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18
- 最後登錄
- 2025-9-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503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7450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今雨新知(2)
天色微白,黎明將至。
金琬芸守在黃仲清身邊,怕他失血過多,便燒了壺茶,放在床頭,輕聲道:“十三師哥,你可覺得口渴?要不要喝茶?”
黃仲清吐了幾個時辰的血,悠悠又有些清醒過來,睜眼看著冒氣的茶盞:“你是用什麼水泡的?”
金琬芸一愣,想起他當日在揚州萬重樓,硬要那茶博士取天山雪水一事,也不知應該是憂還是喜,說道:“你都這樣了,還計較這些?”
黃仲清皺眉道:“凡是我在乎的東西,我怎麼能不計較?”
金琬芸歎了口氣道:“你這脾氣也倔得很。那梅閣主一定是受不了了你,才給你下這麼厲害的毒。”她說道此處,心裡一沉,脫口道:“‘風月雙毒’是本門不傳之秘,為什麼梅閣主倒會使它?”
她突然想起歐陽悠來,不由氣道:“一定是十四師哥告訴了她。她再來害你!”
黃仲清卻道:“我知道你看不慣歐陽悠。不過這件事,諒他有這個賊心也沒有這個賊膽。”他的眼神飄蕩得極遠,不由自主地淺淺一笑,續道:“梅暄妍這個小妖精,說起來,其實倒也算是南山教的門徒。”
“她原來是我的師姐?”
“論輩分,她應該叫你師叔。”黃仲清頭靠在床邊,笑意愈深,“她的爹爹叫梅物華,她的娘叫楚碧。”
“你是說二師兄梅物華和五師姐楚碧?”
“不錯。”黃仲清道,“二師兄梅物華當年風采卓然,師父有意傳他衣缽,早早便把‘風月訣’授給了他。五師姐楚碧翩若驚鴻,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金琬芸一撅嘴道:“我才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黃仲清歎道:“若不是當年出了場變故,三師兄四師兄死於非命,二師兄五師姐遠走高飛。師父也不會重新開始收徒的。”
金琬芸問道:“到底是什麼變故?”
黃仲清搖頭:“師父和大師兄都諱莫如深,我們後來拜入師門的又怎麼會知道?”他低頭想了會兒,又道:“我曾問過小妖精,她倒好,給我裝純情,伸手就——”說道此處,生生停住,眼角笑意流轉,嘴裡卻噴出一口血來。
金琬芸慌忙尋了一塊布,替他擦了擦,只聽床邊桌上“啪嗒”一聲,嚇得她一驚回頭。歐陽悠不知何時進了屋,正將手中一個小匣子放上桌面。他緩緩打開匣蓋,對著裡面的兩個泛著光的瓷瓶發呆。
金琬芸心裡暗暗吃驚:他的武功已經高深如此?入屋無聲,離我不過寸許,我竟然是沒有感覺到一點一滴的氣息流動。
只見歐陽悠伸出手來,抽出其中一個瓷瓶,遞給黃仲清,聲音干澀:“這是藥引。”
黃仲清受了一天一夜折磨,早就忍不住,接過瓶子喝個精光,一抹嘴巴:“人人都道良藥苦口,這藥引怎麼有股土腥味兒?”
歐陽悠淡淡地答道:“那是雪蓮花的味道。”回身拿過第二個瓶子道:“這是解藥,真正的良藥苦口。”
果然,黃仲清才喝了一口便摳著自己的嗓子道:“這——這——苦得天王老子也受不住哇!這解藥我不喝了!”轉眼見歐陽悠站在床頭,意興闌珊,不由生出幾分倔強脾氣來:“怕你我就不姓黃。”一仰頭,把藥都咽了下去。
過了幾盞茶的功夫,他嘴裡的血漸漸止住,身體也不再顫動。金琬芸大喜,拉住他左看右看,嘖嘖道:“這麼霸道的毒還真有解藥。”只見黃仲清眼幕沉重,似乎要昏睡過去,她皺眉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歐陽悠靠在床頭,臉色泛白:“毒雖然解了,但他失血過多,需要靜臥。”
金琬芸點頭,剛要扶黃仲清躺下,聽到歐陽悠低聲說:“十五師妹,麻煩你——把幾位師兄都請到此處來,我有話對他們說。”
金琬芸不明所以,問道:“你要說什麼?”她回頭看了眼黃仲清,驚道:“你是打算責罰十三師哥麼?”
歐陽悠只是搖頭,也不說話。金琬芸更是疑惑:“我不去。我走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偷偷暗算十三師哥?再說,你武功已經這麼好,叫幾個人來,又何須我幫忙?”
她回過身去不再看歐陽悠,見黃仲清的床邊地上,血跡凝結成一片,都是他這一整夜中了“血雨”後嘔出來的,心裡難受,歎了口氣,便拿著塊布,俯身擦拭地面。
她擦著擦著,眼角一瞥,發現才抹干淨的一塊地磚上,留著一滴鮮血。她心道: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連地板也擦不干淨?便是想抹去那滴血,突然心裡一縮,手頓在半空中。
黃仲清吐出的血早已凝結多時,冰涼發黑。而那滴血,新鮮滾熱。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停在半空中的手背溫濕一點。低頭一瞧,另一滴血打在她的肌膚上,如星火四濺,緋紅妖艷。
她緩緩抬頭,歐陽悠倚著床柱,雙手在身側垂下,對她無力地抿抿嘴:“原來你忘了,今天是二月初一。”
地上,不一會兒就積起了十個小小的水窪。
=====================
金琬芸將步蘅薄,莫道殊和洛瑤請到黃仲清住處的時候,見歐陽悠坐在桌邊,正仔細地用布條包著手指。雖然他專心致志,可並不能減輕傷勢,那些包好的指尖,血依然不停滲出,不一會兒便將布條染紅,順著手指流下。他極有耐心,又將那些沾滿血的布條扯掉,擦干淨血,換上新的。
屋內鴉雀無聲。只有院子裡的樹枝被寒風刮著,嘈嘈一片。
他終於包得滿意了,抬起頭來:“我昨天接了個消息。五大門派三百多個高手在鎮江秘聚,准備攻打本教。”
眾人怔住。
“本來,我打算在入山口用‘風月訣’擺個陣法,他們決計沒有生路。” 歐陽悠將手指在桌上拂了拂,留下一串血珠,“只可惜,出了點岔子。”
他見眾人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伸出手,在身前晃了晃,補上一句:“他們攻教的日子,是今晚亥時。”
今晚亥時,他尚在“南柯一夢散”毒發的三十個時辰內,無法牽動內力,便也使不出“風月訣”來。無法使出“風月訣”,便也沒有陣法。
步蘅薄問道:“你的消息,是否可靠?為何我們沒有聽聞一點風聲?”
歐陽悠看了眼窗外:“可靠不可靠我不知道。不過下山的路應該已經被人封了。”
莫道殊一聽便跳起來:“五大門派為何如此囂張?我現在就去銼銼他們的銳氣。”說著就往門外跑。
歐陽悠冷冷跟了一句:“你准備一敵三百麼?”
莫道殊愣住,立在門口不動,怒道:“那你說該怎麼辦?任由他們沖進來?”
“當然是想法子以巧取勝。”他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疊圖冊來,指著步蘅薄,莫道殊和洛瑤三人,道,“本教入山口機關重重,如果使用得當,應該能將他們困住。”
步蘅薄突然眉心一皺:“五大門派聚集了這麼多的人手,處心積慮,一定是早有准備。動手之日,又是恰恰選在你毒發之時,看來是對本教頗為熟悉……”
歐陽悠低聲歎了口氣:“我這十多天來忙著其他的事情,不曾留心他們的動靜,的確是我疏忽。如今敵眾我寡,也只能賭一賭他們對本門機關究竟有多熟悉了。”
金琬芸出聲問道:“那我該干什麼?”大師兄,九師兄,十師姐都去迎敵,十三師兄又是養傷在床,只有自己無事可做。
歐陽悠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就留在這裡照顧他。如果我們抵擋不住,你就帶著他去臥波雲龍殿,不要戀戰。”
床上的黃仲清不知何時已經轉醒,輕笑一聲道:“退到臥波雲龍殿裡去做什麼?大家一起以身殉教麼?”
“我自有法子。”歐陽悠緩緩起身,眼底無波無瀾,“十三師兄,你放心,就算真的要以身殉教,那人也絕不會是你。”
====================
二月初二。清晨。朝霞如火。
金琬芸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黃仲清在床上哼了幾聲。她怔忪著拿起茶壺,伸手過去道:“你是要喝茶麼?”
只覺得手一滑,卻是不慎將茶撒在了黃仲清的前襟上。黃仲清“啊喲”一聲,驚跳起來,看著胸前濕了一片,突然慌亂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紙來,忙不迭地在床頭鋪平。
金琬芸斜睨一眼,那張紙條泛著土黃,殘破不堪,上頭斷斷續續寫著“寄仲弟清”四個字,筆法飄逸雋永。她好奇心起:“十三師哥,這是什麼?”
黃仲清對著紙拼命吹氣,好不容易覺得滿意了,才道:“這是我大哥留給我的東西。”
“你還有大哥?你不是說你五歲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嘛?”
黃仲清敲著她的額頭:“正是因為想不起來了,所以更要留著,提醒我曾經有這麼個大哥。”
金琬芸見他說得認真,不由訕道:“不好意思,我把它弄濕了……”
還沒等到黃仲清回答,一陣熟悉的鈴聲入耳,直震得兩人心上發涼。金琬芸臉色一白,顫抖著手道:“他們打了一夜,還是沒有守住麼?”
黃仲清嘟噥了一句:“真是怪了,五大門派怎麼會那麼輕易就破開了機關?”說著早已是翻下床來,拉住金琬芸往外沖去:“此地危險。我們快走。”
兩人一路疾行,直往臥波雲龍殿奔去。轉過幾條山路,黃仲清猛的一停,叫道:“不好。我大哥留給我的那張紙還在床上晾著呢!我要回去拿。”
金琬芸一把拉住他,急道:“你現在還回去?要不要命了?”
黃仲清將她的手一甩:“沒有試過怎麼知道?”只見金琬芸眼中淚光漣漣,不由軟了口氣:“師妹,你快去殿裡。我保證,一定安然無恙地回來。”說著,飛身向山下掠去。
金琬芸站在山路上,發了一會兒怔。偶一低頭,看到半山腰已經是火光沖天,燒得正是他們住處附近。她大吃一驚,心裡又怕又憂,卻終是放心不下黃仲清,又返身往山下奔去。
走了一段,聽到前端殺聲四起。她從高處往下望去,只見半山腰的一塊平台上,劍起劍落,十來個青城派的弟子正在圍攻黃仲清。她掃了一眼形勢,便知情況危急。這十來人雖不是頂尖高手,但功夫都屬上乘。莫說一打十,就算是金琬芸此時跳入戰局,他們二打十,還是勝算渺茫。她深知若是下去幫十三師哥,兩人都極難全身而退,心裡一猶豫,畢竟有些畏懼,便躊躇不前。
那邊黃仲清早已是落了下風,邊打邊退,不知不覺,踏上了山石邊緣。那些青城派弟子將他逼入了死角,更是攻得起勁。
他在懸崖口,搖搖欲墜。三個人壓住了他的劍,另有兩人從左右飛入,劍鎖咽喉,勢在必得。
金琬芸在原地跺了跺腳,忍不住歎道:“也罷,我活著也不見得有趣。”手中不停,一根長鞭出手,便是要搶身下去。
猛然間,旁邊沖出一個身影來,將她往後一拉。她還沒有看清來人,那身影已經飛縱而下。
寒光滿天,真氣激蕩。
轉眼間,十個青城派弟子,倒下了八個。那剩下兩個,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驚恐:來人是如何出得手?如何一擊即中?如何瞬間殺了八人?竟然是無跡可尋。
電光火石之間,黃仲清早已往前一跳,殺了一個,斗著一個。以一打十,他必輸無疑;可一打一,他穩操勝券。雙方對拆了幾十招,那青城弟子衣裳上的血越來越多,終於是長劍脫手,倒地不起。
黃仲清好不容易脫了險境,渾身冷汗盈盈,以劍撐地,大口喘氣。突然間,他一把將劍甩開,沖到戰圈外圍,從地下拖起一個人,狠狠壓在一塊石壁上,捉住他一只鮮血淋淋的手,又氣又急,揚手便摑了一掌:
“你為什麼拼著全身內力也要救我?‘血未止而罔動內息,則功力盡失’,這可是你自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你的腦子難道是被‘南柯一夢’給毒壞了嗎?”
歐陽悠剛失內力,氣息上湧,臉色緋紅。他側過臉去,風清雲淡地吐了口血,低低笑道:“十三師兄,你可真沒有記性。我昨晚才說過,就算要以身殉教,那人也絕不會是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