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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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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書欣] 余罪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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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13:58: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1章切膚之痛
    這是個加護病房,全是白得慘人的顏色,像艾小楠那張蒼白的臉,這樣一位瘦弱的女人,張軟花無法想像,在丈夫被殺之後這十八個年頭,是怎麼熬過來的,許是那種女人間的同情讓她們有了共同的語言。

    艾小楠輕聲說著︰“軟花,你知道我當年是為什麼嫁給陳建霆的嗎?”

    “艾姐您當年很漂亮吧?”張軟花道,話不由衷。那個年代臉蛋可不值錢。

    艾小楠虛弱地笑笑,和她握著手,像在自嘲一般道著︰“其實就為了個供應糧,為了個城鎮戶口……呵呵,可笑吧,進了他家門才知道,他在縣城里是個名人,出名的沒好人家的女兒嫁給她,他爸爸才從老家給他娶了個……就是我”

    這是一段不幸婚姻,肯定是的,張軟花知道陳明德老師那三個奇葩兒子,她沒敢接茬,怕引起傷心的事。

    “那時候活得好難吶,一家幾口就擠在兩間公房里,剛結婚的時候他對我還可以,還知道噓寒問個暖,不過沒多久,他過厭煩了之後,又像原來一樣了……成宿成宿地打麻將,成天成天的喝酒,掙著錢了不在外面花完不回來,掙不著了,回家就朝他爸要……到我懷上瑯瑯,連作檢查都是自己去醫院,生瑯瑯時,他都沒去醫院……不知道和那個女人在外面鬼混……”

    說著眼楮一撲簌,淚刷刷下來了,張軟花趕緊拿著紙巾,給艾小楠擦著,關切地問著︰“瑯瑯多大的時候出的事?”

    “三個多月……”艾小楠哭著,道了句。

    這個談話就難了,似乎那個糟糕丈夫的殞命,對于苦命的妻子是一種解脫,張軟花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勸的,想了想,人之常情出來了︰“艾姐,那你早該走了……何苦守著他個光棍公公家里,我就想不通,這一輩子還不是苦了自己。”

    “沒法走啊,陳老師上學時候就是我的老師,他身體又不好,我怕沒人照顧,他再出個什麼事,我的罪孽就大了。”艾小楠道,一句听得張軟花真為她不值,可不料艾小楠卻是活得無怨無悔似的道著︰“其實建霆死後,家里的負擔反而輕了點,我想想著把女兒養大,我這輩子的任務就完成了。就是我公公想不開,一直上訪、告狀,公安局一直沒抓到殺人的武小磊,後來連他也抓,說他給縣里形象抹黑……這個家呀,一直過得不像個家……”

    “那……你們和武家,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張軟花小心翼翼地問。

    “瑯瑯上小學的時候,那時候家里窮,就我公公點工資,差不多全耗費在上訪路上了,剩下不多還得養著兩位小叔子,瑯瑯從小就跟著吃苦……別的孩子吃冰棍、吃果凍,她只能看著咽口水;別的孩子穿新衣服、穿花裙子,她只能穿著我改過的補丁褲子…不過孩子很懂事,從來不朝我要什麼,有一次她問我,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她的爸爸呢……我就狠心打了她,不許她問……到現在我都後悔……孩子可懂什麼,我怎麼能難為她呀。”

    艾小楠哭著,一下子不可抑制,強忍著要起身,張軟花趕緊給墊著枕頭,一臉戚色地做著這個忠實的听眾。

    “後來有一天,她放學回來,背了一個好看的新書包,書包里還有文具盒、鉛筆,像皮……她高興極力,我卻很生氣地問她從那兒來的,她說是一個奶奶給的……我怕她學壞了,一直追問,後來才知道是武小磊的媽媽,李惠蘭……我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把東西拿著,第二天扔到了他家里”

    “後來呢?”

    “我有一次去家長會,老師奇怪的問我,怎麼奶奶沒來,我才知道,李惠蘭一直在悄悄看孩子,給孩子報奧數班、給孩子悄悄買零食……我很生氣,就找上門和她理論,她見著我,一下子也哭了,她說她孩子也沒了,就將來抓住也要被槍斃,都是當媽的,就自己苦點,也不能讓孩子作難呀?”

    “………”張軟花眼楮紅紅的,她在抹著。

    “這是一對好人吶,後來瑯瑯就多了一個奶奶和爺爺,他們兩人有文化,也能教了孩子,瑯瑯年年是三好學生,上小學初中,一直就是全校狀元,就我公公看著,也別提有多高興了”

    “那你公公他知道這事嗎?”張軟花問,那肯定又是一場沖突。

    “知道也沒法子呀,建霆的兩個弟弟一直沒正經工作,不是在外面坑蒙拐騙點,就是朝家里老父親要點,他也沒能力呀……告了好多年,告得警察後來也針對他了,一有事就把他請到不知道什麼地方,消失好多天才給送回來,那些年我們都已經習慣警察上門了,一有上門,瑯瑯就喊爺爺,警察叔叔請你作客了

    一個巨大的冷笑話,兩位婦人俱是含淚的苦笑。

    停了半晌,張軟花問著︰“那後來,為什麼不告了?”

    “快十年沒消息了,再有心勁也要給磨光了,說起來,幾乎就是惠蘭嬸一直補貼著我們家里,我記得是陳家老二出事那一年,那個畜牲欺負了一位高中女生……出了事我公公一下子病倒了,連我也沒臉出去,那年也正好公公單位集資房子,要四萬塊錢,可公公工資本上,連四百塊錢也不到……我們還住在一中舊窯改造的公房里,有天晚上,惠蘭嬸和向前叔,第一次來我們家里了……”

    這個也許是所以事情改舵的關鍵,張軟花仔細傾听著。

    艾小楠閉著眼,長舒一口氣,似乎這些外人猜測紛紛的故事,從她的嘴里吐出來,也是一種釋放,她平靜地道著︰

    “我把孩子支走,讓她去隔壁做作業,惠蘭嬸和向前叔到了我的公公的病床前,有殺子之仇的兩家人,過了十年坐到一起了,難了這麼多年,我公公仍然放不下,把藥碗扔了,讓他們滾。”

    “那他們呢?”張軟花很好奇那一幕,似乎是無法逆轉的。

    “他們沒走,他們帶來了錢,四萬塊,房錢……我公公把錢扔到了地上,不要;然後向前叔撿起來,放好;他又扔了,他又撿起來,再扔的時候,惠蘭嬸拉住他了,直喊著老哥哥……其實惠蘭嬸也苦啊,她說啊,老哥啊,你可以恨我們,可你別難為這麼苦的兒媳呀,也別讓瑯瑯受罪呀,咱們兩家都沒兒子了,難道我比你們更好過點嗎?”

    張軟花一下沒忍住,一下子抹著兩眼,淚如泉涌。

    艾小楠抹著淚,那是多麼幸福的淚水呀,她眼楮里甚至發亮著說著︰“他們三個老人一起哭了……那畢竟是殺子之痛,我公公再豁達也放不下這十年的心結吶……惠蘭嬸和向前叔也是有備而來的,我沒想到他們這次來不光是送錢,還送兒子……”

    “兒子?”張軟花下意識地道。

    “對,兒子,他把一個寫著地址的紙片交給了我公公,惠蘭嬸哭著說了,我現在知道我兒子在那兒,就是這個地址,我們倆口子商量好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條命今天還給你了,我們不欠你什麼了。要是他能換回你兒子的命,能換回你的心寬……你拿走吧”

    艾小楠道,流著淚的眼楮,卻是異常地明亮,那幾乎是閃耀著一種讓人崇敬的光輝,張軟花听到這里,也已經是淚眼模糊。釋然地問了句知道結果的話︰︰“後來,陳老師沒有舉報他?”

    “沒有,直到他去世,床前站的是惠蘭嬸和向前叔,他把瑯瑯托付給惠蘭嬸了。”艾小楠抹著淚,痴痴地看著張軟花。張軟花陪著她垂淚,抹了把淚,無語地道著︰“于是他們就通過你,給你根本不認識的人匯錢?”

    “嗯,我知道是武小磊。是我要辦的,他們不方便。”艾小楠道。

    “姐呀,你糊涂啊,因為這個,你會坐牢的。”張軟花道著。

    “妹子,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這麼一家好人,難道我把他們供出來?武小磊該死,可他不能因為我死啊?如果那樣的話,就我女兒瑯瑯也不會原諒我的……”艾小楠哭著,肆意地號陶哭著,好半晌才抬頭,她抽泣著,問張軟花道著︰“你還要逼問我,武小磊的下落嗎?”

    張軟花眼楮一酸,一側頭,抹著淚道︰“你別說了,我不問。”

    兩個女人就這麼相攜著,垂著淚,除了那個關鍵的下落,無話不談。

    樓下的技偵黯黯地放下了耳麥,詢問失敗。他們心里泛起與職業操守完全相悖的同情,似乎覺得這個人完全可以不抓,似乎覺得這個現狀,維持著就很好。

    刑警隊里,同步听到結果的顧尚濤局長在默默地抽著煙,趙少龍進來匯報時,他苦笑著道了句不太難懂的話︰“我現在明白為什麼這案子能擱淺十八年了。”

    是啊,連受害人都成包庇人,這麼有悖邏輯的事,誰可能逆料。

    “那詢問?”

    “停了吧。”

    “可咱們前方的同志還在等著。”

    “你負責通知一下,艾小楠暫時不能詢問,一切只能靠他們自己了。這事是心尖上的一顆毒瘤子啊,不切了它,就不知道還會生出多少事來。”

    顧尚濤黯黯道,他已經狠不下心再下命令了,但他知道這種事不能姑息下去。趙少龍看著前一刻還逼著限期的局長,稍有不解,顧尚濤催著道著︰“去吧,封隊命令解除,我們靠自己辦,讓大家都回家看看吧……法雖無情,可不能無恥,他們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我們也是。不用藏著掖著了,敞開來辦。

    說罷,起身,稍有落寂地離開了。

    封隊命令隨即解除,顧尚濤局長不得不尋求更高一層的支援,市技偵支隊受邀,派駐五名技偵人員攜帶設備,星夜馳往古寨縣,對已知的信息開始了重新分析、梳理。

    線索,可以中斷。

    職責,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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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13:59: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2章全城獵動
    協查通報︰武小磊,男、三十七歲。(.com)身高一米七四至一米七六。該犯因故意殺人罪于一九九*年出逃,疑藏身滬城市。

    重點排查︰各區的汽修行業、各區從事非法車輛運營的個體。

    備注︰對該嫌疑人的出逃後的情況並未掌握,各分局、派出所、警務室如有消息,迅速上報滬城市110指揮中心。

    一張張帶著照片的協查通報在袁亮排查受阻後,通過傳真、通過天網、通過通訊,覆蓋到了滬城市的各個警務點,這張大網緩緩地張開了,準備網住潛逃十八年的,身後還留著無數牽連的嫌疑人。

    早晨時分,李逸風敲響了余罪房門,開門時,他發現房間里又是煙霧騰騰,他看著熬得沒個人樣的余罪,心里那股子歉疚感好強,再怎麼說,也是他把所長拉進案子里來的,可沒想到這事能把人熬成這樣,余罪的精神卻是意外地在恢復之中,他笑著問著︰“怎麼了?”

    “是這樣……”李逸風關上門,把情況講了一遍,是接到了家里的電話,這邊還沒有結果,家里已經吵翻天了,屁大點的縣城,有點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一說抓了艾小楠,據說武向前糾集了一大家子人,到公安局靜坐去了。對錯的天平,現在開始向嫌疑人一家子傾斜了,李部長的意思是,如果實在難,就放棄,真要把人抓到,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余罪一听火了,看著李逸風縮頭縮腦這樣子,直罵了句︰“滾蛋。”

    “你別罵我啊,我爸的意思。”李逸風不服氣了。

    “你爸就是個混蛋。”余罪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李逸風火大,要揪余罪的領子。

    “不是混蛋就養不出你這種笨蛋來。”余罪戳著指頭罵著︰“你他媽豬腦子啊,現在已經出來了這麼多線索,根本不用艾不楠開口,抓住他也是遲早的事,這個時候打退堂鼓,你他媽什麼玩意?”

    一下把李逸風鎮住了,他放下手,好難堪地道著︰“哥哎,你有點同情心吧,你說艾小楠,人家老公被殺了,回頭再因為包庇武小磊,她也被關上幾年,這這這……誰接受得了啊?我爸都在電話上說了,這事睜只眼閉只眼算了,再往下不把人家往絕路上逼嗎?”

    “滾…蛋你他媽一輩子就這樣了,窩囊蛋,現成了……”余罪不知道那來的這麼大火氣,吼著,嚇得李逸風掉頭就跑,不過跑出門,又回頭嚷了句︰“我不干了啊,我爸不讓我干。”

     余罪直接脫了鞋,狠砸出去了,氣得他一腳踹開了衛生間,沖著水,罵罵咧咧地。

    一會兒出來,愣了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袁亮進來了,手里拎著他的鞋,笑著給余罪扔到腳下,余罪趿踏著,袁亮笑問著︰“看來你們內訌了。”

    “別提了,這就個扶不起來的蠢蛋。”余罪道,收拾著東西。

    “他好像也沒錯,顧局解除了封隊命令,現在大多數人都知道咱們悍然抓了艾小楠,她的同情者可居多呀,顧局那邊的壓力也很大,現在李惠蘭一家子正在辦公室哭喪呢。”袁亮道,他看著余罪,似乎很在乎余罪的反應。

    有畏難情緒是應該,有同情也是正常的,可余罪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道著︰“那就更應該把他盡快抓回來了,否則夜長夢多,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呵,沒什麼,還真是鐵石心腸啊,對他們一點同情也沒有?”袁亮道。

    “有,不過同情不是姑息和縱容,你想想啊,有朝一日武小磊萬一撞進網里,或者被我們的人不經意抓到了,那今天的場景仍然會上演……遲早都有有這麼一回痛,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這是幫他們。”余罪火冒三丈地道,這節骨眼上,容不得團隊不和諧了。

    袁亮笑了,很欣賞的眼光。余罪問時,他臉色一整道著︰“市技偵支隊去了幾個高手,根據你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各地收集到的監控錄像,猜猜,有什麼發現?”

    “就那幾下子,估計還是司機行當里打滾。”余罪道。

    袁亮不說了,把協查通報遞給他一份,解釋著,這是根據拍到了嫌疑人的一只手判斷的,手骨節有變形、紋路粗糙,加上衣服和褲子上幾處油污漬的痕跡,有一副監控攝下的服裝全貌極似汽修工裝,再參考余罪給的意見,他們判斷與從事汽修行業有關,所以汽修成了重點排查行業。

    漏出的線索越來越多,即便換了身份,這個人的藏身之地已經很明了了。

    所以呢,袁亮道著︰“余所,你可能猜錯了,別忘了賭約啊,你欠我一頓飯了。”

    “拉倒吧,這也算深入排查了,簡直是剽竊了我的創意。”余罪道。

    “司機和修理工不是一碼事。錯就是錯了。”袁亮道,領著人走,下樓吃飯。

    “等結果出來再說行不行?輸贏還在五五之數。”余罪道。

    “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自負啊?”袁亮笑著道。

    “我這叫自信,你太沒自信了,今天咱們分頭排查,看誰更快一步。”余罪道。

    “行啊,看看真理是不是在少數人手里。”袁亮道。

    兩人說著,下樓吃了飯,整裝待發的時候,李逸風又放不下了,硬擠到車上,要和所長一路了,還巴結著趕緊給點煙,余罪被這貨的厚臉皮又給逗笑了。

    全城的聯動從今天拉開了維幕,閔行、普陀、虹口、楊浦、盧灣,七八個重點區域,從分局到派出所,協查的通報直發到責任片區的民警手里,人手一份,開始對轄區進行拉網式排查,重點排查汽修和零部件銷售行業,那是一個雖然很淺顯,但卻很冒險的特征,上千萬人口的市區,一下子把排查對象縮到極致,即便對于看似信心很足的袁亮也捏了一把汗。

    九時整,閔行區的大眾汽修,民警排查發現了一個可疑人員,排查中那家伙扔下板手就跑,民警懵頭懵腦幾個人就追了,追了兩道街摁住了,帶回所里一審,一對比指模和相貌,居然也是個負案在逃人員,袁亮帶隊奔赴派出所時,結果已經出來了,不是武小磊,而是位陝省網上通緝的盜竊嫌疑人。

    一家家汽修廠走過,即便是目標縮到了極致,仍然如同大海撈針,滬城本地就有汽車產業,從業人員十數萬之多,大大小小汽修廠更是處處林立,一個區要查的地點就有十數個之多,這些低端行業本地從業人員本來就少,要查幾乎就是把全廠的人員整個梳理一遍,進展很慢,至少在袁亮看來太慢了。

    當然,袁亮沒忘了余罪的判斷,他提醒著非法運營車輛一事,這個也需要排查,卻不料這話給當地民警說時,那民警在車上隨便一指一個居民區的路口道︰

    “袁隊,什麼車都可能查,這黑車沒法查啊……您看那一路街邊基本都是,有專門靠這個掙錢的,有拼個車掙個油錢的、還有開著單位車出來拉趟私活的,說起來都是非法的,可你怎麼查?有些路段黑車比正規出租車都多。”

    難住了,這和街邊的流鶯、各城市的盲流一樣,根本不具備可查性。

    他閉嘴了,余罪那排查的辦法,他肯定不敢說出來。

    十一時整,又有一個消息冒出來了,金山區查到了一個位可疑人員,是西山籍,袁亮又奔赴派出所,仔細辨認,不是,是個二勞釋放人員。

    半個小時後,又有一個消息出來,在虹口分局,經辨認也不是,但意外地是,居然也是一個負案人員,傷害罪。

    袁亮奇了,問著當地民警,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潛藏人員。當地民警已經習以為常了,直說這一個市,差不多相當你們全省人口,派出所民警查身份證,地鐵巡邏警每年逮住全國各地的在逃人員都不在少數。

    于是袁亮更奇了,在排查的這麼嚴的城市里,鬧市區經常有實彈巡邏、地鐵、機場、公交上身份證查得很勤,這種地方難道武小磊都能呆上幾年一點疏忽都沒踫到?

    或許余罪的思路很對,他這樣斟酌著,應該已經有相對穩定和安全的生存方式。市中心周邊的幾區應該不是他經常出沒的場所,可如果在郊區縣,那可就意味著網拉得更大了。

    三天過去了,五十多個的派出所排查,袁亮疲于奔命,嫌疑人抓了不少,就是沒網到武小磊。

    這樣的境況能讓人多發愁,不是身處其間是無法體會的,最起碼幾位隊員就看到了,隊長老大的個子,吃飯只喝了半碗湯,滬城的氣候太熱,他身上汗是干了又濕,濕了又干,衣服上結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汗漬,每每有電話來,總是神經質地掏出來問一句︰

    “在哪兒?”

    在哪兒?這個詞在他嘴直重復了兩天,這兩天中因為路遠,連住的地方都沒回去,餓極了找路邊的攤檔,累極了車里眯著輪流睡覺,愣是把滬城跑了個遍,連司機開車都輕車熟路了。

    第四天黃昏,幾人坐楊浦一帶的路邊提前吃著晚飯,本幫菜吃不慣,川味又有點辣,家鄉那大碗面條別指望,吃不上。就點湯燴菜,配著碗仔大米,吃了一半,袁亮又放下碗了,艱難地動著舌頭,生了好大一個口瘡,隨行的隊員關切地問著︰“袁隊,多吃幾顆雙黃蓮,我這兒有西瓜霜,用不用?”

    “算了,這毛病只能確切消息能治,藥不管用。”袁亮苦笑著道,叫了一碗湯。

    隊員們笑了笑,笑里有點澀澀的滋味,有的是第一追逃的,可沒想到能這麼苦,可即便在苦里也咬著牙不吭聲,大家都這樣,熬著唄。

    “隊長,這樣查不是個事啊,滬城太大了,三天各區都沒過完,現在地方民警都對咱們不搭不理了,嫌咱們麻煩。”

    “理解理解吧,他們的警務比咱們還要忙,一個所管轄的人口,比咱們一個縣還多。”

    “可這是看殺人逃犯啊,應該引起高度重視。”

    “這兒每年的案子有多少你回頭查查,現行的殺人案都未必有轟動效應,別說十幾年前的舊案了。”

    隊員們輕聲討論著,袁亮喝了幾顆藥,接著道著︰“目前只能這往下查了,我覺得市技偵給的結果還是有準信的,而且和余罪的分析基本吻合。”

    “對了,余罪那拔鄉警,可也出去三天了,怎麼沒見他們有消息。”有位隊員道。

    “不要和當地民警講,咱們還有人在查啊。”袁亮趕緊又一次提醒著。

    這話一出口,民警們都吃吃笑了,那拔葷素不忌的鄉警他們見識過了,劈里叭拉揍一頓才開始問話,還是這種辦案方式直觀,那像大城市這些民警,見面敬禮、說話文明,跟小學生上學報到一樣。

    吃飯的時間是下午四時多了,吃飯半個小時,剛上車不久,電話響了,袁亮一看當地的號碼,馬上接听著︰“喂,我是西山警方聯系人……有什麼消息?好,我們馬上到。”

    “走……開發區,分局查到一個疑似人員,讓我們辨認一下。”

    袁亮道著,車嗚聲提速,有人順手扣上警報,直趨事發地。

    沒有在分局或者派出所,就在一家宏達修理廠,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幾乎到城邊了,跳下車排查的民警已經迎上來了,帶著眾人進了修理廠,在一堆事故車骸和零部件中尋著路,直到一個臨時建起的板房里,滿身油漬的一位,民警介紹這是廠長,然後一指來人,跟他們說說。

    “啊,有點像……不過,已經不在我們這上班了。”廠長介紹著。

    “什麼時候走的?”袁亮問。

    “好像……”廠長想了想,吼了句車房里噴漆的,這才確定時間︰“有十幾天了。”

    “那兒人口音?”袁亮問。

    “好像不是西山滴,安徽口音。”廠長道。

    一下子眾隊員眼楮睜得圓了一圈,這正是武小磊來滬城之前的隱藏地,而且袁亮吸著涼氣,如果兩周前離開,那可能是得到了網上傳播的假消息,他叫著廠長的排查民警,把人都聚了起來,分頭開始,一邊詢問,一邊找著他用的工具,呆過的地方。

    詢問身高相貌特征的、和廠長聊的、在垃圾里尋找廢棄的機油壺的、在宿舍尋找遺留工裝和鞋的、不一會兒,一堆可能是未知嫌疑人的物品在車房里擺了好大一片。

    隨行的技偵開始簡單處理,一邊把這些東西圖像發回去,一邊簡單地提取了遺留的指模,很多,有二十三個,一直忙了一個多小時,袁亮覺得是越來越像,安徽口音、身高一米七五、開了輛奇瑞國產車、二手的,在這兒干活有五六年了,莫名其妙地辭職;工作的五六年間,廠長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又過了不久,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了,從無意丟失的一個打火機上提取到半個指紋,與武小磊的指紋重合點有五個,幾乎就可以斷定是嫌疑人。

    消息傳來不久,開發區分局的派出了兩隊警察,三十多人,把這里包圍嚴實了。

    車號、住所、出入規律,開始從留下的員工里向進一步深挖,隨後來的一位刑警探長和袁亮接洽上了,商議著誘捕還是抓捕,關鍵的車號信息出來了,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形跡了。

    車號︰皖73……袁亮看到車號時,意外地想起了余罪。即便身份猜錯了,也足夠讓他驚詫了。

    就在兩人商議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他以為又有信息,不過看時卻發現是李逸風,電話里同樣給了他一個消息︰

    “袁隊,我們查到了。”

    “什麼什麼?你們也查到了,我們剛查到,指紋已經確認了。”袁隊嚷著,根本不信了。

    “你們查錯了,我們查的他確實是開黑車的。”李逸風道。

    “不可能,在汽修廠,已經確認指模了。”袁亮道。

    當地的刑警隊長有點訝異,小聲問了句︰“你們外面還有人?”

    話語里老大不高興了,異地執法,總得和當地警方打個招呼吧?袁亮顧不上了,直叫著︰“逸風,你和余罪,趕快回來,現在馬上就有準確消息了。”

    “我們也有準確消息。”李逸風道。

    “你們有?別添亂了。趕緊回來。”袁亮被氣得哭笑不得了。

    “車號73。我們正守著準備抓他。”李逸風道。

    吧嗒一下子,袁亮的手機掉了,他一伸手,兩手抱住了,心里慌亂地,緊張地問著︰“你們怎麼查到的?……不不不,不用說這個,在哪兒?”

    “黃家路,公交站向南一點公里,有座天橋……你們趕緊來啊,我們準備抓捕了……”李逸風道。

    “嗨……”袁亮攔也不及,掛了,他收起電話,和同行一拱手歉意地道著︰“對不起,溫探長,我們外面的小組也查到了這個車號了,他們已經準備抓捕了。我得馬上去。”

    袁亮一說,不容對方拒絕,一嚷隨行隊員,風驟電掣上車,循著導航奔赴事發地,剛走不遠,後面兩輛警車 上來了,直接開到了他的前面帶路。

    袁亮笑了,這也是把人拉上船的好辦法之一,行進的時間,那位隊長的電話打過來了,中心的意思是很奇怪,怎麼可能有人比他們還熟悉這里的排查,而且,那輛車從交通監視里到現在還沒有反饋,怎麼可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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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3章末路窮途
    李逸風打完了電話,又回到了路邊,三塊錢買了根筷子插的哈密瓜,回頭和哥幾個蹲到了一塊,喀嚓喀嚓啃著,李呆正在搓著被炎熱氣候搞得發癢的大腳,拴羊正樂滋滋地听著余罪和知情人的聊天。

    這三天抓了多少人,已經記不清了,這次才見識到余所的真正本事了,不管你鑽在家里,躲在KTV藏在會所、窩在桑拿里,他一眨眼,就能有N種辦法把人提留出來,然後又有N種辦法讓那些人在最短的時間里講出真話。

    這個家伙就是余所從一家會所里逮出來的,發票販子,前一夜追到個有敲車窗前科的毛賊,無意中提醒了追蹤的余罪,直接關聯到了這位綽號“老票”的孫萬博,這類人幾乎和轄區所有黑車都打過交道。追到會所進去的時候服務員不允,還通知保安了,經理很牛逼,帶著二十人保安把四個人圍起來了,當時嚇得幾位鄉警心老虛了。

    卻不料所長大發神威,亮著警證吼著︰“玩黑的是不是?外地警察你們也惹不起,要不動手試試?我保證這里五分鐘之內停滿警車……你們還他媽做生意,等著喝西北風吧。”

    這麼囂張,就黑澀會的兄弟們看不慣呀,何況李逸風通曉其中貓膩,敢開這玩意的,誰能沒有三下兩下,對方雖然不敢動手,可也不放任警察在會所里查,僵著的時候,余罪發狠了,揚著電話直吼著︰“老票孫萬博有重大作案嫌疑,關聯的是命案……要不讓我們查,要不我招110來巡檢,給你一分鐘時間。”

    兩邊針鋒相對,余罪色厲面凶,對方也是虎虎生氣,不過最後一刻,余罪準備拔電話的時候,那經理軟了,把四位鄉警給請進會客室,生意人,特別是見不得光的生意人,不管遇上道上的狠人還是警察里的爛人,只剩下一條委曲求全的路了。

    于是四位鄉警成功地在這個高檔會所里,悄無聲息地帶走了開發區一帶很出名的孫萬博。

    誰也沒有孫萬博冤吶,人家就一倒騰發票的,覺得會所找樂子安全吧,嗨,還就在里頭出事了,連人帶車被這幾個連滬城話也不會說的山炮給提留走了,剛開始吧,孫老大極不配合,不過臀部、腰部以及人身上很軟的部位出現多處於青之後,他就變得相當配合了。

    這不,此時坐在路邊,他仍然在瞅著機會逃跑,可他有點擔心,皮帶被抽了,褲子扣子被拽了,鞋帶被拴在一塊,就即便能掙脫,可提著褲子肯定跑不快呀,更何況……他看了看路邊那輛大眾FT,好歹那也幾十萬身家吶,舍不得呀。

    “你想跑?”余罪回頭看眼,不屑地道著︰“被車撞了可和我們無關啊。”

    “不跑不跑,兄弟你我看出來了,是好人。”孫萬博恭維著余罪,听得兩鄉警噗噗噴笑了。

    余罪回頭又看了,他也笑了,說起來也有點不和諧,孫萬博西裝革履,面白發亮、和這座大城市大部分腎虛口袋磁實的老板沒啥兩樣,和鄉警坐一塊,還真像被山炮劫持的富家爺。

    他還就不敢跑,這幾個貨夠孬,那車里還發票呢,一跑人家把罪證一送,他估計真沒跑了。

    “你確定,這輛車大部分時候都在這里?”余罪不放心地問。

    “絕對在,他每次要發票,都在這兒……這個區要發票的司機,我基本都認識,錯不了兄弟,和你說的一樣。”孫萬博道,又提了提褲子,問余罪能不能發發慈悲,把褲帶給他,余罪瞪了眼,他識趣搖頭︰“那算了,就這麼提著吧。”

    發票,開黑車載客,免不了得用上,萬一外地客商人家要求報銷呢?再說了,就不一定報銷路費,也能賣點其他發票報銷啊,比如辦公用具、比如住宿費什麼的,眾鄉警逮著這個發票販子之後,從人家車里,搜出了兩箱,足有上萬張的各式發票,比一個區稅務所提供的還要齊全。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余罪問。

    “有半個月了,一般情況下,隔半個月他就打電話問我要……這次不知道怎麼沒打。”

    “他叫什麼?”

    “石……石……我也不知道?兄弟這行我真不問姓名吶。”

    “那你記得車號怎麼這麼清?”

    “車牌是我包辦的,我……我有家公司,專做代辦過戶、上戶手續,好像不是用他的名,兄弟你

    “你和他很熟悉嗎?怎麼能認出來?”

    “這行常干的沒多少人,和你說的差不多啊,身高一米七多,長相也差不多,反正就是他,有點悶葫蘆,我覺得他不像好人………和那照片差不多,就是有點老。”

    兩人說著,那發票哥們看余罪臉色不錯,小聲地問著︰“兄弟,你們是……警堊察嗎?”

    “呵呵,你看像嗎?”余罪笑著回問。

    發票哥蹲著提著褲子,看看搓腳的李呆,說話有點結巴的李拴羊,還有老瞅著過往女人大腿的李逸風,當然,再加上這個胡子拉碴,眼露凶光的余罪,他緊張地道著︰“好像不太像啊?”

    “如果是警堊察,你車里的發票夠蹲兩年吧?”余罪道,那人一緊張,他又補充著︰“可要不是警察,老兄你就更慘了,車了,現金了,銀行卡里的錢啦,可就危險了。”

    那人嚇得一哆嗦,狀似要喊,不過他看余罪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尷尬地笑了,笑著恬著臉道著︰“兄弟,這光天化日,您不至于……”

    “我們找這個人,對你沒興趣。”余罪道,不理這貨了。

    抽了皮帶,綁了鞋帶,這可比手銬還結實,再說了,他的車被扣著,舍不得跑,抱著萬一之想呢。

    看看表,十七時多了,直問著李逸風怎麼還沒來,沒辦法,又到下班的高峰區了,主干道又要堵了,一堵了,別說警車,你就手推車都過不去,正說著,那孫萬博一指,大驚失色地道著︰“兄弟,他來了……就是他。”

    說著緊張地站起來了,余罪趕緊一拉,卻不料忘了這家伙的褲帶被抽了,一拉連短褲都拉下了,這哥們光著屁股愕然地站著,低頭一看自己的丑相。然後尖叫一聲,彎腰一提褲子就跑,跟著吧唧摔了狗吃屎,他也忘了鞋帶還給系著呢。

    看到這一場景的人,瞬間一驚,然後捧腹大笑。而那座天橋下,泊著一列車差不多都是等著載客的非法營運車輛,有人認出了是老票哥,嚷著就上來了,孫萬博一見救命來了,急得一骨碌爬起來,對著那些黑車兄弟喊著︰“救命啊,救命啊……他們綁架我。”

    說著一急,揮著手,褲子刷地又掉了,惹得一群男人哈哈大笑,女人掩嘴小笑,他一提褲子,一個不防,鞋帶還系著,又向前一撲,嘴先著地了,圍觀眾人笑著那叫一個樂呵,而孫萬博四下看看,卻看不到劫持他的幾個人,他光著 ,苦不堪言地一拍地上,弓著身子開始提褲子了。

    有人嚷著別提,挺好看的。

    有人嚷著,這是行為藝術嗎?

    有人叫著,老票,你不賣發票,改賣身啦……

    這一堆人亂嘈嘈的圍一圈,卻成了眾鄉警最好的掩護,余罪掏著銬子,慢慢地沿路邊靠,他看清了,是一個中年男,那側面的臉龐,和印像中有很大相似,即便胖了點,那肖像已經像雕刻一樣記在他心里了

    李逸風跨過了路,他有點心虛,裝作買水果的樣子,一看水果攤,他突然想起自己沒武器了,于是扔下錢,直接拿了個偌大的菠蘿,慢慢的靠近,李呆和李拴羊,也在靠近,那輛車進了紅燈,果真拐向了這里,李拴羊手已經伸進褲腰里,開始往外拉繩子,那是他的武器,比銬子還好使。

    這時候,余罪有點焦慮,他看了遠處一眼,袁亮帶著警力還沒有到位,這麼多人,他真怕有點閃失,遠遠地,他指點著地鐵入口的方向,李呆明白,退了幾步,守在那里。

    幾次抓人,憑的就是李拴米的遠距離攻擊,他是主攻,余罪又快走幾步,那輛車快停了,他找李逸風時候,卻一下子愣了,找不見這貨了。嚇了他一跳,趕緊找。

    卻不料李逸風早貓著腰躥過了幾輛車,在9473號停車,司機下來的一剎那,他冷不丁吼著︰“武小磊,你犯事了。”

    是背對著他,那司機剛準備關車門,聞言兩肩一聳,李逸風一個飛步上來,輪著大菠蘿就砸,卻不料那人一閃身一拍車門,狗少兄弟哎喲一聲,被夾在車門重重一撞,一個疏忽,那人轉身就跑,他跑的地方,嗖聲飛過來一個繩圈,正好套住了李逸風的脖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余罪干脆放開了,大吼著站住。嫌疑人飛奔著,第一選擇方向果真是地鐵口子,卻不料李呆有點慌,隔著還有幾步遠就吼著撲上來了,那人一個急剎車,轉身就奔進了車流里。

    我閃,我跑,我跳……我再閃……嗖嗖嗖從車流中躥過了路面,余罪跟著過來了,慢了十幾步遠,他的身後,幾輛急剎車的,  撞到了一起,司機第一時間伸出脖子,破口大罵出來了。

    這倒好,三位鄉警穿馬路可沒危險了,等穿過去,已經落了好遠了。

    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雖然掩蓋住了混亂,可還是有人發現了異樣,正迷懵間,警車飛馳而至,看著空空的9473號私車,地方警堊察大嚷著問跑去的方向,有人看到了,指著……趿趿踏踏的大隊人馬循著方向追去,邊走邊有人呼叫著支援。

    一時間,警笛聲大作,無數巡邏的、值班的、執勤的,在向出事地趕著,在中心路口設卡著,以這里為中心,一個人巨大的包圍圈開始合攏了。此時後方的技術支援才找到淹沒在車海中的目標。

    只有一個最幸運的漏網者,發票哥看沒人注意他了,悄悄地穿過人群,提著褲子,飛快地跑了………

    李逸風追得最快,可還了落了老大一截,那個被追的人,不用用腦袋想,十成十是武小磊沒錯了,他听到了余罪虛張聲勢,大吼著,站住,再不站住老子開槍了。

    沒槍,頂多有個銬子,估計就有槍也嚇不住拼命跑的武小磊了。

    李逸風邊跑邊生著氣,早知道就不問了,那個大菠蘿直接砸腦袋,他肯定防不住,現在倒好,反應過來就難抓了,這不,連平時經常煆練的所長也追不上,差了十幾米,那家伙和十幾年照片上的稚嫩樣子完全不同了,早長成彪形大漢了,一會兒跨過路邊的草叢里奔,一會兒又翻過護欄跑,追得李逸風覺得喉嚨里火辣辣的,這麼驚恐的幾分鐘,人像脫力一般,渾身濕透。

    “媽的,他沒地方跑了。”

    他奔著,緊張地喊了句後面快點,他看到了一座橫亙的橋,來時候見過的,那條污水河直通江邊。

    後面李呆和李拴羊也氣喘吁吁的追著,話說怕什麼就來什麼,李呆媽呀一句,他看到了被追的武小磊放棄了上橋,直接縱身一躍,消失了。

    “媽呀,壞啦”

    三個人一滯,又看到了所長停也沒停,飛身一躍,也跳進了河里。

    “快快……他媽滴,那可是個污水河,都瘋了。”

    李逸風嚇得心膽俱裂,瘋也似地跑著,速度不知道有多快,滿頭的帥氣的長發都飄起來了。

    三位鄉警,像怒嘯的風、像奔跑的閃電,大喊著,飛奔著,可還是遲了……

    余罪覺得自己的腎上腺不知道分秘加速有多少,他追的時候感覺到了那種巨大的恐懼,是對方的,是慌不擇路,是困獸猶斗,幾次回頭,他看得更清了,是武小磊,是一張變形的、猙獰的臉,甚至他地跳下河的時候,回頭是一臉得逞的獰笑。

    余罪幾乎想也沒想,憑著奔跑的加速,嗖地飛躍進了河里。

    呼通,濺起了黃的、黑的、藍色的水花。

    污水河,惡臭的味道,不知道有多深,只有兩個人腦袋在順著河流漂著,余罪辨到了方向,在河里順著水流的力道褪了衣服、解了褲帶,一下子覺得人輕了好多,他看到了武小磊在撲騰著,使著勁向西南方向,那里是出海口,對他來說,也許游到江里就可以逃出生天……他知道,馬上各個路面就會被警堊察和警車包圍,根本無路可逃。

    “武小磊,別逃了,特警已經開始包圍了,反抗只有死路一條。”余罪腳蹬到了河堤,一加力,整個人向武小磊漂走的方向快移了不少。

    一句威脅,武小磊地一冒頭,在爛菜葉和漂浮了垃圾堆里吼著︰“去你媽的,老子早不想活了,來吧……啊?”

    果真來了,他大驚失色,本來以為跳水里會緩解追兵,卻不料那人已經游魚似地離他不足幾米了,剛剛的喊話僅僅是讓他分神,一想到此處,他被警察的無恥氣得幾乎吐血,一不小心,嘴里灌了一口髒水,噗聲一吐,想要潛下去時,余罪卻像魚躍龍門一般,嗖聲起來,伸著臂,一抓,正撕到了他的頭發。

    嗷,武小磊的吃疼,伸著臂直打余罪,余罪的手更快,一放他的頭發,迸著兩指一戳,武小磊立時眼前一片金星,眼楮火辣辣疼,目不視物了。

    余罪從小群毆的損招,總會在情急的時候使出來。

    “去你媽的。”武小磊怒了,通地一拳直搗余罪,余罪猝不及防,沒想到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反抗起來,一下子重重被干到鼻梁上,嗆了一口污水。

    不過他沒放手,死死地揪著的武小磊的領子,一拳也回敬到對方的鼻梁上。

    于是兩人像兩頭野獸一樣,你揪著我、我揪著你,撕扯著,毆著、打著、甚至于略落下風的余罪急切之下,摟著武小磊在那粗如騾腿的胳膊上,使勁地咬上一口,繞是武小磊身體彪悍,也被余罪死纏爛打得脫不了身。

    “嗷,老子跟你拼了。”又一次被余罪咬了胳膊,他不顧嘴邊起浮的垃圾水,一收手,一個直拳,使勁全身的力氣沖向余罪,卻不料余罪比在任何時候都清醒,這個瘋狂和視線不清的時候,恰恰是他等待的最好時機。

    嘩……拳沖過來了,余罪的另一手卻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了,喀嚓,銬上了他的腕子。他一慌、一躲,直接把余罪拉得在水里轉圈。

    銬在一起了

    “你跑不了。”滿臉的污水和渣漬的余罪,在污水里惡狠狠地道著。

    “那一起死啊。”猙獰的武小磊,撲著把余罪把水里摁。

    兩個人,像兩頭野獸,被拉下去,被拽上來,在污水河里的翻滾著,滿身都變了顏色,除了體型,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李呆奔向了一條小船,撈垃圾的船,可他上船才傻眼了,不會劃,一劃就在水里打轉。

    李拴羊沿著河沿奔著,找機會扔繩子,可那兩人已經打得不分你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李逸風跑得最快,奔到了橋上,他看到了,兩人連在一起,體格壯碩的武小磊發狠地把余罪往死里摁,余罪的反抗越來越弱,一露頭就吐著污水,沒吐完又會被凶性大發的武小磊摁下去,他看到了,在掙扎著的余罪,一只手從水里伸出來的手,在無力地、在徒勞地伸著。

    一瞬間,李逸風一股子熱血上了頭,他看著越來越近的兩人,看著污水橫亙的河面,咬牙切齒地呸了一口︰“媽的,老子今天要當英雄了。”

    說罷,飛身上橋欄,看著兩人的漂過來時,他大吼著︰“哥我來啦。”

    隨著聲音,就那麼高空墜物一般,嘩聲往下掉。咚一聲入水,結結實實地蹲在武小磊肩上,把武小磊一屁股坐進了水里。

    戰況立變,李逸風使勁地拉著余罪,讓他換氣,一拉余罪,就把武小磊給帶上了,武小磊瘋也似把兩人往水里摁,摁急了,銬著的手連自己也帶進去了,一摁下去,李逸風又在背後勒脖子,一勒這個人,把同樣銬著的余罪又拉起來了,起起浮浮,武小磊不住地嘶吼一聲,不時地老拳重搗余罪,李逸風實在施展不開了,一抱頭,就著脖子,血盆大口咬上了。

    嗷……啊……不時的慘叫聲,听得格外瘳人。

    啊……不時的尖叫,是李逸風在呼叫。

    剛剛趕到,追著河沿跑了足有兩公里的袁亮一隊看得心膽俱裂,誰也沒想到會是如此慘烈的肉搏抓捕,那些衣著鮮明的同行們,就即便會水,也看著滿河污水望而卻步,袁亮急了,大吼著著李拴羊,李拴羊連扔幾次繩子,都堪堪錯過,又一次,他吼著狗少伸手,一伸手的剎那,嗖一聲,那繩套子恰恰套住了李逸風的手腕,一拉一緊,李逸風殺豬般地叫起來︰“站著看什麼,都他媽下來呀。”

    “架人牆……”

    袁亮從河沿直進了水里,不顧骯髒的和惡臭,一伸手,同來的隊員握著,下水了,又一個,又一個……縣警的全下水的時候,最後是技偵何朝宇,他伸著手,看著滬城的一群同行,那些人也不畏難,卻有點怕髒。

    “我來……”那位同是刑堊警的溫隊長,一摔帽子,手握在一起。

    于是一個接一個,拉著人牆像隔離網一樣,在三個人漂來的方向,架起了最後一道屏障,李呆干脆跳水里了,把那艘小船推到人牆前堵著。三個漂來的,已經快精疲力盡了,大勢已去,嫌疑人放棄了頑抗,精疲力盡的三個被同伴拉著,扛著帶到了岸上,余罪和武小磊已經銬在一起了,兩人被十幾位同行從水里撈上岸時,即便仰著,也是呃呃地在吐。

    打指模,比對,很快確認了身份,那隊長對著袁亮他們,抱以驚愕的一眼,重重地豎著大拇指。

    此時,大隊的警堊察已經趕來了,把這里圍了水泄不通,只是很多參戰的民堊警沒有搞明白,怎麼回事這是,怎麼都像跳進污水河里洗澡了似的。一圈人在吐。

    此時也才看清那條河的真面貌,滿河漂著生活垃圾,菜葉、一次性飯盒、那水髒得幾乎不辨顏色,就像此時李逸風吐出來的,吐了半天,還覺得想吐,那衣服已經被染成五顏六色了,他想脫,一解扣子,扣子上老長的一條,黏乎乎的,看得他又想吐。

    “風少,沒事吧?”拴羊小心翼翼拆了繩子,那兒已經被勒腫了,李逸風也方覺疼痛,罵了一句︰“就不能尼馬輕點。”

    踹了李拴羊一腳,他又急著上前去看余罪了,一看只剩個褲衩的余罪被眾警解下的衣服包著,還在吐,他忍不住了,噗聲笑了……一笑,又覺得眼楮酸,嗚嗚一抹眼楮,又像哭上了。余罪回頭了,他看了李逸風一眼,李逸風趕緊上來,余罪虛弱地,可依然是賤賤地道著︰“你不是不來嗎?”

    “你就不想讓我來,好搶我功勞是不是?”李逸風抽著鼻子,埋怨道。

    “你不又搶回去了嗎?”余罪笑道,一伸手,攬著李逸風,附耳輕聲道著︰“謝謝啊,兄弟。”

    一句,李逸風鼻子一抽,又有想哭的感覺,不過賤性使然,讓他感動沒那麼容易,他使勁地掙脫了余罪的胳膊,直道著︰“別摟我,你身上臭死了……啊?哥,你這……”

    他抓到了余罪垂直著的手腕,那兒已經被銬子金屬稜咬破了,兩條深深的肉壕,泡得發白、腫了一圈,看得他一呆,余罪驀地抽回去了,訕訕地說著︰“沒事……皮肉傷,沒白受這一回,終究抓住這個混蛋了。”

    余罪說著,看到了那嘔吐的嫌疑人,被架上了警車,回頭時,卻是仇視地一瞥,像試圖記住那個把他拉下地獄的人,那眼光中的憤怒和表情中的狠色,讓李逸風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這種人就他媽該斃了。”李逸風憤憤地道。

    他絲毫沒覺得,前一天還試圖說服余罪放棄,余罪笑了,沒挖苦他,他想起身的時候,剛起身卻看到了河面上漂浮著一只死雞,那綠的黃的黑的髒不拉嘰的水,一剎那,反胃的感覺又上來了,蹲著,繼續狂嘔………

    兩位鄉警被送醫院洗胃的時候,消息進一步確認,這位化名石三生的嫌疑人正是潛逃十八年之久的武小磊,市技偵支隊的分析沒錯,確實是個汽修工,一直混跡在汽修廠。余罪的猜測也沒有錯,這位汽修工,下班時間客串黑出租的角色,在滬城已經潛藏八年之久了。

    沒錯,是親朋好友協助他成功地逃亡,可同樣是這些割舍不斷的牽掛讓他最終落網,逃得出恢恢法網,又怎能逃出世情之網。

    又據進一步證實,嫌疑人用妻子的名義在滬城買了房子,育有一子,乳名小石頭,那正是他小時候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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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14:00: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4章執迷不悟
    押解工作是三天後起程的,這是一個份量不輕,但也不算最重的嫌疑人,沒有資格享受空運的待遇,滬城警方聯系了鐵路運輸部門,按照慣例,為古寨縣幾位開具了押解證明,爭取到了靠近餐車的一個包廂。

    是長寧區黃家濱刑警隊那位溫探長帶隊送人的,他和袁亮一塊等車的時候,不時地看著那位撲進污水河,把自己和嫌疑人銬在一起的刑警,對這個人他很好奇,本來想親近親近的,不過那人好像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樣子,他還是打退堂鼓了。

    “溫隊,這次真得謝謝您吶。”袁亮伸手,听到了汽笛的聲音,他知道要離開呆了幾周的這里了,還沒來得及觀觀光呢。

    “客氣什麼,一家人嗎?”溫探長笑道,他長著一副標準的海派男人的長相,白皙的皮膚配著 亮的發型,如果不穿警服,都不像的警察了,兩人握著手,他看到了余罪還在懶懶地抽煙,他揚揚頭問著︰“袁隊,這位是你們縣城里也藏龍臥虎啊,當時我接到這個協查通報,第一想法是幾乎不可能找到,就找到也是巧合……他是。”

    很好奇,畢竟是同行,知道靠細節定位一個嫌疑人會有多難,偏偏這位趕在技偵和天眼的搜索之前挖到了信息,袁亮看著好奇的溫探長,笑著道︰“我說了實情,我怕您震驚…… ,我該不該說呢

    “我猜是個退伍人員?”溫探長脫口而出,感覺到余罪那黑黑的臉龐,應該出現的校場上。

    “再猜。”袁亮笑道。

    “要不就是特警退役下來的,那幫子人狠啊,一練起來,根本不把自己當人啊。”溫探長景仰地道,敢往那污水河里跳的人可不多。

    “還猜。”袁亮道。

    這就沒的可猜了,把溫探長難住了,他搖搖頭,示意猜不著了,袁亮附耳輕聲一句,然後他臉色徒然而變,根本不信,不過看袁亮的樣子,他又不得不信了,凜然點點頭,豎著大拇指,就一句話︰

    “厲害,鄉警厲害,剛撈上來,很多人以為他是逃犯。”

    車來了,兩人收起了笑容,地方警力喊著戒備,兩方警察,象征性地正式交接了案卷和嫌疑人,車門洞開的時候,押解著從囚車里蒙頭帶下來的石三生,不,應該武小磊,直上列車。

    武小磊顯得很萎靡,現在才看到真容,稍有點發胖,和父親武向前有點相似,大國字臉,濃眉大眼,怎麼看也是個響當當的北方漢子,唯一不同的是,他頭發幾乎白了一半,如果細瞅,那風華正茂的臉上有著不和諧的皺紋。

    他被帶上了車,袁亮數著人,一個一個上去,余罪最後才起身的,這兩日他顯得比誰都萎靡,似乎嫌疑人抓到了,他的精氣神也被掏空了,上車時袁亮拉了一把,看著他腕上傷口,關切地問了句,余罪虛弱地笑了笑,道了聲沒事。

    結束了,隨著汽笛的鳴起,隨著招手再見,隨著眼前的高樓綠樹開始位移,終于踏上了歸途。

    一直到看不見人影袁亮才回到包廂,檢查了下嫌疑人,他被銬在不靠窗的底鋪鋼筋上,幾位刑警隊員坐在窗邊,和鄉警們聊著,余罪卻是蜷縮著,像累極了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袁亮長舒了一口氣,剛坐下,李逸風毛病就來了,直問著︰“袁隊,真小氣啊,我們上次抓偷牛賊,都是坐飛機回去的。”

    “揍是啊,不能越活越顛倒,改坐火車啦?”李呆牢騷也上來。

    幾位隊員笑著,袁亮卻是解釋著,持槍的上不去,就不持槍,解押這種人也很麻煩的,畢竟規格不一樣,上一次是省廳要的人犯,這一次僅僅是縣刑警隊的案子,差姥姥家了。

    “哎媽呀,這又得熬好幾天。”李逸風道著,從滬城到五原得兩天兩夜,那滋味卻是不好受了,而且呀,他指出來了,這包廂床位根本不夠,加上武小磊九個人,怎麼睡呀。

    一說眾隊員又笑了,有人問了,解押這麼重要犯人,你還準備一起睡呀?

    又有人補充著,就睡也得睜一只眼。

    拴羊兄弟有辦法了,提議著︰“這好辦啊,把這***打暈,多上倆銬子,再捆一繩,然後咱們睡咱們的。”

    這辦法提得眾警面面相覷,看武小磊時,他卻像根本沒听到似的,歪著頭、盤腿坐著,靠著車廂,根本不理會那拔家鄉來的警察。

    制止了鄉警的胡扯,分配著輪班休息的安排,從吃飯到上廁所每個步驟都安排好了,三個原則︰不許接觸金屬物件;不許離開在場人視線;不許和押解人員以外的其他人發生接觸。都是為了以防萬一,對于嫌疑人那些稀里古怪的法門,袁亮還是有所涉獵的。

    不久就試驗了一回,武小磊叫著要上廁所,樓道里兩頭堵了四位,廁所門口守了兩位,別說想跑了,戴著兩重銬子,褲子都系不利索。

    或許是對于未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的緣故,這個在追捕時幾乎把余罪溺背氣的嫌疑人,此時顯得像一具行尸走肉,第一天你給他端飯,他就吃;問他上廁所,他就上,剩下的時候,就被銬在下鋪上,縮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打盹還是發呆。

    一天一夜之後,連押解的人員也覺得,袁隊有點危言聳听了,畢竟是個黑車司機,不是 車悍匪嘛。

    隨著列車的行進,景物開始有了很大的變化,滬城滿目的青綠漸漸地變成了北方綠中帶著枯黃,一眨眼,從仲夏就到了秋天,長長的兩個月追捕,現在讓袁亮回想,有點感慨萬千了,他總和瞅個時間和余罪聊聊,那天跳進污水河里,出來直打了兩天點滴,直到現在吃飯時候還嘔,對此他有點歉意,也許,該跟著余罪的自負走,那樣現場不止是幾個沒有抓捕經驗的鄉警了。

    第二日中午,輪班吃飯開始的時候,他跟著余罪,直進了隔著兩條甬道的餐車,沒像往常就盒飯,叫著余罪,坐到餐車上,點了兩個小菜,還要了瓶啤酒,余罪笑著道︰“怎麼了袁隊?你帶頭違規啊,押解期間不能喝酒。”

    “拉倒吧,你還是個守規矩的人嗎?”袁亮道,給他斟了杯,直道著︰“對不起啊,那兩天該跟著你,否則不至于這樣了。”

    說著看看余罪胳膊上的傷處,被銬子擰得,臉上的青腫剛消,好在他不是很帥的樣子,否則真要破相了,余罪笑了笑,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傷口,生怕別人窺到一般,袁亮異樣地問著︰“你這兩天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余罪故作不知地道。

    “老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的,而且表情這麼嚴肅,我還是願意看你賊頭賊笑那樣子。”袁亮道

    “袁隊吶,誰要喝上一肚子那污水玩意,也沒有說話**吶。”余罪道,舒了一口氣,他現在回憶不起當時是怎麼想的,好像沒想,直接撲通就跳進去了。

    他自認為,自己一直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狗熊和張猛那倆單細胞動物往火坑里跳的事,他絕對不會去于的,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于出來了。

    “不光是那個吧?”袁亮問,他知道仍然是這個案子,千辛萬苦,一言難盡。

    “這家伙一點悔罪表現也沒有啊。”余罪道,找到的人,和他想像中大相庭徑,他有點不相信,那麼一對慈眉善目的老人,養出這麼個畜牲來,明知道是警察,還把他往死里摁。他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後怕。

    “我抓這麼多年人了,還真不怎麼見誠心悔罪的。誰都不會心甘情願被抓的,這是本能。”袁亮道,以他抓捕經驗,別說這種有可能牢底坐穿的罪行,就是小偷小摸也得給你撕打好一陣子。他看余罪臉上失望,又補充著︰“你在糾結是不是把實情上報?咱們的措辭,可能影響對他的判決。”

    余罪點了點頭,確實有點糾結,這和當初所想,相差太遠,他道著︰“再等等看吧,爭取讓他主動說話……這種積案,態度很重要。”

    “態度?都不可能會好了。”袁亮道,筷子點點和余罪講著︰“我估計他就不認為有錯,本來就是直脾氣,隱姓埋名壓抑了十幾年,抓他歸案,一下子全爆發出來了,現在恐怕也要視咱們為敵了呀。一天一夜都沒說什麼話了。”

    “這是絕望了,可絕望救不了他。”余罪道,他很有體會,他知道在怨氣被壓制到極致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就像他,在監獄里都敢豁出去差點勒死牢頭,那一股子血氣之勇是男人與生俱來的,與職業無關。

    “你是指可他不悔罪又能怎麼樣?別人可以適合于追訴期,他可不行,命案必須有人負責。”袁亮道。

    “我不是指這個呀。”余罪道,若有所思,以袁亮根本听不懂的口吻道著︰“我是指啊,活在憤怒中,只會要了他的命,即便這里不會,將來在勞改場上也會。”

    “他要是自尋死路,那就和我們無關了。”袁亮道,這是一個警察的職守問題,抓捕,可不是為了渡化這些執迷不悟的人。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可那樣的話我抓他還有什麼意義?等著他有一天自尋死路就行了。”余罪道,他回味著,那狀似拼命的逃跑,那形似瘋顛的反抗,這些都昭示著什麼?

    他憤怒,他不服,他恐懼,可他卻像一只被鎖住四肢的困獸,無計可施,余罪抿著嘴,食不甘味地吃著,試圖走進這個特殊嫌疑人的心理世界,他在想,如果是自己經歷過同樣事,會是怎麼一種境況。

    “不對。”余罪放下筷子了,像抓住了什麼。

    “什麼不對?”袁亮道,有點不解余罪剎那凶光流露的出了眼楮。

    “他怎麼可能這麼老實?”余罪道,這有點不符合他的性格,似乎對所有人破口大罵,亂唾唾沫才應該是正常表現,抓捕沒重傷沒致殘,怎麼可能畏畏縮縮像只輸了膽的喪家犬,一剎那,他回憶起了監獄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罪犯,一個畏縮到極致的罪犯只有一種可能。

    他在演戲

    “怎麼了?”袁亮看余罪緊張的表情,他挾著菜,關切地問。

    “他在演戲。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乖成這樣?”余罪判斷道。

    “呵呵,你想得太多了。”袁亮笑著,要敬一杯。

    “但願是我想得太多。”余罪若有所思地道,很確定自己那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心神不寧。

    恰在這時,傳來了淒厲的一聲尖叫︰“啊……救命啊……快來人吶。”

    是李逸風尖嗓子,余罪抄起酒瓶就跑,饒是袁亮反應迅速,慢了好幾步,他隨手拔出佩槍,嗒聲拉開了保險,一手支桌,一個魚躍上來,直踩著一眾食客的飯桌,飛奔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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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5章孽深誰贖
    “救命吶……快來人吶”

    李逸風拼著吃奶的勁,面色慘白地喊著,聲音嘎然中斷,余罪奔出餐列時,看到了李逸風正抱著一條腿,而另一條腿上的腳,正發狠地踹他的臉,武小磊已經鑽出車窗之外,余罪眼前的甬道地面上,已經躺下了一個。

    “王…八…蛋”

    余罪知道又是武小磊在搞鬼,他霎時目眥俱裂,吼著奔上來了,在他之前,守甬道的兩位刑警也撲上去,三個人拽著兩條腿,拼了命地把身體已經鑽出車窗外一半的武小磊往回拉。

    對,往回拉,他已經鑽出窗外一半了,整個人晃悠悠地卡在車窗中間,此時像野獸般地眥目亂吼,亂踢亂蹬,那還有上車時猥瑣和恐懼的樣子。

    啊?李逸風用力過大,哧拉聲,把武小磊的褲腿帶鞋扯了一半,懷抱著重重的撞到後隔板上了,撞得他悶哼了一聲。

    咚……那赤著的腳亂踹著,踹到了一位隊員的臉上,力道奇大,把隊員踹得蹬蹬連退數步,然後怒火中燒地又撲上來了。

    一個瘋子尚不好制服,何況是一個拼了命的瘋子,余罪奔上來,持著啤酒瓶子,朝著這家伙的腰上一通亂砸,可不但沒有讓他放棄,反而激起了武小磊更大的凶性,他嗷叫著,亂蹬著,手死死地抓著車窗外的一個鉚件,用勁全身的力氣,往外爬。

    袁亮看得兩眼冒火,守得這麼緊,還是讓他鑽了空子,此時甬道這麼窄,他卻是不敢鳴槍了,插回了腰里,奔到了鄰窗邊上,兩手一按合頁,刷聲掀起了窗,然後他吼了句︰“一起使勁往回拉……準備。”

    此時才見這位隊長的水平,他倒著身體出了窗,手抓著窗沿,兩條長腿在列車窗外,一擺,直踹到了武小磊的肩上,一這晃,拉武小磊的人徒然一輕,拽進來了多半個身子,袁亮大吼著,借著列車的速度把身體擺起來,咚咚咚連踹試圖跳窗的嫌疑人幾腳,武小磊終于不支,慘叫著,被里面的押解人員拉回了車里。然後幾個人,摁腿的,壓胳膊的,摁脖子的,把他制服起來,饒是如此,他還是身體亂扭著,用僅剩下的嘴當武器,把一名隊員狠狠咬了一嘴。

    余罪驚得心狂跳不止,好容易喘過這口氣來了,拉著袁亮從車窗外進來,袁亮此時顧不上形象了,拔著槍,上前   連跺武小磊幾腳,單手拎著,槍頂腦袋,惡狠狠地說著︰“王八蛋,敢襲擊押解人員逃跑,老子可以當場擊斃你……”

    “來啊,來啊老子早活膩歪了。”武小磊瘋也似地,像故意激怒袁亮一般,呲著帶血的嘴,呸聲唾了袁亮一臉。

    火得那一于刑警,抱腿拐胳膊,往廂里拽人,生怕隊長火了真胡來一家伙,武小磊亂踢亂打著,瘋狂地、興奮地、拼命地大笑著在恥笑著袁亮︰

    “來啊,不敢開槍了……放開單挑,老子弄死你……媽逼的仗著人多欺負人是不是?你們最好別讓老子喘過這口氣來……喘過來,我他媽挨個弄死你們全家……”

    聲音被壓住了,門被踫上了,各車廂里都探出來不少腦袋,詫異地看著,竊竊私語討論著,剛開驚心動魄的一幕看得不少人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找乘務員換車廂去了,車上了乘警來了,和袁亮交涉著,交涉的結果是︰押解人員,不能再出廂門

    袁亮也火大,嚷著那位剛剛被打暈隊員,連銬著嫌疑人也看不住?等著回去挨處分吧,訓|了幾句,重重地鎖上了廂門,乘警們可有事做了,挨著包廂,給乘客們說安慰的話,當然不能說押解著殺人犯了,簡單點,沒事,就個小偷

    這邊安慰,這邊可就開始訓|話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如此,嫌疑人叫著要上廁所,已經一天一夜老實無比了,誰也沒當回事,胳膊上戴著兩條銬子,還能翻了天不成,李逸風和一名隊員一前一後跟著,卻不料剛進甬道不久,路過一個窗戶時,武小磊猝然發難,一回頭肘拳敲悶了後面的隊員,跟著一腳把李逸風踹了老遠,然後他猛地掀著列車上下移動的車窗,往外鑽,要不是手銬著需要兩頭分別用力,他估計都跳窗了,延誤了一點點,讓李逸風反應來了,奔上來拽著一條腿大喊救命……

    就這樣,李逸風被蹬得半邊臉都腫了,不知道疼,嚇得直喘粗氣。被打昏的那位,頭還懵著,至于被踹了臉、被蹬了脖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這時候才看到了嫌疑人的真正面目,他手被鎖在床桿上,席地坐著,口里兀自不清不白地罵著,這時候,誰要敢朝他瞪眼,他敢叫囂著殺你全家,那滿臉血跡,衣褲殘破不全的凶相,讓李逸風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放下準備揍他一頭出氣的念頭了。

    得悉實情,袁亮氣得那叫五胃翻騰,他見過的爛人可多了,上前,一捋袖子,冷冷地道了句︰“身上的銬子都拿出來,從現在開始,別給他吃喝,手腳全鎖住……老子就不信,你還翻了天了。”

    都憋著一股氣呢,一听這話,當啷啷亮著銬子,有人摁膀子,有人壓腿,喀喀嚓嚓鎖了五六副銬子,武小磊瘋也似地掙扎著,大吼著,叫罵著,打滾著,再然後像四肢拴上鐵鏈的凶犬,窩在角落里,看著一屋子押解警察,那眼光凶巴巴地人。

    不要指望刑警骨子有善良的因子,就即便是善良的人,也早被磨出凶性來了,否則用什麼來鎮壓這些窮凶極惡的罪犯?

    行伍出身的袁亮此時才現出他的剛毅和冷血的一面,對著凶光外露的嫌疑人,他若無其事,偶而看時,也是睥睨一眼,在氣勢上,幾乎是個旗鼓相當。

    可這不是解決辦法呀。李呆和拴羊可沒見過這陣勢,隱隱地覺得,喉頭里有點堵,特別是看著武小磊像鄉下待宰的豬被銬得那麼結實。李逸風還在揉著臉,不過他目光游離著,看著各位縣隊刑警,都心里發寒。

    都沉默著,如果他父母還值得給點同情的話,那麼在武小磊這里,成功地把那點僅剩的同情給消耗了。

    拒捕、試圖逃跑,這要是寫進檔案,只會罪加一等。

    可是……可是仍然有那點值得讓人同情的東西在心里,在眼里,李逸風看這家伙叫囂聲漸稀,幾乎是絕望地在喘著氣,他有點惻然,無法理解那種絕望之極的心態。他又看了所長一眼,這個時候,才看到了所長在翻著他的舊行李,似乎在找著什麼東西,好大一會兒,余罪都沒有吭聲,這個亂局似乎顯得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驀地,他起身了,朝袁亮要著鑰匙,袁亮許是緩過那點怒意,需要個唱紅臉的下台階,隨手扔給了余罪。

    余罪彎腰,拿著鑰匙看了武小磊一眼,三十多歲的人,頭發已經白了一半,那張凶惡的、變形的臉,此時有點疲態了,不過還是那麼凶光逼人地盯著余罪。

    余罪伸著鑰匙,解了他腳踝上的一個銬子,扔過一邊,對著凶光外露的眼楮,漠然地說著︰“別瞪我,比你狠、比你凶的我跟他玩過,真以為說兩句狠話就能嚇住別人?”

    聲音很輕,很平和,不過卻像有一種無形的威壓似的,讓武小磊瞬間閉嘴了,他認出來,就是那個跳進污水河和他拼命的人,對于同是不要命的人,他似乎有著一種下意識的、發自心底的尊重,再怎麼樣也不敢像對其他人那樣污言穢語地罵了。

    余罪又伸著鑰匙,解下了第二副銬子,他扔過一邊,平靜地看著武小磊,近距離地對視著,他鄭重地說著︰“你看清楚點,記清我這張臉,等你喘過這口氣來,就來找我報仇報仇擴大化也行,不過恐怕你能力不夠啊,需要弄死的多了。”

    武小磊臉上一抽,見到比他還狠的人了,他抿抿嘴,艱難地咽著,眼光躲閃著,似乎不敢正視這位小個子的警察。

    “別擔心,你說的我沒當真,從時速八十麥以上的列車上,戴著銬子跳車,你不是逃跑,是找死,既然已有死志,那不介意和我說兩句話吧?說不定我能成全你。”余罪道,回身拿著一直隨身帶著的小包,看著只剩下的腕上銬子的武小磊,征詢的目光。

    “你……你想于什麼?”武小磊說著,身體下意識的挪了挪,他似乎有一種恐懼的感覺,有點恐懼別人這麼平靜對待他。

    “成全你啊。別他們媽死了當個糊涂鬼呀?”余罪掏著口袋,往地上排著照片,縮在一角的武小磊驀地眼楮睜大了一圈。

    “記得他吧,張素文、孟慶超,兩位小伙伴,因為你***,被警察查了十幾年,現在還在街頭混。”

    “記得他吧?劉繼祖,當年給了兩包糕點和幾十塊錢協助你逃跑,現在這事犯了,被刑警隊抓起來了,也是你***害的。”

    “還有她……你奶奶,去世你都沒回去看看,我听說她最疼你啊,上初中都拉著你送你上學,說起來你真他媽不算人啊。”

    “對了,還有這張,記得嗎?”

    武小磊逐個掃過,臉上難堪之意越來越甚,冷不丁余罪排出了陳建霆被殺那張,一下子驚得武小磊一陣哆嗦,牙關咬著,臉色發白。

    有些人是因為陰暗而凶狠,而另一些人,卻是因為恐懼而變得凶惡,武小磊無疑是後者,余罪此時才看清了,這窮凶極惡的來源,或許確實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

    他慢慢地道著︰“這個人于情于理,我不否認他該死。可于法而講,他的死總有人負責的……他死後,他的老父親上訪告狀幾年,最後告得連自己也被截訪關起來了,郁郁而終啊……也是你***害的。”

    余罪嘆著氣,看著凶相漸消的武小磊,他知道,那因為恐懼而生的獸性正在漸漸地消失,他排出來一連串的照片,不說話,然後看著武小磊。

    是監控五金店的那些照片,武小磊的眼楮里凶光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嘴角翹著,想伸手,卻又不敢伸手,不過臉上卻浮現一種期待的表情,像恨不得全部抓在手里一樣。

    此時的余罪卻伸著手,把他手腕上最後一個銬子打開,扔在地上,然後他迫不及待了,雙手捧著一張照片,眼光發亮地看著,然後緊緊地捂在胸口。

    是爸爸和媽媽在五金店里的照片,他知道家里,卻從沒有回去過,那才是他心里最深的牽掛。

    余罪面無表情地刺激著︰

    “你爸的頭發全白了,抽得是三塊五的煙,他以前可當過局長啊,退休後于得卻是民工的活,都是你這個混蛋害得……我們監控的時候排查規律時,你爸和你媽每天六點準時起床,七點開門,然後老倆口開始收拾店里,肩挑手扛的活都是他們自己于,估計是為了省倆錢……有生意需要上貨搬運,也是他們自己于,估計也是為省點錢……兩人可是一分一毛掰出來的錢,你知道全于了什麼?”

    余罪問,問得武小磊恐懼地全身哆嗦了一下,然後兩顆豆大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了。

    全廂的同行,起身了,側頭了,靜靜地看著已經去掉警械的武小磊,這個時候,誰也看得出,比五花大綁著更安全。

    “我告訴你啊,全給你這個混蛋贖罪去了。”余罪道著,那似乎也成了他心里解不開的結了︰“十八年吶,你沒想過他們是怎麼熬過來嗎?前幾年陳建霆的父親處處告狀,警察是天天上門,搞得你們一個大家,親戚都不來往了,都是因為你呀……親戚不來往也罷了,你作的孽,他們心里有愧吶,不但給陳建霆撫養的女兒,一直供她上了大學,而且還當孝子賢孫,把陳老師養老送終吶………十八年吶,給你整整贖了十八罪,你就不覺得你父母可憐嗎?從來就沒有想過讓他們解脫嗎?”

    武小磊照片捂在心口,神情悲慟,他不可抑制地,眼睫眨著,兩行熱淚簌簌而下,他抹掉了,又流出來了,又抹掉了,可怎麼抹得掉這十八年的魂牽夢繞……

    “你還會哭呀?”余罪挖苦著,直斥著︰“你為他們做了點什麼?就拿著他們辛苦掙來血汗錢,在外面逍遙?你父親被關起來,你沒回去……你最親的奶奶去世,你也沒回去……你是不是還等著,你爸媽有一天也快閉上眼了,你也不回去?你他媽還算人嗎?那怕當年被斃了,現在也該成一條好漢了,十八年了……你活得還像個畜牲,還準備讓你父母替你背著這個罪孽,到死都不能瞑目?”

    武小磊失聲地,聲音在顫抖著,喉嚨里哽咽著,表情悲慟,大顆大顆的淚無聲地掉著,一雙乞憐地看著余罪,似乎在乞憐他不要再說下去。

    余罪慢慢地起身了,他走到車窗前,嘩聲開了車窗,背過身,看著武小磊,一指窗外道著︰“窗開著,沒人攔你,你跳吧。大不了老子拉著你尸首回去交差。”

    這句不是假話,廂里的刑警們任由嫌疑人沒戴警械,不過誰也清楚,他不會跳,還能哭出來,那就是還有舍不得的東西,武小磊抹著淚,在眾人的眼光中異外地站起來了,有名隊員要起身時,袁亮一伸大手攔住了。

    他沒跳,走到廂的中央,對著余罪,撲通聲跪下了,他捧著照片跪下來,眼淚長流地哀求著︰“我不是想跑,我……我沒臉回去啊,我沒臉見我爸媽,老婆孩子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個逃犯……我……我認罪……求你們一件事,把我兒子帶回老家,我沒機會了……求你們了。”

    這一句听到李逸風幾位鄉警,亮無征兆地鼻子一酸,側過臉了。

    余罪卻是你沒感情似地盯著他看,看著他流淚,看著他重重在磕頭,半晌才道著︰“沖你求的不是因為自己,我答應。”

    “謝謝。”武小磊釋然一般,一抹滿眼的淚,想鎮定下來,卻怎麼也辦不到了。

    “你還做錯了一件事。”余罪道,揮手,毫無征兆地,啪聲給了武小磊一個耳光,很重,而且武小磊像根本沒有反抗意識一樣,任憑那個耳光扇過來,一側臉,嘴角殷著血,余罪指著,很凶惡地道著︰“你跪錯了,被你害的家屬、被你害慘的小伙伴、一直替你贖罪的父母,你都該跪……唯一獨不該跪的就是警察,我們不會給你一點同情。”

    言罷,揚長而去,打開了廂門,像是郁悶至極,想舒出心里那口濁氣一樣,卻沒人看到,余罪在廂外的角落里,也偷偷地抹著淚。

    良久,武小磊發現自己還跪著,環伺的刑警看著他,卻沒有人扶一把的意思,甚至于他相信,那怕自己現在就縱身跳下去,也沒有人會攔著,那是一種可憐之極,卻又可惡之至的目光,似乎誰也不願意靠近他一般。

    他慢慢地爬起來,把余罪排下的照片,原樣擺好,眷戀地看了一眼,抖抖索索拿著扔在地上的一副銬子,銬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再然後,他龜縮在角落里,木然地看著天花板,一遍又一遍的抹著淚,滿廂都是他唏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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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6章心歸何處
    十八年的逃亡之路,在沉悶的車軌聲中縮短、縮短、縮得更短,漸漸接近了終點……

    試圖跳車的武小磊慢慢像變了一個人,去掉了因為恐懼而憑生的凶惡,同車的刑警慢慢地發現,其實這個持刀殺人的狂徒,和在座的大家沒有什麼兩樣。

    溝通最初是怎麼建立起的,似乎被人忽略了,好像是李逸風遞了個盒飯,又好像是那位隊員給了他一支煙,還說不定是誰給他點了個火,或者遞了杯水的緣故吧,反正武小磊開始和大家說話了,那樣子一點也不凶惡,袁亮在列車上找了藥,讓被人打暈的隊員,給他身上的幾處傷口草草敷好,他居然很不好意思,說了聲對不起。

    那樣子是真有點不好意思,很小的一件事,讓幾位刑警都異樣地笑了。

    沒人再喝斥他,沒人再防賊一般盯著他,也沒有人再用另類的眼光看著他,他也坦然以待,開始向幾位刑警問著,像他這樣的要判多少年,問著家鄉的變化,問著他那幾位小伙伴的近況,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其實被心里的牽掛拴著,要比銬著結實的多。

    比如現在,听到別人給他解釋現在的刑法,像他這樣的量刑絕對會在接受的範圍內,他甚至長舒一口氣,倒巴不得開始漫長的刑期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倒過說也對,比如這個可恨的人,如果真準備認罪伏法,誰也會覺得很可憐,六七十歲的父母,不滿十歲的兒子,獨守空房的老婆,誰可能想像等重獲自由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第二天的行程就這麼有驚無險地結束了,晚飯過後,袁亮從餐車回來時,他正和幾位刑警聊著,一看到袁亮,似乎神情里還有點不服的意思,袁亮給他遞了支煙,點上,坐到了他對面,笑著問著︰“還疼麼?”

    不可能不疼,從抓捕開始,他渾身就挨了不止一下子,不過武小磊夠硬氣,搖搖頭,不屑地道著︰“沒事。”

    “到了省城五原,要換乘警車回去,明天中午以前就到家了。”袁亮道,看著武小磊的反應。

    沒什麼反應,傷過了、悲過了、歇斯底里的哭過了,他反而平靜多了,大口地抽著煙,不時地看著袁亮,那眼光向外瞟了瞟,似乎在看余罪的床鋪,袁亮笑了,他知道能真正震攝到嫌疑人的,不是槍,不是警械,而是余罪那股子狠勁,他輕聲道著︰“怎麼,想認識認識這位?”

    “他叫什麼?”武小磊突然問。

    “怎麼了?”袁亮道。

    “我想記住他。”武小磊道。

    “一會兒你自己問他,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好好休息,你的案情不復雜,可能程序要復雜一點,會在縣里看守所呆上一段時間,審判結束後,就可以探監了。”袁亮道,對于嫌疑人承諾,僅止于此。

    武小磊抽了一口煙,說了聲謝謝,隨著謝字,噴著濃濃的煙霧,袁亮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狀如隊員般無聲安慰下,讓輪班的去吃飯了。

    接下來是兩個舌頭長的貨陪著武小磊了,李逸風和李呆,兩人的家住的就不遠,滿口古寨土話,這沒來由地讓人覺得親切,說來說去,李逸風倒用縣城里那處處可見的舊聞,換回了武小磊這個十八年的經歷。

    當年他是沿著山路跑的,一直在山上走,連公路都不敢上,等于糧吃完,錢花完,他已經走出省境,最後餓倒在路邊,後來被內蒙一家牧民救過來,他放了幾年牛羊才試著往更遠處走一點……後來到了長安,又到了中州,最後在安徽落腳,在一家小煤礦里給司機裝車,每天抹得渾身像個黑人,估計誰也懷疑不到那厚厚的煤灰下藏著的是位在逃嫌疑人。

    再後來,當地煤礦也發生了一例打架斗毆至死的案子,又把他驚跑了,他于是流浪,又流浪到了滬城,在這里搞著汽修,那是在煤礦邊上一家私人修車攤上學到的唯一的糊口本事,在滬城白天修車,晚上跑黑出租,成了他謀生的職業,加上了家里的資助,不數年居然還在滬城成家立業,置了房產

    一直就在社會的邊緣艱難地活著,一轉眼十八年,白了一半少年發,這日子是怎麼渡過的呀,看到警察就遠遠躲著,听到警笛就以為是來抓自己來了,他說了,很多年會夜里驚醒,又回到那個血淋淋的殺人現場。他甚至希望那天躺下的不是陳建霆,而是他,那樣的話,就不用經歷這十八年的逃亡煎熬,就不用把厄運帶給家里,這麼長的時間,死者的家屬或者比生者的家屬更幸運,畢竟他們可以遺忘了,可以重新開始了。而武小磊這一家子,卻一直不能。

    是啊,冥冥中就像有報應一般,在彌補著法律缺失的那點平衡,讓那個噩夢和恐懼一直在困撓著他。

    說到唏噓處,把李逸風和李呆听得也是嘆氣不已,對于這個生死仇敵,李逸風倒不覺得他有多可惡了,逼到這份上沒有殺人放火攔路搶劫,已經不錯了。

    他用這種言辭勸的時候,李呆悄悄捅了捅他,側頭時,不知道什麼時候余罪進來了,默然無聲地看著,李逸風和李呆趕緊起身,給余罪讓座,這些天所長像變了一個人,老是陰著臉,連他們倆也有點怕似的。

    余罪坐下時,明顯地看著武小磊坐得不自然了,他臉上抽了抽,想站起來,又沒敢,直到余罪遞了支煙,他才惶恐地接住,連聲說謝謝。

    “你的案子還有幾個疑點,能和我說說嗎?”余罪問。

    武小磊臉色一糗,已經這樣了,警察還追著不放。

    余罪不管不顧,直問著︰“艾小楠,也就是陳建霆的妻子,作為你和你家里聯系的中間人,已經被我們識破,這點你不用講了,我覺得,在此之前,你還應該通過某種渠道,聯系上了你家里,我說的對嗎?”

    武小磊似有心結,不點頭,也不搖頭。

    “應該是梁爽吧,你叔叔的兒子,比你小兩歲,後來他到長安上學,和你的經歷有吻合處。”余罪道。

    武小磊一下子氣苦了,他苦著臉道著︰“我已經這樣了還要追查下去嗎?”

    “放心,這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幫你,也幫他們……回去的時候不要有什麼顧忌,把真相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除了你這一樁命案沒有追訴期,他們已經不需要再負刑事責任了,都是些小節了……不過把真相說出來,你不覺得對于他們也是一種解脫嗎?憂心重重藏了十幾年殺人在逃嫌疑人的消息,對誰也不好受啊。”余罪道。

    武小磊想了想,逃亡的人最會選擇該相信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沒惡意,他盯了余罪好久,半晌才喃喃地道著︰“是,梁爽他把我消息告訴了我家里,後面他還幫我找的人,花錢辦了個戶口。在長安開證明,到中州辦。答應我,別讓我的事再牽扯到我家人,親戚。”

    “法庭會酌情判決,我相信對你一定有個公正的判決,我答應不了什麼。……你知道嗎,你不光牽扯的是你的家人,因為你這件事,中州反查出來兩名警察,因為你的事,估計要開除警籍了……對于普通人可以有追訴期,對于警察,他們可是要為自己的做事付出代價的,這個沒有期限。”余罪有點挽惜地道。

    武小磊鼻子抽了抽,沒吭聲,造的孽夠多了,這似乎算輕的了。

    余罪想了想,又問著一個他心里不解的事,他道著︰“據艾小楠說,零*年,你當時還在安徽,你父母曾經有意讓你投案自首……因為當時縣里公安幾位領導做工作,解決這個懸案,當時的法制環境已經有了很大改善,你這種情況不會處以極刑,有這回事嗎?”

    “有。”武小磊點點頭。

    “那後來為什麼沒有投案自首呢?”余罪問。他有點奇怪,那一對老倆口,應該是通情達理的。

    “我……我……”武小磊喃喃地,不敢看余罪的眼楮,半晌才蚊蚋似的聲音憋出來了︰“我兒子今年八歲,就是那一年懷上的。”

    哦,余罪心一松,最後一個扣子解開了,那兩位父母不但在保著兒子,還在護著孫子吶

    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些傷神的謎底原來競是如此地簡單,早該想到了。

    “我準備去,一直下不了決心,我有點害怕……去了當地的派出所幾次,我都遠遠的坐在一家小飯店的里,幾次都沒敢進去。”武小磊說道,有點難堪地。

    “後來呢?”余罪覺得似乎有隱情,難以啟齒。

    “後來……”武小磊喃喃地把下文道出來了︰“後來去了好幾次,就和那家飯店老板的閨女好上了”

    敢情是投案自首,卻遇到紅顏知己了,李逸風听到此處噗聲笑了,不過一看武小磊難堪的表情,馬上又拉下臉了,武小磊難堪地道著︰“……後來煤礦里出事了,我就帶著她一起到滬城打工,到現在房子也買了,孩子都八歲了,我們倆的結婚證還沒辦,兒子一直是黑戶。”

    這回,連余罪也笑了,所有的謎底解開之後,釋然中帶著幾分無奈,他起身時,武小磊抬眼看著他,意外地說了句︰“能提個要求嗎?”

    “什麼要求?”余罪問。

    武小磊似乎不好意思,看了看他那個包,余罪明白了,起身拿過包來,揀了兩張他父母的照片,遞給了他道著︰“拿著吧,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們的。”

    “謝謝。”武小磊如獲至寶,雙手捧著捂在胸口,偶而悄悄地看一眼,又緊緊地捂著,似乎怕別人搶走一般。

    余罪盯著看了他好久,沒有再說什麼,像疲憊之極一般,躺在枕上,昏昏地睡了,這麼多天,恐怕是最沉的一次睡眠了。

    最後一夜慢慢地過去了,列車泊在五原的時候,一夜未眠的武小磊一點疲憊也沒有,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把照片緊緊地捂在胸口,就那麼坐了一夜。滿廂的刑警看他這樣子,一想到將要有不知道多少年的深牢大獄等著他,也是唏噓不已。

    下了車,換乘警車,兩輛,一路向古寨縣駛來,坐在車後囚籠里的武小磊,不時地看著窗外,那應該熟悉卻陌生的景色、那多年未見卻依然牽掛的親人,讓他顯得有點不安,間或興奮,間或黯然。

    接近古寨縣的時候,袁亮打著手勢,讓先頭的迎接的兩輛車先進,他卻駕著車,沿著縣城的河壩,從小路往回駛,到了一處院落之前時,嘎然剎車,武小磊側頭看著,一下子呼吸急促,全身痙攣。

    那是他家,還是十八年前的樣子,他甚至比上刑場還要緊張和惶恐。

    袁亮和余罪下車,後面跟著的車里隊員不解了,都下來了,袁亮 聲拉開了囚籠的後廂,把武小磊放出來,武小磊頓時涌起著一股感激之情,他突然想起了為什麼在下列車的時候,有人給了一身于淨的衣服,那或許是讓他回家見到父母時不至于太過難看。

    可是,有機會嗎?他知道看照片都是一種奢望。

    袁亮沒有說話,看了余罪,似乎有點猶豫,余罪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咬著牙,終于還是做了一件他都不相信的事。

    哧哧地擰著銬子,把武小磊放開了,武小磊愕然看著這種待遇,有點不相信了,他緊張地問著︰“這…這…這是……”

    “十八年沒回家了,回家看看吧……你爸媽在家,我下火車就通知他們了。”袁亮道。

    “我…”武小磊徒然一陣血涌,臉上一片悲慟,差點跪倒,余罪卻笑了︰“別他媽那麼沒出息,大大方方走回去,省得庭上見了又哭天嗆地。”

    “你們……你們不怕我跑了?”武小磊惶恐地問。

    “跑了就再把你抓回來,我們就是于這個的。現在離中午十二點還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鐘,我在路上開得快了,午時前,自己來公安局吧。來了不算投案自首,跑了可是罪加一等。”袁亮道。

    余罪也道著︰“你跑了十八年了,那種日子還沒過夠啊?”

    兩人無所謂地一拍車後廂,上車了,後面隊員都看得目瞪口呆了,敢情前車的余罪和袁隊長在商量著這事,可要私放嫌疑人,別說隊長,就局長也扛不住啊,袁亮上車發動時朝後面吼了一句︰“走啊,出事我負責。”

    沒說的了,兩輛車即時開動,把嫌疑人就那麼扔在原地了,然後在倒視鏡了,看到了他緊張兮兮地,繼而又瘋也似地奔跑起來了,不是逃跑,而是奔向了家門………

    車里,袁亮撓撓腦袋,問余罪︰“余所,你可把我押上去了啊。”

    “我不和你押在一塊嗎?”余罪道,這是兩人車上商量的,給他一個見面的機會。

    可這個機會可能毀了兩個警察,而且袁亮一直沒有覺得這還有什麼意義,他問著道︰“他要真跑了,咱倆可就慘了。”

    “跑得了嗎?以前光上有老,現在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老婆,往那兒跑啊?幾千萬人口的滬城都抓到他了,屁大點縣城算什麼?”余罪道。

    “可這有什麼意義?該判終究要判,說不定還得賠上咱們。”袁亮道,稍有緊張,這回,或許該為自己的緊張了,只是抹不開和余罪的交情而已。

    “你也看到了,能拴住他野性的,只有親情了。”余罪道,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補充著︰“何不讓這根親情的韁繩,把他拴得更緊一點。”

    “你還是想想,怎麼和顧局交待吧。”袁亮道。

    “只要結局好,一切就都好。況且這個功勞,我想咱們這一隊人,沒人願意要吧?大不了功過相抵。”余罪不以為然道,懶懶地靠著車座,嘆了句開始吃後悔藥了︰“哎……老子真不該接這個案子,辦了辦不了,結果都是王八蛋。反正是胡于,還怕再多一次。”

    袁亮听得那叫一個哭笑不得,心慌意亂地路上磨蹭了很久,晃悠悠地回到縣公安局時,也不過二十幾分鐘。

    于是這個天大的意外出現了,八人追捕隊伍齊齊站在公安局大院里,隊員回來了,嫌疑人沒見,大門上掛著歡迎專案民警載譽歸來的條幅白掛了,一听到兩位帶隊的居然把人放回家了,顧尚濤氣得臉綠了,大吼著歡迎隊伍,通知著局里的應急警力,一指站在院中央的抓捕小組,雷霆大怒地一句話

    “把他們都扣起來。”

    功臣就這麼成階下囚了,全被關進了值班室,守門的居然是副局長趙少龍,他怎麼也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垂著頭,誰也不吭聲,這樣子不是放人了,似乎是把人丟了。

    可不管是放了,還是丟了,都要演變成重大事故了,局里直接發布緊急命令,各派出所、刑警隊、治安巡邏大隊,蜂涌著從駐地出來,警車、摩托車風馳電掣,如同十八年前一樣,直撲向武小磊的家里。

    意外了,家里已經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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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7章白發親娘
    通!

    門被踹開了,失態的顧尚濤局長進來了,後面唯唯喏喏的趙副局趕緊地掩著門。

    “李逸風,出來。”

    顧局長吼著,李逸風嚇了一跳,可沒想到矛頭怎麼朝向自己了,他緊張兮兮地站出來了,顧尚濤訓斥著︰“把放人的經過講一下。”

    這回是真發火了,平時說話如爆豆的李逸風,結結巴巴地把經過一講,基本吻合,顧尚濤看了眼垂著腦袋的袁亮和余罪,他知道沒有這兩位帶隊的同意,下面的恐怕不敢造次,問清楚了,火氣卻是越大了,他幾次是吼著對著袁亮道著︰

    “你這是犯罪……私放嫌疑人,袁亮啊,你是嫌過得不自在了,也想進里面蹲兩年?這種事責任有多大?你能不清楚……剛剛到他家里,家里已經沒人啦……你啊,你呀……"

    那表情幾乎是一種極度痛惜的表情,手指點著,恨不得把袁亮就地正法一般。

    幾十歲的人了,被領導指著鼻子罵,袁亮有點難堪,要站出來時,有人搶在他前面了,是余罪,他向前一步,挺著胸脯匯報著︰“報告顧局,人是我放的。”

    “你!?你算那根蔥?不用說也知道是你在搞鬼。”

    顧尚濤現在看著余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所有的期待和欣賞此時都成了痛悔,早知道他的前科,真不該用這種人,這婁子捅下來,可要命了。

    偏偏這要命的事,要扣在他任上了,此時早氣得臉氣煞白,也訓句什麼也說不上來了。這婁子捅得,他都棘手了。

    “顧局,何必這麼上火呢,他又跑不了。”余罪很淡定

    “就人不跑,你的責任也跑不了,你第一天當警察呀?不知道這事的責任有多重大?”顧尚濤幾乎貼上臉訓人來了,幾乎就要上手扇一耳光了。

    “我既然敢放他,就敢負責;抓他是讓他心甘情願伏法,不是就地正法。”余罪挺著胸膛道口氣得顧尚濤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余罪生吞活剝一樣。

    余罪看領導這樣,沒有太多的感覺,依然故我的地道著︰

    “顧局,在這個案子里,雖然是故意傷害致死案,可被害人行為不端,嫌疑人也是因為怒極失手,這沒假;又經歷了這麼多年,再加上我們查案用了不少不見光的手段,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家屬,那戾氣、怒氣、怨氣、火氣已經憋了這麼多年了,在火車上他就想尋死……給他們個緩沖的機會吧,讓他們忘了那些難堪,重新開始。”

    余罪道,他想,也許沒有什麼比別後重見更值得高興的事了。除了走回來,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說得好听,我的怒氣、怨氣朝誰發……告訴你吧,他已經跑了!你等著受法律制裁吧……趙少龍,先把他銬走。”顧局長火冒三丈,根本听不進去,手指直戳著余罪,吼著道。

    要抓人了,關武小磊的囚車要把余罪拉走,那可就成大笑話了。

    驚得那些隊員面面相覷,緊張地往前涌了一步,似乎要保護余罪似的,顧局凶糾糾地對著眾人一吼︰“怎麼了?還想集體造反是不是?後退。”

    沒人退,雖然都知道自己錯了,可依然沒有往後退,就那麼低著頭,準備錯到底了。

    “瘋了,都他媽瘋了……”顧尚濤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心慌意亂之際,又吼著要把抓捕隊員全部銬起來。

    這場面可把趙副局也嚇住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執行,余罪掏著口袋,拿著手機看了眼,直道著︰“顧局,還有三十分鐘,為什麼不等他回來呢?你這麼急著要把事情搞大?”

    是啊,就顧尚濤也有顧忌,他忿忿地看了余罪一眼,正要把袁亮揪出來教訓一頓,門口值守的辦公室主任瘋也似地奔進來,邊跑邊嚷著︰

    “顧局長、顧局長……沒跑,沒跑,人在呢,人在呢,剛找到……”

    這下了顧不上教訓隊員們了,顧尚濤緊張地道著︰“在哪兒發現的?抓到了沒有。”

    “在上墳呢,城關所和梅河所的警力都調上去了。”辦公室主任緊張地道。

    “走。”顧尚濤局長摔門而去。剛出門,辦公室主任又小話遞著︰“顧局,您還是別去現場了,一大家族子都在呢,听城關所杜偉平所長說,有幾十號人呢。”

    嗯?又遇到了難題了,要是因為抓人再惹個**,那也麻煩。顧局沒敢邁出局門,還好,人在就好,于是嚷著趙少龍,向外面現場的警力下了死命令︰務必抓捕歸案!這一下畫蛇添足,不但給局里添了無數的亂子,也給牽連的隊員添了一堆堵,不過值班室里被隔離的幾位,卻也沒人埋怨余罪,偵破的時候,他做了大家不會做不敢做的事,抓到的時候,他做的,又做了大家想做也不敢做的事,無形中在這個小小的團體里已經豎起了相當大的威信。

    瘋狂一把的痛快,再怎麼說也比委曲著的窩囊強。

    這不,連袁亮也跟著下水了,他看著局里大門忙碌進出的曾經同事們,瞥眼的看余罪道︰“余所啊,要是兄弟們都脫了警服,你可得給找好下家啊。”

    “沒事,包在我身上。”李逸風拍著胸脯道,不過他一開口,換的卻是大伙質疑的眼光,于是訕訕退開,問著余罪道著︰“哥,這咋辦,要不給我爸打個電話。”

    “不用,這事沒人敢處理咱們。”余罪道,很肯定。

    “你確定?”袁亮不相信了。

    “當然確定,要追究私放嫌疑人的責任,我們當然跑不了,可顧局是專案組長啊,難道他沒責任?最起碼沒有把咱們教育好,是他的領導責任吧?光等著坐享其成,那有那麼好的事。”余罪嚴肅地道。

    于是這個肅穆的環境,不緊張了,反而響起了一陣吃吃的笑聲……

    “停!”

    城關派出所杜偉平所長一伸手,後面吃力的往山上跑的片警們好容易喘了一口氣。

    哎媽呀,听說抓殺人嫌疑人,可把所里警力忙壞了,從家里查到店里,從店里查到親戚家,居然都不在家,還是踫著了六十多的老太太,杜所長認識,隨口問了句,這才找到地方。

    這位年過四旬的老所長對本案還是有了解的,他叫停了一隊警察,回頭擺著手,連喊著往後退,退了好遠,就坐在山路上,抽煙的,喘氣的,看得心情本就不怎麼好的杜所長罵著,娘的,看這一個個熊樣,只能尼馬上了酒場,打了麻將,上正場就犯慫,听口令,立正,稍息。

    把隊伍整理了一下子,他又看著那個冒著縷縷青煙的地方,沒錯,是祭祖,一大家子,三十多口子,老的拄拐的、小的還抱在懷里的,偶而間能听到淒切的哭聲,杜所長不時的巡梭著,看著他這一隊二十多名警力的隊伍,似乎在想一個更合適的解決方式。

    小縣城和大地方不一樣,隨便拉仨人說不定就一對半是親戚,就這麼抓回人去,他怕自己一家都得被人戳脊梁骨。老百姓心里那桿秤,準星可不是法律條文,李惠蘭兩口子在縣里實在是太出名了。

    又有隊伍來了,是防暴巡邏的,十輛車,五十多人,差不多把縣城的巡邏隊全部拉來壯聲威了。

    杜所長鼻子嗤了聲,實在覺得沒必要,就連他听說把武小磊抓回來,也覺得沒必要。

    可職責終究還是職責,他守在下山的路口,等了不久,那一行祭祖的隊伍嗚咽著下山時,他吼了聲,自己的片警隊伍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杜所長一馬當先,攔在當路,雙手一合,連連作揖,開始執法了︰

    “等等……武叔,李阿姨……各位叔叔嬸嬸輩份的,都認識我杜偉平吧,我對不住了啊。”

    隊伍停下來了,武小磊被父母攔了背後,杜所長有點難堪地道著︰“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讓孩子跟我們走吧,都十幾年了,該有個了結了……小磊,好樣的!”

    說著,還贊了句,武向前抹著眼楮,看著如此多的警察,他道著︰“杜所長,讓他自己走著去吧……十八年了,最後一段路了,讓我們老兩口把這個逆子親自送走……謝謝你們啊,謝謝你們讓他回來上柱香、燒刀紙。”

    說著老淚縱橫,人群嗚咽聲起,武向前悲切的臉,看著就差跪地求人了。杜偉平鼻子一酸,這白發人送黑發人送的,他回頭吼著︰“都讓開!”

    一吼路開,一隊片警帶著這隊伍迤邐下山,到了山腳,杜偉平和巡邏警交涉著,那剽悍的隊伍空空地讓開了一條路。

    這是一群白發蒼蒼的父母叔嬸,誰又下得了手?

    于是縣城里就出來這麼一個奇觀,一隊老的快走不動了,小的還抱在懷里的,幾十人的隊伍慢慢地走著,隊伍後面,跟著上百名隨時戒備的警察。

    “那是誰?向前那兩口子?”

    “對,是啊……中間那是?啊,那是小石頭,他回來了?”

    “就是啊……”

    “嗨,這一家子是怎麼了?”

    奇異的隊伍,穿街而過,引起了莫大的好奇,不少驚訝的、愕然的、甚至于認出武小磊來的,好奇地跟在隊伍的背後,甚至于那些雜牌拼起來的片警隊伍、巡堊警隊伍,曾經也不過是張家的淘氣包,李家的鼻涕娃,跟來的群眾連那些警察隊伍也沒放過。有人在拽著胳膊,嗨,鐵蛋,這咋回事。當警察的一拉臉,說句執行公務,肯定會贏得一堆鄙視︰切,看把你拽得。

    有人甚至插進了警察的隊伍里,左右好奇地問著︰咋啦?咋啦?這是。

    去去去,插隊的被巡堊警轟出隊伍之外,然後人群一陣起哄。

    就是啊,拽個毛呀,誰不知道你是找不著工作才去應聘當巡堊警的,掙錢不多脾氣還不小!?

    來了,來了,曾經還記得那年血案的人,曾經目睹這一家十幾年艱難的人,看著武向前、李惠蘭夫妻兩人,不時地悲慟地抹著淚,他們抱之以同情的一瞥,然後對著那些整裝整隊的警察,呸地吐上一口。

    來了,來了,王麗麗從她棲身的那個快遞公司奔出來,她看到了人群之中,已經長大成人的武小磊,十八年前的驚恐,仿佛今天才化開這個心結,她莫名地有點愧疚,看了一眼,悄悄地躲開了。

    來了,來了,幾十人的隊伍席卷著鄰里、席卷著街坊、席卷著這個小小的縣城,看到丁字路口那個偌大的“人民公安”標識時,李惠蘭再忍不住了,哇聲大哭,一側頭抱著兒子,難受地喊著︰

    “兒呀,媽救不了你了,你別恨媽啊。”

    “媽……你別說了……我不恨,我恨我自己……媽……”武小磊撲通跪下了,娘倆抱著,哭得肝腸寸斷,武向前抹了把淚,一手攙著兒子,一手扶著老伴,慢慢地挪著,後面的警察奔向前隊,在丁字路口排成人牆,暫時阻斷了交通。

    讓開了一條路,一條通往公安局大門的路,一條通往救贖的歸宿。

    來了,來了,顧尚濤和趙少龍局長,緊張地從辦公樓里奔出來了,這個結果讓他們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旋即被這個場面嚇住了,除了維持秩序的警察,黑壓壓向局大字涌來的人,何止幾百。

    “怎麼回事?”顧局問。

    “不知道。”趙副局搖頭。

    快步奔來的杜偉平敬禮匯報,這時候卻是沒時間听了,顧局安排著,解押隊伍重新列陣,以最快、最妥當的速度,把嫌疑人解押走,以防再出意外。

    可這麼解押呀,一進大門,嘩聲把外圍維持秩序的警察全撞開了,一大院子家屬、外三層里三層街坊鄰居,有人在嚷著,陳建霆殺得好,殺人無罪。有人在嚷著,好樣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杜所長火了,是幾個流里流氣的小家伙,他叫著片警,把那幾個胡嚷著給揪起來,那幾位搗蛋的見勢也快,吱溜聲鑽進人群跑了。

    來了,終于走到了歸宿。

    時間,指向十二時一刻,延誤了一刻,可終究還是來了,值班室里還被扣著的幾位,長長地吁了口氣。

    人真到了,習慣于發號施令的顧尚濤倒覺得頭疼了,突然間他掃到追捕歸來的車時,他拉著趙少龍附耳一句,趙少龍急匆匆地往辦公樓里奔,踢開值班室,拉著袁亮不容分說一句︰“快。”

    “怎麼了?”

    “把人帶走。”

    “他就準備走,還用帶嗎?”

    袁亮有點不屑,現在倒是看得更清了,有膽放武小磊的人,怨不得是能抓到他的人,已經把他抓死死的了,除了這兒,他無路可走。

    出到樓口,顧局揮手示意,那幾位遲遲不敢動手的刑堊警自動地站到袁亮的背後,袁亮分開人群,直到武小磊面前,哭著的娘倆抹了淚,武小磊道著︰“媽,就是他……袁隊長放我回去的。”

    “謝謝……謝謝啊,亮啊,別怪我老糊涂了啊,謝謝。”李惠蘭要來大禮,袁亮趕緊的攙住了,他攙著李惠蘭道著︰“李阿姨,我要帶他走了,知道他在那兒,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您二老就不用這麼揪心了,還可以常去看他。”

    嗯……李惠蘭流著淚,抱了兒子一把,悲從中來,哭訴著呀︰“兒吶,媽給你贖了十八年罪,可那是一條命啊,贖不清吶……你要是還能出來,你可得好好做個人吶!”

    那聲音悲痛的已經嘶啞,武小磊撲通聲跪下了,抱著親娘哭著︰“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哭了……”

    一家三口,相擁而泣,武向前攙起顫危危的老伴,武小磊跪著抹干淨了臉了,恭恭敬敬地朝爸媽,朝叔伯一大家子,磕了三個頭,悲嗆地喊著︰“姨啊、叔啊……別怪我爸媽給你們找的麻煩,都是因為我,我給你們磕頭了。”

    七尺男兒的膝下,一跪千金,一眾親戚抹著眼楮,唏噓不已。

    武小磊抹了把淚起身,面對著袁亮,伸出了雙手,那表情里卻是再沒有恐懼,他道︰“謝謝,袁隊……來吧。”

    袁亮掏出了銬子,嚓……嚓,慢慢地扣在武小磊的腕上,領著人,向車走去,車後廂洞開,一個鋼筋網狀的牢籠, 聲合蓋,蓋定了十八年懸著的這一案。

    車倒出來了,慢慢的駛向涌著的人群,走得很慢,袁亮從車窗里伸出腦袋喊著︰

    “街坊鄰居們,老少爺們,都讓一讓,別擋著阿姨送孩子的路……”

    這一路有無形的威力一般,人群慢慢的讓開了,李惠蘭透過鋼網的車窗,在僅留的縫隙處看著兒子,抹著淚,跟著車走,是那麼的不舍。

    開了,讓開了,袁亮在倒視鏡里看著,那一群追來的老老少少,那個奔跑著,滿頭白發飛揚的媽媽,他總是狠不心來,踩上一腳油門,總想給他們留一點,再多留那怕一秒鐘的時間……

    囚籠里的武小磊雙手死死的扣著鋼網,他看著爸媽還是那個樣子,他焦急地喊著,媽,爸,媽爸……你們回去吧,你們別送了……

    兒啊……我的兒啊……李惠蘭跟著車走著,跑著,哭著,走了好遠,仍然舍不得放棄,就像十八年了,怎麼也舍不得放棄。她拍打著車窗,哭喊著,甚至後悔親手把兒子送進這個牢籠里。

    “袁隊……袁哥……你快點吧。別讓我爸媽遭罪了……”武小磊在車廂里哀求著的袁亮,袁亮鼻子一酸,狠狠心,一踩油門,車絕塵而去。

    車後哭著、奔著、喊著,再也支撐不住的媽媽,撲倒在地。她仍然爬著,哭天嗆地爬著,依然試圖爬著追上來,可怎麼追得上漸行漸遠的囚車,悲慟的老父,攙著依然執迷不悟的老妻,卻怎麼也攙不起、拉不走、勸不住。

    親戚圍了一圈,勸著這兩位,街坊跟了一群,圍著這一家。

    有小伙背著已經昏厥的李惠蘭,一群親戚街坊慌亂地喊著快救人。杜偉平看著戒備的警察,他怒不可遏吼了句︰“都他媽站著干什麼?不知道幫一把?”

    一語驚醒夢中人了,那一幫子小警們開車的、封路的,還有分開人群把李惠蘭接到背上,送到車上來,巡邏車載著家屬直驅醫院,後面跟著數百放心不下的街坊。

    結束了,就這麼結束了。

    公安局的大院清空了,孤零零的台階上,只剩下顧局和趙副局兩人,目睹著和街坊鄰居一起送兩位老人的警員們,顧局若有所思地輕聲道著︰“我明白了,他們是想在武小磊的檔案加進去‘悔罪表現”給他一個減輕罪責的機會吶。"

    說著,匆匆回身,趙少龍追問著︰“那顧局,他們怎麼辦?還需要報告嗎?”

    “報告什麼?枉法的事多了,今天這件不算。有什麼責任我擔著。”顧尚濤躊躕滿志地道,倒把趙副局說得愣在當地了。

    是啊,結果很好,誰還會過問那過程中的瑕眥呢?

    顧尚濤匆匆直奔值班室,到了門口,他長舒了一口氣,調整著心態,剛剛那場景,他也差點沒忍住,終于找到了平時自信的表情,他準備安撫這幾位抓捕隊員一番。

    一推門,笑吟吟地一看,愣了,那一群被關著的,齊齊站在窗口,齊齊回頭看,然後齊齊的慌亂地抹著眼楮,有的甚至還在抽泣,一抽,趕緊地害羞似的低下頭。

    好歹是刑堊警,慫成這樣啊,顧尚濤一笑,不過他一下子又省得為什麼會這樣,剛剛偽裝的住情緒上來了,他鼻子一酸,一側頭,又拍門而去,因為他也止不住了,手指抹過眼楮的時候,濕濕的兩滴淚。

    是日,潛逃十八年零五十六天的嫌疑人武小磊驗明正身,被羈押于縣看守所。

    也在當日,此案向上一級的情況匯報中出現了這樣的字眼︰

    ……鑒于該嫌疑人的悔罪表現,以及其家屬對受害人主動賠償的情況,考慮到有助于對嫌疑人日後的改造,專案組特許他回家祭祖省親,時間為兩個小時,該嫌疑人表現良好,在事畢後由家屬陪同,主動回到了公安部門認罪伏法,現已正式羈押于看守所……特此報告……

    又一起枉法,卻不循私的事,被悄無聲息的掩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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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8章太息何長
    一周後,五原城。

    省廳的辦公樓傳達室的老楊,像往常一樣,笑吟吟把平時的報紙挨著辦公室發過去,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加上了一句︰看第四版,咱們五原公安的報道。

    人事上的、財務上的、政治處的,連那些平時不怎麼關心時事的後勤人員,也被撩起了興趣,翻著都市晨報的第四版,一副佔了小半個版面的照片,給人的眼前一亮的感覺。

    標題是︰《心的救贖》

    副標題是︰一個逃亡十八年嫌疑人的心路歷程。

    配圖是武小磊在看守所被民警羈押的照片,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報道的側重不在于民警如何地機智勇敢,擒獲嫌犯,大量筆墨敘述了這一家三代人在逃亡人員身上傾注的心血,有去世的長輩,有守望的父母,還有即將失去父親的下一代,看至中途,不少人扔下了,看不下去,看到父母含辛茹苦時,很多人憤憤地把報紙扔過一邊。

    有的強忍著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句感覺︰一個人害了三代人啊。

    這個案子是省廳掛牌的命案,因為年限長的緣故,省里不少同行知道,一朝告破,自然而然成了關注的焦點,縣里的報告被市局宣傳部掛在了內網,又觸動了省廳政治處的敏感嗅覺,兩方都派專人了解過,最終形成報道雖幾經刪改,仍然讓觀者唏噓不已。

    廳長,崔廳手邊放著前一階段差強人意的破案大會戰報告,他無心去看,而是動著鼠標,看著采訪的視頻記錄,縣局長、副局、刑警大隊長的采訪他快進拉過了,反倒在那個亂哄哄的場面上多看了幾眼,秘書和政治處的看領導注意,趕緊提醒著︰

    “崔廳長,這是當時準備攝錄他歸案場面的同志,無意拍下來的,後來據地方報告,是考慮到對此人的日後改造,特意在解押歸來時,放了他兩小時假,讓他回家祭祖探親,之後由家屬陪同,主動到縣公安機關認罪伏法。”

    “好,好……這樣好。”崔廳看著那個畫面,和普通人沒有兩樣,視線的焦點,仍然在那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妻身上,他拿著單子,簽上了名字,遞給政治處的道著︰“你們把關吧,這個畫面一定留著,法律不應該僅僅是冷冰冰的條文,應該是有血有肉,甚至有感情的東西,因為它畢竟是絕大多數人的守護神。”

    兩人頗有感觸,接過了簽字,退出了廳辦,拿著這份量不輕的簽字,直交給等著消息的省電視台編輯。

    連續兩年拍攝立項不少,通過審核的,兩年僅此一例。

    同在這一棟辦公樓里,許平秋同樣在觀摩著內部的采訪記錄,他前後看了兩三遍,對于他專業領域的事情,他卻有點納悶。

    顧尚濤他知道,以前市二分局副局長,下放到古寨當局長,無非是個跳板,遲早要跳回市里,其他懂,這追捕潛藏如此之深的嫌疑人,他絕對不懂。再往下,刑警隊長袁亮是個轉業軍人,應該也不擅此行,就即便再往下,他查到了李逸風的簡歷,明顯是地方硬塞進去的編制,滿紙的報告上,沒有發現一個擅長刑事偵查的內部人。

    “又是他?”許平秋有點懷疑,而且懷疑很重,畢竟李逸風的手續還在羊頭崖鄉派出所,懷疑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如果縣里有這類人才,恐怕早嶄露頭角不至于等十八年了。

    想不明白,剛想直接問一下,有人敲門進來了,秘書拿著剛剛譽印的報告,總隊政委、刑偵支隊長,次弟進了處長辦,落坐時,許平秋拿著報告,先讓放下,招呼著兩人。

    政委是總隊的老搭襠了,對于還身兼總隊長許處可不顯得生份,倒著茶,遞著煙,直打趣著︰“這次效果不錯啊,省廳掛牌的案子去了四分之一,居然還有交警找到重要命案線索的。”

    “副作用也不小啊,被檢察院盯上的,也有好幾例,老萬,你說我這手緊一緊呢,還是松一松?”許平秋問,和老搭襠商議著。

    要是緊,肯定是下一份紀律通報,讓各地注意偵辦方式方法。要是松,就催一催各地的辦案進度。這是慣例,可往往就是這樣,一抓就行,一松就亂,現在辦案的透明太高,稍有不慎,馬上就里外不是人了。

    “許處,慈不掌兵、善不從警,您當年可是帶過行刑隊的人,怎麼還可能手軟?應該有當年不畏罵名滾滾,誓把罪犯抓捕歸案的氣勢啊。好的治安來自于鐵腕。”政委道。

    許平秋笑了,直擺著手,不復當年勇了,支隊長提醒著︰“萬政委,不一定是罵名吧?古寨這例見報的案子,那絕對都是正能量,據說省台都盯上了,要做法制節目。”

    “你信那玩意?還沒準下面怎麼鼓搗的,不過只要沒抓錯,就是好事。”政委道。

    開著玩笑,有意地回避著這個話題,理想和現實是個什麼樣子,在這些深諳陰暗之道的人眼中,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此番的來意卻是年度授餃和技術專業培訓的!事,原省刑事偵查總隊大部職能劃歸省廳刑偵處之後,總隊主要負責的就是人員培訓|工作,計劃、人員名單、培訓內|容,厚厚的一摞擺到了許平秋的辦公桌上。

    兩人告辭之後,許平秋粗粗一覽,扔過一邊了,他看得出這些東西是往年的文字粘貼復制改了時間重新打印的,除了浪費的辦公用品,沒有什麼效果。他心里還是揪著其他的事,查著電話,這個電話直拔到了古寨縣公安局局長顧尚濤的手機上。

    “喂,我省廳刑偵處許平秋。”

    “喲……您好,許處長您好,早就听過您的大名了。

    “得了,電話里都不忘拍馬屁呀,我問了你件事。”

    “您說。”

    “8l殺人案,十八年前這一例,主辦人員是誰?”

    “哦,是這樣的,我們成了一個專案組,主要領導由我和趙少龍副局長負責,局里的刑偵科的陳玉科長參加,外勤主要由刑警大隊袁亮負責,主辦人員有李逸風、張琛、楊曉明對了,還有羊頭崖鄉的兩名鄉警,李呆、李拴羊……”

    “打住打住……就芝麻粒大點的功勞,你們一窩蜂搶呀?”

    “哎喲,許處長,您應該清楚呀,每件案子偵破,都是我們集體智慧吶,這麼亂的線索,又過了十幾年了,不是一個兩個人能辦了的事啊。”

    “這個我理解,我問你,羊頭崖鄉的掛職所長余罪同志參案沒有?放著一個現成的神探不可能不用吧?”

    “哦,他參加了。”

    “那為什麼請功報告上,沒有看到他的名字,主辦怎麼是李逸風?這是個什麼人?”

    “那個……主辦確實是李逸風,他帶頭揭的英雄榜,余罪同志確實參加了,不過他個人放棄這個功勞了。”

    “放棄?是你們有意打壓他吧?”

    “不不不,絕對不是,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下面也是想照顧羊頭崖鄉這位叫李拴羊的協警,準備把他轉成合同制民警,在硬件條件上還差了點……余罪同志就主動退出了,把功勞讓給這位鄉警,不過這位鄉警表現相當出色,在滬城和刑警抓捕武小磊的時候,還受了點傷……”

    “好了,我知道了……”

    許平秋扣了電話,扣下了一剎那,他心里泛起著一種異樣的感覺,警察這個職業他于了幾十年最了解,行內人對于功勞的追求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像商人逐利、文人求名一樣,那是對付出的一種肯定,也是升遷的台階,真正舍得放棄功勞的警察還真不多。

    “發生了什麼事?這小子變性子了。”

    許平秋喃喃地道,想了很久,想不明其中的所以然。不過他知道,那位他一眼挑出來的奇葩,在最基層的警務歷練中,已經變了樣子………

    同樣在這一天,袁亮五原機場外等著接機。來了兩輛車,就為對嫌疑人的一個承諾,這種事可是他頭回事,心里有點怪怪的。

    熙熙攘攘的客流中,出現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組奇怪的隊伍,余罪帶著頭,李逸風牽著個小孩,還有一位年紀不大的姑娘和另一位少婦並肩走著,提著一大包行李,李逸風遠遠的招手。

    “快,換件衣服,咱們這兒冷,小石頭沒回過老家啊,看這樣細皮嫩肉。”余罪說著,李逸風和小孩商量著,那姑娘從行李里找著秋裝,給孩子換上,旁邊那位少婦一直默不作聲,像睹物思人一般,總是圈紅紅的。那位姑娘總是陪在身邊安慰著。

    是陳瑯,接到的是武小磊的兒子和老婆,一起回古寨縣看看,從來沒有去過的婆家。

    李逸風帶著這一家子上了車,余罪和袁亮一車,前行著,又一次重復著回古寨縣的路。

    走著的時候,袁亮總是不時地笑,看著余罪笑,余罪也在笑,笑著半晌,問袁亮道︰“你笑什麼

    “我在笑呀,你真可以,把陳瑯給拉上了,接小孩吧,把娘也給帶回來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正經八百的警務,好像就沒辦,我嚴重懷疑,你懂不懂啊?辦案民警未經許可,理論上是不能直接接觸嫌疑人家屬的。”袁亮道。

    一是為了安全,二是為了防止滋生**,阻撓辦案,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最起碼在判決以前是不行的。余罪撇著嘴道著︰“既然知道我不懂,提醒個屁呀?什麼規章制度,淨扯蛋。都遵守制度,環境還能差成這樣?”

    “哦,看來你恢復了。”袁亮道。

    “什麼恢復?”余罪不解。

    “你一開始大放厥詞,基本就恢復心理創傷了,這我就放心了。”袁亮笑道。這下倒把余罪听愣了,一愣旋即又笑,兩個人在一個曲折的案情偵破中,已經有了很多默契。

    一路說的是家里的事,劉繼祖已經被釋放,對于他,局里作了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決定,艾小楠從醫院出來直接回家了,不過她的事還沒完,暫時監視居住,這幾乎是形同虛設的,你就不監視,她也不走。

    還有更讓人唏噓的是武向前和李惠蘭,兩人在清醒後,又相攜著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這些年窩藏和包庇兒子的事,聲情並茂地交待了一番,據說把記錄的民警都听得哭鼻子了。

    這不是來自首,是來給領導找麻煩,顧局又是把局里所里幾位女警通知到場,溫言勸慰回家,听候處理。

    這個不重要了,僅僅主動對受害家屬賠償這一條,足夠在法庭為他們贏得主動。

    兩人唏噓著,一路急馳,快到古寨縣的時候卻有點近鄉情怯了,對了,誰去送孩子?這個案子行內叫好,行外可是叫罵,袁亮和余罪的感覺如出一轍,仿佛做了錯事一般,都有點怯,快到縣城的時候,袁亮和他還有爭執著︰“你去啊。”

    “憑什麼我去?”

    “你臉皮厚。”

    “廢話,你臉皮好像薄了。”

    “那讓李逸風去?”

    “我們在飛機猜拳了,他也不去,非要一起去。”

    爭論未定,終點漸到,兩人的臉皮果真都夠厚,想了想還是結伴來了,車停在五金店門口,那兩位老人依然故我在忙碌著,一個守櫃後,一個櫃前忙,辛苦也許是他們生活的麻醉劑,只有這樣才能忘卻失子之痛似的。

    “李阿姨,還認識我嗎?”余罪厚著臉皮上來了。

    李惠蘭看了眼,狀若不識,不過他看到袁亮時,還是怔了下。

    “武叔叔,你認識我嗎?”余罪厚著臉皮,又和武向前說話了。

    “你……你還來于什麼?我都自首了。”武向前有點憤意地道,可即便有忿,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抓你們兒子,我知道我在你們眼里是個惡人……那我就惡人做到底,把你們孫子也給抓回來了。”余罪嚴肅地道,兩位老人一驚,看到了後面又一輛車門洞開,看到了陳瑯,李惠蘭趕緊從櫃台後出來,當看到抱著孩子的少婦時,李惠蘭狀似雷擊地愣在當地,激動、興喜、悲傷,那種種復雜的表情聚在她臉上,一下子無法自制了。

    “奶奶,您真不認識?”陳瑯拉著胳膊,催促著︰“他是小石頭啊,小名還是您取的。”

    “哦哦……這是……娜娜……孩子,孩子。”李惠蘭惶恐地伸手,那孩子認生,躲在母親背後,少婦抹了一眼淚,抱起孩子,走到李惠蘭面前,輕聲說著︰“媽……我不走,我和石頭等他出來。”

    “好孩子好孩子向前,你快來看,孩子,和他爸爸小時候一個樣子哦……”李惠蘭抱著孩子,蹲下來,一下子無法自制,老淚縱橫地號陶著,跟著孩子似乎嚇哭了,母親哄著孩子,看著這一家子,也是悲從中來,淚眼婆娑。

    左右鄰居看熱鬧的圍了一圈,恭喜的、同情的、安慰的,一圈子悲歡離合,在十八年後像一個輪回。仍然是老淚縱橫,可那何嘗又不是喜極而泣呢?

    “走吧。”余罪拉了拉袁亮。袁亮轉身上車。

    “真是一人害了三代人呀。”袁亮頗有感觸地道,實在為這一家子傷感。

    “你應該換一個角度看問題。”余罪道︰“為什麼不是三代人,救了這一個人呢?”

    袁亮一怔,看著余罪,余罪在笑,很欣慰的樣子。每每他看問題的角度和別人總不一樣,他想起來了,武小磊從窮凶極惡到解押歸來認罪伏法,什麼原因都可能是,但絕對不是懾于法律的威壓。

    “也是。”袁亮道,這結果總算差強人意吧。

    正準備發動車走,陳瑯上來敲敲車窗,余罪搖下了車玻璃,這位受害人的後代,眼楮同樣紅紅地,伸著手,要握手,兩人握手,她很誠懇地道著︰“謝謝你們。”

    “別客氣,應該我們謝謝你,能理解我們的人不多。”袁亮也握了手,他道著,對這位姑娘的印像頗好。

    “您別誤會,除了把小石頭接回家這件事,其他事你們做的都不怎麼樣,我未必能都理解。”陳瑯道,話里有話,余罪和袁亮好不尷尬,一聳肩,不接茬了,陳瑯也沒有多說,又和李逸風告了別,這位談吐不凡的姑娘,似乎窺到了不少奧妙,最起碼那亂七八糟的謠言,或許她就能猜到點。

    總算了卻了這件心事,余罪如釋負重,回頭看著那一圈子人,他想,眼楮里蘊著溫馨的笑容,收回目光時,他輕松地道著︰“現在好了啊,又給老兩口塞了個小石頭,這罪有的受的啊,上學、接孩子、吃喝拉撒再加上將來娶媳婦買車置房,少說也得再奮頭二十年啊。”

    袁亮笑了,斥著道︰“你這是給人家解脫嗎?簡直又給人家上了道枷鎖。”

    “不一樣滴。”余罪欠著身子道︰“這種辛苦可是幸福滴,不信你回頭看吧,他們比什麼時候都來勁,我估計呀,時間不會很長……哎呀,武小磊這個混蛋,能攤上這麼好的一個媽,他成功改變了全縣人民對咱們警察的看法啊,都覺得咱們是王八蛋。”

    袁亮一笑,只要是心里沒事,余罪這扯蛋話就沒邊沒沿,他不以為然地道著︰“人家有個媽你都羨慕啊?”

    “當然羨慕了,我沒有嘛。”余罪道,一下又想起其他事來了,直問著袁亮道︰“咦,對了,你好像是後爸是不是?我發現呀,你性格里暴虐、冷血、而且有點內向的成因,就在這兒。”

    “有多遠滾多遠。”袁亮給氣壞了,停下車,一字一頓罵了余罪一句,才又重新啟動。

    余罪的性格向來是你越罵他越興奮,興奮到處,他開始分析,甚至籍此分析出了袁亮有戀母情結,氣得袁亮真伸手要把他往車下推,說笑著,快到刑警隊了,余罪發現了方向不對,直道著不去了,要羊頭崖,還要瞅時間回老家看看,卻不料指揮不動袁亮了,他直駛著,進了刑警隊大門,嘎聲一剎,拍門下車。

    余罪一愣,好家伙,院子里齊刷刷地一個方隊,警服鮮亮,站姿挺拔,看樣子等了不少時間了。

    “立正。”

    “稍息”

    領隊的奔上來,敬禮匯報著︰“報告袁隊長,古寨縣刑偵大隊奉命集合,應到三十七人,實到三十人。”

    “歸隊。”袁亮道。他回頭看著余罪,看著下車的李逸風,余罪卻是看到了隊列中的李拴羊和李呆,那樣子扮得越嚴肅,越顯得傻了,他笑了。

    “同志們,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很懷疑,很迷茫,懷疑的是我們心里那秤,是不是失衡了,迷茫的是,是不是我們的路子全部走錯了,我听到很多傳言,都說我們不該把偵查手段全部放到這些普通人身上,不該把審訊和排查加諸到那些婦孺身上,我承認,我做過,我承認,為此我受到很沉重的譴責,我也承認,我和大家一樣,心里就一直懷疑和迷茫。”

    袁亮鏗鏘地說著,今天余罪才看到了他剛毅的一面,那也許是並不幸福和少年生活磨練出來的,也許是多年的軍警生涯礪練出來的,他說話的時候經常是吼著出來的,那氣勢讓余罪自嘆弗如。

    “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穿著這一身警服是為了什麼?我們穿著要擔負起什麼樣的責任?難道真像社會上傳的,刑警隊最實惠,天天有錢天天醉?”袁亮虎著臉,說了句笑話,隊伍一轟笑,他轉折著的道著︰“我不否認有這種成份在內,我當警察的時候,抱著的也是這樣一個理想,手里有點權好辦事,人脈熟絡點好來錢,等過上幾年,升升職上上位子,這一輩子就安定了。我想,大家一定和我的理想一樣吧?”

    又是一陣笑聲,余罪卻皺了皺眉頭,這是要來戰前動員令,他這數日不在,可不知道袁亮想于什

    答案立見分曉,笑著的時候,袁亮吼著出來︰“如果抱著這種想法,請你暫時收起來,武小磊的案子塵埃落定,折射出的不僅僅是對他家里幾代人的痛惜,更多是,在場的你們,包括我,都不合格。因為我們讓這個簡單的案子拖延了十八年,我們給社會留下了一個懸而未決的隱患,一直持續的十八年,我們,也給那對可憐的父母造成了更大的苦難,讓他多熬了十幾年……這里是我們的故鄉,守護這里的和平、安寧和幸福是我們職責,而我們,這些年交出的是一份不合格的答卷……你們說,還能這樣下去嗎?”

    “不能”三十七位刑警挺身吼道,鏗鏘齊吼,知恥而勇。

    “除了武小磊殺人案,我縣歷年未決懸案舊案還有六起,你們說,能讓那行凶作惡者,繼續逍遙法外嗎?”袁亮吼著,兩眼精光四射,動員起來了。

    “不能”三十七位刑警挺胸昂頭,凜凜肅穆,撲面而來。

    “我宣布,現在開始,重啟六起懸案、命案的偵破。”袁亮宣布道,他轉著看了隊伍一圈,沉悶地吼著道︰“對于那些行凶作惡的,那些逍遙法外的,那些膽敢在我們這里做下血案的,刑警只有一個態度,告訴我,是什麼?”

    “窮追到底、不死不休”三十七位刑警,被隊長喚起了凶性,怒吼道。突然間如此讓人全身凜然,

    “敬禮”袁亮帶著,向余罪敬禮,那一個致意,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余罪知道又要被人拉下水了,對著全隊刑警的致敬,那怕就是個火坑恐怕他也得硬著頭皮跳下去,果不其然,袁亮走到他身邊,問了句︰“余所,難道你不準備給這些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講幾句?拴羊和李呆我們要了,而且,我們還想留著你,反正你掛職的,到年底就要走了,難得真舍得這些兄弟們?”

    余罪一笑,容不得他回絕,袁亮對著大隊道著︰“我準備邀請余罪同志加入我們,大家說,好不好。”

    “好”劈里叭拉的掌聲,連李呆和李拴羊也樂滋滋地跟著起哄。

    余罪知道自己走不了了,這個坑啊,恐怕得和大家一起跳下去了…………

    兩周後,武小磊的案子正式移交起訴,這例案子牽動了不少媒體的眼光,在監獄里的武小磊接受了數次采訪,他的照片見諸于報端,說起來可要比抓他的刑警風光的多。所有報道出來的正面人物都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共同的代號︰辦案民警。

    一個月後,案子正式開庭,又是一幕人間悲劇,庭審不在案情和作案細節,而在于受害人家屬艾小楠和女兒陳瑯,她們陳述的是這些年李惠蘭對他們家的照顧,歷數了這些年老倆口的含辛茹苦,那白發蒼蒼的一對老人,老淚縱橫地一味哀求,即便鐵面的法官也看到兩眼濕潤,庭審中斷數次。

    不過法律仍舊是法律,故意殺人罪仍然成立。

    後數日,正式宣判,考慮到作案時尚未成年,武小磊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這是參照了他的悔罪表現以及對受害人家屬主動賠償而給的一個量刑,刑事附帶民事賠償五十六萬元。

    這是個可以接受的懲罰,武家兩口子敲鑼打鼓給縣法院送了一副大匾,嫌疑人家屬給執法機關送匾,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家屬感謝法院,卻仍然對抓他兒子的公安局無法釋懷,厚此薄彼到這樣,就公安上的人也只有一笑置之了。

    還有一個更大的笑話是是那五十六萬民事賠償引起的,這麼多錢,有人按捺不住了,陳建霆的兩個弟弟、陳建洛和陳建崗跳出來了,這兩位連爹媽都不怎麼關心的兒子,又是聘請律師,又是寫訴狀,要求武家給他們兩人賠償,理由是大哥死後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創傷。經法院調查事實,以及開庭審理後做出了駁回上訴的定論。

    沒有要到賠償,兩兄弟不服了,又上訴要求分老爺子留下了房產,怎麼說也是兒子,總不能都給大媳婦吧?這一點按遺產分割可是合情合理,嫂叔妯娌每天吵吵嚷嚷陷入了曠日持久的官司。

    生活中的悲歡離合就是這麼繼續著,更多的是增添普通人茶余飯後的談資而已,可沒有想到,武小磊案子時隔一個多月後,又一起震動全縣的大案告破,是十年前發生在縣城的一起爆炸案,那起案件炸死了熟睡的一對母子,受害人是一位經營大貨車的小老板,後來無法承受喪妻之痛,遠走他鄉。

    真相浮出水面來卻是這樣,雇凶作案的就是這個受害人,因為試圖離婚屢屢受挫,轉而悍然下手,刑警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小有成就的公司老總了。他被偽裝成爆炸同伙的刑警敲詐錢財露了馬腳,爆炸嫌疑人被捕後秘密解押回古寨縣,蒙頭反銬、身戴重鐐,幾乎是被人架進看守所的。

    他有傷,不是他自己傷的;可他有罪,卻肯定是他自己做的,他已經供認不諱。

    那無數個陰暗的角落,犯罪和打擊犯罪就是這樣在此消彼長中持續著。

    兩種人,都生活在陰暗中,兩條路,都是不歸路,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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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14:02: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9章前路茫茫
     
    一聲沉悶的聲音,五原市第二看守所的大門洞開,獄警陪著一位釋放的人員出來了。

    “這里是所有違法犯罪的終點,但也是所有改過自新的起點,不用說再見,從這里走出去,最好不要再見。”管教獄警佝著腰,頭也不回地走著,重復著這類給輕刑人員的教誨。

    “對,您說得太好了。”嫌疑人點頭哈腰,拍著馬屁。

    “一定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人生苦短吶,你都幾十歲的人了,應該能明白了。”獄警又道。

    “對,您說得太對了。”嫌疑人又恭維著。

    “不要對我虛以委蛇,你可以把我說的當耳邊風,不過在你下一次做事的時候,我希望你多想想老婆孩子,你和老婆生個人容易,活個人可難吶,你說對不?”獄警又道,出去的路已經熟悉了,他甚至不回頭都知道什麼地方該低頭。

    看著管教沒踫到門框,嫌疑人愕然道,苦著臉點著頭︰“厲害,說得太好了。”

    “啊,那個……就這樣了,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其實我也不想再見到你,這也是為你好。走吧。”獄警的擺了擺,對于這種輕刑嫌疑人,從來都是這種教誨。

    出了門,那人挖耳朵,有點冒火,天天听管教嘮叨,那簡直是一種折磨吶,沒走多遠,一輛警車駛在,在他身邊停下了,他當然不懼了,已經不是嫌疑人,卻不料那警車還是伸出個腦袋喊著︰“張素文,等等。”

    “咦?我剛出來,又要把我弄進去?”張素文嚇了一跳。

    跳下車來的老警察笑了笑,伸著手︰“認識一下,我叫劉星星,杏花分局副局長。”

    “我沒在那個區犯過事吧?”張素文給了個不友好的表情。

    劉星星縮回手了,一招手,車上扔下一包東西來,他遞給張素文,笑著道著︰“有人托我送給你,衣服,還有點錢……找個地方洗于淨,去去晦氣,臉上胡子刮刮,頭發也得剪剪了,在里面沒吃虧吧?”

    這是熟人了,張素文知道是誰送來的,一下子態度大轉變了,笑著提在手里︰“沒事,不知道誰關照的,在看守所里做飯,哎媽呀,這仨月都吃胖了……”

    這個造謠的,被判斷拘役三個月,旁人為恥的事,看來這位兄弟當成療養了,對于這號人吧,劉星星向來也是嗤之以算,他只是有納悶,余罪怎麼敢用這種人,就找線人他也不合格,何況還是頂缸的,笑著走了幾步他問出來了︰“素文,能問你句話嗎?”

    “說唄,自家人。”張素文道。

    “我有點奇怪啊,怎麼替那個人辦事啊?他們從古寨來,沒少折騰你吧?”劉星星問。

    “非要說嗎?”張素文問。

    “當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沒別的意思。”劉星星笑道。

    “也沒啥,他們吧雖然可惡了點,不過好歹把我當人看了,不像其他警察,逮著我就想坑點好處。”張素文給了一個樸素的理由,當時余罪找到他時,他沒怎麼想就答應了。

    “于是你就相信他?蹲了幾個月拘役?”劉星星道。

    “啊,挺好,在外面還得自個花錢呢。”張素文道,惹得劉星星噗聲笑了。這些爛人的邏輯,根本無從理解。

    相視笑了笑,這胡子拉碴的老猥瑣男給劉星星的印像不錯,他掏著一張名片遞給張素文,交待著

    “這是我名片,拿著它到五原保安,能謀份差事……要是不想去,就和你老婆于家政吧,你應該知道吧,有人托我給你老婆把手續都辦全乎了,她現在不在夜市洗盤子了,于這活辛苦是辛苦了點,不過比你晃蕩強……還有就是,老大不小了,該收回心了。”

    張素文不迭地點著頭,這回卻是多了幾誠懇的意思,他知道,雖然面前的警察不算朋友,可和監獄里羅嗦管教一樣,絕對沒有惡意。

    交待了一番,張素文樂滋滋地奔著跑了,劉星星上車時,和林小鳳相視一笑,駕車起步,開往刑偵總隊的方向,今天是破案大會戰的總結會議,據說很熱鬧,全省各地涌現出來的刑偵奇人都要匯聚一堂。

    林小鳳多了幾分期待,她道著︰“劉隊,一眨一年就過去了……真沒想到啊,放在那鳥不拉屎的鄉下,他居然也成了個風雲人物。古寨縣連下三起積案,都是積年的命案,這要按考評標準算,他們僅僅比二隊差一點,不過比比素質和硬件條件,那就得反過來了。”

    “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我听說啊,顧尚濤有可能回市局那個分局當分局長,上個台階啊。”劉星星道。

    “總得有人做這身嫁衣裳吧,咱們還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林小鳳道,笑了笑,翻閱著會務資料,翻了好久,她疑惑地問著︰“咦?個人表彰,怎麼可能沒有余罪的名字?”

    “他讓出去了,一個讓給了朋友,叫李逸風;一個成全了一名轉合同制民警的協警,叫李拴羊……這小子不知道是活傻了,還是活得更明白了,總是讓人看不透的。”劉星星道,他知道情況。

    林小鳳默然無語,輕輕地合上了資料,如潮的往事涌來,讓她嘆息不已。

    總隊大會議廳,來自各地受表彰人員戴著大紅花,前排整整坐了兩排,許平秋在主席台上等著會開,他掃視著滿座的表彰人員,老中青三代,老的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青還有初出茅廬的,沒有意外的是他在隊伍里看到了戴著紅花的解冰,二隊出了三名偵破英雄,解冰、李航、方可軍。他們接手的案子也頗有可圈可點之處。各地市都有涌現出了的人物,最意外的是古寨縣,接連三起命案告破,集體大獎花落于此了。

    他看著那喜氣洋洋的臉龐,一直在尋找,盡管他知道那個人不在,他卻像魔癥了一般,好像所有喜氣洋洋的臉龐都成了那個壞笑的臉蛋,在汾西、還羊城,還是在五原的反扒隊?

    看了好久,等清醒過來時,他自嘲地笑了笑。

    有人附耳說話來了,說了句,古寨縣的表彰英模兩位沒到場。

    嘖,一下把許平秋氣壞了,通知他們帶隊的過來,于什麼吃喝的,這麼重要的事也能耽誤了。

    不一會兒把顧尚濤給逮來了,縣局一個局長,在這個場合可就是個卒子了,會務組一說,他嚇了一跳,居然不知情,趕緊打電話聯系,電話上訓|了一番,回頭給了會務組一個好不郁悶的理由︰

    應該到場的袁亮和李逸風,因為突發案情無法到場。

    這個理由太牽強,許平秋有點生氣,離開了主席台到了後台,問著耷拉著臉的顧尚濤道著︰“到底怎麼回事?太不像話了吧,一個縣隊,你把總隊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安排好的他們事跡報告怎麼辦?”

    “許處,實在是突發情況………”顧尚濤委曲地道。

    “說實話,我知道不是突發情況。”許平秋根本不听這個解釋,追問下,顧尚濤沒治了,把真實講出來了,原來今天也恰是8l故意殺人案嫌疑人武小磊離開看守所,被押往勞改農場的日子,三位抓他的民警,聯袂去送人了,地點在晉南晉普山監獄,幾百公里,根本趕不回來。這種事,他就當局長也不能說什麼呀。

    說罷,顧局長等著听上級的訓斥,卻不料許平秋一下子怒容消失,思忖了片刻,反而贊許地道著︰“哦,原來是這樣啊……好,很好,他們比你懂怎麼當警察啊,事跡報告你來吧,這個你比他們強

    一句話,听得顧尚濤張口結舌,實在不知道這這話里的褒貶………

    “逸風,沒戴大紅花,不會後悔吧?”余罪逗著後座拿著手機玩的李逸風。一听這話袁亮也笑了,三人一商量,還就放下表彰會都溜了。

    “沒意思,又不是沒戴過,第一次戴花把我爸激動的都哭了,現在都麻木了。”李逸風玩得頭也不抬,直道著︰“真尼馬沒意思,我都跟燕子吹我上電視了,就上回采訪那女記者問我了……哎***,等播出來,連我名字都沒有,名字沒有也罷了,嗨……露了張臉,給打上馬寨克了,讓燕子呲笑了一頓,以後采訪堅決不去啊。”

    袁亮和余罪笑得直打顛,這卻是行內的規矩,一般直接的辦案人員都是不能公開露面的,李逸風這個也刑警編制也不是的草包自然不懂了,因為沒有炫酷拽一回,牢騷還真不小。

    一路說著已經接近終點了,這所監獄在省南某市的郊區,離市區十多公里,快到地點時就看到了巍峨的群山中,一座鋼筋水泥的建築,像堡壘一樣聳立在其間,瑟瑟的寒風中,高高的哨所上,哨兵衣袂隨風飄揚。

    解押的車輛直駛進了監獄區,袁亮他們的車卻是止步了,和獄方協商的一番,听得來由,給了他們十分鐘的見面時間,也在場區里面,三個人各提著東西,踱步進去時,看到了解押車旁蹲,尚未歸倉的武小磊,他看到三人時,興奮地站起來了,一下子被管教喝斥了一句,又悻悻然蹲下了。

    從現在開始就失去自由、人權以及作為普通人其他了,上來時首先報告才允許說話了,袁亮笑著道︰“習慣就好,這里就這規矩,想開點,好好改造,爭取減刑機會啊,肯定用不了十二年。”

    “謝謝。”武小磊誠懇道,鞠了個躬。

    李逸風湊上來了,塞給武小磊一大包吃的,他準備好勸辭了︰“武哥啊,你不會恨我們吧?”

    “怎麼可能,我感謝都來不及呢。”武小磊道,面對著在河里和他拼過命的兩人,他總有那麼點不好意思。

    “其實呀,我覺得你當年跑對了,要當年抓住,絕對給崩了。對了,你跑的這幾年絕對賺了,前幾年你買那房子才五十萬,現在都好幾倍了……你現在進來是正好啊,孩子有了,老婆不操心了,爹媽還給賺錢攢著呢,等有一天出來,您是富二代、小石頭是富三代吶……”李逸風勸著,仿佛這牢獄之災是飛來橫福一般,听得武小磊哭笑不得。

    “去去……尼馬浪費時間。”余罪拔拉過一邊,把吃的往武小磊懷里一堆,小聲道著︰“武小磊,給你句忠告啊,進去里面橫點,要不會吃虧的,不過得有點限度,別惹出事來……還有,如果當不了牢頭,就把牢頭巴結好,棉衣底下,咳……全是煙絲,夠你支撐一段時間了……”

    教著武小磊那些見不得光的法門,武小磊同樣是哭笑不得,他今天仍然沒有發現余罪像個警察,不過他發現,這樣不像警察的,很讓他服氣。

    三個人搶著佔用時間,十分鐘很快用光了,武小磊抱著一堆東西,在安全地通過檢查後,他回頭看送他的三位,余罪在狡黠地笑,李逸風喊著保重,袁亮在默然無聲地招手。

    三個形象同樣的高大,在那一刻,鐫進了他的心里,于是他笑著,沒有一點恐懼地走著,進了鐵門後的深牢大獄。

    “哎……咱們這真是閑得蛋疼啊。”袁亮上車時,自嘲地道了句。

    “我沒疼啊,是你們叫上我的。”李逸風表白著。

    “就疼這一回了,說不定都沒機會了。”余罪道。

    車開時,換上了李逸風開車,袁亮卻是被余罪的話听得心里咯 了一下,過了元旦余罪這個掛職于部就到期了,要回市里述職了,這時候還真有點不舍了,他嘆氣道著︰“最終我們還是沒有全部拿下來,七例案子,啃下來三起。你這個神探一走,我這個大老粗可要抓瞎了。”

    “袁隊,你搞錯了,神探這個詞本身邏輯就是混亂的。”余罪道。

    “什麼意思?說來听听?”袁亮好奇地問,一直以為余罪不敢以神探自居,敢情有原因。

    “既然有,那就是無所不能了,還需要嗎?既然,那考驗的是一個人的細心、耐心和恆心,在這個上面誰也不神……真要被扣神探的帽子,那就離栽跟頭不遠了,許平秋栽過,馬老也栽過,找到真相的唯一方式不是靠神,而是靠我們集體的智慧,這也是我們在和犯罪較量中佔絕對優勢的地方,因為我們的團伙更龐大,更專業,總會真知灼見出來,帶著我們找到真相。”余罪很正色地道。

    一說李逸風和袁亮哈哈大笑了,余罪一下省得了,趕緊糾正著︰“團隊……團隊,不是團伙啊,這詞概念差不多,只不是人為地定義褒貶而已。”

    “那你要到更大團伙里了,有什麼想法?我想,市支隊應該要你吧?”袁亮笑著問。

    “還沒想法,我就想好好松口氣,而且我還真不想于刑警,太挑戰人的精神極限了,那爆炸案你能想像得出,老公雇人炸房子,把老婆孩子炸死,自己帶著錢出去逍遙去……嘖,我得換換環境,否則心里會越來越陰暗。”余罪道,現在能理解馬秋林的選擇了。

    這是實情,袁亮深有體會,他無言地擂了余罪一拳,這些日子確實是辛苦了,轉著話題問李逸風,李逸風想了想,不確定地道著︰“我不清楚,我爸想讓我去省里,我媽舍不得,他們倆還在爭,所以不確定。”

    “真沒出息,還靠你爹媽。”余罪不屑地訓了句。

    “你連媽都沒有,你倒有出息啊。切。”李逸風挖苦了余罪一句。

    氣得余罪直揪他耳朵,車在路上扭扭歪歪,袁亮趕緊制止,這一路回歸,卻是數月來最輕松的一次旅行了。

    又是一年結束了,余罪離開縣刑警隊,在羊頭崖鄉呆了一段時間,接著就押著一車糧食回家過年,鄉里今年風調雨順,大量的糧食積壓,又給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連指導員王鑌也參加到這個行列里來了,糧加廠最終選擇和鄉里簽合同,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元旦過後,李逸風去向有了定論,既有成績又有功勞,李部長的路就好鋪了,給兒子爭取到了一個脫產學習的機會,手續放到了市公安局,而人卻要到警官大學深造,李逸風死活不想去上學,可最終架不住爹媽加上爹媽請來的所長和指導員輪番勸,無奈之下,還是走上了父母鋪好的路。

    他的路剛開始,而余罪的路卻似乎斷了,年前就有述職,述職完回原單位等待,可他從反扒隊出來已經沒單位了,年後那一批掛職下鄉的,大部分都接到了任命或者集中學習的通知,已經陸續安排新崗位了,可他,遲遲地沒有接到通知。

    掛職掛職,最終把自己掛起來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知道自己可能仍然陷在五原市那個人事的漩渦里,一個謎霧重重、錯綜復雜的漩渦里,即便他就真的是神探,也無法窺到其中的玄機,因為那個高高在上的層面,他根本無法接觸得到。

    什麼職責啊,什麼事業啊,什麼理想和信仰吶,還真不是你想獻身就有機會的。許多熾熱的心就是這麼慢慢冷卻的,慢地變得冰涼以至漠然。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最起碼余罪悠閑地過了個春節,過了好長一段沒有工作、沒有任務,光領工資的好日子,他倒希望這種閑適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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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14:0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思维的子彈 第01章實驗計劃

    西山省廳,六層,剛裝修過的辦公室,年前新配的電腦,新布的DDN專線,從主管刑偵事偵查的這位許處長的辦公室,可以直聯到各地市的支隊以及省廳所屬的各專業大隊,與以往相比,在信息化、實時化以及直觀化等方面,刑事偵查的腳步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又是一年過去了,剛剛閉幕的全省公安系統工作會議,剛剛閉幕了全省刑事偵查工作會議,許平秋終于可以向往年一樣,坐下來歇口氣了。

    不過似乎他沒有,坐在臨窗的辦公桌前,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資料,看得很仔細,仔細到字斟句酌,偶而不解,還返回來再看一遍,他偏黑的臉膛在初春的陽光下顯得很凝重,那皺起的眉頭,又濃又深,偶而撇嘴摩娑著下巴,似乎是煙癮犯了,在極力的克制著。

    坐在一旁的史清淮科長仔細端詳著這位從基層一步一步上來的領導,坦白地講,他對以前的機制和體制是持懷疑態度的,像面前這位許處長,工農兵學員,警校培訓|兩年就上崗,從專業素質的角度講不比普通人強多少,而且這些幾十年的老警察,都是從大抓大放大嚴打時代過來的,在執法過程中胡于蠻于瞎于的事屢見不鮮。

    隨著法制進程的加快,人治時代造就的這一代奇葩已經漸漸被時代淘汰,可如果沒有淘汰的,還碩果僅存的,那就是奇葩中的另類了。史清淮仔細研究過在全省有“神探”之名的許平秋指揮過所有的案例,他發現了一個特點,這位聲名赫赫的刑偵處長、全省刑事偵查總隊長,從來沒有躬身偵破過那怕一件案子,可他選拔出來的參案人員,卻偵破了大部分疑案、懸案以及轟動一時的大案。

    他知道,這位領導勝在眼光過人。

    于是這個他精心準備的計劃就擺在許平秋的桌上了,他想,興許這位處長能有和他一樣的眼光。

    嘩嘩的紙聲,翻過了最後一頁,許平秋放下了計劃書,沉吟著,看著計劃書上那個草擬的名字《刑事偵查特勤支援組織構想及培訓計劃》。

    他摩娑著,看著史清淮,這位三十年許,警官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窩在省廳已經數年了,主管犯罪心理學研究,這個偏門學科即便在現時的刑偵偵查的實踐中也沒有多大用武之地,于是年華漸老,青春不在,三十多歲,恐怕要止步于科長這個位置了。

    “小史啊,咱們打過幾次交道,我這人說話直,那我直接問你,你的動機是什麼?”許平秋道。

    面對許處長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史清淮直道著︰“我想走出去,走出去的結果可能踫壁,也可能走得更高,不過如果死守這兒,恐怕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好,這是實話。那我再問你,這個構想,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它的實踐性又有多大?你注意一下啊,在咱們現行的體制內,你也知道,各地的協調辦案都難得多,別說你這樣橫豎往人家的盤子插一杠了。”許平秋道。

    這也是實話,刑事偵查已經細分到每個刑警隊的責任片區,對于外來者的于預,恐怕誰也不會高興。有時候甚至出現這樣一個怪圈,我寧願我責任片區里的案子懸著、壓著,也不會向上級匯報有多大的危害。

    “所以才叫‘支援,,而不是代辦,其實大家糾結的就是那點功勞,只要沒有花落別家,還是有可能的。”史清淮道。

    “呵呵,你說得輕巧,我到那兒找那麼多雷鋒,光講奉獻,不要待遇。讓你于,你願意呀?”許平秋笑著道,這個模式構想可能很好,但它的實踐性就值得推敲了。

    “那就是政治處要考慮層面了,許處長,我是單純從提高刑事偵查水平的方面考慮的,也就您說的,要想做好一件事,那你的思想首先得純粹。”

    史清淮道,看著許平秋似乎有點動心,他排著自己的理由︰

    “從犯罪的角度講,這些年的犯罪趨勢向團隊化、智能化、科技化方向發展很明顯,我剛剛看過南方一例販毒案子,他們團伙的頭目是個自學成材的藥劑師,下面組織分工很嚴密,有負責通訊的、有負責武器的,有負責轉運的,而且犯罪的手法也很讓人贊嘆,他們組織地在南部沿海,而他們的市場卻在歐美,這樣跨省、跨境、跨國的案子已經屢見不鮮……試想一下,恰恰我們內部的嚴密分工,限制了我們對類似這種犯罪的偵破效率。”

    一說到案子,許平秋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史清淮停下時,他下意識地道著︰“往下說

    “比如,讓我們刑警和特警的大老粗,恰恰對付的是精通電腦和各類通訊的犯罪分子,那可能會是一種什麼情況?再比如,讓我們精通資金追查的經偵同志,遭遇到了對方有組織的武器對抗,又會是什麼情況?現在犯罪不是單一性的,而是復合型的,我們各警種協調速度,直接決定著偵破的效率,而現在對速度要求幾乎是苛刻的,很可能在我們協調進行中的時候,嫌疑人已經逃之夭夭了。”史清淮道。

    這就是所謂的擒賊難擒王,往往深居幕後的頭目,被繩之以法的機會不多,因為那些作奸犯乎的嫌疑人,同樣深諳警察的工作程序,對于他們,總能找到足夠多的漏洞可鑽。

    “理論是可行的。”許平秋沉吟道︰“如果有一個或者幾個這樣的支援小組,能在案發第一時間里對于犯罪模式、偵破方向、甚至嫌疑人的大致範圍作出準確判斷,對刑事偵查水平的提高很有裨益

    “對,特別是針對一些突發性案件,高智商犯罪案件以及需要不同專業領域知識的復合性案件……簡單地舉個例子,現在全國民間借貸引發的刑事案件不少,要偵破這類案件,首先得了解資金的操作的方式,而且還需要懂一點他們的運作模式,同時還要提防他們和黑惡甚至境外勢力相勾結,這不是我的單獨的一個警務單位能處理的,普通人可能連利率都看不懂。這種案件如果有類似的外來支援,最起碼,可以在第一時間看清整個案件的脈絡,然後再對癥下藥,少走彎路。”史清淮道,期待地看著許平秋。

    “原則上我同意。”許平秋拍板了,史清淮一笑時,他又潑著涼水道︰“設想和實踐是兩碼事,說服廳長和廳領導班子,這個事不難,難的是,你從那兒能找這樣的黃金組合。”

    “我們全省數萬警力,這個問題我覺得不算大。比如現在正進行的警官培訓|班,應該就有這樣的人吧。”史清淮道。

    “相信我,那里面不可能有你想找的人。”許平秋異樣地笑了。

    “能告訴我原因嗎?”史清淮一下子沒明白。

    “心里揣著升職的人,怎麼可能躬身辦事?工作只是他們謀取個人利益的一個方式而已。”許平秋道,很不屑,但肯定大多數時候不會錯,難道現在誰還期待憂國憂民的人遍地都是?

    “那應該怎麼樣找?”史清淮請教著。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應該從以此為樂的人中間去找……”許平秋道,他說了句史清淮沒听很懂的話,還未發問,許平秋拿起計劃道著︰“這個設想很好,我可以納入到今年的刑事偵查工作規劃中,你準備一下,作一個更詳細一點的資料,咱們一起向崔廳匯報一下,只要領導班子討論通過,我全力支持。”

    “謝謝”史清淮起身,躊躕滿志地敬禮,接過報告。

    其實內心熾熱,總想成就點事業的人不是沒有,只是被日復一日的繁瑣消磨殆盡了。

    許平秋看著興沖沖走的史清淮,他如是想著。

    坐下來時,他又否定自己這個定論了,其實大部分還是想著混吃等死的人,理想是看詞匯,不會是現實的。他無所事事地翻開了電腦里,去年新晉一批刑警,流失的補充的基本持平,他挨著點過每一個履歷,馬上又點了關閉,很多人根本無甚可圈可點之處,進隊後很快會成同質化的一類,就即便離開,那原因也是出奇的相同。

    無非是想離開這個環境,找一個更安穩和收入更高的位置而已。

    驀地,他點到了一個舊文件夾,那個文件夾是加密的,密碼是當時案件發生的時間,一眨眼都快兩年過去了,他輸密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記憶力是如此之好,根本就是下意識地打開了,然後那一群奇葩隊員,像一直就在電腦里藏著一樣,驀地出來,惹得滿臉笑意,皺紋頓開。

    嚴德標,當時還在超市偷吃,這家伙身上有股賊性,這輩子改不了了。

    豆曉波,相對老實點,現在已經到機場工作了,行李安檢上,禁毒局在那兒設了一個點,那是個相對清閑的工作。

    張猛,流失了,許平秋嘆了口氣,關閉了他。

    熊劍飛,是個好苗子,可惜有點愣,這輩子只能混在沖鋒一線了。

    駱家龍,信息中心,估計已經和朝九晚五的同質化了。

    孫羿、吳光宇,這兩位對車部件的認識超乎尋常,太投入了,反而于不了別的事。

    董韶軍,已經安身在二隊了,他的專業無可替代。

    汪慎修,許平秋凝視了良久,無言地關閉了他的頁面。

    余罪

    許平秋又看到他的照片時,笑了,笑著暗道著,這個兔崽子真沉得住氣,被晾著已經三個多月了,工作安排暫時沒有、進修培訓也沒通知、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早就上躥下跳找工作尋門路了,偏偏這家伙不是一般地淡定,他估計要沒有提起的話,余罪敢一直坐在家里。

    也不是沒地方去,可以把他扔在二隊沖鋒去,不過那樣許平秋覺得有點浪費。也可以放到個刑警隊,他這水平當個小隊長綽綽有余,不過許平秋仍然不放心,他太了解這個人的心計了,也許用不了幾年他敢成為一個出類拔粹的黑警察。而且呀,回來住個培訓|班提一級到其他警種也不可能了,他如果在名單上,估計過不了市局王少峰那一關。多少人等著呢,就沒人了也輪不到他。

    他的安排還在研究中,準確的情況是,王少峰局長想就地轉正,把這位讓他鬧心的小警永遠放在羊頭崖鄉派出所無私奉獻去,不過這一次遭遇到了許平秋的狙擊,他啟動了特勤征召條例,直接提走了這個人的人事手續,因為此事兩位老同學還犯毛病了。

    于是余罪就被掛住了,掛了好幾個月了。

    很多事就是這樣,晾著晾著就涼了,放著放著就忘了,再好的苗子也要荒成草了,

    這個人應該動了動了,許平秋想了很久,他拿起了電話,拔了史清淮,語重心長地道著︰

    “小史啊,我想起幾句話來得告訴你,省得我忘了提醒,這次如果成行,你……你本人務必親自上門一一邀請,我們可能給不了基層于警更多的待遇,但必須給他們足夠多的尊重,還有寬容,而且,我希望你親自帶隊,不要假手于人,如果你能組合出這麼一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隊伍,那對我們的刑偵工作是有相當大的益處的………我推薦給你幾個人,你可以嘗試一下。”

    他想到了很多,說得缺乏邏輯,第一推薦名字居然是︰嚴德標

    “同志們,我們今天就講到這兒,希望大家抽時間把留下的作業認真作一下……提醒一句啊,各位都是即將走上領導崗位的人,結業儀式的時候,市局領導將會來現場和大家討論的……我希望到時候,別冷了場啊………”

    省警體訓多功能會議廳,市局政治處宋應照結束了當天的馬列課程,夾起了書,和大家道別。

    滿座都是警服鮮亮同行,結束的話引起了一陣躁動,估計沒人听老師的安排了,交頭結耳的、竊竊私語的、還有和為數不多幾位女警眉飛色舞的,老宋看了眼,稍稍有點不悅地夾起書離開了。

    “宋老師,您慢走。”

    有位年輕的小伙,幫著開門,很謙恭送他,讓他的心情突然又好了幾分,笑著對小伙道著︰“解冰呀,每天都是這麼送我,你不嫌煩,我都嫌煩了。”

    “就煩,也還是要送的,您是老師,又是前輩,這是起碼的禮節問題。”解冰很禮貌地道著。

    “未必呀,現在什麼課都沒什麼人听,就這政治課,恐怕很少有人能听得進去呀。你對信仰問題怎麼看?”宋應照隨口問著,他很納悶,解冰這個年紀,關注什麼也不應該關注這些在年輕人看來已經落伍的事。

    “有信仰才會有人生的目標,和歸宿感,我覺得信仰之于精神,就像O之于人體一樣,可以忽視它的存在,但你無法否認,它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解冰道。

    宋應照異樣地又回頭看了眼,似乎在斟酌這孩子的話是不是刻意恭維,不過看著不像,那一張帥氣而虔誠的臉龐,他突然問︰“那你作為刑警,在不避免地接觸著社會陰暗面,你信仰什麼?”

    “我信仰人間正道,邪不勝正。”解冰道。

    依然是一副帥氣,但卻顯得有點稚嫩的表情,老宋笑了笑,拍拍解冰的肩膀道︰“保持你的信仰,別讓其它東西改變了它,這樣的信仰可不多了。”

    進電梯了,老宋燦然一笑,示意別送了,解冰咀嚼著這句話,不過看樣對他來說或許並沒有什麼改變的必要。

    學員陸續出來了,這一屆是全局各警種中的後備及掛職煆練人員培訓|所說最多的自然是分配的去向,在這個群體里,理想和現實都是同樣豐滿的,有警官大學學歷的、有特招的、還有很多很多,或許去向已定,根本不關心的人。

    比如李正宏就是一位,他出來時,嚷著解冰等著,相攜的幾位魚貫而出,警校同一屆的學員,尹波、歐陽擎天、武建寧都在其列,這幾位雖是省警校不入流的學校畢業,可滿座警官大學、警察學院畢業的都未敢小覷,一個小警校生,工作兩年直接和他們打拼多年坐在一起,本身就說明很多問題了

    “晚上到什麼慶祝一下,我坐東。”李正宏邀著。

    “憑什麼你坐呀?我來。”尹波不服氣了。

    “咱們班長來,前提條件,必須把剛泡的女朋友帶上,讓兄弟們過過眼。”武建寧提議,惹得一于朋友附合,歐陽擎天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勉為其難答應了,剛泡上了一位省稅務局的一位,正熱戀之中,說著他和朋友們小聲道著奇聞,其實後來最牛逼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駱家龍,居然把省腫瘤醫院院長家千金給勾走了,第二呢就是汪慎修了。

    這個窮屙華麗麗地一轉身成土豪了,讓這群官二代也就嘆吶,這可得賣身多少回才掙得到吶。

    說著謔笑著,眾人邀著解冰,解冰听到時,替汪慎修正名道著︰“你們別胡亂猜測,好歹也是同學呢,我覺得汪慎修心高氣傲的,不是那種人。”

    “那你看得出來?要是提拔我當局長,我賣身都無所謂。”李正宏玩笑道。尹波打趣著︰“喂,正宏,你考慮清楚,咱們上司差不多清一水爺們,你賣身不行。得獻菊。”

    眾友皆笑,解冰卻是有點不好意思听這種玩笑,眾人知道他向來臉皮薄,和安嘉璐的事後來沒下文,別人一提男女問題他就臉紅,別說接受男男話題了。之後倒沒人觸他這個心結了,說話著、下樓著轉到了另幾位奇葩上,那一屆的妖孽不少,很多都去了二隊,而且鼠標據說混得也不錯,說起來讓這于有背景的同志們大嘆時運不濟了。

    咦,還有一個最奇葩的,歐陽擎天想起來了,直道著︰“對呀,你們誰听到余罪的消息了沒有?這家伙去年風光得厲害,上刑偵論壇了,怎麼今年沒音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像他那號直接把領導拉下馬的貨,誰敢要?一拉還是一片。”李正宏說了一個最簡單直觀的判斷。尹波湊上來小聲道︰“對了,我听我爸說了,這次往上提,壓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余罪,不提不掛好幾個月了。”

    “按理說,余罪這次應該能升上來啊?偵破好幾起大案。當二隊隊長都能上會討論了。”解冰道,甚至有點替余罪叫屈了,盡管他對此人不齒。

    “掛職煆練你不懂,考核條件,轄區內沒有發生重大責任事故,掛職期間沒有發生違紀行為、考核的各項指標等同于治安、戶管、刑事等指標。”武建寧掰著指頭道著︰“簡單地講,就是你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事也沒于,就是優秀、合格……反正你于得事越多,哎,那就不對了,那說明你的治安防控不到位,發生治安、刑事案件了,對吧。”

    “所以呢,他的考核還是倒數第幾。”尹波笑道。

    歐陽擎天也笑了,他補充著︰“不過也別說啊,這賤人是夠凶的,跨了好幾省追逃,這麼不要命的,想往上爬。”

    “累死丫的,也得趴著。”尹波道,幾近不屑。

    解冰不說話了,他突然發現,在二隊他沒有成功地和那些隊員溶為一體,卻和原來的朋友們有裂隙,他居然對那個坑過他錢的余賤人隱隱地有了幾分好感,直覺得那賤人,倒比原來這些朋友有血性的多了。

    他在想,如果那次被襲的是自己,絕對不會有人為他討回那個血淋淋的公道和痛快

    “想什麼?解冰?哎對了,晚上來你來不?要來叫上你女朋友,別以我們不知道啊,你把省熱電總裁家的小棉襖給穿上了。”尹波道,惹得眾朋友一陣奸笑。

    解冰知道這事瞞不過眾人,他訕訕地笑著,正想著怎麼解釋的時候,有人吹著口哨,有人擠眉弄眼,有人推著他,在門廳之外,慢慢搖下的車窗里,有位女人在招著手,蜷著長發、戴著墨鏡、摘鏡時嫣然一笑,笑得很驚艷。

    “各位,原諒我見色忘友啊,好容易有幾個閑功夫,我得陪她,你們靠邊……”

    解冰找到了一個充分的理由,踱著步快步走了,引起一于羨慕嫉妒的朋友頻頻向那位女人做著鬼臉,大聲邀請著。

    “他們都是你朋友?要一起慶祝開個pARTY也不錯嘛。”女友笑著道,向著那幾位招手示意。

    “走吧,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學員而已。”解冰道。

    車走時,他看了眼出入鮮亮警服的同行,異樣地回憶起了那青蔥的警校生活,異樣地想起那幫子經常吼著兄弟歌的賤人,似乎比他們這一拔官宦之家的朋友更顯得親切。

    變了,變了很多,他放棄了高傲、放下了身架、甚至放棄了曾經相信過的愛情,他依然覺得自己的生活缺失了點什麼。而且那些失去的總讓人眷顧,而得到的,卻如此難以言歡呢?

    他看了眼身邊的女友,如是想著,又意外地想起了,那個鐫在心里的名字,一個是冰山騎士、一個是烈焰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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