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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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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師小札]淺愛,深喜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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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1 00:55:26 |只看該作者
50、

  相聚的兩周很快過去,貝翊寧又出國,熊橙的狀態自動調到了 “寂寞”這檔,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十五天,整整十五天……讓她怎麼熬下去。

  無聊的周末,熊暉在學校進行期末考試,熊橙一個人去外文書店淘書,她挑了几本特色菜譜,漫不經心地走向b區,突然有個熟悉,活潑的聲音傳來。

  “小熊!”

  回頭一看,是貝思哲,他身邊還有姑姑阮羽萱。

  貝思哲拔腿跑過來,仰著臉:“小熊,你也來買書嗎?”

  熊橙笑了:“對啊。”

  貝思哲親熱拉過她的手臂晃,眼睛亮亮的:“小熊,是阮姑姑帶我來的。”

  熊橙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款款走來的阮羽萱身上。

  “你好。”阮羽萱微笑地打招呼。

  “你好。”熊橙見過她兩次,不過相比那兩次的優雅精致,她今天穿著朴素,也沒有化妝,素顏的模樣顯得很少女。

  “阮姑姑,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吧?我告訴你哦,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爸爸的女朋友,我和爸爸都很喜歡她。”

  熊橙:“……”

  阮羽萱笑意不減,伸手拍拍貝思哲的小腦袋:“我知道了。”

  既然碰上了,貝思哲不輕易讓熊橙走,非要拉她一起去書店對面吃冰淇淋班戟餅,阮羽萱見狀也友好地邀請:“今天很難得,熊小姐和我們一塊吧,我請客。”

  盛情難卻,熊橙點頭同意了。

  三人一同到對面的露菲娜酒店一樓喝下午茶,阮羽萱是這里的常客,落座后,餐廳女經理就殷切地走過來,親自問候:“阮小姐,您有段時間沒有來了,葉先生今天沒有一同嗎?”

  阮羽萱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說:“嗯,我今天和朋友一起來的。”

  “好的,那這是我們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您過目一下。”女經理呈上菜單。

  阮羽萱慢悠悠地翻看,貝思哲已經拿起刀叉,一臉等不及,忍不住小聲嘀咕:“阮姑姑,你快一點,我好餓啊。”

  “給我一份a款的雙人下午茶和一份儿童套餐。”阮羽萱合上菜單。

  女經理剛退下,阮羽萱包里的手機就響了,她拿出看了看,似有點猶豫要不要接聽,抬眸看了熊橙一眼,熊橙正在喝水,和她的目光相撞,很自然地一笑,阮羽萱也笑了,只是稍有尷尬。

  她接起電話,轉過頭去,聲音輕不可聞:“我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吧。”

  簡單的敷衍了兩句,她掛下電話,停頓了兩秒后直接按下關機鍵。

  不一會,三層的下午茶點心架端上桌,阮羽萱和熊橙邊吃邊聊。

  “說實話,我很想難象貝大哥談戀愛的模樣。”

  “為什麼?”

  “他一向嚴肅,難親近,最早的時候連我都不敢和他說話。”

  熊橙對貝翊寧的話題有興趣,好奇地問:“那后來呢?”

  “后來我逐漸知道了,他就是那樣的性格,雖然不好親近,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和他相處順其自然就好。”阮羽萱一邊用刀叉往司康餅上涂抹奶酪,一邊說。

  “作為大哥,他表現得還合格嗎?”

  阮羽萱笑了:“還好啦,讀書的時候我那些不及格的卷子都是他幫我簽名的,我寫作業遇到不懂的題他也會教我,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還給我寄過生日禮物。”

  熊橙突然有點羨慕,似乎有這樣一個大哥照顧,惦記著挺幸福的。

  “總体來說,他除了性格孤僻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像是做事認真,執著堅持,又有才華等等。”

  “嗯,阮姑姑說的一點都沒錯。”貝思哲突然從食物中抬起臉,鄭重地應和。

  熊橙和阮羽萱都笑了。

  差不多吃完了點心,買單的時候,餐廳女經理殷切地呈上了一份精致的小禮物:“阮小姐,預祝您新婚快樂。”

  阮羽萱面色微變,遲疑了一小會接過禮物,說了句謝謝。

  穿過大堂,走出旋轉門,阮家的私車已經等在門口。

  阮羽萱對熊橙說:“我送你回去。”

  “好的,謝謝。”相處了几小時,熊橙對阮羽萱這個單純,漂亮的姑娘有了很强烈的好感,不再拒絕她的好意。

  正要上車的時候,另一輛轎車急速而來,堪堪擦過阮家的私車停下,開門后,下來的男人是葉聞雋。

  “羽萱。”葉聞雋一眼就看見了阮羽萱,立刻下車,走近才意外地發現熊橙竟然也在,他顧不上心底的那絲微妙,直接伸手握住阮羽萱的手腕,“我猜你會來這里,果然如此。”

  “你來干什麼。”阮羽萱表情倉促,試圖收回自己的手。

  “羽萱,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肯見我,我打電話給你,你還關機?”

  “我和你說過了,我需要冷靜一下。”阮羽萱聲若蚊吶。

  葉聞雋皺眉,追問:“到底是因為什麼需要冷靜?我們快大婚了,連請帖都准備好了,你該不會是想臨時后悔吧?”

  “你別這麼激動。”阮羽萱看了看旁邊的熊橙和貝思哲,急著提醒,“我的朋友還在呢。”

  葉聞雋不松開阮羽萱的手腕,冷冷地瞟了一眼熊橙,聲音硬邦邦的:“她是我未婚妻,我有重要的事情單獨和她說。”

  “葉聞雋!”阮羽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

  “不是我咄咄逼人,是你的態度太莫名其妙。羽萱,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我會改的,請再給我一個機會。”葉聞雋提聲,“逃避永遠不是辦法。”

  阮羽萱猶豫了片刻,轉過頭對熊橙强笑:“我讓師傅先送你們回去,路上麻煩你照顧一下思哲。”

  “那你呢?”熊橙反問。

  “我和他有些問題需要解決。放心,我沒事。”

  熊橙點了點頭,拉著貝思哲的手上了車。

  貝思哲上車后就撅起嘴巴:“阮姑姑的男朋友真討厭。”

  熊橙:“怎麼?你也討厭他?”

  “是啊,他和阮姑姑訂婚的那天我去了,他在台上說了好多假模假樣的話,說的我肚子都餓了,還沒說完。”

  “因為他讓你餓了肚子,你就討厭他了?”

  “還不止,他第一次見我就伸手捏我的臉,我最討厭這樣自來熟的人了,一點禮貌都沒有。”

  *

  葉聞雋開車載阮羽萱去了時常約會的運河邊。

  停下車,葉聞雋轉過來,伸手輕輕撫摸阮羽萱的臉頰:“羽萱,我承認自己剛才的態度很差,對此向你道歉,不過我是真的急了,我壓根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你竟然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想這麼早結婚。”阮羽萱側了側臉,躲開了葉聞雋的手。

  葉聞雋的目光很敏銳,思想也是:“是不想這麼早結婚,還是不想和我結婚?”

  阮羽萱不說話。

  “我猜一定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葉聞雋試探道,“是不是那個熊橙?”

  “熊橙?”阮羽萱轉過頭,一臉疑惑,“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一定和你說了什麼,好吧,我承認自己以前和她談過戀愛,不過僅僅是很短暫的戀愛,還不到一年,什麼都沒發生就結束了。”

  阮羽萱倒吸一口氣,遲鈍几秒后才消化了他完整的話:“你和熊橙戀愛過?”

  “她不可能沒告訴你,你不用再試探我了,我光明磊落,做過的會承認,沒做過的絕不會承認。我的確和她戀愛過,后來因為性格問題分手了,她這個人吧,因為職業和家境的問題敏感又自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害怕我和別人好,對此疑神疑鬼的,時間長了我壓力很大,她也一樣,彼此的關系就開始冷淡了,很快就分手了。”

  阮羽萱臉色蒼白:“你和她有過這樣的關系,但那次在商場碰面你竟然裝作不認識她。”

  “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你胡思亂想,再說她現在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有這層關系在,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你一直在騙我。”

  “羽萱,我沒有騙你,這事瞞著你是有原因的。”葉聞雋認真地解釋,“我現在告訴你,只是想提醒你,那個熊橙說什麼都別去信,她知道我和你好了,一定對你有點嫉妒,想破壞我們,說到底,她就是那種典型的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別人得到的女人。”

  阮羽萱胸口起伏得厲害,好久后開口:“不,除了這件事,你還有其他事情騙我。”

  “羽萱,你到底怎麼了,還有誰和你說了什麼,你現在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

  阮羽萱呼吸輕而急促,緊緊地攥手,使勁搖頭:“我不敢再相信你了,葉聞雋,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沒有對我說實話,就像是現在,你還在騙我。”

  “羽萱。”葉聞雋本能地貼過去,欲安撫她的情緒。

  “你不要碰我!”阮羽萱突然緊張地出聲,伸手拉開車門把,跳下車。

  葉聞雋立刻下車去追。

  阮羽萱跑得急,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葉聞雋上前扶她,她警惕地甩開他的手,氣喘吁吁地看著他,顫聲:“我早就該猜到你追我,討好我都只是因為我能夠給你帶來你想要的,在你眼里,我和別的女人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你一直在騙我,而我像個傻子一樣,被騙了裝作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如果不是貝大哥……我還會一直騙自己。”

  “你說什麼?”葉聞雋的一顆心慢慢下沉。

  阮羽萱撇過頭去,聲音失望到極點:“你做過什麼你自己非常清楚,還需要我說嗎?葉聞雋,我對你已經沒有信任了,沒有辦法再和你一起走下去。”

  *

  一周后,葉聞雋和阮羽萱被傳出婚期無限擱置的小道消息,而后的周五,阮氏集團旗下的電商分公司事業部總經理人選公布,並不是大家之前預料的葉聞雋。

  消息公開的那天,熊橙收到了葉聞雋發來的一條信息:“你們現在讓我沒好日子可過,我將來也不會讓你們有好日子可過,小心點。”

  熊橙行得直,做得正,不怕他的威脅,直接點了刪除,把這條莫名其妙的信息丟進垃圾箱。

  相比這莫須有的罪名指控,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這個月的例假還沒來。

  而貝翊寧明天就要回來了,她第一次陷入了隱隱的恐慌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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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1 00:55:37 |只看該作者
51、

  熊橙從小就老老實實,安安分分一孩子,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意外懷孕”四個字扯上關系。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按她媽媽的說法是,戀愛,結婚到生子,這三個步驟必須一個一個來,不能有跳躍。

  遇到貝翊寧后,全部亂套了。

  熊橙在被窩里翻了個身,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有些迷茫。

  好像只有一次,他們沒有做措施,不會真的中了吧?如果有了,該怎麼辦?

  好像只有兩條路,留和不留。

  留,好像不行,不留,好像更不行。

  她搖了搖頭,把被子拉至頭頂,屏住呼吸,二十秒后,扯下被子,呼吸通暢了,整張臉漲得有些紅。

  算了,先睡,反正靠想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她閉上眼睛,手按在腹部,有種陌生奇怪的感受:如果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好像很不可思議。

  他的孩子,有他的基因,繼承他的性格?想一想就奇妙。

  頓生了一點淡淡的向往,和他一模一樣的生命,只是更小,更軟,更圓,更柔順,可以抱在懷里,撫摸他的腦袋和小腳丫。

  她睜開眼睛,眼眸不由地綻現一道柔軟,慈愛的光芒。

  第二天,貝翊寧五點十五分的飛機回來,到艾朵接了熊橙,兩人照例去超市買吃的。

  買牛奶的時候,熊橙看見一個高挑靚麗的女孩抱著一個二三歲的孩子,孩子轉過頭,響亮地喊了一聲媽媽,她頓時陷入了思考:現在的媽媽越來越年輕了,從側影看,這個女孩就一學生模樣。

  “喂……”熊橙用手肘輕推貝翊寧的手臂。

  “嗯?”貝翊寧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對面那個孩子,剛才轉過頭叫媽媽,嚇了我一跳,我以為在叫我。”

  “哦。”貝翊寧轉回頭,繼續挑選貨架上的牛奶,認真地看牛奶紙盒后的廠家和生產日期。

  熊橙干咳:“如果突然出現一個孩子喊你爸爸,你不會嚇一跳嗎?”

  貝翊寧風輕云淡地回答:“會。”

  “是嗎?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小孩子?”

  “有誰養過貝思哲后,還會對小孩子三個字有特別的好感?”貝翊寧說完,把牛奶紙盒丟進購物車,推車向前,慢悠悠地補充一句,“真是麻煩。”

  熊橙楞在原地,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麻煩指的是什麼。

  兩人走到生鮮區,熊橙拿起一顆西紅柿捏了捏,隨口又問:“那你就沒有期待過除了貝思哲外,還有人叫你爸爸?”

  貝翊寧似乎沉吟了一會,這几秒的時間足夠使得熊橙一顆心七上八下。

  “沒有。”他口吻平靜。

  熊橙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盯著手里被揉捏得變形的西紅柿,淡淡地說了個“哦。”

  買好了東西,結完賬走出超市,熊橙轉身的瞬間,突然感受到身体某處的異樣,等清晰地確定那是什麼后,她急著對貝翊寧說:“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

  當她快步走進洗手間,關上門,拉下褲子一檢查,果然是延遲了一周的老朋友來了。

  幸好包里准備了蘇菲。

  幸好。

  她處理好突如其來的情況,走到盥洗盆擰開水龍頭,認真地洗手,整個人有些飄乎乎,似真非真,似喜非喜,好像一只泄氣的氣球。

  擰上水龍頭,擦干淨手,烘干,涂抹了護手霜,再照了照鏡子,一切都和慢鏡頭似的,花了十多分鐘才完成。

  走出超市,熊橙對貝翊寧說:“我有點不舒服,不去你家了。”

  “哪里不舒服?”他問。

  “就是那個來了,想回家睡覺。”

  “那我帶你去附近吃點東西,再送你回去。”他拉過她的手。

  熊橙點頭。

  他們在超市對面的中式快餐店吃了東西,沒有再做其他安排,他開車送她回家。

  熊橙到了家,熊暉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眼皮都沒有抬:“是他送你回來的?”

  “啊?”

  “我剛才在窗口看到他的車了。”

  “嗯。”既然看到了,也沒法否認,何況他們姐弟太了解彼此,不可能刻意隱瞞。

  出乎意料的是,熊暉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地按著遙控器,調換頻道。

  熊橙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你寒假有什麼安排嗎?”

  “同學們都去上劉夢老師的補習班了,但我不想去。”

  “因為補習費?”

  “不是,就是不想去,整日做卷子頭痛。”不斷轉幻的電視光投映在熊暉臉上,他木著一張臉,一點表情也沒有,多少有點詭異。

  “如果不想去的話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熊橙看過他的期末成績單,各科名列前茅,令人欣慰。

  熊暉點頭,這才轉過來看熊橙:“姐,你看上去很累。”

  “嗯,我等會洗個臉就上床睡覺了。”熊橙懶懶地丟開拎包,整個人貼在沙發背上,看著一閃一閃的電視屏幕。

  有一則新聞。

  一女子欲殉情,割脈熏煤氣自殺不成后跳樓,千鈞一發,民警拽住腰帶救其一命。

  “真傻。”熊暉不屑道,“簡直是神經病。”

  熊橙默然,看著畫面上的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起那名女子,一同上了救護車。

  換做平常,她也會罵一句“神經病”,不過,此時此刻,她有點唏噓。

  愛情中的女人都是傻的,有人症狀輕,有人症狀重,程度不同罷了。

  她很累,洗了一個臉后回房睡覺,躺在床上,覺得很奇怪,明明很累很困,腦子里始終有一根神經緊繃如弦,松懈不了。

  她輾轉反側,終于在漫長的困頓中清明了一件事,原來她很介意他的態度,他說對孩子沒有期待的那個當下,她除了基本的失望還有恐懼。

  她真的就這樣一直和他過下去?過一天算一天,享受眼下的美好時光,沒有未來,也沒有承諾。

  平常無所謂,也不會多想,當有了小意外,潛藏在深淵處的恐懼一點點冒出來。

  相比女人的安全感,她好像更介意一件事情,他對她的感情程度。

  僅僅是喜歡?會不會比喜歡更多一點?

  她開始衡量這個的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遠遠超過了單純的喜歡。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他不在的時候她度日如年,心情好和不好的時候都想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即使什麼都不做,和他安靜地面對面看書,她也覺得很美好。甚至想到他,都覺得一顆心微微沸騰。

  害怕這樣的幸福會流失,害怕現在的時光會戛然而止。

  她患得患失,因為她陷入了感情中,她渴求更多,也是因為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受控地越來越深。

  雖然不敢輕易觸及那個字眼,但內心的情感早一步抵達。

  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天長地久。

  她閉上眼睛,埋頭在柔軟的枕心,深深地吸了口氣,克制住那突如其來的强烈情緒。

  *

  貝翊寧回阮家接貝思哲。

  素馨正拿著毛巾幫貝思哲擦臉蛋,聽到腳步聲,貝思哲第一時間轉過頭,叫了聲爸爸。

  素馨對貝翊寧依舊沒有好臉色,不咸不淡的几個字:“回來了啊。”

  “嗯。”貝翊寧點了點頭,往沙發上一坐,認真地看著貝思哲的眼睛,“這段時間在奶奶家有沒有闖禍?”

  “沒有。”貝思哲斬釘截鐵,“我一向文質彬彬,怎麼會闖禍?”

  “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貝翊寧拿起玻璃几上的報紙,慢慢地翻看。

  素馨摸了摸小乖孫的腦袋,依舊是不咸不淡的口吻:“他的確比你懂事。”

  貝思哲仰頭,十分規矩的微笑:“謝謝奶奶誇獎。”

  貝翊寧看了一會報紙,合上,對貝思哲說:“時間不早了,你自己去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家。”

  貝思哲點了點頭,跳下沙發,直接往二樓跑。

  恰好,阮羽萱面無表情地從二樓走下來,看見貝翊寧,有些恍惚。

  “羽萱,你餓了吧,我讓阿姨幫你把飯熱一熱,趕緊吃了。”素馨友善地說。

  阮羽萱搖頭:“我沒有胃口。”

  “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的啊,否則身体會垮的。”素馨有些擔憂,“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麼進食。”

  “沒事,我等會餓了再吃。”阮羽萱對素馨微笑,轉而看貝翊寧,“貝大哥,我有件事情想單獨問你,可以嗎?”

  “可以。”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小花園。

  阮羽萱輕聲問:“貝大哥,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知道什麼?”

  阮羽萱有些吞吞吐吐:“葉聞雋他以前交過哪些女朋友。”

  貝翊寧側頭看了她一眼:“你指的是熊橙?”

  “……嗯。”

  “對,我之前就知道了。”

  “所以你后來越來越討厭他了。”阮羽萱澀笑。

  “我一直都很討厭他,這和熊橙沒有什麼關系。”

  阮羽萱沉默了,長長的眼睫毛垂下,投在眼底是一片憂傷的陰影,許久后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心甘情願地被騙,自欺欺人地活到了現在?”

  貝翊寧聲音沒有情緒:“有點。”

  “但他願意騙我,哄我,甚至為此下了很多功夫,給了我一段很幸福的時光。”阮羽萱的聲音越來越輕,目光幽靜,“我不想再去怪他了。”

  貝翊寧不置可否。

  阮羽萱走到秋千前,坐下,輕輕地晃繩子:“對了,你和她現在還好嗎?”

  “還不錯。”

  “如果你是認真的,就應該坐下來和素阿姨好好談談,讓她早日答應你們的事情。”

  “什麼事情?”

  “當然是結婚啊,你早就到娶妻生子的年紀了,而熱戀中的女孩子又有哪個不期待做新娘的?”阮羽萱說,“不瞞你說,前段日子我帶貝思哲去書店,巧遇到她,我們一起喝了下午茶,還開心地聊了很久,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只要談到你的話題,她就聽得特別認真,眼睛亮亮的,一副快樂又滿足的樣子。”

  “你也覺得她很好?”他低聲問,聲音柔和了許多。

  “對,她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即使我知道她和葉聞雋以前有過那樣的關系,對她的感覺有些復雜……想討厭又討厭不起來。”

  夜色籠罩在貝翊寧的俊顏上,他的腦海浮現熊橙某個時刻嬌憨的模樣,淡淡地說:“那本來就不是她的錯,怎麼能遷怒于她。”

  阮羽萱驚訝他護短到如此,短暫的錯愕后說:“不會,我不至于那樣。”

  “那就好。”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說:“說實在,我感覺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指的是你以前和又宜姐在一起的時候,你對她始終不怎麼上心,冷冰冰得和一塊石頭一樣,說到她的時候你也絕對不可能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現在的你讓我有些陌生。”

  “是嗎?”貝翊寧慢慢的說,“也許人都會有改變。”

  阮羽萱再想說一句,身后傳來貝思哲的聲音:“阮姑姑,你和爸爸在說什麼?”

  阮羽萱立刻噤聲,轉過頭對貝思哲抱歉一笑:“沒什麼,我們隨便聊聊,就快結束了,我馬上把爸爸還給你。”

  貝翊寧接走貝思哲后,素馨親自熱了飯菜,送到阮羽萱房間。

  阮羽萱還是沒有胃口,但不忍拒絕素馨的一片好意,拿起勺子輕輕地舀湯,小口小口地喝。

  素馨伸手攏了攏她的頭發:“別再想其他事情了,一切都交給我和你爸爸,我們一定會幫你做主的。”

  阮羽萱急道:“不用了,我不需要誰幫我做主,這件事情的錯誤在我,是我看錯了人。”

  “不管怎麼樣,他做了那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以后阮氏集團不會再留給他一席之地了,他必須給我滾出去。”

  阮羽萱放下勺子,拿過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素阿姨,你真的不用為我擔心,也不用想著為我出氣,其實我已經不怪他了,以后也不打算見他,他的事情再和我無關。”

  素馨無奈地搖頭,笑得略帶寵溺:“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這孩子從小就心善,以前養的小兔子死了都要哭上整整一周,哭得讓人心疼。翊寧他就不同了,心又冷又硬,我真是越看他越討厭。”

  阮羽萱想到了什麼,笑道:“人都會變的,我覺得貝大哥會變得越來越溫柔。”

  素馨安靜了一會,反問:“你知道他現在談的女朋友吧?”

  阮羽萱想了想點頭。

  “欸,不是我嫌貧愛富,只是對方的條件著實差了我想象中的一大截,僅僅是一個小廚師。以前思哲住院的時候她來當私廚,兩人大概就是那會好上的。說實話,我真不放心,總怕那個女的心术不正,是來騙他的。”素馨愁道,“不過,他那天竟然為了她嗆我,我面子都沒有了,放話說不會插手他的事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現在想管都管不了,只希望他別再上第二次當。”

  想起當年,貝翊寧被左又宜騙的事情,素馨又不禁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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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貝思哲睡著了,貝翊寧把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一點,讓他睡得比較舒服。

  等紅燈的時候,他翻閱手機短信,又收到好几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別忘記,當年你害死了誰。”

  “天理昭昭,善惡總有報,你會有報應的。”

  已經有段時間了,對方換著手機號碼,不停地發來這些內容,他懶得刪除,完全置之不理。

  迅速地一條條往下翻,翻到熊橙的一條短信:“工作之余別忘記休息,不許熬夜,也不許不吃早餐。”

  是他出國的時候,她發來的,當時他工作太忙,忽略了這一條,現在才看見。

  他動手把這條短信保存下來。

  副駕駛座上的貝思哲睡得很舒服,還打起了呼嚕。

  貝翊寧側頭看了看他,不由地想起熊橙在超市里問的那句話“那你就沒有期待過除了貝思哲外,還有人叫你爸爸?”

  當時她的語氣很輕,有點隨意,卻又不太隨意。

  他陷入思考的時候,貝思哲突然“啊”的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怎麼了?”他回過神,微微蹙眉。

  貝思哲打了個哈欠,使勁揉了揉眼睛:“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只很大的蜂王,朝我飛過來,還蟄了我一口,真的太討厭了。”

  貝翊寧雙手閑閑地擱在方向盤上,聞言說:“誰讓你總吃甜的東西。”

  貝思哲楞了几秒,嘟囔:“好冷。”

  貝翊寧又說:“對了,如果有陌生人跑來你面前騷擾你,別去理他,他說什麼都別去相信。”

  貝思哲撥了撥頭發,慢慢地點頭:“哦。”

  不遠處的紅燈轉綠燈,前面的車流前行,貝翊寧低聲補充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及時打電話給我,我會立刻過來接你。”

  “可是你工作很忙,總不接我電話。”貝思哲趁機抱怨。

  “以后不會了。”

  “咦?”貝思哲驚訝老爸會如此直接地做出承諾,還有點不太適應,想了想后很認真地說,“你和小熊在一起后變了好多。”

  “是嗎?”他口吻平靜,“哪里變了?”

  “脾氣,態度,還有眼神。”

  “那你喜歡嗎?”

  “啊哈?”

  “我問你喜歡嗎?”貝翊寧面無表情地重復。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貝思哲轉過頭,有些局促地撓了撓頭發,聲音越來越輕,“我才不會回答這麼幼稚的問題。”

  貝翊寧繼續開車,貝思哲偷偷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熊橙:“小熊,爸爸剛才竟然問我喜不喜歡他,真的太別扭了。對了,他有沒有這樣問過你,你是怎麼回答的啊?”

  另一頭,熊橙已經睡著了,沒來得及回復這條信息。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遠處的草坪上有一個白皙,圓滾滾的小動物在爬來爬去,卻朦朦朧朧不太看得清楚,走近才知道,那不是一個小動物,是一個小嬰儿,正在自己和自己玩耍。

  *

  整個寒假,熊暉几乎都在家,熊橙不敢太放肆,尤其是晚上,最晚也在八點之前回家。

  這天,貝翊寧加班,熊橙一個人回來,剛走進大門,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熊暉姐姐。”

  熊橙轉頭一看,門口的大樹邊站著一個高挑,清瘦,背著雙肩包的短發女孩子,有點面熟,不過她既然開口叫“熊暉姐姐”,熊橙自然很快想起她是誰。

  戴曉笙快步走過來,很禮貌地和熊橙打招呼:“熊暉姐姐,你好,我是戴曉笙。”

  “哦,你來找熊暉?”

  戴曉笙搖了搖頭,遲疑地說:“我是有話想和你說。”

  “哦,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就是上次熊暉帶我去酒吧后來鬧出了事情,大部分責任在我,但事后我爸爸對校長說了很過分的話,校長就嚴懲了熊暉……”戴曉笙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的很抱歉。”

  熊橙沒有急著說話。

  戴曉笙繼續說:“那件事對熊暉的影響挺大的,之后我和他的關系也不如以前了,雖然偶爾周末還是會出去,但我看得出他對我的態度冷淡了很多,對此,我也很理解他,沒有多說什麼。不過,他放寒假前找我談話,提出了分手,這我真的沒有想到。”

  聽到這里,熊橙也驚訝了:“他提出分手?”

  “嗯,他給我的理由是今年六月要高考,他不想再分心了。我說那等我們考上大學再在一起,他沉默了一會說不行,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和他不合適,我問他哪里不合適,他給我六個字,門不當戶不對,我真的是哭笑不得,從來沒想過這麼老套的話會從他嘴里說出來。”戴曉笙說著眼睛紅了,難受地哽咽,“我求他別這樣放棄,但他態度很堅決,我后來哭了,他也不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辦,心里很難受,我不想他討厭我……”

  熊橙見不得小女孩當著自己的面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說,別哭。”

  “不是。”戴曉笙的眼淚嘩啦啦地掉下來,肩膀一抽一抽的,“熊暉姐姐,不瞞你說,我很看重這份感情,我很喜歡熊暉,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很踏實,我很早就想過要嫁給他的,上次我爸爸和校長說了亂七八糟的話,害了熊暉,為此我再也沒有理他了,我現在是真的很著急……我不知道熊暉怎麼會變了,也不肯接我電話……”

  “那這樣吧,你現在跟我上樓,熊暉就在家里。”熊橙給出建議,“你有什麼要說的就當面告訴他。”

  戴曉笙搖頭,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丑了:“不,我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他對我已經有成見了,所以我來找你,請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

  “對,請你原諒我,上次的事情的確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熊暉,但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出錯,也不會再害他,我真的不會影響他學習,也不會影響他的前途。”

  熊橙有些奇怪:“可是我原諒你,熊暉還是堅持自己的,這也沒用啊,你有什麼話應該和他說吧。”

  “不是這樣的。”戴曉笙急了,解釋道,“雖然熊暉他沒有直說,但我知道他提出分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你再為他擔心,他平常就總和我說,你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放棄了考大學的機會,他以后要買大房子,接你一塊住,他要一直照顧你,所以我知道對他而言,你很重要。”

  熊橙沒料到熊暉會對小女友說出這麼感性的話,一時間也有點錯愕。

  戴曉笙繼續說,不停地說,看起來是真的很著急,還帶著很多委屈,她說話的時候包里的手機音樂源源不斷地響起,她仿佛沒聽見似的,專注地傾訴自己的的情緒。

  到后來,熊橙讓戴曉笙別再說了,這一切她都清楚了,熊暉的決定是他自己作出的,她會去問的,但不會干涉熊暉的決定。

  戴曉笙這才停止了傾訴,愣愣地站在路燈下,木然地點了點頭。

  熊橙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后擦了擦眼睛,揉在手心里,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現在有點晚了,我送你到路口,幫你叫輛車。”

  “沒事,我自己可以的。”戴曉笙强笑。

  熊橙搖了搖頭:“我陪你出去吧。”

  兩人並排並地走在這條長長的小巷里,居民樓下的夜宵攤已經擺出來了,老板娘在炒牛肉面,老板用勺子舀著大鍋的鹵汁,小儿子坐在角落里,借著燈翻看書本。

  一切都透著平實的人間煙火味,衝淡了戴曉笙那點小情小愛的悲喜哀愁。

  “你好像很喜歡熊暉。”熊橙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點笑意。

  戴曉笙正在思考什麼問題,聞言“啊”了一聲,回過神認真地說:“我是很愛熊暉。”

  熊橙又一次被她的話驚訝了,反問:“你確定自己愛他?”

  “至少目前很確定,我喜歡和他在一起,一天看不到他就會想他,只要一想到我和他的將來就感覺很興奮,也很幸福。”

  “可是你們連二十歲都不到,也許以后會有很多變數。”

  “這個我知道,但也說不定啊,我表姐和表姐夫就是在高中戀愛的,他們大學畢業就結婚了,現在孩子都兩歲了,我一直很羨慕他們。”

  “那你愛熊暉什麼呢?”

  “我覺得他有很多優點,像是他很認真,思想很成熟,他會照顧我,包容我,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甚至連我喜歡什麼,他都會試著去了解,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他對我真的很好。還有,他長得高,打球很帥,聲音很好聽,唱歌很動人。”

  熊橙笑了,沒有說話,心里有種描繪不出的奇妙感覺,戴曉笙說的分明是熊暉,卻好像又不是熊暉。

  戴曉笙說的是一個陷入愛情中的男人。

  是熊橙不了解的熊暉。

  送戴曉笙上了車,熊橙回到家,熊暉正一邊聽音樂一邊寫作業。

  “熊暉。”熊橙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我有事情問你。”

  熊暉摘下耳機,放在一邊:“什麼?”

  “你向戴曉笙提出分手了?”

  “你怎麼知道的?”熊暉皺眉。

  “她剛才在樓下等我,對我說了很多話。”

  “她說什麼了?”

  “她為上次的事情向我道歉,還告訴我你堅持要和她分手。”

  “那她現在回去了?”

  “對,我送她上車。”

  熊暉安靜了一會,承認了這個事實。

  “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和她分手?”

  “也不是突然決定的,是想了很久,我和她並不合適。姐,你說得對,她是千金大小姐,性格單純,直率,想法有點天真,不切實際,我不可能總是陪她一直沉浸在虛無縹緲中。”

  “你真的是因為我說的才和她分手?”

  “也不全是,我自己也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我現在什麼也沒有,連零花錢都要問你要,我能給她什麼呢?就算等我找到工作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期間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既然不能保證以后在一起,不如現在結束。”

  “你真的想通了?”熊橙反問,“你不再喜歡她了?”

  “我還是喜歡她,但是光有喜歡是不夠的。”

  輪到熊橙沒話說了,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很希望熊暉和戴曉笙結束關系,但此時此刻聽到這個“好消息”,她的心情沒有一點輕松,腦海浮現戴曉笙哭哭啼啼的淚臉,再看看熊暉現在這副故作老成的模樣,頓時五味雜陳。

  “姐,你不是很希望我和她分手嗎?怎麼這個表情?”

  熊橙拿過玻璃壺搖了搖,為自己面前的小杯倒滿水,喝了一口,再次確認:“你和她分手不會是因為我吧?”

  熊暉懶懶地笑了:“因為你不好嗎?說明我不是見色忘姐的人,在我心中姐姐你還是最重要的女人,別人都不能和你相提並論。”

  熊橙“呃”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扭地說:“你自己再想想吧,別因為我的話做出衝動的決定。”

  熊暉放下手里轉著的筆,前傾身体,鄭重地問:“姐,那你呢?”

  “我什麼?”

  “你會不會為了我和他分手?”

  熊橙說不出話來了。

  “在你心里,我比較重要,還是他比較重要?”

  “……”

  熊暉伸手握住熊橙的手,輕輕晃了晃,半撒嬌半認真:“如果只能選擇一個,你會選擇他還是選擇我?”

  熊橙一陣惡寒,抽走自己的手:“熊暉,你几歲了,怎麼還戀姐啊?”

  “姐,我是認真的,我很討厭你和他在一起,我覺得他是一個特別冷漠的男人,他不會真心待你的,也不會和你結婚,你如果執意和他繼續下去,以后受傷的會是你自己。”

  這一次,熊橙無法反駁熊暉。

  “你和他分手吧,反正你們也沒有在一起多久,分手也不會多麼痛苦。”熊暉緊追,“難道在你心里,他真的比我重要?即使我反對到底,你還是選擇和他在一起?”

  “你別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熊橙起身,徑直走回房間,几步后又轉過身,說了最后一句,“熊暉,你也一樣,別為了我做決定,你應該考慮的是你自己。”

  熊橙回房后,發了一條短信給貝翊寧:“明天有時間嗎?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几秒鐘后,貝翊寧回復:“明天下班后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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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熊橙下班后在艾朵門口等了一會,貝翊寧的車來的時候正好艾朵的几個同事一塊出來,她沒有避嫌,從容地上車,然后搖下車窗,朝他們招手拜拜。

  轉過頭對貝翊寧說:“我們去吃牛肉餃子吧。”

  二十分鐘后,燈火明亮的手工餃子鋪。

  熊橙夾了一只水餃慢悠悠地蘸香醋,反復地蘸,直到整個餃子都泡在醋里,還不准備撈起來。

  突地,對面一雙筷尖探過來,搶過她的水餃,丟進自己碗里。

  熊橙一個恍惚,抬頭:“你搶我的餃子干嘛?”

  貝翊寧:“換一個給你。”

  說著,把自己碗里的一只干淨的水餃丟進她的碗里。

  熊橙這回輕輕地蘸了點香醋,趁熱咬了一口,滿嘴的芹菜牛肉餡,點頭贊許道:“真好吃。”

  “你昨天在電話里說的事情是什麼?”

  “哦,等吃完再說。”她又夾了第二只餃子,慢悠悠地蘸著醋。

  貝翊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一會儿,服務生端上一盤鹵味,熊橙夾了一塊豆干往盛醋的小碟蘸。

  貝翊寧:“你最近很愛吃酸的?什麼都要蘸醋?”

  熊橙這才發現自己失誤,收回筷子,豆干卻已經掉進了醋碟,醋汁濺在桌自上。

  貝翊寧用筷子把豆干撈起來,丟在一邊,拿紙巾擦了擦桌子。

  “不好意思。”熊橙尷尬地一笑,收回飄渺的思緒,慢慢地吃餃子。

  吃完餃子,兩人在附近漫無目的地散步。

  這個時間段,遛狗的人特別多,有小狗特別熱情,看見熊橙就過來嗅她的腳趾,熊橙被弄得癢癢的,不由地笑出來,貝翊寧趁機把她拉近自己一點,叮囑:“當心一個不注意,它扯破你的襪子。”

  熊橙今天穿了一條很薄的打底襪,的確有這方面的危險,經貝翊寧提醒,立刻躲了躲那只粘人的小狗。

  狗主人對他們抱歉一笑,把自家愛狗拉回來。

  小狗離開后,熊橙還回頭看它。

  貝翊寧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對了,你想和我說什麼?”

  熊橙回過頭,食指輕輕擦了擦鼻尖,支支吾吾了一會:“其實也沒什麼。”

  “沒什麼?”貝翊寧低聲琢磨這三個字,清晰反問,“那你一個晚上心不在焉?”

  “可能是有點困。”

  “你最近愛吃酸的,還嗜睡?”

  “愛吃酸,嗜睡?還好,我又沒有懷孕。”

  話音剛落,熊橙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麼,不免尷尬。

  他好像說過對孩子沒有任何期待,她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貝翊寧就此問題思考了一會,認真地分析:“我記得我們這几次都是做了防備,你懷孕的可能性非常低。”

  熊橙:“……”

  “不過,如果真的懷孕了……”

  話說了一半,被不遠處傳來的尖叫聲截斷:“起火了,那邊的施工地起火了,燒壞了電纜,一片都沒電了,几個工人都被燒傷了。”

  “起火了?”熊橙焦急地抬頭一看,果然是一團又一團的濃霧。

  很快又傳來警車和消防車的聲音,貝翊寧握住熊橙的手腕:“別往前走了,我們回去。”

  熊橙點頭。

  往回走的路上,因為電纜被燒壞了,路燈,周圍一排小店鋪的燈,還有幢撞居民樓的万家燈火都滅了,老百姓們都走出來,彼此打探消息,彼此慰問,笑著聊天,或者點一根煙,悠哉地吸起來。

  冬日的街頭,失去光明的街景有點倉皇失措,熊橙的手被貝翊寧緊緊握著,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地走回去,周圍的景象有點失真,好像只有他的背影,他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他靠過來的氣息才是真實的。

  唯獨他才是依靠。

  到了十字路口,連紅綠燈都不亮了,交警正在動手指揮車行,他們安靜地等著。

  熊橙看著來去匆匆的車流,似乎正把她內心的東西一點點帶走。

  她緊緊地攥了攥他的手,他側頭,低聲“嗯?”,她抬眸看他的眼睛,有瞬間的失語,但下一秒,涌上喉頭的話已經自然地出來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

  “我們會不會分開?像是有首歌里唱的,過了這個紅綠燈,就走散了。”

  交警在路中央不停地指揮,車流彙在一塊,然后分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只是一個紅綠燈的時間。

  外面熱鬧,忙碌,她心里卻空了起來。

  “不會。”他拉著她穿過十字路口,步伐沉穩地走到對面,“我們不會分開。”

  “就如同現在這樣一直相處下去,不改變這樣的形式?”

  他終于找到了重心,認真地反問:“這樣的形式?你指的是什麼?”

  “我指的是,你有沒有想過結婚?”

  “……”

  “你之前和我說過你不打算結婚,現在也是一樣嗎?”她問,“你只戀愛不結婚?”

  “你要和我說的事情是這個?”他反問。

  “嗯,因為我們之間從沒有談過這個,我想清楚你的內心想法,換句話說,”熊橙停了停,索性把真實的想法說出口,“你有想過我們以后會怎麼樣嗎?就像是剛才那邊突然起火了,就是生活中的一個意外,正因為有很多意外,我們才會在現在,去想象以后會變成什麼樣,會過怎麼樣的生活,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

  “我很少想以后的事情。”

  熊橙慢慢拉起他的手,輕輕晃了晃:“那可以為我去想一下嗎?我不要求你現在給我答案,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去想,但是你必須告訴我。”

  她在意他願不願意和她結婚,但她更在意他想象中的未來有沒有她。

  人生有很多意外,大大小小的,猝不及防,她想那些劫后余生的人最幸福的莫過于第一眼看見自己心愛的人。

  剛才他拉著她走回來的那段路,她不止一次有這樣的念頭,她很想就這樣和他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即使會遇到困難,即使不會一帆風順,她都不會害怕,只要他在身邊。

  夜色中,貝翊寧看著面前這張直率,坦誠又略帶緊張的臉。

  准確的說,這是她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在這段戀愛中。

  “我答應你,我會認真地去想一想以后的事情,給你一個答案。”他的聲音很低,但非常鄭重。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用這麼認真的口吻對她說這樣的話。

  在她愣怔的時候,他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說了句“回去了”,就繼續往前走。

  寒風凜冽,他走在她的左邊,替她擋住了風,隨著左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她的心也跟著暖起來。

  似乎達成了一個默契,她會給他時間,讓他去想一想和她的以后。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理解他,以他的性格,戀愛經歷和生活習慣,他很少會去思考以后的事情,他一直沒什麼朋友,向來孤僻,也許還未適應那種長久不變的親密關系。

  她不會去逼迫他,那樣會讓他感覺不舒服,不是她的初衷。

  而且,她應該對他和自己有點信心,也許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時間到了,他會給她一個交代。

  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去,熊橙下車前,他驀地說了一句:“下周我去s市,有個項目要實地勘測,大概需要七八天。”

  “好。”

  “年初總是比較忙。”他淡淡地補充,“事情很多。”

  “好。”

  “我回來后,就來找你。”他伸手覆蓋在她手背,聲音低低的,竟讓她感覺有點溫柔。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他回來,他會告訴她答案。

  她下了車,走了几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他的車,路燈下的車影有些茫然,透過光,她看見他清雋的輪廓,很安靜地固定在畫面里。

  僅僅這几步的距離,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種淡淡的,別離的哀愁。

  直到他側過頭,對她擺手,示意她上樓。

  她克制住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緒。

  *

  熊橙回家,熊暉正在洗手間低聲說電話,她走過的時候聽到他態度冷淡地說:“除了高考,我現在不想考慮其他的,該說的我都和你說過了。”

  不用說也知道他在和戴曉笙打電話。

  熊橙回了房間,坐在床沿,腦海浮現戴曉笙一張哭啼啼的臉,她說她愛熊暉。

  不到二十歲,沒有多少閱歷,還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女孩,如此輕易地說出了愛這個字。

  她呢?她經歷過生離死別,還是不敢說出這個字。

  簡直是一個膽小鬼。

  但……如果這一次,他回來告訴她,他的未來有她,那麼她會勇敢地告訴他,她愛他。

  如果他心里有她,她主動一點又何妨,她計較的是他對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東西。

  正想著,熊暉叩門進來。

  “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熊橙的聲音很溫柔。

  “對了,我和曉笙說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輕重,對我這樣的情況來說,高考是唯一的機會,我必須好好把握,不為別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結束了再說吧。”

  熊暉看著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還是沒開口,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熊橙清楚他想說什麼,她也理解他的擔憂和顧慮。父母走后,他們一直相依為命,彼此是對方唯一的親人,說實在的,除了熊暉,誰還會這樣關心她?

  只是,熊暉不了解貝翊寧,她了解貝翊寧,她信任他,所以她才會選擇給自己多一次機會。

  *

  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行駛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業區。

  這里是外商投資的基地,白日里喧囂,夜晚平靜寥廓,鮮有的私家車和貨車馳騁在道路上。

  貝翊寧提前結束在s市的實地勘測,開車回h市。

  從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鴿子灰,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也不喜歡開夜車,但他駁了主辦方的面子,拒絕了宴會邀請,沒有吃晚飯就匆匆趕回h市。

  也許是這几天總惦記著那晚她坦誠,直率又略帶緊張的一張臉。

  為此,這几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爾走神,會想起她輕輕地晃著他的手,用撒嬌的口吻說的那句“那可以為我去想一下嗎?”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慮自己的以后,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有另一個人陪伴。

  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個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這樣一種長久的親密關系,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並沒有考慮多長時間,很快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在某個夜晚,他坐在空曠的客廳沙發上,想起房間里的她,不想再面對無盡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須承認自己明白了什麼。

  左又宜說過,他不懂愛情,他沒有愛的能力,他只是一個沒有情感的,冰冷的機器,甚至連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都做不到。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想去嘗試一下什麼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什麼是愛的能力,為什麼別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后,他並沒有刻意去改變自己,也沒有去學習那些愛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為太自然,反而覺得少了什麼,似真非真。

  但現在他明白了,這樣的事情不用去學,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尋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后,他才承認自己一直活得封閉而孤獨。

  也許,還少了一點樂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沒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兩個人,不需去理會其他。

  這個世界怎麼樣,別人眼中的婚姻是怎麼樣,都和他無關。

  對他來說,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過來找他,告訴他她吃過很多苦,她從沒有享受過一個女孩子應有的快樂,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過去和他無關,只要從現在起,他把她留在身邊,讓他一個人照顧她保護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夠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來越暗,不幸的是,后面一段路的路燈全滅,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車前燈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車子沾著水珠的車牌。

  轉彎的時候,后面一輛車沒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車后打滑,車頭直刺過來之際,耀眼如雪的車燈投射過來的光讓貝翊寧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開,只不過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駕駛座上那張滄桑的老人臉。

  片刻的遲疑,車子已經飛速,惡意地撞上來。

  雨水,轟鳴聲,支離破碎聲,電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后消匿在陣雨中。

  肇事車逃逸,只留下几塊散落的車燈碎片。

  ……

  雨持續地下,貝翊寧動了動手指,雨水從破碎的車窗外飄進來,融著他頭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續地動手指,費力拿出手機,按了救援的號碼。

  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慢慢地,手指沒了力氣,源源不斷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舊很冷靜,思維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傷口很嚴重,直到劇痛后知后覺地升騰,他垂下眼睛,沒有力氣去思考。

  身子像是無止盡地往下墜,墜至一片虛無。

  沉睡之前,他輕聲地說了句:“真夠倒霉的。”

  然后極其疲憊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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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翊寧回來的前一天,熊橙加班到晚上八點,下班后在地鐵上,她打開手機瀏覽今日新聞,眼睛漫不經心地在一行字和一行字間跳躍,而后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退出網頁,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又一站到了,上上下下的人都風塵仆仆,窸窸窣窣的動靜后,車廂轉眼又恢復了平靜,卻多了一點渾濁的氣息。

  熊橙的胸口莫名地有些堵,輕輕攥了攥拳頭,攤開掌心,有些微微的汗意。

  她突然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吃過晚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他們已經長達十一天沒有聯系。

  他說過會好好考慮他們的以后,回來后就立刻找她,給她一個答案。不過,很顯然,她已經有點等不及了,甚至無所謂他給她什麼答案,她只是想盡快看見他,聽一聽他的聲音也好。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又打開手機,給他發短信,很簡單的几個字:“你現在在干嘛?”

  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忐忑。

  等待回復的途中,她看著對面車玻璃上自己的臉,影影綽綽,模模糊糊,看不清真實神情,很快消融在一片暗色中。

  隨著一聲“叮”,她低頭,看見了他發過來的新信息,打開一看:

  “在忙工作。我會在這里多待几天。”

  頃刻,她很失望。

  “是嗎?還多待几天?”

  如此一來,明天又見不到他了。

  片刻后,他又回復:“別等我了。”

  周圍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帶著一股陌生的酸澀味,她一動不動,看著屏幕上的四個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慢慢地敲了一個字過去:“嗯?”

  “你不用再等我,這几天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我不會和你結婚。”

  ……

  熊橙清清楚楚地看著這句話,握著手機的手指僵硬麻木,盡管感受到胸口某處一點點地塌陷下去,她還是費力克制了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回復:“等你回來后我們再談。”

  “沒那個必要,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以后我們不需要再有聯系。”他的答復很平靜,好似一個最終決定,和他一貫的風格一樣,沒有拖泥帶水。

  “你真的確定這是你的答案?你要和我分手?”她按鍵的手指慢慢地發顫,簡單的一句話敲了很久。

  “我確定。”

  ……

  車廂里的異味越來越重,坐在熊橙身邊的一個婦女忍不住低頭吐出來,周圍的人立刻嫌惡捏起鼻子散開,恨不能離她越遠越好,唯有熊橙一個人坐在原位,低著頭,對著手機一動不動。

  那個婦女依舊在難受地嘔吐,過了一會,熊橙才反應過來,木然地把手機塞回包里,順便找出紙巾,遞給那個婦女:“你沒事吧?”

  婦女終于止住了嘔吐,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沒事。”

  然后接過熊橙遞來的紙巾,說了聲謝謝,擦了擦嘴巴,看清楚熊橙的臉后反問:“小姑娘,你沒事吧?”

  熊橙輕輕說了句“我沒事”,然后轉回頭,一手撐額,目光聚焦在茫然的一點上,臉色越來越白,表情越來越僵硬,車廂的光很亮,如雪刃切割她的瞳孔,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后,她垂下眼眸,清晰而艱難地消化巨大的情緒。

  她想起哪本書里寫過的一句話:百分之八十的分手是兵不血刃的,甚至沒有拉鋸,沒有掙扎,沒有彷徨,只是一個人平淡地說“我們到此為止”,另一個人說“好。”

  大多時候是通過一通電話或者一個短信。

  她一直覺得分手不可能這麼容易,但這一刻切實的体會告訴她,分手的確就這麼簡單。一個人提出,一個人接受。

  沒有追問,沒有指責,沒有嘶聲力竭、歇斯底里,一切如同默片一樣,無聲地結束。

  她,失戀了。

  她后知后覺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很快濕潤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鐵到站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裝作沒事人一樣下車,從后上來的人不小心用力踩了一腳,她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說不好意思,她低頭看了看皮鞋尖,一個灰扑扑的腳印。

  ……

  凌晨。

  入睡前,熊暉摘下耳罩,關閉電腦,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后發現廚房的燈還開著,熊橙正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前。

  “姐,你還沒睡?”熊暉看了看客廳的掛鐘,一點二十五分。

  “我肚子餓了,煮一碗面吃。”熊橙的聲音很輕很啞。

  “哦。”熊暉點了點頭,正要走開,卻感覺有點不對勁。

  ……

  “姐,你還和那個誰在一起嗎?”

  熊橙仿佛沒聽到,沒有發出聲音。

  熊暉在心里輕輕嘆氣,撓了撓頭,轉身就走。

  “熊暉。”熊橙突然叫住了弟弟,心平氣和地說,“我和他分手了,你以后不需要再為我擔心了。”

  熊暉腳步一停,聽錯一般,回過頭來反問:“你和他分手了?真的?”

  “嗯,他今天發短信和我說清楚了。”

  “只是一個短信?真夠沒品,我早知道他就是那種人。”熊暉突地惱怒,問道,“對了,你們前段時間還在一起,怎麼突然就分了?”

  熊橙關了火,把掛面撈起來,盛在白瓷碗里,撒了點蔥花和蛋沫,然后靜了靜,說:“因為我向他提出了結婚的想法,他不同意。”

  “果然如此。”熊暉不屑道,“這樣不負責任,隨隨便便的男人分了是好事,姐,你完全值得更好的。”

  “你去睡覺吧。”熊橙抽出一雙筷子輕輕擱在面碗上,“時間不早了。”

  熊暉回房后,熊橙一個人待在廚房里,砧板上的蔥花面慢慢冷卻,漲得一塌糊涂,她用筷子拌了拌,一口未動。

  明明剛才是很餓的,現在卻沒有半點胃口。

  明明不打算和任何人說自己失戀了,但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唯一的親人。

  明明在以前想過有一日會和他分手,但真的到了這一天,發現自己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明明開始的時候只有喜歡,為什麼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

  她思緒雜亂,沒有去梳理,沒有用力傷悲,和以往遇到任何不開心的事情一樣,她選擇最笨的方式:慢慢地接受現實,隨著時間治愈自己。

  只是這一次,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回房后,關上燈,一片黑暗。

  熊橙再次拿出手機,翻到貝翊寧的那條短信,反反復復,逐字逐句地看很久。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沒有和她結婚的打算,他也不接受她的逼婚,他只是給她一個時間緩衝,然后徹底拒絕了她。

  她說過,可以給他時間考慮,但他必須給她一個答案。

  現在,他給出了她答案,即使和她內心的期待完全不同,但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必須接受。

  她必須輸得起。

  她刪除了這條短信,把手機放回去,蓋好被子,一手枕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看著天花板,等著睡意襲來。

  只是睡神一直沒有臨幸,直到窗外泛起朦朧的亮光,天空一點點地變成淡青色,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很久很久沒有徹夜失眠過了,印象中上一次是得知父母的噩耗,那個晚上,她和熊暉一起哭到天亮,而這一次,她一個人睜眼到天亮。

  *

  二月十四日的情人節,艾朵推出了1314元的情侶套餐,從前菜到餐后甜點,每一道菜肴的名稱都和愛情有關,充分地滿足了小女孩們的夢幻遐想。

  穿著整套西服西褲,打著溫莎結的小凱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贈送玫瑰花。

  熊橙從早忙到了中午,間歇休息的時候,小凱溜進來,送了一朵玫瑰給她:

  “謝謝。”熊橙接過那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在手里轉了轉。

  “每年的今天都是我的愛情祭日。”

  “為什麼?”熊橙認真地問。

  “我的初戀就是在二月十四日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年我才十八歲,如花少年,額頭上有痘痘,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但她肆無忌憚地傷害我,特地挑那一天提出分手,把我和玫瑰花丟在馬路邊,任由寒風肆虐,當時我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是硬撐過來的,失戀后瘦了八斤。”小凱嘆氣,“說多了都是淚。”

  熊橙失意地一笑,勸慰他:“再去找一個更好的啊。”

  “我也想啊,但怪了,整整過了四年我還是沒找到一個喜歡的。”小凱十分惆悵,“你說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喜歡的人了?”

  “才二十二歲,你有什麼可急的?”

  “也是。”小凱轉過頭,沒心沒肺地問,“對了,你還好吧?”

  熊橙頓了頓,點頭:“我沒病沒災,挺好。”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小凱斟酌用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其實呢,嫁入豪門也就是表面光鮮亮麗,短暫的榮耀,后媽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你懂我意思嗎?”

  “行了我都懂。我現在准備打個小盹,儲存精力,奮戰到晚上。”熊橙拿出隨身攜帶的午睡枕,放在自己脖子后,懶懶道,“所謂中午不睡,下午崩潰。”

  這浪漫無限,充滿紀念意義的一天,有一部分人沉浸在玫瑰花,巧克力,奢華禮物,甜言蜜語,你儂我儂中,也有一部分人掙扎在嫉恨,幽怨,詛咒,謾罵,借酒消愁,陰謀詭計,自殘輕生中。

  可謂世間百態,盡顯在這一天。

  作為一個剛失戀,就逢情人節的悲催女人,理應受到和平常不一樣的特殊待遇。

  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情人節套餐活動即將結束,熊橙剛松了一口氣,曹經理很難得地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個友善的笑:“挺晚了,出門估計是打不到車了,這樣吧,等會我老公來接我,順便載你回去。”

  “這太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順路的嘛。”曹經理笑得更用力,“就這樣說好了。”

  “那好,謝謝曹經理。”

  曹經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著臀出去了。

  熊橙發現很詭異的一點,自從艾朵的同事得知她失戀的事實,不少背地對她的遭遇調侃几句,但當著她的面倒比以前客氣很多,准確來說是一種表現刻意的“關心”,讓她有些別扭,但也不好意思拒絕。

  *

  曹經理拉著熊橙一起走出門,她老公的車就停在門口。

  曹經理一上車就和老公來了一個臉貼臉,分開后,她那個胖乎乎的老公遞過來一盒巧克力,實實在在地說:“單位里發的。”

  “我就知道你能省一點都是好的。”曹經理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不滿道,“現在誰還吃德芙啊,最低也得是高迪瓦啊。”

  不過說歸說,她還是拆開嘗了一口,還掰了一塊給后座的熊橙。

  “謝謝。”熊橙接過,輕輕咬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

  “熊橙,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們三一塊去吃熱乎乎的牛肉米粉?”

  “不用了,我不餓,就是很困,想回家睡覺。”熊橙心想自己再沒眼力,也看得出這個邀請只是客氣,再說了,情人節當人家夫妻的大電燈泡是毀人品的。

  曹經理的老公把車開到巷子的路口,熊橙跳下車,低下頭對車里的人道謝,然后走進巷子。

  天有點冷,熊橙雙臂抱胸,慢慢地走。

  走到一盞路燈下,腳步莫名地停了下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耳畔好像有一個忽遠忽近,似真非真的低沉聲音:“你是不是在喜歡我?”

  她一驚,立刻環顧周圍,確定沒有一個人,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怎麼可能在這里?他們早分手了,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后沒有再碰上。他更不會和上一次那樣突然跑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淡定地賴皮:我收回分手的決定。

  她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也不該再一次次不經意地想起他的模樣。

  事實是,他已經退出她的生活,徹徹底底地和她結束了。

  她應該當他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本來他的出現也只是一個意外,那麼他的離開也是合情合理。他走了她不應該再有留戀。

  想到這里,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頭凝視寂寥的夜色,片刻后,把那代表怯弱的液体逼回鼻腔,低頭一拉肩膀上的包帶,輕輕跨過面前一個小小的水窪,徑直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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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1 00:56:26 |只看該作者
55、

  悲劇似乎剛剛開始。

  情人節后的第三天,艾朵就接到一個投訴。身穿超短裙,踩著十公分高跟鞋,戴著口罩的女孩子趾高氣揚地走進艾朵,聲稱要找總經理投訴,正好餐廳總經理不在,曹經理出來替服務生解圍。

  女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滿是紅疹的臉,理直氣壯道:“那天情人節,我在你們這里吃了情人套餐,當晚就拉肚子,還過敏了,臉上又癢又疼,第二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是吃了不熟的海鮮才會這樣的,正好那天你們的套餐里有一條清蒸魚,當時吃的時候我就發現魚鱗沒剝干淨,魚肉半生不熟,吃了有點惡心,你說這是不是你們的責任?!”

  未給曹經理解釋的機會,女孩又氣勢逼人道:“我本身也是服務行業的,靠臉吃飯的,因為你們的關系,我已經被公司辭退了,現在男朋友也要和我分手,我事業愛情一夜之間都沒了,這個責任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曹經理正要說什麼,女孩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從包里掏出自己的醫院檢查報告單丟過去,尖聲:“白底黑字都寫著呢,你們可別想抵賴,那條魚是哪個廚師做的立刻叫她出來給我道歉,否則我就喊記者來,早報,晚報,行報,一周生活,還有電視台的記者我都認識,光腳不穿鞋的,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不怕把事情鬧大!”

  其實那條魚是誰做的一查就知道,因為情人節套餐的餐單上就附有廚師的名字。當天共有四位廚師,負責這位十七號座女顧客的的廚師正是熊橙。

  熊橙出來的時候,滿臉紅疹的女孩像是逮到了罪魁禍首,劈頭蓋臉地罵熊橙,熊橙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講理的顧客,僅憑一張醫院檢查報告單就給她定了罪,認定是她沒有處理干淨那條魚,魚肉沒蒸熟,肉里有血絲,還有小的寄生蟲,就是吃了這樣的魚肉才會拉肚子和皮膚過敏。

  熊橙想辯解,但對方完全不給她機會,只要熊橙一張嘴,對方就提高聲貝,甚至不合常理地尖叫,到后來,熊橙隱隱感覺到這人目的不純,是來找碴的。

  但對方掌握醫院的證明,臉上過敏情況的確嚴重,又一次次揚言要找記者來曝光艾朵的飲食衛生問題,事至此,必須有人出來承擔直接責任。

  而這個責任似乎只能由熊橙來承擔了。

  服務行業就是這樣,要麼就不出事,出了事一味的辯解只會把事情迅速推向壞的方向。于是,那個當下熊橙選擇道歉,曹經理也提出了用賠償的方式來彌補女孩的生理心理創傷。

  誰知,那個女孩子不依不饒,用手指著熊橙,冷冷道:“光是賠償是不夠的,你們必須辭退她,這樣偷工減料,不負責任又技术不精的小廚師你們還敢繼續用下去?事到如今,我也無所謂什麼金錢賠償了,我要的是一個公道,為自己也為別人,你們如果一直留著她這樣的小廚師,將來還會禍害其他顧客的。”

  熊橙很平靜地面對她的欲加之罪,然后轉身對曹經理說:“曹經理,我已經道過歉了,賠償方面我也願意承擔,至于其他的,我沒什麼可說的。”

  曹經理很清楚熊橙的工作和人品,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讓她先退下,而后對女孩子微笑:“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一定會承擔,但若不是我們的責任,就當別論了,如果您願意接受賠償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很高興,如果您不願意,那我們也無能為力。”

  “好,你們等著!”女孩說完狠狠瞪了一眼曹經理,重新戴上口罩,轉身昂首挺胸地走了。

  隔天一大早,一周生活的几位記者就聲勢很大地光臨艾朵了。

  事情鬧大了,曹經理吃了總經理的批評,原因是“沒有協調,解決問題的能力,沒能處理好公關危機”,被扣了三個月的薪水,而熊橙不得不成了代罪羊,暫時取消進入后廚的資格,扣留工作證,回家等結果。

  禍不單行,熊橙在家的第二天就接到r市派出所的電話,得知姑姑熊春雯被姑父暴打的消息,現在姑父逃走了,熊春雯受了傷,一個人生活沒法自理,也沒有別的親戚朋友,民警就聯系了熊橙。

  熊橙和熊暉說了一聲,收拾行李趕到了r市,見到了熊春雯,她被打得不輕,臉上,身上滿是淤青,腰和膝蓋都有繃帶,走路一拐一拐的。

  見到熊橙,熊春雯什麼都沒說,無聲地落淚。

  熊橙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擁抱:“你報警是對的,以后他不敢再打你了。”

  后面的几天,熊橙留在熊春雯這里照顧她,幫她做飯,洗衣服,涂藥,閑下來就和她聊天,安撫她的情緒。

  “你來這里,告訴你男朋友了嗎?”熊春雯問。

  熊橙坦白:“姑姑,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熊春雯驚訝地要坐起來,“怎麼回事?”

  熊橙趕緊按她躺下:“沒怎麼回事,是和平分手。”

  “那到底為什麼要分手?”

  “因為在某些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我想結婚,但是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和你結婚,你提出了分手?”

  “不,是他提出分手。”

  熊春雯皺著眉,目光擔憂,一時間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別為我擔心,反正我和他沒在一起多久,分開了也不是很難接受。”

  “橙橙,其實我以前見過他。”

  “啊?”

  “我一直瞞著你,我以前有個學生叫又宜,他那會是又宜的男朋友,陪她來學校找我,我和又宜聊天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我記得很清楚。后來又宜給我寫信,信里提的最多的名字就是他。”熊春雯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又說“那些信還在我抽屜里,你想看可以拿出來看看。”

  “不用了,我不想看。”熊橙竟然有些慌張,本能地拒絕。

  “其實信上寫的是差不多的事情,我看了好几遍,就清楚一個事情,又宜很喜歡他,但是他沒有那麼喜歡又宜,對又宜很冷淡,沒把她放在心上,為此又宜很傷心。”熊春雯說,“所以上回你帶他來家里,我支開你去醫院,和他單獨談了談,我囑咐他好好對你,他答應了,說會好好照顧你的,當時我安心了。”

  熊橙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沒想到貝翊寧會在姑姑面前做出承諾,如果是那樣,為什麼又拒絕她。

  也許他只是說說場面話而已,又也許那一刻他的承諾是真實的,但很短暫。

  不管怎麼樣,都和她沒有關系了,他們已經分手了,以后連路人都算不上,她沒必要再去想那些細節問題。

  晚上,熊橙幫熊春雯洗了澡,安置她睡下,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翻看雜志,卻發現沙發的夾縫里有一疊信封,她拿出來一看,正是左又宜寫給熊春雯的信。

  熊春雯什麼時候把信拿出來了?還放在她唾手可得處?

  熊橙微囧,到底要不要看?

    畢竟是人家的隱私,她沒資格看,但一想到信里寫的是有關貝翊寧的內容,她又抵制不了這個誘惑。

  掙扎了五分鐘,熊橙打開了信封,借著沙發邊那盞橘黃色的小燈,慢慢看起來。

  信紙陳舊,泛著淡黃色,文字是用鋼筆寫的,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了。

  “對了,熊老師,我好像喜歡上班上的一個男生,他長得很帥,個子很高,人偏瘦,穿丑巴巴的校服都很有范。他成績也很好,不用復習都能考第一名,上語文課還趴在桌上睡懶覺,老師從不說他。他在班上就是一個絕緣体,和誰都不說話,不交朋友……”

  “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我向他請教數學問題,他直接把自己的作業本推過來,讓我去抄,然后低頭睡覺,當我是透明人。”

  “但他是全班唯一一個不排斥我的人,其他人都討厭我,欺負我,他們把我的作業本扔在水池里,他們在我的車鏈上涂了五零二膠水,他們在我午睡的時候拿熒光筆涂我的校服,但是他不會,他願意給我抄作業,我沒帶三角尺,他也願意借給我用。”

  “我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因為他們很惡心,他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大概也覺得他們很惡心,本質上我和他是一類人,所以我對他特別有親切感。”

  “我每天用不同的方式向他示好,他都不理我,我塞在他抽屜里的巧克力餅干,他好像沒有看見,也沒有拆開。”

  “我像是跟屁蟲一樣跟了他十一個月,連寒暑假,他去圖書館,去騎車,打球,我都跟著,他還是不理我,但我還是孜孜不倦地對他好,幫他占位置,買冰可樂,做吃的送給他。”

  “那些女生又在說我壞話了,我根本沒有做過那些,她們胡編亂造,把那些最惡心,最齷齪不堪的事情强加在我頭上,我今天和她們打了起來,指甲都被她們折斷了,我很難受,為什麼她們的心可以髒到這樣的地步?我從來就沒有得罪過她們。回家后我和爸媽訴苦,他們說是我沒用,連同學間的關系都處理不好,我聽了后哭了一個晚上。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所以他們也不會管我死活?”

  ……

  “熊老師,你知道今天對我來說有多特別嗎?他竟然答應和我在一起,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是這樣的,今天我又被欺負了,她們叫了外校的男生助威,一起捉弄我,把我按在學校不遠處的施工水泥地上,她們用尖尖的高跟鞋踢我的腰,還抓我的臉,而他正好路過,她們大聲把他叫住,問他是不是喜歡我,我知道她們是想整我,看我的笑話,讓我痛苦,但是意外的是,他走過來用力推開她們,把我拉起來,然后對她們說他是喜歡我,鄭重警告她們以后不准再碰我。我知道他說喜歡我只是幫我解圍,但我還是高興得不行,后來他騎車送我回家,到了家門口我問他,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他好像認真思考了好一會,說可以。”

  ……

  “熊老師,您覺得青春期的戀愛是不是注定沒有結果?我總覺得自己和他沒有將來,說實話,他對我一直不太上心,和他在一起總是我在嘰嘰喳喳,他沒什麼話講,有時候我心情很不好,希望他安慰几句,但是他好像壓根沒有察覺,有時候我只是想和他出去散散步,聊聊天,他卻說。我一天見不到他就會很想他,但是他一周見不到我都不會打電話給我。”

  “其實我知道他對我不是那種喜歡,他只是同情我,覺得我很可憐才答應我做他女朋友,我一開始就知道,當時無所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要的越來越多。”

  “我覺得很累,現在越來越忍不住對他發脾氣,甚至想罵他打他,我知道這樣的心理不正常,但我克制不了,我想和他分手算了,但是沒有他,我還有什麼呢?”

  ……

  熊橙讀完信,腦海勾勒出一個十七八歲的貝翊寧,那時候的他遠比成年后的他更孤僻,更冷漠,更封閉,永遠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抵觸,拒絕融入,拒絕接納,頑固地以自己的意願行事,不屑理會別人的看法。

  但他還是有很柔軟的一面,他有同情心,有善心,他不會瞧不起生活在底層的人,他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甚至會為了保護一個弱者,讓她當他的女朋友。

  很多事情,他會去做,但他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別人好的,是別人所需要的。

  也許,他盡力了。

  這一刻,熊橙釋然了,如果說之前對他還有怨恨,看了近兩個小時的信,她對他的那點負面情緒慢慢消散。

  自己沒有錯,他也沒有錯,錯在他們不是一類人,錯在她向往的是俗世的溫暖,花好月圓的結局,而他一直活在一個屬于自己的,無人可以干擾的世界。

  他喜歡她,但是不愛她,這是沒法勉强的,他一早就坦承自己沒有結婚的打算,她清楚也接受。

  那現在,更應該徹底告別。

  她會有新的生活,繼續去找一個適合她的愛人,追求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他也一樣。

  熊橙把信都整理好,微微側身,把那盞燈關了。

  窗幔的一角輕輕浮動,月光溫柔,淡淡地流溢進來,逶迤在地板上。

  *

  熊橙在r市的第五天,接到了艾朵總經理的電話,總經理言簡意賅地說,抱歉,你被辭退了,這是總部的命令,請相信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無奈這次事件上了新聞,鬧得太難看了。

  這個消息在熊橙的意料之中,她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只是后面一通電話讓她意外。

  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起后就聽到葉聞雋的聲音:“親愛的橙橙,最近過得怎麼樣?生活上有沒有困難,有困難的話記得來找我,我這人向來大方慷慨,不計前嫌,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會幫的。”

  熊橙那根纖細的神經頓悟了什麼,壓低聲音狠狠道:“葉聞雋,你這個小人,活該你現在被阮氏集團掃地出門。”

  戳中了葉聞雋的痛腳,他悠哉一笑,語氣變得陰險詭譎:“我有本事,東山再起是遲早的事情,而你這個小廚師失去了工作還有活路嗎?熊橙,我早就警告過你,別壞我好事,你不聽勸,今天的一切是你自找的。你想方設法毀了我的婚姻和前途,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別小看我這几年積攢的人脈,你現在有這樣的黑歷史,看看以后h市哪家高級餐廳敢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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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被葉聞雋料准,回到h市的熊橙一直沒有找到新工作,投的履歷大部分石沉大海,偶有几家答應她面試的,在看過她的履歷后搖頭表示不行。

  有很長一段時間,熊橙心灰意冷。廚藝曾是她最自信的優勢,但如今,她被一次又一次地否定,沒有一家高級餐廳要她,甚至連一些普通的連鎖餐廳也拒絕了她,為此,她在家待業了很久。

  直到這一年的五月,熊春雯離婚,熊橙又去r市照顧了姑姑一段時間,正好碰上熊春雯的一個老姐妹回國,得知熊春雯離婚,她特來探望,和熊春雯聊了很久,聊天中,她說起自己回r市開餐館,正缺人手,每天都手忙腳亂的,熊春雯默默記在心里,等她走了后,熊春雯找熊橙問了問,熊橙失業一段時間,現在只要有工作她都願意嘗試。

  熊春雯又打電話給老姐妹,向她推薦自家侄女,老姐妹很爽快地說,行啊,讓她明天來我這里,我先看看。

  就這樣,沒什麼曲折的,熊橙就被錄用了,開始在這家叫“沐風”的簡餐廳工作。

  從h市到r市生活,熊橙倒很適應,她和姑姑熊春雯一塊住,不用在外面租房子,經濟負擔不大。

  七月,熊暉收到b市名校的錄取通知書,他到r市玩了几天,熊橙帶他去商場買了衣服和鞋子,還動手做了一只果仁蛋糕為他慶賀,姑姑熊春雯則贈送給侄子一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

  熊暉回去的前一天,吃完晚飯,熊橙和他到樓下散步。

  “姐,你在這里工作還習慣嗎?”熊暉問。
 
  “很習慣啊,這里離h市不遠,氣候也差不多。”

  “b市的空氣會干燥很多吧。”

  “那是,你記得每晚睡前涂抹我給你買的保濕霜。”

  “我一個男人,涂那個干嗎?”

  “男人也要護膚,你別不當臉皮是一回事,我給你買的洗面奶,保濕水和保濕霜都要用啊。”

  熊暉無奈地點頭。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就上大學了,如果爸爸媽媽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很高興。”

  “改天我去墓園,把好消息告訴他們。”

  “熊暉,你真棒。”熊橙由衷地說,“我弟弟能考那麼高分,讀那麼好的學校,說出去我都覺得自豪。”

  “我只希望以后也能找一份好工作,賺很多錢,讓我姐不那麼辛苦。”

  熊橙停下腳步,想了想說:“熊暉,我不覺得辛苦,這份工作是我喜歡的,喜歡的事情做起來就不會辛苦,你別再為我操心了,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姐,你也一樣,別為我操心,照顧好自己。”

  “好。”

  淡淡的夜幕下,姐弟倆並肩慢慢地往前走,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但都清楚對方的關心和擔憂。

  熊橙心里自然是不舍的,從小到大一直在身邊的弟弟要去遠方讀書,以后見面的次數少了,又也許他會留在那里安家立業,如果是那樣,真的就是見一面少一面。

  所謂親人,就是從小就在一起,但最終你要目送他背影遠去的人。

  她為熊暉感到高興的同時又有點淡淡的傷感。

  九月,熊暉去學校報道,上火車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熊橙:“姐,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等我。還有,我沒有反對你談戀愛,相反,我還希望你早點結婚呢,但前提是找一個肯對你負責的好男人。”

  熊橙哭笑不得,說了句好。

  *

  沐風簡餐廳因為選址和定位的錯誤,生意慘淡,不到一年就關門了。

  關門前的一周,一個在附近讀書,常常光顧的女學生結賬的時候還和服務生說:“真可惜,再也吃不到你們的牛肉滑蛋飯了,我吃遍了東西區的簡餐廳,就屬你們的牛肉滑蛋飯最好吃。”

  正好,熊橙從廚房出來,聽到女學生的評價,又想到自己下一份工作還沒有著落,心里五味雜陳。

  晚上,熊橙和姑姑熊春雯說起這事,熊春雯突發奇想:“橙橙,要不你自己做吧。”

  “啊?”

  “我們把店鋪盤下來,試著自己做,你廚藝那麼好,人又聰明,也許能成功呢?就算失敗了,最多就是虧本,也不可怕。”

  “這個太冒風險了吧,再說我也沒多少本錢。”

  “錢的方面你別擔心,姑姑借你。”

  熊橙疑惑地看著熊春雯,想了想還是搖頭:“我怎麼能拿姑姑你的錢冒險呢?我只是一個廚師,也不懂得經營之道,自己做不了這麼大的。”

  “我們小區拐彎的那條街,好几家餐館都是五星級大廚師辭職后自己開的,我這段時間有空沒空就跑去那里看一看,問一問,那几家生意都不錯,口碑也好。他們能成功,為什麼你不能呢?也許你差的就是一個機會,有了機會比誰都干的好。”

  “可是……”

  “橙橙,錢的事情你別擔心。”熊春雯正色道,“當年你爸媽出事,我沒能好好照顧你和熊暉,后面几年對你們不聞不問,真的失職,如果這一次還不讓我好好補償一下,將來有一天我去了,真沒臉見你爸爸。”

  熊春雯說了很久,最后熊橙被她心動了,接受了她的提議。

  把沐風盤下不是一件小事,除了錢之外,重新開店的事情非常多,大到裝修,聘人,買設備,起店名,設計店名招牌,小到桌子的擺放,買鍋買碗,買哪個牌子的調料……這一切都由熊橙一個人負責,后面的兩個月,她起早貪黑,忙得腳不沾地。

  忙歸忙,心里是充實的,因為有所期待。當然,熊橙不期待賺多少錢,只想能夠把生意做起來。

  店名是她自己取的,叫作“熊的食堂”,很朴實可愛的名字。

  然后,她做出一個極有風險的決定,“熊的食堂”只賣中餐,且菜單不固定,每日都有變化,具体由她來決定。

  這個創意是從一檔美食節目中獲取的,那檔節目介紹了日本一個小地方的一家餐館,他們只賣中餐,食材都是有機健康的,每天最多只招待十五位顧客,過了下午兩點就停止營業,因為供不應求,這家餐館的生意火爆的程度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當然,參考這個模式也是考慮了現實情況。

  餐館位于一條僻靜的小路中央,背靠cbd商務中心,出入商務中心的大多是白領和中產階級,他們早有固定的用餐場所,像是高端的日式料理,海鮮小火鍋,粵式小點心,亞洲美食彙,連鎖咖啡廳,誰也不會注意到后面那條破舊的小馬路上的小餐館。

  之前,沐風之所以經營慘淡,是因為定位嚴重錯誤。白領和中產階級不會過來吃一份十五塊到二十五塊的牛肉滑蛋飯,或者是價格不到四十元的牛扒,而學生族又覺得價格普遍偏高,也不會特地光顧,于是沐風就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既吸引不了上,又吸引不了下,生意越來越差。

  但如果“熊的食堂”主打有機健康,味美又養生的私人料理,會不會打開一個局面呢?

  也說不定。

  開張的第一天,只有兩位顧客光臨,熊橙親自烹飪了四菜一湯,分別是時蔬拌蛋絲,鹽烤神戶牛肉,迷迭香黑椒炒雜菌和芝士蝦球,湯是蘿卜絲海米湯,還附贈一個自制的飯后甜點:椰漿椰蓉西米布丁。

  兩位顧客本來是抱著隨便吃吃的心情進來的,當嘗到第一口就覺得有所驚喜,最后四菜一湯一掃而光,連吃不下的西米布丁都打包回去,臨走之前和服務生笑說:“你們的東西可真好吃,連青菜和蘿卜都是甜的,真不錯啊。”

  “是我們老板娘親手做的,我們的蔬菜和肉類都是一大早從有機農場運來的,絕對沒有農藥和化肥,非常干淨,吃了放心。歡迎您下次再來光臨。”

  第二天,該位顧客又來光臨,笑著說:“我還要昨天的那個鹽烤神戶牛肉。”

  服務生:“不好意思,我們今天菜單沒有鹽烤神戶牛肉,但有松茸黑毛豬肉卷,味道也非常好,您可以嘗試一下。”

  “你們的菜單每天都不一樣?”

  “是我們老板娘自己寫的菜單,周一到周六都不一樣。”

  “好吧,那就按你們的來吧。”顧客也很爽快。

  然后,這一道松茸黑毛豬肉卷也讓顧客贊許不已,飯后他得到了一份熊橙現做的,熱騰騰的南瓜糯米糍,他笑稱女儿很愛吃糯米糍,打包回去帶給她。

  第三天,該顧客就喊了五六個同事一起光顧“熊的食堂。”

  ……

  口碑似乎是慢慢做起來的,因為沒想過賺大錢,熊橙不急不躁,保證每一天每一道菜都用料新鮮,營養搭配,色香味俱全,又賦有自己的創意,基本上進來的每一位客人吃完她做的飯菜都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四個月后,熊橙翻了翻賬本。

  四月,賠錢,五月,收支平衡,六月,略有盈余,七月,盈余不少。

  她松了口氣,唇角泛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八月,熊橙推出了儿童套餐,因為正值暑假,6續有家長帶著孩子來用餐。

  “你們的米飯是甜的,孩子愛吃,還有花生醬冰激凌,孩子吃了一回就惦記上了,現在一天吃不到就生悶氣。”一個媽媽一邊摸著女儿的腦袋一邊說。

  小女儿猛地抬頭,響亮地補充:“還有鳳梨醬冰激凌我也愛吃。”

  媽媽笑了:“對對對,只要是小熊阿姨做的你都愛吃,小熊阿姨比媽媽做得好吃多了。”

  “是啊,小熊阿姨做的蘿卜一點都不苦,我昨天吃了好多塊。”

  媽媽笑意不減,對服務生解釋:“她呢從來不愛吃青菜和蘿卜,但你們家做的,她竟然可以吃完,真是不可思議。”

  八月底,熊橙看了看賬本,盈余火爆。

  逐漸地,口耳相傳后,工作,居住在這一帶的人都知道cbd商務中心后的小馬路上有一家餐館專做美味午餐,食材都是有機的,葷素營養搭配齊全,而且,這家餐館的老板娘廚藝高超,連簡單的清炒青菜都能做出令人熱淚盈眶的味道,重點是一天只招待十五個顧客,不預定的話去晚了就沒有座位。

  那些cbd的白領吃厭了咖啡餐廳,聽說有這麼一家餐館專做私人料理,紛紛抱著獵奇的心態前來,但吃過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了,靚湯純正鮮甜,河鮮肥美,米飯彈牙,還有那道飯后甜點,味道真的不輸五星級酒店的小蛋糕,重點是價格適中,物超所值。

  又因為每天菜單不同,提前預定座位的顧客到了九十點,就開始猜測今天中午那位姓熊的老板娘會做什麼好吃的呢?甜點會是鳳梨醬冰激凌還是焦糖奶布丁呢?真是令人心癢癢。

  年底的時候,r市生活周報的某主編來“熊的食堂”吃飯,嘗了味道后大為驚喜,打算為“熊的食堂”做一個專題,放在飲食版塊上,她為此找熊橙商議。當然,有推廣是好事,熊橙很快答應了。

  半個月后,生活周報刊登了“熊的食堂”的專題,大標題是:這家小餐館,吃什麼由老板娘做主。

  過年的時候,熊橙為自己放了一周的假,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年后第一天營業,預訂電話就被打爆了,熊橙和六個服務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們的餐館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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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橙的小餐館火爆程度超過了預期,打出口碑后,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餐館在露天也擺起了座位,熱鬧歸熱鬧,飯菜的品質沒有下降,依舊是一人一餐制度,四菜一湯盛放在和風式的原木盒里,干淨,清爽,分量剛好。

  几乎所有客人吃了都心滿意足,給“熊的食堂”最多的評價是厚道,因為用的食材是有機的,肉類和海鮮非常新鮮,不放味精,原汁原味,自然烹調,讓人吃了放心。

  附近cbd的一些白領將這里當成了個人食堂,一周起碼過來四次。

  熊橙針對這些白領的喜好,推出了減壓瘦身餐和滋補養顏餐,她們很捧場,尤其喜歡里面的靚湯和精致小巧的點心。

  巧的是,某天客滿,熊橙親自端菜出來,室內的客人看到這位老板娘的真容都很驚訝,她看起來年紀挺小的,身材苗條,皮膚又白又亮,素顏就和一個大學生一樣,這些美味的飯菜真的是她的手藝?

  于是,有些東西被傳得越來越誇張,譬如“熊的食堂”的老板娘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丫頭,頭發又黑又長,眼睛很大,皮膚特別水嫩,她的祖上是宮廷御廚,給慈禧太后做菜的,她有一份祖傳的菜譜……

  漸漸的,開始有人抱著目睹老板娘芳容的目的過來吃飯,而大多時候熊橙都在后廚忙碌,壓根沒時間出來露一面,那些來獵奇的客人抱憾而歸。

  服務生小梓揶揄熊橙:“熊姐,你知道嗎?剛才有個客人結賬的時候偷偷問我店里有沒有你們老板娘的照片,我堅決說沒有,他走之前還對我翻了個白眼,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熊橙舉起勺子,當鏡子照了照:“怎麼越傳越誇張啊,我就一中等姿色,頂多比實際年齡小兩三歲,整日說我是大美女,我都不好意思了出去了,怕讓粉絲幻滅。”

  “才不是,熊姐你看你的皮膚多好,又水又嫩,好像一碗嫩豆腐。”

  熊橙:“我才不會因為你說了真話給你漲工資的。”

  ……

  不知道是不是r市的水土養人,熊橙來r市之后氣色變得比以前好多了,皮膚白白嫩嫩的,像是一枚剛剝殼的滑溜溜的雞蛋。

  當然也和她的心情有關,餐館經營順風順水,她不僅開始賺錢,還有了源源不斷的信心和活力,因為每天的忙碌都有收獲,這樣的日子自然讓她整個人都充盈起來。

  她忙著記賬,采購,調整菜譜,經營推廣,想著拓展門面,調整服務內容……忙到回家身体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任誰都叫不醒。

  這個晚上,她夢到了貝翊寧。

  她很久沒有做夢了,還是如此清晰的夢,她夢到自己和他一起打了一把傘,走在一條安靜的小路上,沒有手拉手,只是並肩走,走到后來她困了,拉了拉他的袖子,說休息一會,他停下來,讓她枕著自己的肩膀。

  醒來后,熊橙一頭霧水,她不清楚這個夢代表什麼,反正她以前也會做各種亂七八糟的夢,從不當一回事。

  但她有點沒法否認,夢里的雨,小路,還有他,都讓她覺得很安心,還有點快樂,以至于她不太想醒來。

  她坐起來,披頭散發,一手托腮,專注地看著自己的腳丫,心想,干嘛還夢到他呢?如果夢可以屏蔽某些人某些事,她一定把他列入黑名單。誰讓每次一想到他,她就覺得心煩意亂,必須趕緊找點事情做做,忽略腦海里不停跳躍的身影。

  譬如現在,她抓了抓頭發,衝進洗手間,開始刷牙洗臉,准備迎接新的一天。

  年中的時候,“熊的食堂”改了制度,每天提早營業時間,從十一點開始到中午兩點,不再限制人數,但每天前十位顧客可以得到一份時令水果甜羹。

  生意越來越好,熊橙一個人忙不過來,又聘請了一個廚工,手把手地教他怎麼做。在這一方面,她一絲不苟,苛求完美,對她來說,賺錢從不是最重要的,品質才是首位。

  因為對品質堅持不懈的追求,“熊的食堂”的名氣越來越大,甚至有些人專門開車從鄰市趕來嘗鮮。

  熊橙的干勁越來越足,找了一家本地的創意設計公司,給“熊的食堂”設計了一個風格鮮明的logo,一個系著圍裙,握著大勺,笑容可愛的小熊,此后這只熊就是“熊的食堂”的標志物,印在桌巾,杯墊,紙巾和菜單上,讓進來用餐的人印象深刻。

  來餐館的人多了,熊橙雖不是常常露面,但也認識了一些朋友,其中也有對她展開追求的男人。

  她試著和其中一個常來吃飯的小學男老師交往過,但最后不了了之。

  怎麼說呢?感覺總是不對勁,好像無法投入對方的眼神和語言中,約會的時候,她聽對方說學校里的趣聞,一點點地走神,直到對方溫和地提醒“你在想什麼呢?”,她才回過神來,抱歉地搖了搖頭。

  如果要找一個人結婚的話,這個小學男老師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五官端正,身材中等,性格開朗,重點是脾氣特別好,對誰都像是對孩子似的,很有耐心。

  嫁給這樣一個溫柔,有耐心的男人,應該會歲月靜好什麼的。

  但她還是拒絕了。當對方第三次打來電話,約她去文化博物館逛逛,她說我這個周末沒時間,對方說那下周?她不好意思地說下周也沒有時間。

  對方也是聰明人,知道她的態度沒有勉强,依舊是溫和地說了再見,然后掛下電話。

  后來在手機qq上,對方又主動找她聊了几句,她也是敷衍地回應,他發來一個笑臉,加一個問題:“一直沒有問你,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熊橙遲遲沒有回復。

  他又說:“應該不是我這個類型吧。”

  熊橙快刀斬亂麻:“嗯,抱歉。”

  下了線,她久久沉浸在茫然中,回過神后開始思考:我究竟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為什麼連這樣溫柔,体貼,細心又有耐心的男人都沒感覺?從小到大,我不都是喜歡這一類型的嗎?什麼時候變了?

  她不想去深究原因,即使她潛意識已經清楚是為何而改變。

  *

  附近cbd的商務中心在改建,每天的施工聲不絕于耳。休息的時候,大家閑聊,:“真是可惜,那幢漂亮的寫字樓被拆掉了,新蓋的那個我在海報上看過,超難看的,比大褲衩還雷。”

  另一個服務生小橘一邊咬著橄欖,一邊說:“據說預算嚴重超標,只好請了一個三流的建筑團隊來設計。”

  小梓惆悵托腮:“欸,要是請墨方來設計就好了,墨方最牛了,他們有很多王牌建筑師,李朗清啊,徐澄因啊,吳開達啊,還有我的本命貝翊寧,他最帥了。”

  熊橙的心咯噔一下,試探地問:“怎麼?小梓,你好像對建筑挺了解的。”

  “我哥哥學建筑的,現在讀大四,我從小跟著他看了很多高樓大廈,建筑學的一些基本常識,還有國內有哪些名建筑師我都知道一點。”

  熊橙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幸好其他人對建筑都沒多大興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只是,后面的半天,熊橙都有點心神不寧。

  晚上吃飯的時候,姑姑熊春雯問她:“你想不想交男朋友?”

  熊橙想也不想地就說:“不想。”

  “沒遇到喜歡的?”

  “嗯,沒遇到。”

  “你喜歡怎麼樣的?”

    她隨便開口:“我喜歡話少一點的,性格安靜,有思想有才華的男人。”

  熊春雯一愣:“這個不是……”

  熊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堵住姑姑的嘴:“我胡說的!”

  熊春雯嘴巴一張,然后閉緊,善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當晚,熊橙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聽見熊春雯在電話。

  “對啊,我侄女快二十七歲了,還沒有對象,她長得挺漂亮的,性格也好,自己開餐館做老板娘,現在收入很高……嗯,對的對的……那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周圍有沒有合適的,她的要求啊?其實也沒有特別的要求,只要人好,有穩定工作就好了,什麼?她喜歡對方是做什麼的?我想想,哦,如果是學建筑的就最好了,她肯定喜歡的。”

  熊橙聽了簡直要噴飯。

  ……

  因為忙碌,時間過得很快,八月的時候,熊橙給自己放了四天假,坐汽車去n市參加農博會,順便看了大海。

  一個人坐在細白的沙灘上,吃著當地人腌制的嫩五花肉,再配一杯農人釀的米酒,吹著暖暖的夜風,看著海上生明月,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也在這一刻,她發現煩惱離自己很遠很遠,心里的事還有人,都可以暫時放下。

  熊橙多留了几天,玩了蹦極和潛水,還逛街血拼,買了十頂五顏六色的草帽,五條款式不同的連衣裙,材質不同的項鏈和耳環,還嘗遍了當地各種特色美食,滿載而歸,雖然人曬黑了一圈,但氣色更好了。

  坐汽車回到r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本來不打算回餐館的,但怕隨身攜帶的食材變質,她還是回去了一趟,把從n市帶回來的食材分門別類地放在各個冰櫃里。

  這個時間段餐館空無一人,她走出來后鎖門,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請問這里有沒有一個餐館叫熊的食堂?”

  “就是這里。”熊橙鎖好門轉過身來。

  面前這個穿著白色菱形格紋連衣裙,戴著草帽的中年女人迅速摘下了墨鏡,短暫的驚訝后說:“熊小姐,我是來找你的。”

  熊橙也楞了。

  她絕對想不到,會在自家餐館的門口遇到貝翊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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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翊寧的母親素馨和以前一樣,穿著得体,妝容精致,只是舉手投足間不復以前的優雅自得,摘下墨鏡認出熊橙的一刻,她神情有些急切。

  熊橙太意外了,以至于干瞪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熊小姐,我是特地來找你的。”素馨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急,刻意放軟了態度,“為了和你談談翊寧的事情。”

  “什麼事情?”熊橙的心咯噔一下,反問。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可以和你坐下談嗎?因為也不是一兩句可以說清楚的。”

  在貝翊寧母親開口的當下,熊橙已經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右耳朵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口,嗡嗡的,一切似真非真,她伸手擦了擦臉上汗,木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重新拿鑰匙開了門。

  關上門,不大不小的餐館里只有素馨和熊橙兩個人,她們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您要喝點什麼嗎?”熊橙客氣地問。

  “不需要,我自己帶了喝的。”素馨把自己的包和墨鏡輕輕擱在桌子上,看著熊橙,開門見山地說,“也許你還不知道,翊寧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至今還沒有恢復。”

  素馨的一句話就把熊橙拉到了另個空間維度,她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消化這句話的意思,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在兩年零六個月前,他從s市連夜趕回h市的途中,因為下了大雨,那段路的路燈出了故障,看不清路況,轉彎的時候被后面一輛車撞了,肇事車逃逸,而他,當救護車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抬出來的時候滿身是血,生命信號都很弱,當場送到就近的醫院,動了手术,术后第十一小時才睜開眼睛,我們都万幸他沒事了,但兩天后他又陷入了昏迷。”素馨回憶起那段可怕的日子,忍不住哽咽,發顫地從包里取出紙巾擦了擦眼睛,“前前后后在鬼門關徘徊了兩個多月才被拉回來。”

  熊橙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難受得喘不過氣來,腦海浮現支離破碎的畫面,全部都是和血有關的,她喉頭很干,連呼吸都艱澀無比:“他現在怎麼樣了?”

  素馨丟開手里的紙巾,聲音壓抑:“他左腿的大腿骨斷裂了,打了釘子,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之后才能下地,但右手就不好了,傷了肌腱和神經,沒了知覺,連牙刷都握不住,醫生說因為錯過了最佳急救時間,失血過頭,神經斷裂嚴重,已經治不好了。”

  熊橙胸口起伏得厲害,簡直無法想象這一切,震驚的同時,難以承受的痛苦一陣陣地襲上身,她握了握右手,又輕輕攤開,掌心上是一灘冷汗。深深吸了口氣。

  素馨低頭哽咽。

  “可是他發給我短信,說要分手,他不可能出事的……”熊橙眼神晦暗到了極致,開始自言自語。

  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那是他在手术后清醒的時候發的,當時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情況是多麼嚴重,你知道的,他就是靠右手吃飯的,右手廢了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尤其是他那個性格,更難接受自己的殘缺。”

  “你的意思是他不願意再面對我了?”熊橙的聲音輕弱。

  素馨抬眸看她,突地反問:“如果當時如實告訴你他的狀況,你還願意接受他?你們都沒有認識很久,你會願意無條件地陪他?他躺在那里一年多的時間內,光急性肺炎就發作了四次,每次發作都發高燒,神智昏迷,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那個樣子,你願意面對?他自己都不願意面對,你會願意?”

  素馨突如其來的情緒沒有嚇到熊橙,她面色僵硬,目光游離,慢慢說:“那他自以為是地趕我走?終究他還是不信任我。”

  話音落下,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熊橙的手握了又松開,松開又握住,再松開,垂眸看掌心的紋理,勉强找到焦點。

  素馨的情緒緩緩平復,神態疲憊:“其實告訴你又能怎麼樣呢?只不過是多讓一個痛苦罷了,他那個樣子是不可能和你結婚的,結了婚才是害你,你要在病床前日復一日地照顧他,每天都提心吊膽他會不會有新的感染,其他的並發症,看他一天天消瘦下去,都沒法站起來,連晚上都睡不好,時間長了,你肯定會垮的。”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垮,我只知道如果他對我有感情,不會選擇隱瞞和欺騙,他會向我坦白,至少我告訴我事實,讓我有選擇的權力。”熊橙閉了閉眼睛,一瞬間,掌心被濡濕了。

  素馨吸了吸鼻子:“他要是懂那個道理也不是他了。他從小到大就是那個性格,孤僻,冷漠,沒有朋友,不懂怎麼表現自己的善意,更不會說出自己的心事,遇到事情自己解決,解決不了也不會找別人幫忙。他從不會把自己的痛處暴露給別人,即使是親人也一樣。”

  她說著,目光越來越哀傷:“關于這點,你應該清楚。”

  熊橙說不出話來,只見眼前一片模糊,掌心越來越熱。

  腦海浮現他清晰的臉。的確,如果他懂得那些,他也不是他了。

  “其實他很可憐。有件事很少人知道,他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我前夫有中度抑郁,當年我事業心很强,在外做服裝生意,他父親在家照顧他,只要喝了酒就拿他出氣,罵他打他,有一年冬天我出差,他被打得很慘,關在家門外,外面是零下四度,他就待了一整天,如果我不是我提前回來,他很可能就凍死了,那時他才六歲。后來我忍受不了,提出了離婚,帶著他一個人過,但我依舊很忙,常常在外面跑,也不太顧得上他,久久的,他的話越來越少,我也沒重視,直到再婚,重組了家庭,我才發現他的性格有了問題,不但話少,愛靜,還很抵觸和別人交流,對陌生人的警惕性很强,我想糾正但已經晚了。”

  “左又宜那個事情你或多或少應該知道點,她和翊寧是高中認識的,她是轉校生,不是本地人,養父養母在h市開了一個洗浴中心,賺點小錢,她性格不合群,有點野,說話帶著濃重的鄉音,成績很差,學校里的同學瞧不起她,老師也不喜歡她,就翊寧一個人覺得她可憐,願意和她做朋友,但她后來還是背叛了他。”

  “翊寧在香港讀大學的几年,她和翊寧讀初中時認識的一個同學好上了,后來有一次被撞見了,他才知道她腳踏兩條船的事情,他嘴上沒說什麼,心里怎麼可能高興?那個男同學是他讀書以后唯一一個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姓郗,叫郗明哲,也就是思哲的親生父親,家里條件差,高中畢業后就去當兵了,回來后當了消防員,不知怎麼的,就和左又宜在一起了,他們合伙瞞著他,還在他面前裝作沒事人一樣。”

  “郗明哲他出事真的是一個意外,不能都怪在翊寧頭上,他們到底為什麼打架我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會主動出手的,他在關鍵的時候很冷靜,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但郗明哲出事了,左又宜,郗家的人都把責任歸咎于他,左又宜激動之下還拿剪刀傷他。”

  素馨說到這里頓了頓,又繼續:“當然我們賠了郗家很多錢,后來左又宜懷孕了,養父養母把她趕出家門,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翊寧也找過她,一直沒找到,等找到了,才得知她產后得了一身病,精神上也有點不對的事情,她好像對郗明哲感情很深,郗明哲死后,她一直挺絕望的,沒有生活下去的意願,不久就病逝了,留下了思哲。”

  “郗家人不肯認思哲,說他是掃把星生的,他們不要,也養不起,我當時提出把思哲送去孤儿院,翊寧沒答應。”

  “思哲剛離開媽媽的時候才那麼一點大,人又干又瘦,身上都是紅疹和皰,說實在也挺可憐的,我一時心軟答應留下他。事到如今,對郗家人,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后來,就是這樣了。”素馨結束了回憶。

  熊橙一言不發。

  “我來找你其實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熊橙遲鈍地開口。

  “他從頭到尾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也沒有玩弄你。相反的,你很在意你,因為太在意了,反而不敢對你說實話。”素馨說,“他出事后,我常想如果他沒有提前結束工作,急著趕回來也不會出這檔事,遭那麼多罪,但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急著趕回來嗎?因為他做好了准備向你求婚的。”

  熊橙的腦子轟的一下,徹底震住了。

  素馨拉開包鏈,從里頭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熊橙:“車禍后,在他車抽屜掉出來的東西,盒子破了,里頭的東西倒沒損壞。”

  熊橙用很緩慢的速度接過,隔著塑料袋,指腹輕輕摩挲那個圓圈。

  “和你解釋清楚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其他我沒有任何要求。”素馨說,“他的情況就是這樣,身体素質大不如以前了,哪個姑娘和他在一起都會很辛苦的,你完全可以放棄他,誰都不會多說一句的,但是請你不要和別人一樣錯怪他。”

  *

  素馨走后,熊橙一個人在餐館待到了凌晨。

  嘴唇干澀,一口水都沒喝,眼睛直直地看著桌子上的戒指,腦海不停浮現過往的片段。

  那個雨天,他和她共撐一把傘,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走;那次在圖書館,她睡著了,他為她蓋上毛毯,她睜開眼睛,看見他坐在對面看書;那天在她家,他和她一起下廚,吃完飯后,他很自覺地捧著碗去廚房洗碗,她就站在廚房門口偷窺他的背影;還有他趕來r市找她,一同在姑姑家,他坐在角落里,安靜地幫她剝好一碗滿滿的石榴。

  其實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驚心動魄,波瀾壯闊,一切很平淡也很平常。

  但怎麼使勁也忘不掉。

  和這樣一個不懂愛是什麼,性格孤僻,說話不好聽的男人在一起,她竟然會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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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的食堂”的廚工小柳最近很悲催,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周來老板娘對她那麼狠,非但在工作時間拼命榨干她,工作之外的私人時間還被勒令留在廚房學習,甚至到了晚上九點,老板娘還在孜孜不倦地指導她該怎麼把魚片切得更薄,豆腐做得更入味,湯汁更鮮甜可口……

  九點二十分,小柳忍不住討饒:“熊姐,我困得握不住菜刀了。

  熊橙看了看時間,淡淡地說:“還不到十點,你就困了?”

  小柳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這已經是第五天了,我有點扛不住了,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進步,但凡事都應該循序漸進,不能拔苗助長吧?”

  熊橙想了想說:“好吧,今天就到這里,你回去睡覺吧。”

  小柳松了口氣,嘀咕:“其實何必那麼急,就算我做不好,不是還有熊姐你嗎?”

  “哦,對了,下周我要回h市一趟,所以廚房的工作都交給你了。”熊橙適時地開口。

  小柳沒聽清楚似的,反問:“都交給我?熊姐你要回去几天啊?”

  “這個不一定,也許很短,也許很長,總之……”熊橙不放心地瞅了一眼小柳,“我不在的日子,每日菜單不用變化,就這四菜一湯,需要你獨當一面,如果你實在撐不下去就先暫停營業,對外解釋我們需要調整菜單,過段時間再開門。”

  小柳瞬間石化,半晌后才意識這件事的嚴重性,斷斷續續地問:“那個,熊姐,你老家出什麼事了?你這麼急地趕回去,還要暫停……暫停營業?”

  熊橙抬頭望天花板,聲音有點傷感:“有一件事情需要去處理。”

  *

  熊橙和姑姑熊春雯交代了情況后趕回了h市。

  長途汽車上的說笑聲一直沒有斷過,唯有熊橙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聽著音樂,一言不發。時間長了,耳朵有些疼,她摘下耳塞,轉頭看窗外,荒無人煙的公路兩邊沒有任何風景,心里越發的空曠。

  其實她也不清楚回去准備做什麼,但那天素馨的一番話讓她有了衝動的念頭:她想看看他。

  她也很想他。

  想和他說話,聽他的聲音,和他目光對視,靠一靠他的肩膀……

  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刻意壓制對他的思念,那現在她好像有點沒法控制自己了。

  這樣一個突然闖進她生活的男人,這樣一個她一直“擺脫”的男人,她很想他。

  熊橙垂下眼眸,指腹在玻璃窗上一筆一划,描繪他的名字,寫完后還握起拳頭,和蓋章一樣重重壓了下去。

  喃喃道:“你為什麼要出事呢?”

  回到h市,熊橙稍作休息就撥了電話給素馨。

  素馨接到熊橙的電話很意外,得知她回來了更意外。

  熊橙也不知道該怎麼和素馨解釋她回來的緣由,含糊地說:“我想見他一面。”

  “他大概不會願意見你。”素馨斟酌地說。

  熊橙:“我知道,但是我想見他,那個,您有沒有什麼辦法?”

  “那我得想一想。”

  “好。”熊橙點頭。

  掛電話之前,素馨突然很輕地說了聲謝謝,熊橙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其實她心知肚明,以貝翊寧的性格,是不會願意見她的。

  果不其然,晚上素馨打來電話,婉轉的表態,和熊橙預期的一模一樣。

  素馨說貝翊寧去年末出院,年初開始每隔三個月會住院進行檢查,治療和康復,他這几天正在醫院,除了必要的療程,一個人待在病房里清淨看書,很是心平氣和。

  熊橙默然,過了一會后提出一個可怕的想法:“我想直接去看他。”

  *

  熊橙從素馨那得知了貝翊寧住的醫院和病房號,隔天早晨就拎著一袋東西前去探病。

  一路上,熊橙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思緒沒有一刻是不飄忽的,她甚至不敢細想再和他面對面時的情景。

  直到住院部一樓,强烈的冷氣鋪面而來,她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飄忽不定的思緒終于在剎那凝聚:雖然她很緊張,但只要想到快要見到他,她心里是期待的。

  輕輕攥了攥手中的袋子,熊橙邁開腳步,走向電梯。

  坐電梯到了八層,一步步來到貝翊寧的病房門口,熊橙的心又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等好不容易攢起勇氣,抬頭欲叩門,卻發現門壓根沒有關緊……

  她本能地推門而入,里頭空無一人。

  “呃?”

  她隨手放下東西,在病房轉了一圈,轉到了洗手間門口。

  目光正專注地鎖定在把門上,心想:該不會是在里頭吧?

  門底有一條縫,熊橙蹲下去,目光下移,企圖看到一點里頭的光景。

  當然這是痴心妄想,能看到就有鬼了。

  熊橙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執著地盯著那條門縫看。

  下一秒,“嘩”的一聲,門被打開了,熊橙的腦海一片空白,眼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停駐在眼前,熟悉,清雅的氣味縈繞在鼻腔,她連眼珠都不敢轉。

  似乎過了一會,頭頂那道低沉,淡漠的聲音直線一般地響起:“你?怎麼會在這里?”

  熊橙有些慌張,匆忙站起身的途中,鼻尖再一次撞到了某人的“關鍵部位”,她嚇了一跳,用手捂住鼻子,站直后一言不發地對著貝翊寧。

  兩年半的時間不見,眼前的他顯然清瘦了很多,膚色偏白,眉目清雋,五官挺立,給人更强烈的距離感。

  熊橙的眼眶瞬間就泛起一陣熱意,胸口像是被打開了一個口子,他的目光催使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一涌入。

  貝翊寧似乎沒有被她的魯莽行徑冒犯到,連眉頭都沒皺,目光鎮定地逗留在她臉上片刻,轉過身,輕輕丟下一句話:“你是不是找錯房間了?這里是823。”

  熊橙放下手,直說:“我沒找錯,我是來找你的。”

  “你來找我?”似乎有些疑問。

  “你媽媽都告訴我了。”

  貝翊寧停下來,轉身看熊橙:“她都告訴你什麼了?”

  “她告訴我你出事了。”熊橙克制住自己想掉眼淚的衝動,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你還因為這個原因一直躲我。”

  熊橙話音落下,呼吸微喘,室內的氣流慢慢地凝滯,她看著他那雙黑到極致的眼眸,完全猜不透此時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什麼。

  許久后,他才說話。

  “我從沒有刻意躲你,也不需要那麼做。”他的語氣極為平靜,語速放緩,“該說的早和你說過了,你不會反應遲鈍到現在還沒有理解吧?”

  熊橙震驚,目光掙扎后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提出分手是認真的?你不想我繼續影響你的生活,你從來就沒有想過你的未來會有我,所以要分手?”

  “對。否則呢?”

  熊橙走過去,來到他面前,抬眸對著他的眼睛:“短信上就算了,你別以為面對面也能騙過我。”

  “你哪里來的自信?”他垂眸看了看她的臉,十分不解。

  熊橙伸手抓住他的衣領,一字字地說:“我敢來找你自然就有這份自信,你當我看不出其實你看見我的一刻心里很樂?”

  貝翊寧:“……”

  十秒鐘后,熊橙被某人單手拎起,丟到了病房門口,然后門正要關上,幸好她反應快,伸出一只手用力去擋:“話都沒說清楚,你就想攆我走?”沒門。

  “話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除非你的理解能力低于小學生。”

  “你根本就在騙我。”

  “你知不知道盲目自信的人會讓人很厭惡?”

  “那你知不知道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人更會讓人厭惡?”熊橙提聲。

  “松開門把。”

  “我不,我不松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熊橙一手死死地攥住門把,不讓他關門。

  他伸過左手,冷靜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她一只手的力氣抵不過他,眼見就快握不住門把,趕緊又加了一只手。

  他轉而扣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語氣低而隱忍:“你夠了。”

  她咬牙切齒,就是不松開手。

  他又使了一分力,她立刻喊痛,他驀地松開,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著他的目光明亮又堅定。

  “你到底還要說什麼,最后一次說完。”他垂下了手臂,撇開目光。

  “我要說的是,”熊橙醞釀了一會,本想耐心又婉轉地和他說話,卻發現自己久違的情緒在他面前根本控制不住,索性把心底的話攤開來說,“貝翊寧,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整整兩年的時間!你為什麼不實話告訴我你出事了,動了大手术,一只手不能動了?!你為什麼不承認自己因此變得很自卑,不敢面對我也不敢面對自己,索性躲起來,才發一條不知所以的短信撇開我?!甚至,你根本就是因為怕我嫌棄你,拒絕你才先拒絕我!

  “你說完了?”

  “我沒有說完!”熊橙繼續指控,“你對我姑姑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的,轉頭就說話不算數了,你說會盡快回來后會給我一個交代,結果拿一條短信就打發我了,你每次都是這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好像我永遠都會在原地等你一樣!”

  “你說完了?”

  “你最最最無恥的一點就是,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為什麼到今天,卻還要我來主動上門找你?你以為沒有你,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你說完了?”

  熊橙一怔,隨即伸手狠狠地往他胸膛來了一記,眼睛變得通紅,哽咽:“你記住,就算是分手,也是我不要你的,你也記住,現在多的是男人喜歡我,老娘我不會再吊死在你這棵樹上。”

  “好,我記住了。”

  她聞言氣得不行,異常激動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枚東西,丟在他身上:“還有,這個東西我早該丟進馬桶的!”

  “叮”的一聲,一枚指環落在地上。

  熊橙氣喘吁吁,瞪著眼睛看貝翊寧。

  貝翊寧表情波瀾不驚:“你都說完了嗎?”

  “……”

  熊橙感覺胸口某處像是要爆炸開一樣,疾快地掉頭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剎車,低頭看著光可鑒人的瓷磚,視線洶涌地模糊起來,她屈了屈膝蓋,蹲了下去,和一個孩子似得哭了起來。

  她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哭,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封藏了兩年多的難受,委屈選擇在此刻爆發,她雙手擱在膝頭,肩膀一聳一聳,死死咬住唇,無聲地哭。

  直到耳畔傳來一個似真非真的聲音:“就算你說得都對,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和我在一起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熊橙楞楞的。

  “你不是開了一個餐館嗎,生意還挺不錯,自己做自己開心的事情,又能賺錢,不是應該很開心嗎,有什麼好哭的?”他的語氣很淡,像是一個旁觀者在陳述事實,“你已經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很好,也有機會去認識真正合適自己的人,何必再費心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熊橙依舊愣愣的:“……不相干的事情?”

  他停了停,聲音又近了一點,鎮定清晰:“你回去吧,繼續自己的生活,以后無論我母親找你說什麼都不用當真。熊橙,我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慘,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聽到“同情”兩字,熊橙后知后覺抬起臉:“你覺得我是因為同情你才來找你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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