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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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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書欣] 危險拍檔(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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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3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19章 心驚人怵

    這兩輛車小木認識,就是把他從漢中市帶回來的,可住了近一周的這個地方他卻不清楚,此時才看到全貌,似乎是郊區的一處別墅樓,統一規劃,專售土豪的那種,坐南朝北、依山而建,相當有氣勢。屋】不過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他動容。幾眼掃過,不經意間,目光被一位女人吸引住了。

    就是那位剛才斟酒的女廚,正如他所料,根本不是廚師,兩車未動,就是等她出來,這一出來,車上幾位打手的眼光都被吸引過去了,那飄飄的長裙,像這個夏日里一股清涼的風,吹拂過觀者的心田,深黛色的裙子,繡的是某種民族圖案,配的是亮銀的外飾,與她雪白的冰肌成了鮮明的對比。

    像莊重里,帶上了幾分妖嬈,讓人崇敬,卻不疏遠。

    像肅穆中,多出了幾分俏皮,乍看高貴,再看親和。

    她款款地上車,坐在了前車里,車門閉的一剎那,小木看到了一只精巧、造型優雅的高跟鞋,一下子沒有分辨出是那個品牌,不過讓他感覺很可惜的是,這樣那怕就領到一線城市峰會上的女人,怎麼會自甘墮落,混跡在傳銷的圈子里?

    車啟動了,小木明顯地听到了幾聲噓聲,那是這一干打手,被撩起心底欲望、又重重跌回現實的聲響。

    “很高大上哈。”坐在後排的小木顯然是最清醒的,他如是道。

    前排兩位打手回頭看向他,一個蒜頭鼻子、一個豁嘴牙子,加上開車的張狂那 亮的腦袋瓜子,這哥仨成絕配了,兩人似乎不想讓小木提及這位美艷女人一樣瞪了眼,蒜鼻大腦袋的罵道︰“這是你能想的人麼?穿了身西服就把自己個當老板了?”

    “啥高大上,高大上是形容女人的嗎?”豁嘴說話漏風,斥了小木一句。

    小木笑著,很文雅地解釋著︰“高大上的意思應該這樣解析︰個高、胸大、能上!”

    車驀地一個趔趄,禿蛋油門沒踩穩,兩位打手一嗤,紀律就再好也沒憋住,仰頭哈哈淫笑,這個解釋,看來很中兄弟們下懷啊。

    “我說禿蛋,你從那兒揀這麼個貨,真特麼有意思啊。”豁嘴笑著問,那蒜頭鼻一笑鼻頭就顫,也附和著︰“說的不錯,兄弟,不過對著何老板別說啊,小心他給你上家法。”

    我⺪了,人都沒認全,都當成一家人了,而且這家子口風甚緊,問美女叫啥,豁嘴告訴小木一個蛋疼的名字︰夢露。

    不用說,看來傳銷工作者多使用藝名隱藏身份傳言是真的,小木未敢深問。

    那兩位卻是興致起來了,偏偏這時候,禿蛋張狂開始守紀律了,提醒著幾位少扯嘴皮子,叫的也是綽號,蒜鼻大腦袋的,就叫大頭,豁嘴兔唇的,就叫大嘴。

    不讓說話,小木不樂意了,反提醒了他一句︰“哎禿蛋,你說我們啊,看看你,露著這麼個光腦袋,不怕誰認出你來……你丫可是有案底的。”

    “對對,禿哥,戴上……何老板吩附過了,務必注意安全。”大頭道,他似乎對剽悍的禿蛋很有敬意。

    禿蛋隨手扣上太陽帽、戴上了墨鏡,貼了綹假胡子,然後有點生氣地訓斥小木道著︰“別特麼禿蛋,禿蛋叫啊,老子是沒有大名怎麼著……听見沒有,說你呢,林子。”

    “听到了……這人一闊臉就變啊,看來禿蛋升級了,不讓叫禿蛋了。”小木笑著道,一支身問兩位打手︰“你們知道升級後的禿蛋,是什麼蛋?”

    “什麼蛋?”蒜鼻大頭愣了下,明顯反應過慢。

    “跳蛋。”小木道,一回身,正襟危坐,坐正了。

    倆打手笑得直噴口臭,氣得張狂使勁砸方向盤,惡狠狠地又是老一套威脅了,等著老子弄死你;小木回了,得性,現在把自己當老大啊,你配麼?禿蛋有點怒了,直道著,小子,你誠心惡心我是不是?小木說了,絕對不是,不過肯定是故意的,氣得禿蛋放狠話了,可他低估了小木的反感情緒,文雅人粗俗了你想像不到有多粗,小木說了,你裝個鳥,別以為嘴上貼毛,人就很吊了啊,頂多像吊!

    比拳頭小木誰也不敵,可耍嘴皮小木可是以一敵百,幾句刺激,硬是把張狂氣得不敢接茬了,那兩位卻是笑得直打顫,無形間和小木拉近距離了,那小話說的,實在是消譴無聊的良藥哦……

    ……

    前車,何玉貴老板親自駕著車,後座美女似乎果真叫“夢露”,何老板直呼叫露露,開口征詢的就是她對這個人的意見。

    一句話,美女夢露贊嘆著︰“完美,太完美了,簡直無可挑剔……盧教授,你從那兒找這麼個人來,我從沒見過嗅一嗅就能分辨出真假酒的高手來。”

    似乎雙方的關系很熟稔,盧鴻博回看了眼,笑笑道著︰“說了你也不信,精神病院遇到的,這種人才,我綁也得把他綁回來。”

    “是不是?”夢露美女詫異了,一愣,秀眉蹙眼的更添幾分風姿,恰恰老盧回頭,被這風姿吸引,情不自禁地伸出指頭要去挑逗,被美女吧唧打掉了,那美女斥他道著︰“信不信我讓何老板動家法啊?”

    “老盧,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正常,還是瘋點我能接受。”何玉貴斥道,這位盧教授一瘋了就干正經事,可正常了,就要干胡事了,十八歲到八十歲的,只要是女人,他就不介意調戲一下。

    兩人一提醒,老盧訕笑了笑,收回咸手了,他思維似乎有點混亂似地問著︰“你剛才問什麼?”

    “我問,真是精神病院出來的?”夢露問。

    “那能有錯,我、林子、禿蛋,縝密策劃、然後猝然下手,演了一場現實版的飛越瘋人院,你們是不知道有多刺激,我左沖右殺,連續沖過了十幾個人的阻攔才成功地跳到車上……”老盧不知道是不是又瘋了,形象地描述著飛越瘋人院的經過。

    “嗨,打住……露露,你問什麼來著,你直接問他,不知道他說不清楚啊。屋】”何老板提醒著,夢露直問著︰“我是奇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精神病醫院?老何,你查了麼?”

    “查了,沒錯,林木生……有這個人,沒什麼案底,好像是個大師傅。”何玉貴道。

    要是個廚師,似乎就讓夢露容易接受多了,那衣著、那姿態、那帥氣,實在讓她嘆為觀止,真不相信這樣的人居然會在精神病醫院,老盧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直道著︰“我干這行二十年,相過的人那個錯過?我判斷就是個騙吃混喝的主兒……你們都瞧見了,一身新衣服上身,得瑟得就跟什麼似的……這號好吃懶作的年輕人現在太多了……這小子有點妄想癥,老覺得自己有個億萬家產的老爸,在精神病醫院,張嘴就行賄醫生……我告訴你,什麼禮儀、怎麼說話都不用你們教。”

    老盧把這個人說成了騙吃騙喝的主,要是個騙子,那和傳銷似乎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誰也沒發現,盧瘋子說話的時候,眼楮里閃著戲謔,似乎別有隱情哦。

    “可授課呢?沒有三五年功夫,你讓他上場行麼?別搞砸了?”夢露猶豫地道,似乎不太敢相信盧瘋子的話,何老板也說了,這不,今天帶他去見見世面,過過場面,要真像盧瘋子說的那自然是好,如果怯場,那就得另作打算了。

    “何胖子,你特麼別不相信我,擱十年前你還在工地偷鋼管呢,不是我眼光過人,你能有今天?”盧瘋子一听兩人不信他,有點怒了。

    好像怒得很有中氣,何老板趕緊道著︰“那是,那是……我們這碗飯,還不全靠幾位大講師的嘴皮子,您放心,一切按您的安排來。”

    “穩妥為上,我倒也想看看,一個行外人,怎麼就能達到咱們大講師的水平。”夢露道,話里明顯還有點懷疑。

    “那準備好迎接驚喜吧。練三五年出來,那能叫天才?”

    盧教授燦然一笑,回頭給夢露美女送了個曖昧的眼神,那賤賤一笑中的風情,直接被美女一個夸張的嘔吐姿勢給擋回去了,何老板瞧見了,哈哈一笑置之……

    出渭城、過平陵、通店張、進禮泉縣境內,一路上木林深注意著路標指示,不過可惜的是,對于他這位海龜真是留級生都不如,愣是沒搞清自己在什麼地方,沿途貨車居多、山勢威武,道路蜿蜒,偶而所見幾處缺少的灘涂,粗礪的砂石,料峭的土崖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和他已經熟悉的雨碎江南、千里煙波里的印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目標的,禮泉縣,行程百余公里,用時一小時四十分,駛入縣城,在一處標著文化宣傳中心的樓前泊下,下車進場卻又是一個場景。

    那位胖胖的何玉貴沒有動,張狂也被留在車上,老盧帶著夢露,加上兩個打手,簇擁著小木往場里進,老盧邊起邊安排著兩個打手,進場看就成,不許說話,屁也不許放一個,敢破壞規則,直接摁住揍!

    自然是警告小木,夢露只覺這話不妥,回頭想安慰小伙一句別害怕時,卻不料小木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微微一笑,笑不露齒,那表情竟是對老盧的安排一點異議也無。

    來接的一男一女狀極恭謹,鞠躬先到九十度,握手不過兩下不抬頭,那規格像迎接著欽差,誠惶誠恐地,而且對盧教授、楊夢露講師溢美之詞不絕于耳,又是翹首企盼、又是日思夜想、又是聆听教誨的,能把你全身听出雞皮疙瘩來。

    對,權威,傳銷無形中要制造上一級的權威,這是維持組織嚴密的必由之路。

    聚會的地方在頂層,到此方知是周日,租下了一間空會議室,饒是小木心理準備充分,不過在進門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黑壓壓的上百人,齊刷刷地一鞠躬,齊聲喊著︰盧教授好,楊講師好。

    親熱握手,瀟灑踱步,掌聲相伴,盧教授像一位布道者檢閱他的信徒一樣,在人群的方陣里隨意走著,就像是進入這種環境他變了一個人一樣,那位自信,那種微笑,感染著每一個人,邊做著這些,他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我必須承認,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類似的考驗。總是被你們堅韌不拔意志,勇往直前的斗志,和迎接挑戰的精神感動,這一點昭示給了我一個真理,那就是︰沒有人能阻擋我們的成功。”

    目光,隨著他的身影在動,他緩緩地,帶著憂郁的聲音說著︰

    “可以說,我比你們在座每一個人都成功,可以隨便坐帶著全景天窗的豪車,可以品嘗五湖四海的美味佳肴,可以住我喜歡的房子,也可以給我的父母、我的兒女,我的愛人最好的生活……我知道,你們眼中、你們心里都有一顆仇富的種子,但我要告訴你們是,你們的仇視絲毫改變不了富人的生活,你們在他們的眼中就像草芥、就像泥土一樣不值一提。”

    這是,要把听眾的心理打到低谷,制造落差……木林深如是想著,從心理學的角度上講,一個由高到低的落差,會讓人很沮喪,這似乎對說教不利啊?而且怎麼看,也不像在蠱惑人啊,倒是想對人當頭一棒似的。

    容不得他思考,講演向縱深進行,劇情發展出乎意料,盧鴻博像在尋找目標一樣,突然在一個年齡較大的人身邊停下,側頭問他︰“我想你應該有過打工經歷吧?而且干得還是最重的活……裝卸?”

    那位中年男,愕然點頭,像驚恐一樣顫聲道︰“是!”

    “那我很清楚,你是怎麼過的,一身泥,一身汗,勉強吃飽飯;給不了妻兒更多,別提報答父母和養育之恩了……我想,你會有很時候有這種感覺,想哭都哭不出來,因為你身上沉重的負擔遠遠大于你的能力,那怕拼了命想努力,得到的也只有蔑視、侮辱……沒有人把你當人看。”盧鴻博道。

    那位中年男瞬間淒苦,可能恰恰點到了他的痛處,他深深低著頭,下意識的抹了抹眼楮。

    “你。”盧鴻博又點到一位,女人,二十七八歲,面容嬌好,那女人一愕,盧教授已經看穿她似地道著︰“當過文員,在那種枯燥的環境里出賣過自己的勞動……看得出你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但是,我為什麼覺得,你的付出的感情,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呢?”

    那女人下意識地抽了下鼻子,盧教授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所有的感情都要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貧窮夫妻百事哀,從古到今都沒有變過,那個男人放棄你,是他一生最大的錯誤。”

    那女人一抽泣,瞬間挺直腰了。

    這一刻木林深突然明白了,這個盧瘋子玩得是眼光,憑著細技末節判定一個人的身份,再對癥下藥,極力地貶低他們曾經的身份。

    這是心理戰,也是全場驚愕到無以復加的原因,因為沒有人能一眼就點出陌生人的過去。

    “做小買賣的,對嗎,沒有少被城管追打吧?”

    “……你應該是剛大學畢業吧?處處踫壁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來自污染最重的鄰省,下坑挖過煤吧?腰都佝了……”

    他一一點過,絲毫不留情面,總是把每個人、每個曾經職業的苦楚無限放大,再點出每個人最痛苦,最無助的感覺,共鳴隨之產生了,很多人開始用不友好的眼光看他。

    該轉折了,小木心里默數著,十個人差不多了,鎮住全場了。

    老盧轉折瞬間開始了,他突然很亢奮地道︰“不要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的很清楚,是因為我體驗過比你們更重的痛苦,囊中羞澀、遭人冷眼、處處踫壁、甚至被毆打,被侮辱,被像牲口一樣趕著去干活,就為了養家糊口……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些痛苦只能壓垮那些懦夫和膽小鬼,在一個勇敢者的心中,痛苦,是他最大的動力,也必將會成為他的財富……”

    “不要覺得自己毫無價值,桑葉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絲綢、泥土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堡壘、樹木在天才的手中會變成殿堂……這些不值一提的東西,經過人手的創造,會成百上千地提高自身的價值,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使自己身價百倍呢?”

    “告訴我,在我沮喪時,我該怎麼做?”

    盧教授說到高潮了,這一聲動情的聲音,引動了全場情緒,百人團隊齊齊喊聲︰“我引吭高歌。”

    “悲傷時。”

    “我開懷大笑。”

    “病痛時……”

    “我加倍工作。”

    “恐懼時……”

    “我勇往直前。”

    “窮困潦倒時。”

    “我想象未來的富有。”

    “……”

    木林深傻眼了,連他也在下意識地跟著默念著這幾句耳熟能詳的話,他猛地省悟,這是已經重復上千遍的《羊皮卷》,盧鴻博僅僅是觸發了信徒已經深信不疑的勵志警句,這樣同頻、同聲、同心協力一出來,沒有誰還能自己的思考空間。

    “媽勒個逼的,瘋了,瘋了……”小木意外地心里爆著他剛學的粗口,這群情激動的、這聲情並茂的、這整齊劃一的,讓他想起來了精神病,那一群瘋子發作的狀態,而此時更甚,有超過上百人的瘋子就那麼站得直挺挺地,像宣誓一樣莊嚴肅穆。

    對了,就一直站著也是一個技巧,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身體上的不適會分散你的注意力,進而影響你的思維集中,這時候,是最容易被洗腦,產生從眾效應的時機。

    掌握這個時機的人,第二位講師就順理成章出來了,楊夢露重復了一遍倍增效應,用復雜的公式無懈可擊地證明,三千八百塊在六個月之內爭足十一萬的可能性,有了盧教授利眼如刀的鋪墊,這一切都顯得自然而然,因為不名一文而奮斗、因為奮斗而吃苦、受累、最終選擇正確,花三千八百塊,通過自身努力,可以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對了,這是申購會,盧教授第一個申購,申購最大限額十份,當場交錢,收錢的大區經理動情地向盧教授幾鞠躬,最漂亮的盧講師申購的五份,當場交錢,她用女性最熱切的眼光看向盧教授,激動到臉色潮紅地告訴大家︰“……我相信盧教授,我相信我們的事業一定會成功……十年前我還不如在場各位,是一個普通的糕點師,是盧教授帶我走上了成功的路……我一輩子感謝他,而且會一輩子支持我們的詩美直銷事業……”

    有時候特殊場合,女人的殺傷力要更大一點,特別是成熟、知性、富有、風姿卓約的女人,對于那些荷爾蒙分秘旺盛的男人幾乎是致命的,一曲《我可以抱你嗎》輕哼而過,那些迫不及待申購的成員,會受寵若驚的被楊夢露講師深情擁抱,可能有些根本沒有被美女青睞過,都激動的在抹眼楮流淚了。

    “厲害,這是一對雌雄雙騙啊。”

    小木暗暗在心里下了一個定義。他瞠然地看到了一個講座的收獲,有七八十人申購了叫什麼詩美的產品,有的人申購還不止一份,現金、刷卡均可,那大區經理收錢都收到手忙腳亂了。更特麼離譜的是,有幾個沒錢,咬破指頭寫下帶血的保證書,十天里至少完成五份,完不成他要自罰當街裸奔。

    有勇氣就有收獲,這位渣男也得了楊夢露美女講師的一個擁抱,他激動到跳上台發言了,不過孰無新意,只是把剛才羊皮卷的話,又慷慨激昂地重復了一遍。

    就這,仍然是群情燥動,滿場洋溢著一種病態的、瘋狂的氣氛,一直延續到申購結束,那些人像送神明一樣,鞠躬,等著神明上車;然後行注目禮,直到車影消失。

    下一站,另一個縣城,听打手講,那兒幾個b級經理招到快五百人了,不過不是詩美,好像叫大陸陽光什麼的。

    一旁听到的小木已然是心驚膽戰,他怎麼也沒想到,還是小覷那個有點不正常的盧瘋子,如果這樣的話,那意思他是不同傳銷組織的總講師,因為這個發現,他對自己隨之而來的處境開始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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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3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0章 逼上絕路

    千里之外,濱海。

    市公安局信息處理中心,臨近下班的時分,綜合值班台的自動接收傳真機嘀嘀響著,一封帶著外事處協查回執的傳真件,慢慢地噴吐而出。

    接機員按部就班處理,拿著傳真匆匆奔向信息中心主任的辦公室,省廳外事處的回執,多是涉及跨國案件的信息,有專門的處理渠道,主任看到的卻是一個留學生的履歷,他隨即簽發︰交402專案組處理。

    在濱海這個龐大的城市,各警種每年組織的各類專案組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但在信息中心的備案可以查到,接機員發出信息,不多久,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位沒來過的帥哥拿傳真件了。

    他簽的名字是︰郭偉。接機員隨口問這里的同事關毅青,那帥哥隨口說著,當然認識,在同一個專案組,說到此處,他掃了一眼傳真件,卻是連下文也沒了,使上傳真件匆匆跑了。

    奇怪了,一個普通留學生的履歷而已,至于這麼驚訝嗎?濱海那年不得幾十萬這樣的人?

    這位奔走的郭偉,就是心理醫生馮長翔見過的那位,他收到的是陝北省廳的協查通知,按著線索往下查,沒想到查到了一個富二代被親爹整治的故事,他是按要求查境外記錄的,卻沒有料到,查出了讓他驚訝的東西。

    “嗨,毅青……毅青……”

    “咦,郭偉,你怎麼來了?”

    “報個裝備表,正好接到組里通知讓拿封傳真,就是咱們倆一起去查的那位木林深的。”

    “哇,這家伙不會在國外有案底吧?”

    “比案底還讓你驚訝。”

    “上車。”

    門口踫到了關毅青,這位市局信息中心的警花,這段時間正借調在402專案組掛職,嚴格說起了,陝省的案子和402專案組是橫向聯系的,她拿到了郭偉手里的傳真,坐在駕駛的位置,掃了一眼,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有意思吧?”郭偉笑著問。

    “哦,我明白了,木林深給他爸拿回來的林肯大學的野雞文憑,是故意氣他爸的……其實他在美國,是在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大學攻讀心理學。”關毅青恍然大悟,能查到的這種履歷假不了,而那種野雞大學的文憑,估計是花錢,人根本沒去。但是問題依然存在,她好奇地問︰“沒畢業?這坑爹孩子,怎麼學什麼都半截啊。原因呢?”

    “這個查不到,唯一能查到的是,去年年底回國,簽證還沒有到期。”郭偉道。

    關毅青拿著幾頁傳真件,很納悶了,富人世界她無從看懂,不過過得這麼任性,實在讓人不能理解啊,她道著︰“那你激動什麼?這半截文憑,和野雞大學的,有什麼差別,他還學過藝術呢,不也半途荒廢了。”

    “看這個簽名。”郭偉指著道。

    “toddlamb?蘭博,像第一滴血里的那個名字?”

    “什麼呀,toddlamb教授,任過全美律師協會理事,司法與犯罪心理學研究的權威,我在警官大學時候,導師給我列出的書單里,就有他的專著,叫《變態動機》。”

    關毅青愣了下,咬了下嘴唇,像是可笑地道著︰“你一學經偵的,看《變態動機》干什麼?”

    “那也屬于社會心理學的一種啊……別看我,你看他的專業?”郭偉道。

    “你考我啊?我的英語早還給大學老師了。”關毅青指著一堆英文簡歷,笑著道。

    “abnormalpscholog……譯出來是︰變態心理學,他是該專業成立二十一年,唯一的一位華裔學生,看第二頁,變態心理學一項專業評分是優。”郭偉驚訝地道。

    “還有學變態的?我以為只有刑偵上那些人才學這個。這是干什麼的?”關毅青道。

    “主要是研究人的心理與行為的異常,包括認知活動、情感活動、動機和意志行為活動、智力和人格特征等方面的異常表現。你指的刑事偵查是其中一個領域,更多的應用在精神類疾病治療……你不知道吧,fbi的入學測試,就有一項變態心理測試,一個深諳變態心理的考官,可從你的經歷、行為、表現、語言等等方面,測試出你有沒有任何與職業、道德、法律相悖的心理傾向……”郭偉侃侃而談。

    “得得,你說我也不懂,給他們傳過去吧……哎,對了郭偉,陝省那邊怎麼對這個木林深這麼上心?”關毅青好奇地問,擰著車鑰匙打著了火準備走。

    “根據脫逃另外一位的身份,那位打擊傳銷名單上的人,盧鴻博,他們是一起出逃的,所以我判斷啊,陝省應該是準備物色一位線人,這封傳真過去,恐怕他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郭偉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半拉子心理學未畢業的,肯定是最好的一塊頑石。

    “耶,這個富二代要倒霉了啊,呵呵。”

    關毅青笑了笑道,以常理度之,被警察物色上的人,恐怕就是這個結果,以經驗判斷,不管誰被物色,都不會有好結果。

    車駛出了公安局大院,兩人去向,在設在經偵局的專案組,這條剛剛收到的線索,在半小時後,傳到了陝省公安的一部終端上……

    ……

    此時的小木無從知道,他被另一個組織也盯上了,除了他不知道的身後,還有眼前的這些人。

    禮泉一行結束,直奔,南位鎮,南位結束,直奔西吳,當夜在戶縣入住,第二天又馬不停蹄奔向秦渡、雲揚,看著天色接近黃昏,今天恐怕要住在三原縣。因為一路表現相當乖巧的原因,此行的路線,大嘴已經告訴他了。

    從選址上講,小木不得不佩服這個傳銷策劃的心思,基層組織全部建立在縣、鎮一級,小組織十人八人,大組織三二十人,如果從地圖上看,儼然一副農村包圍城市的態勢,看來組織者是相當深諳基層組織的發展原則,全部選擇在警力薄弱、管理松懈的地帶。

    從組織上講,小木更欽佩這些人的手段,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聚成一個所謂的“大家庭”,在磨合成一家,而且男女不相犯,真不容易做到,他隨同盧教授在戶縣訪問過一個大型組織,那管理是相當好的,牙刷臉盆整齊劃一,床鋪是軍事化管理,租住的一幢三層樓干干淨淨,處處貼著標語。那些臉上洋溢著幸福表情的成員,真不像被騙進來的。

    睡得條件不好,不會,牆上標語寫著︰今天睡地板,明天當老板。

    吃得不好?也不會。他們會挺著胸脯說︰怕苦怕累,一輩受罪。不怕苦累,非富即貴。

    生活枯燥?更不會,他們會輪流出來講個笑話,或者來段唱歌朗誦什麼的,那絕對是一個溫暖集體的氛圍。

    相比于傳說中的“魔窟”,你參觀過後絕對是一個顛覆,不過小木清楚,這種情況可能被魔窟更嚴重,因為一個人被動的作出錯誤行為,和主動作出不是一個概念,而這些人,根本不存在半點被動的跡像。

    路程走了一半他才得知原委,這些都是已經洗腦完成的,就等著最後刺激一下子,完成申購而已,注意,申購是完全自願的,這里沒有偷,沒有搶,都是心甘情願掏錢申購。

    沒錢?

    那不是問題,帶頭的小經理會告訴你如何去朝家里要錢?剛畢業的學生呢,就說找到工作了,要安家。生意人呢,就說找到生意了,要點周轉金。實在不行就說自己大病一場,住在醫院呢……反正總有辦法教你,從父母家人和親戚朋友那兒借出來。

    怕上當?

    哎喲,瞧你土包子的,三兩千不夠民工一個月工資,吃啥虧,上啥當啊?你在這兒住多少天了?大家都是aa,管理這麼規範,要騙你早騙你了……這都不是我收錢,只有公司的大經理才能收錢,每月都給不同級別的經理發工資,能在乎你那點小錢?

    怕發展不到了下線掙不著錢?

    那更沒關系了,我教你,跟我學,同學、同事、同鄉、同齡、同堂,“五大同”里面總有你找的人,你剛起步,當然從熟悉的人里找幫手啊,親幫親、友幫友的,不找他們找誰啊?你算算,找夠三個人加入,他們再隨便發展幾個人,你可就回本盈利了……咱們公司可有六個月就賺到月薪十一萬多的。

    這些東西真的不神秘,不過要輔之以不斷的心理暗示以及目標性很強的活動,那就可怕了。

    小木有幸參看了何玉貴老板給他的內部教材,標準的七天洗腦法,會從入行第一天消除恐懼感開始,慢慢讓你找到平衡、給你解釋不犯法、再讓你感覺到新鮮感和歸宿感、當你不反對溶入這個組織的時候,那就是你淪陷的開始了。

    就像溫水煮青蛙,循序漸進、環環相扣地進行誘導。你恐懼,就讓你感動家庭般的溫暖;你不平衡,就讓你看到比你更優秀的人加入;你抗拒,就讓你體會到集體的對個人的威脅,他們在利用著人性的趨利避害以及希望致富的心態,用封閉的環境,順理成章地制造著一個又一個傳銷瘋子。

    小木欠了欠身,把何玉貴老板的平板關掉了,這是他學過的心理學最簡單的一個實例,曾經研究于風靡全國的變種直銷,可遠沒有親歷感觸那麼深,那些稚嫩的、苦楚的、茫然的臉,都被工業化一樣變成了病態的興奮的瘋狂。

    不得不說,就像工業酒精勾兌白酒、皮鞋熬膠囊制藥、甦丹紅當辣椒等等,這是屬于華夏兒女獨具特色的一大創舉,它集合了心理學、行為學、經濟學、勵志學等等學說的理論,再輔之以江湖騙子的狡黠,成功地制造出了這樣一個怪胎。

    他倒不擔心怪胎,擔心的是,他現在正處在怪胎的腹中,抬頭時,大嘴、大頭兩位兄弟正看著他,大嘴里豁嘴在  漏氣,大頭眼里一直閃著防範,就像生怕他把平板據為己有一樣,小木一關,他就開口問了︰“看完了?”

    “看完了。”小木道。

    大頭警惕地把平板收回來,說道︰“看得挺快啊,注意啊,內部資料,請勿外傳。”

    這時候,大嘴直勾勾盯著他,征詢似地問著︰“很難吧?你看懂了多少?”

    “哦。”小木凜然一驚,知道自己的表現會被如實匯報,他換著一副凜然、肅穆、崇拜的表情說著︰“很博大精深吶,想法出奇、設計合理、方式精妙、而且在實踐中卓有成效,就龐氏騙局都不能望其項背啊,這應該拿到全球推廣,簡直是二十一世紀心理學最偉大的實踐。”小木侃侃道著,不吝溢美之辭。

    “等等,說太快了,我沒听懂。”大頭攔著,這尼馬說的自己怎麼匯報。

    豁嘴提醒著︰“告訴你啊,什麼龐氏騙局,這不是騙局?龐氏是誰呀?”

    小木一愕,然後嚴肅地道︰“龐太師啊,沒看過楊家將,龐師騙了楊家將。”

    “哦,那是奸臣,不能和咱們何老板比。”大頭道。

    “那是,何老板比龐氏強多了。”小木嚴肅道。

    開車的禿蛋一直咬著嘴唇在笑,听著小木逗這兩個夯貨,車行漸慢時,他警惕地道了聲︰“別說了,老板下來了。”

    兩車停在路邊,黃昏已近,已經進了戶縣的縣境,前車三人下車伸展下腰肢,何老板招著,兩人顛兒顛兒跑下去,附耳匯報,听得何老板有點皺眉了,禿蛋估計那兩貨匯報的也纏雜不清,他抓住這個時機說著︰“林子,他們肯定讓你去和成員接觸,估計是想培訓講師。”

    “挺有挑戰的職業啊。”小木笑道。

    禿蛋復雜地回頭看了眼,小木笑吟吟的表情不像作假,這似乎讓他很放心了,不置可否地道了句︰“你不反感,那就好。”

    小木也覺得這個禿蛋,不像他外表這麼蠢,可這種時候對他產生好感和依賴感已經很難了,他選擇閉嘴了,片刻後,兩位手下叫著小木下車,何老板、楊夢露、盧瘋子三位成品字型,等著檢驗一路學習的小木了。

    “需要我匯報學習成果?”小木道。

    “好啊,我真想听听。”楊夢露笑道,一笑露著一圈整齊的貝齒,伸手撫向小木,像大姐姐一樣憐愛,小木優雅地一躬身,握著她的手,輕輕在手背上一吻,然後盧瘋子一下子氣瘋了,吹胡子瞪眼罵著︰“我⺪了,這樣都行?”

    楊夢露笑了,毫不在意,而且似乎很喜愛小木這個吻手禮,老何按捺不住了,催著小木道著︰“哎,我可沒那時間費功夫啊,馬上就到戶縣了,你要撐不下場來,那我們這損失可得找你要了。”

    “對,甭指望楊講師這樣的美女陪你,得禿蛋那號滴,對你進行強制性凌辱。”盧教授惡狠狠地道,看樣子似乎也傾慕楊夢露。楊夢露卻是親和地撫著小木的肩膀道著︰“別害怕,告訴我,你有什麼體會?”

    “這能有什麼體會,就是個騙局嘛,你騙我、我騙他、他再騙另一個他,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被騙,但出于一種逆向、陰暗的心態,所以就再去騙別人,誰也不會覺得自己智商比別人低,都覺得多騙幾個錢就回來,說不定還能掙上點……于是就成這麼一個層層騙局。”小木道。

    老何一瞪眼,一愕,氣壞了,楊夢露傻眼了,確實聰明,可還是年紀太小自作聰明了,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實話呢?

    盧瘋子卻是哈哈一笑,重重一拍小木道︰“一語中的,不過今天你要當不好這個騙子,老何,家法怎麼伺候?”

    “扒光、抽100皮帶、三天不準吃飯。”何老板胡子翹著,正色威脅著,小木驚得嘴咧到最大處了,他驚懼地拉著楊夢露的手,像害怕一樣躲到她身後,楊夢露笑著斥著道︰“別嚇壞人家……林子,听我說,好好表現,現在大講師奇缺,很難找你這樣的了。”

    “這沒多難,不就把你們講的重復一遍,然後楊美女當個托,一切就ok了。”小木挽著楊夢露的胳膊,像是迫不及待要和美女粉墨登場一樣。

    何老板奸笑了,盧瘋子壞笑了,他問著︰“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任何事情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其實這個騙局也有失利的時候,就數你剛才看過的講義,優品、中品、差品、劣品,還記得嗎?”

    五大同是拉人的分類,而四大品,是給被拉來的定位。優品是可能發展成為骨干的成員,中品是能拉來人頭創利的、差品是實在窮,幾乎無利可圖的,至于劣品,那就是有這樣那樣問題,無法洗腦的了,小木點點頭道︰“記得,你們倆做的申購成功率挺高的。”

    “那都是優中品,已經在小團體被同化的,申購率高,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何老板道。

    小木笑了,其實這里面還是有托的,比如盧教授、楊講師帶頭示範,比如小經理讓骨干做秀等等,造成大家搶著申購的氛圍是必須的,否則怎麼騙那些新人?

    小木沒點破,笑著道︰“那也挺高的。”

    “當然高了,都是優中品,不過讓你見的呢,都是……”盧瘋子笑了,何老板補充著︰“都是劣品。”

    小木一愕,暗罵著那倆奸笑著貨,這特麼的,考驗真直接,把你往坑里推。

    “小心啊,說錯話他們摁住,再像精神病醫院那麼揍你,可沒人幫忙了,哈哈。”盧瘋子湊上來一句,被小木嚇愕的表情逗得得意大笑,兩人相攜上車,楊夢露慢慢放開了小木挽著他的手,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吻,吻在額頭,握手加油,然後且笑且上車了。

    兩車啟動,後車上豁嘴和大頭出離驚訝了,豁嘴羨慕地道︰“我⺪,居然被楊講師親了一口。”

    “啥感覺?”大頭淫眼放光,羨慕地道。

    “感覺相當不錯。”小木道,夸張了一個興奮的表情,把兩人刺激的更甚了。

    大頭說了,楊講師一般請一回,報酬是按小時算的,都上千了,豁嘴補充了,楊講師就憑那張嘴,一年掙十來萬沒問題,那嘴特麼可值錢了,只要她出場,申購率高得嚇人。

    小木插進來了,笑著道︰“我覺得,楊美女的嘴如果咬開……那個,會更值錢。”

    “咬開?”大頭愣了。

    “咬開……什麼?”豁嘴好奇問。

    “咬字拆開理解,就對了。”小木正經八百坐好,溫文爾雅地道。

    咬字,拆開……那哥倆半文盲,劃拉了半天才明白,然後是震天介一陣狂笑,把開車的禿蛋都逗哆嗦了。

    車駛進縣城,笑聲未絕,這個原本讓老手也傷腦筋的事,就從這位臨陣磨槍的新手身上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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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1章 蚌病成珠

    那一個團隊都會有拖後腿的,特別是像傳銷團隊里,遇上這種拖後腿的,很難處理。輕了不管用,重了起反作用,曾經北派的傳銷里是用拳頭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屢經打擊之後,他們也總結血的教訓,拳頭永遠沒有舌頭有效。

    傳銷的精髓在于洗腦,用非偷非搶非暴力的方式溫和地實現利益最大化,動拳頭用武力那可是犯法的,真落到警察手里有人指證你,等著蹲監吃牢飯吧,而且武力的負作用很明顯,比如明傷了、比如自殘了、比如逼急了拼命了,都超出他們能夠解決的範圍了,甚至可能惹上最嚴重的後果,把警察招來了,到那個程度基本就等于自毀長城了。

    所以一貫以暴力銷售的北派傳銷,也在借鑒著南派溫和的作風,用盧瘋子的話講就叫做,要文斗,不要武斗。

    到達地比較偏了,縣城邊上,一個叫襄莊的城郊村,幾人在村口稍等著,何老板說了,有三十多號人,主要有這麼幾類,一聲不吭的算一類、死豬不怕開水燙,死活不掏錢的算一類;一直覺得自己上當受騙,逆反心態無法消除的算一類;還有一類就是他媽的徹頭徹尾的窮逼貨,就連兩三千塊錢都拿不出來。

    這就是劣品,楊夢露抿著嘴做了個俏皮的笑容,這種人就大講師也沒治,正常情況下,七天洗腦、兩次申購拿不下來的人,就不能再逼,再逼得出事,她真懷疑盧鴻博是瘋了,讓這麼個人畜無害的小帥哥干這事。

    禿蛋听到是這種事,也嚇得變臉色了,小聲建議著何老板道著︰“何總,這怕不合適吧?他個新人,萬一出個差池……三十多號人呢,不好辦啊。”

    “問他,本來我準備撤掉這個點的。”何老板道,一指盧鴻博。

    老盧卻盯著若有所思的小木,一撇嘴道︰“皇上不急,太監急,你看人家急嗎?”

    “他不知道厲害,這要踫上個拼命的愣種……那個……”禿蛋小聲道,何老板和盧瘋子齊齊看向他,瞪了眼,他不敢吭聲了。

    “我倒不擔心……那個,老盧,我可以保證投入,但我無法保證效果,要不,楊美女給我搭伴?”小木提議道,老盧馬上否決了,一拉楊美女到自己身後道︰“想得美,這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那要通過考驗呢?”小木問。

    “這個……”老盧一愣,隨口說的,獎勵明顯沒準備好。

    小木就著話頭一指道︰“就你剛才說,那怕讓他們心甘情願留下,那怕能成一個兩個……你給我路費,送我走怎麼樣?”

    “行!”老盧瞬即答應了。

    眾人等了有一會兒時間,天擦黑才有人來接,兩位,標準的銷售員打扮,標準的迎接上級禮儀,小木大致知道這里面的排資論輩了,每鄉每鎮都發展幾個小c級經理,要能帶到百人以上,差不多就能做一個縣城區域的b級經理了,至于升到a級……別想了,就像烏龜爬山一樣,沒人能登頂。

    “男的21個,女的13個……”

    “都是各點聚到一塊的,不好辦啊,短的十幾天,長的快一個月了……”

    “實在不行,扔了這個點,全撤走。”

    “里面有幾個情緒很不穩定的,我怕出事,就把他們都帶到郊區這兒來了……要真跑出去就奔警察那兒,那我們得全毀了。”

    “這兒安全,剛啟用了不到一周。”

    兩位小經理匯報著情況,听了個七七八八,對于這種頑固不化,堅決不上當的,那怕就傳銷組織也得退而求其次了,前提當然是不能出事,最重要的是穩定情緒,這個事真不好干,在封閉環境的組織里都沒洗掉反抗意識,就輪到搞傳銷的頭疼了。

    心理的慣性抵觸!

    小木听著,腦海里泛起這麼一個詞,通俗講,就像人體對某種單一藥物的抗藥性一樣,長時間使用,肯定引起這種逆反式的抗藥性,怎麼說呢,傳銷雖然是個創舉,可還是單一和小兒科了一點,在對付不同的個體之時,沒有,也不可能有萬能的方式。

    租住的是一幢民房大院子,院外泊了一輛破面包車,院子里有四個看守著,到了門口,盧瘋子不客氣地把小木往前一推給那兩位介紹著,林導師,剛從國外回來,今天全權由他處理。

    那兩位早看到小木了,明顯持懷疑態度,準備進屋的時候,小木在門口剛一猶豫,這盧瘋子使壞地,一把把他推進去了,然後虛掩著門,做賊一般瞧著室內。

    飛的更高的鷹,只有一次學飛的機會,那就是,把它推下懸崖。

    老盧輕聲和大家如是說道,眼楮卻一直盯著那只已經被他推下懸崖的,禿蛋捏著拳頭幾次想發作,卻又恨恨地、無奈地松開手了,因為何老板也做了最壞的打算,院門外和面包車里,有七八個藏在暗處的人,要真發生炸群、逃跑的事,恐怕他們會不擇手段的……

    ……

    一進這個充滿體味的屋子,讓小木皺了皺眉頭,一群人佔了半個屋子,下意識地朝角落移動,刺眼的白熾燈下,小木看到了一雙雙驚恐的、懷疑的、憤怒的、甚至絕望的眼楮。像一群困獸……不,一群孤立的困獸,他們彼此也在警惕和懷疑著,那瑟瑟發抖,而且隨時準備反擊的表情,怨不得大經理和大講師都害怕了。

    這一刻,小木被刺痛了,他體會過那種絕望和無助的心態,那是瀕臨崩潰前最後的回光。

    要麼沉淪,與之俱黑。

    要麼毀滅,以己為炬。

    一念至此,他突來一喝︰“站整齊。”

    短促、尖厲、凶聲,一言出口,那些人奇怪,下意識地站著軍姿,開始拉開間聚靠攏了,有的低著頭,有的側著頭,有的直勾勾凶惡地看著。

    洗腦總歸是有效果的,最起碼在他們意識里植下了服從的因子,小木腎上腋急劇分秘,他知道得解決里面最橫的,那些低頭的可以暫時不顧,一群絕望的困獸,最怕的就是有一個不顧一切的,一旦有人暴起,綿羊也能變成群狼。

    他尋找著凶狠目光的來源,走了幾步,在一位短發、二十年許,身材高大的男子身邊站定了,抬頭,直視,這上濃眉大眼的男子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指節捏得緊緊的……或許就等著小木出言威脅,卻不料小木驀地燦然一笑道︰“我打不過你,你一拳就可以把我打個半死……不過你真要打我,那是欺負弱小啊,是不是勝之不武啊?”

    有人心一松,對面男子,一下子手也松了。

    繃的弦一松,小木趁著這個心理轉換的時機道著︰“可我也不害怕你,如果你真正是個凶狠的人,這個組織不敢收留你的;如果你真正是個拼死一搏的人,這個組織應該早放了你了,既然都沒有發生,那說明你並不是那樣的人,凶惡只是外表,內里仍是善良,你是個有良知的人……我說的對嗎?”

    善良,這是個褒義詞,沒有誰會拒絕,那怕並非如此。

    這位男子,一下子覺得神經放得更松了,似乎對手級別並不匹配,讓他無用武之地了。似乎對方的謙謙有禮,在把他拉回到正常的世界。

    “你這體格……很讓人羨慕啊?”小木又道,贊賞別人,不用有壞處。果真如此,這年輕人雙手一叉,恨恨地道︰“老子是塔溝武校出來的,把我騙這兒搞傳銷,我特麼就不服,就不買你們賬,怎麼著吧?識相的,行李路費給我……不服氣,你顆頭,我顆頭,打爛去他逑!”

    ⺪了,是個禿蛋型的惡漢,一下子把小木听怔了。

    外面,何老頭怒了,揪著小經理就是窩心一拳,他罵著,⺪你媽痹的,你把這種人招來誰對付得了。小經理挨揍不敢吭聲,委曲地說著,只顧拉人頭,誰知道拉了個武教頭。

    啪,腦袋上又挨了盧瘋子一巴掌,示意不讓他說話,這幾個人,排著一圈腦袋听著呢。

    小木給放到火架上烤了,他呵呵笑著,豎了個大拇指直贊這貨的氣勢,委轉地道著︰“您說的對,是被騙來的,你們都被騙來的,但之所以被騙來,我想應該是沒有什麼營生和出路吧……其實就是傳銷,大家心里都清楚,就像清楚自己是被騙的一樣,所有的騙局中,傳銷和龐氏騙局一樣,是最簡單的一種……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這麼簡單的騙子,你們都當不了,還準備出去干什麼?”

    小木問,這個反向的思維,問住了在場的絕大多數苦逼生活的人,是啊,要有好營生,還會相信月賺十幾萬的鬼話。是啊,是挺簡單的,拉幾個熟人就行了。

    這樣的說的實話,反而起作用了,不少人眼光在松動,對于自己被人貶得如此不堪,一下子全盤接受了。

    “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那一項都比傳銷的罪重啊……這位大哥,您明顯不準備當惡人嘛,何必這樣凶巴巴的呢。”小木道,那人臉上的表情稍一松,小木馬上接著道︰“換個思維想問題,我替你找個解決方式,想听嗎?”

    “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們傳銷的這張嘴……你說啊,老子听听是什麼鬼話。”那漢子不屑道。

    “哦,看來這個組織是什麼得性,你比我清楚,其實說穿就是個一層騙一層,你就真的不想干,也沒人會把你怎麼樣的,否則他們早就做了……所以目的很清楚,就是不斷地拉新人進來,然後前面的幾層,把新人的錢按比例分一分,我說的對嗎?”小木問。

    “對啊,都他媽是騙子。”漢子道。

    “說得好,你身邊又有誰不是騙子啊?上過學吧,學校教你勤勞致富是真的嗎?事實是勤勞的往往都是最窮的人;在社會上呆過吧,廣播新聞一定渲染誠實守信吧?那誠實守信行不行得通,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懷疑武校招你坑了不少學費,一定允諾的條件都沒有兌現吧?就你來也是被熟人騙來的,你這一生被騙的次數,我估計不在少數……這樣我就想不通了,你受到了這麼多欺騙,到現在仍然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卻還還抱著誠實守信、老實做人的心態?……我說大哥,別說你塔溝武校,就少林千年古剎現在都股份經營,經濟掛帥。”小木翻著白眼,揶揄道著,明顯地看到那男子好一臉的無奈。

    氣勢,泄了。

    那男子呼出了一口濁氣,臉上悲愴,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自己的生不逢時。

    “大哥貴姓?”小木問。

    “王。”那人道,聲音弱了很撳。

    “哦,大刀王五的本家,大名呢。”

    “王立松。”

    猶豫間,這位漢子說出名字來了,他不知不覺地從抗拒到了接受,似乎在期待著面對的人拉他一把,而且他覺得完全可能,那種微笑、那種自信,都在無聲地征服著他。

    小木笑著道︰“老話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路子很多,我覺得騙三五個人真不是難事,那怕騙一個就在這兒混下去了,沒準還有分錢的機會呢……就真不想騙,也沒有必要對抗嗎?你學武的,難道不懂雙拳難敵四手?有很多方式可行,比如這個組織,就需要你這種正直、威猛、勇敢的人來維護秩序……”

    那男子慢慢松開手了,這個松散的群體實在太過孤單,他明顯是外強中干,一下子看向小木的眼光,期待更甚了。

    “王哥,你可以走了,兩條路,一條是出了大門,摸著黑路走人;第二條是出門向左,到空房子里等著,大家還是一個大家庭,需要用得著你的地方很多……”小木笑著道,那男子稍一猶豫,他加著砝碼道︰“如果暫時沒有去處,我想還是留下來,這夜黑路坎的,真不好走啊……請!”

    那男子,猶豫片刻,他看向眾人,有人低著頭,有人躲著他的眼光,有人甚至羨慕他的待遇,一瞬間他做了個決定,分開人群出了門,向左,進了另一間房間。

    態度明朗,不走了!

    這就簡單了,心理防線破開了口子,剩下的就要決堤了,小木專找難啃的骨頭,那些眼光不服氣,表情猙獰的,就說兩個道理,一個是騙人很難嗎?你就那麼笨,一個都騙不了,或者你就那麼慫,被人騙了都忍著,就不能騙一個回來?

    第二個道理是,兄弟你這麼強壯凶悍,組織用得著你的地方多呢。

    在前程未卜,有可能存在潛在威脅,以及安全呆著之間,有七位放棄了抵抗的心態,乖乖地回到了另一間房間,這個心理防線最堅硬的部位,被摧毀了。

    小木眼瞥著已經松散的群體,下一個準備朝女人下手了,他踱到一位眼光游移、滿臉雀斑的女人面前,那女人下意識躲著他的眼光,小木問著︰“您想听我說實話,還是說謊話……必須回答。”

    “實……實話。”那女人半晌囁喃道。

    “實話就是,你這樣子,男人看你沒性欲,女人看你沒食欲,即便脫離這個傳銷組織,又能干什麼?實在沒錢,實在干不了,他們會送你走的,說實話,你沒有當騙子的資格,甚至你連被騙的資格都沒有……在你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可圖的啊。”小木說著,很惡毒的話,他清楚,只有最惡毒的話才能斷絕這個可憐女人另覓新生的想法,乖乖服從。

    新生?還是算了,門外的老何帶著小經理加打手,想脫離組織會發生什麼事可想而知。

    哭了,那女人一下子抽泣著,全身抽著,嚶嚶在哭,小木冷漠地嚷了句︰“出去吧,天黑路長的別亂跑,省得嚇著人。”

    哇……那女人一捂臉,哭著就跑,出了門躊躕了一秒鐘,蹬蹬蹬直奔隔壁的房間。

    此時老盧和一干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人都看傻眼了,這三言兩語,不是把人刺激得垂頭喪氣,就是把人說得號陶大哭,一點過激行為都沒發生,還都乖乖留下了,而且從頭到尾,人家就明打明地實話實說就是騙局,就是騙子,嗨,還都接受了。

    說起來比單純吹噓六個月掙多少錢,可高明不少倍啊,老何小聲問著盧瘋子︰“這小子確實是個天才啊!”

    “那是因為,有我這個天才發現。”老盧得意地道。

    一個接一個走著,潰決已成定局,陸續有人在走,那些低著頭,到現在仍然不敢抬頭的,說不清是茫然無措,還是無聲的抵抗,不過小木判斷更趨向于羊群效應,這些個體在群體的影響已經喪失了目標和自信,可能這種人更差一點,連應該做出從眾的行為也無從選擇了。

    “剩下低頭的人,你們就不用抬頭了,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在你們的經歷中,多數時候都是這樣低著頭吧。”

    小木背著手,果真有林導師的氣度,那少年老成的滑稽樣子,現在倒沒有人覺得可笑了,就听他慢慢在放大著聲音道著︰

    “被人可憐的時候,你們低著頭害怕同情;被人侮辱的時候,你們低著頭沒有勇氣;在被人打、被人罵的時候更低著頭不敢反抗……甚至到現在被人騙到無路可走,連抬起頭,直起腰的勇氣都沒有……你們特麼滴就是一堆bullshit,狗屎!抬頭看著我,我有那麼可怕嗎?听清楚了嗎,我在罵你們,我侮辱你們的人格……在你們窮的自卑、活得可悲的生活里,想一想,有過那怕一件讓你覺得自豪的事嗎?”

    這惡毒的刺激,終于把其中幾位刺激到抬頭了,那種自卑到極點的萎靡,必須最惡毒的犀利才能刺激見效,小木做到了,引來了一群仇視的目光。

    但這些人沒有威脅,他們身上缺乏勇氣和血性,更多的是陰暗和自我封閉,更多的是苟且,小木做了一個更過激的動作,他挨著個走過,呸……呸……呸……一人呸一口,那些被呸的,全身激靈,然後更多地抬頭了,小木惡狠狠地說著︰

    “這就對了,你們膽怯和忍讓,只會讓侮辱你們的人更囂張;你們的沉默和退縮,只會讓讓輕視你們的人更不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改變命運的選擇。”

    小木瘋了,他瘋狂地指摘著︰

    “要麼還像從前那樣,低著頭從這兒滾出去,沒人在乎你們這樣的可憐蟲……要麼就昂著頭、挺著胸,從這兒走出去,從頭開始,做一個合格和成功的騙子,用十倍、百倍的欺騙,去回報這個操蛋的世界,讓那些騙過你們、侮辱過你們、和從來都在不乎你們人,終有一天,全部在你們面前低頭……從你開始,做出你選擇吧。”

    小木拽著一位,一推,那人已經被刺激到血脈賁張了,他咬牙切齒,他昂首挺胸、可他看著門外的一群人仍然有點恐懼,不過此時那股子怨氣已經壓過了恐懼,他大踏步出門,向早傻眼的小經理深深一鞠躬表著決心,高經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我一定改過自新,您看我的實際行動吧!

    那小經理噤若寒蟬地機械點點頭,直說歡迎留下,那位雄糾糾一抹鼻子,到另一房間去了,這一個展開了摧枯拉朽的序幕,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了,那怕就心存疑惑的,想想自己仍然要回到人如草芥的過去,一咬牙,留下了。

    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差和更差的一點,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趿趿踏踏的腳步中,這間屋子走得很快只剩一人,小經理去看另一間時,那里面的三十多人隊伍軍姿站得筆直,眼光非常堅定,這正是傳銷洗腦要達到的最高境界,看得出他們已經義無返顧了。

    他瞠然地回看上級來人,知道盧教授瘋子的大名,可沒想到,還有比他嘴巴功力更臻化境的,他像朝聖一樣追著那一群簇擁著小木走的上級來人,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林導師,您什麼時候還來啊。

    何老板代為回答了,揪著這小經理,咚咚直踹兩腳罵著,以後這種小事再處理不干淨,別他媽指望再拿錢。

    這可比家法威脅厲害,小經理躬身道歉,直說一定粉身碎骨報答,生是何老板的人,死是何老板的鬼。

    何玉貴可被逗樂了,直讓這貨滾蛋,丟人現眼呢。到了車前,何老板表現的異常了,直奔上前給小木開門,小木站定回頭問著︰“老盧,你說話算數不?”

    “什麼話?”老盧一驚,眼骨碌在轉。

    “給路費讓我走啊。”小木道。

    這句驚得何老板臉色一凜,舍不得了,老盧面不改色地否認著︰“這個話我說過嗎?大嘴,你听到了?禿蛋,你听到了?”

    連著幾人,幾人默契的搖頭,沒听到,何玉貴安慰著︰“路費真不算什麼,你會掙到很多錢的。”

    “而且會成為超級講師的,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成就感。”盧瘋子嚴肅道。

    “大家都是騙子,就別這麼客氣了,明明是我會遭報應的。”小木道,知道這伙鳥人不可能守信了。

    “誰說不是呢,哈哈。”盧瘋子哈哈笑著,這個並不可笑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各自上車,駛向住地。

    對啊,和這些人講報應,真是可笑啊!

    小木如是想到,那些絕望的、憤怒的、可憐的、又病態亢奮的一雙雙眼楮縈繞在他的視覺里,他知道已經做了一件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在別人的喜笑顏開中,他有種想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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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2章 心有猛虎

    又一個清晨來臨,一輛半新不舊的奔馳商務駛向戶縣政府招待所,駕車的赫然是大清早就去執行老板命令的豁嘴和大頭,兩輛車還回去,又換一家租車公司,再開出來一輛,這種事已經輕車熟路了,只要叫車,都是準備好的。←百度搜索→【←書の閱

    開進了招待所大院子,何老板已經等在那兒,他嚷著大頭、大嘴一對狗腿過來,八成又準備打探點情況了。

    是啊,新來的天才瘋狂的程度超過了他的預期,戶縣呆了一天半,四場申購,天才的光芒幾乎把盧瘋子和楊夢露講師的風頭都掩蓋住了,特別是昨天晚上那一場,林導師講直銷的源地、沿革、以及直銷史上經典的營銷案例,用的是半英文半中文忽悠,愣是把四百多人的大場忽悠得比打了雞血還激動。

    說的啥,何老板一點都不懂,不過這樣的人有多大價值,他比誰都懂。

    大嘴和大頭奔上來了,老何一手攬一個警惕問著︰“昨晚沒事吧?”

    “沒有啊,我個四個睡一家里,能有什麼事?”豁嘴奇怪問,大頭補充著︰“要有就這小子毛病太大,又嫌條件不好,又要吃夜宵,還要咱們西北正宗的羊雜,把我們折騰的。”

    這倒還算正常,何玉貴一點都不介意,他笑道著︰“只要不跑,別說羊雜,就特麼人奶,我也給他找奶媽去……你們倆,听好了啊,今天最後一場,中午回市里,大後天要上大場,千萬別給我出什麼婁子。”

    “您放心吧,何老板,那小子細胳膊嫩腿的,弄他比弄個娘們都容易。”豁嘴不屑了,大頭也笑道︰“不您說的麼?所有的人里,文化人最好對付,放心吧,沒事,我們就連上廁所都跟著呢。”

    這說得何玉貴心放下了幾分,叫著兩人一同去早餐,方進門廳,那位美艷不可方物的楊夢露講師已經吃罷出來了,三人殷勤問好,那楊美女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看樣子是準備出去透透氣。何玉貴把倆跟班打發走,又叫住楊夢露,在門口嘀咕上了。

    不用說,肯定還是林導師的事,重視到這種程度,連豁嘴都有點嫉妒了,他酸溜溜地問︰“看樣,這小子要發達了啊,沒準這個楊美女都得送去陪他。”

    “不能,你別瞎猜……何老板背後還有老大,不通過背後的老大,都請不到楊美人這樣的講師……吃飯吃飯,就你那豁嘴別特麼亂漏風啊,病在腿上、禍在嘴上,這行最忌諱這個。”大頭嚴肅地警告著,豁嘴咧了咧超級大的三掰嘴,回頭再看那風姿卓約的楊美人,戀戀不舍地抹了把口水,進餐廳里。

    樓上,張狂已經收拾完備,等著衛生間里的小木,等得他都不耐煩了,直著嗓子喊了聲︰“嗨,完了沒了,比特麼來了大姨媽還麻煩。”

    喊了幾聲才听到水停,小木從衛生間出來,今天他又變了一種表情,就是那麼怕笑眯眯看著你,不惱不怒,那帥得不象話的眼神,加上一對桃花眼,看得禿蛋反而有點發毛了,他慢條斯理地穿上外衣,扣上腕表、拉直衣襟,禿蛋提著東西起身,幾步回頭看他,然後有點奇怪的感覺,仿佛他就是拎包打下手的奴才一樣,後面的小木悠然自得地和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還是那麼笑吟吟地看著他。

    “再笑,有特麼你哭的時候。”張狂惡狠狠地威脅了句。

    “誰都會有哭的時候,我保證你比我哭得多,也哭得快。”小木微笑著道。

    禿蛋嗅到了一絲不尋常,警惕地問︰“什麼意思?”

    “自己體會,笨成這樣,指望別人教你啊。”小木道。

    “我⺪……”禿蛋掄著行李包,一下子就揮過來了,小木笑著未動,千鈞一發時刻,禿蛋猛地回手,並未真敢打下去。他恨恨地開門,小木卻笑道︰“這就是心理判斷的威力,你沒有向我下手的勇氣,呵呵。”

    門一開,外面也響起了笑聲,卻是盧瘋子等在門口,禿蛋很恭謹,恭謹得很有當狗腿的自覺,小木就不一樣了,他道著︰“盧教授,怎麼大早上像做賊啊?《羊皮卷》上沒教你偷听也是成功的必由之路吧?”

    “沒有,不過羊皮卷上教了,我贊美敵人。敵人于是成為朋友;我鼓勵朋友,朋友于是成為手足。睡得好嗎?”老盧說話,跳躍性非常大,理解的難度不小。

    不過對于小木沒有難度,這個貨一直在通過示好的暗示,拉近彼此的距離。

    “一百六十塊,四張床的便宜旅館,能好嗎?”小木沒理會他,方要走時,他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瞥眼瞧著換了一身淺色西裝,精神格外清朗的盧教授,他放低了聲音問著︰“喲,老盧,作為羊皮卷的忠實信徒,我要嚴厲指責你的不良行徑啊。”

    “胡說,絕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有不良行徑。”老盧一展自己儀表堂堂,生氣地道。

    “裝什麼呀,你身上散發著酒精和著淫靡的淡淡味道。”小木瞪著老盧,然後揭底了︰“這絕對不是讀羊皮卷沐浴焚香,而是……昨晚……去嫖.娼了,別給我裝,干這個我比你在行。”

    老盧一愣,一愕,表情像被扒了內褲一樣尷尬,瞪著小木,愣是說不上話來。

    那表情就是答案嘍,禿蛋噗哧一笑,小木哈哈大笑,兩人一前一後下樓,驚得老盧半天才回過神來,邊下樓邊嗅自己的衣服想著︰

    不對啊,沒什麼味道啊,這小子怎麼看出來了?

    這個疑問算是把老盧給治住了,從吃飯到上車一直在思考,還就是沒發現問題所在。

    其實在這個氛圍里,已經分不清誰是精神病人了,小木總是偶出雷語,能把盧瘋子給難得抓耳撓腮幾個小時忘不掉,這不一直追著小木問究竟,小木越做越高深,就是不告訴他,上車前,問急了,小木笑呵呵說,教授你越來越痴呆了,我就詐詐,試試你這種精神病還能不能行人事,誰知道你這麼不經詐,給了我一個正確答案的表情。

    “ ,小王八蛋,跟我玩心理戰?你行麼?”老盧氣憤了。

    “哈,老王八蛋,嫖.娼不叫我們,那你行麼?”小木針鋒相對。

    得了,老盧還是要臉的,趕緊諂媚,好話附耳連說,殷勤開車門,那用意自然很明了,怕小木口無遮攔地破壞他盧教授的光輝形象哦。

    兩車並一車,看來防範做得挺細,也挺嚴,一路說說笑笑的,相處幾日這關系確是熟稔得緊了,因為那位楊美人在車上的緣故,話題文明多了,多數是楊美人在和小木討論著那些講義的細節安排,小木總是能給她找出滿意的答案,多數還是心理學理論的支持。

    比如你們的講課,在大量的使用暗示效應,一直告訴大家,你能行,你能賺錢,你能在六個月達到月薪十萬。這相當于填鴨式,萬一有個體出現逆反,你們就束手無策了。其實這很簡單,心理學上有一個貝勃規律,第一次刺激能緩和第二次的小刺激,兩種刺激的對沖,會讓人下意識地趨利避害。

    “再比如,那天晚上我把武教頭勸下,首先用的暗示效應,告訴他,他很善良,他有良知,然後再暗示,組織很器重他……再然後就是貝勃效應,在反抗有可能輸掉,而且出去仍然是無處可去的條件,和留下,當騙子最起碼安全,還有可能賺錢之間,兩廂刺激的對撞,他會下意識地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屋】”小木道,對著瞠然的楊美人示疑。

    楊夢露美目眨著,那是一種傾慕很甚的眼光,她的思維應該能理解這種東西,一張口問著︰“那後來為什麼罵那些人,那些人反應出乎意料啊……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小高經理反饋的消息是,這些劣品回去後出奇的平靜,不像以前那樣又吵又鬧,或者悶不作聲,誰也勸不下來了。”

    “這叫心理擺效應,在特定的環境下,感情的等級越高,可能出現的心理斜坡就越大,然後可能朝相反方向出來的心理狀態可能性就越大。”小木道。

    “沒見你干什麼啊?就唾了兩口,罵了幾句。”豁嘴听不懂,插進來了,很置疑小木這種裝逼態度。

    小木一笑道著︰“這些人膽怯、懦弱、又沒見過世面,我是用貶低、侮辱的方式讓他們出現心理落差,然後在繼續被人歧視,以及當騙子改變自身之間,心理落差直接就到的後者上……很簡單啊,有時候老實人干件你不相信的壞事,就是這樣,本來一直很本分,但被逼到絕境時候,心理斜坡一大,一下子就變身成為一個壞人,可能比普通的壞人還沒有理智。”小木道,斜斜一瞥旁坐的楊夢露,一雙網狀的透趾涼鞋,露著艷紅的美甲,裸露的小腿肌膚細膩,讓人很神往那長裙掩映下的風光哦。

    “嗯,林導師……”楊夢露把剛才的記錄了下,側眼時,正和小木饞涎的目光相對,她莞爾一笑提醒著︰“您的心理出現斜坡了。”

    “哦,確實有了。”小木長吸涼氣,脊背挺直,好一副欣賞而不得其人入懷的失落,楊夢露淺淺一笑,像繡出來的鳳眼微蹙,瞟了他一個媚眼,似乎對于自己的魅力非常滿意。

    這時候就有不知趣的打破調情了,大嘴那貨好奇問小木︰“呀,你有啥心理斜坡?”

    “我的心理斜坡在欲望上,比如我一直遵紀守法,但是某一天我看到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美女,卻得不到她,于是這種斜坡就有可能讓我墮入犯罪的深淵,懂嗎?”小木笑著道,問大嘴兄弟,大嘴兄弟愣是沒听懂,迷糊著呢。

    小手隨手一巴掌敲打著急促問︰“就是看到楊美人,難道你沒有上她的欲望?”

    “有。”大頭脫口而出,然後發現不對了,前座盧瘋和何老板回頭瞪著他,他緊張地捂著嘴,然後何老板恨恨威脅著,等回去再收拾你。

    小木哈哈大笑,難得是那位楊美人並沒有十分介意,反而伸手縴縴和大嘴一握,感謝這位糙男的愛慕,把大頭給激動的嘴直哆嗦,像尼馬高潮了。

    傳銷里的人都不簡單啊,楊夢露這也是一種效應,叫自我強化效應,就是一旦選擇一種人生道路,那種意志堅定的人會有一直走下去的慣性,並不斷自我強化,這個每天不知道要擁抱多少傳銷男女的女人,心理怕是已經強化到銅牆鐵壁了。

    小木如是想到,偶而眉眼和她調著情,她總是那麼嫣然一笑,那種暗示你可以任君采擷的笑,包管你的心理斜坡會越來越大哦……

    最後一站,小木沒有想像到,居然在市郊賈莊鎮,更沒想到,這個交通發達,監管甚嚴的大鎮,居然看到了最大一拔傳銷隊伍,一千多個座位的戲場被擠得滿滿當當,開會時間卡在正中午,外圍做的是歐立曼化妝品連鎖經營的標識,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在做,不但沒人管,而且隊伍里還偶而出現了幾個制服男,工商制服的,連他們也參與。

    老規矩開課,這場小木被擠到邊上旁听了,他學得太快了,讓盧教授都覺得有點失顏面了,這最後一場,都沒安排小木什麼事。

    千人大場,都已經洗腦成功的人,對于大講師已經沒有什麼難度了,盧教授先來一段《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全場齊誦一段《羊皮卷》章節,剛認識的一位叫常遇春的大區經理,現場給小區經理分紅,頒獎,那成摞的人民幣登時掀起全場的高潮了。

    別介懷“常遇春”這個名字里,傳銷的經理騙子隊伍里沒幾個真名,叫張柏之、王非、謝霆風的都有,。

    到最高潮處,楊夢露的伎倆就有用武之地了,她整個人就在會場里來回演講,介紹產品十大的功效,說明公司在海外的風光,然後感謝各位對事業的支持。

    “來一曲。”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楊夢露于是帶著全場開始那曲《我可以抱你嗎》

    “抱一抱。”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然後全場歡聲雷動,開始和楊美人擁抱。

    “唱了抱了,該掏腰包了。”小木小聲道。

    旁邊噗哧聲有人笑了,是蹲在舞台幕布後的張狂,這禿蛋老像個幽靈一樣站在你背後,莫名地讓小木開始反感了,小木罵了句道︰“滾,少來破壞老子的心情。”

    “喲,留級生,不罵法克了?”禿蛋調侃道。

    “還是說操尼馬痹吧,太難了你听不懂。”小木笑笑道。

    “呵呵,你應該中西合璧,這樣說︰法克你媽痹。”禿蛋嘲笑道。

    小木臉色一凜,目光一下子變了,很復雜地看著這個粗獷的禿大漢,仿佛第一次遇見一樣,這一剎那禿蛋似乎也省得漏嘴了,一轉身,跑開了,小木那犀利的眼光,實在讓他感覺心虛。

    此時,全場掌聲雷動,小木看時,申購已經到了火熱階段,有交錢的,有交條子的,有交卡的,甚至那位穿工商制服的也往經理面前擠,這時候就該現場說法了,楊美人攔住了申購數份的“工商人員”,現場采訪了,這位中年男不好意思,羞答答地告訴大家︰歐立曼公司在我們工商所注冊之後,我就發現了這是一個非常有前景的事業,投入少、盈利高,比我們這些吃國家皇糧的舒服多了……別說出去啊。

    “為什麼不能說出去呢?怕單位領導知道了不好意思?”楊美人問。

    那工商男笑著回答︰“不是,我是怕領導知道我掙多少,他不好意思。”

    至此,全場被笑聲淹沒,這一段二人轉,可能不僅是逗笑,而是在極力地消除那些心里還有點顧慮的人。

    這是托……全場都亢奮,那些制造亢奮情緒的,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是這場騙局的操縱者。

    小木觀之,已經沒有什麼神秘了,“常遇春”請的楊夢露、盧瘋子幫襯、他手下控制的骨干經理當托,全場一忽悠,讓那些想發財的,頭腦一熱就義無返顧的加入了,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些家伙真是膽大妄為,連工商的身份也敢扮。

    速度是非常快的,一個小時就接近尾聲了,一個半小時外聘的人員就離場了,這一行車走時,那些剛剛出來的歐立曼員工才陸續出來,小木瞧了,三四十歲的居多,大媽大嬸和大叔是主力軍,他恍然明白了,這傳銷還是有高明之處的,比如每個經理都會針對自己擅長的群體,有的人專對打工一族、有的人專對學生群體;像這位常遇春,估計就是專門針對中年男女下手的高手了。

    車出了幾公里泊定,另一輛車追上來了,那位留著大胡子的常遇春笑吟吟上得前來,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後遞給楊夢露厚厚的一摞信封。

    辛苦費啊,那滿臉堆笑的樣子,恐怕賺的不在少數,不多會兩車各自上路,楊美人笑著拆了信封,數了一摞,分別扔給了大頭、豁嘴,以及開車的張狂,那三位樂得合不攏嘴了,這一天可就大幾百的收入啊,而且都是工資以外的,能不高興麼。

    賺多少他們不會說的,楊美人把剩下的分成兩份,扔給盧教授一份,何玉貴趕緊說了︰“老盧,我給的,一會兒飯時給你們取成現金啊。”

    “那當然,只要現金,省得你們將來落警察手里,把老子供出來。”盧瘋子提醒道。

    “你……你這個烏鴉嘴,我特麼非把你供出來。”何老板被氣著了。

    “啊呸,我這是授課費,你拿的還是贓款,一看就是法盲,還想嚇唬我們文化人。”老盧斥著,把何玉貴氣得那叫一個沒治,他自動息戰了,嘴皮子怎麼可能干過講師呢?

    “我的呢?”

    一個不悅的聲音響起,小木提意見了。

    兩打手幸災樂禍了,給他什麼都可以,肯定不會給他錢的,但終究需要一個合理解釋啊,楊夢露笑著道,等你走的時候,會給你比想像中多。

    鶯鶯嚦嚦,眉目傳情,正常的男人恐怕下面一硬,上面嘴就軟了,盧瘋子和何玉貴使了一個眼色,老盧道︰“一看林子,你就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這個事業能給你的成就感,遠遠大于能拿到多少錢啊。”

    “少扯淡,給不給吧?”小木直接問。

    “呵呵。”老盧一笑,臉一變︰“不給。”

    “呵呵,我警告你啊,你會為你的無恥付出代價的。”小木笑著威脅道。

    “我是精神病患者,對無恥這個詞有認知障礙,哈哈……”老盧輕飄飄的推開了,對于小木軟硬兼施,看樣子是要使勁捏在手里了。

    不過待遇還是蠻不錯的,車進市區直駛未央大酒店,這一群騙子要慶祝此行的所獲了,老何把小木請上主座,楊美人陪著斟酒,盧瘋子和何老板準備開懷暢飲了,至于禿蛋、豁嘴那幾條狗腿,自然是沒資格上座,禿蛋樓下吃了,等在車里,那兩位苦逼兄弟是在隔壁吃的,隨時準備等待召喚呢。

    家里就是開酒店的,小木的嘴上功夫,除了說,可還能吃、能品啊,興許是美人在側的緣故,他邊說邊吃,談笑風生地,和老何、盧教授不知不覺斛籌交錯就是一瓶下肚了,在楊夢露眼中,這確實是個奇才,南甜北咸、東酸西辣,各地菜系的美食他都能說個七七八八,而且談吐極其優雅,那就說話間偶而一個挾菜、一個敬酒,都極顯教養,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感。

    帥哥之于美女,和美女之于男人,是一個概念,兩人仿佛半醉半醒,小木會隨時幫忙挾菜,會輕聲說,楊姐,嘗嘗這個。楊夢露也會偶而叮囑,少喝點,不行姐替你。小木嚴肅地道︰男人怎麼可以說不行?楊姐會羞澀地回應︰哎喲,人家又沒試過,誰知道你行不行。

    曖昧曖昧,正解應是愛日未日,故未日之時,最是情濃。

    說著說著就酒酣情濃了,何老板發現小木和楊美人的小動作時,悄悄示意身邊的老盧,所見兩人幾乎是頭踫頭的,小木醉醺醺的附耳說著什麼,把楊美人逗得咯咯直笑,小粉拳嗔怒的拍打著小木,眼瞧著老盧就眼綠了,畢竟帥哥有年齡和臉蛋的優勢啊,他起身攪和著,又給小木倒了半大杯子。

    小木端著酒醉眼朦朧地縮手了,不和老盧踫了,嚴肅地道︰“老盧,不給錢,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我得和楊姐在一起啊……等等,我上個衛生間,你們想灌倒我,想得美。”

    “嗨、嗨……喝成這樣,還成不?”何老板趕緊去扶踉蹌的小木。

    “走開,扶什麼扶……怕我跑啊,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哼。”小木端著酒,喝著,踉蹌出去上衛生間了,何老板可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就這還招著手,讓大頭和大嘴跟在背後,攙著這位林導師。

    酒間里的氣氛有點詭異了,楊夢露對于兩人征詢的眼光視而不見,嫻熟的呷著酒輕描淡寫道著︰“別看我,他對我來說太嫩了……不過我倒也很喜歡和小帥哥調情的感覺哦。”

    那兩位瞪著她,然後又互視,到底什麼情況?誰勾引誰呢,總覺得那兒有點不妥啊。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沒法放心,實在是那位林導師太過奇葩,真把楊美人勾走可也不一定哦。

    衛生間里,拿著酒杯,踉蹌進去的小木對著馬桶直吐,大嘴看得直往後縮,到外面等著,門閉上時,醉態可掬的小木一下子清醒了,從把馬桶後桶的水蓋打開,小心翼翼地從身上掏出來的兩樣東西。

    一樣鮮紅的辣椒,吃羊雜時候偷偷裹在餐巾紙里藏下的。

    一樣黃色的漿狀東西,芥茉,剛才吃飯悄悄舀在口袋里的。

    他從吸水的地方舀了半杯水,兩樣東西放進去,攪和成糊狀,小心翼翼倒在手上,均勻涂抹,旋即又加水,半杯濁紅色辣椒和芥茉混合物,他看著這東西,惡惡地自言自語著︰“法克你們全家的,老子從不良少年已經成長到問題青年了,居然還有人想坑我……不懂這也是心理戰術吧。”

    成功地讓對方放棄了警惕、成功地讓對方認為已經沒有威脅,這個時候猝然發難,當然是最佳時機了,解決了門外的倆狗腿就行了,一念至此,他一仰頭,半杯辣椒和芥茉混合物倒在嘴里,一下子辣得他直跺腳,快步往門外走去。

    一出來,就要僕倒,大嘴順手就扶,得 ,正中下懷,小木反手一抹,大嘴登時眼楮火辣辣地疼,啊聲捂著臉尖叫出來了,小木順手又是一下,大嘴鼻子嘴里都辣起來了,辣得跳腳直喊。

    “啊?我⺪……尼馬的……”

    大頭怒了,撲上來就抓,而且很機警的保持著安全距離,小木一伸手,他吧唧擋住了,又一伸手,他吧唧,把小木手腕捉住了,獰笑著︰“想跑,想得美……”

    噗……辣得表情詭異的小木嘴里噴出一股液體來,大頭一眨巴眼,啊哦一嚎,回手就捂臉亂揉,直奔向洗手處,小木順腿一絆,吧唧,這兩貨摞一塊了。

    小木拔腿就跑,邊走邊呸,路過拉著位服務員恐嚇著,快,衛生間那兒,兩個人打架,快叫保安。

    說完就跑,服務員一慌,直在步話里喊保安,外面鬧起來時,好半天何老板這桌才听到不對勁,匆匆奔向衛生間,那倆眼楮對著水龍頭沖,還沒睜開呢。

    大嘴和大頭可是收羅回來的打手,那可是經歷過街頭混戰的主,一眨眼就被折騰成這樣了。這時候何玉貴、老盧才明白,林導師根本沒被美色迷惑,更沒有被事業感召,而是他們自己,被他的乖巧迷惑了。

    也在這個時候,小木已經從電梯下了門廳,一出門,他吐了口,嘴里還在發燒,辨了個方向,拔腿就跑,跑著順手還搶了一位姑娘手里拎著的飲料,邊喝邊嗽口,邊跑向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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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4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3章 路無坦途

    “什麼?跑了……不和你們一塊吃飯呢嗎?到底怎麼回事?”

    “一句話說不清,趕快去追。”

    “好,我馬上去。”

    張狂接到電話,驀地跳起,這個消息似乎讓他也很緊張,飛奔向門廳,拿著手機上小木的照片給侍應看了,還好,這個表情怪異的帥哥有印像,侍應指給了張狂一個方向,他大步追著,追出一公里就傻眼了,十字路口,車人如潮,這茫茫人海,可到那兒找那條滑溜的泥鰍。

    唉……這幾個蠢貨。他恨恨一甩胳膊,被氣著了。

    一直覺得不對勁,可覺不出哪兒不對勁來,反正覺得這位不應該積級性這麼高,看來就是找機會跑呢,張狂自己都找過很多漏洞,如果是他倒是有機會,不過要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木身上,那可就難如登天了,那兩位狗腿,可是連上廁所都跟著。

    一走,那可就再難有相見之時了。

    不過張狂此時表情倒不像懷舊,而是焦慮,極度的焦慮,他像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拿起電話,拔通了一個特殊的號碼,那號碼另一頭回應著︰“歡迎致電佳美樂網絡購物中心,先生您好……”

    “3326業務員,要求直接通話大經理。”張狂道。

    對方話停,很快轉接,又一個中年男的聲音傳來︰“3326,什麼事啟用緊急線路。”

    “小魚溜了,剛走十分鐘。”張狂道。

    “啊,對方看那麼嚴都能溜了?不會是對方發現你的身份了吧?”中年男驚訝道。

    “我也不清楚,應該沒發現,門口的人看到他了……趕緊找到他,現在所有的大區經理他都見過,再呆幾天,恐怕老a都摸得著。”張狂道。

    “好,你原地別動,等著接應……”對方道。

    張狂掛了電話,猝來的事打亂了所有部署,就像在精神病醫院一樣,亂成一團糟了。

    此時他的思維像放飛了一樣,滿腦子縈繞的是小木的樣子,在精神病醫院的慌亂、促狹、做怪,在奔逃路上的無助、吃虧,最清楚的是他餓到極處,還分了他一支雞腿,他一直想把這孩子送出這個泥沼的,卻沒有想到後來的事,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古靈精怪的家伙,腦子里究竟裝的是什麼,能讓幾十年的老傳銷分子都視他為掌上明珠。

    他不停地嘖嘴,就差最後一步了,偏偏這個時候功虧一簣,他甚至想好了,等完事了,一定告訴他真相,安安全全把他送回家,可現在,一切走到岔路上了。

    想著,一輛出租車飛 著,尖厲的剎車聲音直停在他身側,他跳上車,和車里幾人說著什麼,這輛車飛快地選擇了一個方向,消失在車流中……

    “找到了嗎?”

    “還沒有,正在回放監視,他比你離開早了三分四十秒。”

    “那趕緊找啊,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能跑哪兒去……機場肯定不會去,汽車站、火車站暫時不會去,肯定是要想辦法搞點錢離開。”

    “稍等等,我們正在監控里找……”

    “我⺪,你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都找快兩個小時了……”

    “嘿,你怎麼說話呢?⺪誰呢?”

    “……”

    通話靜默了,數輛出租車、民用車沿未央大酒店方圓十公里的各路口待命,都听到了步話里一直沒有間斷的通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特殊人物,能把幾個盯梢的組都調回來,不過感覺確實很特殊,步話明顯听到的是“大經理”的聲音,那些窩在車里,貓在陰暗角落里的人,都在竊笑了。

    “找到了……”

    “大學城後門六公里處。”

    “3326業務員,你謹慎接觸,其他業務員,在外圍包抄,千萬別弄出太大動靜來。”

    出租車、吉普車、越野車,從不同的方位躍出了車位,在交通監控圖上,能看到幾個紅點,在堵著各個去向的路口,把目標點,圍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

    發生什麼事?抓捕?到現在都不知道抓捕誰?

    所有試圖詢問行動計劃的“業務員”,都被“大經理”一句話頂回去了……

    其實沒跑多遠,這是一個聰明之舉,如果跑到車站或者火車站,沒準得踫上何胖子放出去的人,張狂發現小木的出現地,一下子啞然失笑了。

    大學城後,一道充斥著小商品、酒吧以及飯店的步行街,在一處響著音樂的地方,個高人猛的張狂一眼就看到小木正彈著電吉他,唱著一首英文歌,估計水平確實不錯,過往已經圍了一大圈人,女生居多。

    “是個怪才啊,都能來賣唱了。”另一位下車的男子,笑著道,這時候放心了,他對著衣領上的通話匯報著,已經找到,回復是,讓3326上前接觸。

    “去吧,3326,外面的圍住了,大經理說盡量別整出動靜來。”他說道。

    張狂笑了笑,還好,再遲點讓這貨掙上點路費,恐怕就不好找了,他慢慢地靠近,往下壓帽子,靠近了那個街頭賣唱的藝人。

    “哇,這小子好帥……”

    “天後碧昂絲的《iashr》,居然唱這麼好听。”

    “是啊,趕上咱們學校音樂系的了……”

    “不會就咱們學校的吧……”

    悠揚的歌聲中,有人竊竊私語著,到高潮的時候,不多的二三十位搖著頭跟著哼哼,場中央的小木,一會是痛不欲生型、一會兒是恨之入骨型,那投入的表情感染著這個小範圍的听眾,等音樂漸歇,好一陣嘩嘩掌聲響起,然後腳下的那個樂器盒里了,多了很多張零鈔。

    小木和路過的女生們說著什麼,有幾位居然還拉著他自拍了兩張,不過躲著的張狂更清楚,他看到了,那位擺攤的藝人很友好和小木握手,兩人分別,然後小木開始樂滋滋地數著手里多出來的不少零錢。

    “五塊、十塊的……看來去ktv還是有優勢滴,關鍵時候能救命哦。”

    小木數著,小一百塊了,這是街上路過靈機一動干的,和那位邋里邋塌的賣唱人分成,解決今天的溫飽沒問題了,他尋思著,明天到大學門口舉個求助牌子,就刷臉也能刷夠路費啊,最好騙的還是學校里那些小女生,怎麼可能忍心看著帥哥落難呢。

    這想法讓他得意洋洋地揣起錢,進商店,不一會兒拿著瓶飲料出來了,不過剛仰頭一口,差點就被噎住,面前不遠一位戴著帽子的凶漢,可不是禿蛋是誰,嚇得他掉頭就跑。

    咦,沒追?

    好像不用跑。他停下了。回頭警惕看看禿蛋,禿蛋慢悠悠朝他走上來,小木不跑了,笑著看著他,抿著飲料。

    “喲,不怕我抓你回去啊?”禿蛋笑著問。

    “呵呵,這麼多人,你敢抓,我喊搶劫啊。”小木道,人多,反而讓他很放心了。

    “那我非要抓你呢?”禿蛋笑吟吟地,已經走得很近了,不過在安全距離之外,小木搖搖頭道︰“禿哥,你和大嘴、大頭,不是一路人,我一直覺得你和他們在一起別有隱情啊,你不像壞人啊?”

    “哦,是嗎?謝謝夸獎……你怎麼看出來的?”禿蛋笑著,不好意思地脫帽,撫了把大光頭,那橫肉滿顫的凶臉,連笑著都給人震憾的感覺。

    “眼楮……眼楮不會說謊,雖然你總是凶巴巴的,可眼楮和表情不對路,傳銷里那些劣品都讓你不忍,怎麼可能是壞人,我都刺激你多少回了,要真是莽漢,早發作了。”小木道,他很得意,對于一個人的細節試探很簡單,而且很實用。

    禿蛋張狂呢,他試出來了,沒有表面這麼凶。

    好像果真如此,禿蛋笑了,一笑表情變得憨厚,小木指著他道︰“看,這才是你的本色……張狂,我不叫你禿蛋了,跟我走吧,我給你找份工作,放心,比傳銷里掙得多得多,這生意別看一時風光,很快就要拉倒,這不是發財模式,而是坑殺模式。”

    “我……我跟你走?”張狂哭笑不得地指著自己。

    “啊,難道還有更好的出路?”小木道,一怔想起了心中那個結,他好奇問著︰“對了,張狂,你以前到底干什麼的,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這就是我追你的原因,朋友一場,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張狂笑著道。

    小木也笑了,不以為然道著︰“心理學的目的,其實就是滿足人的窺探欲望,讓你樂此不彼地去發掘別人身上的秘密……你這個人好像有點表里不一,壞不徹底,呵呵,你不會是臥底到傳銷組織的警察吧?”

    兩人都呵呵笑了,小木笑著笑著臉上表情僵硬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出現了,跑走的方向是隨機選的,禿蛋怎麼可能這麼快找到他?

    張狂冷不丁笑著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小木嘴張大了,張狂平靜而微笑的表情,加上他以往種種表現,讓小木瞬間判斷到了真偽,他驚恐地“啊”聲尖叫,喊了聲,我⺪,坑死本少爺了,然後掉頭就跑。

    “以為你心理有多強呢,還是嚇住了。”張狂撫著光頭笑著道,根本沒有去追的意思。

    不用追,聰明一世的小木,糊涂一時了,進網的魚怎麼可能讓溜了。沒跑多遠就被兩個其貌不揚的人挾住了,是冷不丁從側面撲上來的,防都沒機會,一人一條胳膊挾著,他剛喊,腦袋上就被套上了袋子,就近拽上了車,眼不見物的時候听到了人群的騷動,然後又听到了“警察辦案”的喊聲,接著就被塞進車里了。

    車轟轟行駛著,肯定是輛破車,減震差得厲害,平路都顛,過了幾分鐘的功夫,套著頭套安靜的小木倒讓抓到他的三個人奇怪了,司機提醒著︰“放開人,大經理說了,要講文明,講禮貌。”

    “放開,這小伙子挺帥的。”左邊一位道。

    右邊那位順手一摘道︰“3326說了,他不一般吧,瞧見沒,處變不驚啊。”

    摘掉頭套,小木左右看看,左邊的有點猥瑣,很瘦,留著撇小胡子,右邊這位黑胖黑胖的,長得都不咋樣,還不如禿蛋呢,這黑胖子生怕小木恐懼似的掏著自己的證件一亮道著︰“別害怕,我們真是警察。”

    小木驚懼地一看,姓馬名烽火,他不信似的伸手拿著警證瞧瞧,又看向左側的︰“你的呢?”

    那位掏著,遞給了他,隨口道著︰“看清,姓連名強,我們是如假包換的警察……小子,我們見過面,你忘了,在漢中……”

    小木瞅著這貨,做了個挨拳動作,他一下子明白了,驚訝道著︰“哇,禿蛋搶錢包,是你和合伙演戲?我說怎麼這麼拙劣,就在小區口搶劫。”

    “哈哈,我們也知道你很拙劣,想搶路費還被人家扇了兩個耳光?”黑胖子馬烽火取笑小木道。

    騙局,一個就在眼皮底下的騙局,小木明白了,為什麼對禿蛋一直有疑惑的原因了,敢情這家伙是負著特殊使命的,這才是剛出火坑,又進糞坑了,想不沾事(屎)都難了。

    兩人見小木還震驚著,左邊瘦子連強安慰著︰“本來我們派的人就是協助盧鴻博逃出精神病院,準備跟著他尋找窩點下落,沒想到你插了一腿,把部署全打亂了……不過插得漂亮啊,要光3326啊,恐怕他沒機會見到那麼多窩點,那麼多大經理。”

    說及此處,黑胖的馬烽火也是贊嘆不已了︰“本來看你實在是個累贅,準備在漢中讓你悄無聲息走,誰知道盧鴻博居然看上你了……不過他真有眼光啊,搶個路費都笨手笨腳的,忽悠那麼多人倒是輕描淡寫,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盧鴻博的弟子啊……該稱你林導師,還是木林深?”

    踫上壞人,頂多破財失身,可要踫上警察,那就更慘了,怕是啥出身都要被扒了,想撒個謊也難了,小木尷尬看著兩人似笑非笑逗他,有點怒火高漲的感覺了。

    “怎麼了?進傳銷窩里都不怕,見了我們反而害怕?”馬烽火意外了,似乎小木不像3326說得那麼表面文靜,內心剽悍。

    “是啊,壞人有什麼可怕,警察才可怕。”小木道。

    “那是因為你也干過壞事,心虛。”連強笑道。

    “廢話,壞事一半是壞人干的,另一半還不都是警察干得?”小木刺激道。

    “我⺪,這家伙悶聲不響的,一下就來個大屁啊。”連強怒了,小木同樣怒了,針鋒相對道著︰“沒證沒據沒指控,你特麼一群人抓我,這還不是壞事?你們比搞傳銷的還黑啊,人家現在干壞事都文明了,你們還這麼粗暴。”

    黑胖子馬烽火尷尬笑著道︰“這……這……已經很文明了。”

    相比對付嫌疑人撲倒壓死打銬子關小黑屋,這一趟可真是文明的沒邊了。

    “他不文明啊,又是⺪,又是屁,說話是經過腸胃和下半身器官了,沒經過大腦啊。”小木指著連強,惡心了一句,連強那受過這等鳥氣,伸手吧唧就是一巴掌罵道︰“罵誰呢?小心我特麼收拾你。”

    叭……小木一巴掌回過去了,連強一怒,小木惡狠狠地道︰“罵你呢,想合作就客氣點……連強是吧?信不信我見了大經理,把你踢出局啊!”

    “嗨……我……”連強舉起的手,硬生生被定在空中,馬烽火使著眼色,讓他噤聲。

    這個重大知情人的份量他清楚,不敢嚇唬了,氣不自勝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連扇兩下自罵著︰“是我不對,是我犯賤。”

    沒有意外,小木試探出來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而所求,恐怕就是他剛剛跳出來的地方。這點才是讓他最驚恐的,因為壞人,好人都算一種人,可要和壞人好人都有瓜葛的人,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小木,別緊張,我們就有不對的地方,畢竟是警察,終歸是為人民服務;壞人就再好,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干壞事,我想是非曲直,你心里自然有桿秤。”馬烽火年齡較大,他語重心長道,生怕惹惱這位重要知情人。

    “我緊張什麼,現在就我不緊張,除了我,都緊張。”小木笑了。

    “呵呵……我們還緊張,抓他們還不小菜一碟。”連強不屑了。

    “呵呵,這牛吹大了吧,現在3326那個禿蛋,有暴露危險;而我又在未知之中,你們覺得我會心甘情願,給你當狗腿?”小木問連強,連強一愕,臉上的肉一抽,緊張了。

    “別故做蛋定,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就應該不會威逼,威逼不但沒作用,而且還起反作用。利誘更不行,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頂你們兩年工資,你們拿什麼誘我啊?不僅方式不好選擇,而且時間還不夠用,因為時間稍長,我回去的可能性都沒有了……馬警官,您說呢?”小木回身,身子呶呶老馬。

    老馬囁喃著嘴,無語了,怨不得“大經理”說搞過傳銷的,破嘴勝過槍,心思狠過狼,那點小心思,被人家猜得一點不漏。

    “別囂張啊,你又搶精神病院的車,又替傳銷團伙辦事,有的是辦法辦你。”司機氣得 了句。小木針鋒相對嚷著︰“少來了,你們警察定不了人家罪,還幫盧瘋子逃院,給他人為制造機會,就不是知法犯法,也是釣魚執法,說出去都是丑聞。”

    司機給氣壞了,一擂方向盤罵著︰“我⺪了,怎麼抓回這麼吊個活寶來?不是有任務在身,我特麼非抽你啊。”

    “就這出口成髒的素質,傳銷團伙都不收你啊,怎麼警察把你收了?”小木刺激道。司機回頭怒了,老馬趕緊攔住他︰“你少說兩句。”

    司機怒道︰“馬哥你少護他,大不了今天就把他們一窩端了得了。”

    “廢話,能抓早抓了,那回端的不都是受害人,還得遣返,拿贓款的都溜了。”連強道。

    “那也比受這家伙的鳥氣強。”司機怒了,轟轟踩著油門。

    小木也像情緒激動,冷不丁吼了句︰“停車!”

    司機不服氣,不停,小木不配合了,嚷著要喝飲料,不潤潤嘴一會兒怎麼說話?七攪八攪把三個警察氣得只得停車,給他買飲料,喝了兩口,不好喝,換……換了三回,要抽煙,你的煙什麼煙,十塊錢一包能抽嗎?去,買幾包大重九去,100塊一包的那種。

    路程本來不長,愣是被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回去,等帶回專案組,送進會面的房間,聞訊匆匆而來的組長葉天書看到帶人的三個外勤時,給驚了一下,一個個咬牙切齒加垂頭喪氣,一問才知道,這個知情人難纏得厲害,不但把他們罵得像孫子,而且還把幾個人的口袋洗劫了一番,不但要煙要飲料,還鬧著到美容店理了個發洗個面才肯來。

    這經過听得葉天書哈哈大笑,拍著兩人肩膀安慰著︰“沒出岔子就算你們立功了,要是個好對付的人,就不會被傳銷教父看中了……我會會這位奇人去!”

    他推門而入,門外的馬烽火把門直接從外面關上了,兩人守著門,雖然很是郁悶,不過還是充滿了期待,而且很緊張,現在的案情走向,這個局外人,反倒成了一枚關鍵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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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4章 對錯之辨

    ……兩年前,各地公安配合工商部門,打擊以舒爾樂、美倍為首的傳銷團隊,三個月共清理四地市窩點十二個,遣返傳銷人員798人,因為傳銷引發的各類治安、刑事案件有64樁,涉案刑事處罰的人數19人。統一行動過後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傳銷在我省幾乎絕跡……

    ……今年三月,各地市的傳銷活動又死灰復燃,而且來勢凶猛,據各治安警點、派出所匯報的情況,在我省31市里,有19市28縣均發現了疑似傳銷的團伙,主要特征如下︰一是組織紀律更嚴,對外以銷售點、服務站為名,以營銷活動為載體,逃避排查;二是人員組成更緊密,多數以同鄉、同學、同齡為紐帶,外人很難介入;二是其活動更隱敝,多數選擇城郊縣、鎮偏遠、警力薄弱地區;四是手法出現新變化,在剛剛打擊的成縣一處傳銷窩點中,發現了他們有使用注冊地在省外的pos機收款,給我們排查和偵破類似案件造成了較大難度。

    截止到目前,各地市縣匯總的涉嫌傳銷引發的治安、刑事案件匯總如下︰成縣四起,其中一起造成脫逃傳銷組織的人員致殘;高安市12起,其中兩起為被非法關押的傳銷人員一死亡、一重傷;戶縣8起……秦山鎮7起、黃洋縣1起……

    ……

    一個會議大屏正播放著,從宏觀的角度看傳銷在全省的蔓延,大量的案件實錄、遣返人員、搜查窩點的實錄、繳獲的各類筆記、講義,以及引發各類案件的簡述,像是故意給小木這個外人以震憾似的,放了四張跳樓輕生者的照片。

    這幾個畫面觸動的小木很明顯,他眼皮跳跳,臉上挽惜之情很甚,似乎是為那些輕生者不值。

    會議桌的另一邊,葉天書一直默然無聲地觀察著木林深,這位在3326特勤人員匯報中極度推崇的對象,他暫且還沒有發現什麼過人之處。甚至他翻著手里收集的資料,都覺得有種不可信的感覺,資料里的木林深、面前的木林深、以及3326匯報中的木林深,就像三種人格一樣,很難讓他統一起來。

    播放時長26分鐘,接近尾聲,葉天書直接關閉了,他放下遙控看回過頭來的木林深,笑著問道︰“告訴我,什麼感覺?”

    “還不至于激發起我嫉惡如仇的感覺,再說,我的感覺很重要嗎?”小木反問。

    “好,不問感覺了,那問態度吧,態度很重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平安天下,人人有責,我開門見山地告訴你,對于打擊這種涉及面廣、參與人數多、危害程度大的傳銷案件,我們會啟用大量的便衣偵察和普通群眾參與,事實上,不管是民事還是刑事類案件,通過群眾舉報線索偵破的,佔很大一部分比例,這是警民共建的一項重要內容,你……同意我說的話嗎?”葉天書問,很小心翼翼,生怕對方拒絕似的。

    “同意,早該打擊了,這都治標不治本啊,傳銷就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找不到源頭的打擊,那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小木道,社會問題,不是警察能解決得了的。

    這話卻是听得葉天書興奮了,他敲著桌子贊賞道︰“說得好,一針見血啊,這也是我們一直在追蹤盧鴻博的原因,你看一段他的經歷……”

    葉天書回放著,定格在一起逮捕案件中,抓捕,像抓牲口一樣,一位中年男在滿地打滾,小木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年青版的盧鴻博,審訊記錄……抓捕記錄,再審訊記錄……還抓捕記錄,還審訊記錄,時間跨度長達十幾年,從原始的筆錄已經到執法記錄儀了,唯一不變的還是盧鴻博孜孜不倦地毀人。

    小木驀地笑了,愈發覺得盧瘋子可惡之外,有某種可愛成份了。

    “……我不得不說,這種人很少見,第一次被捕,服刑一年零六個月,老婆離婚;第二次被抓,服刑兩年零四個月,並處罰金十萬元,第二任老婆也跑了,家算是沒了,出來據說就瘋了……前後一共抓過他五次,加上工商局的查處,先後有七地的執法機關把他送進的精神病院,四次檢查,都判定他是精神偏執性分裂癥患者,不具備行為責任能力……他不但自己患了精神病,到現在為止。他的信徒里,進精神病院的,少說也有一百多人……”葉天書咬牙切齒道著,對于無法繩之以法的嫌疑人,那是警察最大的遺憾。

    听到此處,小木意外地笑了,呲得滿臉笑開了。他看了葉天書一眼問︰“所以,你們派那個禿腦袋的臥底到盧鴻博身邊,看他到底有沒有行為責任能力?”

    “對,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上了九省的傳銷案件重點監控人員,所有因為組織傳銷被打擊的分子,都知道他,而且尊稱他為教父……陝北這個內陸相對落後啊,傳銷一直不算嚴重,可從今年三月開始,一下子像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開花了,我們是防不勝防啊,在最近的一次打擊行動中,甚至抓到了地方派出所和協警隊伍里都有人參與了……端了幾個窩點,我們才發現,這位大名鼎鼎的教父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到我們轄區了,你見過盧鴻博,領教過他的能力吧?怎麼說?”葉天書好奇問。

    “還不都那樣,傳銷都是一個模子里拓出來的,封閉環境、團隊教育、不斷強化,這種環境里大部分人都會被洗腦。和你們警隊的培訓差不多的,相比之下他們更嚴格一點。”小木道,其實都不神秘,但讓一個人猝然陷身其中,那種氛圍會把你不知不覺洗腦的。

    葉天書笑了,他道著︰“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各地的大經理可都願意花重金請他授課。外人可沒人知道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啊。”

    小木笑而不答,像是看到了餌,卻不願意咬鉤一樣。

    停了半晌,葉天書道著︰“有興趣幫我們做點事嗎?”

    “盧鴻博不足為懼啊,抓他是分分鐘的事。”小木道。

    “呵呵,要那麼簡單,就不會有今天的爛攤子了,這就是個精神病,不管我們什麼時候抓到他,除了光人一個,什麼都沒有,想審口供,他就滔滔不絕地給你勵志,關看守所,他能把一個號子的嫌疑人都說成神經衰弱,關精神病醫院,他又能想辦法逃跑,連精神病患者都能被他影響,他就像一個病原體,接近他的人,都會被感染……在于我們呢,偏偏又無法定罪,只有授課一項,沒有接觸過贓款、沒有拉過人頭、甚至這家伙神經到什麼程度,有個區域經理欠了他授課費,他就跑到派出所報案,舉報對方搞傳銷……”葉天書氣不自勝地道,就像那些奇葩嫖客報案,說小姐服務不周到一樣,能笑掉旁人的大牙。

    小木一直在笑,這個瘋子的行徑,實在可愛。

    可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可笑,葉天書拿著遙控放到一副畫面上解釋著︰“……盧鴻博不足為慮,那些傳銷人員也好處理,就像你說的。斬草要除根,這個根在哪兒,就是我們想知道的……最底層,和d兩級,基本都是受騙群眾,到c一級,差不多就是死硬分子了,到b一級,應該是中堅力量,就是各個窩點的小頭目,a呢,大經理級別,差不多相當區域經理了……這得非常感謝你啊,你和3326同志,成功地為我們又挖到了兩個a經理。”

    何玉貴、常遇春,兩個人成功上了警方的關注名單了,看排出來的頭像,應該是剛剛上去的,一共才三個大經理。另外又是一個蛋疼名字︰馬步方。

    “都是假名。”小木隨口道︰“傳銷團伙里,凡能賺到錢的,都不會用真實姓名,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逃走。”

    這些人深諳游擊戰的精髓,小木已經領教過了,說走就呼嘯而去,就來就成群結隊,等閑的一個小派出所拿他們根本沒治。

    “對,可這些人也是不最關鍵的。”葉天書道,他看著小木等著他問下文,小木沒問,他繼續說著︰“組織結構應該是這樣,在a之上,還有一層,就是真正的幕後,這就是根……他們負責縱向聯系到這個區域大經理,建點、組團、拉人,在最短的時間里鋪開攤子;同時又負責橫向控制這些能說到天花亂墜的大講師巡回作業,迅速收獲,如果沒被打擊,這個團伙就會不斷膨脹;如果遭遇打擊,他們會舍掉這些窩點和人員,到另一處,另起爐灶……只要這一部分中堅力量在,他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死灰復燃,這些人里,即便被法辦,回頭出獄走得還是老路,我們在執法過程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最關鍵的還不在這個中堅力量,而在于這些從未現身的組織和策劃人身上。”

    圖解形象地說明運作的方向,金字塔形,最頂尖的層次是秘密,那兒是操縱整個傳銷團伙運作的核心力在。

    小木皺皺眉頭,在傳銷里,有一個百分之五的分配去向不明,應該就是幕後的收獲了,他腦子飛快算著,倒有點欽佩這種模式組織者的胸襟了,只拿百分之五,然後大量的資金或者被組織內部消耗,或滯留在a級經理手里,一旦有事,那他們就成首當其沖的替罪羊了。

    當然,那些人是個謎,在金字塔的最高端,一個大大的問號,並為這個問號標注名稱為︰老a!

    “禿蛋……哦不,3326的目標是通過盧瘋子和那些大經理,去尋找老a究竟隱身何處?”小木跳躍地問到關鍵了。

    葉天書笑笑點頭︰“沒錯,我們精心設計了精神病院的出逃,就是把3326送到傳銷團隊里,沒想到無意你插進來了,不過結果很出乎意料,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我想,如果有你這樣一位可以接觸到他們上層的線人,再加上3326同志的協助,我們攻破這個堡壘,問題應該不大。”

    無形中,3326同志,成協助了。

    這個細微的變化听得出來什麼意思,小木笑了,葉天書笑著,然後小木搖搖頭道︰“不可能,您忘了傳銷的本質,本質就是欺騙,和一群騙子打交道,只會有利用,而不會信任,您覺得他們會信任我?告訴我幕後老a是誰?說不定這根本就是個遙控指揮,那些區域經理都未必知道究竟是誰。”

    “盧瘋子應該知道線索。”葉天書道。

    “他不會告訴誰的,那既是精神病患者,又懂洗腦,我估計自我催眠都難不住他……比如我剛進精神病院,那些醫生做了手腳,有人問我姓名,我下意識的脫口就說,我叫林木生,我是廚師……這應該是讓我在半昏迷中重復,一直成下意識的慣性,盧瘋子和你們打交道十幾年了你們都沒治了他,您覺得我行?”小木道,對于盧瘋子這號可愛的人渣,小木覺得最好的方式是︰遠離才安全。

    “當然行啊,你不沒被洗腦嗎?”葉天書道。

    “那是因為我家很有錢,根本沒誘惑力。”小木道。

    “但你學過心理學啊,還是變態心理學,對付盧瘋子這個變態,沒有比你更了解的了。”葉天書道。

    “您不了解,我學變態心理學,是因為有段時間,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心理疾病,所以就選了這個專業。從變態心理學的角度講,是用心理學原理和方法研究異常心理或病態行為的表現形式,比如感覺、知覺、記憶、情感之類的障礙等等,可恰恰盧瘋子這種偏執型精神分裂所表現出來的行為,不是變態,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常態。”小木解釋道,這是常人對變態的誤解。

    不過仍然被誤解了,葉天書當然以為這是推脫,他笑著道︰“看來,我得想辦法消除你對此事的抵觸心理。”

    小木欠欠身子,不著急,他笑著道︰“您還是節省點時間和精力吧,如果在美國,可能為了達到私人的目的,我會同意,但在連起碼的線人保護法規也沒有的環境里,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有權滯留我,甚至可以越權扣留我,但你無權要求我做什麼。”

    葉天書怔住了,那淡淡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堅定,而這種事,首要、必須、一定是得自願,他眉色稍一動,小木捕捉到了心理變化,提醒道著︰“在想怎麼拿捏住我的把柄?沒事,你可以直接問我,精神病醫院開走貨廂車的是我,撞壞醫院大門的也是我,對此我會負責的,或者您可以羅列點其他的罪名扣住我,沒關系,我理解,而且作為弱勢我不會反抗的……簽名、摁手印、口供,都可以,不用刑訊我一定配合。”

    這是把不得被警察扣起來的啊?又把葉天書給刺激到了,他下意識地摸口袋,然後又像摸空了一樣,手伸出來,摸著下巴,盯著小木,一時想不透為什麼談話形勢會急轉直下,他喃喃道著︰“別誤會,其實可以談的,你可以提提要求,這件案子事關重大,要不盡快連根拔掉他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騙。”

    “要求?您知道我的履歷了,你覺得我需要有什麼要求嗎?或者,就即便有,您能滿足嗎?”小木道,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葉天書又躊躕了一下,知道對方所言不差了,這種富家出來的子弟,可不是給點小錢就能哄上路的,他難為地撇撇嘴,像是下決心一樣,換著方式道︰“好,我們不說要求了,說說良知怎麼樣?你來自一個富貴之家無所謂,那些身陷傳銷團伙里的人是什麼境地,你見過了,他們被欺騙、被洗腦、變得不人不鬼,專揀親朋好友下手,對你就一點觸動都沒有?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不會拒絕為此做點什麼……”

    小木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了,最反感的就這種,以大義之名,行不義之事。

    “還有,在襄莊,3326匯報的情況下,三十多位試圖脫離傳銷團伙的成員,被你三寸不爛之舌,全給忽悠得打消反抗念頭了,不但打消了,而且義無返顧地留下當騙子,毀一個可就等于破壞一個家庭啊……我就想了,你對此難道連一點內疚的感覺都沒有?”葉天書道,正是那件事,讓他也覺出了這個人的不凡。

    “有。不過感覺不是內疚,我雖然騙他們留下,可也是在救他們,真要發生炸群的事,流血都是輕的……”小木不屑道著︰“而且,更內疚的是你們,傳銷的蔓延有它的特殊性,但何嘗不是你們的職責沒有盡到位?找不到它的根,又何嘗不是你們失職?我想提醒您的是,沒有那一條法律規定,警察可以協迫非自願的公民去當線人……您現在的行為,是瀆職加違法啊。”

    葉天書氣得胃痛一樣閉閉眼,然後把桌上的資料重重一摔,起身出門了,小木嘴角泛著微微的笑意,吊兒郎當地半躺下了,那樣子,竟然是一點也不著急。

    很快,第二位出現了,居然是白醫生,進來和靄可親地自我介紹,白雙喜,認識這麼時間,還沒介紹過呢,接下來就是勸著小木為民除害了。

    這個人好感不多,小木笑吟吟地刺激道︰“白醫生,你應該因為我的事受到了協迫吧?給我制造假身份、又破壞了警察的部署,這後果都很嚴重啊?您不用解釋,從你衣服上的褶紋上,我看得出您被限制行動自由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從您的表情上,我看得出,您很緊張和惶恐,是不是連醫生資格也岌岌可危了?

    白醫生嚇得直哆嗦,一抖,小木繼續刺激了︰“……瞧,您的手無名指顫了幾下、眼皮跳了兩下,看來我猜對了……瞧,您的表情開始懊喪了,是不是知道我的履歷里有學過變態心理學一項,開始後悔對我做的事了?從精神病理的角度上講,您的癥狀堪虞吶,焦慮不安、輕度失眠、伴有間歇性頭痛……長此以往,要患者精神病的啊。”

    很快,白醫生倉皇出門,落荒而逃,對門外的一干警察苦訴著︰

    “真不行啊,我說怎麼這麼難對付,他比我專業啊,催眠和心理暗示對他都沒有效果……他看我看得一點都沒錯,我確實焦慮、失眠、頭痛,你們再把我隔離下去,我真得成精神病啊,我圖什麼啊,小馮可把我害苦了……”

    那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的樣子,還真像精神病發作了。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機會錯失的可能性越來越大,焦慮的葉天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把警中能想到的政治思想工作好手,一古腦全請來了,然後這里開始走馬燈似的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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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5章 搖擺之間

    賞了得力的手下一頓耳光加一頓拳腳,何玉貴坐著那輛商務車沒頭蜂也似的亂躥,先奔火車站,下車就如喪考妣地在人流中來回找,不一會兒又和禿蛋奔回車上,問計盧教授了,看意思,又想去汽車站找找。

    “何胖子啊,你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同一點,知道是什麼嗎?”盧教授很蛋定地道。

    “啥意思?”何老板懵了下。

    “你說啥意思。腦袋長在屁股上,這麼大個城市,你能找著人嗎?”盧鴻博訓斥道。

    也是,何玉貴倚著車門頹然羅嗦著,光行頭花了好幾萬呢,還沒怎麼派上用場就跑了,賠大發了,早知道我就用個山寨貨得了,正場都不上,至于花這麼大投資嗎。

    听到這話,張狂的眼皮跳了跳,上什麼正場?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生意?真勾得他蠢蠢欲動,不由于替家里擔心了,他嚴重懷疑,把傳銷大經理攪得焦頭爛額的小木,家里那幾位根本對付不了。

    是啊,誰可能想到,前一刻又乖又巧,還和楊美女調情的小帥哥,眨眼就成了呲牙的小惡狼,兩個打手都被他放翻了。楊夢露嘖吧著嘴,沒有加入討論行列,在她看來,怕是要失之交臂了,她看了盧鴻博一眼,意外了,老盧似乎並不著急。

    “禿蛋,你說咋辦?”老盧突來一問。

    “啊?我說……我能說嗎?”張狂很謙虛地道,一直以來在這個組織里,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形象,畢竟言多怕失,這一問,正急得火急火燎的何玉貴順勢就是一腳踹催著︰“讓你說,你就說。”

    “啊,我說……我說他應該跑不到這兒。”張狂道。

    “為啥?”何玉貴一愣。

    “他身上沒錢啊,他得先弄點錢啊。現在別機票,火車、汽車票都得實名制啊。”張狂道。

    一語點醒夢中人了,何玉貴看向盧鴻博,盧瘋子剜了他一眼道著︰“瞧瞧,他都比你明白,沒錢沒身份證,要是小痞子還有地方混,像他那樣的,過夜都難。”

    “哦,是啊……那,老盧,咱們怎麼找呢?”何玉貴問著。

    “回去,換車、換住地,把近郊的小經理都叫出來,照片發到他們手機上,守著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出城的路口,幾個黑車趴窩的地方,多派人去找找……”盧鴻博安排著,隨口說著要道路口,張狂听得凜然心驚,這布置,尼馬不比警察的差,要不知情的,真得栽進他的套子里。

    “那飛機場呢,萬一坐航班走呢?”何玉貴提醒著。

    “你蠢到姥姥家了,找個假證混上路就不錯了,能混上飛機?”老盧吧唧就是一巴掌,給了何玉貴一個醍醐扇頂。

    被打何玉貴卻是一點介意也無,直豎大拇指︰“教授英明。”

    這伙人的行動力自不待言,電話一聯系,近郊的幾個窩點紛紛出動了,張狂駕車就近去了一趟梁莊村,高速路口附近,那下面的人干得真不賴,三十幾個人就趴在高速路收費口子不遠,一輛一輛瞄車里的人呢,比警察排查還嚴。

    扎緊路口,再返市區,為了以防萬一,何玉貴要換住地,盧教授和楊講師也要挪挪窩了,估計是以防跑出去的人報警,那就不好說了,何玉貴安排著張狂去租車公司還車,之後就找個地方窩著,等待通知,畢竟張狂是個脫逃“嫌疑人”的身份。

    不過張狂很清楚,不管那一位,都根本不會相信他,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

    一直到晚上十九時,張狂才回到安徽路附近,專案組的駐地,嚴格地講,作為負有特殊使命的人員,執行任務期間是要避免接觸隊里的,不過今天事情緊急,規矩都要打破了。

    坐著一輛三輪在後門下車進去的,黑暗里,已經等待了幾個人,三個“業務員”、一個“大經理”,為了作業方便,稱呼都沿用傳銷的規則,生怕那一位隨口說漏了嘴。

    一關上門,他焦慮地匯報著︰“兩個小時前,何胖子發動近郊五個窩點,一百二十多人,在火車站、汽車站,以及各路口把守,林子出逃讓他們緊張了,盧瘋子、楊講師和何胖子三人分開了,去向連我也沒告訴……後面追蹤跟上了麼?”

    “就盧瘋子還在視線里,楊夢露和何胖子,都跟丟了,兩人專往人多的地方去。”葉天書道,下面的匯報是,一個丟在商場里,一個丟在夜市邊上,這些市井的廝混的龍蛇,反偵察意識相當地高。

    “大經理,要不把趁這機會把他們窩端了得了,就在這個市里,我就不信何胖子能跑嘍。”馬烽火道,有點失去耐心了,另一位連強自然附合。

    張狂馬上否決了,他道著︰“絕對不行,時機根本不成熟,我跟他們走了幾天才發現,下面的發展比我們掌握的情況要嚴重的多,像何胖子這樣的區域大經理不止一個,再端還和以往一樣,除了遣返那些上當的人員,抓到組織者和起獲涉案贓款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那怎麼辦啊?上面那家伙根本不配合。”連強道。

    “我就是為這事回來的……跟我說說什麼情況?”張狂問。

    這就到高潮了,張狂瞬間發現,幾位同事耷拉著腦袋,一個比一個頹喪,馬烽火說了,就特麼是一無賴,愣把我們罵了一路,我們三個身上幾百塊錢全被他消費了都沒落個好;連強說了,那孫子我看著就揍他一頓,你是不知道他說話多難听,他居然說壞事壞人干一半,警察干一半,至于專案組葉天書,也尷尬笑了,他說了,比咱們法制觀念還強,嚇不住也哄不住。

    “不是白醫生在這兒嗎,讓他試試。”張狂道。

    “試了,白醫生都被他說得快哭臉了,把局政委都請來了,結果政委黑著臉走了。”馬烽火道。

    張狂嚇壞了,瞠然問︰“到底怎麼了?”

    “這小子有點邪門,不知道怎麼猜出政委有家庭矛盾,而且猜出來矛盾是在兒女身上……接著就嘲笑了,你連你兒子都勸不住,你來勸我?把政委氣得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馬烽火道。

    生怕張狂理解不了似的,連強補充了句︰“還真猜得一點沒錯,政委兒子在稅務局,犯了點經濟問題,正被審查著呢,兩口子因為這個事鬧心著呢。”

    說著這事,葉天書順手擂了他一拳,不讓他亂嚼舌根,張狂可是哭笑不得了,這才幾個小時,兩頭都被他攪得炸鍋了,而且,隊里都直勾勾看著他,好像希望都系到他身上了似的。

    “放了他吧,送他走。”張狂突然道。

    “放了?”馬烽火和連強齊齊失聲了。

    “這種情況不能放啊,就從他的安全角度考慮也不能放。”葉天書道。

    “他很聰明,知道咱們把他怎麼不了,那他只會變著法給你添堵,不要試圖勸他,他比咱們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能咱們不明白的,他都看得很清……我都想像不到,他能從兩個壯漢寸步不離的守護中逃跑。”張狂道。

    “可放了……這個?”葉天書有點難為了。

    “放了,有可能是兩個結果,而不放,結果只有一個,相信我,他也是個性情中人,誰要逼他,誰的失望就會越大。”張狂道。

    看樣子這樣的說服效果並不大,那幾個有點頹喪地把住地告訴張狂了,而且沒人願意和他一起去了,都懶散地靠著牆、或者坐在院子里一籌莫展,在所有的案子中,傳銷不算難的,甚至大部分時候劃不到刑事範疇,可要論偵破和追蹤的難度,它一點都不比惡性案件差,那些連名字都沒有一個真名的組織者、策劃者、實施者,個個心狠如狼、膽小如鼠,那怕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銷聲匿跡。

    這一次如果溜走,那可能再付出十倍、百倍地精力去挖掘他們的下落,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善良人落進他們的魔掌。

    “我就不明白了啊,我們警察就差到這個份上嗎?連一句好話都得不到……難道在普通人眼中,我們和那些壞人一樣可惡?”連強坐在花池邊上,如是感慨道。

    “我們和壞人是一個世界里的人,可他們不是……他其實很精明,如果我是他,我也找不出理由回去涉險,好容易才逃出來。”馬烽火道。

    這話連強听得不舒服了,他反問道︰“人活著總該有點公德心正義感吧?都那麼精明,都沒人干這些髒活累活危險活,那社會得成什麼樣子?我們這麼拼死拼活為什麼?”

    “呵呵……我們被洗腦了唄,被崇高的理想、情操、紀律洗腦了唄。”馬烽火笑道,話音剛落,啪聲肩頭一痛,卻是葉天書順手拿打火機砸了他一下,他笑笑站起來,而這位組長卻是無語,嘆了聲氣,踱步著回到了樓里了。

    房間在三層,門口有守衛,未到統一行動的時候,人員和辦公都是盡管精簡的,因為帶回這個特殊人員的原因,今天連加班的也沒有了,空蕩蕩的樓里,張狂沿階而上時,能听到自己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越來越慢,就連他,一時也覺得訥言,怎麼開口呢?

    慢慢地踱向房門,兩位守衛示意了下,拉門時,他攔住了,他在站在門口,佇立了好久,像沒有勇氣一樣,好久都沒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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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6章 道是離別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在空曠的樓里听得格外真切,正翻看著葉天書留下資料的小木抬起頭,思忖一秒鐘,然後禮貌地說了聲︰請進!

    禮貌是下意識的,不過今天沒踫到有禮貌的人,那些糙人,都是直接拉開門進來的。

    門慢慢地開了,一身橄欖色的警服,半遮半掩,慢慢顯在小木的眼前,小木的眼楮越睜越大,越睜越圓,猛地噗一聲,笑翻了,笑得趴在桌上,笑得全身直抽、笑得兩眼見淚。

    是禿蛋,居然是禿蛋,那怕穿上警服也像個混成人民隊伍里的壞蛋,那長相實在一點正氣都沒有,怎麼看都白瞎這身警服了。偏偏小木越笑,他像被揭破隱私一樣難堪,越難堪,也就越難看,小木也笑得越厲害。

    張狂看小木精神狀態尚好,倒是放心了,飯時已過,送的盒飯,放在桌上根本沒動,這家伙看樣很大膽,居然拿著專案組葉組長的文件夾看,遙控器就放在一邊,監控里顯示,他把那部專案組收集的影像資料,看了不止一遍。

    良久,只等小木笑夠了,張狂這才吱聲道︰“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警察,我的警號00892!”

    “算了,還是以前的禿蛋帥點。”小木笑道,出離震驚之後,剩下的全是可笑了,真想像不到,警察里還能有長相這麼像壞蛋的人。

    “我也覺得是,呵呵。”張狂笑笑,期待地看著小木,他小心翼翼問著︰“你在監控里,好像看到你研究這個傳銷案里的人物了。”

    “一群瘋子而已,有什麼可研究的。”小木興味索然的樣子。

    張狂慢步踱到他身邊,拿起了桌上的夾本,隨意看了眼道︰“真沒有想到,你說的都是實話,還真是個富二代啊。”

    “可你一直說的都是假的。”小木撇嘴道。

    張狂沒有接他的茬,翻看著夾本,像在自言自語道著︰“選的變態心理學專業,那應該涉獵過行為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甚至接觸過司法與犯罪心理學,我說的對嗎?”

    “咦?禿蛋,你挺有文化的,怪不得那天噴了句中西合璧。”小木愕然笑道,這家伙裝壞蛋裝得太像了,要是中途離場話,恐怕很難想到他會是一名警察。

    “觀察細節我真不如你,惴摩人的心理,我更不如你……那天在襄莊,你把三十多個人勸下,其實做得很好,連我們葉組長,也贊口不絕呢?”張狂夸道。

    “是嗎?我還以為會以此當借口,以非法參與傳銷滯留我呢……這都值得夸獎,我可真是替傳銷組織解決難題。”小木道。

    “當然值得夸獎,如果真的炸了群,可能跑出一部分來,可跑不出來的,就要受到傷害了。”張狂道,慢慢向小木敬了一個禮道︰“謝謝你,我代表省廳打擊非法傳銷專案組全體參加警員,謝謝你。”

    小木瞠然了,像受不了這麼重的禮,下意識地站起來,不過在張狂覺得他有所觸動的時候,小木轟聲坐下一擺手︰“少來這一套,準備把我關哪兒。麻利點,本少爺要睡個安生覺。”

    “你一定會覺得,警察會協迫你?”張狂問。

    “難道不是嗎?”小木警惕道。

    “難道警察在你眼里,就這麼不堪?”張狂訕笑道。

    “你用肯定語氣說這句話,就是正確答案。”小木道。

    肯定不堪,張狂不好意思地低頭,然後笑笑道︰“可能下午你和我的隊員發生了點不愉快,我代他們道歉,不過你也整得他們夠嗆,他們一天補助才十幾塊錢,全給你上貢了。”

    提到連強、馬烽火那仨人,小木壞笑了,笑笑道著︰“沒事,我原諒他們了,告訴他們別記仇啊,反正我落你們手里也沒好,想找回這口氣來,有的是機會。”

    “呵呵,我會轉達的,不過估計他們沒機會了。”張狂放下了夾子,笑著道。

    小木慢慢起身,知道要走的時候來了,他不屑道著︰“下一句是要帶我走是吧?走吧,認識你很好玩啊,禿蛋,等有機會出來,我找你敘舊啊。”

    小木說著,離座了,那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或許才是他的本色,張狂在想,這家伙估計確實是見過世面多了,連老美的監獄都進參觀過,根本沒有懼色。

    “請……我會親自送你走,現在是十九時四十分,二十一時的航班,直飛濱海,到時候,會有地方的警務人員接你,會把你安全送回家……機票訂好了,你沒有身份證,我是通過機場公安訂的,你放心,沒有人會攔你。”張狂說著,掏著手機,是出票通知的電話。

    這一個轉折可把小木看怔了,他疑惑地盯著張狂,不相信地問︰“想耍什麼花樣?”

    “想告訴你,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那麼不堪,將來想起來,最起碼你也見過好警察……沒什麼花樣,走吧,抓緊時間,路上得差不多四十分鐘。”張狂匆匆走著。

    小木快步跟著,追問著︰“喂,禿蛋……不,禿哥……不,警察同志,這個……”

    “還是叫禿蛋吧,你順口。”

    “不不,那太不禮貌,那我謝謝啊,我以為會把我扣起來,案子不還沒結束嗎?”

    “還有其他警察呢,還有其他舉報人和線人呢,沒事,我們費點勁,大不了再多耗點精力。”

    “可是……”

    “你怎麼了?想留下來?那我可巴不得呢啊。”

    “少來了,套我?”

    “呵呵……怕下套,那還不快走?”

    兩人樓道里停了片刻,匆匆下樓,一輛車已經等在門口了,那一組鐵三角分坐車前,張狂和小木坐到了後面,車出大門時,被葉組長攔住了,他提著一兜小果遞進去,看著黑暗里的小木道著︰“別記恨我們啊,小伙子,有時候我們迫不及待想辦了這幫坑人害人的王八蛋,有時候確實急了點……帶著,路上吃,下回來長安到市局找我,畢竟給我們幫了大忙了……走吧。”

    放棄了,話里透著濃濃的不甘和歉意,黑暗中看不到小木的表情,不過車窗合上時,那兜水果沉甸甸地放到了小木懷里,張狂伸手拿了顆隻果,邊啃邊道著︰“林子,別信他啊,他是作秀。”

    “給我的,誰讓你吃了,沒禮貌。”小木怒了,斥了張狂一句,把水果抱在懷里,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好半晌一言不發。

    果真是爭分奪秒在趕時間,僅僅在路過機場高速口時,張狂提醒了一句,傳銷這幫孫子,正遍地找你呢,不過警車他們不敢靠近。除些之外再無閑話,下午和那幾位就發生不快了,明顯覺得還有敵意,甚至小木懷疑,這些貨真是在作秀,就等著他心軟,然後一頭栽進坑里。

    當車迫在機場候機樓前,嘎聲停下時,小木一下子覺得心寬了,那股子濃濃的歉意油然而生,看看那幾位苦逼警察,真不該折騰人家,直到現在那司機還一肚子氣,沒正眼瞧他一眼呢?

    進了候機樓,在機場公安的陪同下過了安檢,張狂把一張機票交到了小木的手里,那猶豫不決地看著他,像千言又語,又全部咽回去了,悄悄地伸手,把手心里攢得見汗的幾張鈔票塞在小木,小木不要,他硬塞上了,直塞在他的手里道著︰“拿著,還有半個小時,吃頓飯……睡一覺就到家了。”

    “謝謝……謝謝。”小木鼻子抽抽,看看那兩位,連強可沒好話,翻著白眼道著︰“不用謝了,別讓我再讓見到你,就是最好的感謝。”

    “如果你能控制你的情緒,你將來的成就會更大,管不好嘴,要吃虧的。”小木提醒一句,把連強氣得直指小木說著︰“老馬,看這孫子……我真想揍他一頓,我特麼當了這麼多年警察,還沒公費坐過飛機呢,這麼好待遇,他都不領情。”

    “你少說兩句,滾蛋……老馬,把他拖走。”張狂發 了,沉聲一吼,老馬拖著連強遠遠離開了,張狂再回頭時,眼光卻正觸到了小木的目光,小木突然說著︰“其實你期待我回心轉意,給你當這個涉險的線人?為什麼不說出來?”

    “我無權這樣做,即便我真的說出來,你會答應嗎?”張狂道,臉上微微有點喜色。

    小木卻面無表情,無情地拒絕︰“不會。”

    或許真的絕望了,張狂尷尬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著︰“我理解,其實在漢中就想送你走……不管以前怎麼樣,要走了,別記恨我們,別記恨警察,這個世界很糟糕,有很多壞人,總得有人敢擋在他們面前,否則遭殃的都是那些安分守己的好人……就像你下午唱的那首《iashr》,天後碧昂絲是為了紀念911事件唱的這首歌,那首歌贊美的是在危難中向別人伸出手的無名英雄……我們可能不算好人,可也歸不到壞人的一類,希望,你也理解。”

    “我理解。”小木點點頭道,不過話一轉又惡心了,他翻著白眼看張狂道︰“你也被組織洗腦了,情操太高尚,手也不夠黑,別當臥底了,踫上眼光深的人,你會露餡的。”

    一言而走,小木留給了張狂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張狂怔怔地看著他,消失在出發出口的人流中。

    走了,就這麼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狂的表情僵住了,連招手再見也忘了,滿腹的期待全化作烏有了,他精心穿上的警察,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地滑稽,他脫了,衣服翻過來裹著帽子,垂頭喪氣地走著,後面跟著垂頭喪氣的一對,門口等著另一個,司機嗤著嘴道著︰“瞧瞧,三張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蛋吧?說什麼來著,沒用,這他娘就是個熊包。”

    “你少說兩句,嘖。”馬烽火示意著張狂臉色不好,回頭安慰道︰“3326,收網時間沒多久了,大不了漏幾個,少了他地球還不轉了似的。”

    “你們沒進過賊窩,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賊。咱們三個月查了不少窩點,還沒有最近這一周發現多,就我這樣,頂多是個司機、打手的料,他可是能站到講師台上的,你們想想,真有有這麼一位線人……那這個區域的大經理,可就都到我們視線里了,將來照單抓人就行了……嘖。”張狂無限挽惜道,最好的一個設想,沒想到幾天就破滅了。

    說得其他幾位也是好不懊喪,這功虧一簣的實在不是時候,四人在廳外,吸煙,抽了一支煙……抽了兩支,張狂不時地看著廳里,好像期待小木重新出現一樣,可越看,眼里留下的越是失望,老馬道著︰“走吧,得找找那幫貨的下落了。”

    “3326,你回去小心點啊。”連強道。

    “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呢,得等著沒風聲他們才可能露頭,會不會再用我都不一定。”張狂道

    “那就抓吧,省廳這次是要鐵拳行動了,一查到底。”馬烽火道。

    張狂想到了什麼,卻欲言又止,其實從警察角度的,永遠無從洞悉每個罪案的精妙,就像他一直認為傳銷很小兒科,卻騙了那麼多人一樣,那種簡單直觀又有效的洗腦方式,不是親歷,根本不敢相信它的威力。

    而現在,有一個深諳它的人卻失之交臂了,讓張狂曾經滿心的期待,全成了失落的挽惜。

    司機的車開過來了,直到整21時,一架航班騰空而起,馬烽火提醒了一句,幾個人這才落寂地上車,張狂抬頭時,只看到了航班閃爍的尾燈,在夜幕中,顯示格外閃亮,而他的心,卻像掉進了黑沉沉的夜幕。

    沒有星光、沒有方向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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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4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7章 回頭倏見

    車駛出了航站樓,方上路,老馬的手機急響,他狐疑地看了眼,是機會接洽公安陳科長的電話,負責給小木開證明出機票的,以為有了什麼變故,他一接听,驚得老馬喊出來︰什麼?沒登機,好好,我馬上回去。

    張狂一下子興喜若狂了,催著司機︰“倒回去,倒回去。”

    “啥意思?”連強愣了。

    “這小子搞毛啊搞。”司機道。

    “都特麼嘴巴放干淨點,可能有戲。”馬烽火明白了,沒走,那意味著什麼,他諢身沒有覺得自己的說話有問題。

    車嗚聲倒了回去,幾人跳下車,飛奔進廳里,在偌大的候機廳來回找著小木,那機場公安倒先見著了,情況是根本沒有登機,廣播了幾遍都沒找到人。

    顧不上解釋了,他帶著幾位同行通過了安檢入口,在機場候機廳里來回尋著,旅客群里你找到一個還真不容易,就是機場這位公安準備拉監控尋人時,被張狂攔住了,他指了指,一處機場餐廳的方向。

    一眼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介懷都冰釋了,小木正坐在餐廳中央,悠閑地抿著咖啡,旁邊放著碗碟,估計是慢悠悠地享受了一頓晚餐,依然像張狂記憶中一樣,這家伙對于品位有強迫癥,講究得讓人覺得他很裝逼。

    和機場這位耳語幾句,送走了人,張狂三人踱向小木的餐桌,這三位一進門可和這個優雅的環境格格不入了,服務員嚇了一跳,要問時,被一張警證把話全咽回去了。

    “你們怎麼還沒走啊?”小木故意問。

    “那你怎麼沒走?”張狂也故意問。

    “我吃了頓飯,誤了登機了……你們呢?”小木笑著道。

    “我們……我們想你一定誤了登機了,所以就來找了唄。”張狂道,兩人呵呵笑了,卻不料小木臉一拉,不客氣地道︰“那等什麼,趕緊買單。”

    “哦……快去。”張狂支使著連強,連強現在不介懷了,趕緊上前買單,一听三百多的價格,再一看一碗面四十多,氣得他剜了服務員一眼斥著︰“比傳銷還黑啊。”

    掏出癟癟的錢包,卻是躊躕了,馬烽火趕緊上來,知道這窮哥們手邊沒余錢,他掏著銀行卡,卻不料已經攔著把錢給付了,剩下的幾張他隨手塞給老馬道著︰“別推拒啊,這是禿哥手里藏的黑錢,送你了,估計我用不上了。”

    這,馬烽火一下感動的有點難堪,小木一轉身,機票扔給連強了,他道著︰“別說我不領情啊……我還真不領情,兩清了哈。”

    “哎呀,你看這事鬧得……我,我,我鄭重道歉。”連強不好意思地道。

    這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那種直腸子,下午惡相畢露的臉,現在怎麼看怎麼尷尬,小木笑了笑,看看張狂,張狂興奮地道著︰“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

    “你少得意,我可什麼都沒答應啊。”小木道,徑自走了。

    “人都留下來了,這還需要答應嗎。”張狂追著,不好意思地道。

    “那考考,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來嗎?”小木問。

    這個問題絕對簡單,可一想去很難回答,張狂想想,問老馬為什麼?老馬愣了下,好像很簡單的問題嘛,他怎麼一下子卡住了,居然回答不了。

    “那為什麼啊?”張狂干脆問回去了。

    “為了看一個心理大逆轉能給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影響。”小木道,看來簡單問題復雜化了,都沒太听懂,然後小木附加解釋道︰“直白地講就是,想看看你從極度失落到興喜若狂的傻.逼樣啊。”

    張狂臉色一愕,然後小嘎嘎直笑,氣得他作勢一掐惡狠狠說著︰“臭小子,惡心我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啊,咱倆不都是精神病麼?”小木道,那掐的手勢化作擊掌,啪聲一響,心有默契地緊緊一握,小木欣慰地道了句︰“沒扔下我,給了我兩回錢讓我走的人,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走了……我說禿蛋,你別老擺臭臉架子,你得多求求我啊。”

    “滾蛋,想得美。”張狂不屑道。

    “那別怪我不幫你啊,以你的智商,應付不來盧瘋子啊,說不定還有比盧瘋子更厲害的人。”小木道。

    “嘿喲,你是揪著我小辮不放了是不是?”張狂作勢威脅,老馬可攔著了,直虛張聲勢道著︰“千萬別,敢惹了這位爺,回頭大經理得開了咱們……我說小木,不,林導師,我也鄭重向你道歉啊。要是家里知道您沒走,指不定得樂成什麼樣子呢。”

    “我就說了嘛,每個人心里都有正義感,都無法坐視、旁觀。”連強道。

    “你們快算了吧,拿得解放前的工資,抓的是現代化的罪犯,過得是非人類的生活,偏偏心里想的還是舍己為人、平安一方……呵呵,像你們這種穿制服的,其實和做傳銷的是一個概念,都被組織用一種理念和行為模式洗腦了。”小木道。

    這話听得極度刺耳,司機撓撓腦袋跟在背後說著︰“喲,他說的好像有道理。”

    “怪不得每年評優秀都沒有你,思想太落後。”馬烽火斥了句,連強無奈笑笑道著︰“擱你說,我們好像確實過得像傻逼啊。”

    驀地,小木停下了,他回頭,看看跟著停下的幾位,仔細觀察,轉眼又微笑道著︰“確實有點傻,不過,是令人尊重的那種。”

    張狂無言拍拍他的肩膀,攬著他,小木瞬間的感動之後,笑著自嘲道著︰“我就不一樣嘍,像我這樣沒目標、沒信仰的人,生活在于不斷尋找刺激,這麼多年其實我的對手一直是我爸,我是費勁周折想讓他難堪……這次我突然發現挺沒意思的,就對遇上了一個永遠不會還手的對手,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哎,禿蛋,讓我幫忙你給申請什麼優惠條件?”

    “你想要什麼?”張狂笑問。

    “給錢吧,我不稀罕;給身警服吧,你們肯定不收容我這號人……要不,介紹個警花?”小木笑道。

    張狂不理他了,甩手走了,小木訕道著︰“你這個人,怎麼比傳銷人還無恥,光想讓干活,不給好處,那能給你干好嗎?”

    “哎哎,林導師,別生氣,有我呢,我給你介紹一下,像你這種條件,什麼花不得倒追你?”連強拍馬屁道。

    小木像遇到損友一樣樂了,直拉著連強說著︰“喲,這才是兄弟,瞅空帶我看看去啊。”

    “沒問題,我們一起帶你去。”馬烽火也湊樂來了,知道年輕人的心性,哄高興了,什麼也成,他崇拜地問著︰“哎我說林導師,下午那出你真厲害啊,你怎麼看出我們政委兒子出事了?”

    “而且能看出,出事不久。”小木道。

    “還真是啊,咋看出來的?”司機崇拜地問。

    “對了,這學心理學的據說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別人的隱私來,哎林導師,教教我們唄。”連強問著,雖然是轉移話題,不過小木的種種表現,也確實讓他們稱奇不已。

    小木得瑟了,賣關子了,眾人挨個求了一圈他才漏底。他說了,所謂心理學,就是由表及里看到人的內心,瞧下午那徐政委,面色晦暗,表情沮喪,而且襯衫的領子積了一層汗漬都沒有洗,皮鞋打褶了都沒收拾,一看就是家里出事了嘛。

    說服力好像不夠,馬烽火想了想道著,我們警察換上便衣還不都這得性。

    小木吃吃一壞笑補充了,除了證據,當然還得有證詞,下午上了回廁所,無意中听到隔壁女廁兩位女警嚼舌根,說徐政委的兒子怎麼怎麼了,我听了一言半語,喲……蒙對了居然。哈哈。

    原來是這樣,這個答案讓眾人捧腹不已,直覺得這小子是夠邪,廁所里都能听到消息,還真是線人的不二人選。

    原路疾馳,增補的“送回”部署在緊急制定,專案組人員悉數放棄休息,重回崗位,在多地加派了盯梢點,多名廳里特殊人員連夜接到通知,到專案組報到……

    一個臥底或者線人,在啟用之前,會有很多秘密的、繁瑣的事,這是一個不眠不夜。

    前一晚二十二時開始,體檢、心理測試、履歷捋理、建檔,越是重大案情,程序會越精密,整個過程,小木是戴著一個頭套進行的,就連那些醫生、警察,都無從知道這個人的真面目。

    血樣、尿樣都要化驗,染毒、有傳染或者其他重大疾病的人,肯定不能用。

    心理測試不合格的人,肯定不能用,因為這不是像普通線人一樣問一條線索,而是要去尋找一個重要目標。

    有反社會性格的人,肯定也不能用,免得養虎為患。

    整個測試進行了三個多小時,之後小木被帶到了一個狹小的房間,陪的人只有那個苦逼臥底哥們︰

    禿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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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4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28章 不眠之夜

    凌晨一時四十分……

    張狂看著這個時間點,眼楮瞟著摘下頭套,坐在椅上,優雅地抿了一口水的小木,他帶著歉意地口吻道了句︰對不起啊。

    對不起?小木被這句話逗樂了,看到張狂濃濃的歉意表情時,他問著︰“為了什麼對不起?”

    “為了……不該把你拉上這條路,我現在倒有點後悔了。”張狂道,坐到了他對面,看著小木,那帥氣、稚氣的臉龐,更增了他的歉意。

    “你一半是歉意,一半是不放心吧。”小木道。

    “對。”張狂絲毫不掩飾地道,對于小木的自願,不僅僅是驚喜。

    “這樣說吧,如果我回去,回到原來的生活中,會向以前那樣,面對我父親厭惡的目光,那目光就像看一坨屎一樣厭惡。”小木說道,臉上是一種難堪的表情,就像他每次宿醉醒後,那種深深的懷疑,他說著︰“……我可以躲過父親,可躲不過所有人,當我一身名牌、開著好車、剛找到點自我感覺的時候,又要面對那些普通人憎恨的目光,他們看我可能連一坨屎都不如……富二代過得也很艱難哦,你多麼有錢,別人對你的表情就有多麼假。”

    張狂笑了,難道這就是理由?可這豈不是大多數人都向往的生活?

    小木也笑了,笑著道︰“在回到濱海已知的索然之味,和留下來未知走向之間,我選擇,接受挑戰……呵呵,活這麼大,還就你們把我當寶貝啊,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啊。”

    “就這原因?”張狂哭笑不得了。

    “啊,難道你覺得,是你們的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的理想感動了我?那不行滴,犯罪是一種與其他社會形態共同的東西,永遠無法消除的。”小木道。

    把張狂搞懵了,這心態他覺得有嚴重問題,他凜然問著︰“不光我們把你當寶貝,傳銷團伙也把你當寶貝,這對你不會有負面影響吧?”

    “怎麼可能?影響絕對是正面的,我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有成就感啊……真的,要不是我根本不缺錢的話,我還真不想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把我這號人奉若神明的啊。盧瘋子說得很對啊,這種事,會讓我獲得無于倫比的成就感。”小木道。

    張狂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被嚇住了,愣了半晌小聲道著︰“你搞清楚你的立場,你現在在警察的陣營中,對和錯,要涇渭分明。”

    “我知道啊,但我們身處的是一個混淆的世界,比如你的身邊難道沒有壞人?比如警察里難道沒有違法亂紀的?比如你接觸的犯罪分子,都是清一色的十惡不赦,沒有那怕一位,其情可憫?”小木笑著道,這樣的辨證法,果真把心思並不復雜的張狂听傻了,怔了半晌,起座離開,撂了句不客氣的話︰

    “老子不跟你說話了,說多了得被你洗腦。”

    真走了,不過沒走遠,就在隔壁幾間房子之外,可能小木不知道的是,今夜動用了省公安廳數位心理專家、省法醫鑒證中心的醫生,有七八台車拉著不同的人在為這麼一個線人服務。

    體檢沒問題,就是有個紋身,連紋身的出處和含義都得查清楚。心理測試結果,拿到範文杰面前時,倒把範文杰看傻眼了,請一色的對勾號,整整一百多項專業術語檢測項目,貌似答了個滿分,他興奮地問著︰“好像測試結果不錯嘛,都是對號。”

    “不是,範主任,這個人有問題。”一位年屆四旬的女警道。

    “什麼問題?心理有問題?”範文杰主任道。

    “對。”醫生解釋了,特別是測謊上,他能騙過儀器,連說十幾句假話,比如我是奧巴馬、我是女人、我是變態殺手,殺過七個人……等等明顯錯誤的問題,居然沒有一點心率變化,甚至連皮膚微電、脈博都沒有檢測到變化。

    所以結果是,這個人的話,無法相信。

    一下子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光這還不夠,心理醫生補充了,一個正常的人,針對這種測試應該是有起有伏,比如測試認知,在觀看血腥場面時,他的脈博反而有興奮反應;比如在回答常識性問題時,反而出來誤差,所以結果是,醫生鄭重說了︰“有心理疾病隱患。”

    听得範文杰怔了好久,毫無征兆地“呃”了一聲,打發人把醫生送走,他卻像熱鍋上的螞蟻猶豫不決,從開始部署對傳銷教父的滲透工作,已經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無意中發現這個人的潛力,費盡周折才決定啟用,不過要真是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又把他嚇住了,萬一真和盧瘋子穿上一條褲子,那警察可要貽笑大方了。

    踱了良久,他匆匆出門時,才發現葉天書和張狂等在門口,這一趟變故太大了,連不輕易露面的3326也出來了,他煩燥地把兩人叫過來,表格一遞,氣憤地道著︰“看看吧,醫生說,有心理問題,這敢不敢用啊?”

    “我听到了……這個……”葉天書看向張狂。

    張狂思忖了片刻,想了想,讓打開監視,監視器里,小木端直坐著,兩手平放,渾然不似平時的吊兒郎當,張狂驀地明白了,他和兩位領導耳語了幾句,徑自又回到了房間。

    ………

    ………

    開門,小木頭也不回,張狂坐到他面前時,扣著報告,重重一扣,然後嚴肅地看著他,氣憤地說了句︰“你再裝!”

    裝的,絕對是裝的,連何玉貴的打手都吃了明虧,盧瘋子、何玉貴那幫子傳銷老手都上了他的當,騙過個測試儀似乎問題不大。

    驀地,小木笑了,臉上笑開花了,笑著道著︰“光能你們測試,我就不能測試你們啊,告訴我,心理醫生的結果是不是說我有心理疾病?而且輕微變態及暴力傾向?”

    張狂氣得把報告扔給他,憤憤說著︰“我說嘛,就我得了病,你也不會有。”

    “夸獎不錯……報告我就不看了,太遜了,人是復雜的動物,而心理是人最復雜的部分,真以為幾幅畫面、幾句問話就能測試到一個人的真實心理狀態……太落後了,我們在心理學系上課的時候,玩的游戲都比這個高端,不信你去查查那位女醫生,我測試她離異,剛剛找到讓她滿意的心上人,來的時候,說不定正和情人柔情蜜意呢。”小木道。

    張狂傻眼了,這叫什麼事,測試醫生被測試了,他現在都不知道木林深腦袋里裝的什麼,怎麼淨是些稀里古怪的玩意?

    “閑著也是閑著,去求證一下,打個賭,輸了帶回瓶酒來,咱們且斟且飲,要不多沒意思?”小木道。

    張狂狐疑地起身了,當臥底也有些年了,什麼見鬼的事都不會讓他驚訝,可偏偏這個小子讓他不服氣。

    去了十幾分鐘,重新回來了,手里多了一瓶酒、兩個包裝盒的涼菜,他放到桌面上時,小木已經笑得直抽了。

    張狂尷尬地看著小木悠閑地吃著,心里的震驚已經無以復加了,範主任專程接通了女醫生的電話,以組織的名義命令女醫生講私事,然後……全部印證,那女醫生一年前離異,剛剛找到心上人,被緊急通知到這里之前,正和情人在一起。

    不用說了,兩位領導已經興喜若狂,什麼測試不測試,就這個人了。

    但張狂還沒有從震驚地中拔出來,他甚至看了一遍監控,都覺得無從發現,就普通的一張臉,怎麼就看出離異,還有新歡?他恬著臉,小心翼翼問︰“林子,怎麼看出來的?”

    “倒酒。”

    “噯。”

    “先自杯三杯。”

    “好!”

    被調戲了若干,小木笑著說了︰“原因在于,測試時,我聞到了女醫生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檳味道,眉線、唇膏、底霜都用上了……四十多的女人來這一套,還能有什麼?肯定去尋歡了。”

    “那為什麼不能是出軌、偷歡?”張狂挑著刺。

    “你個傻逑,要是有老公,她會掩飾身上的變化,會害怕被發現……她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所以只能是又結新歡,而不是出軌偷歡。所以我判斷她離異。”小木道,然後嚴肅地看著張狂,張狂剜著他,噗聲一笑,兩人俱笑,就這眼光,當浮三大白啊。

    看監控的葉天書也樂傻了,他和老領導說著,這小子要是警察就好了。老領導可不這麼看,笑笑道著,算了吧,天天被這種人看著,你不心虛啊。

    當然,對于啟用一事已經心實了,兩位領導默然離開,現在要開始安排梳理後續的計劃了。

    一瓶酒喝了七七八八,多是張狂搶著喝,怕把小木喝多了,喝到興處時,張狂感概著︰“林子,你要是警察就好了,就你這本事,那個警種都能勝任。”

    “不不,我對這個職業沒好感。”小木道。

    “為什麼?”張狂沒想到,小木居然對警察沒好感。

    “沒意思,知道不,你穿著警服、遵守紀律,那就和戴著鐐銬的舞蹈一樣,不可能盡情發揮啊。”小木道。

    說中心事了,張狂倒了杯酒,抿著嘴,重重點頭,那是警察的弱點,可也恰是警察能夠承載正義之名的原因。

    小木可放開了,得意洋洋地說著︰“……現在相信我研究過犯罪了吧,我告訴你,我為什麼不看好警察這個職業呢,那是因為,不管你多麼辛苦的操勞,對于並發性的社會問題,永遠無濟于事;你們就累死了,也補不上體制的短板;你是刑警吧,不管你們多麼精彩的破案,都是在尋找和重現別人的印記,而且很多時候,你們還找不到真相……”

    越說越被刺激,張狂凶狠狠盯著他,被貶得一文不值氣著了。

    還有更狠的,小木調笑著道著︰“你的表情告訴我,認同我的答案……反觀作案就不一樣了,那需要精妙的布署、天馬行空的想像、自由不羈的實施,蔑視一切制度和權威……嘖,那叫快意,你們呢……憋曲!”

     ,張狂一拍桌子,惡聲罵道︰“吃你麻痹吧,再胡扯我弄死你。”

    “哈哈……你太遜了,對犯罪不懂欣賞,對罪犯不懂尊重,那你這個警察的逼格就不會很高了。”小木搖頭道,很不中意。

    張狂又被說愣了,怔住了,好像挺有道理,而且他分不清是不是歪理,不過他下意識地拒絕接受,不再講這個高危話題了,免得錄音監控事後分析,給他帶來一堆麻煩。

    喝了個半醺,休息了兩個小時,張狂一直沒有閑著,和外勤隊友在商議著最合理,最安全的方式,因為要“送回”這個線人的原因,幾隊外勤一夜未眠,盯著那些在車站、路口的傳銷分子,那些人比警察還有耐心,就守著等小木出現呢。

    當然,這也反證了小木的重要性,所以也就更讓專案組費心,方案制訂了若干,很多細節都考慮到了。

    凌晨過五時,啟程的時候到了,張狂匆匆推開小木住的房間時,卻意外地發現,小木已經整裝待發了,他端坐的神態肅穆無比,一瞬間張狂想起了自己每次臨戰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他坐下來,把方案遞給小木,小木掃了眼,扔在桌上。

    “緊張嗎?”張狂問。

    “我的心跳和脈博會告訴你,不緊張。”小木笑道。

    “不會有危險,你頂多會被揍一頓。”張狂道。

    “當然不會有,他們需要用我,就像你們一樣。”小木道,那輕松的表情,把張狂也感染了,能做到這一點,就不管小木有多頑劣,現在看上去也是那麼的可愛,張狂看小木若有所思,他隨口問著︰“能告訴我,想什麼嗎?”

    “不能。”小木面無表情道。

    “家人,這個時候最想的就是家人。好像是你爸把你送進精神病院的。”張狂道,起初不了解,不過認識小木後,發現精神病院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對,是出于愛我,但我回報他的一直是恨……曾經我對他恨之入骨,這麼多年,我終于得到同樣的回報了。”小木喃喃道,說得那麼黯然。

    “所以你在期待改變?別多想了,事後會有省廳的專人向你家人說明情況的。”張狂道。

    “是你多想了,總害怕我因為其他事分心……不會的,我不為誰,我本來就期待改變,就像你們警察期待能改變世界一樣,我一直期待改變我自己。”小木道。

    “其實不用改變,本心就是最好的,你餓極了也不會鋌而走險,身上有點小錢都舍得給乞丐,一個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能看到他身上高貴的品質,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張狂道。

    小木的眼楮驀地睜大了,用欣喜而驚訝的眼神看著對方,像發現了基友那樣的表情。

    張狂笑著繼續說著︰“你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不想看到更多的普通人被傳銷團伙騙得敗家破財,進精神病醫院,不想看到那些混蛋肆意妄為,為非作歹,你刻意地用頑劣的外衣包裹著自己,其實你那顆脆弱的、善良的小心肝,已經被這些罪惡觸動了,你的內疚,你的憤怒、你的正義感,讓你無法選擇坐視。”張狂道。

    一瞬間,張狂也像變了一個人,木林深驀地想起了,這家伙既然是個臥底,豈能像他表面上那麼愚蠢不堪,能把憨厚和凶惡都刻在臉上的人,怎麼可能是笨蛋。

    小木被驚到了,他疑惑地看著張狂那張凶臉,那個悍樣,慢慢道著︰“禿蛋,你絕對不是普通的警察,那些傻條子我一眼就認得出來。”

    “我還是露餡了,不該說‘中西合璧’那個詞,不符合我的猛人形象。”張狂笑著道,那個細節讓小木起疑了,他記得很清楚。

    “我也露餡了,居然讓你看出,我是個好人來。”小木笑著道。

    “那走吧,還會有更大的舞台,我們可以盡情發揮,做一對壞蛋。”張狂笑著請道。

    小木笑著起身,很拽的一指他,不屑道著︰“你會輸的,別覺得你是警察就會贏……玩心理游戲,我都沒有輸過。”

    “那是學校,這可是實戰,被窺破,你會被揍成豬頭的。”張狂道。

    “舌頭比拳頭的威力大,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屁事沒有,你信嗎?”小木不屑道。

    “不信。”張狂搖頭。

    “那就試試,輸了介紹給我一個警花啊,我要玩制服誘惑。”小木道。

    “那你輸了,給我介紹個白富美啊,我快窮瘋了,我要吃軟飯。”張狂嚴肅道。

    兩人擊掌為誓,神態猥瑣,表情竊喜,很快入戲了,那樣子絕對是商量一起打家劫室、搶掠民女的奸賊。悄悄下樓,從後門離開專案組駐地。

    清晨五時四十分,小木賊頭賊腦溜到長途汽車站附近,打探黑車出市的價格,巧了,和何胖子那些人踫上了,他不認識,可這些人認識他啊,一照面如獲至寶,一呼哨十來個人圍著,膠布一貼嘴,旅行包一扣腦袋,推搡著塞進車里,就那麼揚長而去,車站那值勤的瞧見了,管都不敢管。

    半個小時後,張狂接到了電話,是消失的何玉貴命令他,操尼馬的去哪兒快活了,人都抓到了不見你,趕緊滾回來。

    這句話對專案組來講太動听了,像是興奮的g點被觸到了,不過除了興奮,又多了一層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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