衣老者搖頭道:“金霄竟然為了個女子,和他爹鬧翻了天。最後一賭氣,卻是把一身的好功夫生生散了!”
  
  眾人不約而同“啊”了一聲,不少人心中道:行走江湖,功夫便是吃飯的家伙,哪能說散就散?這金霄為人,也太過狂縱。
  
  “這事才剛開了個頭。他散了功夫,攜著那女子以夫妻相稱,行夫妻之實,沒出多久,那女子便大了肚子。” 棕衣老者續道,“唉,這也是冤孽。金霄為了個女子攪得天翻地覆,可那女子待到臨盆,卻是難產死了,只留下個襁褓中的孩兒。”
  
  眾人聽到此處,均默不作聲。
  
  棕衣老者道:“眾位,你們說,事情到了這步田地,那金家公子若能帶了孩子去向他爹認個錯,又能怎樣?血濃於水,反正那禍害女子也死了……”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棕衣老者卻道:“可那金霄大概是受了刺激,竟然是認了個死理兒,抱著那孩子雲游四海去了,江湖再也不見蹤影。據說十五年前曾有人在太湖一帶見過他,行事瘋癲,滿嘴胡話。好好一個人,為了個‘情’字竟然把自己落魄到這個樣子。”
  
  此時客棧大堂中一片寂靜。金琬芸第一次聽說自己父親母親的往事,在一旁怔怔發愣。
  
  棕衣老者歎道:“可憐金劍聖一世英名,臨終時都沒有兒子送終,還是他那得意門生白沖雲從揚州趕來給辦得喪事。每年清明,白莊都會去金陵劍聖墓上祭灑,終不至於淪為孤墳一座。”
  這話言畢,一陣噓唏。
  
  金琬芸聽得他們如此評論,終忍不住道:“這麼說來,都是那金公子的不是了?”
  
  那棕衣老者轉身面向她,微慍道:“姑娘,難道你另有高見?”
  
  金琬芸正待出口,幾節手指卻是從桌下伸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猛一回頭,才發覺歐陽悠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向她搖了搖頭。
  
  此時,那桌人已是紛紛回頭過來望著這廂。見這一男一女,歲數都不大。女子清純可人,男子卻是長得陰柔嫵媚。眾人均是呆了一呆。喬老六嗤笑一聲:“這兔兒爺倒是比老子昨晚床上的姑娘還俊俏些。”
  
  金琬芸只覺得歐陽悠抓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正在此時,那桌上有人笑道:“喬老大,你省省吧!何必和年輕人一般見識?你還是再給咱們說說,你在揚州城找到些什麼樂子?”
  
  眾人惦記著奇聞異事,均是紛紛轉身過去,不再理這二人。
  
  金琬芸呆呆地坐了許久,對歐陽悠說道:“十四師哥,咱們回去之前,能不能去趟金陵?”
  
  她見歐陽悠沒甚麼反應,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想——我想去看一眼爺爺。”
  
  歐陽悠看了她一眼,開口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只是微微點頭。
  
  ===============
  
  劍聖金玉逢的墳,落在金陵城西南郊外。
  
  金琬芸靜靜站在墳前,看那墳頭整潔,必是東籬白莊常囑咐人前來打掃。
  
  她立了許久,覺得心中感慨萬千,低聲道:“十四師哥,你知道麼?我一直恨我的爹爹,行事瘋癲。”
  
  歐陽悠在她身後一步開外,默不作聲。
  
  她續道:“我爹爹在我小時候,常怪我——怪我害死了我娘——可這事,又怎是我的錯?”
  
  “他心中只有娘,他嘴裡只念著娘。他可曾想過,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才更需要他的照顧?我從小跟著他,很辛苦——”
  
  “我討厭他老是說我娘如何如何。我是多麼盼望著他能多說些我如何如何。可是,他偏不說——我好難過。”
  
  她說到此處,想起小時候的種種事,不禁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歐陽悠在她身後輕歎了一聲,走上來扶住她的肩膀道:“你需往好處想。至少,你爹是喜歡你娘的……”
  
  金琬芸沒有細想,賭氣道:“他既然喜歡我娘,那我是他們的孩兒,他應該也喜歡我才對啊!”
  
  那一刻,歐陽悠的手在她肩上滑了一下。他停頓了許久,終是道:“十五師妹,你這個‘既然’,對很多人來說,便是奢求了。”
  
  金琬芸心中不服,道:“可我也並沒有占到甚麼便宜。人家小兒都知道自己娘親的模樣,對我來說,不也是奢求?”歐陽悠並沒有理睬她,只是緩緩蹲下身來,用手輕輕觸著墓碑上的落款“弟子白沖雲攜妻齊氏子心然敬上”,指尖顫抖。
  
  金琬芸見他不理自己,以為他對自己的辯駁嗤之以鼻,急道:“難道不是麼?十四師哥,你應該知道你娘親的模樣罷?”
  
  歐陽悠正在撫摸碑面的手止住了,低低道:“師父說,我若穿上女裝,像極了我娘。”
  
  金琬芸不禁道:“師父見過你娘?”
  
  心念一轉,想到師父和十四師兄均姓歐陽,便拍額道:“我倒是忘了。師父說過,你是他兄長的兒子。你娘是他嫂子,自是有幾面之緣的。”
  
  一陣春風吹過,空氣中花香彌漫。
  
  只聽得歐陽悠面朝墓碑,冷冷道:“何止是幾面之緣?”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6-2-18 00:54: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南柯一夢(1)
  
  金琬芸坐在山洞口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給拉回了心思。山林靜謐,這幾聲咳嗽聲嘶力竭,揪人心弦。
  
  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山洞深處的歐陽悠。只見他半張著眼,怔怔盯著胡亂閃爍的火堆,正在猛力咳著。她心中一沉,跳到身邊扶住他的肩道:“你醒了麼?”
  
  歐陽悠眼神中並沒有焦點,嘴裡含糊不清地發著幾個音節。金琬芸皺了皺眉:十四師哥只是在神志不清地夢囈罷了。細細聽著,他卻是反復念道:“娘——娘——”
  
  金琬芸見他嘴角干澀,便打開了水葫蘆,湊到他嘴邊,想灌些水給他。突然想到以前歐陽悠曾跟她說過:重傷失血之人,十之八九都覺口渴,但萬萬不可大量喂水,否則只會加重病情。她想到此節,手上終是停了停。隨手扯下塊布條來,蘸了些水,輕輕擦在他開裂的嘴唇上。
  
  她的手指觸摸著歐陽悠的嘴唇,質感卻不是她記憶中的那麼柔軟。有一瞬間,她微微停頓了下。突然覺著歐陽悠的嘴唇上下猛烈翕動起來,只聽他大叫一聲:
  
  “師父,不要——”
  
  說著,吐出半口血來,整個人卻是顫抖得厲害。
  
  金琬芸一陣沖動,沒由頭得緊緊抱住了他,嘴裡哀怨地說道:“就算在夢裡,你也只有師父,沒有我麼?”
  
  她瞥見一旁微微散開的包裹,裡面露出油布紙包著的一塊黃橋燒餅。這是她今日清晨離開金陵城時在永和園買的。突然間覺得饑腸轆轆,便去拿那塊燒餅。一個沒留神,燒餅掉在了地上。她本能地伸手想去撿,耳邊不知怎地回蕩起了歐陽悠的聲音:
  
  “我的這塊給你罷!”
  
  她一怔,回頭看看歐陽悠。他猶自昏迷。聲音卻是幻覺。她嘴上不由自主地淺淺一笑。
  
  ================
  
  那日她拜祭完了爺爺,便死磨硬泡拉著歐陽悠進了金陵城。
  
  她記得爹爹曾跟她講過:“金陵永和園的黃橋燒餅,可是人間美味。”那時她和爹爹流落街頭,連飯也吃不飽。說到那黃橋燒餅,爹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也有神采起來。她當日歲數尚小,餓著肚子,心中下定決心:他日我若有了幾串錢,定是要去了金陵城,嘗嘗黃橋燒餅的滋味!
  
  可惜自從跟了師父入了南山教,這近十年來竟是再也沒有下過山,更不用提途經金陵去吃黃橋燒餅了。十三師哥每次回山,總是眉飛色舞地向她描述著山下的花花世界,惹得她心思蕩漾。這次去揚州殺風二少主,是她央求了好久,師父才勉強同意的。
  
  下山前,師父指著十三師哥道:“芸兒,你初入江湖,經驗尚淺,凡事需聽從十三師哥吩咐,不得有違。”說著,回頭對十三師哥道:“清兒,你按我指令行事,千萬不能由著你師妹耍小性子。”
  
  想到師父嚴肅的面孔,她心裡不由怕了怕,向四周望了眼金陵城裡熙熙攘攘的客流,小聲道:“師父叫我聽十三師哥吩咐,如今我跟著的是十四師哥,耍些小性子買個燒餅吃,應該也不算甚麼大事罷?”
  
  歐陽悠顯然是聽到了她的嘀咕,眼睛卻是望著街角。金琬芸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只看到那一家鋪子不大不小,門口挑著塊帆布,正正方方地寫著“永和園”。她不由樂得跳了跳,拍手道:“十四師哥,你倒是認路!”
  
  歐陽悠輕聲道:“快去快回。”話音未落,金琬芸早已是沖了過去。
  
  此時午市已過,晚市尚早。永和園裡沒有什麼人。金琬芸沖著打瞌睡的小二道:“給我一個燒餅。”
  
  那小二一睜眼,看是一個天真少女,自是有討好之心,忙挑了個最大的,給她用油布紙包了,道:“姑娘收好了。兩文錢。”
  
  她拿了燒餅正待轉身出門,只見歐陽悠遠遠地站在街的另一邊,神色落寞而茫然。一陣風吹起他的袖口,顯得衣服有些寬大。
  
  她捏了捏手裡的燒餅,回頭對那已經繼續開始打瞌睡的小二道:“麻煩——再給我包個燒餅。”
  
  差不多一年後,當她在東籬山莊的第一晚輾轉難眠,歐陽悠與她的種種往事一幕一幕地被回憶出來。她曾經問過自己:當日,為什麼要回過頭去再買一個燒餅?或許對她來說,這便是開始。可是,又有什麼關系呢?若沒有這個開始,一切不該發生的,還是都會發生。若沒有這個開始,她或許會恨十四師哥,恨得更徹底一些。
  
  她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她把燒餅遞給歐陽悠時,他眼底閃過的那一絲驚訝。她撅了撅嘴道:“我爹說了,這燒餅可好吃呢!我給你也買了塊,一起嘗嘗吧?”歐陽悠接過燒餅,用兩根手指輕輕捏開油布紙。燒餅露了個頭,頓時,香氣四溢。
  
  金琬芸已是按捺不住,抓起了自己的那塊燒餅,便往嘴裡送。沒料到燒餅裡的漿水頗燙,痛得她齜牙咧嘴,手一滑,只咬了一口的燒餅生生掉落。她一愣,心裡惦記著那美味,不假思索便彎下身來,去撿地上的燒餅。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擋在她身前,歐陽悠的聲音飄來:“已經髒了,不能吃。”
  
  她一跺腳道:“甚麼破燒餅!怎地就不肯讓人好好吃!”
  
  歐陽悠低下頭來,將自己手裡的燒餅扳開了個小口,湊到嘴邊吹了吹,讓裡邊的熱氣散出來些。隨後,遞到眼淚汪汪的金琬芸眼下,歎了口氣道:“別哭——我的這塊給你罷!”
  
  金琬芸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裡的燒餅,猶豫著接了過來,終是忍不住誘惑,拼命咬了幾口,方道:“果然好吃!”
  
  她抬頭望了眼歐陽悠,只見他眼角似乎帶了些笑意,便道:“十四師哥,你要不要也嘗一口?”
  
  歐陽悠收回了那似是而非的笑意,搖了搖頭。
  
  “十四師哥,嘗一口吧!”她固執得把燒餅遞到歐陽悠面前來。燒餅已經被咬了大半,裡面的香味更是肆無忌憚得刺激著口水。她忍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巴。
  
  歐陽悠仍是搖頭,遲疑著道:“我不喜面食。”
  
  金琬芸一驚,問道:“這幾日我們可都是吃的面食——”心裡便有些內疚,手卻是縮了回來,低聲道:“十四師哥,咱們回南山的路上,我再也不買面食吃了。”
  
  歐陽悠嘴角笑了笑道:“你喜歡就多吃些吧。回了山,恐怕也吃不到了。”說著,便向前走去。
  
  金琬芸忙是跟著他,心中卻是一動,道:“十四師哥,那你喜歡吃什麼?我們一起去買,可好?”
  
  歐陽悠的步子停了停,微微側過頭來,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金琬芸笑道:“你該不會連自己喜歡吃什麼都要想一想罷?”
  
  歐陽悠也不回答她。金琬芸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麼。良久,聽到前面的歐陽悠輕聲自語道:“只是很久都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罷了。”
  
  ========
  
  兩人從金陵折返向東,一路上金琬芸存了個念,途徑客棧,盡是點些粢飯糕,八寶飯之類的東西。她不知歐陽悠是否發覺了她的心思,只見他依然是淡漠如故,只是胃口微微比平時好些。

  才一日功夫,便到了南山。
  
  南山終年煙霧縈繞,濕氣頗重。兩人上得山來,已是酉時。暮色已沉,百鳥歸林,寒氣逼人。金琬芸不由得打了個噴嚏。歐陽悠聽了,便停了腳步。她只覺歐陽悠嘴巴微張,似乎是想開口。突然,只聽得遠遠地有人喊道:“可是十五師妹回來了?”
  
  這聲音中氣十足,是用了上等的內力硬生生從遠處送過來的。金琬芸眼睛眨了眨,也是用上了內息回喊過去:“六師兄,我回來啦——”她內力還未完全練到家,這番話喊完,臉憋得通紅。一旁的歐陽悠望著她,似笑非笑。金琬芸嗔道:“你嘲笑我麼?我看你的內力也不比我強多少罷。”
  
  正說話間,只見兩個人影已是飄到近前來。正是她的大師兄步蘅薄與六師兄凌生塵。凌生塵一臉驚喜道:“乖乖,咱們十五師妹初出江湖,竟然毫發無傷?”
  
  一旁的步蘅薄卻是看著歐陽悠道:“十四師弟,我們可是把你盼回來了!”他拉起歐陽悠的手邊往回走去,邊道:“十三師弟被東籬山莊的白心然給震傷了心脈,你快去看看——”
  
  金琬芸聽了大驚,不由得急道:“十三師哥受了傷?他——他——沒事吧?”她與黃仲清兩小無猜,早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來對待。聽說黃仲清受了傷,心下焦慮,一把拉住步蘅薄,抖著聲音道:“十三師哥會死嗎?”
  
  步蘅薄見她如此慌張,連忙道:“十五師妹,黃師弟神志尚清。只是師父閉關,洛師妹又不在山上。我等均不通醫術,所以還是要麻煩十四師弟趕快過去瞧一瞧才好。”
  
  金琬芸轉頭拉著歐陽悠道:“十四師哥——你一定要救救他——你,你……”她想著前幾日黃仲清三番四次想著讓歐陽悠出丑,生怕他懷著嫌隙,聲音中不知不覺便帶上了哭腔。
  
  歐陽悠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便朝步蘅薄點了點頭,兩人施展輕功,往黃仲清的住處飛去。才走的幾步,歐陽悠停了下來,回頭遲疑著道:“十五師妹,你——可要一同去看看?”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6-2-18 00:54:30 |只看該作者
  南柯一夢(2)
  
  金琬芸一進屋子,就沖到了躺在床上的黃仲清跟前道:“十三師哥,你要緊不要緊?”
  
  黃仲清英俊的臉上此刻有些蒼白,翻著眼睛道:“你還問?白心然那小子震傷了我的任脈——”金琬芸被唬了一跳。任督二脈,乃是習武之人最看重的脈絡。此二脈有損,功力大減,若是不湊巧,甚至會反噬自身。她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厲害?想到此處,她心中有些著惱,跳起來道:“你等著,我這就去東籬山莊把那白心然抽個七八十鞭的,為你報仇!”
  
  黃仲清慌忙拍了拍金琬芸的手背,對著門外勉強笑道:“這可怎地是好?我把十五師妹給嚇糊塗了。”
  
  步蘅薄與歐陽悠正一前一後跨進門檻。只聽步蘅薄道:“你也少說幾句笑話吧。幾個時辰前吐得那幾口血可是鬧著玩的麼?”
  
  金琬芸這才發現黃仲清嘴角猶掛著一些血漬,便用手碰了碰。只聽歐陽悠在身後輕輕咳了一聲,她恍然大悟道:“快讓十四師哥給你看看吧。”
  
  她一回頭,只見歐陽悠冷若冰霜,生怕他二人又吵起來,連忙抓住黃仲清的手遞到歐陽悠跟前,小聲道:“十四師哥,你莫生氣——還是救人要緊。”
  
  歐陽悠也不答話,抄起黃仲清的手,便在床邊坐下低頭把脈。
  
  黃仲清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擺什麼架子?”
  
  金琬芸怕惱著了歐陽悠,連忙岔開話題道:“十三師兄,我昨日去了金陵。你猜我吃著了什麼?”
  
  “那還用猜?定是永和園的黃橋燒餅。”
  
  “你如何知道我的心思?怎麼一猜就著?”
  
  黃仲清笑道:“我和你一起玩了八、九年,怎會不知你?每次練功練得苦了,你不就喜歡做在我屋子前的石板凳上,扳手指頭數著這些東西嘛?”
  
  說著,他學起金琬芸癡癡的口氣細聲道:“一是要吃金陵永和園的黃橋燒餅,二是要看南詔苗疆的‘綠牡丹’菊,三是要戴蘇州顧家的針繡珠花——”
  
  金琬芸見他口無遮攔,在歐陽悠面前把自己的丑態演得繪聲繪色,不禁臉上一窘,往他身上捶了一拳道:“師哥,你快住口——”
  
  黃仲清受了內傷,這一拳下去,卻只打得他大叫一聲。
  
  步蘅薄在一旁道:“十三師弟,你也是該老實些了。”
  
  金琬芸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瞄了眼歐陽悠,只見他仍是低了頭在那裡細心診脈,仿佛旁人的話語全然沒有聽見一般。她微微松了口氣,心裡卻是有些空蕩蕩的。
  
  ==============
  
  之後十幾日,金琬芸惦記黃仲清的傷勢,自是日日前往探望。他倆自幼相熟,家長裡短,無話不談。黃仲清也喜歡給她講些江湖上的軼事,常常幾個時辰便這麼輕易地過去了。有時,他們談得正興起的當頭,歐陽悠會進來,或是檢查黃仲清的傷勢,或是端來一帖藥,卻不發一言。
  
  這個時候,金琬芸通常是鼓起勇氣道:“十四師哥,你也一起來坐坐罷?”歐陽悠,則通常是搖搖頭,便退了出去。黃仲清,便通常是冷哼一聲,繼續眉飛色舞地講他的故事。
  
  這個通常,亦並沒有維持多久。
  
  黃仲清的傷勢,一日好似一日,精力也一日比一日足。那一日,他自服了歐陽悠送來的藥,竟足足講至申末酉初,方才把北漠日月教的一眾糾葛說了個一字不漏。金琬芸起身出門,想著十三師哥已是如此精神,不由得心中暗自高興。
  
  她正抬腳穿過院子,卻是愣在了那裡。屋子前,那條她老是喜歡坐在上面數著東西的石板凳旁,默默站著個人。
  
  那人背對著她,肩頭上細細灑落了些桃花的花瓣,看樣子,已是站著有些時辰了。
  
  那人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回頭淡淡道:“和黃師兄聊完了?”
  
  她的嘴唇有些發緊,忍不住問道:“十四師哥,你——你站了有多久了?”她記著歐陽悠是午時前來送的藥,若是他離開後一直站在這院子裡,也足足有兩個時辰了罷?
  
  歐陽悠微微皺眉道:“有些時候了罷?”他說著,眼睛卻是看在別處。夕陽將落未落,淡淡的余輝將他的側臉照得分外落寞。他停了停,似乎有些猶豫,終是開口道:“十五師妹,可否到我住處去?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金琬芸一共去過歐陽悠的住處三次。第二次是身不由己被歐陽悠點了穴道抱進去的;第三次是她怒氣沖沖闖進去的。只有這第一次,是她哼著小調被歐陽悠引進去的。
  
  歐陽悠的住處,在山的另一邊,臥波雲龍殿旁。金琬芸知道臥波雲龍殿後有一處山洞,師父喜歡在那裡閉關練功。她卻不甚喜歡此處。一來,臥波雲龍殿乃是集會之所,若無大事師父是決計不會在此殿召集眾弟子的。二來,這裡離師父的住所也近些,她雖然敬愛師父,可也是頗為懼怕師父,能避則避。
  
  穿過殿旁的一片青竹林,便到了歐陽悠的住處。金琬芸只見他屋子前的地裡,種滿了各種花草,便道:“十四師哥,原來你喜歡養花?”
  
  歐陽悠搖頭道:“只是為了入藥罷了。”說著已是站到了門口,向金琬芸招手,示意她進來。
  屋裡擺設頗為樸素,不似黃仲清般喜歡奢靡。特別是那張青竹榻,簡意盎然,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她正在細細打量,歐陽悠卻不知從何處抱來一個大匣子擺在桌上。那大匣子外用絨布仔細地包著。金琬芸猜不透玄機,便道:“你要給我看的,是這個?”
  
  歐陽悠點點頭,緩緩把匣子打開。金琬芸只見匣子內燭光搖曳,仔細一瞧,除了幾只蠟燭外,正中央,竟是一盆花。
  
  那不是一盆普通的花,而是一盆苗疆珍品“綠牡丹”菊。最奇妙的是,此時尚是三月底,這盆菊花竟是開得鮮艷通透。
  
  她大喜道:“這——這——我終是見到了綠牡丹菊——”
  
  她心裡日思夜想的那三樣物品,這短短半月,竟就完成了兩樣,她怎能不高興?突然想到,這兩樣都是與十四師哥在一起,不由得心中一暖。又是想到那另一樣是針繡珠花,若是十四師哥能送給她——想到此處,卻是害羞著不敢多想,臉上便紅了一紅,忙清了清嗓子道:“這菊花,為何此時便開了?”
  
  歐陽悠指著匣子和蠟燭道:“我用了些把戲罷了。”
  
  她伸手輕輕觸碰那花瓣,歎道:“真是好看!”摸了好久,才收回手道:“十四師哥,真是謝謝你,如此費心。”
  
  歐陽悠低頭看著花道:“你若喜歡,也可自己拿去養。不過需多花些心思——”他說到此處,抬頭看了看金琬芸。金琬芸只覺他眼中帶著些許柔情,便不由得有些癡了。
  
  倏然間,只見歐陽悠神色大變,目光淒厲而恐懼。金琬芸不知發生什麼變故,脫口道:“好好的,怎麼——”
  
  話未說完,歐陽悠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把頭埋得極低,蒼白的雙手撐在地上,微微發抖,整個人半沒在燭影,隨著火光一起顫動。金琬芸只聽得他聲音干澀地說道:
  
  “弟子歐陽悠,拜見師父。”
  
  她愕然回頭,朝歐陽悠所跪的方位望去。
  
  南山教教主歐陽瀟正站在門口。他的臉藏在黑暗裡,模糊得很。可金琬芸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一股冷徹骨髓的寒意。
  
  或許,是因為南山上寒氣重吧?她當時天真地想。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6-2-18 00:54:35 |只看該作者
  南柯一夢(3)

  南山教教規,第三條便是:“不得大不敬教主。”至於什麼叫“大不敬”,在這第三條教規下,是有及其詳細解釋的。比如,未嚴格遵照教主的指令行事;比如,見了教主未行叩拜之禮,……金琬芸當年上山的時候,花了好幾日的功夫才把這些條條框框都背熟了。
  
  她既然看見師父站在門口,便自然而然也跪了下來,口中念道:“弟子金琬芸,拜見師父。”
  
  歐陽瀟沉著嗓子道:“芸兒,你跟我走。”說著,便轉身出了門。
  
  金琬芸自是不敢忤逆。踏出門檻的一剎那,她見歐陽悠仍是默聲跪在地上,突然想到:師父只是讓自己跟著,卻忘了讓十四師哥起身,那豈不是十四師哥要一直跪下去?她平時從不頂撞師父,這個時候不知怎麼地生起了股勇氣,道:“師父,十四師哥還跪著呢——”
  
  歐陽瀟腳下未停,道:“讓他跪著吧。”
  
  金琬芸愣了一愣,心道:十四師哥甚麼時候惹惱了師父?嘴上卻再不敢多說,回頭望了歐陽悠一眼,便快步跟上了師父,才發覺,師父竟然是往她的住處方向走去。他們師兄弟姐妹眾人,除了歐陽悠,均是彼此住得頗近,倒也是方便了走動。
  
  只聽歐陽瀟邊走邊道:“芸兒,若是平日無聊,不要到處走動。多練練功也是好的。你看看你自己的內力,再去看看清兒的。他在你這個年紀,功力已是和你六師兄差不多了。”
  
  金琬芸明白師父話裡的意思。雖是說的客氣,但卻是讓她不要隨便去歐陽悠的住處。她心中納悶,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卻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地跟在師父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她慢慢察覺出了些許異樣,師父的步伐,竟然是有些沉重。聽著呼吸,也似乎中氣不足。
  
  她知師父近一個月來均是在閉關。可重新出關之後,如何倒似受了重傷一般?她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卻是想不大透。
  
  正是走著,山道旁閃過一個人影,跪著道:“弟子步蘅薄,拜見師父。”
  
  歐陽瀟點頭道:“你起來罷。我提早出關了幾日,教中一切可好?”他閉關後自是不能理事,一切雜務便交由大弟子步蘅薄打點。
  
  步蘅薄回道:“回師父,一切都尚可。十師妹去了福建,尚未歸來。十三師弟十五日前歸教,被白心然傷得不輕,如今也好了。”
  
  歐陽瀟聽聞此言,哼了一哼道:“白沖雲倒是教子有方。”他回頭對金琬芸道:“你自己先回去罷,記著我剛才說的話。”隨後,走到步蘅薄面前道:“快帶我去看看清兒。”
  
  金琬芸知道師父向來喜愛十三師哥黃仲清,此番知曉他受傷,自然是愛徒心切。忙行了個禮,自回住處去了。
  
  第二日,金琬芸依舊是如往常般去探望黃仲清。黃仲清倒是越發精神,竟是在門前舞起劍來。金琬芸不竟歎道:“十三師哥,你已經有力氣拿劍了?”
  
  黃仲清見她前來,忙是還劍入鞘,正色道:“昨日師父前來,給我渡了點內息助我調理。”金琬芸點頭道:“是了,我昨日聽師父說,要來看望你。他待你真好。”
  
  黃仲清聽得此話,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卻是略微猶豫著開了口:“你昨日見了師父?”
  
  金琬芸見他神色有異,便遲疑著道:“正是。怎地?”
  
  黃仲清忙是向四周看了看,低聲道:“你可覺著,師父有什麼不對勁麼?”
  
  金琬芸想起昨晚歐陽瀟待十四師哥冷冷的態度,臉色不由得一變,正想說此事,轉念一想,這必又牽扯出她去歐陽悠住處看菊一事,便生生住了嘴。
  
  黃仲清見她臉色變化,早已忍不住,急道:“原來你也發覺了?師父他——師父他——似乎身子不好?”
  
  金琬芸恍然大悟,明白他所言另有其事,便道:“我昨日跟著師父走,覺著他中氣不繼——”
  
  黃仲清已是轉身搖頭道:“師父果然病了。這可怎麼是好?”
  
  金琬芸連忙道:“十三師哥,你別擔心。師父是懂醫的,怎會不知輕重?就算是不濟,十四師哥醫術高明,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她說道十四師兄歐陽悠,突然想著午時已過,歐陽悠該是來給黃仲清送藥了,心不由得跳了幾跳,道:“對了,今日十四師哥怎麼還沒有來?”
  
  黃仲清撇撇嘴道:“今早洛師姐回來了。師父傳了話,讓她給我瞧瞧就行了。”
  
  金琬芸心裡一涼,正待開口,只聽得背後傳來一個甜甜的聲音:
  
  “師父讓我來瞧瞧你,你這個病人怎麼自己跑到屋子外邊來迎接大夫了?”卻是洛瑤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只見她臉色一沉道,“你身體尚未痊愈,還不給我回房去?”
  
  黃仲清歎了口氣道:“我在房裡可是憋了十幾天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古板的十四師弟,想著自個兒透透氣,沒想到師姐你也是如此狠心!”他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也知道洛瑤是為他好,抬腳隨著洛瑤進了屋。
  
  金琬芸卻是怔怔地留在院子裡,她瞥見一旁的石凳。昨日,歐陽悠便是站在此處等她,波瀾不驚地對她說:“十五師妹,和黃師兄聊完了?”
  
  南山風大,吹得石凳旁的桃樹落英繽紛,仿佛間,歐陽悠就站在那裡,任由白色花瓣灑滿寂寞肩頭。
  
  想著此處,她只覺得眼睛發澀,心裡像被堵著了什麼東西一般,也道不清是什麼感覺。
  
  她站了許久,心中流轉過許多心思,終是對自己道:雖然師父不讓我去十四師哥的住處,可都是師兄妹,總是等得到機會在南山上再見面的。
  
  可這個機會,竟是遲遲沒有來。
  
  直到芳菲褪盡,桃樹結實,她才又一次見到了歐陽悠,以一種她萬萬想不到的方式。
  
  ============
  
  那一日,當她聽到召喚全體弟子的鍾聲被敲響之時,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這鍾聲一響,所有弟子須即可前往臥波雲龍殿議事。而這個事,一般都不是甚麼好事。喜的是,所有弟子,自然也會包括十四師哥。
  
  離大殿近了,她卻停了腳步,把身上沾著的些許碎泥巴給拍落了,重新認真地挽了頭發。也不知道那日後他究竟怎樣了?她邊扎著辮子邊是想著,倒是忘了她來此處的目的,並不是單單來看一眼十四師哥的。
  
  待得一切都拾輟滿意了,她深吸一口氣,踏入臥波雲龍殿。
  
  天色陰沉,殿裡燭火搖曳,乍暗還明。無人出聲,靜得發寒。
  
  師父歐陽瀟背手佇立在大殿的盡頭,他的身旁,跪著一人。
  
  那人不同往日黑袍裹身,襲著件棗紅色的夾紗衣裳,一頭烏發隨意扎著。他臉色慘白,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凌亂不堪,卻被頭上桃色的發帶襯出了一絲詭異的妖艷。
  
  除了他,師兄師姐們分左右按長幼站著,人人面上,均是疑惑而肅穆。
  
  良久,歐陽瀟開口道:“悠兒,你給眾位師兄姐妹們說說,你犯了什麼錯?”他說此話時,並未回身,聲音低沉。
  
  眾人均是吃了一驚,不知歐陽悠究竟做了甚麼,竟然惹得師父興師動眾,召集所有弟子前來臥波雲龍殿聽訓。
  
  “是,師父。” 跪在地上的歐陽悠微微挺了挺身體,低頭道,“弟子大不敬教主。” 語氣裡也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情緒。
  
  “如何大不敬?”
  
  “罔聞教主之令,擅作主張。”
  
  “還有呢?”
  
  “…………”
  
  “怎地不答?”
  
  只聽歐陽悠歎了口氣,聲音細微,幾不可聞地艱難答道:“弟子——不該起了邪念。”
  
  歐陽瀟顯然聽了這個答復不止一次,可當著眾弟子的面又聽一遍,仍是怒不可遏,衣袖一揮,便將歐陽悠打翻在地上。
  
  他這一用力,卻是牽動了自身的病情,不由得退了幾步,扶著案幾,大口喘氣。
  
  眾人皆被這番變故搞得驚恐交加。一是不知歐陽悠究竟是違背了師父什麼命令,起了怎樣的歹念,能讓師父如此動怒;二是師父竟然血氣不足,似乎大病一般。
  
  黃仲清與步蘅薄早已是搶前跪下道:“師父,請保重身體。”他兩人功力在一眾人等中最高,又是歐陽瀟喜愛的弟子,凡事均是兩人出頭表率。他兩人已跪,金琬芸和其他弟子也都是跟著跪下。頓時,大殿上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歐陽瀟邊喘氣邊指著歐陽悠恨恨道:“我是該保重身體。我才閉關幾日,你就陽奉陰違。若是哪日我死了,這南山教豈不是要被你反了去?”說到此處,竟是不濟,身體晃了一晃。
  
  黃仲清大急道:“師父武功高強,定能千秋萬歲。歐陽師弟若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師父要殺要罰便是,何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他心中對師父感情深厚,又素與歐陽悠不合,這番話說來,倒也是出自肺腑。金琬芸跪在後頭,卻是想著:十三師哥也忒不近人情些了,就算是十四師哥犯了天大的事,怎能說殺便殺?
  
  歐陽瀟好不容易穩住了口氣,道:“自然要重重的罰。”他停頓了會兒,突然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來,指著金琬芸道:“芸兒,你過來將這個拿著。”
  
  金琬芸唬了一跳,不知這事怎麼牽扯上了自己,卻不敢違抗師命,便低著頭上前接了。那瓷瓶觸感冰涼,在燭光下泛著熒熒光澤。
  
  她正手足無措之際,歐陽瀟道:“你把這瓶裡面的‘南柯一夢散’親自喂他服下去,一滴都不許灑。”
  
  她不懂醫術,從未聽說過‘南柯一夢散’。但是聽師父的口氣,恐怕並不是什麼調理身體的補藥。她的手不明就裡地顫抖起來,站在歐陽悠身旁,愣愣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半躺在地下的歐陽悠此刻卻是掙扎著重新跪好,抬手便奪過了她手中的瓷瓶,冷冷道:“師父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弟子甘願受罰。”
  
  說著,頭一仰,那瓷瓶中的藥水悉數倒入了自己嘴中。
  
  黃仲清聽得他如此口氣對師父說話,不禁大怒,哼了一聲:“放肆!”
  
  歐陽瀟朝他擺了擺手,饒有興趣的看著歐陽悠,突然道:“悠兒,你熟讀醫書,不妨同眾位師兄弟們說說,這‘南柯一夢散’究竟是甚麼東西。”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6-2-18 00:54:49 |只看該作者
  南柯一夢(4)
  
  “是,師父。”歐陽悠應著,身子向邊上側了側,“‘南柯一夢散’乃是本教‘雕蟲三毒’之首。”
  
  話音剛落,站在遠處的洛瑤輕輕“啊”了一聲。
  
  歐陽悠也不理會,續道:“此毒每隔四月發作一次,每次發作持續三十個時辰。毒發之時,指爪自斷,見濁紅而不凝;血未止而罔動內息,則功力盡失。”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來。眾人只見他五個手指甲悉數斷裂,烏黑色的血正滴滴從指尖滲出,劃過蒼白的肌膚,顯得陰森恐怖。
  
  他見眾人神情閃爍,又淡淡加了一句:“無藥可解卻不傷性命,是謂‘南柯一夢’。”他說此話時,臉上波瀾不驚,仿佛與己無關,更讓眾人覺著心驚肉跳。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無人出聲。
  
  許久,歐陽瀟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道:“你這就說完了?”
  
  歐陽悠回頭看了一眼歐陽瀟,低聲道:“原來弟子還沒說完。”
  
  他轉過身來,神色卻不像剛才那般平靜,眉宇間隱隱罩上了一層哀愁,道:“除卻每四月一次毒發外,如若將此毒與……”
  
  “不必多說了。”歐陽瀟出聲打斷,回首掃過眾人道,“今日就是個教訓。你們均需謹記教規。若有再犯,就不是‘雕蟲三毒’了。”
  
  金琬芸跟著諸位師兄師姐連連稱是,心裡卻又疑惑又心痛。疑惑的是,十四師兄到底犯了什麼大錯,師父還是沒有明言;心痛的是,“南柯一夢”之毒發作起來,竟要足足流血三十個時辰還不能牽動內力,這可是遭了多大的罪。
  
  她隨著黃仲清等人退出臥波雲龍殿的時候,天色尚亮。歐陽悠正值毒發,並未與眾人同行。一行人結伴下山,均是默默無言。
  
  山澗激越,樹影婆娑。洛瑤突然開口道:“今日是六月初一了吧?”
  
  眾人被她問得莫名其妙,只有莫道殊點頭道:“正是。”
  
  洛瑤喃喃道:“日子真快,我從福建回來,也有兩個月了。”
  
  她說著,黃仲清卻是一笑,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十四師弟下次毒發是十月初一,再下次毒發是明年二月初一。洛師姐,你可要幫我把這些日子都記好了,若那時師父不在南山上,我便可以去耍耍他,反正他有三十個時辰不能用內力……”
  
  金琬芸在一旁插嘴道:“十三師哥,你忘了那日在揚州結綺閣的事了嘛?若是真惹惱了十四師哥,他說不定拼著全身武功不要,也要治治你。”
  
  黃仲清恨恨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他這小子也當真歹毒。若不是那日燥熱得厲害,我不會撕破了自己的人皮面具,也不至於第二日蒙了個面紗去闖那甚麼東籬山莊。”他說道此處,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對金琬芸笑道:“金師妹,你看我這張臉,可是生得堪比潘安?”
  
  金琬芸還惦記著歐陽悠,也不知道黃仲清在胡說些甚麼,隨口敷衍道:“比得上。”
  
  黃仲清更是得意,大笑道:“你們可知,那白大莊主對著我這張臉,竟是驚訝得連劍都拿不穩了!”
  
  步蘅薄在一旁皺眉道:“你們兩人交手,他瞧見了你的容貌?”
  
  黃仲清止了笑聲,歎口氣道:“不錯,他武功高深莫測,是我疏忽了。”
  
  步蘅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此事師父可知?”
  
  黃仲清搖頭道:“未敢稟明師父。”
  
  步蘅薄道:“那你還敢說笑?若讓師父知道了,明日跪在臥波雲龍殿上的人怕就換成是你了!”
  
  黃仲清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大師兄,你還真以為十四師弟是犯了什麼教規才受罰的嘛?”
  
  此話一出,金琬芸心裡一驚,搶道:“若不是犯了什麼大不逆的事,師父何必如此動怒?還要迫著十四師哥服毒?”
  
  黃仲清笑了笑道:“十四師弟這些年功力漲得快,卻待師父不夠恭謹。師父是忌憚他將來做大了自己,對本教不利。今日大動干戈,只是給他個警示,讓他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罷了。”
  
  他邊說著,邊向前走去。金琬芸愣在原地,只聽到他的聲音遠遠地飄來:“欲加其罪,何患無辭?”
  
  她的臉上,突然感到一滴冰涼。微微抬頭,不知何時,山上下起了細雨。
簽名被屏蔽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1 21:4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