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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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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書欣] 危險拍檔(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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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5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49章 天裂山崩(1)

    “哦……原來她是你們的舉報人?”

    範主任恍然大悟,在看到楊夢露離開,前方鐘隊長發回的信息時,工商總局緝查總隊這個神秘的舉報人,終于顯出真面目了。

    楊夢露,兩個講師,居然都是內線,所不同的只不過她選擇向工商主管部門舉報。

    葉天書也被這個結果驚訝到了,他隨口說了句︰“怪不得總局提供給我們的信息,可以和我們偵察相互印證,也是個高規格的舉報人啊。”

    “嗯,確實是。年後我們按總局部署介入非法傳銷的調查取證,緝私總隊鐘世海隊長在三月份摸到了楊夢露這條線,經過我們多方的政策攻心,她答應為我們提供傳銷組織的消息……這個女人原名叫楊芸,十多年前誤入傳銷組織,搞得也是傾家蕩產,連歌舞台的工作也丟了,據鐘隊長反映,她也是不得已以此為生啊。”工商局領導,隨口道出了這位舉報人的無奈之處。

    徐廳長嘆了一口氣道著︰“和那些刑事犯罪沒有什麼兩樣,一腳踏進來就是不歸路。”

    “還好,她還算聰明人,沒有一條路走到黑。”工商局領導道。

    “形成案卷時注意一下措辭,對于線人、舉報人一定要嚴密保護,這種大案子,不可能沒有人關注,千萬不能讓為我們工作人寒了心。”徐廳道著。

    葉天書、範文杰,齊齊稱是。

    此時,接駁前線的行動組已經完畢,各行動組的現場畫面開始回傳,一屏一屏閃爍亮起,俱是公安、工商的行動車輛在風馳電掣地趕赴現場。

    那些小窩點不足一觀,專案組的目光,齊齊盯在中央大屏上,顯示的地點是︰潼關!

    哪里,是整盤棋的棋眼,是整個掃除行動的風暴中心。

    但對于處在風暴中心的小木,卻覺得時間過得……真尼馬慢啊。

    掌聲響起來,人群簇擁上來,在何玉貴的引領下,進了二十五層簡易裝修的大廳。數百人的隊伍躋躋一堂,一眼過去,一層樓的空間都顯得狹小,一面牆作了一個簡單的logo,那是主席台,台上用大塊的紅布蒙著,等著揭曉今天的驚喜。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這餿主意還是小木給賈芳菲出的,結果被采納了,下午何玉貴匆匆組織的就是這個,要給前一階段表現優秀的大經理們當眾發獎,全部用現金,以彰顯緯恆公司的資金實力。畢竟成摞的人民幣面前,大部分人都要被亮瞎眼、蒙了心。

    其實也是個托兒,大部分都是大經理們自己掏腰包,轉一圈再回到自己腰包里,給新晉經理發的錢,寥寥可數。

    小木在歡呼聲中走向主席台,何玉貴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附耳問著︰“秘書呢?”

    “啊?大姨媽來了,在衛生間血崩呢,一會兒就上來。”小木瞎話隨口就來,無可挑剔的謊言,听得何玉貴連求證的機會都沒有,他推著小木︰“上吧,上吧,發個言……照單給大家發獎。”

    簇擁著上台,人群漸漸安靜,此時幾百人群,在經過親戚朋友拉攏進來,再經理大小經理的一路洗腦、再經過今天的實力展示,恐怕對于資本運作的那個美好未來,已經是深信不疑了,那眼光投射著一種病態的狂熱,就即便不狂熱,也會被周圍那些狂熱的心態感染。

    有句名言叫︰只要你煞有介事,就有人把你奉作神明。小木在自我催眠著,這個場合,必須當神了。那怕神經病的神也成。

    也有一個著名的巴霖心理效應叫︰每一分鐘都要有傻瓜產生,小木知道,必須把這些人當成傻瓜來對待了。

    他一舉手,滿場皆靜,鴉雀無聲。

    他一環伺,滿場跟著他的目光在動,像聆听神諭的信徒。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真相。”小木揮著手,開場來了個雷霆萬鈞,用神棍的表情引領,放大了聲音道︰“這個真相是……我是個一騙子。”

    滿場嘩然,怔住了,小木放大聲音喊著︰“因為,我在欺騙你們,放下你們原來固守的誠實、本份、勤勞、辛苦,來我們一起干不勞而獲的事……我大聲問一句︰你們願意嗎?”

    滿場皆笑,齊齊大喊︰“願意!”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小木幾次鞠躬,找到了這種刺激的感覺了,他踱了兩步,腹稿已成,揮手道著︰“不是我們非要背叛原來我自我,而是因為我們活在欺騙中,已經忍無可忍了……5年前沒人相信有著百年歷史的萊曼兄弟會轟然倒下;10年前沒人會相信中國一線城市的房價會直線暴漲;20年前沒人會相信在世人眼中安逸悠閑的歐洲大陸會發生債務危機,這些沒人相信的事情都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危機就潛伏在我們身邊,一切想通過勤勞和誠實享受幸福的想法,都是欺騙,自古而今就沒有實現過……”

    “我還要告訴你們一個事實︰九十年代,我國的貨幣量為一點五萬億,而在去年,我國的廣義貨幣量,已經一百三十一萬億,增長的一百倍,它能引起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們手里的錢,越來越不經花了,這就是惡性通貨膨脹,它是窮人殺手,因為窮人只有銀行里的那一點點錢。而當惡性通脹導致貨幣危機的時候,窮人連銀行里那一點點錢都保不住。于是我就變得越來越窮。”

    小木說著,這時候才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想當初真該去野雞大學好好進修一下,否則吹牛逼也不至于老覺得把自己卡住,不能講得更深。

    不過已經夠了,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也能听得到,那些熾熱的目光里,閃耀著對林總的信任,哎呀,說得太好了,虧是把錢交給緯恆投資啦,沒有後顧之憂啦。

    “不要緊張,危機是危險,但同樣也機遇……事實上,每一次危機的發生,都會有巨大的機會出現,所以我的忠告是,別做受害者,做一個穩定投資者。”

    小木揮手道著,心里焦慮里喊著,⺪他馬的警察叔叔還不來,不過表情卻是莊重而嚴肅地喊著︰

    “相信你們選擇的緯恆商務投資,我來告訴大家,為什麼我們有信心,因為我們投資的是商業地產、股票、證券,是可以不斷上漲的資產,這些資產可以抵御通貨膨脹對我們購買力的傷害;為什麼我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那是因為,我們在p2p、信托領域,已經有了一定的市場控制權,完全可以消化通貨膨脹帶來的不利影響……想一下,你們投入的六萬九千塊,每發展三位投資者,你本人就可以收到不低于總額百分之十的投資回報,三位,僅僅是三位,在你們中間,已經有很多人做到了,他們發展的不止三位,甚至于,二十、三十位、五十位的都有……”

    小木說著,他眼楮瞥到了,樓梯口望風的匆匆擠進來了,正揮著手叫何玉貴,何玉貴警省了……他心里一忖,壞事了,那些警察上來了。

    急毛了,來不及吹牛逼了,小木一回身,蹭地揭了紅布,一摞一摞齊刷刷的、亮瞎人眼楮的鈔票,全場嗷地一聲,情緒直接被推向高潮了,小木也瘋到高潮了,他張臂大呼著︰“今天……就是見證這個財富奇跡的時刻,我要把這些錢,全部分發給那些準備不勞而獲的兄弟姐妹們……天上不會掉餡餅,可是會掉人民幣啊……哈哈……”

    一抓一把一拆一揮手,猛地朝人群中央一甩,來了個天女散花,那些已經激動到不可自制的男女雙手揮手,邊搶錢,邊喊著︰林總萬歲、林總萬歲。屋】

    這一喊,小木也瘋起來了,一抱一抱亂扔,邊扔邊興奮地喊著︰“拿去吧,都是你們的了……信緯恆,夢想成真;信林總,永不受窮。”

    以小木為中心,嘩嘩像雪片飛撒的鈔票,攢動著人頭,伸著無數雙手,在搶著、在抓著,一會兒就成了人摞人,瘋狂的喊聲、興奮的尖叫聲、亂嘈嘈的爭奪聲,響徹一層,獨獨上來報信的被擠到牆根了,幾位掏錢的大經理欲哭無淚,看著亂場,心痛至極的推搡著搶錢的喊著︰別搶,我的錢,那是我的錢。

    “滾你麻痹,是我的,信林總,不受窮。”一位搶到的錢,眼楮發紅的道。

    試圖阻止搶錢的,迅速被哄搶的淹沒了,處在風暴中心的小木亂扔著錢,見亂場了,心里也有點慌,一只大手抓到了肩膀上時,他回頭一看,是那位長著陰騖眼楮的馬步方,正兩眼血紅地看著他,喊著︰“我⺪,你特麼不想活了。”

     ,小木回頭一家伙,馬步方猝不及防,正中鼻梁,一下子眼冒金星、鼻血長流,再看卻是小木拿著一整摞錢當武器,他回手順手給了一女的,教唆著︰“拿著,砸他,錢歸你了。”

    沒拆封的一厚摞啊,那女的瞬間興奮拿著錢, 嘰 嘰朝著馬步方直砸下去,幾下錢散了,人哄搶上來了,把兩人瞬間摞到人下了。

    這時候,終于看到一隊隊手持防暴盾、防暴棍的警察井然有序進來了,沿著牆根排著隊伍呈包圍形,本來以為會有難度的,還好,都在忙著搶錢,根本顧不上。

    四周迅速包圍,警力開始穿插、分割,又是一個亂局的開始,那些搶錢的  拿著錢砸防暴盾,不管你怎麼喊話,根本停不下來,滿屋都是  通通的聲音,直到一位警察眼見事態不好控制,朝著開著窗戶,砰聲鳴槍示警,大喊著︰全部蹲下,否則以襲警論處!

    壓住要沸騰的事態了,分割成的四堆人,一堆也要有一二百人,先放門口的,前面吼、後面催著,一個一個出門,出門後那抵抗心態可就一點都沒了,整個走廊全是警察,兩列防暴盾直留一個寬窄的通道,偶而有往回縮的,後面的大警靴,一腳就踹上來了。

    十七時二十五,潼關行動組匯報︰事態基本控制。

    這時候,整個傳銷隊伍被分了四拔,男女分開,正在已經疏散的樓層里甄別身份,張狂帶著連強,兩人挨著樓層,在抱著頭,沿走廊蹲著的傳銷人員里找小木。

    財務室輕松控制了,收款的pos機,單據、名冊、電腦硬盤,全部起獲,連疑是“賈老板”的幕後操縱人物賈芳菲也被逮到了,不過奇怪了,她居然被捆“林總”的辦公室的衛生間了,還是那種很淫.蕩的sm型,而且最邪門的是,居然漏掉了一個重要的人物,何玉貴不見了。

    “真邪了,這個何胖子從那兒溜了?”張狂邊焦急走著,邊奇怪問著。

    步話里嗡嗡響著,連強順口道著︰“天台上發現了鋼筋人梯,這家伙可能先上的天台,是不是從疏散人群里走了?”

    “這個人不能漏了,在團伙里位置不低。”張狂道。

    “已經布置下去了,五公里以內全部封鎖著,他逃不了。”連強道著。

    張狂的腳步驀地停了,是有人在他腿上擰了一把,他低頭,看到了蹲在牆邊的小木,那賊頭賊腦竊笑的樣子,讓他白著急了,連強也笑了,笑著喊了句︰“來幾個人……這是重要嫌疑人,帶走。”

    幾個防暴裝束的警察上來了,黑布兜頭一套腦袋,連強和張狂挾著就走,直進到戒備森嚴的電梯里才放開,小木伸手要摘頭套,被張狂攔住了,他說了︰“小子,你還是戴著,要有人瞧見,你要成史上最大的內奸了。”

    “哦,那還是戴著吧,哎我說禿蛋,你們來的也太慢了,我都快編不下去了。”小木笑著道。

    “你以為容易啊,這幢樓有一兩千普通公司職員,光疏散得多長時間,到現在還沒完……哎對了,何玉貴溜了。”張狂道。

    “我⺪……怎麼讓溜了?”小木怒了,一摘頭套,氣憤地道︰“他要出去,肯定知道我有問題。”

    “跑不了,跑不了……光這一片,動用了一千多警力,封鎖了幾公里區域呢。”連強安慰道,最到底層了,趕緊告訴小木︰“快,戴上……你還真別和警察是自己人啊。”

    “切,我有什麼怕的。”小木不屑道。

    “我們怕啊,要說出來和你這號傳銷頭目是自己人,那得多丟人啊。”張狂笑著道。

    小木套上了頭套,狠狠捶了張狂兩拳,不過只是引來了更大的笑聲而已。

    下樓,出門廳,通過正在疏散的隊伍,直接上了一輛悶罐車,悄無聲息地把這個重要目標保護起來了。

    在不到半個小時里,撲向目標的行動遭遇到了不同的結果,相比而言,潼關反而是最平和的。

    延川某幢樓︰一隊外勤架著破門器,通聲撞開防盜門,沖進去的瞬間就遭到了頑強的抵抗,桌子凳子椅子都成了武器,連女傳銷員也扣著臉盆、拿著橄面杖和行動組對壘,以為是個小窩點,沖在前頭搶功的工商緝察人員,劈里叭拉就被打了個滿頭起包,直到更多的警察沖進去才控制住事態,那些窩點被毀、筆記被抄、經理被銬之後,很多已經執迷不悟的傳銷人哭天嗆地,你勸得勸不住……

    渭城某地︰小經理已經溜了,留下了一個爛攤子,解救的傳銷人員一百多名,查抄的筆記裝了七麻袋,還有抱著小孩參加傳銷的、更有一家老小都在窩點的,那場景簡直是扶老攜幼、全家上陣,看著都讓人心下惻然。

    平陵某地︰被查抄的窩點以婦女為主,婦女又以中年大媽為主,幾乎是清一色的娘子軍,被圍在聚集地,大戰開始了,唾沫星子直對防暴盾,說著嚷著,變成了拍大腿罵娘,罵娘急了就開始呸呸呸唾沫大戰,處在中心的一隊防暴警,出來了防護裝濕淋淋的濕透了,全尼馬是不同口味的唾沫……

    最激烈的在俞林︰那里有幢著名的傳銷樓,全部租住著外地做傳銷的,而且很多一村一伙,樓下有巡邏、樓上有嘹望,警車剛包圍那些人就組織起來了,持著凳子腿、床腿,上百人隊伍齊齊沖擊封鎖線,行動組的急了,防暴盾一層加到兩層、兩層加到四層,誰可料還是小覷了民間力量,幾乎是毫無花哨的 聲直撞,四層盾形隊被撞倒了一片,外圍的迅速救急,把這個百人隊圍在中間,場面迅速升級為混戰,幾次鳴槍示警都不奏效,不得已,行動組  扔了兩個催淚彈,其中一個被悍不畏死的又給扔回來,倒把包圍的警察嗆得直咳嗽……好在驅散了一部分人,連抓帶跑,繼續升級成巷戰模式,工商、公安、還有聞訊緊急增援的治安聯防,開始堵小胡同抓人了……

    各地回傳回來的現場景像或激烈,讓人擔心;或可憐,讓人揪心,那些麻木的、那些目光呆滯的、那些已經身無分文哭天嗆地的,甚至憤怒的把情緒發泄在現場的警察身上。

    專案組的匯報的數字在以幾何的形勢瘋長,從500突破1000用時不到十分鐘,從1000突破到5000也用時不到十分鐘,接入十八時,數字停留在8000余人眾上,仍然在攀升。

    “徐廳長……新聞報道的事。”範文杰輕聲提醒著。

    徐廳一直在注視著各地行動的進展,聞言輕聲喟嘆了聲︰“做一個詳細的遣返計劃,和鐵路、公路交通運輸部門聯合一下,妥善處理……新聞發布往後放放。”

    “哎,好,我們再把計劃完善一下。”範文杰應聲道,接踵而來的更麻煩,遣返近萬人的工作,恐怕有的忙乎了。

    “同志們,再加把勁,辛苦一下,今天我和你們一起加班……上萬人的傳銷隊伍,真是瘋子的盛筵啊,我相信在場的,你們心里都沒有大案告破的興喜,因為這不是榮耀,而是恥辱……我們,今天,在這里,向我們頭頂上的國徽起誓,首惡必除,那些組織和策劃的,一個也不能漏掉。絕不能讓他們再流毒社會上。”

    徐廳道著,在數十個現場指揮點,鏗鏘地回應了一聲︰

    “是!”

    一場聲勢浩大的打擊行動,在風馳電掣、在摧枯拉朽地向勝利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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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5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0章 天裂山崩(2)

    距離封鎖現場中心兩公里,省四建剛峻工的樓宇,警車泊定,張狂、連強匆匆拾階而上。

    四層,沿牆根排了一排,馬土錘眾兄弟倒霉了,剛完事不久就見大批量警車,像瘋了一樣往金科凱越圍,心里還納悶呢,他媽的就打了幾個人,至于動用這麼大的部隊麼。一干爛痞本就心虛,沒敢露頭,結果還是沒跑嘍,被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給定點包餃子了。

    “警察哥,我們啥也沒干,你不能這樣對待人民群眾啊。”一位爛痞試探道。

    警察面無表情,根本不予理會。

    “嗨,警察叔叔,您吭個聲啊,我們究竟犯什麼事了?”又一位爛痞道。

    看守警察仍然毫無表情。

    馬土錘怒了,直罵著︰“問,問,問,問尼馬麻逼,沒看他個屁條子,知道個屁。”

    嘿喲,居然出口不遜,那警察有反應了,怒目而視,馬土錘什麼人啊?潼關一霸啊,從派出所到分局,就沒人他沒進去過的,他一梗脖子,和警察較上勁了︰“來啊,瞪什麼瞪?有種你打死老子,老子要吭一聲,揍他媽是你操的……沒種就別他媽瞪什麼瞪?”

    這是個諢人,那警察走到他身前不遠,沒動手,面無表情道著︰“我特麼就擼擼射牆上,也操不出你這號奇葩孫子來啊……蹲好。”

    氣焰,直接把馬土錘的氣焰壓下去了,沒成想警察尼馬也這麼損。可他偏偏不蹲好,于是戲劇性的轉變來了,來了幾位警察,上前解著他,要帶走,這下馬土錘可嚇壞了,啊啊啊吼著,兄弟們給我作證,老子要生活不能自理了,都是警察打的啊,回頭給我作證,我要告他們去。

    不容他分說,直挾到門外,一看來人,驚得馬土錘瞬間喜出望外,直喊著︰“耶耶,禿哥,還有這位兄弟……哎呀,媽呀,看不出來啊,後台這麼硬呢?”

    樂了,那些警察听他們指揮呢,馬土錘一下子不緊張了,認識的禿蛋和禿蛋另一位兄弟,明顯自己人嘛。也不對,那兩位一直在笑,然後馬土錘突然省得不對了,驚愕看看里外,然後一拍腦袋,大驚失色道著︰“哎呀我⺪,這特麼不是走眼了,是瞎眼了。”

    警察,兩人肯定是警察,他媽的,這也太郁悶了,跟警察結伙辦事,那他們不得坑死你,馬土錘這回是真緊張了,求著禿蛋道著︰“禿哥,可都是您指揮我們干的啊,我這說起來,可是替警察辦事啊,那不能過橋拆橋啊。”

    “沒證沒據的,不能亂說對不對。”張狂矢口否認道。馬土錘欲哭無淚道著︰“不能這樣吧,臭不要臉是形容我們的詞,這您都要搶走?”

    “可人是你們打的啊?”連強放著手機視頻,給馬土錘一亮,把馬土錘看得臉上肉直抽,這麼狠,怎麼也得個故意傷害吧,連強收起手機,悠悠道著︰“故意傷害啊,怎麼也得拘你三五個月啊,更何況,涂紳豪涉嫌重大詐騙,你涉不涉案得好好查查,這個案子,估計得一兩年功夫。”

    “啊?我馬土錘可從來堂堂正正收債,從來不詐騙啊。”馬土錘自證清白道。

    張狂一翻白眼反問︰“以你的名聲,你說話,有人信嗎?”

    也是,身名已臭,指望誰相信,馬土錘給將住了。

    這時候,劇情開始逆轉了,連強一拍他肩膀道著︰“但是,注意,這個但是……你們剛才打的,是涂紳豪涉案的嫌疑人,所以,你對人民是……有功的。”

    “啊,對,我們是跟壞人作斗爭。”馬土錘順桿爬了。

    “所以,您得繼續幫我們和他們作斗爭……哎,涂老板的倉庫在那兒,手下還有不少人呢,怎麼都沒見著呢?”張狂問。

    馬土錘不敢吭聲了,連強逗著︰“潼關沒有你們收不回來的債,當然也沒有你找不到人,幫兄弟們一把,你瞧,合作愉快,沒你的事。”

    “這太不仗義了,傳出去壞了我馬土錘的名節啊,我和警察是誓不兩立的啊。”馬土錘糾結著,咬得牙根癢癢。

    還好,就這得性,也沒警察敢和他沆瀣一氣啊,連強被逗樂了,張狂笑著道︰“土錘啊,金科凱越的攤子,涉案金額幾千萬,看來你要死扛了,好吧,成全你仗義,保全你的名節……嗨,幾隊的你們。”

    貌似要結束了,這一剎那,馬土錘心理防線迅速崩潰,他趕緊攔著︰“別別別,你看有事好商量,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騙子……我和他們也是誓不兩立的,您看……這個……政策我是知道的啊,你們光說,我沒法信啊。”

    一番討價還價,只要自己沒事,馬土錘迅速做了一個決定,出賣了涂紳豪的黑窩點,其實就為了脫身,在自保的時候,還談尼馬什麼仗義,他直接領著人去端涂紳豪的窩點了……

    ……

    抓捕和疏散幾乎是同時進行的,金科凱越這個資本運作窩點,足足六百人,而整幢樓,也有上千人,正常公司的秩序被打亂了,抓捕完成後,開始甄別身份時,底層的疏散還在進行中,停車場被清理,警察、警車沿場子包圍了一圈,看來要征用這個地方了。

    十七時四十五分,從省專案組傳來消息,漏掉了一個人,何玉貴,緯恆商務的副總。

    圍這麼嚴還把人漏了,上面措辭嚴厲,掘地三尺要找人,回放監控的在找、設卡盤查的在找、還有一隊特警,回溯這個漏網人員的出逃路線,很快發現了,從25層通向頂樓的人梯,可以直上天台,而天台的另一側的人孔,可以直接下到樓背面的安全出口梯上。

    所以,應該是在行動發起之前,先上樓頂,再乘隙鑽進安全出口,混在疏散人群里走的。

    重點開始回溯錄像,過了二十分鐘,終于找到了端倪,不是肉眼找到的,而是面部識別軟件發現的,這家伙不知道怎麼變化的,變成了個光頭,穿著打掃衛生人員的服裝,混在疏散的人群里,躲過了排查,時間是十七時二十四分,過了第一重包圍圈。

    正在警方四處尋找下落的時候,有個奇妙的故事發生了,被捕的嫌疑人張建強(大嘴)手機響起來了,偵察員迅速判斷,這可能是脫逃的何玉貴來的接應電話,一面讓張建強接听,一面迅速定位。

    兩組機動外勤迅速包抄,在距離金科凱越寫字樓三點七公里、開發區路岔口、一處垃圾清運點,圍住了信號發射地。

    拉槍保險、叱喝,翻找片刻,那位神秘的何玉貴大經理,抖抖索索的從一個綠色的垃圾桶里舉手站起來了。

    疑似二號人物的落網,從他的藏身的地方,搜到了十數張銀行卡及不少現金,他離出逃只有一步之遙了,此地離最後一個檢查點,已經不足兩公里了。

    ……

    距潼關百余公里,省境外,三門峽市,建工路。

    自行動發起,馬烽火帶著兩組外勤,一直咬著涂紳豪的行進方向,這位偵察兵出身的嫌疑人相當警惕,在當地居無定所,呆了兩天,換了不下七個地方,偵察員監視到,他隨身帶著筆記本電腦,在副駕上是保持常開的,似乎也在等著什麼。

    專案組根據各條浮現出來的信息判斷,涂紳豪的主要涉案行為是︰洗錢。

    空頭公司、假交易,假進出賬,潼關的收銀轉賬,聚集起來的大筆資金,在通過各銀行的結算後,會分流到設定的賬戶中,這些賬戶的控制者,就是這位在傳銷團伙少有露面的涂老板。

    十七時後,潼關行動開始,當地支援的警力和馬烽火兩組匯合。

    暫緩抓捕,專案組需要知道,他在臨危的時候會干什麼?會往那兒走,會和誰聯系,或者還有什麼藏匿未知的犯罪事實。

    十七時三十分,偵察員監控到,在一家咖啡廳小坐的涂紳豪不停地拔電話,明顯是坐不住了,這些電話有不少聯系回了潼關,有銀行的、有物業的、甚至還有公安局的,這麼大的行動紙里包不住火,所以,他嗅到了危險,開始離開。

    留下的線索,潼關就可以照單傳喚了。

    十七時四十分,涂紳豪最後一個電話打給當地海聯大酒店一個住客,爾後手機被毀,信號消失。

    抓捕命令隨即下達。

    十七時五十分,涂老板那輛顯眼的凌志飛馳上了建工路,從這里直通黃河大橋,過了黃河大橋,又出省境,車速極快的行駛上了黃河大橋,駛過中段卻是暗叫一聲苦也。

    查車!

    前面排著看不到頭的大貨車,車速剛緩,後面又是不斷駛來的貨車,四車道被擠得幾乎沒有空隙,他剛剛咒罵了一聲,車就被圍住了,等候已久的外勤控制了他,這幾乎是個插翅難逃的環境,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留下一點。

    隨車的電腦里,查到了與潼關緯恆商務相關賬務處理的信息,沒錯,這位正在等著結算。

    與大橋上同時行動的是海聯大酒店,警察沖進去時,這個租賃酒店房間開的公司辦事處人員,正準備轉移賬目,干得很徹底,連電腦硬盤都拆下來了……

    ……

    涂紳豪落網的時間點,張狂、連強帶著馬土錘,正風驟電掣趕往潼關市隆發建材市場,誰也沒想像到,涂紳豪的一個隱藏窩點,居然會放在與他生意根本不相干的建材市場,連強都有點信不過這個夯貨,不時地套話問他,馬土錘可不樂意了,直表白,看不起兄弟我是不是?我告訴你,兄弟我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要特麼找錯了,我唾地上的,我再跪舔回來你信不?

    張狂拿著手機遞給了連強,連強一看信息皺了皺眉頭,涂紳豪最後的去話,受話方區域,就在桃林路北段建材市場,和馬土錘提供的消息吻合。

    連強笑了,收起手機時,馬土錘正賊眼溜溜瞧他,他笑著問︰“土錘兄弟……哎我說,你怎麼知道他這窩點?”

    “潼關就這麼屁大點的地方,成編制的地痞流氓,你不可能不認識啊,這比認你們警察容易多了。”馬土錘道,好像在理,他說了,婊子是一茬一茬,日完一茬換一茬;騙子是一拔一拔,騙完一拔又來一拔;至于混子,那就是一窩一窩,這窩不舒服就換個窩,所以只要招當地人的,怎麼可能他不認識,他在這街頭可混了二十年了,公安局長都熬走好幾任了。

    張狂和連強听得直笑,這狗日貨身上還不知道背了多少案子,可像這種小錯不斷,大錯不犯貨色,恐怕那個警務區域也頭疼。當然,今天算是派上大用場了,臨到建材市場,馬土錘壓低聲音講了,一會兒哥不能進去,當二五仔將來生小孩沒屁眼是小事,可丟了飯碗讓道上兄弟們小看是大事,咱想混就得保住點名節不是?

    這個最低要求被滿足了,馬土錘這才交待了,里頭一窩,六七個人,不知道干啥滴,有個叫孬蛋的貨,欠過我滴錢,我上門找事,然後我老板臨時叫住了,不讓我來,我就想,這地方有問題……別問我老板是誰,打死我也不會說的啊。

    對于放高利貸的老板,張狂可沒興趣,下車直接把土錘銬在車里,帶著四人小組,朝著一家指認的燕翔地板磚門市撲了進去,就一個服務員,控制住嘍,存貨的地方果如馬土錘講的,在地下室,外勤沖進去時,幾位男子正在拆卸機器,裝箱清理東西,這些人沒有什麼戰斗力,輕松解決,銬了一串。

    查獲的東西可讓張狂一干警員大跌眼鏡了,速印機一台、各類傳銷專業的資料堆了幾方大小、制作水平是相當高的,那彩印出來的銅版頁,堪比廣告畫了,打包清運的東西連強認出來了,是攝錄器材,這家伙,估計連簡單影片制作也難不倒他們。

    十八時十分,涂紳豪的最後一個窩點被查封,現場勘察以及對其公司的住處的搜索開始。

    這時候,已經忙得焦頭爛額的張狂又接到新的命令,要求他帶人接應從三門峽解押歸來的隊伍,走到半途,張狂才想起,還把小木扔在現場呢,又折回去接人。

    至于馬土錘,威脅一通,放了,這號極品人渣類型,沒有誰還指望教育他走正道。

    那家伙千恩萬謝,直說了一通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鬼話,下車就撒丫子跑了……

    ……

    金科凱越的現場經過一個小時的忙亂,漸漸走向秩序。

    省專案組傳回來準確體貌特征,照單抓人即可,而最難處理的不是嫌疑人,而是那些參與傳銷的人員,偏偏這些人以往的傳銷人員不同,不但家境殷實,而且很多人還是自己駕車來的,對于猝然被滯留,緊張之後就開始漸漸起哄了。

    第一拔被帶下來,有挑頭的開始理論後,亂哄哄就開始沖擊外圍的警察封鎖線了。

    “啊?憑什麼抓我們……呸!”

    “憑什麼搜身?憑什麼扣留我們的證件……我呸,你嚇唬誰呀?”

    “來呀,朝我開槍。”

    一個人吼,十個人應,幾十人起哄,沒經歷過這種大場面的調拔警稍一退縮,那些人叫囂更甚,直沖著封鎖線,把幾個警察摁倒在地,跺一腳的、踢了帽子的、吐幾口的,眨眼就把警察糟塌得像被強暴了一樣。

    亂子一起,只會越來越大,外圍的往回奔,里面的使勁沖,帶頭的幾位男子狂吼︰沖出去,他們不敢把咱們怎麼著……沖啊!

    那些發財夢剛剛破滅,怨氣一下子被點燃了,一群人像席卷的濁流,沖垮了第一道封鎖線,張狂、連強駕車來時,恰恰看到了這一幕,車駛向人群前急停,張狂在車上拔走了連強的佩槍,連強嚇得直喊,嗨,3326,注意方式。

    “注意個屁,亂起來誰特麼也擋不住。”

    張狂大踏步飛奔上來,朝天砰砰連鳴兩槍,人群瞬間像被阻擋住了一樣,帶頭沖擊的眼見氣勢要頹,他吼著︰“朝我開槍啊……我⺪了。”

    西北莽漢,沒怕死那點尿性,張狂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揪住這位莽漢,抬腿一腳, 聲踹出去幾米遠,聲嘶厲喝著︰“銬起來……帶頭沖擊封鎖線的,全部銬起來。”

    幾位警察撲上去,摁住了帶頭的一個。一個狠人,嚇慫一群,帶頭的被銬,幾個不服的在張狂毫不留情的肘擊膝撞下連倒幾個,張狂沖著人群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槍高舉著朝向天空,神色猙獰地大吼著︰“警察的槍口不會對準你們,是因為,你們是上當受騙的群眾,而不是嫌疑人……不要再一錯再錯了。”

    他在向前走著,人群在慢慢向後退著,一個人氣勢竟可以有如此排山倒海的壓力,讓那股濁漸漸退縮,漸漸消彌于無形。

    小木在車里看到了,這一刻,小木突然涌起一種激動,因為深諳陰暗現象的本質,他在生活中從來都拒絕什麼高大尚的東西,可在這一刻,他覺得,沒有比這個理想主義者再完美的表現了,他看到了騷亂的人群退回了停車場,他看到張狂,像怒目金剛一樣,站在被踩亂的封鎖線上,秩序在迅速恢復。

    因為他站的位置,就是那條最後的底線,無人再敢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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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5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1章 天裂山崩(3)

    “……這才是我們的中流砥柱啊,執法可不是麻桿打狼,既怕狼跑,又怕反咬,他是誰?”

    徐廳問,範文杰附耳道了聲,知道了真實身份,老徐為不是自己麾下的虎將似乎有點失落。

    不過目睹現場的專案組人員,對于這位便衣的表現可是嘆為觀止了,群體事件,一個火苗能炸一群,失去理智的群眾甚至比有組織的犯罪還讓執法者頭疼,而這位,把握得恰到好處,要真炸了群開始集體沖擊,那後果恐怕要不堪設想了。

    不過這個結果,已經出乎意料了,一個小時的雷霆行動,行動過後,依然觸目心驚。

    俞林市,鬧事最激烈的傳銷樓,整整一條街都像戰亂後的現場,鞋子,衣服,垃圾桶、各類揭竿而起的武器遍地都是,這里是查獲最大的一個組織嚴密團伙,聚集的有一千五百余人眾,幾乎動用了半個市的警力加上工商的執法隊伍才把局勢控制。

    畫面上,那些憤怒的、不甘的、仇視的目光每每會出現在鏡頭里,鏡頭如果取長,會看到成片蹲著的男女老少,在朝著鏡頭豎中指、吐口水。

    延川市,查獲的窩點里,各類管制的刀具應有盡有,警方在此按圖索驥,找到了假扮“工商干部”每每申購演雙簧的數位,經核實,都是窩點小經理的身份,他們的住處,搜出了大量工商的制服,估計干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富縣,在甄別傳銷人員身份時,又出了亂子,藏在人群里的頭目教唆起亂,把現場臨時拍照取證的隊伍圍起來了,這些人,似乎都深諳法不治眾的道理,一鼓噪、一發動,那些洗腦的傳銷人眾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拳頭揮舞著相向斷了他們財路的人。

    于是……打起來了,這里距離潼關較近,警力調拔至潼關一部分,現場百余警力和工商執法,愣是沒有擋住同等力量的傳銷隊伍,這支隊伍被聚起來後,砸了執法記錄儀,掀了兩輛警車、浩浩蕩蕩地揮著拳頭游行上街了,直圍攻到縣政府去了。

    “聯系富縣的現場指揮,給他十分鐘,控制不住事態,就地免職……”

    徐廳起身的時候,憤怒地道。

    他帶著一行人下樓,專案組的駐地外波瀾不驚,省城沒有受到影響,但生活在平安里的人們,那會知道在身邊已經發生了如此危急的故事。

    樓外,已經泊好了一列警車,出門時,徐廳對著專案組幾位敬禮,那幾位鄭重回禮,就听老廳長道著︰“全省之害,最重在潼關,辛苦你們了……務必在最短的時間里,揪出主謀,摧毀他們的組織。”

    “是!”

    三位啟程的,齊齊回應。

    以突審、查證、遣返三大塊為中心的處置預案,即時啟動。

    ……

    十九時,張狂、連強一組,兩輛車,自省境檢查站出口,又繞回高速,車泊在應急道上,等著解押歸來的馬烽火。

    兩人同乘的一車上,多了一位,小木,停下時,他溜溜轉著狡黠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強給他遞煙,小木謝了,不抽,然後連強打開車窗,自己抽上了,不過歉意地對小木說了句,不好意思啊,我這癮太大。

    意外地,小木對這幾位糙漢越來越沒有惡感,不時地听著兩人敘述各地案情的推進,從他們興奮的表情上,你能感受很多,從精神病院的四顧茫然,到各個大小窩點的怵目心驚,一路跌跌坎坎,所以小木對于他們的興奮幾乎是一種感同身受。

    興奮,對,小木也是一種興奮的心態,不管他曾經如何置疑正義之名,但真正正義得到伸張的時候,他依然體會得到那種自心底而起的興奮。

    是為那些精神病院里,還沒有從傳銷的騙局里醒過來的人?還是為那些終于可以走出來,不再深陷于其中的人?他說不清楚,但他的心情,總歸不像在窩點里那麼戰戰兢兢。

    “咦?林子怎麼不吭聲了,不像他的風格啊?”連強問。

    張狂忙著看案情,隨口道了句︰“你別逗他,指不定給你憋個響屁,能燻死你。”

    嘴上功夫張狂領教過,他是輕易不敢招惹小木的,連強哈哈大笑著,扔了煙頭說著︰“3326,你這就不對了,陝省的這起大案,林子居功至偉,就你都要放在其次。怎麼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人家。”

    “你給個好臉色試試。”張狂頭也不回地道。

    連強卻是看不下去了,回頭看若有所思的小木,他好奇問著︰“咦?林子,你們之間……好像發生過什麼不快?”

    “沒有,他不願意和我說話,是因為一開口,就會凸現出智商上的缺陷,所以他總是避免和我交流。”小木鄭重地道,張狂說著︰“看看,知道老子為啥不敢吭聲了。”

    連強哈哈大笑著,小木的狡黠、張狂的粗莽,這一對是怎麼配合起來,真是奇也怪哉了,說到此處,張狂看看時間還有一會兒,回頭盯著小木,眼皮跳了好幾回,嘴唇動了好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愣是沒憋出來。

    “我說你怎麼了?你們倆……怎麼有交流障礙了?”連強看不懂了。

    “不對,這家伙的表情里,有潛台詞。”張狂瞅著小木,壞壞的、促狹的,那象看到美女走光的小損樣,以他的經驗判斷,肯定有什麼沒告訴他的。

    “啥詞?”連強沒明白。

    “你不懂,這貨一般人對付不了。”張狂道,小木這個樣子,像是每次給出出啞謎的時候,也是每一次讓他刮目相看的時候。

    “我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沒說的潛台詞啊。”

    “是什麼?”

    “林子這回賺大了,把那賈秘書,就那賈芳菲,翻過來覆過去弄了好幾回,專案組里都錄回音頻去了,哎呀,你是不知道他們倆有多折騰,窗上安的監听,一句有用的沒錄到,淨錄下他們滾床單的聲音了……”

    張狂愕然一怔,然後哭笑不得了,再然後又笑得肚子抽了,說到此處小木坐不住了,提醒著︰“喂喂,強哥,給點尊重行不,那是個人隱私啊,你情我願,成人上床,難道也有礙你們執法?”

    “不礙事,不礙事……其實我是羨慕以及景仰心態,佩服。”連強呲笑道,張狂拔拉著他的臉蛋,給搬過一邊了,省得滿嘴跑火車。張狂又重新審視了小木一遍,嚴肅地道著︰“小子,有話快說,有屁快說,少給我打啞謎。”

    “也沒什麼,就是你們的得瑟和得意,會很快被郁悶和遺憾取代。”小木道。

    啥意思,兩人齊齊看向小木,連強催著︰“有啥你說啊,你想憋死我啊。”

    “我說了你們不信啊。”小木道。

    “那你還沒說呢?”張狂催著。

    “你們倆坐正,放平心態,如果確定不緊張的話,我就告訴你們。”小木道。

    這家伙神神鬼鬼的,似乎真知道什麼內幕,而現在,案情推進已經快到了蘿卜來不及洗泥的程度,張狂知道疏漏在所難免,他語重心長道著︰“沒事,有什麼事告訴我,千萬別忌諱,我們兄弟一場,都當彼此是自己人了。”

    “那就考驗一下兄弟感情,呵呵。”小木笑著道︰“我說三點,第一點,可能你們要對我采取措施,最難做的人就是線人,只要有疑點,線人就里外不是人了,我可能要遇到這種尷尬情況。”

    “不能,不能,有什麼事兄弟們給你扛著,誰特麼敢動你?沒有你這張嘴,根本沒有今天這麼輕松。”連強道,張狂想了想,直接問︰“另外兩點呢?不要考慮第一點,不會發生的。”

    “第二點是,起獲的贓款,可能要丟一部分,而且要丟一大筆。”小木道。

    “啊?你小子不是私藏錢了吧?林子,可別犯那錯啊,那可要命了。”連強嚇壞了,張狂說了︰“不可能,就個替身,可能接觸到錢嗎?就金科凱越的現場,早得搜得一干二淨了。”

    小木沒理會,直接說第三點了,他道著︰“我說第二點的原因,是因為第三點,錢我拿不走,可有人拿得走。”

    “誰?”兩人驚訝問。

    “就是主謀,你們現在尚不清楚的老a,他應該已經帶著錢走了。”小木若有所思道。

    可能嗎?連強和張狂面面相覷,張狂掏著手機,梳理著案情的通報,一條條進展,現在尚停留在甄別身份、取證核實的時候,等核對出來尚需一段時間,而這個時候,小木怎麼可能得知主謀已走?

    “不可能吧,今天可是連根拔了。”連強愕然道,專案組的推斷,應該就在何玉貴、涂紳豪幾個人中間,張狂狐疑道著︰“這種情況下能火中取栗,我不覺得有人能辦到啊。”

    兩人疑惑不解時,又看向了小木,小木笑著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試著猜測驗證一下。”

    僵持間,車上的步話突然響了,在呼叫連強,轉接加密線路,連強依言把電話回了過去,下車接听後,徒然色變,招手讓張狂下車,然後附耳一句,把張狂也給嚇懵了。

    潼關行動組命令︰控制有重大藏匿行為的人員林木生。

    而且,這是向省專案組請示後的命令,在抓捕賈芳菲時遇到了意外,她已經被人捆在衛生間里,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搜走了,而且在行動發起之前,線人“林木生”毀掉了嵌在手機里的音像錄制設備。

    驟來噩訊,可把連強和張狂難住了,好半天兩人都沒上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木,仿佛是兩人犯了錯一樣,過了許久,車窗慢慢搖下,小木俊秀、白皙的臉伸出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尷尬的兩人,對于要發生什麼,他似乎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悠悠地道著︰

    “看來猜對了啊,我從線人要變成嫌疑人了。”

    沒有埋怨,小木顯得很坦然,只是在車窗徐徐升上去的時候,那表情,已經顯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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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5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2章 天裂山崩(4)

    車隊疾行近兩個小時,專案組派駐潼關一行抵達後直驅開發區金科凱越大樓。

    夏季日長,晚八點天色方黑,此時已經華燈初上,在金科凱越大樓四周已經加了三道封鎖,抵達時,聞訊趕來的采訪車正和面無表情的特警們通融,他們遭遇冰山了,反正不管怎麼說,就是不放行,那些嗅覺靈敏的記者,一看到專案組的,齊齊堵上來了。

    範文杰一看,居然是省電視台的,來的比他們都快,他支使著葉天書下車應付,電話交涉之後,給了兩個限制采訪的,可錄像,不訪談,而且暫不播出,等待最後定論。于是兩位特權記者,扛著大攝像機,跟著進了現場,

    觸目而見的現場,饒是見多識廣的記者也驚得咦了聲,大樓四周加上臨街的空地,分了五批,齊刷刷地蹲著數百人,民警正在給他們分發盒飯,精神尚可的還能吃點下去,精神不怎麼樣的,差不多就該偷偷抹淚,抹著抹著一想被騙走的錢就哭昏了。

    記者拍了若干場景才明白,這是一例特大的傳銷案,不排除蓄意詐騙的可能,被騙的群眾現場有六百余人,總金額過千萬了。他們听得這麼有新聞價值的東西,那帶隊的,又急急打回電話,讓台里去挖掘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潼關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省工商緝私隊隊長鐘世海在門廳和省廳來人會面了,相互介紹,握手寒喧,直上現場。

    22層,取證已經近尾聲,來的省經偵專業人員,正通過pos機、網銀,以及繳獲的賬目核對資金總額,追蹤去向,按照銀行t加1的結算規則,這些資金大部分還沒有通過省行運管中心轉走,省經偵的來人粗略匯報著︰

    “網銀轉走的正在追蹤去向,pos機收費,目前核對金額為兩千四百二十余萬元。”

    “根據工商緝查提供的消息,這個緯恆商務和新加坡的緯恆投資根本不相關,企業注冊、企業代碼、甚至驗資報告都是假的,上線緯恆p2p,也沒有電子注冊,僅僅是個網站而已。”

    “總金額的核對還需要點時間,他們不是集中收款,還有一部分是私人收款,錢的去向比較亂……”

    這些都是已知的內容,範文杰,葉天書,駱冠奇明顯也沒有什麼興趣,三人徑自到了標著總經理辦的房間門前,側眼時,牆上還掛著小木指點江山的照片,很可笑的一個畫面,也是很可笑的一個騙局,誰可能料到,居然能滾到這麼大的雪球。

    進門,現場勘察過了,幾處都有標識,電腦存儲的東西正在提取,這是本案的一個關鍵節點,可能意味著對一個人定性的問題,葉天書猶豫地看著範主任幾眼,老範明白意思,直接道著︰“是什麼就是什麼,該怎麼就怎麼,不偏不袒,誰也不要有顧慮……誰來匯報?”

    其中一位站出來了,便衣,葉天書道著︰“詳細點。”

    “是……長安市刑偵總隊技偵支隊第四組技術偵察員謝曉波匯報如下,線人發起行動前七分鐘,把手里的音像錄制設備扔進了洗臉池,浸水後失效……在此七分鐘的空白時間里,我們無法得知他詳細的活動。”技偵員詳細匯報著,給來人指出了發現賈芳菲的地方,被縛的膠帶、毛巾。

    這其中有一個問題,貌似在團伙中位置不低的賈芳菲,在被捕後,無論是辦公室還是身上,什麼都沒有查到,不像其他傳銷分子,全部家當就差不多都綁在身上,一查一個準,而這個賈芳菲,連手機都被銷毀了。

    這就是問題的嚴重性了,如果是銷毀證據,那麻煩就大了。

    “你去吧。”範文杰打發走了技偵員,看向行動組楊士卓,隨口問了句︰“楊組長,你怎麼看?”

    “突審開始了,幾乎所有人都指認,林木生就是緯恆的總經理,所有事都是他策劃的。”楊士卓道。

    一听這個指揮員就是個棒槌,這麼快審出來的東西就當真了。範文杰沒有揭破,葉天書笑了笑,不吭聲了,楊指揮員意識到了,他的話鋒一轉道著︰“各位領導,這個人即便不是主謀,也有重大嫌疑,像賈芳菲這麼重要個人物,現在是一推二五六,什麼也不承認了,就像雇來的臨時工一樣,掙工資的,您說這麼大攤誰信啊。”

    “樓上看看去。”範文杰直接打斷了,背著手出門,楊士卓前行帶著路。

    電梯直上兩層,這兒的場面更刺激,一群特警重兵包圍的背後,是點鈔機剛剛清點完畢的現金,五百萬多一點,現場搜查後,多了一部分現金,另一桌是銀行卡,按著傳銷人員提供名稱標示,足有幾千張,也是正在登記。

    經歷過現場的特警結巴匯報了一番,即便表達能力不怎麼樣,來人也听得出當時現場的瘋狂,台上在瘋狂撒錢、台下在瘋狂哄搶,然後行動組突襲,包了個餃子,葉天書莫名地回憶起小木那狡黠的臉龐……對了,這像他唯恐天下不亂的風格。

    其實這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線人成就,卻在最後抹了一筆不和諧的色彩,相比楊士卓認為的藏匿、銷毀證據,葉天書倒更相信,是因為兩人的私情而促使小木做了這麼一個手腳。

    “盡快查實涉案資金的總額。”

    “是。”

    “加快突審,這麼證據擺在這兒,我就不信他們不認罪,很難審嗎?不是傳銷是什麼?不是詐騙是什麼?審不下來,換人上。”

    “是!”

    “人員甄別和遣返,鐘隊長,您多辛苦下,治安和派出所來的警力,交給你指揮,要盡快、安全、穩妥地把人員遣返,不留後患。”

    “放心吧,範主任,我們已經開始準備了,天亮之前就可以完成。”

    ……

    “對了,楊組長,省台有采訪的記者你接待一下,除了涉及案情的東西,其他可以談談,畢竟是潼關方面的成就,一定注意措辭。”

    “是!”

    楊士卓興沖沖去了,出了門廳,各忙各的,記者一追來,楊組長直接接火了,省專案組幾位趁隙離開了,葉天書卻是心里直捶小鼓,采訪是明令禁止的,潼關這棒槌看來根本不識大局,要是讓他先露個臉,那等于打上面的臉了。屋】

    沒錯,是範主任不聲不響給他下了個絆子,這位政治部出來的領導,看來很不喜歡楊組長,葉天書回頭瞧楊士卓已經興高彩烈地發言了,他心里暗笑著,對老領導的手段,又增幾分敬佩。

    安排妥當,巡視一圈,車隊直駛開發區分局,陝省傳銷大案的若干骨干人員,全部就近羈押在這里突審,距離現場不到六公里,整個分局已經被重重戒嚴了,在戒嚴圈外面,範文杰、葉天書、駱冠奇下車,終于重見追蹤這一案月余未歸的幾位主力了。

    連強、馬烽火、張狂,快步上來,齊齊向幾位敬禮,人瘦了,又黑又瘦,範文杰不知道準備了多少話,一嘆氣,卻是一句也說不上來。

    “閑話咱們回頭再敘,人呢?”葉天書扮這個黑臉了,也只能由他來扮。

    “在分局。”連強道。

    “究竟怎麼回事?”葉天書追問著,老馬油滑,直搖頭道︰“我不清楚,我帶隊抓涂紳豪,剛回來,半路才和他們撞上。”

    “你說。”葉天書追問張狂了。

    張狂直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啊,從進金科凱越,他和我就分開了,我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連強,你也是這個口吻?”葉天書問。

    “那個……他和賈芳菲倒是關系不錯,不過,我覺得還是給咱們辦事的成份大點,頂多就逢場作戲,可是……嘖。”連強也訥言了,實在說不上話了。

    至于問了沒有,問了,小木啥也沒說,看得出來,這小子鐵了心是要包庇賈芳菲。

    而這三個小子,也在鐵了心包庇那個小子。

    駱冠奇笑了,他意外地插了句道著︰“線人和嫌疑人產生案情之後的感情,這種事常有,不過想替嫌疑人開脫這種事,倒不多見……呵呵,我倒有點喜歡這位線人了。”

    “駱處,您就別添亂了,要是查實他真的銷毀證據了,那將置我們于何地?卸磨殺驢?還是兔死狗烹?”範文杰看得遠,一針見血提出來了,他的角度不一樣,有點厭惡這種挾功犯錯的人。

    這拔人沒有急著進去,一方面在梳理案情,一方面在等突審結果,當然,可能都沒有講的顧慮還有一層,現在最棘手的是小木了,沒法處理,如果真要查實賈芳菲有重大案情,那小木這個包庇而且銷毀證據的,可就真要引火燒身了。

    半晌無果,範文杰表態了︰“你們別爭了,想想,他畢竟是在冊的紅色線人,口吻該怎麼講,就即便開脫,也應該有開脫的理由,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呢,又是這麼大的案子……3326,你的經驗多,你說呢?”

    “我沒什麼說的,反正我覺得不能針對他,他一沒著錢,二沒犯事,總不能給我們辦了這麼大事,我再把銬子鎖在他手腕上吧?”張狂直接道,馬上被葉天書斥責了︰“你是執法人員,不是江湖好漢,有這麼說話的嗎?”

    “葉組長,文明執法,依法辦事,本身就是偽命題啊,真文明、真依法,那什麼事都辦得了,我們查都查不下去。”張狂道,直接把葉天書噎住了,是啊,從精神病院走到今天,就沒有文明過,不是陰謀論者,都見不到這個結果。

    “哎對了,我想起來了。”連強突然道,他看了張狂一眼,其他人追問時,連強把小木的三個猜想說出來了,一听範文杰愣了,愕然問著︰“什麼?他猜到要對他采取措施……看看,我就說了,這小子是故意的,這麼嚴重的問題他都敢犯,是根本目無法紀。”

    “等等……”駱冠奇插進來了,他好奇問著︰“你是說,他猜測錢丟了一部分?”

    “對,他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謀溜了。”連強道。

    馬烽火一听,十萬個不相信地反問著︰“不能吧?怎麼越听他越像主謀了,什麼都知道了。”

    “不不,我倒是認同他的看法,一直沒有確定這位老a的究竟是誰,但案情緊迫,我們只能采取倒掛的方法,先撒網,後撿魚,但以我的經驗來看,這麼大的組織和策劃,那個主犯,絕對不會在現場。”駱冠奇道。

    “是不是涂紳豪啊?他在三門峽設的中轉點,還有在潼關隆發建材市場設的黑窩點,不管從資產,還是活動,都像這樁傳銷案的策劃人……對,大部分傳銷教材,都是他的黑窩點出的。”馬烽火道。

    這個命題讓駱冠奇不敢輕下定論了,像,又不像,又很像,但最終確定的,需要證據、證人、證言,又何那兒出呢?

    討論僵持的時候,電話來了,是省專案組直接聯系的,範文杰接的,在接听後,一天行動斬獲的興奮一掃而光,他目光黯然地看著駱冠奇,喃喃地說了句︰“不幸言中啊……剛剛核對的消息,起獲賬戶里,有一批先期進入賬戶的贓款去向不明,被轉走的時候,是今天下午十七時到十九時之間。”

    “啊?正是咱們行動的時候?”葉天書瞠然問。

    “我⺪了,這到底誰呀?在咱們眼皮底下做的案。”連強欲哭無淚了,辛苦一場,大魚溜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說了句粗話,還是馬烽火趕緊捅捅他,示意他閉上臭嘴。

    “別看我。”駱冠奇看了大家一眼,直接提醒著︰“找線人,他最有發言權,我是憑經驗猜的,如果他也猜到了,我想,他肯定發現了什麼。”

    不用討論了,齊齊上車,通過戒嚴區,直進分局,一行人直接闖進了分局辦公室,這個被用來滯留小木的地方很寬敞,小木依然是那麼吊兒郎當的得性,吃著泡面,腳搭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鼠標,那畫面大家都看到了,是最簡單的游戲︰掃雷。

    人進來時候,他面無表情,或者說很倨傲的表情,誰也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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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3章 天裂山崩(5)

    突審在迅速推進,其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在問及所有有關緯恆商務投資事項時,所有的被捕大經理都稱“不知情”,注冊、企業代碼什麼的,都不知情,頂多知道的是總經理“林木生”策劃的。對這些張口就是瞎話,編多少假話眼都不眨一下的傳銷分子,要不是專案組早有安排,你根本無從分辨他們說的真假。

    應對審訊在傳銷里也是一門必修課,所有人的表情、語言如出一轍,像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樣,對于警察的大多數回答一致︰不知道!

    處在副總經理位置的何玉貴是重中之重,這位賠了佷女又折錢的老傳銷分子選擇了一言不發;而他那位和線人走得很近的佷女賈芳菲,又是一番說辭了,一直力證自己就是被雇來當秘書扮花瓶的,至于被捆成棕子是怎麼事?

    專案組突審人員連上兩拔,無一突破,在這些靠嘴皮子吃飯,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的人面前,任何誘供都不奏效,所有人都在極力撇清,和那筆巨額贓款的聯系,因為他們清楚,參與傳銷,和組織策劃傳銷,是完全兩個不同的量刑標準。

    從異地抓捕歸來的涂紳豪就不同了,查獲的證據頗多,他選擇了開口,但說出來的上線、主謀,也是林木生,還煞有介事地編造了一通“林木生”如何策劃實施這起傳銷的故事。

    兩個小時的突審,大量的詢問記錄,矛頭齊齊指向“林木生”。

    突審人員以為這個主謀是板上釘釘了,卻不料從省專案組傳來的回復是︰重新制訂突審方案。

    沒人知道,所謂“主謀”是高規格的線人,誰都可能是,唯獨他不可能。

    換上來的方案,主導方向放在去向不明的贓款上。

    錢這東西是個好玩意,可這里表現奇怪的是,誰都不認贓款是自己的,那怕金科凱越現場被砸出來的五百萬,也沒人認賬,都寧願當貧下中農,說來說出,都是自己三餐不繼,被傳銷組織騙進來的事。再審何玉貴的時候,老何悲中從來,號陶大哭了,哭哭啼啼講了,不但一分錢沒賺著,還把攢了十幾年的身家全賠進去了……哎呀,天殺的林木生,把老子坑慘了!

    失控了,審訊暫時中止,不過失控也意味著心理防線的崩潰,突審組,開始重點關注這一位。

    撲朔的案情突審匯總到範文杰的手機上時,他正站在分局綜合辦的門口,盯著無動于衷的小木,手機傳看了一圈,在這一拔知情人里,很清楚這些人的攻守同盟尚未打破,所謂“交待”,不過是照著劇本來演戲,傳銷組織對此已經有詳盡的安排,連百般抵賴的招數也一條一條寫好讓你照本宣科了。

    突破口,難道在這兒?

    範文杰看看葉天書,葉天書卻猶豫了,小木坦然自若的表情,讓他有點汗顏,他回憶起初識的時候,自己百般勸服,強把他拉進這個漩渦里的舊事,換位想一想,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孰為不易了,如果不是此事羈絆的話,這個小紈褲怕是早回家,早過上他無所事事的生活了。

    “你們誰去?”葉天書輕聲問,聲音幾不可聞。

    然後幾只手,包括葉天書都毫不客氣地在背後推了張狂一把,仿佛是張狂主動站出來一樣,範文杰被大家這個小動作差點逗笑了,張狂有點無語地回看了一眼,然後走上前,好在有同行,駱冠奇跟著他,也上前幾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拿到奇功的線人。

    “你別這個得性好不好,誰把你怎麼著了?”張狂直接道,沒客氣。

    “你也別這個得性好不好?我還沒怎麼著呢?”小木反駁了。

    狀似置氣的一對,讓駱冠奇笑了笑,他伸手示好,笑著道︰“認識一下,我叫駱冠奇,和你一樣,也是臨時聘到專案組的。”

    “不客氣,還是有差別的,你是自己人,我是外人。”小木握握手,淡淡道。

    “你的事我清楚,看得出,你想保賈芳菲?”駱冠奇單刀直入地問,小木一怔,駱冠奇加著砝碼道︰“或者不是想,而是已經做了……在行動之前,把她捆在衛生間,搜走了身上的東西,這樣的話,就避免她在現場被抓,而且避免在她身上查到與案情任何有關的證據?”

    這是個難題,承認就意味著認罪,張狂不友好地看了駱冠奇一眼,又看看小木,生怕小木栽到坑里,誰可想,小木點點頭道︰“對,這很明顯的,我沒準備瞞著。”

    說了這句,深諳法律的小木又補充道︰“但你們也拿不出證據來,不管是證明她是主謀,還是我拿什麼了,你們都沒有證據啊。”

    老範重重哼了一聲,無語了,其余和小木相處不錯,頗有好感的幾位,郁悶了。

    這家伙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這個糊涂也有著他的小聰明。

    駱冠奇倒不急了,他拉著椅子坐下,回頭看了範文杰一眼,沒有什麼表示,他放開直說了︰“姑且不論對錯,這麼做,總有原因的吧?”

    “不是不論對錯,我知道是錯的,可我,卻還是那樣做了。”小木舒了口氣,思忖片刻,兩手支著下巴,慢悠悠地道著︰“當我看到很多人在精神病院,因為傳銷而變得神志不清時,我很痛恨那些人……那些把我帶進窩點,逼著我為了自保不得不和他們一起騙人的,我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都送進監獄……適逢機會,我和你們站到了一起,我不否認,你們是對的,不管用多麼激烈的手段鏟除這顆危及大多數人的毒瘤,都是正確的。”

    他悠悠說著,並不是哀求,也不是搏取同情的表情和口吻,話鋒一轉卻如是道著︰“執法在理論和宏觀上,都是人性的;但從微觀和具體到某個個體上,卻是反人性的……像禿蛋,像我這樣的,就再有正義感,也是見不得光的,騙子在騙人,我們也在騙人,為了博取騙子的信任,然後再狠狠地騙上騙子一把……再然後,就可以用機智勇敢這個措辭,來形容我們自己並不光彩的行徑……您說對嗎?”

    “對!”駱冠奇直接肯定道︰“我當了幾十年警察,對此深有體會,警察骨子里的賤性,要大大高于血性,怎麼說呢,這是一件無奈的事,在面對受害人家屬的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說他們的親人遭了多麼慘痛的不幸,不能,只能是謊言安慰他們;在面對媒體時候,難道我們要告訴所有群眾,他們生活的環境是多麼的糟糕,不能,只能是謊言敷衍;還有在面對形形色色的罪犯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你會被判多少年,你死定了?肯定也不能,我們會騙他、詐他、甚至用更激烈的方式對待他們,就為了把他們送去該去的地方,讓其他人生活的更好一點,那怕我們自己接受譴責……您說,我們有錯嗎?”

    “沒錯,我贊成。”小木道。

    “謝謝理解……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還要幫她。”駱冠奇反問道。

    “因為我無法說服自己坐視不管……盡管她是有目的的,但我感覺得出,在某些方面,她是真的喜歡我,男女那種事,摻不摻假能感覺得出,如果我一言不發,如果我坐視,那和由我親手把她推進坑里,又有什麼區別?你們是警察,你們可以以崇高之名做這些事,而我,明顯沒有你們那麼高的素質啊。”小木淡淡道,話里不無嘲諷。

    “可她畢竟是嫌疑人啊,而且有可能是此案的主謀。”駱冠奇提醒道。

    “錯,她不是……她不過是一個戀愛失敗,生活和事業都處處受挫的普通女人,被人領到傳銷這個行業淘金來了,我怕的就是你們過高估計她的位置,而對她采取……什麼手段。”小木道,他抬起頭來了,很決然,很肯定,若有所思地道著︰“說她是主謀,你們不覺得可笑嗎?一個能做這麼大盤子的主謀,會被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捆起來?如果她真是主謀……那你們,似乎就不用出現了。”

    很清楚,真是主謀,小木的事公事公辦就順理成章了,話里帶刺的回答,讓在場的幾位很不舒服,駱冠奇又回頭看了看範主任,再要說話時,小木卻打斷了他的話道著︰“你不必費口舌,明顯你在組織里也不是主謀,說再多也沒有作用。”

    駱冠奇被刺激的眉頭一皺,話咽回去了,這時候,範文杰無法保持沉默了,他踱步上前,駱冠奇把位置讓出來,老範盯了小木幾十秒鐘,像在下決心一樣,終于這個“主謀”還是開口說道︰“如果她是主謀,會被定為非法組織傳銷罪,你也要為此負責;如果她不是,那就簡單了,你應該清楚,對于非法傳銷的量刑一直就很輕……告訴我,誰是主謀?”

    “謝謝。”小木笑道,直接說道︰“大多數被捕分子,會指認我是主謀。”

    “這正是幕後策劃好的劇情。”範文杰道。

    “再往深一步查,大經理們會指認何玉貴是主謀、而何玉貴會指認涂紳豪是主謀,涂紳豪呢,又會往回推,會說何玉貴,或者賈芳菲是主謀。”小木道。

    “你的意思,他們都不是?”範文杰听出來了。

    “對,幕後人無非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根本沒有出現在你們的視線中,但操縱這麼大個盤子,這麼多的人,似乎隱藏在幕後不那麼容易,所以我一直在想這一種是無法成立的,應該是第二種。”小木道。

    “是什麼?”駱冠奇急切問著下文。

    “被所有人忽視的那一位,就是了。”小木道,表情顯得玩味。

    “楊夢露?”駱冠奇跳出個名字來。

    啊?張狂幾位齊齊啊聲,然後葉天書馬上指出道著︰“不可能,她是本案的舉報人,一直和工商緝查總隊的鐘世海聯系,她舉報這些傳銷組織比你進入還要早,而且行動發起的時候,是她把更詳細的收款信息資料交給了鐘隊長……消失的贓款,都是在本次聚會之前,由各大經理藏匿的款項,這些消失的贓款分屬于分屬于七地、二十多張銀行卡,錢是在她被送走的時候消失的,那個時間段,一直有工商緝私隊的人員陪同著,根本沒有機會拿走,遠程操縱都不可能,時間點卡得太準。否則那些大經理知道,早炸鍋了。”

    否定了,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和機會,不過好也猜錯了,小木所指並不是她,他提醒著︰“我說的不是她,她太顯眼了,不適合這個身份。”

    “那是誰?”張狂想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出還有一位這樣的人。

    “我,你們犯了燈下黑的毛病了。”小木道著︰“第一,收羅、組織、策劃這麼大的一個傳銷攤子,沒有經驗辦不到,沒有人脈辦不到,所以應該是個老手;第二,從三千多的收費, 升到六萬九,這種明顯的犯罪升級,也不可能是入行幾年的新手所為,一個很大的資金盤子在不同的人手里轉來轉去,沒有信任基礎辦不到,那更說明,這個組織磨合得相當嚴密;第三,主謀肯定是一個讓所有人信任的傳銷死硬分子,絕對不會和警察合作、妥協的那一類人,這些人被抓之後罪名都不重,如果想出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必須依靠這類人,傳銷打而不絕的根子也在此,他們犯罪所得,遠遠超過犯罪成本。第四,傳銷的上下級之間是不聯系也不認識的,這個人,可以把所有人的連在一起,而且,應該是被警察忽視的一位,只有被忽視,他才有機會從容地作案。”

    張狂臉色聳動,像踫到了什麼恐怖的事一樣,脫口而出道︰“你是指……盧瘋子?”

    小木笑了,點點頭,連強和馬烽火面面相覷,老馬道著︰“不能吧,他可是真瘋了,這邊開始的時候,都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了。”

    “那就更好查證了,查一下他還在不在就知道了……你們不覺得,住在精神病醫院,是個再好不過的掩飾了?這就是個瘋子的生意,不瘋還真玩不轉。”小木道,想通了所有的節點。

    面面相覷了片刻,範文杰直接拿起了手機,拔回到專案組求證,這個求證需要轉接到異地警方,等著電話的時候,老範的手都在抖,要是這麼個瘋子,把數千警力擺了一道,最後拿著錢逍遙法外,那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小木靜靜地看著,好像很確認這個結果,他沒有再嘲諷這些警察的張皇失措,其實連他也是剛剛想通了其中的蹊蹺,就像他了解的過高智商犯罪一樣,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而現在,消失的贓款已經證明,目標已經達到了。

    電話用時十五分鐘才回來,範文杰開著免提,就放在桌上,他似乎想求證一下這個匪夷所思猜想的正確性,專案組接通了異地警方的電話︰

    于六月18日送進騾河精神病醫院的患者盧鴻博,于6月22日下午十五時會見家屬時逃跑,去向不明,正在查實精神病醫院管理是否有違規行為。

    跑了,消失了,消失的時間是在今天,行動開始之前,這個巧合意味著什麼,讓從警的諸人有一種毛骨怵然的感覺,如果真是盧鴻博的話,那今天的警力、今天的行動,也將會成為這個瘋子最精妙的一步棋︰

    火中取栗,然後逃之夭夭。

    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空氣像凝結了,氣氛降到冰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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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4章 天裂山崩(6)

    掃除行動從晚九時開始,漸漸接近了尾聲。

    除了潼關,余地的傳銷團伙基本都是被洗劫過的貧下中農了,路費都得警方想辦法解決,而這一次的清運相當龐大,僅俞林市一地就有千人之眾,各地仍有零星匯總回來的人員,粗略計算,人數已經過萬了。

    專案組的人越來越少,分赴各地指揮甄別人員的、組織遣返的,還有根據經偵查實信息,連夜和省各行接洽,凍結賬戶的,很快偌大的一個專案組,已經看不到幾個人。

    徐廳沒有走,在樓道里接了一個長長的電話回來之後,就一直陰著臉,同來的工商領導沒敢多問,爾後,一向謹慎的徐廳卻發布的奇怪的命令︰暢開調查,並向媒體發出了邀請信息。

    而且又來了一個市局的總動員,本來保密規格相當高的行動,一下子像解密一樣,動員的市局人員,就近分赴全省數個重災區,協助梳理案情,並建立有效的反饋通道,要盡快地消化掉這個不穩定因素。

    是夜,不知道多少警車在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上,披星戴月、風馳電掣。

    不知道多少各級的新聞采訪車,與警車同行,奔赴一個足以引發全國矚目的新聞發生地。

    這種一股濁流、一股挾裹著沉渣泛起的濁流,隨著雪片般飛上到網上的圖片報道,席卷著整個網絡,那些被查抄的窩點、那些汗牛充棟的筆記、那些被洗腦後像行尸走肉的受害群眾,為外部揭開了一個瘋狂世界的端倪。

    還好,這一次,沒輿論指責警方的行動……

    ………

    ………

    二十一時四十分,葉天書看看手機上的顯示時間,然後翻開了網頁,在短短一個小時里,陝省警方的重大行動,解救近萬傳銷人員的新聞,已經爬上了各門戶網站的頭條。

    他默默地把手機遞給駱冠奇,駱冠奇掃了一眼,又示意範主任看,範主任瞥了眼,卻是興致不高,新聞之于警務人員,大多數時候都太過缺乏真相,比如這些由記者報道出來的東西,就閹割掉了很多,真相遠比現在能看到了殘酷多了。

    具體怎麼樣被洗腦省略了,那種封閉的環境,為了洗掉你的反抗意識會無所不用其極。

    由此引發了多少刑事案件省略了,被逼急了跳樓的、鋌而走險的,還有炸群出現內訌的,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本不相干的人會打到頭破血流,就為了一個虛無的“發財夢”,那些真正發了財的,誰還會管他們的死活。

    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一個成員就意味聯系著一個家庭,毀掉一個人,帶來的連鎖反應會有多大誰無無從估量,或許那些能被遣返的都算幸運的了,很多不幸到鋌而走險的、精神崩潰的,恐怕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中了。

    現在,這些始作俑者就在他們面前。

    分局的監控微機室,被隔離的十數位大小頭目,審訊處于暫停階段,不愧是長年浸淫傳銷洗腦的人物,在他們中間,竟然沒有一個驚惶失措的。

    “駱處,你說的對呀,對于傳銷的打擊和量刑,確實太輕了,這些人,送上斷頭台都是合乎民情順乎民意的事。”範文杰道了句與他身份不相干的話。

    駱冠奇笑了,輕聲道著︰“如果傳銷會被判死罪,那他們肯定能找到新的作案模式,法制的進程永遠落後于犯罪的升級,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規避法律風險的。”

    “其實這句話是貶義的啊,可在現當今的社會中,好像味道變了。”葉天書道,各行業都在講這句話,其中的潛台詞是,要繞開法律的條款。

    “是變了,整個社會的大風向,不再是以道德的高低標準取向,而是以貧富差別來分門別類,那肯定要顛覆很多東西,比如,當一個人不違法,可也不道德,或者違法卻沒有受到制裁,這類事情其實對法制環境的破壞最大。”駱冠奇道,說完了,他還看了範文杰一樣,歉意道著︰“對不起,範主任,我是隨口說說。”

    “沒事,我們不道德的地方也不少,這次我的感觸也不少啊,最大的感觸就是,千萬別拿高標準、嚴要求來規範我們自己,那是因為,如果我們真這樣的話,我們在那些根本沒有底線、根本無視規則的人眼中……就是一個笑話。←百度搜索→【←書の閱”範主任道,他揚頭示意著︰“挑一個吧,驗證一下。”

    沒有證據能夠表明,是盧瘋子在操縱著這一切,而被捕的人中,竟然沒有一人提到盧瘋子,這個意外的結果,讓專案組一行更確定盧瘋子的涉案可能。

    駱冠奇在數著︰“化名張飛的張安平、馬步方也就是馬劍峰、還有董辰圓、劉勇這些大經理,我想他們的位置應該比何玉貴低一級,可能他們眼中的‘賈老板’就是涂紳豪;但何玉貴也在言辭鑿鑿說賈老板確有其人,這好像就說不通了。”

    “楊夢露呢?如果中間還夾了這麼一位傳話,那就說得通了。”範文杰提醒著。

    “那說明,何玉貴這個人智商還不算夠用,應該是被推到前台當槍使了。”駱冠奇道。

    “會不會真像線人判斷的,這一個局中局,這一幫人在設局,全省範圍內廣種薄收,是為了掩蓋潼關的大手筆;而我們也在設局,設局把他們套進來,在我們和他們對壘之外,也有人在設局,而且設的局,不但把他們、也把我們都算計進去了。”葉天書道。

    高智商犯罪,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操縱者會立于不敗之地。

    這是一個繁復的設局,等于是犧牲了上上下下同伙,自己帶著錢遠走高飛,駱冠奇想了想,意外地點頭了︰“很像傳銷金字塔尖老a的風格,出賣果斷、六親不認。”

    “那最容易撬開嘴的一位,就是他了。”範文杰指著涂紳豪道。

    涉案最重,損失也最慘重,如果真是被同伙騙了,那就容易策反了。

    三人齊齊點頭,意見統一了,從涉案最重的人身上下手……

    ……

    窗外的星光如豆,肅穆的天空顯得縹渺,就像即將失去的自由。

    圄于一室的涂紳豪剛剛走出被捕的心理適應期,這個時候他在下意識地告誡自己︰挺住、挺住!

    必須滴,挺住,否則你就得接受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結果,和那些狡猾的警察打過交道了,在坑蒙拐騙上,他們絲毫不遜于專業人士,就像剛才的接受的詢問,他們會誘你講錢是怎麼收的,交了就沒事了。會誘你供出同伙,然後告訴你沒事……其實特麼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事才見鬼呢。

     ……門開!

    又一場審訊開始,換了兩位穿著普通半袖衫的男子,年紀都較大,在涂紳豪看來,差不多應該是同等量級的對手了,他眯開了眼,看了看,又睥睨閉上了。

    “不要這麼頑抗,我們不是審訊的,來找你談談。”駱冠奇突來一句俚語,廣西土話,接近了白話的發音,葉天書根本沒听懂,不料涂紳豪順口說著︰“有什麼談的,有證有據就判吧。”

    然後,涂紳豪眼楮猛地一睜,直眨巴,特麼滴,露餡了。

    葉天書笑了,盧瘋子就是廣西人,那麼這兩位,肯定在某些地方有點交集,最起碼交流沒有障礙。

    “開局不錯,來,抽支煙。”葉天書客氣地道,自點一支,隔著桌子遞過去,直接遞到了涂紳豪嘴上,涂紳豪也沒客氣,叼著抽著,警惕性上來了。

    “其實我們非常同情你啊,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被出賣,心情肯定不好受啊。”駱冠奇道著。

    涂紳豪切了聲,笑了,沒理會,在他的所知里,車上查到的東西不足以定罪,三門峽的窩點,他可以推到何玉貴或者賈芳菲身上,潼關的事嘛,就是那位“林總”主持的嘍。

    “有句話叫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您認為如何?”葉天書道。

    涂紳豪有反應了,直接否認︰“我不認識他們,不信你把他們叫過來對對質,看他們認識我不?”

    不承認,也不用承認,何玉貴以下的大經理,級別還不足以認識幕後這位洗錢的。

    葉天書沒理會,他像自言自語道著︰“其實這句話不準確,應該這樣︰不怕豬一樣的對手,就怕狼一樣的隊友……因為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不瞞你說啊,刑事案件里,有一半偵破來自涉案人員的供述,如果都寧死不屈的話,我們這警察根本當不下去啊。”

    像只烏鴉絮叨,听得涂紳豪不明所以,他也不敢輕易接茬,生怕進了套子,只是抽著煙,警惕地看著。

    “別覺得我們誘供,我們不說話,讓事實說話……讓事實告訴你,你是怎麼被出賣的。”駱冠奇道。

    平板,放在眼里,現場錄制的東西,第一個文件播放︰馬土錘在痛揍大頭大嘴兩人,接著又舉報涂老板的黑窩點,土錘兄弟說了,這事不能傳出去啊,否則哥的名節木有了,道上沒法混了。

    哦喲,可把涂紳豪給氣得翻白眼了,咧著嘴、苦著眼,恨不得把這個蠢物會剁上幾十刀。

    “第二個出賣你的人,你猜是誰?”駱冠奇笑著問。

    涂紳豪沒吭聲,眼楮陰騖地盯著看,平板的文件開始播放,是地下停車場,楊夢露把東西交給鐘隊長,然後匆匆離開,有關于楊夢露,這是僅存的東西。

    不過這個東西足夠了,一下子看得涂紳豪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了。嘴唇翕合著,一直在喃喃無聲說著︰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不想說點什麼?我知道你期待著疑罪難判,然後頂多安個非法經營罪,判上三五年出來,還有人資助你東山再起,對嗎?”駱冠奇問,涂紳豪不敢吭聲,葉天書提醒著︰“可惜了,今天的收款沒有轉走,可在此之前的收款,下午五時以後,被人分批轉走,那個時間正是你準備逃走的時間……你說,拿走錢的是遠走高飛呢?還是會顧念和你那點同伙之情?”

    涂紳豪欲哭無淚了,無法證實的真相,糾結的心情,讓他顯得難堪不已,叼上嘴上的煙忘了抽了,滯滯地看著兩人。

    “你可以不說話,別以為我們沒辦法判你,還有第三個出賣你的人,想知道是誰嗎?”駱冠奇道。

    “誰?”涂紳豪絕望地問。

    門,應聲而響,踱步進來了一位,看到這位警察,涂紳豪的眼楮凸得快掉下來了,煙頭慢慢地從嘴唇上滑落,掉到了褲子上都渾然不覺,那表情,狀如白日見鬼一樣,被嚇傻了。

    是張狂,他抬步上前,把煙頭揀走,笑笑道著︰“涂老板,感謝你的盛情款待,等你服刑期滿出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我很欣賞你的豪爽。”

    敬禮,葉天書擺擺手,張狂離開,駱冠奇笑著問︰“是不是不用我們問了,光假扮國家公務人員就能判你三年以上徒刑,印制非法出版物、非法經營、策劃組織傳銷,數罪並罰……我說涂老板,您這個主謀的後半生,又得在監獄里渡過了啊。”

    涂紳豪崩潰了,一閉眼,嘴咧得老長,痛不欲生地道著︰“主謀?我就是瑪拉戈壁灘上那只最倒霉的⺪尼馬……哎呀,坑死老子了,怎麼這屎尿都扣老子頭上了,我連傳銷那些坑貨都認不全,我有那麼大能耐麼?你們不能抓不著主謀,把事都扣我身上吧?”

    “可目前看來,只能是你啊。”駱冠奇道。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啊。”葉天書道。

    被訛住了,涂紳豪兩眼血紅,很快反應過來了,這個死局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出賣其他人,只是出賣,那意味著,從此之後,再無後路。

    駱冠奇和葉天書起身,貌似要走,根本不準備談的樣子,臨近崩潰的涂紳豪急急開口道著︰“嗨,嗨,別走別走……我交待,我全部交待,我……我……我……我要檢舉……”

    沒有意外,檢舉的那一位姓盧、名鴻博。

    兩人一直在暗中合作,以一個虛擬“賈老板”的名字組織各地傳銷團伙,從中牟利,一個負責人員組織、一個負責錢款洗白,兩人分工合作已有數年之久。

    主謀,終于確定了。

    不過卻沒有帶來一點欣喜,銷聲匿跡的主謀和他帶走的贓款,成了此次行動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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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5章 天裂山崩(7)

    凌晨二時,審訊全部中止,專案組與地方會同,集中精力清理紛亂的賬務。

    在外部,人員的甄別仍然在繼續,蜂涌而至的媒體誰也舍不得放過這樣難得一見的新聞素材,連鄰省的也來湊熱鬧了,網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省城專案組已經開始布置當日的新聞發布會,廳局里的筆桿子都被調來了,就為了連夜加工這個要公之于眾的案情通報。

    凌晨四時,除滯留潼關的涉案人員,以涂紳豪、何玉貴為首的十余名重點嫌疑人,被解送異地羈押,這個異常的決定透出對當地警方的不信任,市局的領導連夜把狀告到了省專案組,告狀時候才知道,是省廳來人親自解押的,于是知趣的閉嘴了,行內人肯定猜測得出,不是案情重大,就是案情反復。

    此時,鐵路公安也總動員了,自俞林、延川、富縣等地,多個車次加掛車廂,分批遣返傳銷人員,恐怕受害者不止他們,多地的警力被調空了,為了送這些人,這最基層的派出所都被抽走近一半的警力。

    一個蔓延全省的毒瘤帶來的危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除。

    凌晨六時,最後一稿在廳局筆桿子熬得通紅的眼中出爐了,以涂紳豪、何玉貴、馬步方等嫌疑人為首的傳銷團伙,精心策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作案模式,在外圍,糾結幾十名臭名昭著的傳銷分子,在全市十余地市發展下線,建立傳銷組織,通過洗腦的方式大肆斂財,在引起多地的警方注意時,他們又以此牽制警力,在靠近省境的潼關市,炮制了以緯恆商務投資為名,假托“資本運作”名義,變本加厲的實施侵財犯罪。

    這個故事足夠匪夷所思了,即便拿掉了其中關鍵的地方,也不影響它的震憾力,因為,還有一組組真實的數據支撐,當天6.22打擊非法傳銷專項行動,搗毀窩點27個,抓獲經理級頭目120余人,解救傳銷人員九千四百余人,各地收繳的非法資金,逾五千萬元。

    上午八時,陝省公安廳新聞發布會,此案一經發布,便迅速登上了全國各大網站及媒體的頭條,在內陸省份也發生這樣大的傳銷案例,讓觀者一片嘩然……

    上午九時,一輛無標識的越野,駛進了鬧鬧嚷嚷的省城西客站廣場泊定。

    這里已經成了警車和警察的海洋,自廣場至候車廳,直到登車,都是警察排著人行通道,在數著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維持秩序,相比其他地區,省城郊區窩點的幾百人實在不夠看,不過造成的亂子也夠大了,前一天是省治安總隊全員出動,才把這些傳銷分子鼓噪著要圍攻市政府的氣焰壓下去。

    透過車窗望去,那些依然穿著廉價西裝,背著簡單行李的男女,唯一不同的是臉上狂熱的表情已經被一種頹喪代替,喊到人時,一個個在磨磨蹭蹭走著,小木的眼光注意到了一位,也是一位高大個的個子,塔溝武校那位,站起來比遣送他的警察要高出一個頭來,小木想不出他怎麼又流落到省城這兒,不過那偉岸的身軀、那憤怒的表情,讓小木心里像被刺了下一樣,很不舒服。

    車里坐的是熟人了,連強、馬烽火和司機,再加上張狂,在他們臉上同樣看不到大案告破的興喜,這類傳銷案的受害者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百幾千人,那些受害人的境遇,足夠沖淡你心里除了憐憫之外的任何情緒。

    “這是最後一拔了。”馬烽火輕聲道。

    “出了好幾起亂子,勸著勸著就打起來了,咱們這兒算好的了。”司機道。

    連強似乎還沒有從連夜歸來的疲憊中回復過來,他撇撇嘴道著︰“打掉團伙組織,能消停幾年了……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咋不能過,前幾年邪.教也是這得性,不種地不上工,天天學什麼功,非學成神經病才算圓滿。”

    “有黑就有白,有警就有匪,有社會,那就有反.社會的,世界因此才精彩,要是沒有對抗、沒有對錯,那生活和生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張狂意外地感慨了一句。

    幾人都看他,似乎奇怪,這個糙人好像被小木感染得文化多了。

    反倒是小木變糙了,不耐煩地道著︰“走吧走吧,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

    司機笑了笑,倒出車來,直駛向機場路,張狂問著他道著︰“有什麼感想?”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想?”小木反問著。

    “希望你明白,就再值得同情的壞人,他仍然是壞人,他作的大多數事都是壞事,是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否則這個世界的公平就無從談起了。”張狂道,小木翻著眼反駁著︰“這個世界有過公平嗎?我和這事一點關系沒有,你們硬把我拉進來……辦了這麼大事,回頭差點又把我抓起來,賈芳菲才多大?她能操縱起這麼大團伙來嗎?以起碼的邏輯判斷她也不應該是主謀啊?假如僅僅是一個參與的,也被你們定成重點嫌疑人,這也叫公平?”

    砰砰幾句,張狂傻眼了,這歪理好像更有力,馬烽火見小木情緒不好,他勸了︰“賈芳菲的事領導不是說了麼,查實定性後,依法辦就行了,她要真涉案不重,也不是大問題啊。”

    癥結還在賈芳菲身上,怎麼也看不出睡了兩天感情發展的有多深,小木要冒著坐牢的風險,死力保她,而且還保成功了,身上沒有搜到贓款等證據,賈芳菲對于拿錢的事又矢口否認,傳銷團伙又從來都是拿錢不簽字,看樣子還真定不到非法組織傳銷罪名里。

    這其實是給警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張狂想想道著︰“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啊,你別蹬鼻子上臉好不好,別說線人了,就自己人犯了錯,回頭我都得關禁閉停職寫檢查。”

    “誰蹬鼻子上臉了,就事論事,為什麼揪住人家的錯不放呢?有多大錯?就有錯,也功過抵消了啊?”小木道,連強听不進去了,不解問著︰“她有什麼功啊?”

    “我的功啊,我的功抵她的過還不夠啊?”小木道。

    一車噗噗全笑了,團伙里呆了幾天,小木的耍無賴水平大見長進了,明顯是在胡攪蠻纏,其他人不理他了,要不是看在真有功的份上,搞這幾位糙警,非摁住揍一頓。

    可不說話,又很沉悶,而且不得不承認,小木肚子里的貨色確實不少,走了不遠,連強就好奇問著︰“林子,我就搞不明白了,就個逢場作戲,你至于這樣嗎?”

    “簡單點說啊,就個站街妹你糟塌了人家一通,好意思不給點錢啊?”小木如是道,那幾位豎著耳朵,扭過頭來了,好奇看著他,似乎小木的品位不該如此之低,小木說了︰“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們知道,其實色誘也是劇情之外的……她根本沒必要這麼做,我就一個人,跑都沒地方跑,上面有涂紳豪壓著,身邊又有人看著,她就什麼都不做,我都得按著他們做好的劇本來演戲。”

    “什麼意思?”馬烽火沒明白。

    “意思就是……喜歡而已,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那怕就是露水姻緣,也是出于喜歡,而不是出于什麼目的……她一直把我當成同行,她雖然是騙子,可我,難道不是一個更壞的騙子,不但騙她信任,而且騙她上床,最後還是騙過她,把她交給警察……我當時猶豫了很久,後來下不了決心,我要就那麼把她推坑里,她將來知道實情會恨我一輩子。”小木道,在對待女人上,他總是下不了狠心。

    “不管你怎麼做,她都會恨你一輩子的。”張狂道。

    “區別在于,我可以心安了……跟你們說感情干什麼,你們又不懂。”小木落寂地道。

    “那……說說案情,什麼端倪還沒發現,你怎麼就知道主謀拿錢跑路了?”連強問。

    “就是啊,你當時怎麼就想盧瘋子了,要早說多好。”張狂懊悔地道。

    “這就是高智商犯罪的特點,從犯罪的角度講,如果得逞了,他們團伙獲利可觀;如果失手了,他本人獲利可觀,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幕後必須立于不敗之地……從警察的角度講,你那怕是行動當天就抓著他,他還是個瘋子的角色,不會成為操縱幕後的人,當然,如果他意識到有危險,那潼關的案子根本不會發生……也只有在他覺得絕對安全,已經跳出你們視線之後,才會實施作案,所以,早知道是他也沒用,你們已經抓了他無數次了,不照樣沒定罪麼?”小木道。

    這算是個邪門人物了,現在想想,還真是對盧瘋子佩服得不得了,幕後和涂紳豪策劃,前台卻大搖大擺當講師忽悠,被警察抓住就裝瘋賣傻,前腳一放人,後腳就繼續干,踫上這種貨色,誰又有防得住?

    “厲害啊。”連強凜然道。

    “當然厲害了,他見我第一面,就看出來了,我在國外生活過很長時間,而且家境不錯,還看出我母親去世了……我早該想到,這麼精明一個人物,就真瘋了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啊,怎麼可能會在中途莫名其妙被攆出局外。”小木道。

    “不,我是說,你很厲害。”連強朝小木豎了個大拇指。

    “別拍馬屁,我和他還差一截,最起碼我當時就被禿蛋騙了,一直覺得他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原因,我現在都懷疑,盧瘋子把咱們倆都拉到伙里,是不是有故意的成份,以他的眼光,不可能漏掉你身上的破綻啊?”小木道,狐疑地看著張狂,張狂不信地問︰“難道,他能看出來我是臥底?既然看出來,那就不應該把我帶到團伙里啊,那樣豈不是引狼入室?”

    其他人笑了,小木卻是若有所思道著︰“如果真是如此呢?你想一想,混跡了二十年,家破人亡了,天天被警察追來追去,是誰也會厭倦這種生活啊,假如有一個機會能拿到一大筆錢,可以瀟灑地過上富家翁的退休生活,為什麼不呢?丟了一千多萬啊,就這個案子做成功,以團伙的分成和消耗模式,他都拿不到這麼多。”

    “你是說,他把同伙都出賣了?”馬烽火驚訝道。

    “這個還用奇怪嗎?涂紳豪不也只堅持了幾個小時,就把他出賣了?而他出賣,把這些人送進監獄,等出來,還不都物是全非了?這樣多好,沒有直接的涉案證據,僅憑涂紳豪的口供,連通緝令都簽不下來……他這樣安排,藏得這麼深,等警察明白怎麼回事,他也早就遠走高飛了……我甚至可以判斷,這個時候,盧瘋子沒準正窩在那個角落里,等著看陝省特大傳銷案的偵破進展呢。”小木道。

    說得眾人凜然心驚,不過這一點倒讓張狂噓了口氣補充道著︰“還好,他要看就好了,涂紳豪和何玉貴成了主謀,正是他願意看到的。”

    “那當然,恐怕警方也不願意承認,被一個瘋子騙得團團轉,最後還讓他撈了一大筆錢跑了吧?”小木道。

    話里又有刺了,張狂剜了他一眼道著︰“你特麼一天不諷刺我們幾句會死啊?”

    “死倒不至于,就是活得不舒服啊……嘖,這次誰是頭啊?民主推舉一下。”小木問。

    三根手指,齊齊指向他,雖然口角不斷,但經歷了這麼多,早已被小木的古靈精怪折服了,此時才方見小木的笑臉,他大氣地道著︰“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得定規矩啊,規矩就一條,誰敢對我說難听話,扣伙食費啊……誰敢讓我不高興,小心我半路溜了啊,反正我也不是嫌疑人,你們沒治啊。”

    “哎哎,對,怎麼會呢。”連強賠著笑臉。

    “沒事林子,他再敢罵你,我們倆摁住,讓你下手。”馬烽火道,哄著小年輕高興。

    小木哧哧壞笑著,全身直顫,看看張狂,身子挪挪問他︰“禿蛋,瞧見沒有,你已經被出賣了。”

    “少尼馬得瑟,要什麼結果也沒有,我特麼路上非弄死你。”張狂臉上肌肉顫著,惡狠狠威脅著,這種話已經威脅不到小木了,他笑著反問︰“那你的意思是,等有了結果,我特麼弄死你,才算公平。”

    張狂不廢話了,直接掐脖子勒人,可不料小木手更快,早伸到他腋下撓癢癢了,五大三粗的張狂還就怕這個,一癢一笑縮起來了,直接被小木斥為怕非禮的娘們了。

    一路笑聲,直駛機場,司機把四人送上航班,匆匆回返。

    這是最後的一招亡羊補牢的棋了,三位從頭追蹤的帶著小木,去追捕盧瘋子留下的蹤跡。專案組運作如常,只是這幾人的名字都被從行動里剔除掉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已經爬上頭條的新聞,涂紳豪、何玉貴忝列主謀的位置,已經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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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16:5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6章 萬里尋蹤

    一個大案的背後,總是糾結著無數個說不清是非曲直的小故事……

    六月二十二日的行動,最終被省廳定名為6.22“雷霆行動”,據說是為了宣傳的需要,因為陝省這個內陸省份,少見類似規模的大案,新聞發布會之後,省城以及全國性的媒體都進行追蹤報道,案情其實還沒有捋清楚,可由此演繹出來的故事版本已經有若干個了。

    最先受了處分的居然是潼關的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他向媒體爆料,是由警方的臥底以及打入傳銷組織內部的線人共同提供的消息,新聞剛見報道就被勒令糾正,省公安廳公開澄清此事,根本沒有什麼臥底,都是偵察員,至于線人,那更不可能有,我國根本沒有警方可以使用線人的制度,不過確實有舉報的群眾,而且舉報人非常多,這也恰恰證明了打擊非法傳銷,是順乎民情、合乎民意的事。

    楊士卓剛被紀律處分第二天,又出了岔事,潼關遣返的傳銷人員,因為每人入傳銷交納的錢無法追回,被遣返次日,又有二百多人折回潼關,估計是錢找不回來咽不下這口氣,去公安局鬧事嘛,又不敢,于是商議之下,齊齊堵市政府的大門,要求還……錢!

    其實沒個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門已經習慣了,根本沒人操理他們。堵了兩小時就被武警攆走了。

    這件事還沒完,又開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緝私總隊和公安交涉,要就繳獲的非法資金出一個合理的處理意見,其實單位之間和個人之間差不多,錢進誰兜里,都不想掏出來,心疼吶。就上繳國庫,能換回來的獎勵、提留可都不在少數,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還能解決那兒的經費問題呢。兩家就此事大會小會開了幾次,一個想要,一個不想給,單位直接交惡,齊齊把狀告到省府了,都要爭這個獎勵名額。

    對了,歸還那些血本無歸的傳銷受害者?

    這事就不好辦了,傳銷又沒給你發票,你能證明繳獲的那一部分贓款是你的?給你們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誰要去?這個口吻,齊齊把試圖找回點損失的傳銷受害人給拒之門外了。

    錢的事還在糾結之中,警務上的事又來了,陝省的402專案組在全國打響了名頭,跟著就是各省的兄弟單位來學習的、來取經的絡繹不絕,專案組的疲于應付了,只得出個下策,召集警中的筆桿子,做了若干份匯報資料搪塞,一俟問到詳細案情,全部以“暫不透露”蓋過。

    一周就這樣忙忙碌碌過去了,都不知道干了點什麼。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帶來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這個震憾性的故事,會被娛樂八卦消息代替;會被各地無節操的新聞代替,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會成為旮旯犄角偶而一張廢報紙上的殘頁,很快被遺忘……

    ……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無進展……

    六月二十三日,行動結束次日,張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這里是楊芸(即楊夢露)的籍貫地,按著戶籍按圖索驥,找到了楊芸的前夫,不出意外,兩人已經闊別十余年再無往來,前夫已經組成家庭,說起楊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著依戀。

    沒錯,她是受害人,兩人分手的時間,正是楊夢露拋棄家庭,加入傳銷組織的時間。

    意外的是,對于前妻,前夫的父母贊譽甚至超過了現在的妻子,楊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經十二歲了,孩子跟著奶奶過,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幾分鐘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媽媽,每年都回來看他,總是給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書。

    這個信息讓小木難過了一天,無人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達北海,傳銷的總發源地,在先到一步駱冠奇的陪同下,找到當年抓過楊夢露(楊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種情形,搗毀傳銷窩點時,楊芸已經痴迷到不認識人的程度了,據這位警官隱晦的介紹,楊夢露早被騙窮了,之所以還能留在傳銷組織,僅僅是因為有幾分姿色,于是就被傳銷頭目用作拉攏下線的肉彈。

    繼續深查,有兩次被當地派出所治安管理處罰的賣.淫記錄,前後反差如此之大,讓辦案人員齊齊瞠然。

    不過並不難理解,一個被毀掉廉恥的女人,她的余生,就再做出什麼事來,都不會讓人奇怪了。

    但之後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沒有流落街頭,反而華麗麗地轉身了,這個奇怪的變化從駱冠奇提供的盧鴻博的資料里得到了印證,盧鴻博第二次入獄被判刑,其時楊芸正屬于那一批被打擊的傳銷人員,兩人在同一傳銷組織里,一個聲名遠播的教父型人物,一個艷名四播的女傳銷員,一定是在這個時間段認識的。

    之後,一位入獄,一位流落街頭。而入獄服刑出來的,也會是流落街頭的結局,兩個人都沒有家了。

    命運落到低谷,就會反彈,兩個命運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

    這是小木的推測,作為警察,很難相信不是基于任何證據基礎上的推測。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廈門,連過數市,都是一個通訊記錄在支撐著追蹤線索,是楊夢露曾經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但這樣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一次又一次的試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團隊士氣降到了冰點。

    只有小木還抱著一份信心,他對于那位美女的興趣,似乎更大一點,有關楊芸、盧鴻博十余年前的舊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誰也沒想像到線索會怎麼樣出來,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號出現地的廈門一幢小區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畫出了一個溫婉的少婦形象,少婦就是楊芸,這個形象的油畫肖像,隨即被附近很多人認出來了。

    她在這里叫顧華彤,住過很多年,連物業都認識她……認識她是什麼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剛剛委托賣掉這里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成交時間,是追捕小組來此的前一天。

    要走了,這已經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變大。

    浮現的線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續上了,消失的楊夢露重回追捕小組的視線,沒有驚動她,一直追著,意外的發現楊夢露並沒有隱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實身份︰楊芸!

    漳州到廣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繞了很大一個圈子,就像出來旅游一樣,出沒在各地的商場、景區。

    追捕組明白,抓捕的時機非常重要,否則你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楊芸是6.22行動的舉報人,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這個女人是半個主謀的話,估計專案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畢竟是舉報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後盧瘋子是同謀的話,那抓住她,另一個又會人間蒸發了。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著,駱冠奇從鄰省緊急調拔了幾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里的焦頭爛額。這一日範文杰匆匆趕回專案組,從案牘勞形中抽空出來,在已經撤去大部分警衛的後勤裝備大院子,招著叫著葉天書,兩人沒有上樓,直接踱步到樓後小敘。

    案情在推進,有關被捕的大經理們,那拔以馬劍峰(馬步方)、董卓(董辰圓)為首的,究竟干了多少,還在擠牙膏,擠得很辛苦。其時這幫人損失比想像慘重,當天準備發獎金的五百萬,是所有大經理湊一塊的,本來準備演出戲再回到腰包里,誰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葉天書喜不自勝的匯報了,這餿主意,居然是線人木林深給出的,居然被采納了。

    範主任也是哭笑不得,這群騙子,被個小騙子騙得把底褲都輸光了,一夜之間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電子通報,最關切的不是涂紳豪、不是何玉貴,而是那位叫賈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實姓名賈圓圓,在她的案情前,範文杰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葉天書提醒著︰“……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貴的佷女,是被何玉貴帶進組織里做賬的,根據她的交待,她的任務是把到賬的錢,按著名單往下分派,潼關的緯恆商務投資一干事務,基本都是她在操辦的。”

    “哦,那就好處理了。”範文杰道,尋思著這位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如果依法辦理的話,似乎還缺點什麼,他問著︰“查到證據了嗎?”

    葉天書搖搖頭,沒有,這個疑問他沒有講,應該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當天的現場太亂,光銀行卡繳了幾千張,假設那位線人做個小手腳的話,還真是無法證實了。

    “這……臭小子!”範文杰遞回了手機,嘴里如是說著,不過話里卻是沒有慍怒了,葉天書小心翼翼道著︰“小木其實很識時務,看人也看得很準,如果賈芳菲真是所謂的‘賈老板’,我估計逃不過小木那雙賊眼,這個賈芳菲啊,就是個普通涉案的,兩人有那麼點私情。”

    “還好,要真是重點嫌疑人,我估計他在站到另一個陣營里。”範文杰道。

    “前方怎麼樣?”葉天書抓住時機問。

    “我來就是說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駱冠奇剛傳來消息,他們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點玄啊。”範文杰轉聲道,掩飾不住地憂慮。

    要抓那個消失盧瘋子,而這個異乎常人的瘋子,還真沒那容易抓,沒家沒業沒固定居所,沒身份證沒銀行卡,傳銷窩里混了二十年,能變成什麼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還真不到把握脈絡。

    “楊夢露,也就是舉報人楊芸,她這里應該是條線索……我現在感覺,工商緝私上也應該有問題,楊夢露最後提供舉報信息、贓款消失、和咱們開始行動,幾乎是同一時間,這個時間點卡往太巧了。”葉天書尋思著,事情過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點。

    “是啊,這就是盧鴻博的高明之處,不愧教父之稱啊,假如楊夢露也受他操縱,以舉報脫身……然後,咱們機關肯定羞于把這種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當替罪羊了,偏偏傳銷這個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現行,否則什麼證據都留不下,僅憑涂紳豪的口供,我們連通緝令都沒法發啊……”範文杰道,也是在事後,才會省悟,一個被小覷的對手究竟會有多麼高明。

    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他在以瘋子名義盡情表演,不但警察,就連那些傳銷頭目也被蒙在鼓里,以為盧講師就是個精神病患者,孰不知這個精神病通過他的巡講,對整個傳銷團伙是了如指掌。

    “那現在……”葉天書小心翼翼地道,話出口他突然省悟是這廢話了,範文杰直接接道︰“只能等了,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頭換面對他們來講是家常便飯,我現就怕他們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這個案子,只能這麼糊里糊涂了結了。”

    “咱們這些天做的工作,應該沒有紕漏吧?”葉天書道,他心里默數著,除了三位專案組成員,就徐廳長知道整個過程,連徐廳長不知道,有幾個便衣已經追蹤了上萬公里了,這個追蹤是相當辛苦的,不敢動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踫觸天網,只恐那個神通廣大的盧瘋子嗅到危險。

    “理論上應該沒有啊,僅限于咱們幾個人知道,所有的報道都把涂紳豪、何玉貴提到了主謀位置,並沒有提到贓款丟失的事。”範文杰思忖著,這樣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內情的人,會把其看作警務機關的遮羞,畢竟藏著掖著,是警務機關慣用的手法,對于人情通達的那類人,不可能不理解。

    “那看來只能等了,死馬當活馬醫了。”葉天書道。

    “再加把火,你統計一下,出一個表彰通報,聲勢搞大點,就以6.22行動組立功授功通報,把各市、縣參案人員捋一下,讓下面報上來,盡快……不,今天就出一個表彰通報,讓各媒體炒一下。”範文杰安排著。

    “好,我馬上辦。”葉天書道,這樣的推波助瀾,更顯得本案已經成功完結。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個完結的表像,只是這個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商議著,臉上仍然是化不開的濃濃憂慮……

    “嗯,消息來了。”張狂把手機遞給小木,小木接著懶洋洋地看著。

    從天高地迥的北地,又到了浪高風急的南國,此時兩人所在,是珠江市沿海大道上,耳畔就是浪聲、鷗鳥聲,抬眼的視線處,就能看到一海之隔的境外賭城,濕熱的天氣對北方人是永遠無法適應的噩夢,張狂由摳腳大漢,已經變成撓癢癢閑漢了,全身都出痱子。

    是家里表彰的消息,很快就要攀上省城門戶網站的頭條,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要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太容易了,小木扔回了手機,看著張狂又在痛苦的撓了,他笑笑道著︰“別撓,越撓越癢,不上過藥了麼?”

    “不管用啊,這特麼天生的,受不了一點潮氣。”張狂停下來了,不過背還下意識地在椅子上蹭著。

    “還好,就快結束了……我說禿蛋,我都有點舍不得你了啊?”小木笑著道,一听這話,張狂怒了,直豎中指罵著︰“少拉近乎,經費超標兩倍了,全被你吃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交待呢……你丫一頓飯吃一千,我就拿著條回去也報不了啊。”

    “小氣,一頓一萬我都吃過……報不了算我的。”小木道。

    “當然算你的,你以為我能替你出啊。”張狂提醒道,關系嚴重不夠鐵。

    小木笑了,這些警察的得性如出一轍,干起活來拼命,花起錢的摳得要命,小木想想逗著張狂道著︰“禿蛋,你發現沒有,其實你們和傳銷人員有共通之處啊……那,你看,在行動上高度一致、在認識上高度一致、在階層之間保持絕對的權威,像你這號相當于傳銷最底層被洗腦的,天天嘴里念著口號、心里揣著夢想,拼命地去完成……組織交辦的任務,對不對?”

    張狂不吭聲了,直接捋袖子了,小木壞笑著威脅道︰“你可想好啊,這時候你惹我,我就不把你領坑里,直接把你領海里。”

    關鍵時候,張狂壓住脾氣了,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屑道著︰“你說吧說吧,我特麼只要人,不要臉了。”

    小木判斷,這是一對連理枝,有一個就有一對,直到現在,張狂都不敢相信,可他又不敢不信,這家伙邪門的,超過他認知的警務常識了。

    小木在哈哈大笑了,不管怎麼說,有信仰的人總是值得尊敬的,其實這也是小木最看不懂他的地方,他停了片刻,伸展著臂膀道著︰“真是好地方啊,禿蛋,我不笑話你了,其實我還不如你,你好歹可以歸隊……可我回家,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過啊。”

    “吃喝嫖賭,不挺好的生活嗎?”張狂問道。

    “不不,人總得有點精神頭的,說再深點,就是多少得有點理想和信念……比如經商的,他在夢想著賺多少錢,辦什麼事,說不定還有富甲天下,富可敵國的夢想;比如你們警察,在夢想著平安天下,名揚天下,說不定還想著有朝一日麾下千軍萬馬,當個指揮員什麼的……從政的在想官封一品、治學的在想著作等身,從軍在想青史留名……哎呀,你說我怎麼覺得,都提不起勁來啊。”小木懶懶地道。

    這可能是紈褲的最真實的一面,沒缺過錢,就不想著富甲天下,沒正義感,也就不想著平安天下,偏偏又懶又饞、自由散漫,當然更受不了體制的約束了,張狂笑著道著︰“這個我幫不了你啊,你就是學心理學的,心理毛病得自己解決啊。”

    “呵呵,豈不聞,良醫難治自已病啊……我們是失去信仰、喪失自我的一代啊。”小木道。

    “看得出來,一般有錢人什麼都不缺,就缺一樣東西。”張狂道,看著小木一笑道︰“缺德!”

    “你覺得我缺德?”小木不高興了。

    “你不是缺德,是很缺德……你爸花幾百萬供你,你連你爸也坑;組織對你這麼信任,你到最後卻幫一個嫌疑人;明明知道兄弟們窮得叮當,還大吃二喝的讓兄弟們供著你……一個活得極度自我的人,在沒有學會體諒別人的感受之前,都不要提什麼理想、信念。”張狂斥責了一通。

    這道理,意外地把小木說得張口結舌了,氣忿忿地起身罵了句︰“你個被洗腦的缺心眼,不跟你說了。”

    “你個根本沒心沒肺的缺德鬼,沒的說了吧?”張狂不屑道,搶白了小木一通,讓他很得意。看小木跑了,他趕緊追上,沒幾步兜里手機在響,他站定接听。

    一接听,小木折回來了,緊張而期待地問︰“什麼情況?”

    “露頭了,看樣子準備走,連強他們盯上去了,走。”張狂道著,順手攔車,兩個窩進了出租車里,說了句海關大樓,車直駛出境安檢處。

    其實兩人都沒有對損的那麼不堪,比如張狂,很欣賞小木的淵博、機靈、優雅;比如小木,很羨慕張狂這類人的信仰、堅持,無形中,兩人互相感染著,都為同一個目標而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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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7章 欲破謎城

    相隔不過幾分鐘路程,車未停穩,小木和張狂跳下出租車,奔向通往境外的出關口……

    現在唯一的證據就是消失的贓款,兩天前就追到了楊芸的蹤跡,可在無法確認贓款去向,而且沒有發現盧鴻博時,追捕小組根本不敢動人,一直跟著楊芸來到這個邊境城市。

    就等著她出逃,現在終于出來了,關口處,外勤車里,連強匆匆跳下來,小木和張狂看向關口,齊齊倒吸涼氣。

    這真不是一個什麼好地方,通向澳門賭城的出關口,數公里的連接通道,聚集了數千家商戶,從吃穿用度到工藝飾品一應俱全,每天進出口岸的居民有數萬之眾,小木和張狂在人群里快步走著,精神亢奮了一百倍,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四周。

    “電話是十分鐘前打的,受話地就在這兒,你們來前兩分鐘,她剛剛進去,另一位,應該就在附近。”連強匯報道,是通過便衣從酒店竊到的號碼,他手里就拿著定位儀,顯示著一個紅點,正在向出關口移動。

    可這種地方,有點出乎意料了。

    “不能等了,駱冠奇處長已經在關口監視上了,面部識別沒那麼快,萬一漏了,出境就麻煩了。”張狂道。小木終于開口了,他奇怪地問了句︰“你說他會怎麼通關?”

    關鍵不是楊芸,而是另一位根本沒現身的。

    “就那樣通唄,假身份對他來說很容易。”張狂道,家里做了這麼多工作,應該已經成功放松對方的警惕了。

    “不對……我想,他一定會改頭換面的。”小木且走且看且想著,精神病院,亢奮的盧教授;落魄城里,狼狽的盧教授;轉眼回歸傳銷組織,又是萬人景仰的盧教授,在瘋子和正常人之間,他是如此地轉換自如,那麼,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皮膚是靈魂的畫布,軀殼是靈魂的投影……他會變成,與他靈魂最相近的形象。”小木喃喃道著,停下了,腎上腺分秘此時到了極致,他的表情是一種興奮的發瘋。,

    張狂愕然看著他,听不懂這個小巫師又在講什麼,小木顧不上解釋了,直接道著︰“找一個老人形象的,偏瘦、身高一米七五,精神矍鑠、氣宇軒昂、有帽子或者眼鏡遮擋,或者面部不止這些遮擋,說不定他也懂你們面部識別,要改變臉型,這個上怎麼搗鬼?”

    “貼綹胡子。”張狂道,這樣騙過面部識別的軟件的可能性就提高不少了。

    “對,胡子,就像哈利波特里老巫師,是一個智者,先行者的形象,越是卑鄙不堪、越是墮落的人,越渴望這種他不可企及的形象……就像我想當警察,你想當富翁一樣,都是不可能的……”小木道,那個喜歡裝逼的家伙,肯定會優雅地像個學者一樣離開,而不會扮成暴發戶或者其他形象。

    張狂愣了下,小木催著︰“快匯報,找!那是最貼近他年齡和性格的形象。”

    張狂不敢怠慢,隨即上報。

    又過十分鐘,搜尋未果,小木和張狂向縱深前行,已經快到出關口了,身後,一輛大商務車,載著一群便衣,撒豆一樣,全部放進關口街了……

    ……

    每天出入關口的旅客、居民數萬之眾,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沒有誰會注意匆匆而過的男女老少,彼此都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一眼,恐怕沒有再見。

    如潮的行人中,偶而會有人在左近的店鋪隨手買上一件兩件內地見不到的小玩意,整條街從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不得片刻安靜,在又一拔準備過關的人群中,一位戴著草帽、拄的輕拐的老人,在接近關口的時,看了看表,隨意地抬步,踱進了一家裝璜考究的銀飾店,在形態各異的銀制飾品間倘徉,驀地,他停下了,看到了到一個亮晶晶閃爍的銀鎖,很古樸的造型,像舊時鄉下用的長命鎖一樣。

    眯著的眼楮里,目光對這個普通的玩意居然久久注視,他輕輕伸手,摘了下來,臉上蓄著微笑,似乎在想,這個年代,再給孩子套上一個這麼老土的玩意,會不會被佳人嗤笑,想了想,他掛上去了……不料心中竟有點不舍,又摘下來,他喜歡這種樸素的祝福,雖然離他太久遠了一些。

    “這個……多少錢?”他出聲問,回頭,傻眼了。

    女服務員遠遠躲著,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位威猛的大漢叉手而立,正笑著看著他,出聲道著︰“你別花錢了,用不著了。”

    張狂出現在他身後,對著衣領上的對話講著︰找到了,就是他!

    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曾經和他朝夕相處過的。

    這位“老人”拿著銀鎖,一秒鐘的遲疑,然後什麼也不說,呼咚聲倒地,四肢抽搐,兩眼發直,直吐白沫。

    “嗨,我⺪,盧瘋子你又耍賴,信不信我特麼弄死你。”張狂急了,後面的服務員尖叫一聲,跑了,然後張狂一愣,壞了,這個耍賴的要引起混亂,只怕是想保護另一位,他上前蹲下,不料這位老頭的抽風更嚴重了,白沫吐了一堆,嘴里  有聲,在這里迅速聚集著圍觀人眾,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讓開,讓開……”小木在人群里鑽出來,走上前,一拉張狂,冷不丁手里東西往“老人”身上一潑,直潑到襠部,那老人吃痛一下子坐起來了,直拎襠部的褲子,啊啊怪叫著,指著小木跳腳大罵,然後罵了一句,他愕然看著兩人,似乎不相信,這兩人一起出現一樣。

    “倒的什麼,這麼靈?”張狂笑著問。

    “熱乎乎的奶茶,嘎嘎……”小木壞笑著。

    圍觀余眾,都笑了,似乎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三三兩兩散去,于是這位現形的“老人”,尷尬在當地,眼楮骨碌碌轉著,似乎在尋思脫身之策,他嘿嘿笑著問著︰“喲,別來無恙啊,禿蛋……還有,林子。”

    這家伙,銅嘴鋼牙神經不是大條,是鐵條,說話間,又來很多人,圍著鋪面門口,大勢已去的盧鴻博一屁股坐地上,氣憤不已地道著︰“這是干什麼嘛……怎麼老跟我一瘋子過不去?”

    “他媽的,在我眼皮底下還玩小動作。”

    張狂上前,踢了他一腳,從貨架的下面,掏出了盧瘋子趁亂塞進去護照、微型手機,然後看著盧瘋子,盧瘋子笑了笑,張狂一伸手,撕了他的胡子,兩指一夾,拿走他的涼帽。

    于是,消失很久的盧教授,又光溜溜地出現在面前了,不過五十年許,精神相當不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多了。

    “教授啊,你什麼時候看出我是警察來的?”張狂笑著問。

    “你沒瘋吧?你是警察麼?”盧鴻博奇怪地問,那表情,一點也不作假。

    “盧瘋子,你就裝吧啊,都找到你這兒了,另一位還跑得了?你覺得是怎麼找到你的?”小木在一旁笑吟吟地問,盧瘋子一下子緊張了,下意識想起,被張狂的大手摁住了,小木刺激他道著︰“你沒看出來吧,老子也是警察。”

    “撒謊,絕對不是!”盧鴻博氣憤地道。

    “呵呵,禿蛋,你瞧,他一點沒瘋,明白著呢,居然看出我在撒謊來了。”小木笑著剜道。

    露了點小餡,盧鴻博直拍自己嘴巴,片刻面部的表情換作猙獰狀了,他咬牙切齒道著︰

    “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河里的蛟海里的龍,拉到旱地一條蟲,搞清楚,現在你說了不算……落閘!”

    小木學著盧瘋子曾經的口吻,一揚手,外面的便衣,直接把店鋪的閘門鎖上,隔絕這里了。

    抓到了一個,另一個就容易了。一群便衣循著信號源飛奔而去。

    敏感地帶,肯定不可能動用警力荷槍實彈封鎖,而且又不是通緝令上的要犯,只能事急從權了,盧鴻博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被搜出來了,沒有意外,根本沒找到什麼東西,除了護照、手機、零錢,再無其他,張狂甚至把拐棍端詳了一遍,一使勁腿上一磕,折成兩半,仍沒有發現,就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已。

    被銬上席地而坐的盧鴻博笑了,賊忒忒看著張狂,越笑越厲害,笑到全身直抽了。

    但意外的是,小木慢慢的伸手,把那部精致的手機打開,開機的畫面在盧鴻博面前揚了揚,然後裝進自己的口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把盧鴻博嚇住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小木,像想撲上來咬人一樣,那樣子,又快接近精神病患者了。

    怎麼開口呢?張狂有點為難,這個弱不經風的家伙,在精神上可是個強悍人物,輕了重了恐怕都不起作用,沒準又準備犯病,作為警察的底線,雖然不介意刑訊,可總得加諸在能撐得住的人身上啊,他看向小木,盧鴻博早窺到他的心思了,不屑道著︰“麻利點,把老子銬回去三堂會審吧,反正還得去精神病醫院養老。”

    “假護照哪兒來的?”張狂問。

    “你瞎了,明明是真的,我就是香港人,不信你查去,呵呵。”盧鴻博笑道。

    “看來你準備去香港養老啊,那點錢似乎不多啊。”張狂問。

    “有手有腳能餓著嗎?別給我來這一套,就假證頂多治拘,你嚇唬誰呀?”盧鴻博不屑道。

    張狂直接敗退,手捏著拳頭,恨不得一拳解決問題,不過在面對這類屢受打擊,從不妥協的傳銷面子時,明顯拳頭敵不過他們精神的強度。

    小木沒吭聲,只是談談地說著︰“門已經關了,空間隔絕了,你想鬧事,不可能;你想被帶走,不可能……這兒這麼多人,你是不是在等那一位啊。”

    淡淡一句的威力,頂得上拳腳,盧鴻博的表情又開始猙獰了,一撲,小木一躲,張狂伸手把他摁住了,這家伙瘋得,亂蹬亂踢亂咬,張狂急了,又加了一副銬子,把他銬在貨櫃架上,就這樣他都兀自不死心,拽得貨架  直響,大喊大嚷著救命。

    “媽的,又開始瘋了。”張狂氣憤地道。

    “不,你錯了,這恰恰是他最不瘋的地方,他想警示那個女人。”小木道。

    正發瘋的盧鴻博,一下子停了,眼楮仇視地瞪著小木。

    “教授啊,你這個人到那兒都是千夫所指,罵名滾滾,沒有人會同情你,光在陝省你就坑了上萬人,你這一輩子坑了多少人,我想你自己都記不清吧。”小木道著,遠遠蹲下看著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仍然會同情你,你救了一個被凌辱、被欺負、走投無路的女人,並且給了她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嗎,一個人性的閃光點,恰恰能成為一個嫌疑人最大的弱點……你沒有輸給任何人,你僅僅是輸給了自己。”

    盧鴻博看著小木,竟然安靜了,他狐疑地看著小木,疑惑地問︰“你……到底是誰?”

    聲音,帶上了一絲恐懼,張狂暗喜,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恐怕法制都治不了的盧瘋子,要遇上克星了。

    “你猜得很準確,我是在國外生活過很多年,不過你猜不到的是,我學的是心理學,變態心理、司法和犯罪心理,心理學的目的在于解決人類的心理問題,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被用來窺探別人的心理秘密,那怕就再正直的學者,也會對此樂此不彼……我也是其中一位,其實我是覺得自己有心理問題才選這個專業的,不過後來我發現,大部分人都有問題,而且有問題的地方,恰恰是一個人最精彩的一面。”小木笑著道,眉飛色舞地,表情豐富地。

    相比盧鴻博就如履薄冰了,他警惕地看著小木,仿佛是思忖話里的真假,而且驚懼之下,甚至選擇閉嘴了,不吭聲了。

    “你告訴過我,加入傳銷會得到無于倫比的成就感,真沒想到,我確實得到了,今天得到了,即便是最優秀的學者,能接觸到活體實例的機會也不多啊,其實我對學業、對錢、對地位的興趣都不大,但我沒想到,你讓我找到了一個最大興趣哦。”小木笑著,席地而坐,一點也不急,張狂使眼色他也沒理會,就像想和盧瘋子聊天一樣。

    盧瘋子扭過頭了,不理會他了,一般在警察面前抗拒他都會裝瘋,可在這個人面前,他連裝瘋的想法都沒有,能想出用熱奶茶潑你褲襠實用辦法的人,絕對不會被假像迷惑。

    沒反應,這可就大大削減成就感了,小木提醒著︰“教授,難道你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的?難道你也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和楊美女的私情的?”

    盧鴻博有反應了,側頭,眼瞟著小木,像在征詢下文。

    “你忘了我的出身了,對于一些高檔和奢侈的東西,我是很敏感的,第一次見到楊夢露,她穿的是一雙christianlouboutin女鞋,那是號稱女人夢想的“紅鞋底”牌子,它的設計是非常極端的,代表一種特立的獨行的風格,當然,售價也不低,得七八百美金吧?”

    小木道,盧瘋子不以為然了,小木繼續道著︰“衣服就不用說了,雖然她細心地剪掉了吊牌,但大牌的風格是不會變的,我看到她保養很好,連腳踝也保養到了,特別是皮膚,水潤嫩滑,三十好幾快奔四的人,不比小姑娘差……對,還有香水,gurlain,嬌蘭,法國品牌,市面上很難買到,除非代購,特別是陝省那落後地方,更不應該出現啊?”

    盧瘋子有點無所適從了,不知道是為小木眼光獨到緊張,還是為那個愛裝扮的女人生氣,他驀地反駁了一句道著︰“扯蛋,老子干了二十年傳銷,你听說過干二十年傳銷,還會有家有女人的嗎?”

    “那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了……還記得咱們在路上某一天,我誣蔑你嫖.娼去了嗎?”小木問。

    一瞬間,盧瘋子像斗敗的公雞,無語了。

    “大牌的香水有個好處,很持久,那天早上,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們倆有奸情,而且不是短時間的奸情了,知道為什麼嗎?”小木問。

    “為什麼?”盧瘋子的好奇被勾起來了。

    “因為我一路上,一直在挑逗、調戲楊美女,她總是技術性的避讓……坦白講我對勾引女人還是相當自信的,特別像楊夢露這種應該如狼似虎年紀的女人,我還真想和她xxoo一回……可我在她面前敗退了,我頂多摸到大腿、摸到臉蛋,就再進不了一步了,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人,已經把她心里的位置佔滿了……”小木道,有點失望,也有點竊喜。

    瘋子果真是瘋子,盧鴻博得意了,哈哈干笑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後來發生我就最先想通了,當講師那點開支,根本供養不起她那樣的女人,打開那個組織復雜的謎城,鑰匙應該在她身上。那怕她是以舉報人的身份跳出事外了。”小木笑道。

    笑著的盧瘋子驀地又發瘋了,他一側頭呸了小木一口道︰“滾遠點,你就你麻痹個乳臭未干的小雞球,懂個鳥!”

    情緒這麼激烈,張狂知道捅到點子上了,他站在盧瘋子的跟前踢了一腳,叱喝著︰“老實點。”

    不說還好,一說盧瘋子一側頭,朝他的腿上就咬了一口,疼得張狂直甩,等甩開,盧瘋子呲著白森森的牙,帶著血沖著他笑,那笑容淒厲的讓張狂不寒而栗。

    “其實陝省這個傳銷團伙里,就有當年把楊芸,也就是楊夢露當成泄欲工具的那些人……我听說,當年她是被當成‘育成獎’發給有些下線的。”小木不動聲色,又來一句狠話。

    盧鴻博一下子瘋子,使勁拉著貨架,拉得  直響,想撲,撲不上來,就呸呸呸直唾小木,小木動都沒動,那麼復雜、那麼憐憫、那麼尷尬地看著盧瘋子,片刻,盧瘋子拉著手腕見血,頹然而坐,如喪考妣般地木然看著小木,白森森的牙咬得雙唇見血,一字一頓道著︰“小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最好多磕頭燒香,保佑老子死在監獄里。”

    “不,如果我磕頭燒香,我會保佑你們長相廝守,你可以為她裝瘋、騙人、犯罪,她也能為了你出賣所有人,甘冒奇險,我們你們一定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相濡以沫的苦日子……想著就是有朝一日,遠走高飛,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小木道,眼楮如精準的手術刀,從盧鴻博瘋狂的表情,直刺到了他要隱藏的東西。

    盧瘋子如遭雷擊,他驀地明白為什麼自己插翅難逃了,他嘴唇翕合著,喉嚨干啞了,半晌發不出聲音來,像遇到了畢生最恐懼的事。

    片刻後,一陣如泣、如痛、如瘋、如痴的聲音,居然是好奇怪的笑聲,听得人渾身怵然。

    這個瘋子,真特麼不好打交道,張狂示意著小木,追問贓款的下落。

    小木剜了他一眼,沒理會,卻徑直上前,坐到了盧鴻博的身側,掏了塊紙巾,墊住了盧鴻博鮮血淋灕的手腕。

    這個細小的動作像觸動盧鴻博了,他側頭,木然地看著小木,張狂全神戒備,生怕這家伙急了又咬人,卻不料他又錯了,兩人良久保持著這種對視姿勢,一動未動。

    就在張狂覺得忍無可忍的時候,盧鴻博呲聲笑了,咧開嘴,白森森帶血的牙齒,嗤笑著小木道著︰

    “我小看你了,居然能找到我,不過就即便你能找得到,也會一無所獲……你們一直覺得是我,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她可以成為幌子,那我為什麼不能是幌子?這兒,可離關口只有八百米,而每分鐘經過的人都不止八百人……你們有多少警力能封鎖得住嗎?或者即便封鎖,以你們的能力也做不到吧?”

    盧瘋子臉上掛著得意而欣慰的笑容,張狂心頭狂驚,恰在這時,駱冠奇守候的監視電話來了……

    ………

    ………

    外勤已經追著信號源把一位女人摁倒了,一看不是,那部被外勤追蹤的手機,在這個女人提著籃子里。

    猝然出來的失誤抓捕,引起了一陣騷亂,現場那些便衣,正挾著這位女士回關口。

    沒料到是這種情況,駱冠奇正在手機上驚慌地通知著︰

    “抓捕失利、重復一遍,抓捕失利,楊芸消失,楊芸消失……”

    隔絕的商鋪里,張狂愕然看著一嘴帶血的盧瘋子,無計可施到傻眼了,要是一直在視線里的楊夢露才是主謀,最後一刻反而帶著贓款失蹤,那追捕的警察,又要犯下一個行動以來最大的白痴錯誤。

    “哈哈……不那麼多廢話還有機會,現在沒有了……哈哈,一毛錢也沒有,你們還是得送老子回精神病醫院……哈哈……”

    盧瘋子呲著帶血的牙,自己笑得無比開心,卻讓觀者渾身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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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8章 末路盡處

    抓捕失利,連強、馬烽火帶著一群便衣,瞬間成了瞎子……

    一下子被反向而行的人群淹沒,他馬上省悟,這是入關的人群,不管是入境,還是出境,在這個人流如潮的地方,會馬上不見蹤影,而且,如果出關,時間已經足夠了。

    “快找,快找……這是個重大嫌疑人。”

    駱冠奇一遍又一遍催著監察部臨時安置的警力,那些警察也傻眼了,誰可見過滿屏的人腦袋攢動啊,就剛才找到盧鴻博,也是前方給出準確的描述才定位到了一個,這一位就難了,女人,可出關的有一半是女人;漂亮女人,有肖像……那照樣不行,炎熱的天氣,有一半愛美的女人會戴著涼帽,或者臉上遮著輕紗,這無疑給攝像頭帶來了無法解決的問題。

    “通知車上預備警力,全部進去。”

    “是。”

    “讓馬烽火一隊便衣,直接到關口攔截,就釘在那兒。”

    “是。”

    連下兩道命令,駱處長也是急了,給張狂發了短信,還覺得不足以描述此時情況,直接電話拔過去了,一句話︰想盡一切辦法,撬開他的嘴!

    作了這些布置,他不自覺地一抹額頭,已經是一頭大汗,盧瘋子如果身上什麼也沒有發現,那失蹤的贓款最可能的地方就只能在楊夢露身上了,而關鍵時候卻出這種岔子,兩個人只要跑掉一個,只要贓款找不到,那唯一的證據就可能佚失。

    再加上這個瘋子時不時的“精神病”發作,就量刑也會再次逃脫法律制裁。

    “怎麼回事啊?到底怎麼回事?……加把勁,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駱冠奇來不及想清楚其中的蹊蹺,又一次催著警員們,而當他站在屏幕前時,那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滿屏的人腦袋,密密匝匝,要在同時進出上千人的關口找一個特定目標,太難了,萬一她發現不對,折回去,銷毀證據……駱冠奇不敢往下想了,甚至他開始懷疑,這個懂得用舉報掩飾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早發現不對,已經逃之夭夭了……

    因為行動保密而不敢大量投入警力的問題凸現出來了,警力的餃接非常不順,進出關口一條通道,可延伸到珠江市區,有八個進出口,更準確的數字是,商鋪四千二百多家,從業人員七千余人,每天通關六到八萬,高峰時間,日流量達十萬人。

    十幾位警力投入在這樣大的地方,沒有後台技術支撐,簡直就是聾子,瞎子,只有被人擠來擠去的份。

    馬烽火帶著幾位匆匆奔向關口,亮著身份,和對方不太流利的普話勉強交流,被安排在出入關口的檢查室,他想到前台都不可能,那位操著不太流利普通話的海關警察說了,大佬,這不是你們小地方當警察可以胡來,一定要文明啊。

    是啊,得文明啊,多少港澳同胞呢,還有長得像鬼的老外,這可不是習慣和北方小痞子大流氓打交道的馬烽火應付得來的,別說找嫌疑人,就看看那十幾個檢查口排著長隊的人群,都讓人眼暈。

    連強還在人群里被擠來擠去,同去的是駱處長調來的便衣,南北城鄉的警察差異蠻大的,南方的警察個個文秀,可就顯得連強太差勁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著體型相仿的女人就湊上去看,急火了,一把拉著女人胳膊掀人家帽子,那胡子拉碴的糙相,能把南國美女嚇得驚聲尖叫。

    便衣顧不上找嫌疑人了,齊齊把連強拉住,有位相熟的勸了,大哥,你千萬別啊,您這麼干,一會兒海關警衛得把咱們拘起來,多少外賓呢?

    警察,再烈的馬的也套著韁繩呢,面對絲毫不見其少的如潮人流,連強想想又要功虧一潰,氣火攻心之下,重重一嘆,蹲在街邊開始生悶氣了。

    寶貴的抓捕時機,一分一秒的流逝……

    張狂奔上前去,準備打開閘門奔出去時,小木突破喝了聲︰“等等!”

    他的眼光一直盯在盧鴻博的臉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被他捕捉到了,喝住張狂,小木說著︰“禿蛋,你傻啊,他就是個騙子,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你要信他,他非得坑死你……他現在巴不得把他抓走,帶離這里,好讓那一位從容離開,你們一定有特別的通訊方式啊。”

    “你猜,繼續猜。”盧鴻博呵呵笑著,像初識之時逗小木一樣。

    “真以為我是個菜鳥啊,不過是左右換手的小伎倆而已,楊夢露,也就是楊芸,從潼關到漳州、從注漳州到廣州再到這里,一路大搖大擺地走,無非是測試她是不是上了嫌疑人名單,那個時候錢肯定在你身上;到出關最關鍵的這一步呢,打前站的是你,那錢,肯定就在她身上了……兩次換手,不管警察那一次抓到人,都會一無所獲,對嗎?”小木問。

    張狂瞬間警覺,應該是這樣,之前如果滯留楊夢露,贓款在盧鴻博身上,什麼也查不到;現在換了個位置,抓盧鴻博,如果抓不到另一位,那依然會是什麼也查不到,這像一鎖雙鑰,除非同時抓到,否則就是一個相同的結果︰一無所獲。

    正如現在盧鴻博的得意,他笑著道︰“對呀,我會申訴,我會翻供,你看我像在乎這爛命一條的人嗎?呵呵,禿蛋,要不你利索點,弄死我得了。”

    “滾你麻痹的。”張狂氣渾身氣無可泄,郁悶地蹲下了。

    盧鴻博看都沒看他一眼,那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或許最讓他忌憚的是小木,他目光復雜地盯著小木問著︰“林子,我們無怨無仇,又沒騙你一毛錢,你又何苦把我逼上絕路?”

    “仇大了啊,教授……你從看到我那刻起,恐怕就沒懷好心思,帶我進窩點,把我介紹給何玉貴,逼我干大講師的活,然後又把我送給涂紳豪,一步一步把我送上主謀的位置啊……我想你也是從一開始就懷疑禿蛋,但你並不介意用他,假如他有問題,是警察,窩點端了,你正好扔掉包袱,遠走高飛;假如他不是,涂紳豪做成功了,你照樣也可以幕後坐地分贓……里外都是你贏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比我還損的人,就將來事發,這擔責任的,好像就剩下我了。”小木道。

    盧鴻博一下子笑得五官湊一塊了,估計是他畢生最得意的一次設計。

    “笑你麻痹,有你哭的時候。”張狂郁悶地道。

    “呵呵,問題是我還在笑,你已經該哭了。”盧鴻博不屑道。

    “但你不是笑到最後的人啊。”小木反諷道。

    “是嗎?你覺得你是?”盧鴻博臉陰了。

    “我無所謂,但你忽視了我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你雖然是個假瘋子,我可是個真小人,要有人坑了我,我會廢寢忘食地報復回去。”小木開始笑了。

    “⺪尼馬的,老子認栽了,你隨便吧,就這一百來斤,你們上交國家吧。”老盧一嘆氣,萎了。這變數終究還是小覷了,脫出了他的設想。

    “你出賣他們我覺得很對,楊夢露原來是你的心儀女人吧?那應該是你第二次入獄,三年多,然後等你出來就物是人非了?別生氣,我沒有小看她的意思,相反,我在听到這種事的時候,也差點被氣炸了肺。”小木道。

    說的是楊芸身陷傳銷窩點的舊事,被當肉彈,被當“育成獎”來回送人,盧瘋子臉上一下子變得猙獰如鬼,他咬牙切齒重重呸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道著︰“是啊,所以他們該死……傳銷的不算人,其他人就是人嗎?警察就一定是好人嗎?他們曾經為了追問贓款下落打斷了我左肋四根肋骨,我無所謂……可你知道警察怎麼對待她的嗎?他們見她連一千塊錢罰款也交不了,就那麼把她攆到大街上,除了當婊子賣肉,她還能干什麼?就特麼那麼點賣肉的錢都被警察盤剝……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站在胡同口招徠嫖客,看見我就跑,死活不肯見我……是我作的孽啊,可老天為什麼要把報應加到她身上。”

    這一刻,盧瘋子表情悲慟,眼斂顫抖,兩行渾濁的老淚長流。

    張狂側過頭不忍看了,大多數令人發指的罪行背後,都有令人發指的背景,正是環境的冷漠、人情的扭曲,把一個普通人,往往能把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純粹的、堅定的、頑固的罪犯,他們生活的目的最終只剩下一個︰用報復,回饋自己曾經的遭遇。←百度搜索→【←書の閱

    “一個好人的一點劣行,能讓他身敗名裂;一個壞人的良心之舉,卻能讓他萬劫不復啊……”小木喃喃地道,掏著口袋里的手機,如是判斷道︰“你很珍惜她,肯定不會讓她再涉險。老實說,我也很喜歡她,干這些事並不是她的本心,她有很多次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而且在走的時候,還警示過我……她沒有你那麼絕情。”

    “呵呵,她一直就是這樣。”盧鴻博喃喃道,像瘋言瘋語,瘋得別人听不懂其中的柔情。

    “那你肯定這樣安排了,告訴她,一發現不對勁,就帶著錢走……你之所以出現,是為了以防萬一,想在最後一道關口,擋在她面前?”

    “謝謝,沒想到窮途末路了,才遇到知己了。扯平了啊,我坑你,你坑我。”盧鴻博慘笑著。

    小木慢慢地起身了,拿著手機道著︰“你肯定知道怎麼聯系她,信號消失了,人還在,我想她在等著你的電話,一起走。”

    盧鴻博訝異一看,張狂適時道著︰“老盧,讓她自首吧,你裝了一輩子瘋子,消停幾天吧。”

    “打電話讓她自首?”盧鴻博哈哈笑了,不理會張狂,問著小木︰“你說我會做嗎?”

    “你不會,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小木拿著手機,在封閉的店鋪里來回踱步,張狂此時也是百感交集,不再催了,看著慘笑的盧瘋子,他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現在倒希望,這對苦命鴛鴦,能換一個結局,而不是被齊齊銬走。

    驀地,盧鴻博猛咳了幾聲,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絕望地倚著貨架,慢慢說著︰“她已經走了,別忙乎了……禿蛋,林子,是我害的你們,你們沖我來吧,我認罪。”

    兩人回頭看時,慘相如斯的盧鴻博讓兩人心里更是惻然,把這個死不松口的瘋子逼到認罪,一點也不覺得大快人心,那怕自己還有著正義之名。

    同樣是這句話,讓小木停止了,他突然說道︰“賭一把怎麼樣?我賭她沒有走。”

    老盧一怔,不敢接茬了。

    “一個女人的死心塌地,比男人的為錢賣命忠誠度要高得多,我賭她沒有走,盧教授,難道你不想賭嗎?她如果走了,或許可以逃脫法律制裁,你可以欣慰了;她如果沒走,那說明她選擇了和你生死同命的結果,那你照樣可以欣慰了……賭嗎?”小木問,臉上帶著病態的瘋狂,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兩人可以欣慰的選擇,卻同時都是留有遺憾的選擇,盧瘋子怔了,一時竟然無從選擇。

    那悵然淒苦的表情讓小木更確定自己的判斷了,他脫口而出道︰“禿蛋,明著來,讓她自己走出來。”

    啊?張狂愣了。

    啊?盧瘋子緊張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恐懼的表情。

    便衣被招來了,齊齊架著被銬的盧瘋了,他掙扎著,他瘋狂地踢著,頭撞著,被數人挾著,那怕是已經無濟于事,他仍然在拼著命,像困獸一樣,做著最後的掙扎……

    ……

    “啊?不行,絕對不行。”

    “來不及了啊,葉組長,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逃走。”

    “那通知珠江市局,請求增援啊。”

    “這兒高峰期客流量幾萬人眾,多少警力也不夠啊。”

    “可是……”

    “不能可能了,他們在前方已經抓到盧鴻博了,您那位線人描起了準確特征,我覺得還是靠譜的……”

    “嗨……那辛苦您了,我們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幫不上忙了……”

    駱冠奇匆匆掛了電話,回到了指揮室,迅速調整著部署,出關檢查口戒嚴,每個通關員櫃前,電腦屏幕上都顯示出了重排查的人員信息,外圍的警力後撤,守著八個進出關口,後續的警車正風馳電掣往關口趕,而抓到盧鴻博的商鋪,幾名便衣正帶著他,直驅關口檢查違禁物品的地方。

    那兒是通透的,一塊大玻璃隔著,從外面可以直觀地看到里面被反銬坐在椅子上的盧鴻博。

    逮到了,可並不是期待的大喜過望結果,駱冠奇的心懸起來了,把匆匆趕制的稿子遞給了關口警員,一位年輕的小伙子,他叮囑一番,連那小伙子都納悶,每天從這兒進出的水客、賭客以及嫌疑人多呢,有自首的嗎?

    “現在是天羅地網,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條,念吧。”駱冠奇外強中干的命令了句。

    于是自通關檢查處開始,直到關出到站出口,監視屏在閃爍、廣播在調音、所有的廣告屏、公眾電視屏幕,在同一時間閃爍過後,亮出了檢查處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畫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聲音︰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數遍重復播放,不一會兒信息又來,駱冠奇忙得焦頭爛額,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還配音,還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嗎》,這不扯淡麼?

    駱處長站在政治的高度,訓斥了小警一番,趕緊從網上下載這個音頻,不一會兒,這個奇怪的發布,配著不倫不類歌聲,從關口街頭傳到街尾,不少進出的旅客豎耳傾听一回兒,然後附帶一句粵語腔調的評價︰神經病。

    確實有點像神經病了,張狂在檢查室的內層休息室,透過門縫,他看到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守著門,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經了無生氣的盧鴻博垂著頭,在這一處景像之外,是絡繹不絕的旅客,頂多會往這里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來是拔草尋蛇,現在可好了,成打草驚蛇了,張狂頹然而坐,听著熟悉的歌聲,莫名地想起了在精神病醫院,那個喜笑顏開的盧瘋子帶著大伙唱,那時候覺得真沒意思,像他這樣的戰士被派去接觸一個精神病人,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現在,這歌聲仿佛觸到了他內心深處一樣,他在想著,有多少人被傳銷騙得走投無路,報應像一個戲劇化的輪回,最終組織者,也在這樣的歌聲中走到了窮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的哭出聲音,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小木靠著牆而坐,閉著眼楮在哼哼,張狂煩噪地罵了句︰“唱你麻痹,難听死了。”

    “你的煩躁不是因為這首歌,而是因為外人那個人,對嗎?”小木突然問。

    被敲中了心事,張狂卻是不願承認,他吁了口氣,沒說話。

    “其實你也挺同情他的,不管英雄還是梟雄,都是被逼到絕境之後,逼出潛能之後改頭換面的,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的。”小木道。

    “可楊芸?”張狂猶豫道,那樣的女人,得讓他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你在指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說這話的其實何嘗又不是人情涼薄之人?感情本來就不是等價交換,你付出可能都沒有回報,何況你根本不準備付出,而你沒有付出,又怎麼知道對方無情無義?”小木道,他也嘆了一口氣說著︰“盧瘋子是走到哪兒也會被戳脊梁骨的人,楊芸的經歷也好不到那兒去,沒有染毒染病死在街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盧瘋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親身涉險,在幫盧瘋子,難道你不覺得,兩人的關系已經是生死同命了麼?”

    “但我見過更多的背信棄義,犯罪團伙里,維系關系的都是利益。”張狂道。

    “是,可並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當他的情感壓過了利益的驅動,他就會作出與以往不同的選擇,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不管什麼樣的嫌疑人,他終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說,她會來嗎?”張狂不確定地問。

    “那你希望,她來,還是她逃跑?”小木反問,一問,張狂倒怔住了,簡單的答案就是嘴邊,卻說不出來,小木斥著他道︰“這就是人的矛盾之處,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條文做成的……一個淪落風塵,好容易找到真愛,又拼命去坑蒙拐騙想搏一個美好未來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讓人痛恨的地方,其實一樣多……就像你們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讓人厭惡的地方一樣多,是同一個道理。”

    張狂陰著臉,瞪了小木一眼,然後直接撂了句結束語︰“滾你麻痹!”

    半個小時過去了,歌響了數遍,未見人來。

    此時,在關口架起第二道檢查站的人,掃描通行證、護照,對比肖像,忙得滿頭大汗,仍然是一無所獲,根據客流量的判斷,在前後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已經出入接近兩萬人眾。

    有可能已經出關了,駱冠奇在和海關處警員分析著,開始往回反查監控,一張一張陌生的臉,在電腦上運行的巨慢,那股子焦慮快要把人憋瘋了。

    可是沒見人,沒見贓款,整個排查還得進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陝省公安廳委托,又派駐警力增援來了……

    ……

    此時此刻,關口外的資本主義世界,近景假山如林,遠景高樓林立,開往賭場的豪華大巴就在等著,通關的人群間或討論著那頭發生的怪事,說有人被抓了,是非法傳銷的壞蛋,就被扣在檢查違禁物品的玻璃房子里……等等之類的話,轉眼間他們會乘上賭場接客的大巴,或者坐著出租,把說過的話忘在腦後。

    一位在關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經呆了一個小時沒見回音的女人,她听到這些閑言碎語,幾次想轉身走,又躊躕,她鬼使神差地沿著來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歌聲,那首陪伴了她十幾年的歌聲,在歌聲中,她欺騙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在烏煙巷口,在生命已經失去顏色的墮落歲月,那是她听到最美妙的歌聲,然後路轉回頭,就見到了從監獄里服刑出來的盧鴻博。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從此開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憶著,兩人是那麼的相濡以沫,在回憶著,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總是掏得兜里底朝天的把錢塞給她,讓她養身,讓她治病,讓她過上一個女人應該過的幸福生活。

    那時候,兩人就經常輕哼著這首歌,在輕擁著憧憬著一個安逸的未來。

    近了……近了……她遠遠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圍著的玻璃房里,那個孱弱的、熟悉的身影,已經再抬不起頭來了,就像他無次數被抓、被打,總是那麼低著頭,咬著牙,流著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從來不寫在臉上,再見他,他永遠那麼神采奕奕。

    而現在,再也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抹著淚,急速回頭,抽泣著,再也無法遏制心里奔涌而出的悲痛。

    這時候,隱約的播報又起︰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她在哭著,她在抽泣,她在壓抑著不敢放聲、號陶大哭,眼前就是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世界,身後會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不難選擇,她抹著淚,朝著眼前的路走去,不過腳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駐立不前……

    ……

    兩個小時過去了,海關的影像沒有發現,只是發現了幾個疑似的影像,兩人經營多年,肯定有無懈可擊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經鋪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來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滅,駱冠奇已經開始通知設卡的警員輪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檢查處趕去。

    絕望的情緒同樣籠罩壓張狂的心頭,如果她落網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憤恨了,又一遍歌聲響起時,他恨恨地說著︰“他們約定肯定是境外接頭,錢在關里換手,應該在抓盧瘋子的時候出關了。”

    “為什麼我覺得她不應該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著︰“家庭破碎,誤入傳銷,錢被騙了,人也被騙了,命運幾乎是觸底才反彈的,從他們兩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幾乎是心有靈犀啊……她就帶著錢走,又能怎麼樣?魂可丟在這兒了。”

    “她就是個騙子,難道你覺得良心譴責能治得了她?要那樣,我們警察都可以下崗了。”張狂氣憤地道。

    “良心……她沒有心,她的心應該都給盧瘋子了……”小木微笑著道,他也開始變得不確定了,喃喃說著︰“遇上一個、而且是在最慘的時候遇上一個把她當公主的人,我真不覺得有什麼理由可以舍得下,如果僅僅是為了錢的話,那兩個人早可以坐地分贓,分道揚鑣,何苦繞這麼大個圈子,非要一起出逃?”

    小木回憶數次調戲無果,他知道,楊芸心里應該被另一個人塞滿了,而那個人,就是拉著她一直在當騙人,做傳銷的盧瘋子,只有那種知冷知熱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愛。

    “你猜的都對,可是,我就⺪了,人呢?”張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幾萬的出入關口旅客,你們不照樣查了,查著了嗎?”小木翻白眼了。

    “嘿,我……我他媽怎麼就想直接弄死你呢?”張狂的氣往小木頭上撒了,撲上來,要掐他脖子。

    不料剛把小木制服,外面就鼓噪起來了,張狂一驚,放開小木,透在門縫里看,一看,表情僵住了。

    是看守的警察正在阻檔一位跑向這里的女人,那女人染著金發,皮膚白皙,一眼讓人沒認出究竟來,對著阻攔他的警察,她從容捋起長發,然後在臉上搓揉著,額上、腮上,搓下來幾片與皮膚幾乎同色的化妝物,攔著的警察瞬間臉色大變。

    嫌疑人,楊芸……槍口迅速指向她!

    而她卻渾然不覺,她站在那兒,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窗里,轉瞬間淚流滿面,都忘了身前的危險,她提著一個行李箱,無知覺的掉落了,她要往玻璃房子里去,眾警不明所以,齊齊堵著人牆阻攔,要上銬子時,楊芸變得竭斯底里了,號陶大哭著,又抓又撓。

    “讓開,讓她進去……”駱冠奇恰奔下來了,喜于形色的,眾警一放開,楊芸哭著奔進去了,外圍的人牆排著堵上了。

    撲去的楊芸淚涔涔的伏在盧鴻博的膝邊,一下子失控了。頹喪的、神情萎靡的、嘴角帶著血的盧鴻博,慢慢抬起頭,笑了,笑著卻兩行老淚長流,喃喃說著︰“露露,你真傻,都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鴻……博……”楊芸抽搐著,泣不成聲了,她嗚咽地撲向被銬著盧鴻博,手顫抖地撫著他的臉,伏在他的膝上,淚像斷線的珠子,和著苦痛的呻吟道著︰“……我不走,我不能一個人走……我扔不下你……鴻博,我和你一起坐牢,我們不要錢了……我們,我們什麼也不要了,只要在一起……我什麼都听你的,可這一次我辦不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下……自己走……”

    那種心里苦痛的糾結,在相聚的這一刻,全部成了渲泄的淚水。

    “別哭,別哭……露露,對不起,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害了你一輩子,對不起……”盧鴻博勸著楊芸,自己早淚流滿面。楊芸伏在他膝上,用潔白的袖紗給他擦拭著眼淚,擦拭著嘴角的血,在呢喃地說著︰“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鴻博,你別哭,我們還後半輩子,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還來找你……”

    一室嗚咽,一雙淚人,躲在休息室的小木和張狂,不敢現身。尷尬站在門口的駱處長,任務完成的興喜一掃而空,悄悄側過臉,抹了一眼淚。

    無他,其行可誅,其人可憫而已。

    是日,6.22行動丟失的一千七百余萬無贓款成功追回,主謀盧鴻博落網,另一重大嫌疑人楊芸,投案自首。消息傳回,專案組一片歡呼。

    當夜,兩位嫌疑人被解押回陝省,航班在省城機場落地已是凌晨,面對著一片警車,這一對被銬在一起的嫌疑人,竟然沒有一點頹喪之色,反而相攜著走下弦梯,臨上囚車時,盧鴻博意外地回頭,對著一行解押的警察,微笑著頜首致意。

    是感謝給了他解脫?

    還是感謝讓他有機會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人心是最復雜的,這一次,連小木都猜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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