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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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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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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0:33 |只看該作者
第050章:風雲突變(二)

    那匹玉雪獅子驄受驚之下一尥蹶子就衝了出去。

    阿遜忙把霽雲圈在自己懷裡,又快速觀察周圍地形,心裡不由咯登一下:

    他們正在一個之字形的峽谷裡,兩邊崖壁高聳,峽谷中灌木因是冬日,早光禿禿一片,竟是連個遮擋身形的地方都沒有!幾個人分明是最好的箭靶,好在峽谷已經即將到盡頭!若是加快速度,要衝出去應該也是有幾分把握的!

    能離開這峽谷,活命的機會就增加了一半。

    狠狠的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哧律律怪叫了一聲便開始揚蹄疾奔。

    那山路雖是濕滑,好在幾人的馬匹都是萬中挑一的寶馬良駒,瞬間便跑出一丈多遠,幾人方才站立的所在,頓時躺了一片明晃晃的雕翎箭,更可怖的是,那箭頭上竟然都是青汪汪的,明顯是浸了劇毒!

    阿遜心裡又急又怒,到底是誰,竟是鐵了心腸要自己等人的性命!

    低喝一聲:「雲兒,抱著我!」

    霽雲伸出雙手緊緊抱住阿遜的腰。

    阿遜騰出手來,伸手從懷裡掏出金針朝後一甩,金針飛回,竟是捲回了數枝毒箭,瞧也不瞧的朝著兩邊山坡振臂急甩。

    「呀——」頓時有悶呼聲傳來。

    那箭雨明顯頓了一下。

    「少爺好厲害——」李虎歡呼一聲,話音未落,旁邊引路的嚮導老路忽然噗通一聲從馬上栽了下來——卻是後心處正正插著一支毒箭。

    幾人臉色大變,再不敢多言,忙催馬繼續前行,阿遜護著霽雲跑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李虎二牛,十二則斷後。

    眼看幾人就要跑出山谷,埋伏的人明顯發了急,那毒箭更加如急雨般鋪天蓋地而來,霽雲把頭埋在阿遜懷裡,也能聽到簌簌的宛若下雨的聲音。

    阿遜的身形猛地一僵。

    「少爺——」後面的李虎急促的叫了一聲。

    霽雲一愣,難道是,阿遜受傷了?忙要抬頭去看:

    「阿遜——」

    阿遜繃緊的身體隨即緩和了下來,沉穩的聲音隨之在頭頂響起:「我沒事——咱們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李虎抬手狠狠的格開飛來的又一枝寶劍,嘴唇咬得幾乎能滲出血來——

    夾雜在毒箭中,竟還有一枚小巧的飛刀,那飛刀力道太大,竟是直直的沒入了少爺的後背!

    竟然是有人,一定要置少爺於死地!

    好在,前面終於出了峽谷,隨著「通通」幾聲響,幾人的坐騎先後倒斃!

    「阿遜——」霽雲臉色蒼白的從阿遜懷裡探出頭來,焦灼的檢查阿遜身上,「阿遜,你怎麼樣,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傷到?」

    「沒有。十二處理一下你的傷。」阿遜回答的快速,緊緊捉住霽雲的手,「我們快走,追兵馬上就來了。」

    話音未落,後面果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十二受傷了?」霽雲一愣,剛要回頭去瞧,身子已經被阿遜抱起,頭也不回的快速的往山上而去。

    「十二你——」二牛忽然驚叫出聲。

    卻是十二邊向前疾跑邊一劍斬斷了自己的左臂。

    李虎畢竟年齡小些,看十二如此,嚇得身子都僵了。倒是二牛馬上明白,那箭定是毒性厲害之極,十二才不得不斷了一條手臂!

    李虎也明白過來,轉頭看一眼仍然緊抱著霽雲發足疾奔的阿遜,忽然就不敢再瞧——自己記得不錯的話,那沒入少爺後背的飛刀也是淬了毒的……

    「想跑,沒那麼容易——」前面忽然傳來一聲呼哨,卻是一群黑巾蒙面的勁裝男子突然擋住了眾人的去路。

    阿遜也不說話,揮劍就衝了上去,最前面的男子臉色一變,忙要躲閃,卻還是晚了一些,被阿遜一劍捅了個透心涼。

    十二和李虎二牛幾個也衝了上來,心裡明白,後面的敵人馬上就追上來了,若是任這些黑衣人會合一處,他們的處境必然更加不堪!

    許是沒想到一路奔逃之下,阿遜等人竟還如此悍勇,黑衣人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在又被阿遜砍掉幾顆頭顱後,包圍圈終於被撕開了一條口子,幾個人衝了出去,又往前疾跑了一段,李虎忽然「哎呦」一聲摔倒在地。卻原來,剛才廝殺時李虎被砍中左腿,現在終於支持不住。

    幾人忙停下,不過這麼一耽擱,那些黑衣人竟再次追了上來。

    「少爺,你快帶著小少爺走,我和二牛帶著阿虎很快就會趕上。」十二停住腳,聲音急促的對阿遜道。

    「你們快走,不用管我!」李虎搖搖頭,自己傷了腿,只會拖累大家罷了!更重要的是,別人沒看到,自己卻瞧得清楚,那柄飛刀現在還在少爺的身體裡。

    「阿虎,不要任性——」二牛急急的蹲下,粗聲道,「快,到我背上來。」

    「不,二牛哥——」阿虎忽然一跺腳,朝著旁邊的山坡就滾了下去,「少爺,你們快走——」

    「阿虎——」眾人大驚,眼前哪還有阿虎的身影?

    「阿虎——」霽雲的淚一下流了下來。

    「走!」阿遜猛地抱緊霽雲掉頭繼續往山上疾奔,二牛和十二也紅著眼睛跟了上來

    霽雲死死的摀住嘴巴,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不好!」阿遜忽然頓住腳,神情大變,卻是已經沒有了路,前面橫亙的分明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

    「快追,在那裡——」那些黑衣人的聲音緊跟著傳來,看幾個人突然站住腳步,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停下腳步,獰笑的瞧著幾人,「別再跑了,這裡,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哧律律——」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馬嘶,卻是霽雲的那匹玉雪獅子驄突然從旁邊的叢林裡衝了出來,一直跑到霽雲和阿遜身邊才站定,嘴裡噴著熱氣直去舔霽雲的臉。

    「少爺,你們快上馬,我和二牛擋住他們!」十二抽出寶劍,護在阿遜和霽雲身後。別的馬兒興許不成,可有玉雪獅子驄在,應該可以馱著兩位少爺到懸崖的那一邊去!

    「快,攔住他們——」那些黑衣人也馬上明白了十二的意思,頓時有些著慌。又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竟是有更多的黑衣人追了過來。

    「少爺,快走!」十二急道。

    阿遜身形晃了晃,臉上已經隱隱有些青氣,知道此番劇烈廝殺之下,已經加速了毒素的運行。一隻手托起霽雲放到馬上,另一隻手摸出幾枚霹靂彈分別塞給十二和阿牛:

    「兩個人太重,雲兒先走,待會兒咱們趁亂——」

    一句話未完,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阿遜——」霽雲大驚,跟著翻身滾下了馬。

    眼看黑衣人已經來到近前,十二一咬牙,就甩出了一枚霹靂彈。二牛忙把阿遜送到馬上,又抱起霽雲放在後面,狠狠的照著馬屁股拍了一下:

    「少爺,坐好!」

    玉雪獅子驄痛嘶一聲,一揚馬蹄便撒足疾奔。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最後一個黑衣人也打馬出了林子,看到馬上兩人厲聲道。

    霽雲恰巧回身,正對上蒙面人狠戾的眸子——這雙眼睛,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沒事——雲兒你先走——」身前的阿遜突然動了一下,看自己正躺在霽雲的懷裡,忙掙扎著要直起身形,卻被霽雲死死抱住,「別動!」

    霽雲深吸一口氣,牢牢摟住阿遜的瘦削的腰:

    「要我放開你,除非,我死!啊——」

    身子忽然猛地一晃,竟是從凌空飛起的玉雪獅子驄身上直直的朝崖下墜了下去!

    「雲兒!」阿遜毫不猶豫的跟著一躍而下,一手撈住霽雲,另一隻手摸出懷裡的金針朝著對面的懸崖就射了過去。

    隨著金針「哧」的一聲沒入崖壁,兩人急速下墜的身形終於止住。

    玉雪獅子驄已然到了懸崖對面,看到懸崖下不住晃蕩的兩人,頓時急得嘶鳴起來。

    「雲,雲兒——」阿遜頭一陣昏眩,意識也一陣模糊,忙用力一咬舌尖,隨著一口鮮血吐出,阿遜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些,這才發現,霽雲的後心處正插著一把飛刀,傷口旁邊的青氣讓阿遜清楚的意識到,這把刀和自己身上那把一般,也是一把毒刀!

    阿遜快速點了霽雲傷口旁幾處穴道,伸手輕輕一按,那把飛刀騰地飛了出去,霽雲疼的哆嗦了一下,嘴裡輕輕叫了聲「阿遜」便再無聲息。

    阿遜呆了一下,金針的線太細,又承載著兩個人的重量,那絲線已經完全沒入了阿遜的手掌,鮮血順著絲線很快浸濕了阿遜的肩頭。

    阿遜卻完全不顧痛的好像就要斷掉的手掌,反而低下頭,對準傷口快速的吸了起來,耳聽得上面打鬥聲越來越近,阿遜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少爺——」十二的驚叫聲忽然從上面傳來,很明顯,兩人已經退到了懸崖邊,而且發現了懸崖下吊著的兩人。

    「喲,還真是命大呀——」一個黑衣人獰笑一聲,「準備弓箭——」

    「雲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遜深吸一口氣,腳猛地一蹬崖壁,身子蕩起的同時,把手裡的霽雲朝著對面就扔了過去,勒著手掌的絲線也同時斷為兩截!

    雲兒,是不是阿遜太壞了?所以老天才要懲罰阿遜離開你?阿遜真不想死啊,可阿遜更不想你死……

    意識越來越混亂,隱隱約約中,崖壁上探出一個人來,那人瞧著急速下墜的阿遜,慢慢解下臉上的黑巾,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

    謝莞,竟然,是你……

    客棧內,一隻信鴿盤旋了片刻,在一個窗戶上停了下來。謝明揚拿過信鴿,拆下紙條,上面只有幾個簡單的字:

    全殲。兒,莞。

    謝明揚慢慢撕碎紙條,久久的坐在那寬大的太師椅上……

    那些黑衣人離開不久,一輛簡簡單單的青布馬車慢悠悠駛來。

    「咦——公爺,前面河灘上好像有個死人——」車伕忽然一勒馬車,回頭對車內人道。

    「是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車裡傳來,車內人似是沉吟片刻,終於吩咐道,「你去瞧瞧。」

    「是。」車伕應了一聲,利索的跳下馬,待翻起那人,探了下那人的鼻息,忙揚聲道,「公爺,好像還有口氣。咱們要不要救?」

    「還活著?」車裡老人微睜了下眼睛又閉上,「你看著辦就好。」

    還沒坐穩,那車伕突然極為驚嚇似的大叫一聲,「公爺——」

    老人不由皺眉,阿武跟著自己南征北戰多年,血河屍海都見過,怎麼今日卻這般沉不住氣?果然是太久沒有上戰場了嗎!

    「公爺——」哪知安武抱起河灘上的人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眼睛裡甚至還有淚花,「您快看,您快看呀——」

    老人愈發蹙緊了眉頭,剛要呵斥,卻在看到安武懷裡的年輕人敞開的胸口處綴著的一塊缺了角的玉珮及玉珮下傲然而立的奔馬形胎記時一下呆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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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0:57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獲救

    「少爺——你醒醒啊,少爺——」

    霽雲只覺頭昏昏沉沉的,耳邊好像總有一個蒼蠅在嗡嗡嗡的飛來飛去,想要抬起手,卻覺得有千斤重。

    「少爺,少爺的手動了——」那聲音再次響起,是,阿虎?

    「阿虎——」霽雲以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不過是微微發出了一點聲音,「阿遜——」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爹爹呢?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卻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去邊關」幾個字就再次昏了過去。

    「少爺——」李虎緊緊握住霽雲的手,紅著眼睛衝著門外道,「爺爺,您快來看看我家少爺——」

    茅屋外一個正在磨柴刀的老人聞聲忙放下手中物事,快步走進屋來,看到臉上仍是隱隱有些青氣的霽雲,不覺歎了口氣:

    「小虎啊,你家少爺,這是身上餘毒未清。爺爺這點兒草藥,現在看著,八成是不濟事了。這附近窮鄉僻壤的,也沒有什麼好大夫啊!不然,你們再回奉元——」

    回奉元?李虎愣了一下,馬上搖頭,那批賊人明顯就是衝著兩位少爺來的,也不知他們走了沒有?現在自己身上受著傷,大少爺不知所蹤,小少爺又昏迷不醒,這次能逃出來,已經是僥天之悻,若是再碰見,定然有死無生啊!

    不然,就按少爺說的去邊關。小少爺昏睡中,不是一直說他的爹爹在軍營中嗎,說不定找到少爺的爹,就能救少爺了!

    主意已定就轉頭對老獵戶道:「爺爺,我們要去邊關的話,不知道要走幾天啊?」

    聽李虎如此說,老獵戶不由皺緊了眉頭:「你這孩子,怎麼如此糊塗,如今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小孩家家的,你家少爺身子骨還這麼弱,你們往邊關跑什麼啊?聽爺爺的,就去奉元——」

    「爺爺——」李虎神情黯然,「不是阿虎不聽爺爺的話,實在是那些追殺我們的仇家就在奉元,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回去啊。」

    「啊?」老獵戶也呆了一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世上怎麼有這麼狠的人?不過是兩個小孩子,就下這般狠手!

    若不是自己趕巧去溝裡設的陷阱中看有沒有獵物掉進去,阿虎這小子怕是連命都沒了。還有那小少爺,這麼小的年紀,傷的卻這般重!幸好他那匹馬有靈性的緊,把人駝到了自己的茅屋外……

    「我們少爺的爹正在軍營中,阿虎想著,找到老爺,說不定,少爺還有救。」阿虎接著道。

    「原來你家小少爺的爹也在軍營裡啊。」老獵人怔了怔,沉吟半晌,「若是軍醫,應該是治這種刀傷的好手。兩個孩子可憐見的,也罷,我就跟你們一塊兒去吧。我那兒子正好也在軍營裡,說不定還能幫上忙。」

    這幾日山下一直傳言說,祈梁國勾結朝中奸臣要害忠良,逼邊關的容帥和高侯爺退兵,說不定會惹得上天震怒,降下懲罰,自己心裡雖也萬分希望趕緊收兵,可要真是祈梁國的陰謀詭計,那說不得怎麼著也要把祈梁國先打趴下才好。

    而且這幾日,這山上的動物好像就是很不對勁,大冬天的,自己昨兒個竟見著好幾條蛇爬出來……

    「爺爺,謝謝您,李虎替少爺謝過您的大恩大德!」李虎跪下朝著老獵戶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又傷了一條腿,要去虎牢關,不定走到什麼時候,沒想到爺爺竟主動提出陪自己走這一遭!更要緊的是,爺爺還粗通醫術,這一路上,起碼可以保證少爺性命無憂。

    老獵戶姓劉,單名一個栓字,也是個爽利人,說走就馬上收拾東西,好在茅屋中東西倒也簡單,很快就套好了一輛牛車,把霽雲抱到上面,厚厚的蓋好。至於那匹玉雪獅子驄,這麼忠心的馬兒,老獵戶還是頭一遭見,心裡稀罕的緊,就不捨得套上,那玉雪獅子驄倒不用人牽,一直乖順的跟在牛車後面。

    幾天裡,霽雲仍是一直昏迷,或者偶爾哭叫「爹爹」「阿遜」,李虎雖是腿傷還未痊癒,卻早已心急如焚,便央求著老獵戶著再快些。

    這日傍晚時分,終於到了虎牢關外。

    「迂——」劉栓長出一口氣,心裡卻是有些犯嘀咕,雖是阿虎那個孩子一直說軍營就在虎牢關,可孩子的話怎麼能做的了准?自己明明聽說前些時日軍隊還駐守在居元關的。

    拉了牛車進了關,打聽之下,果然也就有些守軍罷了,容帥的大軍可不在這裡。

    「爺爺,阿虎瞧著我家少爺這兩日情況好像更不好了,不然,咱們先找個醫館瞧瞧吧。」

    聽說大軍不在這裡,李虎愣怔了片刻,強忍著淚道。

    劉栓瞧了瞧已經病得脫了形的霽雲,按住想要下車的李虎,歎了口氣:「好孩子,你腿有傷,爺爺去就成。」

    「咦,玉雪獅子驄!」車外忽然響起一陣驚歎聲。

    劉栓忙往外一瞧,不由嚇了一跳,卻是一個衣著華貴的高傲男子正兩眼發光的瞧著一直跟在車旁的小白馬,男子身後除了同樣趾高氣昂的隨從外,竟然還有整整齊齊的兩隊士兵。

    劉栓雖是久居深山,可看這人排場也知道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忙跳下車,陪著笑不住鞠躬:

    「這位官爺見諒,小老兒不知道擋了您老的路,小老兒這就走——」

    說著慌裡慌張的牽著牛車就想往路邊去。劉栓一走,玉雪獅子驄昂首嘶鳴了一聲,伸頭就去頂一直在自己身上摸個不停的高傲男子。

    男子猝不及防,一張臉正好貼上小白馬的大嘴巴,驚得忙往後仰身,因剛下過雪,地下濕滑,竟是噗通一聲摔了個屁股墩。

    後面領隊做護衛裝的白袍將軍最先忍不住「哧」的一聲笑出聲來。其他將士也都捂著嘴巴悶笑不已。

    劉栓一愣,忙停好牛車,想要伸手去扶男子。

    男子已經被隨從給七手八腳的扶了起來,看到劉栓過來,抬起腳朝著老人的心口就踹了過去:

    「混賬東西!」

    劉栓「哎呀」一聲捂著胸口就倒在了地上。

    李虎聽得外面聲音不對,忙下車,正好看到劉栓倒在地上,忙下車,一瘸一拐的跑過來,帶著哭腔道:

    「爺爺,您怎麼了?」抬頭怒視著男子:

    「你憑什麼打人?」

    「憑什麼打人?」男子冷笑一聲,神情傲慢的瞧著李虎,「爺心情不好,自然就要打人。來人——」

    當下就有兩個隨從上前就對李虎拳打腳踢。

    那白袍將軍神情厭惡至極,心裡更是後悔萬分,定是自己方纔的笑聲惹惱了這位特使大人,也連累了這位老人和這個孩子。忙上前攔住那兩個隨從,又轉身對著男子賠笑道:

    「大人,晚宴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大帥和侯爺怕是已經候著大人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男子哼了一聲,這才翻身上了馬,又有一個機靈的隨從上前去牽那小白馬。

    李虎踉踉蹌蹌的就撲了過去:「那是我家少爺的馬——」

    卻被隨從狠狠推倒在地:

    「什麼你家少爺的,這匹馬,大軍征了,快滾!」

    說著拽著小白馬就揚長而去。

    白袍將軍氣的渾身發抖,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於狠狠的一跺腳:

    真他娘的想剁了這狗娘養的!

    男子騎在馬上不屑的斜了一眼滿臉怒氣的白袍將軍,冷笑一聲:「林將軍,還不走?」

    說著朝著馬屁股就抽了一下,那馬兒揚開四蹄,就開始在大街上橫衝直闖,嚇得路人紛紛走避,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林將軍臉一變,順手從懷裡掏出錠銀子塞給劉栓:

    「老丈見諒,是林克浩對不住您了!老丈若有事,可到軍營找我。」

    說著,忙急匆匆上了馬追過去。

    林克浩?李虎卻一下抬起頭來,當初在渠里時,帶著他們一群沒爹沒娘的孤兒要飯的大哥也叫林克浩啊!

    可那時大哥面黃肌瘦,跟個豆芽菜相仿,方纔那位將軍卻是身材魁偉……

    但細細回想,好像那眉眼兒就是有些相似呢!

    「哎喲——」旁邊的劉栓又呻吟了一聲,李虎忙爬了過去,艱難地把劉栓扶起來,「爺爺,都是我們連累了你——」

    「別說,傻話。」幾天相處,劉栓也對虎頭虎腦的李虎很是喜歡,這會兒看這孩子為了護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模樣,不由又是心痛又是憤怒,「走吧,孩子,咱趕緊找個醫館——」

    哪知剛走幾步,迎面又一個軍士快步跑來,上前就抓住劉栓的胳膊。

    「你們已經搶走我們的馬了,還想幹什麼?」李虎嚇了一跳,忙護住老人,「快放開我爺爺!」

    哪想到劉栓卻一把握住來人的手,渾身都是哆嗦的,「陶兒,是陶兒嗎?」

    那軍士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爹,是我,是我啊!」

    爹?李虎愣了一下,這個人不是方纔那個壞蛋的手下,而是,爺爺的兒子?

    「陶兒,真的是你啊!」劉栓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著兒子,終於確定眼前的人確實是自己的兒子,不但活著,也沒有缺個胳膊少條腿!一把摟著兒子,不由老淚縱橫,「陶兒啊,爹做夢都想見你啊!」

    忽然想到什麼,忙拉起還跪在地上的劉陶,「這麼說,咱們大軍,真的,回來了?」

    劉陶擦了把眼淚,扶起劉栓:「可不是。大軍現在就在虎牢關外十里處。大帥說天晚了,不想擾民,就改在明日進關。對了,爹,您怎麼到這裡來了?還有這孩子臉上的傷是哪個打的,馬兒被搶又是怎麼回事?」

    劉栓擦了把淚:「這事說來就話長了……」

    聽劉栓說完前因後果,劉陶雖是氣的發抖卻也無可奈何:

    「爹,我知道您說的是那個大人了。定然就是那個狗屁特使,謝薈!那人仗著特使的身份,又是上京謝家人,除了對著大帥還客氣些,就是高侯爺面前,也是傲慢的不得了!您知道我到這虎牢關做什麼?就是這謝薈說軍隊的飯菜吃膩了,讓我們這些火頭兵來給他搜羅山珍海味來了!」

    「也幸好我來了,不然就碰不到爹了。」劉陶擦了把淚,街對面幾個兵丁打扮的人已經對著劉陶招手,「劉陶,別磨蹭了,咱們得趕回去了。」

    「哎——」劉陶應了一聲,轉身對劉栓道,「爹,走吧。跟我一起到軍營讓軍醫給你們瞧瞧。」

    聽劉陶如此說,李虎頓時大喜。劉栓卻是有些猶豫:「我們去的話,將軍們會不會怪罪你?」

    「沒事兒。」劉陶搖搖頭,「那幾個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況且大軍班師,便是地方負責接應的官吏也來來往往,軍營裡並不似原來那般森嚴。車裡那小兄弟我也看了,要不早點兒讓軍醫瞧瞧,說不定有性命之憂。等一會兒你們躲在我們買東西的車裡悄悄進去,等軍醫瞧過了,我再把你們送出來。」

    「好,好。」劉栓忙點頭。

    「對了,劉大哥,」李虎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拉住劉陶的衣襟,「你們軍營裡有沒有一位老家是渠里的名叫林克浩的人?」

    「小兄弟認識我們林小將軍?」劉陶一愣,「林小將軍可是少年英雄,是容帥的愛將呢!不過他老家是哪裡,我倒是不曉得。」

    「是嗎?」李虎怔了怔,便沒再問。

    那些等著劉陶的兵丁聽劉陶說了事情經過,果然一口答應了下來,把霽雲三個挪到馬車上,又把牛車寄存在一個小客棧裡。

    天擦黑時,一行人終於回到軍營。

    「怎麼這麼久?」剛一進軍營,管伙的王成就臉色難看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劉陶幾人嚇了一跳。

    「什麼怎麼了?」王成氣恨恨道,「還不是那特使大人,方才又讓人傳話說,晚飯吃的膩了,讓快些給他做個鮮魚湯送過去,你說這天寒地凍的,我上哪兒給他弄魚去?」

    「不然,咱們去找林將軍,讓林將軍幫咱們求求情?」

    劉陶思忖片刻道。聽爹爹說,林將軍離開時告訴他,有什麼難事可到軍營中找他,現在看小兄弟傷勢,怕是一般軍醫不定看的好,不然就托林將軍幫忙找人瞧一下。

    「那,好吧。」王成苦著臉道,林將軍一向沒有長官的架子,對他們這些下等兵也都很是照顧,說不得,還真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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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驚嚇?驚喜!

    「大帥,侯爺,」林克浩坐在下首,氣的呼呼直喘粗氣,「咱們大軍的臉面,都叫那位謝大人丟盡了!」

    「怎麼了,克浩?」看到林克浩緊繃的小臉,高岳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今兒個去了一趟居元關,有什麼感受啊?咱們風流倜儻的林小將軍,準是迷倒一大片大姑娘小媳婦兒吧?」

    「侯爺您又取笑末將。」林克浩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大姑娘小媳婦兒呢,末將都要被人罵死了。」

    「謝薈?」容文翰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中隱隱帶上些冷意,令得週身儒雅清貴的氣質之外,更添了些肅殺之氣。

    「就是那個謝大人。」想起居元關的事,林克浩就是一陣堵得慌,「……搶了人家一匹玉雪獅子驄不說,還打了那對兒爺孫一頓,末將怕謝大人再惹事,只得跟著趕了回來。」

    「玉雪獅子驄?」高岳愣了一下,愛武之人一向最稀罕寶刀或者好馬,聽說竟有一匹玉雪獅子驄被搶了過來,不由大感興趣,「真是玉雪獅子驄,你沒看錯?那樣價值連城的寶馬良駒怎麼可能會是普通人所有?你確定真的是一對兒貧苦的爺孫倆?」

    「是啊。」林克浩認真回想一下,也覺得有些奇怪,那對兒爺孫的穿著,實在不像是能用得起這般寶馬良駒的人啊!

    「自作孽,不可活。」容文翰語氣平淡,林克浩聽得卻是一樂,謝薈不知道,他們這些經常跟在大帥身邊的人可最清楚,大帥說道誰的語氣越淡,說明那個人就越該倒霉了!

    「大帥,侯爺,末將告退。」

    「你去吧。」容文翰頷首,並未多做挽留。

    林克浩知道,大帥定是還有要事要和侯爺商量,忙行了個禮,這才走出帳外。

    走了一段兒距離,林克浩忽然站住,瞧著一個漆黑的角落:

    「誰?出來!」

    躲在那裡的劉陶嚇了一跳,忙快步上前,給林克浩磕了個頭道:

    「劉陶見過林將軍。」

    「劉陶?」林克浩這才看清來人,倒也認識,卻是伙房裡的劉陶,緊繃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是你啊,起來吧。這麼鬼鬼祟祟做什麼?」

    劉陶卻不起來,又磕了一個頭道:

    「將軍,實是小人有事相求。」

    「有事?」林克浩愣了一下,擺擺手道,「有什麼事起來說話。」

    劉陶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苦著臉道:「將軍見諒,剛才特使派人來吩咐說,要喝鮮魚湯,您說這天寒地凍的,我們上哪兒去弄啊?」

    「真他媽不是東西!」聯想到下午的事,林克浩臉色愈發難看,「我們這是大營,他以為這是他們謝家開的酒樓嗎!」

    只是這位謝大人目前是奉皇命而來,還真不敢得罪他。

    雖是恨得牙根癢癢,可容帥和侯爺沒有發話,林克浩也不敢和他對上,只得憋氣道:

    「我哪裡還有前兒一兄弟送來的兩條醃製的鹹魚,一直沒捨得吃,你拿走吧!」

    「是,謝謝林將軍。」劉陶大喜,忙跟著林克浩往營帳而去,路上又小心的說了自己爹受傷的事兒。

    林克浩一愣:「今天下午那老人是你爹爹?他現在在哪裡?」

    聽劉陶說就藏在自己帳裡,林克浩明顯皺了下眉頭:

    「劉陶你這事有些魯莽。怎麼不先來跟我商量一下?」

    自己瞧著那謝薈的一幫手下,每天在營中賊眉鼠眼的,怕是沒安什麼好心!

    劉陶嚇了一跳,諾諾道:「將軍,實在是那位小兄弟傷太重了——」

    「算了。」林克浩擺擺手,「帶進來就帶進來吧。你趕緊回去安排一下,我這就領著軍醫去瞧一下。」

    兩人剛離開,營帳後面便轉出一個人來,瞧著兩人的背影一陣冷笑,轉身就往和帥帳並列的謝薈的帳中而去。

    「把陌生人領進了大營?」謝薈倏地坐了起來。

    「可不是,大人。」那隨從一臉諂笑,「小的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大人,您看——」

    謝薈冷笑一聲:

    「你下去,安排一下人手!」

    這麼多天,自己這個特使可真是受夠了!

    本以為如此榮耀的身份,終於可以擺擺譜了,而且既然是大捷,少不得肯定還能分不少油水。

    沒想到無論自己明示暗示,容文翰都是一副裝傻充愣、絲毫聽不懂的樣子!既然刮不了多少油水,那就趕緊回上京好吧,可容文翰倒好,照樣慢騰騰的,也不說不走,就是這樣半死不活的拖著!這麼多天了,天知道自己有多憋屈!

    容文翰還罷了,自己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想要動容家家主,自是毫無可能,可包括高岳在內的那些四肢發達的武夫又是怎麼回事兒?特別是那個林克浩,名為保護自己,看著是監視自己還差不多,處處給自己難堪!

    今天,自己就先拿這小子立立威!那容文翰不是最寵愛這個林克浩嗎?自己今天就偏要打他的臉!

    「跟著他們,什麼時候看到林克浩領著人進去了,就馬上回來稟報。」

    劉栓和李虎護著霽雲焦急的在帳中等待著,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劉陶終於回來了。

    「劉大哥,怎麼樣?」李虎輕聲道。

    劉陶點了點頭:

    「林將軍已經答應了,很快就會帶人過來。」

    「謝謝劉大哥,大恩不言謝,李虎替少爺給大哥磕頭——」李虎說著就要跪下。

    「別——」劉陶忙攔住,剛要吩咐李虎準備一下,外面就響起一陣腳步聲。

    劉陶嚇了一跳,忙抬頭看去,卻是林克浩正帶了軍醫掀開帳幔進來。

    李虎怔怔的看著走在前面的英偉少年將軍,慢慢起身,顫著聲道:

    「克浩大哥,真的,是你嗎?」

    林克浩一愣,看了一眼李虎,隱約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李虎終於能夠確定,眼前這人,就是當年領著他們一群娃兒四處乞討的林克浩,紅著眼睛又上前一步:

    「大哥,我是李虎,渠里的,李虎啊——」

    「啊?」林克浩臉色瞬間大變,猛地上前一步,把李虎拉到燈影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一下攥住李虎的肩頭,「小虎子,真的是你?都長這麼高了!你怎麼來這裡了?」

    「大哥。」李虎狠狠的抹了把眼淚,「林老爹還活著,沒有死,詳細情形我待會兒再告訴你,你先讓人救救我家少爺。」

    林克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我爹還活著?」

    「是。」李虎重重的點了下頭,又指了指床上依舊昏迷的霽雲,「能救出林老爹他們,多虧了我家少爺。克浩大哥,我家少爺真的是好人,你快點讓軍醫救救他好不好?」

    「你家少爺?」林克浩這才看到床上還躺著個十來歲的孩子,紅著眼睛道,「所以你就跟在他的身邊?好,知恩圖報,小虎子是個漢子!你放心,這位小少爺可是咱們渠里的大恩人,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救他!」

    軍醫已經上前,把霽雲翻過來,查看背部的傷口,越看臉色越是沉重,良久,終於起身,沖林克浩一拱手:

    「林將軍,這孩子身中劇毒,好在毒素已經被人吸出了些,只是這毒太過霸道,留在體內的雖不過兩分,目前卻仍是已然擴散至四肢,好在五臟六腑尚無大礙,我目前所做,也只能是控制毒素不再蔓延,若想完全清除,還須服用產自西岐雪山之頂的冰晶雪蓮……」

    「冰晶雪蓮?」林克浩愣了一下,「便只有西岐有嗎?」

    「是啊——」那軍醫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這雪蓮花生長在西岐極寒的雪山之巔,聽說每隔百年才會有一次花期!不過屬下倒是記得,六年前,西岐曾經進貢宮中四朵雪蓮,以這孩子的傷勢,服用兩片花瓣應該就足以肅清餘毒。」

    李虎和林克浩一聽卻是心一下涼了半截,別說兩瓣,就是一點雪蓮渣,他們又能去哪裡尋來?

    「克浩大哥,」送走那名軍醫,李虎含著淚道,「您能不能再多找幾個軍醫來,還有再幫忙打聽一下,咱們大營中可有姓容的將軍?」

    「姓容的將軍?」林克浩愣了一下,「阿虎找姓容的將軍做什麼?」

    「我家少爺的爹,也在軍營中。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找少爺的爹。」李虎哽咽著道,「沒想到卻在路上被人伏擊,少爺當時說,是有要事要找老爺,而且,說不定少爺的爹可以救少爺呢?」

    「你們少爺的爹也在大營中?」林克浩也很是吃驚,可整個大營裡,除了大帥,自己再沒有聽說第二個姓容的人啊!而且私下裡自己也聽高侯爺說過,大帥膝下並無兒子啊!

    想了想道:「阿虎可知道你家老爺的名諱?」

    李虎黯然搖了搖頭:「少爺並未說起過。」

    林克浩沉吟半晌,拍了拍李虎的肩膀:「阿虎放心。只要毒素不再蔓延,好歹這小少爺沒有性命之憂,等回到上京,大哥不要任何封賞,只向陛下討兩瓣雪蓮,想來陛下仁慈,應該能准大哥所求!我再回去打探一下,看有沒有其他姓容的將士。」

    說著,起身就要走,哪知剛拉開營帳,就被人擋住去路:

    「林克浩,你身為我大楚將軍,不思殺敵報國,怎麼竟私通姦細?」

    林克浩抬頭,卻是謝薈,正帶了他那班隨從堵在營帳外。

    「謝大人,如此深更半夜,大人不在帳中安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謝薈冷冷一笑,「林克浩,你到現在還裝傻?」

    說著,一揮手,「把林克浩和這帳裡的奸細全都拿下!」

    「謝大人莫要血口噴人!」沒想到謝薈竟然一上來就直接給自己安了這麼個罪名,林克浩大怒,一腳踹倒兩個撲上來的隨從,「你明知道他們根本不是奸細——」

    「林克浩——」沒想到林克浩竟敢反抗,謝薈頓時大怒,厲聲道,「林克浩若不束手就擒,就把這帳內所有人格殺勿論!」

    「你——」林克浩慢慢垂下雙手,憤然道,「沒想到謝大人竟是如此卑鄙無恥之輩!」

    這幫子隨從固然人多,可要想對付自己,也得費一番功夫,只是身後阿虎他們,均是老弱傷病,真打起來,怕是凶多吉少!

    營帳外面忽然人影一閃,卻是那剛剛離開的軍醫,正拿了包藥物折返,看到帳中的情形不由大吃一驚,沉吟片刻,轉身就往中間的帥帳而去。

    「抓了克浩?」容文翰本已准本安歇,聽了軍醫的稟報也很是出乎意料,當即讓侍衛喚起高岳,一行人急匆匆往劉陶的營帳而來。

    「林克浩——」謝薈笑吟吟的看著乖乖被綁的林克浩,心裡得意至極,上前一步,陰瘆,「怎麼,心裡不服?」

    說著,抬腳就朝林克浩腹部狠狠的踹了過去:

    「你們這些下賤庶民,也敢在爺面前擺譜,我呸!」

    林克浩身子猛地一歪,卻是恨恨吐了一口唾沫。

    「喲,不服氣不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林克浩還是這般桀驁不馴,謝薈氣的拿起根鞭子兜頭蓋臉的朝著林克浩就抽了過去,「爺今天就讓你記住,什麼人是你永遠也不能得罪的!」

    鞭子抽在林克浩的臉上,刷的帶起一溜血痕。

    「大哥——」

    「林將軍——」

    李虎和劉陶想去護住林克浩,卻被隨從狠狠的推倒在地。

    「咦,這床上還有一個!」又一個侍從忽然道,說著上前解開帳幔,正露出裡面昏睡的霽雲。

    「都拉出來,我們走!」謝薈冷笑一聲,吩咐道。

    「是。」那隨從上前拽住霽雲的腳就朝床下拉,霽雲噗通一聲就栽倒在地,頓時有鮮血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放開我家少爺——」李虎瘋了一般推開抓著他的人,撲上去就想扶霽雲,卻被身後的人拽住頭髮拉了回來。

    「你們幹什麼?」林克浩大怒,「謝薈,你要對付我就儘管來,對付個小孩子做什麼?」

    沒想到對這個小孩子出手,這些人反應會如此大。謝薈只覺很有意思,一指那個隨從道:

    「把他給我拖過來,我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聖,竟讓咱們林大將軍都護的這麼緊!」

    「謝薈,我和你拼了!」眼見的那隨從竟真的倒拖著霽雲向前,林克浩氣的簡直要瘋了,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撞旁邊抓著自己的人,謝薈只看得哈哈大笑。

    正值一片混亂之時,帳外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們這是做什麼?」

    謝薈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就站了起來:

    「容公——」

    話音未落,容文翰和高岳一前一後走入營帳。

    「大帥——」林克浩噗通一聲跪倒,紅著眼睛道,「大帥快瞧瞧那小少爺怎麼樣了?」

    「什麼小少爺?」謝薈寒著臉道,「這明明是祈梁國的奸細!」

    「你胡說!」李虎也跟著跪倒,哭著道,「求大帥救救我家少爺,我家少爺不是奸細,我家少爺是來找爹的——」

    容文翰眼睛慢慢掃過來,那拖著霽雲的隨從嚇了一跳,手一鬆,霽雲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劇烈的疼痛讓霽雲腦子微微清醒了些,吃力的張開眼,入眼卻正是容文翰挺拔的身材,溫潤的眉眼,兩滴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淌下:

    「爹——」

    自己是在做夢嗎,竟然夢到了爹爹!

    容文翰的身子猛一踉蹌,不敢置信的瞧著地上半死不活的霽雲,顫顫的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地上的小人兒:

    「你方才說,什麼?」

    「爹——」霽雲眼中的淚流的更急,用盡全身的力氣低低的說了一句,「雲兒,好想你——」

    頭一歪,便再次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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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1:43 |只看該作者
第053章:痛徹心肺

    「快去,把李昉找來——」容文翰厲聲道,說完身子一軟,竟然跪坐到了地上。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麼?這個孩子,他竟然叫自己爹,還自稱是,雲兒?

    李昉?高岳愣了一下,李昉雖也是軍醫,身份卻是特殊的很,祖上本是朝中名醫,早年曾獲罪,為容家所救後,便甘願入容家為僕,只是他家醫術高明,便是當今聖上的痼疾也多賴李昉父親才得以痊癒,容家歷代也只視他家做賓客罷了!

    而這李昉,也是年輕一輩中醫術最高妙的,說是軍醫,其實也只看顧容文翰一人罷了。

    「容公,您這是做什麼?」謝薈臉色陰沉的上前一步,「這明明是敵國的奸細,容公切莫上當!」

    又給那隨從使了個眼色,「沒長眼睛嗎!還不快把人帶了下去!」

    那隨從也明白,今日裡要不坐實了這些人奸細的身份,那大人也好,他們這幫隨從也罷,怕都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容公爺,您身份高貴,怎麼能讓這般來歷不明的奸細近身?這奸細就交給小人,任他是鐵嘴銅牙,小人都能給他撬開——」

    沒想到一番話說完,容文翰竟仍是跪坐在地上,傻了似的緊緊抱著懷裡的人兒。那隨從有些莫名其妙,就奓著膽子上前,竟然真的伸手就想去接容文翰懷裡的霽雲。

    哪知手還碰到霽雲,容文翰倏地抬起頭來,那眼中驟然而起的殺氣,驚得那隨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帥饒命!」

    「謝大人——」高岳也察覺到容文翰的不對勁,上前一步擋住謝薈,「這裡是軍營,可不是你謝大人的私宅!這幾人是否奸細,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

    謝薈本來最怵容文翰,沒想到這麼久了,容文翰一直沒開口,反倒是高岳,這般當眾不給自己面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侯爺又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些人不是奸細?我堂堂大楚軍營,竟然任陌生面孔自由出入,可真是如菜市場一般了,怪不得對付區區一個祈梁,就足足打了三年之久!謝薈回去定要拜表上奏,看看這大楚軍營容不容不得了你高侯爺一手遮天!」

    「這位大人你莫要血口噴人!」李虎紅著眼圈道,「明明是你先搶了我家少爺的玉雪獅子驄,還毆打爺爺和我!我家少爺是來軍營找爹的,才不是你說的什麼奸細!」

    「好了,孩子!」沒想到李虎竟敢跟那個大官頂嘴,老劉栓嚇得不住哆嗦,邊趴在地上磕頭邊道,「各位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阿虎這孩子還小,你們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小老兒是劉陶的爹,小老兒可以作證,這兩個孩子真是咱們大楚人,是來軍營找爹的,只是路上被人追殺——」

    「還有李虎,」林克浩也上前,一指李虎道,「這是我老家渠里的兄弟,是我從小就認識的,也是地地道道的大楚人,謝大人憑什麼搶了人家的玉雪獅子驄不說,還誣賴別人是奸細?真當咱們大楚沒王法了嗎?」

    「現在聽到了吧,謝大人?」高岳冷冷一笑,指著劉栓道,「這位老人家是劉陶的爹,還有克浩的那位小兄弟,明明就是地地道道的咱們大楚人,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是嗎?」謝薈冷笑一聲,揚手一指容文翰懷裡的霽雲,「那這個小東西呢,他又是什麼身份?你們說他是來找爹的,那他的爹又是哪個?還說我搶了他的玉雪獅子驄,可世人哪個不知,玉雪獅子驄可是價值連城,憑他一個小毛孩,用得起這般寶馬良駒?高侯爺,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現在我才明白,怪不得這些奸細能輕而易舉進入軍營,原來是內外勾結啊!」

    「誰說我家少爺用不起玉雪獅子驄?」李虎抗聲道,「憑我家少爺是萱草商號的大當家,別說一匹,便是十匹百匹,我家少爺也用得起——」

    「什麼?」李虎此言一出,高岳和謝薈神情都是大變,萱草商號的名頭早已響遍大楚,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謝薈忽然想到人說萱草商號富可敵國的傳聞,兩眼頓時閃閃發光;高岳則是又驚又喜,想不到竟突然有了自己和容公神交已久心嚮往之的萱草商號的消息——

    看容公這麼護著那孩子,敢是早已知道其中關節?

    自然,兩人對於李虎口中「大當家」一說都不曾放在心上,皆以為,便是有關係,也定然是子侄。

    可即便如此,也已經夠了!

    拿了這孩子在手中,不怕萱草商號當家人不乖乖把錢財拱手奉送——謝薈盤算。

    虧自己還說大軍凱旋,便要親自登門當面拜謝的,現在人家孩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傷成這樣,真是豈有此理——高岳憤怒。

    「公子——」一個一身灰布衣衫年約二十上下的沉穩年輕男子背著藥箱快步而入,逕直掠過謝薈,往容文翰身邊而去。

    「李昉,你快來,瞧瞧這孩子——」

    李昉不由一愣,從小到大,自己見過公子的各種模樣,或清風霽月,或雲淡風輕,便是最悲傷時,也不過默然而坐,何曾有過這般痛徹心肺驚慌失措的脆弱模樣?

    忙快走幾步,「公子莫急,讓我瞧一瞧。」

    說著便要伸手去接,哪知容文翰卻是不放,「我抱著她,你快瞧瞧她,」

    說著深吸一口氣道:

    「傷在哪裡,傷的,怎樣?」

    「我家少爺主要是後背的傷——」李虎垂淚道,又磕了個頭遞了包東西過去,「這些都是我家少爺一向隨身攜帶的,少爺自來愛惜的不得了,說是老爺給她的,若不是此次傷重,少爺沒了意識,不然,斷不會讓旁人碰——現在阿虎把這些交給大帥,求大帥快些幫少爺把少爺的爹找來,也好證明我們少爺真的是冤枉的——」

    容文翰抖著手接過李虎捧著的小小包裹,慢慢打開,兩眼倏地睜大,一滴大大的淚珠頹然墜落,正正砸在那早已陳舊不堪的信箋和信箋上的那枚小印——

    李昉手一抖,驚得一下跪在了地上——這小孩子到底是誰?怎麼公子,竟然在流淚!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神情瞬間激動無比:

    「公子,難道,難道他是——」

    容文翰閉了閉眼睛,想要說話,胸口處卻是一陣絞痛,內心更是生出滔天恨意,竟是除了點頭,再說不出一個字。

    眼前忽然晃過剛出生時那個粉粉的小肉糰子,以及最後留在印象裡的那個白白胖胖天真爛漫的心愛女兒……

    雲兒,到底是誰,害的你成了這般模樣?!

    李昉眼裡一熱,竟然真的是小小姐回來了?可自己記得那個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後跌跌撞撞喊自己「昉哥哥」的明明是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啊?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會變成現在這般骨瘦如柴?

    公子那麼疼愛小小姐……

    這世上,自己再沒見過比公子更愛女兒的爹了,從小小姐不見後,公子就經常整夜整夜呆坐在小小姐的房間裡……現在小小姐這個樣子,公子怎麼受得了?

    雖是極力控制,可李昉的淚還是怎麼也止不住,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才哽咽著道:

    「公子,李昉要先查看一下,查看一下,少爺的傷口——」

    容文翰「嗯」了一聲,俯身抱起霽云:

    「去我的大帳。」

    身子卻是猛的一晃,卻是跪坐的久了,兩腿早已沒了知覺。

    「大帥,給我吧。」林克浩想要去接,卻被容文翰讓開,逕直往門外而去。

    「容公——」謝薈愣了一下,容文翰這是什麼意思?萱草商號這麼大塊兒肥肉,他要自己佔了?

    「這怕不合適吧,我看這小子還是交給我——」

    話音未落,容文翰忽然抬手,照著謝薈的臉上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就憑你,也敢碰——」

    謝薈一下被打蒙了,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瞧著容文翰:

    「我,我可是朝廷特使,容公你——」

    容文翰卻是看也不看他:

    「林克浩,把那謝薈和今日在這屋裡的所有隨從,統統押下去!」

    「啊?」林克浩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上前就反剪了謝薈。

    「慢著,」李昉突然上前一步,揪住林克浩,「方纔,是誰把我家,不是,把小少爺的頭弄傷了?」

    小小姐額頭上的傷一看就是撞的,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他——」李虎恨恨的蹦起來,朝著方纔那還耀武揚威的隨從就搗了一拳,「他故意把我家少爺摔倒床下,又拖著——」

    話音未落,正抱著霽雲往前走的容文翰忽然轉身,當胸朝著那隨從就是一腳,那隨從慘叫一聲,就從帳裡飛了出去!

    李昉仍不解氣,跟著跑到帳外,對著那隨從又踢又打,嘴裡還唸唸有詞的不知說些什麼。

    直到容文翰和李昉走的不見了,高岳才緩過神來,轉向同樣驚疑不定的林克浩:

    「克浩,我,我方才是不是,是不是眼花了?」

    剛才那般毫無形象直接動手揍人的,真是光風霽月的貴公子、容家家主容文翰?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即便在戰場上,如何慘烈的戰爭,也沒見容公這麼失態過!

    腦海裡忽然靈機一動,一把拽過同樣嚇傻了的李虎:

    「好孩子,你可知道,你家少爺的爹,姓什麼?」

    「容——」李虎囁嚅著道,「我家少爺說他爹姓容——」

    容?記得容公當初曾說,「萱草」,乃是思親之意,還特意問過自己家中可有才華卓越的孩兒——

    難道其實,這孩子是容公丟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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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2:08 |只看該作者
第054章:失而復得

    「容公,即便你是容家家主又如何?你別忘了,我可是謝家人,還是朝廷特使——你們竟敢綁我?想要造反不成?快放開我!」

    看容文翰來真的,謝薈愣了半天,終於氣急敗壞。

    「堵住嘴,拖下去!」容文翰腳都沒停。

    「好勒。」林克浩應得爽利,順手從床底下摸出那群火頭兵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的臭襪子,「撲哧」一下塞進謝薈的嘴裡。

    謝薈先是雙眼猛地睜大,下一刻就變成了淚流滿面——

    我操!這是誰的襪子?要熏死人了啊啊啊!

    「侯爺——」林克浩笑嘻嘻的沖高岳一拱手,「末將先把人押下去,然後再向您和大帥覆命。」

    「算了——」高岳忙擺手,隔空指了指林克浩的手皺眉道,「你那手上的臭味兒消失之前,絕不許出現在我和容公面前,否則,軍法是問!」

    說著,掩了鼻子轉身匆匆而去。

    「有那麼臭嗎?」林克浩很是疑惑,「謝大人這麼久了不是也沒說什麼——」

    低頭一瞧,卻是一下呆了,被自己架著的謝薈早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高岳匆匆趕到容文翰大帳外,卻被容家長隨容寬一臉如臨大敵般給攔住:

    「侯爺請回,我家公子吩咐今日不見客。若有怠慢,還請侯爺恕罪。」

    已經猜到那孩子應是容文翰的女兒,高岳倒也不以為忤,從懷裡摸出個錦囊遞了過去:

    「無妨。你只把這個交給容公,就說是侯爺我保命的靈藥,讓李昉瞧瞧可用得?」

    容寬愣了一下,忙雙手接過錦囊,對著高岳就雙膝跪倒:

    「容寬謝侯爺賜藥。」

    高岳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容寬家世代在容家為僕,對容公最是忠心不過,自來眼裡只有自家公子罷了,這般大禮參拜,委實讓高岳大吃一驚。

    哪知即便高岳已經讓起來,容寬仍是堅持著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拿起錦囊急匆匆往大帳裡而去。

    不過是幾顆藥,就行這麼重的禮,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了。高岳靜靜站立片刻,才緩緩轉身而去——

    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心胸才華!便是女兒又如何,自己瞧著,可比自己家裡那一窩小子都要強得多!

    如此奇女子,也不知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配得上?

    啊呀,對了,自己家那三小子,長相還算清秀,又能識文斷字的,改日只管探探容公的口氣……

    大帳內,容文翰小心的把霽雲翻過來,讓她趴在床上,咬牙瞧著李昉一點點割開霽雲傷口周圍的衣衫,露出裡面已經發黑變紫的傷口。

    「這是——」李昉皺了下眉,取出根銀針極快的扎入傷口,抽出來放在鼻下嗅了下,「祈梁國的冥花毒,再不會錯了!」

    「祈梁國?好,好,好!」容文翰連說了三個好字,許是語氣裡殺氣太濃,躺在床上的霽雲不覺抖了一下。

    容文翰怔了一下,忙伸出手,俯身輕輕摀住霽雲的小手,接觸到那雙小手的一瞬間,籠罩在週身的殺氣瞬時無影無蹤。

    等李昉小心的處理完傷口,已經是二更天了。

    看自家公子始終雕塑一般,直直的坐在那裡,李昉忙勸道:

    「公子不妨先歇息片刻,估計要到明日,小小姐才能醒來。」

    哪知容文翰卻彷彿沒聽到般,仍是一眨不眨的瞧著床上的小人兒。

    李昉歎了口氣,驀然想起從前小小姐在公子眼前時,便是不小心摔了那麼一下,公子都是心疼的什麼似的!小小姐不見了這許久,公子無一日安眠,日裡夜裡備受煎熬,常自喃喃自語,言說也不知「我那雲兒可有吃的飽,可還穿得暖?可有人疼愛?」……

    現在好不容易日思夜想的寶貝終究失而復得,可卻是這般又病又弱傷痕纍纍……

    公子心中,必是痛如刀割一般吧?怕是小小姐一日不醒來,公子就絕不會離開小小姐半步!

    不知過了多久,容文翰終於緩緩起身,笨拙的端了盆溫水來到霽雲床前,小心的浸透了錦帕,絞了絞,一點點幫霽雲擦拭小臉、小手,腳,脖子……

    從沒服侍過人,容文翰的動作有些笨拙,甚至寬大的衣袖,袍子的下擺,也很快被淋淋漓漓的水給打濕,可容文翰卻是全然未覺,那跪坐在床前的影子,在搖曳的燭光中無限延伸……

    霽雲睜開眼時,正對上夢裡早夢到無數遍的那雙溫潤眸子。

    眨了眨眼,霽雲慢慢伸出手,想要撫上那雙始終怔怔瞧著自己的佈滿紅絲的眼睛卻又很快頓住:

    「又做夢了嗎?」

    又在夢中夢見,爹爹了——可爹爹的樣子,怎麼,這般憔悴?

    「傻孩子,」容文翰暖暖的大手,輕輕包住霽雲冰涼的小手,「不是做夢,是,爹爹——」

    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時,臉上全是暖暖甚至帶了些討好的笑容。

    霽雲心裡忽然一痛,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來。

    容文翰心裡不由一緊,試探著再次朝霽雲伸出手:「雲兒,是我,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爹爹啊——」

    霽雲黑漆漆的眸子卻迅速蒙上一層淚霧——上一世,爹爹也曾那樣努力的想要保護自己,可當爹爹張開手臂,自己又做了什麼呢?

    自己抬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把爹爹推倒在地,然後無情的告訴他,自己這一生寧願做豬做狗,也不願做他容文翰的女兒!

    還記得,上一世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後,爹爹是如何的傷心而絕望,竟是瞬間老了十歲有餘……

    面對那樣一個被深深傷害的爹爹,自己當時,竟然只覺得無比的痛快,甚至楚昭破門而入,告訴自己,爹爹因為自己,竟傷心的兩日兩夜未進粒米,甚至一度昏厥,自己卻不過冷笑一聲,待爹爹又來見自己時,罵他是惺惺作態的偽君子……

    一直到自己被方家人設計,被李玉文侮辱,被所有人拋棄,爹爹再次義無反顧的來到自己身邊!可那個時候的爹爹,明明不過五十許,卻已是蒼老的如同風燭殘年——

    當那個風華不再步履蹣跚的老人拼了命的把自己護在身下卻任自己雙腿被惡狗咬得血肉淋漓,自己才明白,當初,自己錯失了什麼,錯過了多少!

    「雲兒,是,爹爹不好,讓雲兒受了這麼多苦,雲兒原諒爹爹,好不好?」容文翰仍然保持著張開手臂的動作,神情卻是如此傷痛而自責——

    都是自己的錯!若是能早一些找回雲兒,雲兒何至於受這許多苦難?

    「爹——」霽雲忽然爬起來,一下撲到容文翰的懷裡,哽咽著道,「爹,爹——你真是我爹對不對?雲兒沒有做夢,雲兒真的找到爹了對不對?」

    爹,你心裡,雲兒不過幾年未見,可雲兒心裡,已經是和爹爹隔了兩世!

    「乖雲兒,別動——」容文翰嚇得臉色都變了,急急扶住霽雲的頭,回頭衝著帳外大聲道,「李昉,快進來,快來瞧瞧雲兒的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小主子醒了?」容寬明顯已經聽到了裡面的動靜,高興的一下蹦了起來,「李昉,快來,小主子,醒了——」

    李昉正端了碗熬好的藥湯進來,聞言不由喜上眉頭,忙把藥放下,上前幫著扶霽雲躺下:

    「小主子快別動,小心傷口又裂了——」

    哪知霽雲卻是布袋熊一般死死抱著容文翰的脖子不撒手。那模樣,唯恐放開手,自己爹爹就會再不見了一般。

    隨後跟進來的容寬,看到霽雲這般模樣,忽然蹲下身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昨日李昉跑來告訴自己說小主子找到了,自己還不信,現在親眼看到,終於是信了的!

    闔府上下哪個不知,小主子最粘的就是主子了。別家孩子最先學會叫娘,偏是自家小主子,最早喊得卻是爹爹!而且,每次見到公子都要這般手腳並用的往公子身上爬,非得最後這般牢牢抱住公子的脖子才罷休!

    容文翰愣了下,終於撐不住,眼淚慢慢淌下,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終於回來了!悄悄抹了把淚,柔聲哄道:

    「雲兒乖啊,咱們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說著,小心的抱著霽雲在自己腿上坐好。

    霽雲這才回過神來,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兩世加起來,自己怕是都和爹爹年齡一般大了——

    雖是這般想,竟是無論如何,不願離開自己渴望了兩世的那般溫暖的懷抱。

    容文翰也意識到女兒的神情變化,心裡不由一痛:果然是分開太久了,女兒竟已長到了這般會臉紅的年紀了嗎?

    忙借低頭嘗藥的動作把眼裡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心裡更是暗暗發誓,從今後,定要加倍疼愛女兒,絕不叫雲兒再受半分委屈!

    「對了,爹——」霽雲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抬起頭,「不能撤兵。」

    「什麼?」容文翰一愣。

    霽雲瞧著容文翰,重重點了點頭:「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祈梁求和是假,目的是為了騙您退兵,他們很跨就會攻打居元關!」

    容文翰的手頓了一下,良久才長吸一口氣:

    「好,我知道了。」

    看容文翰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表示,霽雲心裡不由一緊,莫不是爹爹以為自己是小孩子胡言亂語?忙晃了晃容文翰的胳膊:

    「爹,雲兒說的是真的,您別不信雲兒——」

    容文翰卻仍是平靜的把藥送到霽雲口邊,啞聲道:

    「爹沒有不信。雲兒先喝藥……」

    雲兒,爹本來只是想讓你做一個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啊,可現在,你卻為了爹這般辛苦!爹沒有不信,爹只是太心痛,也,太愧疚。

    至於祈梁和那些勾結了祈梁的奸人,敢偷襲我的女兒,容文翰定叫你們悔不當初!

    上京。

    大楚皇上楚琮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不由一愣,尋思著莫不是邊關有什麼變故?忙急急打開,看了一眼神情一滯:

    奏折果然是容文翰親筆不錯,可主要意思竟不過是討要一朵冰晶雪蓮。

    可真是奇怪了!楚琮合上奏折,前幾日先是安卿匆匆從外地折返,進宮向自己討要了兩朵雪蓮,自己正奇怪安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這邊容卿也上書討要雪蓮!

    按時日計算,大軍應該在年關時就能趕回來了,怎麼容卿突然有此請求?

    沉吟了半晌,還是批上了「准奏」二字,忽然想到最愛的兒子楚昭,這些時日因上奏反對撤兵也吃了不少苦頭,不然就放他去送這朵雪蓮,昭兒的日子應該也能好過些。

    「給太傅送一朵雪蓮?」楚昭接到聖旨不由一愣,這雪蓮是解毒聖物,難道是太傅——

    這樣想著,不由臉色一變,回府稍微收拾了下,就打馬往邊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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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2:29 |只看該作者
第055章:奉元地震(一)

    已經兩天了,大帥再沒出過營帳,也沒讓人進過大帳。

    林克浩在外面轉悠了一會兒,想要進去,可每一次還沒等靠近,便被容寬如臨大敵般的警惕眼神盯得直發毛——

    容寬今天這是怎麼了?

    明明平常看到自己總是笑呵呵的嗎,難道是自己身上還有前天晚上那臭襪子的味兒道?

    林克浩下意識的抬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明明沒有了啊,自己那日可是已經足足洗了半個時辰啊!

    實在是受不住容寬那警惕到詭異的眼神兒,林克浩還是敗退下來,垂頭喪氣的往高岳的大帳而去。在外面告了罪,林克浩來到大帳。

    「那個,侯爺,大帥今天怎麼也沒升帳啊?」林克浩抓了把頭髮道。

    「不升帳就歇著唄。」高岳瞥了眼明顯有話要說的林克浩,偏不如林克浩的意思。

    「那侯爺您今天有沒有見到大帥啊?」林克浩硬著頭皮繼續問,又趕緊解釋了一句,「末將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那個,今天大軍,還走不走了?」

    「不走了。」高岳咳了一聲,「克浩啊,你要沒事兒就回去歇著吧,你家侯爺我可是要用午飯了。不然,你給侯爺來個舞劍助興?」

    「哎呀,侯爺——」林克浩終於發了急,一把拽住高岳的衣襟,「您就不要消遣末將了,末將都要急死了。」

    從大前天晚上,大帥把那小少爺抱走,到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竟然再沒有一點兒消息。

    小虎子嚇得不停在自己營帳抹眼淚,不是自己攔著,說不定會跑去找大帥拚命也不一定!自己嘴皮都磨薄了,才算把人給勸住。可自己心裡也很奇怪,大帥為何把人家少爺抱走這麼久也不還回來呢?

    「急什麼——」高岳老神神在在的道,「大帥這會兒正忙著呢,可是,顧不上你。你還是老實回你營帳呆著吧。」

    「可是——」林克浩還要再說,高岳卻已站起來,逕直往大帳外而去。

    「哎呀,侯爺!」林克浩忙又攆了出來。

    「上次大帥賞你的那罈美酒?」高岳忽然站住。

    「你——」林克浩肉疼的不得了,終於點頭,卻還是委委屈屈道,「昭王爺送來的六罈美酒,侯爺可是得了兩壇呢……」

    高岳得意的哼了聲,拖長了聲調道:

    「克浩不願意給,那就算了。」

    「好侯爺,末將願意,末將願意。」林克浩幾乎快哭了,終究捧了那罈美酒出來。

    高岳倒也爽利,抬手扔了枝足有千年的粗大的人參過去:

    「拿著,給大帥送去。」

    「這麼大個的人參?」林克浩眼睛都有些發直,自己那罈酒,真是值了!抓住人參撒丫子就往容文翰的營帳跑。

    到了帳外,正好容寬不在,其他守衛的士兵見是林克浩也就沒有阻攔。

    林克浩笑嘻嘻的掀開帳子就走了進去:

    「大帥——」

    卻一下張大了嘴巴愣在那裡,手裡的人參也「咚」的一聲掉到地上——

    大帥抱著坐在腿上的那個人誰啊?自己眼睛一定是出毛病了吧?

    不對,這不就是那個小少爺嗎?額頭上的傷口還在呢——

    而平時自己眼中如天神一般的大帥,正拿了條錦帕,小心的拭去男孩嘴角的一點藥汁,又捏了顆蜜餞放進男孩的嘴裡,柔聲道:

    「雲兒乖,吃顆蜜餞就不苦了——」

    那般全神貫注,竟是連回頭看自己一眼都沒有!

    霽雲也看到了林克浩,只是她一向不耐苦,平時有阿遜,商號裡各種藥材又足得很,便是再苦的藥,也能讓他熬出別樣風味來。這軍營中,藥材卻是奇缺,甚至好幾味藥都是李昉連夜去山上挖來,自是苦不堪言,小臉兒早皺成了個苦瓜相仿。也不過瞥了一眼林克浩,便忙含住蜜餞。

    容文翰瞧著女兒皺皺的小臉兒,則是心疼的不得了,又唯恐自己抱的不舒服,這會兒天大地大,惟有女兒吃藥最大,別說林克浩進來,就是天王老子進來,容文翰也不會搭理的!

    好不容易喂完霽雲吃藥,容文翰瞥了一眼仍是木呆呆的林克浩,沉聲道:

    「出去。」

    竟敢這般盯著雲兒瞧,真是大膽!

    「末將告退——」林克浩僵硬的後退了一步,哪知正撞在書案上,頓時狼狽的仰倒在地,疼的一咧嘴,「末將惶恐——」

    話音未落,被人拽著腳就拖了出去。

    林克浩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容寬,正怒目圓睜的瞪著自己:

    「好你個林克浩,看著你平時還算勇武,怎麼竟是個登徒子——」

    「登徒子?」林克浩剛爬起來,嚇得差點兒又摔倒在地,下意識的就辯解道,「容大哥誤會了,我並沒有喜歡裡面那個小少爺,啊,我的意思是——」

    天地良心,自己並不好男風啊!而且,一個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大帥,另一個則是救了渠里的少年英雄,自己卻親眼見到兩個都是恩人的人這般如此,真是愁都把人愁死了——

    哪知容寬一聽更加惱火:什麼叫裡面的小少爺你並不喜歡!那是我家小主子,你竟然敢不喜歡?我就不信了,這天下還有比我家小主子更可愛的女孩子?

    伸手抓住林克浩的衣領就把人提溜了起來:

    「你說什麼,不喜歡?」

    「咳咳咳——容大哥,快放開,我喜歡,行不——」林克浩只覺呼吸困難,忙告饒。

    「喜歡?」哪知容寬更加惱火,狠狠的把林克浩又推倒在地,「你敢!」

    說著,抽出寶劍對著林克浩的脖子就比劃了一下。

    林克浩嚇得爬起來就跑,邊跑邊回頭,直到確定容寬沒追上來才站住腳。

    容大哥這是吃錯藥了吧——不喜歡要掐脖子,喜歡就要抄傢伙!

    「林克浩,再別讓我瞧見你來我家公子帳外偷窺,否則——」容寬憤憤的跺了下腳。那樣嬌花一般的小主子,可不敢讓這幫粗魯的傢伙衝撞了!

    自己這是,被嫌棄了?還,偷窺?林克浩垂頭喪氣的站了半晌,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明明從前自己也是這樣的啊!

    啊啊啊,自己上當了!老奸巨猾的高侯爺肯定早知道會這樣!才故意讓自己當這出頭鳥,我的美酒啊!

    林克浩不停的來回踱步,這可怎麼辦才好,自己可是給李虎保證了的,絕對會把他的少爺帶回去!可現在倒好,竟親眼見到那小少爺坐在大帥的懷裡……

    「克浩大哥——」旁邊忽然有人叫自己。

    林克浩下意識的就想跑,卻被一瘸一拐跑過來的李虎一把拽住:

    「克浩大哥,可見到我家少爺了?」

    「啊,虎子,」林克浩僵硬的轉過身來,「那個,我正要和你說呢,小少爺他,沒事兒,已經醒過來了,好著呢。」

    「真的?」李虎兩眼頓時有了神采,「我家少爺在哪裡,你快帶我去見少爺!」

    「李虎是吧?」容寬匆匆走來,林克浩嚇得忙往後縮,哪知容寬根本就沒理他,只衝著李虎道,「大帥有請。」

    「大帥?」李虎愣了下,下意識的去瞧林克浩。

    林克浩都快哭了:「容大哥,就別叫李虎了吧——」

    這麼急著叫李虎去,不會是要攤牌吧?哪有搶人家少爺還這麼光明正大的?

    「容大哥?」李虎眼睛卻是一亮,一把拉住容寬的衣袖,「大叔你姓容嗎?我家少爺的爹也姓容的,不知道大叔認不認識——」

    「好孩子。」容寬忙小心的扶住李虎,「你家少爺的爹大叔認識,跟大叔走吧。」

    「真的?」李虎高興的差點兒蹦起來,卻被容寬按住,「小心腿。」

    小主子果然有識人之明,真是個忠心的孩子。

    小少爺的爹姓容,容寬認識小少爺的爹,被大帥抱在懷裡的小少爺——

    再聯想到方才容寬太過反常的舉動,林克浩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難不成,那小少爺,其實是大帥的兒子?!

    ……

    看到大帳外負手而立的容文翰,李虎嚇了一跳,忙要去拜,卻被容文翰給止住:

    「好孩子,你就是,李虎?」

    「是。」李虎頭都不敢抬,「李虎見過大帥,謝大帥幫我家少爺找到了爹爹。」

    「好孩子,別怕,」容文翰溫言道,「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們府裡都有什麼人?平時都是怎麼生活的?有沒有受什麼苦?雲兒她平時,都喜歡做什麼,喜歡吃什麼,玩什麼?」

    李虎愣了一下,只覺大帥的問題好像有些奇怪,卻還是老老實實答道:

    「府裡有兩位少爺,阿牛,十一,十二和我。大少爺習武,小少爺倒是不愛玩,卻是最喜歡練字,每天對著一沓子舊紙練啊練的,我問大少爺,大少爺說那是小少爺爹的字,小少爺寫字就是想爹了……」

    「雲兒,她,經常寫嗎?」容文翰顫聲道。

    「嗯。」李虎重重點頭,「小少爺經常白天寫完,晚上還寫,好幾次,我還見小少爺偷偷流眼淚了呢!聽大少爺說,他剛認識小少爺時,小少爺躺在床上動都不會動,還抱著老爺的字不放呢——」

    「你說雲兒,她曾經無法,行動?」容文翰站住腳,十指早已攥得發白,旁邊的容寬卻是已經紅了眼睛——小主子到底遭了多少罪啊!

    「嗯。」李虎憤憤然一揮拳頭,「聽大少爺說,是大冬天時讓人扔到外面給凍的了——」

    突然住了嘴,瞧著臉色發青的容文翰,不由嚇了一跳,忙道:

    「大帥您別氣——大少爺說,他已經去教訓過那家人了,總不會叫小少爺白白受了委屈!」

    「容寬,」容文翰站住腳,卻已是無法再聽下去,回頭吩咐道,「你帶阿虎下去,等他腿好了,就仍然讓他來伺候雲兒。」

    「是。」容寬哽咽著應了聲,俯身背起李虎,「孩子,讓大叔背著你——」

    「大叔,別——」李虎忙推辭,容寬卻已經上前硬把李虎給背了起來,「孩子,這些年,多虧你們,別說背你,就是要了容叔的命也當得起!」

    「容叔您別這麼說!」李虎更加惶急,「還有啊,容叔,方才阿虎是不是說錯話了?怎麼大帥臉色那麼難看?大帥是不是怪阿虎……」

    說難看還輕點,自己方才明明看見大帥眼裡還有淚呢!

    李虎搖搖頭:「公子他怎麼會怪你呢?」

    只是小主子,怎麼受了那麼多苦!自己聽了都這麼心疼,公子怕是又會自責!那些壞人,你們最好別落在容寬手裡,否則,一定讓你們知道欺負了容寬的小主子,是什麼下場!

    「阿虎別擔心,公子沒有怪你,公子很喜歡你的。你沒聽見嗎,公子讓你腿好後再回小主子身邊呢。」能被公子允許還回到小主子身邊做事,那說明已經得到了公子的認可。

    「小主子?」李虎仍是有些懵懂。

    「對啊,你口中的小少爺的爹,就是我家公子,你剛才見過的大帥啊!」

    「啊?」李虎嚇得差點兒從容寬背上掉下來,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這位大叔說,小少爺的爹就是三軍統帥,容家家主,容文翰?

    容文翰卻是一點兒沒注意到身後兩人的反應,只快步向營帳而去,到的最後,甚至和跑的一般。來至榻前,看到熟睡的霽雲,忙又放輕了腳步。

    「爹——」霽雲卻已經睜開眼來,瞧見容文翰,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回來了。」

    「雲兒醒了?」容文翰定了定神,愛憐的瞧著霽雲蒼白的小臉,「怎麼不多睡會兒,是不是傷口又痛了——」

    霽雲把頭擠進容文翰的懷裡,「沒有,只是有點冷——」

    「冷嗎?」容文翰大慟,心知定然是冥花毒使然,明明這大帳裡,自己已讓人備足了火爐!

    忙解開懷抱,把霽雲抱在懷裡,觸手果然冰冷至極。又拿了被子一層層的捂好,父女兩個就像是被重重疊疊抱起來的蠶蛹。

    「爹,」霽雲任容文翰緊緊抱著,半晌反應過來,不由呆了一下,忽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爹這個樣子怕是會嚇著那些將軍的!」

    方纔那個林小將軍可不就是被爹這個樣子個嚇傻了?

    一陣倦意又襲上來,霽雲只覺意識越來越昏沉:

    「爹的懷抱果然好暖和,雲兒,想睡會兒,爹不要擔心,就一會兒——對了,爹,今天是,什麼日子……」

    話未說完,眼睛便再次閉上。

    「李昉——」容文翰又驚又怒又痛,看雲兒行事,便是成年人也多有不如,現在卻是這般撒嬌,實是為了怕自己擔心吧,只是雲兒越懂事,自己便越難過……

    李昉閃身進了營帳,探了探霽雲的脈搏,神情也有些焦灼:

    「這冥花之毒果然霸道,只盼王爺能盡快送來冰晶雪蓮——」

    「備車,我帶霽雲走——」容文翰沉聲道,昭兒這時候應該已經在路上,自己不能再等了。

    「爹,不行——」霽雲恍惚中似有所覺,「不能離開,虎牢關,奉元,地震——」

    說著,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同一時刻,腳下的大地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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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2:51 |只看該作者
第056章:奉元地震(二)

    「安卿的意思,是認同昭兒之言,認為,那祈梁國狼子野心,想要犯我大楚之心不死?」楚琮合上奏折,微微皺緊眉頭。

    「老臣明白皇上仁慈,想要與民休養生息,可是——」安雲烈微微搖頭,「祈梁自來多小人而少君子,歷來君主,鮮少堅明約束信守盟約之人。老臣得到確切消息,祈梁揚言退兵,卻隱隱有往東北集結之勢,怕是別有圖謀,我大楚不可不防。」

    這些話,楚昭之前也曾跪在殿前陳辭,可楚琮聽著,只當是小孩子信口一說罷了,現在聽安雲烈這樣鄭重其事的分析出來,心裡也不由大驚:

    若昭兒和安卿所言成真……

    「父皇要讓人傳旨,讓容文翰原地待命?」打發走來送信的太監,楚晗臉色一下鐵青——

    果然楚昭在父皇心目中地位更重嗎?不然,為何明明已經決議要和祈梁握手言和,卻又命大軍原地待命?或者又是萱草商號從中搗鬼?可是應該也不會啊,明明謝明揚說那萱草商號的幾個當家人已然全滅!

    「著人,請謝公過府一敘。」

    果然,第二天朝堂之上,楚琮明確表示竟要暫緩撤兵,滿朝大臣嘩然。

    「皇上,萬萬不可啊!」太師凌武陽第一個出班上奏,「古語有云,『人無信不立』,祈梁求和在前,我大楚應下在後,大軍回撤,已經明示天下,各地百姓無不歡呼吾皇聖明,若是朝令夕改,如何取信於天下?」

    「是啊,」近年來蜚聲朝堂的青年才俊,甫從外地考察民情歸來的謝府嫡長公子謝莞也跨前一步道,「太后聖壽在即,舉國歡慶,臣一路行來,所到之處百姓無不額手稱慶,言說定是太后皇上洪福齊天,才會有祈梁求和這等大喜之事,實是天祐我大楚!皇上切不可聽信別有用心之語,受好大喜功者蠱惑,妄動刀兵,使我百姓再受流離失所之苦,方纔之議……啊!」

    卻是大殿猛地晃蕩了一下,謝莞一個站立不穩,「通」的一聲趴在地上。

    「發生了何事?」楚琮只覺屁股下的龍座猛地晃了一下,險些將自己掀倒地上,沉著臉快步走到殿外,那些大臣也慌慌張張的跟了出來。

    大殿外卻是惟有北風帶著尖利的哨音肆虐而過。

    數日後,驛站特使送來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折——

    大楚昭元十四年朔日,奉元地動,天塌地陷,城池盡毀,死傷無數;

    又過兩日,再有邊關急報,祈梁撕毀合約,以為國君報仇為名全軍墨縗,悍然發兵攻打居元……

    當時太子正好在旁侍奉,楚琮愣怔半晌,抓了几案上玉鎮紙就砸了過去,連罵「豎子誤我大楚」!

    第二日,太子稱病未朝。

    ……

    聽說太子抱恙,謝明揚忙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親自登門探望。

    一路上也遇見了幾名官員,那些人卻都是一拱手打個哈哈,便均匆匆離去。

    知道這些人一向把自己歸到太子的死黨一列,現在眼看著太子失了聖寵,這些人自是避之唯恐不及。謝明揚雖是氣的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實在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想插一槓子,來個渾水摸魚,卻不料到最後,白白沾了一身腥!幸虧自己做事謹慎,不然,現在被申斥命令閉門思過的就不是兒子謝莞,而是自己了!

    事到如今,只能盡力想辦法補救才好!

    「謝明揚?不見。」聽侍衛回稟說謝明揚來訪,楚晗不耐煩的一揮手,只覺頭上的傷疼的更加霍霍直跳——這隻老狐狸,怕是現在還沒有完全對自己死心塌地吧?不然,何以昨日的朝堂之上,明明之前說好要他和外公一起向皇上進諫的,結果到最後,這老東西卻是讓兒子謝莞出頭。

    現在外公被申斥,丟盡了臉面,母后也對自己多有埋怨,言說自己偏袒謝家,竟推了外公做這出頭鳥……

    「且慢,」旁邊正抱著孩子逗弄的嫵媚女子忙叫住了那準備聽令而出的侍衛,揮手讓他先下去,剛要開口,懷裡的孩子忽然哇哇啼哭起來。

    女子愣了一下,含嬌帶羞的瞟了楚晗一眼,卻還是鬆開衣襟,一個渾圓雪白的小白兔一般蹦了出來,孩子一口噙住,果然止了哭。

    楚昭看的下腹頓時一熱,忽然伸手把女子另一邊衣襟也鬆開,俯身就叼住了另一邊的玉乳:「孤嘗嘗,心兒的奶水,可甜——」

    「哪有奶水——」女子作勢欲推楚晗,手卻用力把楚晗的頭往自己胸部壓去,「不過是,哄哄孩子罷了,殿下這麼,聰明,難道不明白,要想孩子不哭鬧,總是,要哄一哄的,便如殿下對那些偶爾不聽話的臣子,啊——」

    卻是楚晗,用力咬了一下。終於意猶未盡的抬起頭來:

    「雅心真是孤的解語花。對了,那容霽雲——」

    「容霽雲早已對我弟弟修林死心塌地。」方雅心慢慢攏上衣襟,抱起孩子起身,「殿下且放寬心便是。」

    「哈哈哈——」楚晗心裡終於暢快了些,容文翰僅有的一點兒骨血仍在自己掌握之中,又有謝家全力支持,雖是小有挫折,可目前自己仍是立於不敗之地。

    容文翰為人最是重情,不然也不會看顧了楚昭這麼久,也正因如此,這人必然不會棄唯一女兒於不顧!更何況,就自己掌握的情況來看,當年,容文翰對這個女兒可是寵愛的很呢!

    隔著衣服揉了下方雅心的胸部,「愛妃記著回去給孤準備幾個精緻小菜,待孤哄完那老狐狸,就去哄你……」

    說完,大笑著離開:

    「有請謝公,就說孤在書房相侯。」

    謝明揚到時,看著雖是額頭上敷著紗布,神情倒還平靜的楚晗,明顯愣了一下:朝中傳聞說是皇上連太子都遷怒了,自己還以為是謠傳,難道竟是真的嗎?

    看出謝明揚的疑惑,楚晗擺了擺手:「無妨,這一下,是孤,自己迎上去的——」

    父皇盛怒之下,這口惡氣勢必要發作出來,與其等父皇在朝堂之上剝了自己的臉面,還不如挨這麼一下,也好讓父皇生出心疼之意,那懲罰相對而言反倒會輕些。

    謝明揚也馬上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不由暗暗感慨,以太子之心機,那楚昭若不是命好,攤上了一個容文翰捨命相護,怕是早已一敗塗地!

    只是楚昭這次命好,可不代表次次都能命好。

    容文翰再厲害,也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難道還能逆天不成?

    這般想著,對楚晗愈發信心大增。

    「謝公,坐。」楚晗微微一笑。

    謝明揚也不客氣,撩起袍子坐在楚晗對面:

    「太子好胸襟,好氣度,有此胸懷,何愁大事不成?」

    「謝公太抬舉孤了。」楚晗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來想要阻止容文翰建不世之功是不可能了,目前情形,謝公可有什麼奇策以授孤?」

    「奇策不敢當。」謝明揚穩穩放下茶杯,「只是臣以為,容文翰遠在邊關,又統領大軍,咱們自是鞭長莫及,可昭王爺嗎——」

    奉元地震時,楚昭正好趕到附近,皇上便擬旨命他以王爺之尊,全權負責賑災事宜。

    「楚昭不在,戶部就仍是殿下坐墩管事兒,前方將士需要軍糧,賑災也是,若糧食不能及時送到,當地大戶也受災甚重無糧可供,說不定會激起民變也未可知。」

    頓了頓又道:「對了,還有,大災之後必有瘟疫,哎呀呀,若是昭王爺不慎染了時疫,那可怎麼辦才好?」

    「啊,哈哈哈——」楚晗和謝明揚相視而笑。

    「還有,」楚晗又想起一事,「那萱草商號的事可是已經處置妥當了?」

    自己雖掌管了戶部,可那萱草商號的影響力怕是足可與戶部相媲美。

    「殿下放心。」謝明揚一躬身,信心滿滿道,「萱草商號早已是群龍無首,臣已派人著手接管商號一事。」

    「也好。」楚晗點頭,「對了,翼城方家的方修林是孤的小舅子,就讓他也跟著長長見識吧。」

    謝明揚愣了一下,忙應了一聲「是」,心知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定是也要在萱草商號這塊兒肥肉上狠狠的啃上一口了。

    兩人計議已定,謝明揚便要告退。

    卻被楚晗叫住:「且慢。還有一事,謝公可曾聽說?」

    「何事?」謝明揚站住腳,瞧向楚晗。

    楚晗沉吟片刻,卻又搖了搖頭:

    「孤近日聽說,安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孫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麼?」謝明揚腳下猛一踉蹌,差點兒摔倒。

    「謝公這麼吃驚做什麼?」楚晗一笑,「聽說是個癡傻的,這會兒子,安雲烈那老頭說不定正在抹眼淚呢……」

    「醒來也可能是癡兒?」安雲烈踉蹌一下,差點兒摔倒。

    「是。」老者歎息,「小公子受傷太重,身上不止中了那冥花奇毒,更兼從高空墜下,腦部怕是受了重創,一年半載之間,不見得能醒來,便是醒來,怕也是——」

    說吧歎息一聲:

    「老朽無能,還請公爺另請高明。」

    「公爺——」送走御醫,安武紅著眼睛回返。

    公爺怎麼就這般命苦,先是中年喪子,現在好不容易尋回了公子的唯一骨血,卻竟然傷重如此。

    安雲烈靜默半晌,掏出一枚令牌遞給安武:「把這個給容公送去,告訴他,安府舊部,但凡能為攻打祈梁效力,無不聽命。」

    「是。」安武接過令牌,神情悲憤,「公爺放心,祈梁狗竟敢對我們安府的小公子出手,這筆血債,必讓他們十倍百倍來償!」

    安家世代為將,此次雖未領兵出關,但天下將領十有六七卻是出自安門,此令一出,必可叫那祈梁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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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00:44:42 |只看該作者
第057章:奉元地震(三)

    丹東府衙。

    大太監汪直面東而立,宣讀完聖旨後,忙笑瞇瞇上前攙起率丹東郡守林文進及總兵凌子同跪在地上的楚昭:

    「昭王爺快快請起。汪直給您老請安了。」

    太監可是宮中感覺最為靈敏的生物,如果說從前楚昭要和太子殿下對上,無疑是以卵擊石,根本就毫無勝算。可後來隨著容文翰的節節勝利,楚昭的影響力也跟著與日俱增,而現在,更是在眾人皆被迷惑的狀況下,對時局做出了如此驚人準確的判斷,說現在楚昭的勢力和在朝堂上經營了多年的楚晗平分秋色也是毫不為過。

    眼前這個眉眼間還有些微稚氣、未及弱冠之齡的偉岸皇子,極有可能會是大楚下一位皇帝!

    汪直扶起楚昭,便緊著要給楚昭見禮,卻被楚昭挽住手:

    「汪公公莫要與小王客氣,此番鞍馬勞頓,就先到後堂歇息。」又一指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身後兩人:

    「孤給公公介紹一下,這位是丹東父母官、郡守林文進大人,至於這一位,則是丹東總兵,凌子同,凌大人,公公一定認識。」

    「哈哈,凌公子,雜家自然認得,這位林大人,也是久仰大名。」汪直打著哈哈,對凌子同的態度卻又明顯更尊敬些。

    「後堂已備好午膳,公公請。」楚昭微微一笑,又衝林文進和凌子同道,「文進和子同也一起吧——」

    「啊呀,那雜家就叨擾王爺一回。」汪直笑瞇瞇道。

    「既然王爺說要請客,那文進也去沾沾光。」林文進雖是文官,性格倒爽朗,和楚昭說話時,語氣中明顯透著股親近。

    「子同謝過王爺。」凌子同卻是有板有眼的施了一禮,才慢騰騰的跟了上去。

    對兩人明顯不同的反應,汪直只做不知,心裡卻是和明鏡似的——

    旁人不知,自己卻清楚,那林文進家也是依附容家的小世家,自然自動自發的把自己歸為楚昭的人;而凌子同,卻正經是太子楚晗的表兄,雖是表面上不說,內心裡對楚昭必然十分不服氣。

    這樣看來,楚昭要想完成萬歲所托,八成不會太過順暢。

    到了後堂,所謂的午膳卻是極為簡單,不過是幾大碗米飯並三四個菜樣罷了,好在烹飪的倒還精緻,特別是中間那一大盆油汪汪燉的酥爛的雞仔湯,勾的汪直頓時饞的不得了——

    倒不是汪直沒見過什麼世面,實在是這丹東已經是距奉元最近的一座城池,也算是災區了。汪直一路行來,只見饑民遍野,饒他是特使,也只是能吃飽了肚子罷了,現在見到這些菜並雞肉來,頓覺食指大開。

    「對了,公公,」楚昭忽然停住腳,「公公來時,父皇可有說賑糧何時送達?」

    現在年關將至,又是冬日酷寒,好歹也要讓百姓能過個安穩年不是?若是賑糧遲遲不至,一旦民心思亂,這裡又靠近邊關……

    「王爺放心。」汪直忙點頭道,「皇上已下旨戶部速速籌措賑糧一事,想著不幾日,應該就會運來。」

    楚昭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便讓幾人入席。

    只是林文進不過略用了幾口,便被人喊了出去,卻是奉元附近城池大多損毀,各地官員忙於救災,家眷卻是已無棲身之地。倒是安東因城池夠大夠堅固,倒還算完好,楚昭便傳下鈞旨,言說府衙倒塌的官眷,自可把家人送到丹東安置,也好一併照顧。

    幸好這丹東府衙旁邊有一個尚算完好的王爺宅邸,本是大楚開國皇帝賜給前朝降了大楚的一個王爺的居處,只是可惜,那家異姓王卻是在楚昭爺爺在位時全家死於瘟疫中。因這地方過於僻遠,皇家一直沒有收回。這會兒倒正好讓那些來投奔的官眷居住。便是楚昭也是住在王府的一個獨立的院子中。

    吃過午膳,知道楚昭還有很多事要忙,再加上這災區景象實在太過悲慘,汪直便以要趕著回京覆命為由,匆匆離開了丹東。

    傍晚時分,又有一家家眷來投,卻是奉元知州蘇仲霖家的家眷來到。

    「蘇仲霖?」楚昭正在處理事務,聽了林文進的稟報,放下筆,揉了揉眉心,對林文進道,「你安排好蘇家後,讓蘇仲霖來見我。」

    渠里一事後,楚昭便直接將蘇仲霖調到了奉元,主要目的便是要保證大軍糧道的暢通。現在蘇仲霖既然到了,自然要問一下傷亡情況和糧道情形。

    林文進卻搖了搖頭:

    「蘇大人並沒有來,只有他妻子並一兒兩女到了,倒是給王爺送來了一封信——」

    林文進拱手送上信函。

    這幾日,凡是來投的災區官員家眷,一般均是官員親自護送前來,唯恐混亂之中,家人出事……

    蘇仲霖這般依然堅守的,卻還是第一個。楚昭怔了一下,心裡不由暗暗讚歎,怪不得容公對此人頗為青睞,這蘇家子確也委實忠心。

    楚昭忙接過信函打開,眉心頓時蹙成了個川字型,半晌才抬頭對林文進道:

    「你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孤就要動身去奉元。」

    蘇仲霖信上所說果然如楚昭推測,奉元城池幾乎完全倒塌。更要命的是,唯一一條通往邊關的運糧要道也徹底損毀!

    不能運糧的話,那太傅的大軍——

    更何況,現在那冰晶雪蓮還沒有送到太傅手中,也不知道太傅現在怎麼樣了?

    自己必須要趕緊把雪蓮送過去!

    一直忙到將近三更,楚昭才處理完手頭的事務。

    剛要除了鞋襪上床安歇,卻隱隱聽見外面有些擾攘之聲。剛要發問,近侍已經跑進來小心稟告,言說是朔州郡守謝簡的家眷到了。

    很快林文進的聲音也傳來,楚昭放下心來,想要上床安歇。庭院裡卻忽然響起一陣輕輕的馬蹄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隨之傳來:

    「昭兒。」

    這聲音委實太過熟悉,楚昭先是一愣,繼而大喜——不是為了自己浴血沙場的太傅容文翰又是哪個?

    那近侍也聽到動靜,頓時嚇了一跳,剛要呵斥,卻見楚昭一下從床上蹦下來,鞋都沒顧得上穿就衝了出去,上前一把拉開房門——

    天上並不見有月,幾顆星子卻使得這夜色更增加了些寒意,本是疏疏落落的庭院裡正停住著幾匹駿馬,被簇擁在最中間的是一個頭戴軟帽、外罩斗篷的清男子。

    雖是夜色朦朧不明,楚昭卻還是一眼認出,男子不是自己心目中父親一般的太傅又是哪個?

    楚昭已是欣喜欲狂,蹬蹬蹬幾步跑下台階,上前就抱住了容文翰的腿:

    「太傅你可是傷到了哪裡?昭兒扶你下來,冰晶雪蓮就在房間裡,太傅快隨昭兒來。」

    「好。辛苦王爺了。」容文翰的聲音明顯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王爺讓開些,臣要下來了。」

    旁邊的年輕將軍卻已跳下馬來,衝著容文翰伸出雙手:「大帥把人交給末將吧。」

    「我自己來。」哪知卻被容文翰拒絕,「李昉留下,其他人先下去歇息。」

    藉著門縫內隱隱洩露出來的一絲光線,楚昭終於注意到,太傅懷裡好像還抱著一個人。

    正自驚疑不定,容文翰已經從馬上下來。只是落地的那一刻,身子卻是猛的一晃,楚昭忙上前一步扶住容文翰。李昉則是已經蹲在地上,幫容文翰推拿活血。

    「我,沒事兒。」容文翰忍著週身針扎般的疼痛咬牙道,「我們快去,王爺的房間。」

    李昉只得住了手,卻是心疼不已:

    這般惡劣天氣,兩日兩夜,一路狂奔,便是鐵打的筋骨也熬不住呀,更何況公子還抱著小小姐!

    可是公子性子委實太過執拗,卻是不論自己如何勸說,都絕不願把小小姐假於他人之手!

    知道太傅懷裡的這個人對太傅而言,必然至關重要,楚昭一時愣在了那裡。

    「昭王爺。」李昉忙叫了一聲,楚昭這才反應過來,先對慌慌張張正抬了自己腳要給自己穿鞋的近侍吩咐道:

    「你領他們下去歇息。」

    又對已經躬身侍立的侍衛道:

    「嚴守整座院子,沒有孤的允許,絕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這才緊走幾步,輕輕扶住容文翰,心裡忽然一酸——果然邊關戰事磨人,太傅竟然消瘦如斯。

    待進得房間,容文翰抬手想要解開斗篷,哪知手指早已僵硬,楚昭忙上前幫忙,解開容文翰脖頸中絲絛,隨著斗篷滑落,一個頭枕在太傅肩頭,甚至整個人都蜷曲在太傅懷裡的瘦弱孩子顯露出來。

    楚昭一愣:

    「這是——」

    容文翰已蹣跚著來到床前,伸手揭了上面的被褥把孩子一層層裹了起來,歎了口氣道:

    「王爺你瞞的臣,好苦——」

    瞞的太傅好苦?楚昭愣了一下,自己沒瞞過太傅什麼啊,剛想辯駁,忽然想到一件事,心情頓時起伏不定,忙上前一步,俯身看去,一下張大了嘴巴——

    可不正是雲兒?

    臉色頓時大變,緊握了床單咬牙道:

    「中毒的是雲兒?什麼毒?誰下的這般毒手?」

    容文翰怔怔瞧著臉色蒼白、依然昏睡的霽云:「是祈梁的冥花毒。雲兒是在趕往邊關阻止臣回撤大軍的路上被人狙擊。你快把冰晶雪蓮交給李昉,好煎了餵給雲兒服下。」

    楚昭也是聰明人,馬上明白,霽雲的傷祈梁脫不了首尾,除此之外,怕是還有自己的敵人……

    雲兒,我楚昭自問上不愧於天,下不怍於地,卻唯獨虧欠你太多……

    這樣想著頓時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忙轉身進裡屋捧了個玉盒出來交給李昉:

    「阿昉快想法餵了雲兒服下,一朵不夠的話,昭馬上命人回上京去向父皇討要。」

    李昉應了聲,接過玉盒。

    楚昭親手斟了杯熱茶給容文翰端過去,哪知對面卻半天沒有動靜,楚昭抬頭,卻是容文翰正全神貫注的瞧著床上昏睡的霽雲,神情悵然而痛楚。

    楚昭愣了下,輕輕把茶杯塞到容文翰手裡:

    「太傅一路辛勞,先喝了這杯熱茶,我這就讓人準備飯菜。」

    「不用。」卻被容文翰攔住,「和祈梁大戰在即,臣必須馬上趕回去。目前雲兒不宜長途跋涉,就讓雲兒暫且安歇在這裡,臣會讓克浩率人留下,對外只說,是克浩和他弟弟罷了。」

    「好。」楚昭點頭,目前局勢未明,實在是敵人在暗,而自己卻是在明處,自然必須小心些為好,「太傅放心,有昭在,定會保雲兒無恙。」

    李昉已經煎好藥,容文翰親自餵了霽雲服下,那雪蓮果然不愧是解毒聖藥,服下片刻,霽雲向來冰涼的手足便漸漸暖了起來。容文翰眼睛一熱,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些,身子一軟,不是楚昭架住,差點兒就坐倒在地。

    小心的把霽雲的手塞進被褥裡,容文翰終於收回一直怔怔瞧著愛女的眼神兒,轉身來到院外,翻身上了戰馬。

    「太傅——」看著寒風中越發顯得瘦削的太傅,楚昭眼睛一熱,險些便哭出聲來。

    「昭兒,」容文翰卻是突然換回了楚昭幼時的稱呼,「前方有我,昭兒不必擔憂。除我這個爹爹外,雲兒也就昭兒你這一個親人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兩個都要彼此照顧,確保萬無一失!」

    「太傅——」楚昭終於忍不住,撲過去抱住容文翰的馬頭,「太傅也一定要珍重,昭兒和雲兒靜候太傅凱旋!」

    容文翰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眼楚昭的房間,沉聲道:「走!」

    幾匹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楚昭怔怔的瞧著馬匹消失的方向,拭了下淚,轉過頭來,正好瞧見林文進和凌子同正迎面走來。

    「王爺這麼晚了還未歇息?」林文進和凌子同也瞄見了容文翰等人離去的背影,不由齊齊一愣,怎麼中間那人背影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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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00:45:10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狐媚子(一)

    「十一,你過來。」老總管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

    王爺一向潔身自好,除了十三歲上把太后賞的一個教他人事的宮女給收了房外,就再沒沾惹過其他的女子。

    現在倒好,怎麼了弄了個半大小子在自己屋裡不說,還衣不解帶的伺候了一晚上。

    一大早,自己就看小令子的神情不對頭,叫過來問不了三兩下,那小子就招了,說是昨兒個半夜裡突然來了幾個投靠王爺的人,留下一對兒兄弟就匆匆走了。

    自己初時也沒在意,小令子卻是說漏了嘴——王爺當時激動地鞋子都沒穿就跑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自己一點點瞧著王爺由一個一身戾氣的孩童長成現在這般穩重的模樣,何曾有過這麼有失體統的時候?

    自己本想見了王爺就旁敲側擊一番,探探那對兒兄弟的來頭,哪想到小令子卻說,王爺昨兒個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攆了出去,只留了十一和一個大夫在身邊罷了。

    現在瞧著大半晌了,主子連門都沒出,那林文進已經跑來請示公務好幾趟了,卻都被打發走了!這不就跟戲裡唱的那個「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差不多了!

    老總管越想越氣,那可是自己看著金尊玉貴的小主子,憑他是誰,竟敢使喚王爺!

    啊呀,不對,難不成是個狐狸精?還是個男的?所以王爺才會被惑了心智,做出這般荒唐之舉?

    正急得團團轉,抬頭正瞧見滿臉喜色的十一跑出來,忙攔住了十一的去路。

    看到橫眉怒目擋著自己路的老總管,十一明顯嚇了一跳:「老總管,一大早的,誰惹您生氣了?」

    「你還說——」老總管氣的兩邊的鬍子直往上翹,怒氣沖沖道,「我還沒有老糊塗,讓我眼睜睜的瞧著你們領些狐狸精去禍害王爺,門兒都沒有!你倒是說說看,王爺那屋裡的人,是哪個?」

    十一這才明白老總管為什麼發那麼大脾氣,眼珠轉了轉,終於貼近老總管耳邊道:

    「總管大人,十一這樣跟您說吧,上次王爺讓收拾的那朝華院您老還記得不?」

    「怎麼了?」聽十一又提起那檔子事,老總管神情充滿戒懼,上次防了十一好久,幸虧王爺自己倒好像忘了,再沒有提過,現在十一又突然提起,不會是——

    「您老猜對了!」十一促狹的眨了眨眼睛,「當初那朝華院啊,就是給王爺屋裡的那人準備的!正好王爺叫您呢,老總管您快去吧。」

    說著,就疾步跑了出去。

    「這?」老總管險些哭出來,這就叫好的不靈壞的靈吧?竟然自己想什麼就有什麼。

    跺了跺腳,只得往楚昭房間而來。

    還沒進房間,便聽見楚昭的聲音傳來:

    「這是我特意著人熬得燕窩粥,雲兒你好歹用些。想吃什麼,待會兒告訴我,我馬上讓人準備……」

    老總管跟著楚昭這麼多年了,還從見過小主子這般細聲細氣的模樣,甚至隱隱約約間還能瞧到主子正舉了個勺兒,小心的送到人家嘴邊。

    「王爺放著吧,我,自己來——」霽雲忙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楚昭輕輕按住,「身子都這個樣子了,還要逞強!快,張嘴——」

    看著楚昭兩個黑色的大眼圈,霽雲愣了一下,昨夜半夢半醒間覺得一直有人在喂自己喝水,或是給自己擦汗,難道竟然是,楚昭?下意識的問道:

    「你一夜沒睡?」

    「我沒事兒。」楚昭溫和的笑了笑,固執的又把勺舉高些,「先喝了這粥。」

    楚昭的這種親密舉動,霽雲實在不適應,可讓他就這樣舉著,也不是個事兒啊,只得張口。

    楚昭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乖,雲兒再吃些。」

    「王爺——」老總管幾乎要哭出來,還以為小令子說的太誇張了,沒想到親眼見到才發現,小令子不誇張,王爺才誇張啊!

    楚昭只是嗯了一聲,便又舀了一勺送到霽雲嘴邊,「我待會兒就要趕去奉元,你且在這裡好好養傷——」

    「去奉元?」霽雲愣了一下。

    「對。蘇仲霖來信說,通往邊關的運糧道路已經完全損毀,我必須趕去一趟。你就待在這裡,安心等我回來便是。」

    「我沒事。」霽雲搖頭,「修糧道是大事,你只管去便好,不是有李昉他們在嗎?對了,爹有沒有說,阿虎還要幾天才能趕回來?」

    這麼多天了,一直都沒見到阿遜他們的影子,自己明明中了毒刀掉下懸崖,卻又能回到崖上,定然是阿遜救了自己吧?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阿遜又去了哪裡呢?

    「阿虎傷了腿,現在虎牢關養傷呢,等腿好後,就會趕過來。」楚昭又餵了霽雲一口粥,畢竟從沒做過這般服侍人的活計,楚昭每一勺都是裝的滿滿的,又送的太快,霽雲一下喝嗆了,劇烈的咳嗽了一聲,雖是忙摀住嘴,卻還是濺出了一些到楚昭身上。

    想起上一世楚昭的鐵血無情,霽雲神情瞬間一滯,下意識的就想幫楚昭擦拭。

    楚昭臉色果然一變,卻是放下碗就緊著扶住霽雲的肩:

    「別動,小心碰著傷口。」

    又懊惱的道:

    「是大哥笨手笨腳,雲兒你可別惱了大哥——」

    老總管身子一歪,一把抱住門柱子,再看向霽雲時,神情悲痛欲絕,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狐媚子道行可真是不一般啊,竟把王爺迷的神智盡失!

    「鄭涼,你過來。」楚昭終於轉過臉來,招呼老總管道。

    老總管無聲的抹了把辛酸淚,步履蹣跚的挪過去,「主子——」

    那聲音真是比哭還要難聽。

    楚昭瞟了眼老總管:

    「孤待會兒就要離開這裡去丹東,就把雲兒交給你了——」

    交給我?老總管搓了搓手,心裡暗暗發狠,等王爺離開,自己一定要好好整治這瞎了眼的奴才,敢蠱惑王爺做出這般離經叛道之事,自己就是拼了老命——

    卻聽楚昭接著續道:

    「太傅可就雲兒這麼一個女兒,孤心裡,雲兒就和孤的親妹妹一般!孤不在的這段時間,雲兒就是你的主子,鄭涼你務必保證雲兒不會受一點委屈!」

    哎?什麼叫太傅就這麼一個女兒?太傅?太傅!

    老總管這次是真的傻了,抖著手指著霽雲道:

    「她是,容大人丟了的,丟了的那個女兒,霽雲小姐?」

    記得王爺小時候,經常纏著自己帶他到容府玩兒,那時霽雲小姐還是個小不點……

    「王爺,小主子,藥來了——」李昉端著碗藥笑咪咪的從外面進來。

    「李昉?」老總管一瞧,這人自己倒認得,不是容府的專屬大夫又是哪個?

    「哎呀呀,竟然果真是霽雲小姐嗎!」老總管都要歡喜傻了,又想到十一說的當初那朝華院就是要收拾好了給霽雲住的,愈發的心花怒放,那豈不是說,這霽雲小姐就是昭王府未來的女主人?

    又打量了番霽雲,嘴裡不住念叨著:

    「哎呀呀,這可怎麼著才好,怎麼小姐這麼瘦?不行,我得去灶上瞧著,一定得給小姐好好補補——」

    說著也不理眾人,竟是扭頭就往外跑。嚇得李昉忙往旁邊一讓,兩人才沒有撞在一起。

    「鄭涼是母妃手裡用過的老人,向來最是護主。」楚昭搖頭失笑,「有他看顧著你,我也放心些。」

    「王爺,已經安排好了。」侍衛在門外道。

    「我要走了。」楚昭站起身,囑咐霽雲道,「這段兒時間好好養身子,大哥回來時,希望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雲兒。」

    「好。」霽雲點了點頭,看楚昭充滿期待的瞧著自己,特別是那青色的眼圈,頓了頓,終於又加了一句,「大哥你,也多保重。」

    最後一句,聲音低的和蚊子哼哼一般,楚昭卻明顯開心至極,響亮了的應了一聲,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李昉終於允許霽雲下地走動了。

    倒是老總管還是有些不大放心的樣子,唯恐霽雲會磕著碰著,竟是走一步就跟一步,那滿臉惶急的模樣,就跟個護雛的老母雞一般。

    「涼叔,我沒事兒。」霽雲站住身子,推著鄭涼向後轉,「您回去歇會兒啊,」又一指林克浩和十二,「這不是有我哥和十二在嗎。」

    「哎喲,我的小——」老總管差點兒喊出「小姐」兩個字,忙又住嘴,改口道,「小少爺,您小心著點,可不敢抻著背!」

    「那涼叔你就回屋歇會兒。」霽雲卻是不罷休,「您這麼大年紀,這麼跟著伺候我,不是要折殺我嗎?雲兒可是會心疼的。」

    「好好好,」聽雲兒這麼說,鄭涼很是感動,幾天的相處,如果說原來是因為霽雲的身份,讓他主要是敬畏,現在可就是真正的喜歡霽雲了。不但極知禮,心腸還好,對自己這個奴才也是真心憐惜,而且長得也和太傅似的,真是漂亮極了,讓人怎麼瞧著怎麼舒服……

    「總管大人——」小令子騰騰騰跑過來,「謝府的小姐又來送菜了,您看——」

    「謝簡的女兒?」霽雲隨即瞭然。

    鄭涼嚇了一跳,忙小心的去看霽雲的臉色,心裡更是暗暗著惱:這些官家小姐,怎麼一個個臉皮就那麼厚!知道是王爺住在這裡,便個頂個的想著法子要接近王爺。

    今兒個你丟個帕子在王爺經常小坐的涼亭上了,明兒個她折朵梅花迎風流淚了——你說你要哭哪地方不能去,幹嘛偏要跑到王爺面前,不是王爺躲得快,好險要撞到王爺懷裡去有沒有?

    現在霽雲小姐突然這樣問,是不是生王爺的氣了?

    哪知霽雲卻是輕輕一笑:

    「她做的菜,味兒道倒還不錯。」

    鄭涼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忙道:

    「那我去瞧瞧,少爺喜歡她做的菜,我就讓她再做來。」

    「總管大人喜歡奴家做的菜?」在座的除了謝簡的女兒謝雅,還有林文進的女兒林玉柔,聽鄭涼說昨天送的那幾味菜吃著很好,頓時喜上眉梢。

    自從三日前意外遇到騎馬外出的高大俊朗的楚昭,謝雅一顆芳心就失落在了那個自己本來很是瞧不起的王爺身上。想想自己好歹也是謝府的小姐,論身份,也算配得上楚昭。

    瞧著其他府邸的小姐日日挖空心思想要「偶遇」楚昭,謝雅卻是另闢蹊徑——

    自己早在上京時就聽人說,楚昭為人最是念舊,雖是外表冷酷,對跟在身邊的老人卻是很好。特別是現在的這位叫鄭涼的總管,聽說是當年的雲妃娘娘用過的人,若是這老東西願意給自己美言幾句,效果怕是會出乎意料的好。

    現在聽老總管說喜歡昨日送的菜,謝雅一下心花怒放,忙告辭離開,說是馬上就做好了菜送來。

    林玉柔看的一呆,暗暗佩服謝雅果然好手段。

    謝雅和林玉柔分別,匆匆回到自己居處,急急叫來貼身丫鬟墨雨:

    「你去後面蘇家,告訴蘇仲霖的夫人,再照昨天的菜樣做好了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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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00:45:35 |只看該作者
第059章:狐媚子(二)

    「娘,他們府裡自有廚娘,憑什麼要您做菜?」說話的是個十多歲的男孩,滿臉的怒氣,嘴裡說著,把手裡的書,重重的扣在書案上,那書案一晃,猛地一仄歪。

    旁邊穿著淡藍裙子的秀麗女孩忙扶住,嗔怪的瞪了一眼男孩子:「弟弟你小心些,這房間裡,也就這書案還完好些。」

    語畢轉身面對慈眉善目眉宇間卻有些愁苦的中年女子:

    「娘,弟弟說的也不無道理,憑他謝家再如何顯貴,也不能這般拿咱們當下人使喚!把咱們的好好的院子佔了去,逼著咱們搬到這樣一個破落的住處也就罷了,竟是連咱們的這點吃食也要搜刮了去,實在是欺人太甚!娘且安坐,女兒這就去回絕了她。」

    女子一家,正是奉元知府蘇仲霖的妻子張氏,以及長女蘇沅、長子蘇霈、次女蘇湘。

    這王府的院子雖然大,但講究的房舍也不過那麼十多處。

    謝簡家是晚上來的,當時正好還剩下一處精緻的院落。可謝家人拖家帶口的,足足幾十人,住在那樣一個院落裡邊顯得有些擁擠。

    林文進便示意謝家人,其他空房子還有,稍微收拾一下,也能暫住,不妨待天明後,派出些下人去打掃休憩一下其他房間,這處院落便只讓主子們住罷了。

    謝夫人排場慣了的,聞聽此言,便有些不大高興,可這是人家地頭上,有什麼委屈也只得嚥下。

    可巧第二天,一出院子就碰見了張氏——兩人倒是熟人,這張氏的丈夫蘇仲霖可不就是自己夫君治下官員嗎?

    再一瞧張氏並三個兒女住的院子,雖是不大,倒也精巧軒輊,當下就吩咐張氏再去找其他屋子居住,這院子正好讓女兒謝雅住。

    張氏無法,只得領著三個兒女又找了一處院落。只是蘇仲霖本就是家中庶子,不但沾不得家中財產分毫,還不時被嫡系欺負,在外做官時,又自來廉潔,一直沒積攢下什麼錢財。比方說謝家來投,箱籠物什財物什麼的足足拉了十多車,而蘇家攏共就只幾個裝衣物的破箱子並蘇霈的書篋罷了。

    而且本來他們被安排住的院子,一應傢俱俱全,而現在這個院落,則是破舊不堪,除了幾張破床,幾乎就沒有其他東西。

    這也就罷了,反正幾人都是苦日子過慣了的,倒也沒有什麼不適,而且張氏母女也都是做家務的好手,除了那些爬高上低的修葺活計沒法子,倒是很快收拾好了院子,也算是能住了。

    誰想到那謝家小姐竟然得寸進尺,接連幾天吩咐母親做了菜餚送過去!

    這王府裡住的每一個院落,每日裡都按人口有固定的份額,自家又不比別家,嫌供的東西粗陋了,可以花大價錢去街上買!現在天氣這麼冷,娘背著自己把一個厚棉襖拆了,拽出裡面的棉絮重新續了弟弟和小妹的衣物,自己卻經常凍得嘴唇都是青的!好歹吃食上還有保證,吃飽了飯也就不那麼冷了。

    現在倒好,謝家竟然連自家的吃食上也要佔了大半去。

    想起昨天端那盤肉菜出去時,小妹饞的淚眼汪汪的模樣,蘇沅就覺得窩火!

    看蘇沅起身就要往外走,張氏忙上前一把拉住:

    「沅兒,回來!咱們不能給你爹和主子招禍!」

    那謝簡可是正兒八經的謝府子弟,又豈是自己這樣的小世家可以比的嗎?

    更要緊的是,夫君現在,可還在謝簡的手下做事。從前在奉元,便因為夫君是太傅的人,那謝簡就多次為難他。可夫君無論多苦,都是自己默默嚥下,常說若非太傅扶持,早在沖齡怕是就不在人世了。現在太傅在前線領兵作戰,他便是受些委屈,只要能保證糧道暢通,便是再大的苦楚也是值得的。

    現在昭王爺又格外開恩,給了他們母子安身之處,比起仍在奉元受苦的老爺,已經是好太多了!

    「娘,你——」蘇沅待要不聽,卻見張氏已是兩眼含淚,只得跺了下腳,「娘,您別氣,女兒聽您的就是。」

    一直睜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瞧著兩人爭執的蘇湘似是明白了今天好容易得的那點兒肉食,怕是沒自己什麼事了,「嗚哇」一聲,就開始大哭起來。

    張氏忙抱住小心呵哄。

    哪知外面卻想起墨雨的聲音:「蘇夫人,我家小姐要的菜可是好了?」

    「啊?」張氏愣了下,忙把蘇湘塞給蘇沅,抹了把淚道,「小姐稍等,很快就好。」

    「這樣啊。」墨雨皺了皺眉頭,只覺這院子實在太過破落,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蘇夫人快著些,我家小姐等著呢,誤了我家小姐的事,我們可都擔待不起!」

    說完,就扭著腰肢離開了院子。

    「你——」蘇沅頓時氣急,什麼叫「誤了小姐的事可都擔待不起」,竟是真的把娘當做他們的下人了嗎?

    嚇得張氏忙一把抱住,連連搖頭。聽墨雨腳步去得遠了,才鬆開蘇沅。自己則趕緊抱著菜去了廚房——

    蘇家在奉元倒也是有一個廚娘的,可那廚娘的家人也在地震中受了傷,張氏便開恩,讓廚娘留下照顧家人。也因此,現在娘幾個的飯食都是張氏和蘇沅操持。

    蘇沅默默的把已經不再哭鬧的蘇湘交到蘇霈手裡:

    「阿弟領著湘兒去玩,我去廚下幫娘做菜。」

    蘇霈點點頭,黯然的抱了蘇湘出門。

    「別去的遠了,」蘇沅又忙探出頭道,往謝家的院落努了努嘴,「也別往哪裡去。」

    蘇霈點了頭,牽著蘇湘的手往左邊而去。對謝家傳出的歡笑聲實在太過厭煩,蘇霈便帶著蘇湘一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漸漸行的遠了,終於看不到謝家人的影子。

    「哥哥,腳疼——」蘇湘忽然站住腳,可憐巴巴的抬頭瞧著蘇霈。

    蘇霈這才發現,竟已是走了很遠,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繼續往前走,忽然注意到前面不遠處有個虛掩的角門,透過一角縫隙,可以看到幾樹紅梅開的正艷,再往旁邊不遠還有個漂亮的涼亭,忙俯身吃力的抱起妹妹:

    「湘兒乖啊,哥哥抱著你去看梅花好不好?」

    看蘇湘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忙又加了一句:

    「說不定還有梅子呢,湘兒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

    「梅子?」蘇湘踮起腳就勾住了蘇霈的脖子,柔軟的小腦袋趴在蘇霈的肩上,很是興奮道,「好,湘兒要去!有梅子就有梅子扣肉對不對?湘兒好餓,好想吃肉肉——」

    蘇霈一悶,邊抱著湘兒吃力的往前挪動邊道:「湘兒乖啊,肉肉,不好吃——」

    雖是這樣說,卻不自禁想起過節時娘做的梅子扣肉的味兒道,還是大大的嚥了口口水,許是「咕咚」一聲的聲音太響了,蘇霈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同一時間,涼亭裡傳出了「哧」的一聲輕笑。

    蘇霈這才發現,涼亭裡已是有了人,卻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卻明顯看著瘦弱不堪的漂亮男孩,小小的身子一絲不漏的裹在一個白色的貂裘斗篷裡,愈發顯得一張臉小巧而蒼白。

    「你笑什麼?」蘇霈頓時漲紅了臉,心裡更是充滿了懊惱,這樣丟人的糗事,竟是被別人知道了!

    涼亭裡的正是霽雲。

    看著太陽尚好,就想著到這亭子裡曬曬太陽,哪知卻碰上了這麼有趣的兄妹倆。看兩人雖乾淨卻明顯漿洗的有些破舊的衣衫,便想著,許是那個府裡的下人。只是那小女孩看著著實可愛,而那小哥哥,雖是年齡不大,這般氣喘吁吁的抱著妹妹不停哄的模樣讓人看著心裡也著實熨帖。

    這裡已經是楚昭的住宅範圍。

    這也是蘇霈越走覺著人越少的原因,其他人可不敢這麼貿貿然不經允許就跑到楚昭的勢力範圍內。

    其實這兄妹倆剛一靠近,就被暗衛發現了。還是霽雲說,兩個小孩子嗎,無妨。自己也實在悶得很了,其他人又實在要麼對自己太恭敬,要麼就是照顧的太周到,突然出現兩個小孩子,倒讓霽雲生出些興奮來。

    老總管笑瞇瞇的瞧著,只以為是霽雲小孩子心性,這會兒看著小姐心情好,便也很是欣慰,忙不迭的差林克浩回去,趕緊拿些點心來招待小姐的新朋友。

    蘇霈卻是認為這個突然出現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孩,肯定是在看自己笑話,抱著湘兒轉身就要走。

    霽雲一愣,馬上意識到定是自己方纔的笑聲惹了這小男孩不高興,忙起身,笑嘻嘻的沖蘇霈拱了拱手:

    「這位小兄弟莫怪,方才是克雲唐突了。你們留下來和我說會兒話好不好?我一個人呆在這裡,都快要悶死了!」

    因對外宣稱自己和林克浩是親兄弟,霽雲現在的名字就改成林克雲。

    小兄弟?蘇霈斜了霽雲一眼,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卻要叫自己小兄弟!

    「哎喲喲。」鄭涼也笑呵呵的上前道,「我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娃娃呀,長得可真水靈。來丫頭,爺爺抱抱。」

    也許是蘇霈抱的自己太不舒服,蘇湘手腳並用的從蘇霈身上爬下來,咯咯笑著就撲到了鄭涼的懷裡。

    「哎喲,好丫頭,真乖呀。」鄭涼抱著粉粉嫩嫩的小丫頭就往涼亭走,心裡盤算著,再過幾年,王爺和霽雲小姐也一定會養出這麼大的小肉糰子吧,越想越是開心。

    霽雲也笑嘻嘻的起身,正好林克浩端了幾碟子點心過來,霽雲忙叫道:

    「哥哥,快端過來——」

    林克浩腳下頓時一踉蹌——雖是榮膺「哥哥」一職已經好幾天了,可為什麼每次聽到小姐脆脆的喊哥,自己還是會有一種被雷擊的感覺?那可是大帥最寶貝的女兒,容家唯一的小主子!實在是,太,那個,太不能適應了有沒有?

    霽雲已經湊過來,先捏了塊兒杏仁佛手遞給鄭涼:

    「涼叔你最愛吃這個。」

    又捏了塊兒如意糕俯下身送到小蘇湘的口邊:

    「來,嘗嘗哥哥家的點心,好吃不?」

    「我妹妹不餓——」蘇霈忙要阻攔,哪知話音未落,蘇湘已經一口銜住了,嘴裡還含混不清的道,「好,好香,湘兒,還,還要——」

    蘇霈鬱悶的住了嘴,可聞著那點心味兒實在太香了,蘇霈也不由小心的嚥了口口水。

    霽雲已經又拿了塊兒遞到蘇湘手裡。哪知這次小丫頭卻是沒往嘴裡送,反而蹬蹬蹬的轉身跑向蘇霈,到了跟前,努力踮起小短腿把手裡的點心舉得高高的:

    「哥哥吃——」

    「哥哥不餓。」蘇霈搖了搖頭,蹲下身子抱住蘇湘小小的身子,「湘兒吃就好。」

    「湘兒吃過了。」蘇湘學著平時姐姐的樣子拍著自己的小肚子,「瞧,湘兒的肚子鼓鼓的!這塊兒哥哥吃。」

    哎喲喲,真是一對兒好有愛的兄妹啊!鄭涼忙跑過去,一手拉著蘇霈,一手牽著蘇湘:「我們雲哥兒說了,想請你們和他一塊兒用點心呢。你不知道,雲哥兒一直都是一個人,總要喊悶,你們來了,雲哥兒高興著呢。你們現在已經是雲哥兒的朋友了,所以就陪雲哥兒一塊吃好不好?」

    看老總管說的誠懇,便是那小少爺兄弟兩個也都是笑瞇瞇的,沒有瞧不起自己兄妹的模樣,蘇霈猶豫了片刻,實在抵禦不了那香噴噴的點心的誘惑,終於和他們一起坐了下來。

    男孩子可能都對戰場非常嚮往,聽說林克浩打過仗,蘇霈頓時就崇拜不已,很快就成了林克浩的忠實追隨者。

    很快老總管又送了豐盛的午膳過來,看到裡面的梅子扣肉,蘇湘高興的幾乎蹦了起來。

    一直到用完午飯,兩個小傢伙才發現竟然已經出來了那麼久,再不敢多留,忙急急火火的就往自家住的小院趕。

    林克浩本想讓暗衛跟過去瞧瞧到底是那家的孩子,卻被霽雲攔住:一看就是兩個心思再單純不過的孩子,家裡也必然都是良善之人。

    「在別人家吃過了?」在家等的焦急不已的張氏聽兩個孩子如此說,心一下提了起來——這王府裡住的都是貴人,一直擔心孩子會衝撞了什麼人。

    「是啊,是啊。」蘇湘不住點頭,很是興奮的對母親道,「那家的哥哥真的很好啊,喂湘兒吃點心,還給湘兒做梅子扣肉——」

    張氏聽得越發驚疑不定,思量了片刻和蘇沅商量道:

    「這大災時節日子都不容易,咱不能白吃人家的,不然娘再做兩個菜和幾樣點心,待會兒讓霈兒給人送去。」

    「讓女兒和阿弟去吧。」蘇沅想了想道,弟弟畢竟年幼,自己好歹要瞧瞧那家人是什麼人家。

    蘇沅一向極有主見,蘇仲霖不在家時,張氏就拿蘇沅當主心骨,聽蘇沅如此說,也就答應了下來。

    待張氏做好,蘇沅便一一裝到食盒裡,交由蘇霈提著,兄妹倆便往那個小角門而去。

    兩人越往前走,蘇沅越驚異,這雕樑畫棟的,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精緻的地方。

    這般講究的院子,到底是誰家會住在這裡呢?

    「姐姐,到了——」蘇霈一指前面的角門。

    蘇沅還在遲疑,角門已經拉開,一個丫鬟正笑瞇瞇的瞧著兩人:

    「快進來,總管大人已經在裡面候著了。」

    總管大人?蘇沅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就被蘇霈和丫鬟簇擁著走了進去。

    「那不是,蘇家的那個丫頭嗎?」一條小徑旁,謝雅帶著丫鬟墨雨恰好經過,正正瞧見蘇家兄妹進入角門的情景。

    謝雅臉色頓時難看之極——自己記得不錯的話,那個宅子,可不正是楚昭臥室所在的地方?虧自己打點了這麼久,也不過能在僕人們經常來往的外宅略坐坐,這蘇沅倒好,竟直接到楚昭住的小院來了!

    「這蘇家大小姐看著溫婉,卻竟然是個狐媚子嗎?」墨雨心裡大是不忿,「怎麼敢直接跑到王爺的內宅去了?」

    謝雅更是氣得把手裡的帕子絞的不成樣子,竟然敢跟自己搶楚昭,自己一定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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