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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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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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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6:34 |只看該作者
第040章:安東之行(九)

    掌櫃的離開後,雅間的氣氛便有些沉悶。

    傅青川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阿遜則是不管在哪裡,眼睛都是圍著霽雲轉的。弄得一邊的慧娘緊張不已,不時膽怯的瞟一眼阿遜,身子便會往霽雲身邊偎緊一些。

    霽雲忙悄悄的沖阿遜擺了擺手,回身就想安慰慧娘,一偏頭間,卻是一怔:

    對面的大街上,一頂小轎忽然在一間商號面前停了下來,隨著小廝恭恭敬敬的把轎簾掀開,一個身著青袍的男子矮身跨出小轎。

    霽雲心裡一緊,手不自覺用力握住。

    男子已經完全站在大街上,光亮的鴉黑的烏髮被一隻玉環扣著,腰間除一塊玉珮外並無其他裝飾,明明簡單至極的裝飾卻襯得男子的身姿越發雋秀卓逸。

    男子微微側過臉來,低聲吩咐了句在旁邊伺候的隨從一句什麼,因是側著身子,並不能完全看見男子的容顏,只能隱約瞧見男子輕輕揚起的若遠山般婉約風流的眉梢,及眼角一點秋水般旖旎的流光……

    可也正因為看不太清,卻反而能更清晰的感受到男子週身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

    「大哥?」霽云「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忽然有些恍惚,心神激盪之下,朝著街心的青衣小轎就衝了過去,在男子踏上台階前,一把死死揪住男子的後衣下擺,「大哥!」

    男子慢慢回頭,霽雲卻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男子的側面瞧著倒是和大哥極像,可正面看來,雖同樣是世所難尋的美男子,卻並無多少相像之處,特別是那雙眼睛,更是死氣沉沉,宛若一潭死水般,哪比得上大哥的靈動多情而溫暖?

    男子看著似有不足之症,瘦弱的身姿宛若扶風的楊柳,可盯著霽雲的眼眸卻宛若極地上的寒冰,令人不寒而慄。

    「你,叫我什麼?」

    「對不起。」霽雲忙道歉,只覺眼中乾澀無比,是呀,自己親眼見到大哥死去,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神情黯然道,「我認錯人了,把公子錯認成我家大哥。」

    男子的神情明顯不信:這世間相像的人多了,可要說和自己相似的……

    心裡突然一動,神情急切道:

    「你家大哥,是,哪個?姓甚名誰?他現在在哪裡?」

    「阿珩——」又一個急促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雅間裡的慧娘最先反應過來,趕緊小跑著過來,一把抱住霽雲。

    看到慧娘,男子臉色一白,本是攏在衣袖中的手緊握了一下又旋即鬆開,再看向霽雲的神情疏忽變得陰狠。卻在看到又從客棧裡出來的傅青川幾人時,神情一滯。

    「雲兒,來三哥這裡。」說話的是傅青川,只是傅青川嘴裡雖是叫著霽雲的名字,眼睛卻是盯著青衣男子——

    那眼中的憤恨、絕望、惱怒、憎惡等等複雜情緒一一在傅青川眼中閃過,最終又化為沉寂。

    慧娘緊緊握住霽雲的小手,衝著青衣男子可憐巴巴的笑了一下,便倉皇的要帶著霽雲離開,最後更是心急的俯身抱起霽雲就往傅青川身邊疾跑,只是慧娘畢竟太弱了,剛走了一步,就猛一踉蹌,謝彌遜和傅青川忙搶上前,扶住慧娘。

    慧娘卻似是對謝彌遜忌一直盯著霽雲很是不滿,一把打開謝彌遜的手,抱著霽雲就縮到了傅青川身後。

    霽雲拍了拍如受驚的小兔子般的慧娘,忙哄道:「好了娘,阿珩沒事兒,有三哥在呢,快放我下來吧。」

    聽霽雲喊娘,慧娘眼裡的淚瞬時變成了笑,討好的衝著傅青川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近的青衣男子道:

    「我家阿珩好乖的,是不是?」

    青衣男子神情微微一震,便不再看慧娘,下意識的往幾人身後瞧了一眼,又很快收回,冷冷的睨了一眼傅青川,語含諷刺:

    「我還以為你們三兄弟都是孝子賢孫呢!不是此生都不會回傅家橋嗎?怎麼,這就跑回來了?對了,風華絕代的傅家二公子呢?何不一塊兒出來,躲躲藏藏做什麼呢?」

    傅青川定定的瞧著男子,良久終於道:「想見我二哥,傅青軒,你不配!我二哥這人對所有人都心存善意,便是對你……」

    傅青川頓了下。雖然爹爹一直不承認傅青軒,甚至絕不許他在自己面前出現,可大哥也好,二哥也罷,都始終對傅青軒心存善意。甚至二哥讀書時,還特意瞞著爹爹讓傅青軒也跟著進了學館,每次見到他,也都教導自己叫這人一聲「青軒哥哥」……

    這人明明是個害羞的人啊,每次二哥說什麼,或聽到自己叫「青軒哥哥」時,都笑得那般靦腆,為什麼不過兩年未見,這人,就,如此狠毒而喪心病狂?

    傅青川深吸一口氣:「傅青軒,這輩子,天上地下,陽間、鬼府,我也好,大哥二哥也罷,都不會也不願再見你!」

    「那是最好。」傅青軒神情漠然,「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傅家任何一個!既如此痛恨傅家橋,痛恨我,傅青川,你還找到這裡做什麼?我記得某人不是曾經發誓說,不找到傅家二公子,此生絕不回來嗎?快帶著這些人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我們此生最好,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傅青川臉上的笑涼薄而諷刺,「是嗎?傅青軒,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很失望?可既然這麼恨爹,恨傅家的人,卻偏還要削尖了腦袋擠進傅家來,冠以『傅』姓,做傅家的孝子賢孫,傅青軒,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憐,而且可悲嗎?還是你果然和你的娘一樣,低賤、無恥?!」

    爹活著時,從不曾承認過傅青軒是傅家子孫,便是「青軒」這個名字,也是娘親給取的,更沒有收入傅家家譜。

    可方才聽那掌櫃言說,葉氏和傅青軒回至宗族後,由族長做主,葉氏和傅青軒均錄入族譜之中,並在重新遷回祖墳的傅員外夫妻墓旁替葉氏預留好了墓地。

    葉氏這個賤人,終於光明正大的坐上了傅家老夫人的位子!

    傅青川的聲音並不大,卻無疑說到了傅青軒的痛處,傅青軒臉色清白不定,惡狠狠的盯著傅青川,忽然抬手就想扇過去,卻被傅青川一下叼住手腕兒,隨手一帶,傅青軒一個收勢不住,撲通一聲就趴倒地上,頭正好撞在台階上,頓時血流如注。

    「三公子?」一個焦灼的聲音隨即響起,緊接著一個五十許的老者帶了個三十多的壯漢從商號裡奔出,一把扶起傅青軒,怒聲對傅青川道,「四公子,再怎麼說三公子也是你哥哥不是,你怎麼這般無禮?」

    傅青川盯著那蒼發老者,半晌終於冷笑道:

    「二管家,原來是你。怪不得……」

    父親傅成峰手下共有兩位得用的官家,大管事是才叔,二管家就是面前這位老者,侯勝。

    怪不得才叔說傅青軒掌管商號不管半年,便能把所有人都給換了,原來是串通了侯勝。

    「侯勝,當初我父親把你從死人堆裡扒出來,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爹的?」傅青軒聲音痛恨。

    葉氏也好,侯勝也罷,都是爹曾經救過的人,可這兩個人卻合夥搶佔了自己的家不說,還讓爹地下不得安寧,更設計了自己兩個年幼的侄兒!

    說設麼好人有好報,那麼好的爹,那麼善良的二哥卻會得到這般報應!

    按著劍柄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三哥——」霽雲聲音清脆。

    傅青川一驚,神情由晦暗、痛恨、邪惡而迷茫,終於清醒過來。

    「三哥,」霽雲卻仍是仰著小臉,剪水瞳眸柔和而又信賴的瞧著傅青川,「不是什麼人,都值得髒了三哥的手的。」

    傅青川眼睛已全然清明,是啊,侯勝也好,葉氏也罷,自然是要一個個對付,可卻不值得自己,拿命來搏。

    雲兒,嫂子,還有阿珩阿玥說不定還等著自己去救他們呢。

    傅青軒也注意到了傅青川眼中瞬間的瘋狂,沒想到卻被一個小小的孩子輕而易舉給化解。而這個孩子,還口口聲聲叫傅青川三哥……

    眼神不覺在霽雲身上頓了一下。

    侯勝和身後臉色陰寒的壯漢也都瞧了一眼霽雲。

    看旁邊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侯勝整了整衣襟,扶著傅青軒很是恭順的對傅青川躬身:

    「四少爺即便對老夫人和三少爺如何不滿,也不應如此對待兄長。三少爺雖是大人大量,不怪罪四少爺你,老爺在天之靈卻一定不願意看到你們兄弟這個樣子。老夫人日日掛念著四少爺,四少爺還是隨老奴回去見老夫人吧——」

    「兄弟?」侯勝此言一出,旁邊圍觀的眾人頓時大嘩,看著傅青川等人的神情充滿指責,甚至有人叫囂著,「這是什麼兄弟啊?怪不得有人傳言傅家四公子最是驕縱,鎮日裡胡作非為,甚至數年前,因惹了事端就逃往他鄉,我等還以為三少爺這般神仙人品,怎麼會有那樣不堪的弟弟?原來竟是真的嗎?」

    「可不,」旁邊就有人點頭,「虧得老夫人心善,不然這般不肖子弟,早逐出家門了!」

    「怪道我聽說這四公子原是定了雲家女,可雲家女死活不願意嫁進來,原來竟是這般不孝不悌之徒!」

    「我們傅家只有兄弟三個罷了,還有,侯勝,別得意的太早了,告訴你的主子,討債的,來了!」傅青川冷冷的瞧了侯勝一眼,當即轉身大踏步而去,卻是再沒有瞧一眼旁邊的傅青軒。

    看傅青川離開,侯勝彎著的腰慢慢直了起來,瞧著一直跟在霽雲身邊的那匹玉雪獅子驄,眼裡露出深思的神情。

    傅青軒卻是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那削瘦的身軀卻似是更加孱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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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安東之行(十)

    族長家古色古香的大宅就在傅家橋東側。

    傅青川一行人來至族長家門前時,族裡已經有些人聞訊趕來,瞧著傅青川的模樣頗為不善。

    傅青川也不理他們,自顧自上前敲門。

    等了半晌,一個老僕才慢騰騰的開門,上上下下打量著傅青川,眼神裡充滿不屑。

    聽傅青川說明意圖,那老僕哼了聲,拖著長聲道:

    「在這兒等著吧。」

    說著,「啪嗒」一聲合上門。

    哪知這一去,竟是足足半個時辰之久。

    圍觀的傅姓族人越來越多,對著傅青川等人指指點點,其他人倒沒什麼,慧娘的神情卻是越來越驚恐。

    傅青川心知這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自己倒沒什麼,可雲兒年幼,嫂子又是這般——

    剛要囑咐阿遜護著兩人回客棧休息,那朱紅色大門終於再度打開,這次卻不是那老僕,而是一個相對年輕的小廝,那小廝冷笑一聲,對傅青川道:

    「族長老大人讓我問一聲,傅家郎君是順慶府的傅三郎呢,還是傅家橋的傅四郎?」

    人群頓時靜了一下,暗歎還是老族長厲害,這個問題,說起來簡單,可對傅青川而言,卻是再為難不過。

    若說自己是順慶府的傅三郎,倒是顧全了顏面,可再想開口讓族長幫著主持公道,卻是千難萬難;

    若說自己是傅家橋的傅四郎,自然可以把家事交予族長裁決,可也就等於承認了傅家老夫人和傅青軒的合法地位,這般情形下,再因為家產之事糾纏不清,無疑會被所有人指責。

    哪知傅青川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煩請小哥通報,就說順慶府傅三郎前來拜會。」

    人群頓時一寂,不遠處的胡同裡,一個青色人影愣了片刻,終於轉身踽踽而去,那本瘦弱的背影好像瞬間老了幾歲。

    「他真這麼說?」軒敞亮麗的傅府大宅中,穿金戴銀、滿頭珠翠的葉氏「啪」的一聲把茶杯扔到了地上。

    葉氏看著也就是四十許的婦人,面容白皙,肌膚豐腴,瞧著竟是比現時的慧娘還要年輕幾分,明顯保養的不錯。

    坐在一側的侯勝驚了一下,看葉氏氣的渾身發抖,忙上前扶了葉氏的肩很是憐惜的道:

    「翠蓮,你又何必生這麼大氣?莫說族長不會站到傅青川那一邊,便是要為他主持公道,讓我們把這商號分一半給他,他又能拿了什麼東西去?」

    商號早已盡在自己和青軒掌握之中,便是分了一半給傅青川,自己也能保證他落不到一個銅板!

    哪知卻被葉氏一把推開:「你不懂,你不懂!」

    這輩子自己最恨的,就是傅家人!當初自己一腔癡情都交付在傅成峰身上。本以為自己綺年玉貌,和英俊瀟灑的傅成峰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好姻緣。

    除此之外,自己更羨慕傅成峰對妻子的那份兒癡情!便是夢裡也想著,若成峰能把那些兒對夫人的情意分幾分給自己,便是死了,也甘願啊!

    哪料想傅成峰竟如此絕情,竟是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把自己撂到了一邊!甚至讓人給自己送了一碗斷子藥。

    本來被送往農莊後,自己一直昏昏沉沉,心裡卻還有一點希望:那藥湯自己不過是含在嘴裡,待人離開後,又盡數吐了出來。若天可憐見,說不定會送一個孩兒給自己,那自己這輩子,說不定還有出頭之日!後來果然上天垂憐,竟讓自己一舉得男。

    有了成峰的骨肉,自己歡天喜地的抱著孩兒回了家,以為終於可以苦盡甘來了!哪知傅成峰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湮滅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每次遠遠的看到傅成峰和夫人恩愛繾綣,或者聽到傅成峰或嚴厲或溫和的教導那三個孩兒,自己都幾乎恨得發瘋:

    自己不也是他傅成峰的女人嗎?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絕情?軒兒不也同樣是他的骨肉嗎?為什麼連一聲爹都不能喊?為什麼自己母子要像老鼠一樣這般見不得人?

    從那時起,葉氏就發誓,這一輩子,自己一定要和軒兒光明正大的做傅家人——自己要做名正言順的傅家老夫人,軒兒要做堂堂皇皇的傅家公子!

    即便傅成峰死了,自己也要葬在他的身邊,生不能同寢,死也要同穴!然後到地下告訴他,他的孩兒有多慘,自己還是睡在了他的身邊!

    自己要讓他做鬼也不得安寧!

    「翠蓮,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是放不下他嗎?」侯勝直直的瞧著葉氏,聲音隱忍,神情悲苦。

    葉氏愣了一下,任侯勝抱著自己,聲音逐漸哽咽:

    「阿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終於還是推開侯勝咬著牙道: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讓他們備轎,我要親自去見那個小畜生!」

    自己一定要去,雖然傅成峰已經死了,自己也要讓他們的兒子清楚,現在,自己才是傅家名正言順的老夫人!

    族長家裡。

    傅家族長名叫傅元陽,按輩分,是傅青川爺爺輩的人。今年已是七十高齡,雖是鬚髮皆白,卻仍耳目清明。

    抬眼瞧著被僕人引領著進入內廳的傅青川等人,不由皺了下眉頭。

    這傅青川不止容貌舉止甚肖其父,便是行事方式也都是一般的執拗。

    當初傅成峰母親故去後,族人也都很是同情,可因為這件事便離族而去也委實太不明智。

    更不要說後來和雲家結親,族裡派人拜望傅成峰,原想著傅成峰可以幫族人說項一下,卻不料傅成峰竟是百般推諉。

    好在那葉氏和傅青軒倒還是個識時務的!

    「順慶府傅家三郎傅青川,見過族長老大人。」傅青川入客廳見禮。

    傅元陽抬了抬眼皮兒,並沒有馬上叫起,上上下下打量了傅青川一番,才淡然道:

    「傅三公子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傅青川神情悲愴:「傅青川不孝,使得奸人有可乘之機,利用青川離家遠遊之時,遷了先父母墳塋來傅家宗祠,讓爹娘地下不得安寧!傅青川此來不為別事,只為請回先父母靈柩歸葬,還請族長成全!」

    「你——」沒想到傅青川竟如此直言不諱,傅元陽心裡不由大為惱火,怫然道,「凡入我傅家橋宗祠的皆是全族人認可的傅氏族人,你是順慶傅家,與我傅家橋有何相干?」

    心裡更是對傅青川大為不喜。若這孩子軟語相求,自己或可看在當初族裡確曾虧欠了傅成峰的份上,幫他一二,沒想到這娃子卻是這般桀驁不馴之人!

    「老族長明鑒,」傅青川眼裡冷光一閃,卻仍是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道,「不是小子無禮,實在是不敢違了先父遺願。老族長既是一族之長,更是傅家橋威望之所在,切不可聽信奸人言語,壞了自己一世名頭。只要老族長允了小子所求,青川願意——」

    話音未落,一個惶急的女子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川兒,你怎麼這般同族長講話?」

    眾人回頭,卻是一個四十許的雍容婦人,正在一幫傅家族人的簇擁下快步往客廳而來。

    婦人看到長身玉立的傅青川,兩眼登時含滿了淚水,緊走幾步就想去拉傅青川的手。

    哪知本是瑟縮在傅青川身後的慧娘正好探出頭來,看到婦人,旋即淒厲的慘叫起來:

    「別打慧娘,慧娘不是掃把星,別打慧娘——」

    又忽然把頭用力的往牆上撞:「慧娘是掃把星,慧娘該死,慧娘該死,慧娘該死,慧娘死了,青川就能回來了,阿珩阿玥也會回來——」

    阿遜忙上前一步,在慧娘身上紮了一針。傅青川一把接住已經把頭碰出了血的慧娘,瞪著眼前的葉氏,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這蛇蠍女人,還敢在我面前出現?」

    葉氏似是嚇了一跳,旋即神情悲傷的道:

    「川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娘——」

    「閉嘴!」傅青川森然道,「你是誰的娘?」

    「你——」葉氏忽然掩面大哭,「你認不認我,終歸我是你爹用轎子抬回去的!我知道你是怪我和你兄長沒跟你商量便拿出些家產捐給族裡,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你爹終是傅家橋的人,又都是傅家兒郎,娘和你兄長如何忍心瞧著有族人落魄而袖手旁觀?便是你爹在世,也必會全力救助!罷了,咱家現在也就你和兄長兩人罷了,便是你心裡沒我這個……我也不能看著你流落街頭。家裡的生意,你若想要,盡可拿去,我絕不許你兄長同你相爭。我只盼著你們兄弟,能和和睦睦就好……」

    葉氏一番話說得淒切動人,便是鐵石心腸也不禁為之感動。

    當下便有那些受了葉氏恩惠的族人衝著傅青川怒罵道:

    「哎喲,這般沒良心的兒子,也不怕天打五雷轟啊!」

    「真真是不要臉,想謀奪家財,竟拿過世的爹娘作伐,真是造孽喲!」

    霽雲卻聽得不住冷笑——這女人果然狡詐,一番話說的真是滴水不漏,可惜,她碰到的是三哥。

    自己記得不差的話,前世三哥就最是睿智多謀,從投身仕途,便是朝中再奸猾之人,也從未在三哥面前討得了好去!這女人以為三哥年幼便好欺嗎,真是做夢。

    這般想著便抬頭無比信賴的瞧著傅青川。

    傅青川本已氣怒交加理智盡失,突然觸到霽雲望著自己時明亮而又信心滿滿的眼神,心裡登時一靜,略一思索,便起身對傅元陽一揖道:

    「如此就有勞族長老大人了。」

    傅元陽本是冷眼旁觀,沒想到傅青川不接葉氏的話,卻忽然轉向自己,不冷不熱的哼了聲道:

    「老朽方纔已經說得清楚,你順慶府的事,與我傅家橋何干——」

    傅青川卻並未著惱,反是言辭懇切:

    「先父為何離開傅家橋,族長您最是清楚不過。不是小子執拗,實在是不敢違了先人遺願。畢竟爹爹自幼長在這傅家橋,即便如何心傷,也絕不願看見有族人受苦。現在既然奸人願意交出傅家財物,青川做主,便將這財物盡數交予族裡公用,請族長派了得用的人明日一早便去接收吧。青川不孝,惟願父母能夠地下安眠,早日送他們返回順慶罷了!」

    聽傅青川如此說,本是議論紛紛的眾人頓時全都啞然。人們臉上或惶惑、或慶幸或茫然,卻都把眼睛投向了葉氏——

    方纔這傅府老夫人說的清楚,這傅青川明明是個忤逆不孝的浪蕩公子罷了,怎麼好像有些不一樣啊?

    葉氏卻登時臉色慘白——再料不到傅青川竟給自己來了個釜底抽薪!自己這輩子就是死也不願意放手的,一是傅家的財產,二是傅夫人的身份,沒想到卻被傅青川一下全都堵死!

    「四弟莫要說笑。」一個清雅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卻是傅青軒,上前一步,扶住葉氏,定定的瞧著傅青川,「有我和你二哥在,爹到底葬在哪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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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安東之行(十一)

    葉氏也馬上明白過來,傅青川所謂捐出全部家產給族裡,是有一個先決條件的,那就是遷走父母靈位,若然能阻止得了他遷墳之舉,把所有財產充公之說自當作罷。

    當即定了定神,有些勉強的笑道:

    「都是一家人,川兒何必說這般賭氣言語,你大哥雖然沒了,可還有二哥、三哥——」

    「不許再提我二哥。」傅青川瞪著那母子二人,目眥欲裂,「你們,不配。」

    說著,忽然排開眾人,大踏步走向自己的馬車,從裡面捧出一個青瓷小甕,面對著傅青軒高高舉起:

    「傅青軒,你敢不敢把剛才的話對著二哥再說一遍?」

    「二哥,二哥,在哪裡?」傅青軒眼睛死死的盯著傅青川抱在手中的小甕,機械的上前一步,卻又迅疾站住,張皇的左右看著,好像有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葉氏愣了一下,卻旋即大喜過望:傅青川手裡的,可不是裝家人遺孤的骨罈!那豈不是說,傅青羽,也死了?

    傅青羽可是舉人的身份,自己本來還擔心,若是傅青羽回來了,事情怕是會有些棘手,沒想到傅二郎竟是已不在人世!

    傅成峰,你怕是絕沒有想到,你三個兒子,現在只剩下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傅青川了吧?

    對付這麼一個小子還不是措扁捏圓,全是自己說了算?

    「你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傅青軒瘦弱的身軀微微抖了下,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碰傅青川手中的青瓷壇,卻被侍立在傅青川身邊的阿旺攔住,狠狠的一推,紅著眼睛道,「別碰我家二公子,你不配!」

    傅青川也不理難掩喜色的葉氏和面色慘白木偶一般的傅青軒,對著傅元陽慘然一笑道:

    「傅青川再拜族長老大人,望族長大人能允了青川方纔所請,讓家兄能入土為安長伴父母於地下,傅青川感激不盡,必將家中財物盡數予以族中公用,絕不反悔!」

    霽雲一旁扶著傅青川,一指廳堂上「耕讀傳家」四個大字對傅元陽道:

    「早聽說傅家橋耕讀傳家,生性最是淳樸,老族長也是一世清白,威望頗著,傅伯父雖是人在順慶,也常用此四字教導幾位兄長。不管是故去的大哥、二哥,還是我這三哥,在記著這條家訓之時,也時刻記著傅家橋的香火之情。俗語有云『莫欺少年窮』,我三哥現在雖是被奸人所害,落魄如斯,可世間事最難預料,誰能保證我家三哥就會困窘一世!還請老族長三思,切莫被小人蒙蔽,若然鑄下錯事,則悔之晚矣!」

    傅元陽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孩子竟是在威脅自己,當即冷笑一聲:

    「好一張伶牙利口!區區一個秀才罷了——」

    「現在是區區一個秀才——」霽雲朗聲一笑,「只是以我三哥之才,將來會連中三元也不一定!老族長切莫只顧眼前利益,眼光還是放長遠些好!」

    此言一出,不止傅元陽,便是傅青川也怔了一下——實在是霽雲此語說的斬釘截鐵,彷彿連中三元對傅青川而言再簡單不過——

    自然,霽雲心裡也是如是想,爹爹當初說的明白,他從邊關凱旋後主持會試取得狀元公就是傅青川!

    也就是說,就在今年,傅青川必會參加鄉試,並毫無懸念的拿下解元!

    圍觀的人群則頓時噓聲一片:「連中三元?這小孩子還真會吹牛!」

    「聽說傅青川雖然不知怎麼糊弄了個秀才功名在身上,卻是連續幾年不敢去參加鄉試,小孩子就是會胡言亂語……」

    「是嗎?」霽雲再次看向傅元陽,神情嚴肅,「鄉試在即,老族長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若是我三哥能在此次大比之時,取中前三,老族長就派人去順慶查實葉氏傅家主母的身份是真是假!」

    一旁的葉氏臉色頓時有些灰敗:旁人不知,她自己卻是明白,儘管沒多少人知道過往□,可她的身份卻是根本禁不住推敲。只要有心去查,自己絕對瞞不了多久!

    看向霽雲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殺氣:無論傅家財產也好,還是傅夫人的名頭也罷,自己決不允許任何人威脅!

    想要參加鄉試,還得看自己答不答應。

    傅元陽皺了下眉頭,剛要出言反對,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忽然響起:「這賭倒是有意思,爹爹不妨答應下來!」

    確實一個眉目稀疏寬額大耳的年輕人快步走進來,圓圓的臉蛋兒上全是和善的笑意。

    「二少爺。」

    「二少爺回來了——」

    周圍的人紛紛打招呼,便是傅元陽看見此人,嘴角也微有些笑意——

    來人正是自己的二兒子傅成文。

    本來傅元陽對這個一門兒心思鑽到錢眼裡的二兒子並不待見,總覺得行商本是賤業,傅成文做哪些真是是不務正業、有辱門風。

    傅家既是耕讀傳家,傅元陽既然希望孩子要麼專心種地,要麼一心讀書。卻哪料到,種地的卻老是被雲家打壓,至於那些讀書的子弟更慘,最好的,也不過讀到秀才,然後考到頭髮白了,愣是沒一個中舉的。

    倒是這個看著不成器的二兒子,竟是替合族謀了福利,看這小兒子也終於順眼了點兒。

    「你一個小孩兒家又知道什麼!」傅元陽意有所指,卻也沒有對兒子過多指責。

    傅成文小心的瞥了眼傅青川一行,這才上前一步小聲對傅元陽道:

    「孩兒倒是覺得,那娃娃所言很有道理。順慶傅家如何,畢竟是他們家事,爹爹身份,只管居中調停便好,又何必趟這個渾水?若是為此落下罵名,實在太不值得。兒子瞧著那傅青川,眉目清朗,說不定確有些能耐也未可知。眼看鄉試在即,爹爹又何必急著下定論——」

    傅元陽聞言愣了一下,稍稍思索兒子的話,也確實有些道理。頓了下終於冷哼了聲道:

    「便如你這娃娃所言,我倒要看看這傅家小子的能耐!」

    說著,便轉身拂袖而去。

    霽雲掃了一眼臉色破敗的葉氏,哼了一聲,又瞧了一眼傅成文,便和傅青川幾人一起上了馬車。

    哪知幾個人剛來至客棧門口,便被店小二攔住了去路,陰陽怪氣道:

    「喲,聽說這裡面會出一位舉人老爺,我們店小,可盛不下這般尊貴的人!幾位還是另投他處吧!」

    霽雲臉色頓時冷了一下,沒想到葉氏行動還真快!

    這傅家橋確是是非之地,便是離開這裡也好。

    想著便要開口勸傅青川。

    哪知傅青川卻是搖了搖頭:

    「雲兒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我離家這麼久,實在極想爹娘,還有二哥、二嫂——」

    傅青川聲音痛楚。離家這麼多年,二哥也定是無時無刻都想回到父母身邊吧?現在父母近在咫尺,雖不能再見慈顏,可能和二哥早一天陪在父母身邊也是好的!

    只是那日子卻定然不會太平:「阿遜還是帶了雲兒——」

    霽雲搖了搖頭:「三哥說那裡話,三哥在哪裡,雲兒自然要和三哥在一起。」

    謝彌遜卻是冷然一笑:

    「青川何必顧慮太多?一個小小的傅家橋罷了,還能翻天不成?」

    傅青川聞言瞧了謝彌遜一眼,卻終是沒有說什麼。

    幾個人剛離開不久,傅成文就匆匆追了過來,聽客棧老闆竟然說人被他們趕出去了,頓時嚇了一跳,半晌跺了下腳,瞪了一眼客棧老闆,嘟噥了句「不長眼睛的東西」,一把推開客棧老闆揚長而去。

    客棧老闆頓時有些無趣,只是當若干年後,已經身為宰輔的傅青川再度來這傅家橋時,客棧老闆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果真是莫欺少年窮啊!

    一直到天快黑時,傅成文才在墓地不遠的一個茅舍裡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準確的說,傅成文看到的是拴在茅舍中的那匹玉雪獅子驄。

    若說之前還有些懷疑,可看到那匹玉雪獅子驄後,傅成文馬上明白,並不是有人耍自己:

    昨日裡,忽然接到飛鴿傳書,說是商號大掌櫃要來傅家橋,讓自己速回府中。

    自己安排好分號事務,就忙匆匆往回趕,可回來後打聽了一圈兒,這兩日來傅家橋的陌生人也就是傅青川一行罷了。

    可看到傅青川等人,卻又有些狐疑,那幾個主子模樣的人,全都是年不過弱冠的年輕人罷了,會有自家商號的大當家?

    不會是有人冒充商號印記哄騙自己吧?

    只是那刻有「萱草」兩字的印章,絕不是其他人可以模仿的!

    傅成文快步走進院中,到了馬匹近前,那馬兒聞聲抬起頭來,馬頭忽然伸過來,在傅成文身上蹭了蹭。

    傅成文至此再無懷疑——果然是大當家到了。這匹玉雪獅子驄,這之前一直是自己精心餵養,然後又被牽走,大管事當時告訴自己說,馬兒已被送到大當家手裡——

    傅成文可不認為,會有人如何厲害,能從萱草商號大當家手裡搶了東西去。

    傅成文忙整了整衣裝,剛要報名,左邊的房間忽然打開,傅成文一抬頭,正瞧見那個俊美逼人的公子,只覺心頭一陣亂跳,忙低下頭去,竟是再不敢正眼看。

    「傅成文嗎?進來吧。」

    又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傅成文聽話的低頭快步進入室內,卻在看清男孩手中的令牌後,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男孩手中,可不正是刻有「萱草」二字的令牌?

    不會吧,面前這個看著頂多十來歲的小傢伙就是萱草大當家?

    「青軒呢,跑哪兒去了?」傅宅中,葉氏雙眼赤紅,一疊連聲的叫道,「快派人去雲家,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傅青川參加鄉試,也是時候該讓雲家出些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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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7:42 |只看該作者
第043章:萱草商號(一)

    「少爺——」看傅青川從墳地起身,阿旺忙迎了上來,錯眼卻恍惚覺得不遠處的柏樹下似是有人影閃了一下。等扶好傅青川,再回頭去瞧,卻什麼都沒瞧到。

    許是跪的久了,傅青川走起路來實在艱難,阿旺見狀,索性俯身背起傅青川,想到什麼,又小心翼翼道:

    「少爺,昨兒個您不在的時候,族長家的二少爺來過了——」

    也不怪阿旺驚奇,實在是那位二少爺太過彬彬有禮了吧?甚至對自己這個下人都客氣的不得了……

    和那兩位好看的小公子說起話來,更是好脾氣的很。

    「嗯。」傅青川微微怔了下,卻又旋即瞭然:怪不得這傅家二少會幫自己說話,原來,竟是阿遜的手下嗎?

    早覺得阿遜也好,雲兒也罷,通身的氣度都不似尋常百姓人家,只是那傅成文不是萱草商號的管事嗎,難道說……忽然想到,若是阿遜和雲兒俱非常人,那害死二哥二嫂的人身份怕是——

    雖然霽雲語焉不詳,傅青川心裡卻早已認定,二哥二嫂怕是被奸人所害。以二哥之純孝,若有了意中人,怎麼會不帶回家中,由大哥主持完婚?

    而且,哪裡就有那麼巧,二哥二嫂竟是同時不治而亡?

    傅青川閉了閉眼睛,明白以雲兒對大哥的維護,目前而言,對方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雲兒如此用心良苦,自己也著實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只是若讓自己知道……

    握緊拳頭,半晌又鬆開。想了想又囑咐阿旺道:「以後不必把雲兒的事再單獨向我稟告。你只要記得,雲兒也是我們傅家的少爺,是你的主子便可。」

    「是。」阿旺開開心心的應了,那麼漂亮的小少爺,自己也很喜歡呢!

    兩人剛離開,旁邊的柏樹叢後忽然閃出另一個單薄的人影來,不是傅青軒又是哪個?

    只是傅青軒臉上卻有著不正常的潮紅,手裡一枚柏樹葉子早被扯成一縷一縷的,足見主人此時憤恨之深:

    「傅青川,為何一個不相干的人,你都願意認作兄弟,我才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哪一個,我才是啊……」

    傅青軒伏在樹上重重的悶咳起來,半晌才勉強直起身來,踉踉蹌蹌的往府中而去。

    剛一進府門,就有小廝進來,說是老夫人有請。

    傅青軒換了件衣衫,稍事休息,便去給葉氏請安。

    「軒兒,這一大早的,你跑去哪兒了?」看到傅青軒,葉氏又氣又急,甚至完全沒注意道傅青軒比起往日來,更加沒有血色的面容。

    「這傅府是我的,我才是傅家老夫人,你才是傅家公子,我不許他們奪走這些,絕不許——」葉氏死死抓著傅青軒的右手,言辭急切,甚至完全沒注意道,自己尖利的指甲在傅青軒手背上留下一道赫然的血痕。

    傅青軒神情疲憊:「娘,做傅府老夫人就這般好——」

    話音未落,就被葉氏狠狠的一推:

    「逆子!娘含辛茹苦養了你這麼久,你就是這麼孝敬娘的?早知道你這般沒用,娘就不該生下你!」

    傅青軒猛一踉蹌,頭「通」的一聲撞在門框上,後腰處更是被狠狠的硌了一下。

    傅青軒神情疲憊而茫然,卻還是溫順的點點頭:

    「好,娘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才是娘的好兒子。」葉氏滿意的笑了,那和藹的表情,彷彿方才凶神惡煞的那個根本不是她一般,瞄了眼傅青軒,剛要好言撫慰幾句,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侯勝,正快步而來。

    「三少爺,你快去族長家一趟吧——」侯勝面色惶急,顧不得和傅青軒見禮就急急道。

    「怎麼了?」侯勝一向老成,這般惶急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不止傅青軒,便是葉氏也嚇了一跳。

    「出大事了!」侯勝臉色陰沉。不得不說傅青軒也是個商業奇才,短短一年間,就將傅家產業擴大了一半不止。只是在傅家橋而言,傅家算是家大業大了,可相比起在安東根深蒂固的雲家和雖是後起之秀卻隱然凌駕於雲家之上的萱草商號,傅家實在算不了什麼。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雲家庶女卻會配於傅家嫡子為妻的原因所在。

    傅家的商業王國一半依附於傅家,還有一半卻是依附於萱草商號。或者應該說,近年來傅家最賺錢的對外貿易,完全是萱草商號給帶來的。

    侯勝本就因為傅青川的事煩擾不已,這邊剛安排人去雲家讓他們想法阻止傅青川參加秋闈,那邊就得到消息,說是自家剛收購的搭乘萱草商號大船的瓷器不知為何被退了回來!

    侯勝簡直不敢想像若是這批瓷器運不出去,會發生什麼!

    「這怎麼好?」葉氏也慌了手腳,自己好不容易成了人上人,再也不要被打回原形。

    傅青軒站起身子:「勝叔放心,我這就去族長家找二少爺打探一番。」

    「好,你快去,快去。」葉氏忙擺了擺手,神情煩亂,「怎麼就這麼多煩心事呢,先是傅青軒那個該死的,現在又是商號裡——」

    傅青軒快步走出,正碰上小丫鬟端了早點過來:

    「少爺,您的早膳——」

    「端回去吧。」傅青軒擺擺手,急急的往傅元陽家而去。哪知趕到族長家,卻是吃了個閉門羹,門口的小廝說是二少爺一早就回去了。

    傅青軒愣了片刻,轉過身來,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一段兒,頭忽然一陣暈眩,朦朧中眼前似是有人影晃動,忙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哪知那人影一晃,傅青軒咚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三哥——」耳旁似乎響起一個脆脆的孩子聲音,然後傅青軒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餓的?」霽雲神情驚奇至極,瞧著一副老神神在在模樣的謝彌遜,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這人還真是守財奴,把三哥的家業全都搶走了,還把自己餓成這般模樣。對了,三哥,你說他跑來我們這兒做什麼?若不是,哼!」

    霽雲厭惡的瞧了一眼滾得一身泥的傅青軒——明明生的足可和大哥相媲美的俊顏,卻為何偏是這麼毒辣的心腸。想著,抬腳就踹了過去。

    傅青軒吃痛,眼睛終於緩緩張開,看到上方幾張臉孔——明顯對自己厭惡至極的小男孩,俊美至極卻是神情冷然的男子,還有滿臉倦容一眼也不肯瞧自己的傅青川……

    傅青軒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彈掉青袍下的灰塵,掃了一眼傅青川:

    「青川,不要再在這裡無謂的糾纏,帶上二哥,離開這兒——」

    傅青川冷冷的瞧了一眼傅青軒,只覺再多看這人一眼,自己的殺意便多一分。終於霍然轉身,大踏步往茅屋中而去:

    「滾,別髒了我的地方!」

    霽雲也哼了聲,和謝彌遜相攜離開:

    「以後再暈的話麻煩滾遠些!也就我三哥,竟然這時候還會可憐你這麼個無恥的傢伙!」

    「青川,離開這兒,聽我的話,離開這兒——」傅青軒卻仍是不罷休,又上前幾步道,被謝彌遜提起劍柄狠狠的朝腹部搗了下,傅青軒疼的抱住小腹就蹲了下去,卻是半天沒直起身來。

    「不哭,你吃——」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傅青軒抬頭,卻是慧娘,正憐憫的瞧著自己。

    「大嫂——」傅青軒抬頭怔怔的瞧著慧娘,一下紅了眼圈兒。

    「大嫂怎麼跑出來了?」霽雲正好瞧見,看傅青軒不知說了句什麼,慧娘靦腆的笑了下,忙回身往回跑,一把拉住慧娘,「娘——」

    聽霽雲喊娘,慧娘果然馬上轉開了眼,乖乖的跟著霽雲離開了。

    「娘,他是壞人,娘以後別理他,不然阿珩就生氣了——」霽雲邊走,邊對慧娘諄諄教誨。

    聽霽雲說生氣了,慧娘就有些著慌,一副想要哭的樣子:「阿珩——」

    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小心的捏住霽雲的衣領,乞求道:

    「別氣,照顧好阿珩,阿玥——」

    「好,只要娘不理他,阿珩就——」霽雲順著慧娘的話道,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慧娘眼裡,自己不就是阿珩嗎,還怎麼照顧好阿珩阿玥的?忽然想到方才傅青軒的表情……

    霽雲激動的渾身都有些發抖,整理了下思路試探著問道:「娘的意思是,方纔那個人講,要照顧好阿珩阿玥嗎?」

    慧娘的笑容更大了,討好的連連點頭:「不是,壞人,阿珩不氣——」

    同一時間,傅家商號。

    「你說除了傅成文到過那茅舍外,便是少爺也去了那裡?」

    得到消息的侯勝頓時心煩意亂,傅成文不是萱草商號的人嗎,去傅青川的住處做什麼?是和萱草商號的人有關?還是傅元陽那老狐狸真的改變主意了?

    「怕什麼?」原本跟在侯勝旁邊的彪形大漢這會兒卻是穩穩當當的坐在下首的太師椅上,「就少爺那個病秧子,能成什麼事?至於說傅青川,即便有萱草商號做後盾又能怎樣——」

    不就是一個商號嗎,還能逆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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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8:06 |只看該作者
第044章:萱草商號(二)

    距秋闈大比還有十天時,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傅家橋傳開:

    前幾天大鬧傅家橋,並揚言要奪取大比前三的傅青川被取消了生員資格。

    「我就說嘛,一個浪蕩公子哥罷了,不過祖上庇佑,才中了秀才,還想在大比中出類拔萃,做夢吧!」

    「就是,那般德行有虧的人,要是真被取中了,老天才是沒長眼睛呢!」

    自然,也有人質疑消息的真假,當即就被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這可是我一個在郡守府當差的表哥親耳聽說的,聽說啊,」

    神秘兮兮的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

    「這裡面,可有雲家的首尾——」

    此話一出,再沒有人有半點疑惑:

    那雲家可算是安東真正的豪門大戶,有雲家出馬,十個傅青川也不是對手。

    傅成文恰好剛回家——近日因為大當家安坐傅家橋,傅成文得空便會趕過來,一是看大當家日常用度可還合用,二是怕自己爹不曉事,得罪了貴人。

    聽說這個消息,頓時唬了一跳,忙起身就要出門,正碰見拄了枴杖進房間的傅元陽。

    「爹。」傅成文忙請安。

    「文兒這是要去哪裡?」傅元陽慢吞吞的坐到太師椅上道。

    傅成文躊躇了下——大當家來了傅家橋的事,沒有大當家的允許,自己並不敢告知家人:「兒子有事要出去一趟,爹有什麼吩咐?」

    「你想去找傅青川吧?」傅元陽卻是一眼看穿了兒子的心思,冷笑道。

    「爹——」傅成文一驚,莫不是爹知道了什麼?

    「少爺,」守門的小廝忽然急匆匆跑進來,看見傅元陽也在,忙行了個禮道,「老爺。門外有人拿了書信給少爺,說是請少爺速去西郊茅舍。」

    「把信給我。」傅成文忙接過書信,看完之後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傅青川吐血昏迷,有性命之憂,速請名醫。

    落款正是「萱草」兩個字。

    傅成文嚇了一跳,忙忙起身就要往外走:

    「爹,兒子還有事,暫時必須離開,等孩兒回來,再跟爹爹細說。」

    哪知傅元陽卻並不答言,反而對小廝厲聲道:「攔住他!」

    當即有幾個強壯的家奴圍了過來,攔住了傅成文的去路。又取走傅成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傅元陽。

    傅成文腦門上頓時沁出了汗珠:大當家的不惜暴露自己身份,召喚自己,情形肯定是萬分危急!看傅元陽已經看完信件,忙壓低聲音沖傅元陽道:

    「爹,信您也看了,實在是我們商號的大當家到了,兒子必須——」

    「糊塗!」傅元陽怒聲道,「平時看你一副精明的樣子,怎麼遇事這般不知輕重!」

    傅青川的事,明顯就是雲家和傅青軒聯手所為,既然能說動官府出面,明顯雲家已經打通了上面的關節——

    聽說雲家退了傅青川這門親事後,給那個女兒找的夫君可是當今太子殿下的小舅子。

    自古民不和官鬥,更何況人家那麼大的來頭!

    萱草商號又怎樣?不過是操賤役的商人罷了!區區一個大當家,怕是塞牙縫也不夠!

    看來風向又要變了,別說安東,便是江南,從今後又是雲家的天下了!

    雖然以後少不得要受雲家的拿捏,但受些窩囊氣,好歹也比沒了小命強!

    「爹,您不能這樣,您不是教孩兒說做人要知恩圖報嗎!」被強行押到房間裡的傅成文隔著窗戶喊道——大當家可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不然,自己現在不定還在那裡浪蕩呢!

    傅元陽卻絲毫不為所動:自己是一族之長,更要考慮的是整個家族的利益!

    「你在房間裡稍安勿躁便好,我會讓人去延請名醫。」

    說完再不理傅成文,只管往外而去。

    很快城裡有名的老大夫便被送到了那處簡陋的茅舍中,可惜連去了四五個,都是搖著頭歎息而出:

    傅青川已經病入膏肓,便是神仙出現也無力回天!

    「真的?」葉氏聽聞這個消息,高興的什麼似的,忙命人擺上香案,焚香禱告,謝菩薩保佑。

    「只是,還是有些麻煩。」侯勝頓了頓,瞧了眼臉色蒼白,強撐著坐在椅子上的傅青軒。

    「怎麼?」葉氏頓時一愣。

    侯勝歎了一口氣:「就是那兩個小崽子——」

    怪不得自家和萱草商號的生意會終止,卻原來傅青川身邊的那俊美公子竟是萱草商號的重要人物!而且那人已然揚言,傅家對其有大恩,即便傅青川不治,他們也必將傾盡財力尋找失蹤的兩位小少爺!

    若真被他們找到傅珩傅玥的行蹤,以萱草商號財力之巨,怕是他們根本就無法抵禦!

    「老夫人。」早就不耐煩的魁梧大漢插口道,「侯林以為,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

    本來當初,自己就想讓手下兄弟做掉這兩個小兔崽子,都是傅青軒這個病秧子,說什麼留下這兩個小崽子,要是傅家兄弟回來,必可有大用。現在倒好,大用沒見著,整個的一個大累贅罷了!

    傅青軒臉色更白,手狠狠的握了一下,卻是沒說一句話。

    葉氏卻是連連點頭:「還是侯林想的周到,就按你說的做。」

    侯林滿意的笑了:

    「好,老夫人果然殺伐決斷,侯林忙完商號事務,就馬上安排。」

    說完也不理傅青軒,只沖侯勝點點頭:

    「爹,你們等我的好消息。」

    侯勝面上似有些不忍之色,看到葉氏殷切的神情,又把頭扭到了一邊。

    侯林剛離開,傅青軒也站了起來,說要去安東檢查貨物,也離開了傅宅。

    侯林回到商號中不久,便有人匆匆進來,伏在侯林耳旁低聲說了句什麼。

    侯林冷笑一聲,轉頭對著隨後趕來的侯勝道:「爹,我早說過傅青軒是個不成事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侯勝怔了片刻,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半晌才黯然道:「傅家人,唉!」

    當初老爺也是這般性子。所以自己才會儘管和翠蓮恩愛情濃,卻是無論翠蓮如何央求,都不願在老爺活著時背叛他。本想著傅家三位公子都沒了,自己就幫著翠蓮得了產業也算回報她一生的情意了,卻哪裡料到到頭來手上還得染上傅家人的血。

    「處置了那萱草商號的人便罷了,切不可傷了青軒。」

    侯林眼睛閃了閃:「我曉得,爹您放心就是。」

    說著起身扶了侯勝去了後堂。

    傅青軒騎了馬,快馬加鞭往槐山而去。因為速度太快了,傅青軒幾度差點兒被馬顛下來。一路疾奔,終於在將近正午時分,來到了槐山的野林坡。

    傅青軒下馬歇息片刻,整了下衣襟,又洗了把臉,這才往坡上而去,剛走了幾步,前面忽然轉出幾個手拿砍刀的山賊來:

    「站住——」

    傅青軒忙從懷裡掏出令牌遞過去:

    「是我,傅府的傅青軒,侯林大哥讓我來的。」

    那些人也看清了傅青軒的模樣,那小頭目正好認得傅青軒,一擺手,瞧著傅青軒清雋無匹的容顏,不由嚥了口口水:

    「原來是傅公子啊,怎麼,又來瞧那兩個小崽子?」

    心裡暗暗嘀咕,這小子也不知怎麼長的,竟是比娘們兒還好看,奶奶的,真想抱到懷裡親幾口!

    忙讓其他手下接過背在傅青軒身上的美味酒菜。自己則伸出肥厚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傅青軒修長的手掌:

    「走吧,傅公子,老劉送您上去。」

    傅青軒強忍住內心的不適,任賊人半拖半拉的往山上而去。

    只是那賊人怎麼也沒想到的是,一向高傲的傅公子今日裡竟是隨和的緊,傍晚時分,竟和大家一起開懷暢飲開來,眼看著那素來清冷的美人兒腮燃桃花,明媚異常,這下不止那小頭目,便是所有參宴的賊人都大張著嘴巴,看的直流口水。

    終於,做二把交椅的何奎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傅青軒就做了個嘴兒,借酒裝瘋道:

    「公子和俺困一覺吧,就是讓俺何奎死了也甘心了——」

    哪知傅青軒也彷彿喝醉了,竟是就勢歪倒在何奎懷裡。

    何奎大喜過望,俯身抱起傅青軒就踉踉蹌蹌的往後面而去。

    被謝彌遜抱著藏在橫樑上的霽雲簡直目瞪口呆:

    傅青軒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送出去了?

    念在他也是想救兩個孩子,這次就算了。

    霽雲捏了下謝彌遜的掌心,謝彌遜忙低下頭來。

    霽雲湊過去,伏在謝彌遜耳旁低聲道:

    「咱們,去瞧瞧。」

    霽雲的聲音很輕,說話時撲出的溫熱氣息令得謝彌遜嫩白的耳垂登時變成了粉紅色。謝彌遜臉和灌了血一般,只覺耳旁一陣轟鳴,竟是傻在了那裡。

    看謝彌遜半天沒反應,霽雲忙又推了一下:

    「阿遜——」

    再不快些的話,傅青軒說不定都被人吃干抹淨了!

    謝彌遜終於回過神來,身子一歪,差點兒從簷上摔下來。好在下面的人仍是喝得熱鬧,倒沒有人注意到上面的異常。

    謝彌遜抱緊霽雲朝著何奎和傅青軒離開的方向急追而去。

    到了房間外,兩人並未貿然進房間。謝彌遜四處觀望了一番,確定附近沒人,才在食指上吐了口唾沫,輕輕捅破窗戶紙——兩人臉同時一紅:

    床上被褥散亂,何奎高大的身子正死死的壓著下面瘦削的身軀,一隻手胡亂的撕扯著傅青軒的袍子,另一隻手在傅青軒身上不停揉搓,嘴裡還「心肝呀,寶貝呀,疼死我了——」

    謝彌遜反應很快,一把把霽雲的頭摁在懷裡,拿劍輕輕撥開門閂,搶步而入。

    同一時刻,床上的何奎突然一聲悶哼。

    謝彌遜一怔,傅青軒已經推開何奎笨重的身體,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被撕爛的袍子裡,兩粒粉色的茱萸已是被啃咬的紅腫不堪。完好的衣服上卻是暈染上大片鮮血……

    傅青軒似是也沒有料到會突然看見謝彌遜兩個,也愣在了那裡。

    霽雲恰好此時探出頭來,謝彌遜一邊麻利的再次把目瞪口呆的霽雲摁在懷裡,一邊抬手揮下床兩側的帳子。

    片刻後,傅青軒終於爬下床,手裡還抓了一串鑰匙。

    看清兩人是誰,傅青軒臉色更加蒼白,卻抿緊了嘴唇,並不說話。

    謝彌遜又探頭往帳子裡瞧了下,也是一驚,何奎心窩處一個碗大的窟窿——

    真想不出,那麼一個纖秀如女子的男人,竟也如此心狠手辣。

    傅青軒也不理兩人,只管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走起路來,兩條腿卻明顯有些異常。

    霽雲愣了片刻,恍然想到傅青軒趕來時,快馬揚鞭,這模樣,八成是大腿裡的肉磨破了。

    當下也不點明,只輕輕叫了聲:

    「十一——」

    一個鬼魅般的人影登時躍下,一把抱起傅青軒。

    傅青軒登時驚怒交集,低斥道:

    「你做什麼?滾開!」

    霽雲頓時無語:這人有毛病吧?方才瞧著那般滿不在乎,這會兒又——

    呀,不對!這傅青軒方才定然是第一次那般被人輕薄,這會兒反應才這麼大吧?

    忙放緩了口氣輕聲道:

    「公子勿怪。那是雲兒的人,救人要緊,若有冒犯,還請恕罪。」

    「你的人和我什麼相干?」傅青軒卻是並不領情,一把推開十一,執意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我並不是你三哥,需要你這般維護!」

    啊?霽雲愣了一下,這話怎麼說的?若是不知道兩人敵對的關係,一定會認為這人在吃醋!

    看傅青軒堅持,霽雲無法,揮手讓十一退下。

    好在傅青軒雖步履艱難,走的倒不慢,不過片刻,便領著二人到了一個黑暗的囚室旁。

    霽雲忙從懷裡拿出顆夜明珠來,傅青軒見狀也驚了一下:果然不愧豪富的萱草商號,竟然隨便出手,便是這般大顆的夜明珠!

    當下定了定神,一把把的在鎖上試著,終於,啪嗒一聲,打開了囚室。

    霽雲忙舉高手裡的夜明珠,黑暗裡,正瞧見兩個骨肉如柴的孩子,正瑟縮在角落裡。

    「阿珩,阿玥——」霽雲眼睛頓時紅了,方才對傅青軒僅有的一點兒同情又瞬時煙消雲散,狠狠的推開傅青軒,「讓開——」

    傅青軒被推的「通」的一下就撞在了牆上,卻是紅著眼圈沒說一句話。

    霽雲也不理傅青軒,看十一十二已經抱起兩個孩子,剛要招呼謝彌遜離開,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本是黑沉沉的牢房四周好一下亮如白晝:

    「萱草商號的大當家是吧?真是稀客啊,既然來了,幹嘛這麼急著走啊?」

    眾人回頭,那獰笑著一步步逼近的彪形大漢,不是侯林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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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8:28 |只看該作者
第045章:萱草商號(三)

    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幾人,侯林輕蔑的眼神之外更多的是得意——這樣一鍋燴了,省的再有什麼後患。

    「侯林,你——」意識到侯林的想法,傅青軒臉色頓時難看之極,張開雙臂護在抱著孩子的十一十二身前,喘著氣道,「他們還小,你莫要——」

    「傅青軒,怪不得你娘罵你沒出息!」侯林冷冷的瞧著傅青軒,表情猙獰,「本來念在你引來了這幾條大魚,我爹又一再替你說情,我還想著不和你計較了,沒想到你竟敢殺了我的兄弟!」

    聽侯林如此說,他身後的賊人頓時鼓噪開來:「做了這小子,給二哥報仇!」

    那引領著傅青軒上山的小頭目卻是咬牙切齒道:「不能這麼便宜了他!二哥不是到死都想嘗嘗這小子的滋味兒嗎,咱們不能讓二哥帶著遺憾走!」

    當即就有人轟然響應:「那是自然!咱們就在二哥的身前干死他,然後再讓他給二哥陪葬!」

    「好!」

    ……

    霽雲聽得瞠目結舌,這些人難道真當自己等人是死人不成,竟是如此肆無忌憚?瞧他們看著傅青軒時眼裡的綠光!

    「好!」侯林一揮手,那些賊人終於安靜了下來,轉過頭來瞧著仍然黑巾蒙面的霽雲幾個陰笑道,「這幾位應該就是萱草商號的重要人物了,怎麼,這個時候了遮遮掩掩有用嗎?還不爬過來受死!」

    「快爬過來舔爺的腳趾頭,爺說不定善心大發,讓你們死的舒服些!」那些賊人手持武器就圍了上來,個個模樣輕鬆無比,一副手到擒來的模樣:「還萱草商號大管事!我呸,什麼小娘養的!」

    「一幫子蠢材!」霽雲歎了口氣,緩聲道,「十一、十二。」

    當即有賊人大笑出聲:「這小崽子明顯是嚇傻了吧?竟然還數數——」

    話音未落,只覺脖子一涼,一個鬼魅般的聲音隨即在耳旁響起:

    「敢笑話我主子——」

    直到重重的砸在地上,那人都不敢相信,方纔那人竟然衝過重圍,把自己一見割喉後又全身而退!

    同一時間,十二的劍下也有幾個人倒下,被殺的眾人無一不是一劍斃命。

    霽雲一把拉過仍然呆愣愣僵立在外圍的傅青軒,謝彌遜則是輕鬆的一劍削去一個想要靠近霽雲的賊人頭顱,那頭顱骨圇圇飛出去,一直滾到了侯林的腳下。

    看到身前雙眼外凸死不瞑目的兄弟,侯林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短短片刻,自己手裡的兄弟就交代了數個之多!瞧著霽雲等人又驚又怒:

    「好,好,好一個萱草商號!」

    怪不得這間商號可以在短時間崛起,原來手下竟有這麼多棘手的人物嗎!

    只是那又如何?這裡可是槐山,自己的地盤!眼中一寒,忽然指著人群中的霽雲阿遜等人道:

    「擒賊先擒王,先殺了他們再說!」

    侯林算盤打得精得很——很明顯,那兩個武功高強的奴才護著的,定是萱草商號的首腦。只是兩個奴才太過厲害,說不定先攻擊他們的主子,那兩個奴才投鼠忌器之下先慌了手腳,一旦他們自己亂了陣腳,再對付他們必定就容易得多!

    自然,方才阿遜一劍剁掉了顆人頭的樣子他也是瞧見了的,只是侯林早已經認出,阿遜其實就是那日跟在傅青川身後的貴公子罷了,也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又能厲害到哪裡去?

    至於那被殺的兄弟自然也就被侯林自動自發的歸到了倒霉蛋一類——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給一劍削掉了腦袋,那不叫倒霉叫什麼?

    只是奇怪的是那兩個侍衛好像沒長眼睛一般,根本理都沒理那些朝霽雲等人衝過去的山賊,仍然猛虎出山一樣朝著侯林等人撲過來。倒是傅青軒臉色一變,忙用力推了下謝彌遜:

    「不用管我,快帶阿珩阿玥走——」說著抖抖索索的從地上拾起把刀就想衝出去拚命。

    霽雲不由扶額:大哥,您自己站都站不穩,這樣衝出去,不是明擺著送死嗎?忙死死拉住傅青軒衣角:

    「別動——」

    看霽雲接二連三攔著自己,傅青軒也很是惱火,怒聲道:「你這孩子,怎麼這般胡攪蠻纏!讓你快走就走,囉嗦什——」

    一句話未完,臉上忽然一熱,傅青軒順手一抹,還想要罵醒旁邊疑似嚇傻的一大一小,卻在看清自己手背上沾的東西是什麼後徹底僵在了那裡,半晌,終於摀住肚子乾嘔起來:

    任何人看到自己手背上忽然多出的熱乎乎的人眼珠子,都會受不了吧?

    一直在後面指揮的侯林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抬眼看過來,好險沒暈過去:

    自己要殺的那幾個人還是好好的站在那兒,倒是他們周圍一片殘肢斷臂……

    「老大——」手忽然被人拽住,侯林低頭,卻是一個兄弟,正捂著被開膛破肚後不斷流出的腸子,「那人是,魔鬼——好,痛,殺了我吧——」

    侯林這時才明白,為什麼那兩個護衛根本就不管他們的主子:原來那個貴公子根本就是比他們還要厲害的存在!不,那不是貴公子,那是嗜血修羅!

    「後退,快,後退——」侯林嘶聲道。

    其他賊匪也意識到不妙,以對方武功之高,自己這些人撲過去,無疑等於羊入虎口。馬上潮水一般往後退去,畢竟他們更熟悉山上的環境,雖然片刻之間又在地上留下十多具屍首,卻還是很快退到了安全地帶。

    侯林臉色鐵青,縱橫安東這些年,還是第一次這般損失慘重!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準備弓箭!既然你們這麼不識抬舉,那就等著變成馬蜂窩吧!」

    侯林此話一出,圍牆上便出現了一排弓箭手,箭尖正對著霽雲幾個。

    哪知被圍在中間毫無任何障礙物可以蔽身的幾人卻是毫無慌張的模樣,謝彌遜甚至慢悠悠的扯下蒙臉的黑巾漫不經心的擦拭著寶劍,那俊美如斯的容顏襯著四周的血海屍身,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那個一心想要睡了傅青軒的小頭目最先受不住,兩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

    侯林臉色一寒,手猛地揚起:

    「射——」

    「噗噗」一陣利箭入肉的聲音傳來,可卻沒見箭雨飛來,被圍在中間的霽雲等人自然仍舊毫髮無損。

    「怎麼回事?」侯林大怒,忙回頭去瞧,卻一下驚得目瞪口呆——自己手下那些弓箭手,都歪倒在一邊,每人胸口處都有一隻利箭慣胸而出,而方纔那些弓箭手的位置,卻是另外一些一模一樣的黑衣人,每人手裡一張硬弓,森冷的箭尖,正指著他們這百十號人。

    阿遜看都沒看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的侯林等人,把劍插回鞘中對著面前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多出的黑衣人道:「阿律,慢了些。」

    黑衣人咧了咧嘴角,神情明顯有些鬱悶。卻還是行禮後靠近謝彌遜和霽雲,小聲稟報著什麼。只有那不時投射過來的眼神讓侯林頭皮發麻。

    「你們絕不是什麼生意人!」看著那行動整齊劃一的一隊黑衣人,侯林終於意識到不妙——這般矯健的身手,這般凜冽的氣勢,哪裡會是區區一個商號會有的,分明是一隻久經沙場的勁旅!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老大,難道他們,是官府的人?」這次不止是侯林,便是他身後那些賊人也都慌了手腳。

    「拿下他們。」霽雲淡然開口,「特別是那個侯林。」

    傅府大宅祠堂中。

    葉氏一身盛裝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供桌上排列整齊的傅家祖上靈位,最後定在傅成峰的牌位上,臉上表情說不清楚是喜悅還是悲傷:

    傅青川應該已經死了吧?侯林已經趕回槐山,說是要親手結果那兩個小崽子的性命……

    終究,這世上你不過只有青軒一個兒子罷了,我也才是真正的傅府老夫人,誰都無法撼動!

    「傅成峰,當初你棄我如敝屣,可曾想過你的兒孫會遭此報應?」

    「是嗎?自古不都是惡人遭報應嗎?俗語有云,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葉氏,你不覺得高興的太早了嗎?」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朗笑,然後祠堂厚重的大門一下被人推開,那過於燦爛的陽光使得葉氏下意識就摀住了眼睛,再張開手時,卻是一呆:

    那被綁著推進院子裡的怎麼是,侯林?

    侯林兩條腿都被卸掉了,便是胳膊也僅剩下一隻罷了,可見此前搏殺之慘烈,再看看那眼含煞氣逼視著自己的謝彌遜和霽雲,葉氏旋即明白,事情怕是敗露了——竟果然讓他們找到了那兩個小兔崽子的下落!

    眼睛突然落到一旁失魂落魄般垂手而立的傅青軒身上,瞬時明白過來,忽然撲過去,瘋了一般掐著傅青軒的脖子道:

    「畜生,是不是你,引了他們去?是不是,是不是……」

    傅青軒垂著兩手,緩緩閉上眼睛,卻是一動不動,直到身子慢慢軟倒在地上。

    「喂,你這個瘋婆子,他可是你兒子——」看傅青軒臉色逐漸青紫的樣子,再不阻止,怕是真會被葉氏給掐死,霽雲忙一推十一,十一雖有些不願,還是上前反剪了葉氏,霽雲忙扶住軟倒下來的傅青軒,哪知卻被狠狠的推開:

    「不要,你管——」

    說著跌跌撞撞的就奔葉氏而去,卻被葉氏狠狠的朝臉上抓了一下,玉一般的臉頰上,登時留下幾道瘆人的血痕:

    「孽子!我只恨自己瞎了眼,沒有在你出生時便溺死你!」

    十一忙要把葉氏推開,哪知傅青軒卻紅著眼睛死死的抱住葉氏不放!

    霽雲皺眉,剛要開口,門忽然再次被狠狠的踹開,謝彌遜剛要呵斥,卻在看清來人時,愣了一下——

    卻是侯勝正推了被五花大綁的傅青川而來。

    「侯勝你大膽!」霽雲再顧不得傅青軒,一下站直了身子,「快放了我三哥!」

    侯勝一眼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侯林和被十一鉗制著的葉氏,神情頓時更加瘋狂,放在傅青川脖子上的手猛一用力,便有鮮血順著鋒利的刀刃汩汩流出:

    「想讓我放了他?好,那就放了林兒和翠蓮,不然,你們就等著給傅青川收屍!」

    霽雲頓時有些著慌,卻被謝彌遜箍在身邊一動不能動:

    「想保你兒子的命,就拿穩手裡的刀,否則——」

    阿遜說著,忽然抬腳狠狠的往侯林殘存的右臂上碾壓,一陣骨頭的碎裂聲傳來,本是昏迷的侯林瞬時清醒,看到神情冷酷的阿遜,神情頓時驚恐至極:

    「魔,魔鬼,魔鬼——」

    一回頭,恰好瞧見侯勝,匍匐著就向侯勝爬去:

    「爹,救我,爹,救救孩兒——」

    侯勝猛一哆嗦,拿刀的手頓時一軟,青川順勢側身,一把奪過那把鋒利的尖刀反手一推就送進了侯勝的心窩!

    「勝哥——」瞧著侯勝的身體慢慢軟倒在地,葉氏掙脫十一的手,瘋一樣的朝著侯勝撲了過來。

    侯勝愣了愣,怔怔的瞧著連滾帶爬撲在自己身上的葉氏,終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啊——」葉氏抱著侯勝的屍身,彷彿傻了一般——

    為什麼現在才明白,什麼金銀珠寶,什麼老夫人的名頭,都不如那個愛自己、護自己的人活著重要啊!

    傅成峰,為什麼當初,我要認識你,不然,我也一定可以和勝哥快活一生吧?

    「三哥——」霽雲也跑了過來,看傅青川頸邊,鮮血還在汩汩往外流,頓時心痛至極,慌忙踮起腳,想要幫青川包紮傷口。哪想到本是坐在地上的葉氏忽然拔出侯勝胸口的匕首,朝著傅青川就撲了過來:

    「是你,你殺了勝哥,我要殺了你——」

    正好奔過來的傅青軒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身就撲到傅青川身上,隨著「噗」的一聲鈍響,葉氏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的刀深深沒入兒子的後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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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8:52 |只看該作者
第046章:身份顯赫

    葉氏慢慢張開染滿兒子鮮血的雙手,眼睛僵硬的慢慢下移,最後定在傅青軒軟倒的身體上,忽然淒厲的慘叫一聲,便奪門而出。

    「你——」傅青軒霍然回身,正正接住滿身是血的傅青軒。

    傅青軒瞧著青川的眼裡寫滿了乞求:

    「青川,放過,放過我娘,好不好……」

    顧不得搭理淒厲的喊著越跑越遠的葉氏,青川死死托住傅青軒瘦弱的身體,只覺眼睛慢慢發熱:

    「你怎麼這般傻,她不配做你的娘——不是她,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般……」

    如此虛弱而眼含乞求的傅青軒,漸漸和那個九歲時才被二哥偷偷帶出院子的靦腆美麗男孩重疊在一起——

    正是六月榴花紅,美麗男孩蒼白的臉頰上正正落了一瓣火紅欲燃的榴花,使得男孩的病弱之外更增了一份凡塵所沒有的淒美。

    二哥俯身捏了捏看呆了的自己的小鼻子,溫聲道:

    「這是你青軒哥哥,快喊人——」

    「青軒哥哥——」青川身體一晃,他們是兄弟啊,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淚再也止不住,重重落下,一滴滴砸在神智已經有些昏沉的傅青軒臉上。

    傅青軒的眼睛終於緩緩張開,那滿是死氣的鳳眼倏地溢滿了無限風情:

    「青川你,方纔,喊我什麼?」

    從懂事起,自己就和娘在一個四面都是高牆的院子裡生活。從來沒有人告訴自己,高牆外是什麼。

    直到有一天,娘把勝叔迎進屋子,把自己趕了出來,自己縮在牆角里,看著那完全陌生的世界,真是驚恐至極。也就是那一次,自己第一次見到了因為撿一隻風箏而跑的滿臉是汗卻仍好看的和畫裡人一般的二哥,傅青羽……

    當二哥把自己常年寒冰一般的小手焐在熱熱的掌心時,自己第一次明白了,原來這世上除了天上的太陽和從來都是冷若冰霜、遙不可及的娘親外,還有一種更加真實的溫暖,那就是兄弟!

    「你們竟然,動手殺人?」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吼,霽雲回頭,卻是傅元陽,正帶了一幫族人匆匆趕來。

    剛進門,就瞧見一身是血的傅青軒和明顯已經沒了氣息的侯勝,臉色頓時更加陰沉——

    方才葉氏忽然一身是血的從傅宅衝了出來,一頭扎進了滄河之中,到現在還沒打撈上來,現在這府裡竟又是這般模樣!

    阿遜身子一動,傅元陽嚇了一跳,忙厲聲道:

    「都別動,官府衙差很快就到——」

    阿遜抬眼瞧了傅元陽一眼,傅元陽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到了嘴邊的呵斥又生生嚥了回去,本是擋在前面的身子下意識的讓開,眼睜睜的瞧著阿遜上前一步伸手拔出傅元陽後心處的匕首,血雨頓時箭一般的射了出來。

    「你幹什麼?」傅青川大吃一驚,揮手就要去打阿遜,卻被霽雲抱住,「三哥莫慌,阿遜是在救人。」

    「救人?」傅元陽也反應過來,氣的鬍子都是抖的,「說什麼救人,這明明就是殺人!」

    又吩咐族人道:

    「把他們馬上綁了,衙差很快就來。」

    那些族人應了一聲,或拿鐵鏟,或拿頭,發一聲喊就想往裡沖。

    「喂,你們做什麼?」傅成文終於從家裡跑了出來,聽說父親帶著人去傅宅抓人了,嚇得魂兒都飛了。大吼一聲就擋在了門前,一面喝令族人快退下,一面苦著臉對謝彌遜和霽雲道:

    「大當家的,都是屬下辦事不利——」

    沒想到兒子這麼執迷不悟,傅元陽氣的鬍子都是抖的,「先把這個孽子抓了,再處置其他人!」

    「爹!」傅成文噗通一聲就跪倒,央求道,「您就聽兒一次,他真的是我們萱草商號大當家!」

    傅成文此言一出,不止眾鄉人,便是傅青川也大吃一驚:早想過阿遜和雲兒應該來歷不凡,可怎麼也沒想到,竟是萱草商號的當家人?!

    那個年紀輕輕的貴公子,會是萱草商號的掌舵者?開什麼玩笑!那些鄉人本來想笑,卻突然想到,怎麼忘了,二少爺可是萱草商號的管事,怎麼會連自己的當家人都認錯?

    對了,自家的東西還想托著二少爺賣給萱草商號呢……

    這樣想著,神情頓時就有些猶疑,雖是仍然舉著手中的武器,卻竟是不敢再往裡衝!

    「真是糊塗!」看到此情景,傅元陽氣得枴杖在地上搗的篤篤響,「他再是萱草商號的當家人又怎樣?不過一介卑賤商人罷了,還能大的過國法律條?」

    「什麼卑賤的商人?我家遜兒也是你這樣的庶民可以妄加評論的?」一個威嚴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傅家橋族人嚇了一跳,忙回頭去瞧,卻是一個身著紫色長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生著一副清的面容,長眉入鬢,鳳眼斜挑,唇下還有幾縷美髯,就是那樣靜靜的站著,卻是讓人止不住生出仰慕之意。

    那些族人嚇了一跳,不由慢慢移開身子,屋裡的情景頓時一目瞭然。

    倒是正為傅青軒縫合傷口的阿遜臉色忽然一白,頓時僵在了那裡。

    霽雲心忽然一沉,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中年男子正好瞧見阿遜的背影,臉上神情明顯激動無比,不自主上前一步:

    「你是,遜兒,你是遜兒,對不對?」

    緊跟在男子身後的謝蘅臉色頓時很是難看——明明自己才是爹的親生兒子,為什麼爹的眼裡從來都只有那個賤種?

    「美人兒——」一聲驚喜的叫聲同時傳來,卻是魏明亮,本來很是不滿爹爹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窮鄉僻壤,哪裡料到,竟有這般奇遇——那日被哥哥踹回府後,魏明亮又偷偷跑到街上找了很多次,卻再沒見到那美人兒的影子。

    這麼多日子以來,魏明亮真是輾轉反側,茶飯不思,做夢都想再見一見那個美人兒!沒想到這會兒,竟突然見到了自己心心唸唸想著的人,頓時就有些忘乎所以,再瞧瞧那些虎視眈眈圍著房間的傅家橋人,忽然明白——

    怪道自己找不著人,原來美人兒是被困到這裡了。

    忽然奪了把刀就衝了進去,伸開胳膊護住謝彌遜:

    「美人兒,別怕,有小爺在,看他們那個敢張狂!」

    又衝那些族人一揮刀子,「敢和爺搶人,也不打聽打聽爺是誰!」

    一直小心翼翼在後面伺候的魏如海好險沒嚇暈過去,噗通一聲就跪倒在紫衣人面前:

    「公爺恕罪!」

    一邊對同樣渾身發抖的長子魏明成道:

    「還不快讓那個孽畜給公子賠罪!」

    魏明成不敢怠慢,穿過人群,上前就一腳踹到魏明亮,自己也順勢跪倒在阿遜身前:

    「公子恕罪,弟弟冒犯了公子,或殺或打,就交由公子處置!」

    「哥,你說什麼呢,什麼公子,這明明是我的——」魏明亮還在迷糊,一大早就被爹揪過來,說是要來尋謝家的公子,自己不是跟著來了嗎,可你們尋謝家的公子便罷,又礙著我美人兒什麼事?

    我的美人,我的美人——

    魏明亮眼睛忽然睜得溜圓,眨也不眨的瞧著謝彌遜:

    「你你你,你就是,就是我爹說的,謝公爺家的公子?」

    話音未落,被魏明成反手狠狠的一巴掌:

    「還胡說,還不快給公子磕頭認罪!」

    「嗚——」魏明成這一巴掌揍得著實狠了些,魏明亮只覺頭嗡的一下,頓時鼻血與眼淚齊飛,美人兒是謝家的人,那豈不是意味著,自己的美人兒真的飛了?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希望了!

    這樣一想頓時痛心至極,竟是趴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傅元陽冷眼瞧著這一切,不由暗暗冷笑,什麼謝家的公爺,這大楚被稱作公爺的謝家人也就上京謝家罷了,怎麼會來到傅家橋這樣的小地方來?

    自己可不信,謝家那樣富貴滿門的王侯之家,會允許家中後輩去操賤役!

    「喲呵,這裡面真熱鬧啊!」又是一陣大喇喇的笑聲傳來,傅元陽抬頭,頓時和看到了救星一般,卻是縣裡的差役到了。忙小跑著迎上去,很是恭敬的對為首的差官道:

    「官爺,你們可來了,屍首還在屋裡擺著呢,一個都沒跑!」

    那官差自來是威風慣了的,看這滿院子的人除了這個老頭外,竟是沒人搭理自己,頓時就有些氣悶,自顧自的就要朝中間的椅子上坐,卻被人一下拽住:

    「朱永,大人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朱永頓時有些著惱,一把推開拽著自己的人,拽出腰刀怒道:「你誰呀?敢在朱爺面前撒野——」

    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後,手一鬆,刀就掉了下來,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齊大人——」

    這不是郡守府的大捕頭齊勇嗎?怎麼在這裡?

    還有,齊勇說「大人在此」,齊勇的大人,那不就是郡守魏如海嗎?

    想通了其中的關係,朱永很是麻溜的就跪了下來。

    不片刻,縣令周元也聽到了消息,快馬加鞭的趕了來,連滾帶爬的跑到院裡,一眼就看見臉色鐵青的魏如海,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魏如海連連請罪。

    哪知魏如海卻是轉向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男子,聲音恭敬至極:

    「公爺,您看——」

    周元神情更加驚恐——做官的那個不是人精?本以為是郡守突然駕臨,怎麼還有一個公爺?愈發嚇得頭都不敢抬了。

    「周元是吧?」男子聲音溫和,「快起來吧。記得當日瓊林宴上,萬歲爺都曾對你的文章讚了一個『好』字,一晃眼,竟已是十年有餘了……」

    周元這才敢微微抬頭,看清男子容顏後,又激動的連磕了三個響頭,「周元見過公爺!」

    竟果然是跺跺腳朝堂都要晃幾下的謝府現任家主美髯公謝明揚!

    從周元連滾帶爬的來到院子就開始臉色不好的傅元陽終於受不住刺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完了!竟然真是接連出了三代皇后的上京謝家……

    謝明揚親自伸手攙起周元:

    「周大人免禮。既然人都齊了,老夫以為,不妨就在這裡設下公堂,把案子結了吧。」

    「是,是,單憑公爺做主。」周元邊擦汗邊連連應道。

    「如海也陪同審理吧。」

    謝明揚吩咐了一句,便撩起袍子拾階而上,其他人都懂事的恭送謝明揚,並沒有人跟上去。

    早有官差利索的上前拖了侯勝和侯林出來,十一也抱起傅青軒,十二扶著傅青川,慢慢走出祠堂,霽雲卻是重重的抱了一下始終低垂著頭的謝彌遜:

    「阿遜,我在外面等你,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阿遜用力抱了一下霽雲,啞聲道:

    「放心,我很快就去找你。」

    厚重的祠堂大門終於關上,謝明揚再也控制不住滿心的激動,伸手就想去拉阿遜,眼前卻劍光一閃。

    謝明揚低頭,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劍尖正抵著自己胸口。

    「別靠近我!」謝彌遜渾身上下都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遜兒——」謝明揚神情淒涼,「你就這麼,恨我?」

    「跟舅舅回去吧,你娘臨死時囑咐我,一定要撫養你長大成人,讓你娶妻生子,玉兒也及笄了,你們的婚事也該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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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太傅凱旋?

    「又在說笑嗎?」謝彌遜神情譏諷,「你們謝家的小姐,又豈是我這樣父不詳的低賤之人可以高攀得起的?」

    「遜兒,你渾說什麼?」謝明揚微微皺眉,「什麼低賤之人?即便不論才貌,單憑你是我謝明揚的甥兒這一條,這世上有幾人可以和你相比肩?再莫要如此輕賤自己!」

    瞧著謝彌遜,內心複雜無比。

    數年不見,遜兒出脫的更加豐神俊朗,更難得的是這份才氣。短短數年時間,竟是不靠任何一個,便創下了偌大的一份家業——自然,這些黃白之物,以謝家之豪富,是絲毫不放在眼裡的,但卻足以看得出阿遜之才華與心胸!

    果然不愧是,那家人之後……

    「你的甥兒?」謝明揚不提這一句還好,聽謝明揚如此說,謝彌遜的脊背繃得越來越直,手忽然按上劍柄。

    看著瞬間宛若鬼煞的謝彌遜,謝明揚只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覺後退一步:「遜兒,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哈哈哈……」謝彌遜忽然仰天大笑,只是明明是笑,聽在人耳中,卻是比哭還刺耳,「你真的是我的舅舅嗎,真的是嗎……」

    沒有人知道,曾經,自己對這個世間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多麼依戀、孺慕。雖然從小沒有爹娘,雖然背著人,即便是下人也敢任意欺凌自己,可自己也從未恨過、怨過,因為不論如何,自己還有舅父啊!舅父於自己,不但是爹、是娘,甚至是天,是自己活在世間最溫暖最幸福的支撐!

    可誰能料到,就是這樣一個自己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竟對自己懷有那般齷齪的念頭!若是自己當年沒有逃出謝府,怕是,早就被毀了吧?

    流浪在這個世界上這麼多年,自己更是想明白了很多,有哪個真心愛孩子的長輩,會任由孩子聲名狼藉而絲毫不加管教?即便是比自己還年幼的謝蘅,也曾因做事不合法度而被這位舅舅鞭笞,倒是自己,不管做什麼,謝明揚卻是從未責罰……

    自己當初真傻啊,竟是仗著這樣淺薄的愛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你們謝家盡自金玉滿堂,卻與我無半點干係。」阿遜瞧著謝明揚,神情冰冷,「稍後,我會讓人奉上十萬兩銀票,以酬答謝府收留十年的恩德。我和你就此別過,惟願,從今後和謝府再無半點干係!」

    說完,阿遜再不瞧謝明揚一眼,推開門,大踏步離開。

    看著阿遜決絕的背影,謝明揚神情逐漸變得冰冷——

    阿遜,你實在是太不乖了!你明知道,舅舅輔佐的是太子殿下,卻竟然還弄了這麼個萱草商號,暗地裡支持楚昭!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會勃然大怒,若不是萱草商號從中作梗,容文翰的大軍早就一敗塗地了,也不會給了楚昭可乘之機,使得太子殿下的地位如現在這般岌岌可危!

    太子若倒了,那謝家數百年的恩典也就到盡頭了!

    一干人看房門打開,忙都立起身形。謝蘅站在最前面,瞧著一前一後走出來的謝彌遜和父親,心中真是五味俱全。

    也就是謝彌遜,可以在父親面前如此放肆,卻是絲毫不會獲罪!

    什麼萱草商號,自己可不相信,會是那賤種憑自己能力得來的!

    說不定謝彌遜早就和爹聯繫上了,不然,若不是爹暗中支持,他會有那般如山一般的財富?聽說萱草商號現在可是有錢的緊……

    魏如海心裡卻是有些訝異,不是說主子最寵這表少爺嗎?現在看來,怕是大有出入。世上哪有人愛而不教之理?比如自己兩個兒子,長子是個聰慧的,自是要嚴加管教,以繼承自己衣缽,至於次子,眼見得是個不成器的,也只好任他活的快活些罷了,卻也不能放他這般放誕無禮!

    這謝彌遜竟是扔下主子一個人揚長而去,可見是如何驕縱而目中無人。可瞧著主子的神情,竟是沒有絲毫不悅的表示。這般態度,委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傅家的案子已是了結,匪首侯林已然抓捕在案,周元很快就得出一個父子勾結想要謀奪傅青川家財的結果,既然元兇已死,家財自然判歸傅青川傅青軒兄弟所有。

    聽到宣判結果,傅元陽再次昏倒過去,從此臥床不起,族長職責便交由長子傅成玉履行。

    「三哥、四哥,」和傅青川、傅青軒一塊兒安葬了傅青羽,眼看已是寒冬將至,霽雲便要和謝彌遜離開,「雲兒要走了,你們,保重。」

    「雲兒,」一直倚著傅青川,連站立都艱難的傅青軒忽然開口,「若是青軒說,停些時日到你的萱草商號做事,雲兒可願意給青軒口飯吃?」

    不遠千里,送二哥歸葬,又保全傅家於危難之中,此番恩典,傅青軒便是拿這條命來賠,也是不夠的吧?

    「三哥可是並未視雲兒如家人?」霽雲認真的瞧著傅青軒的眸子,神情懇切,「雲兒家中並無其他兄弟姊妹,大哥當初雖困境之中,對雲兒亦是百般維護,便是三哥四哥還有大嫂,這些時日無不對雲兒關愛有加。三哥若真疼雲兒,就好好將養身體,莫讓雲兒擔憂才好!」

    「傻丫頭。」傅青軒紅著眼圈道,「三哥何德何能,能修來這般蘭心蕙質的妹子!雲兒放心,三哥是真心喜愛從商,絕沒有委屈了自己。除了這件事,我和弟弟還有一件事要求妹妹——」

    「三哥,四哥——」霽雲心裡一緊。

    「雲兒放心。」這次開口的是傅青川,瞧著霽雲的神情堅毅無比,「沒有完全的把握,我和三哥絕不會莽撞行事。只是,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知道,到底,害死二哥的人,是誰——」

    阿遜的身份竟是謝府的表少爺,若然連阿遜也無能為力,那豈不是說,那害死二哥的人身份之高,猶在謝家之上?

    「雲兒——」一直靜默的阿遜忽然開口,「不妨告訴他們吧。」

    霽雲眼睛閃了閃,看傅家兄弟竟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棄,無奈之下,終於點了點頭:

    「好,雲兒,告訴三哥四哥便是——」

    說著踮起腳尖,伏在兩人耳旁輕輕吐出兩個字:

    「太子——」

    傅青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瞧著霽雲,到最後終於慘然一笑:

    怪不得大哥翻遍了上京每一片土地,也找不到一點兒線索,卻原來,竟是一國儲君嗎!只是即便是一國儲君又如何,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三哥四哥切不可做傻事!」霽雲一眼就看出兩人心中所想,當即厲聲道,「兩位哥哥若是相信我,就依雲兒所說——三哥體弱,養好身體後好好守住傅家,而四哥你——」

    霽雲眼睛閃閃發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剛剛結束的秋闈,傅青軒以一篇花團錦簇般的文章,奪得頭名解元,那也就意味著三年之後的大比……

    「三年之後,雲兒等著在上京喝大哥的狀元紅!」

    雖然不知道個中曲折,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一世,四哥確是為楚昭的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

    狀元?官場?傅家兄弟都是異常聰慧之人,聽霽雲如此說,很快明白了霽雲話中含義。傅青川更是心神激盪,一把握住霽雲的手:

    「好。雲兒放心,四哥知道該怎麼做了!」

    兩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霽雲二人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了。」阿遜把車簾拉下,語氣微有些發酸,「你那兩個好哥哥已是看不見了,雲兒就躺下歇息片刻吧。」

    霽雲瞥了眼阿遜,抿嘴一笑,卻是並未開口。

    阿遜只覺心裡益發不是滋味兒,終於抬手重重的揉了下霽雲的頭:

    「沒良心的丫頭!枉我對你……倒沒有那兩個便宜哥哥來的重要!這麼久了,怎麼沒聽你喊我一聲哥哥?」

    這句話問的霽雲也是一怔,是啊,相處了這許多時日,自己心裡雖是看著阿遜極親近,卻從未想過喚他一聲「大哥」,真真是對阿遜不公平呢。

    從前也就罷了,而現在——

    那個謝明揚離開後,阿遜雖表面上和從前一般無二,可二牛卻不止一次羨慕不已的對自己說,謝少爺精神怎麼這般好,竟是每一夜裡都要練劍到天亮。

    可阿遜那是精神好啊,自己料得不錯的話,阿遜必是太傷心了!自己清楚的記得,好像初遇阿遜時,這傻小子每日裡便是這般失魂落魄,白日裡會忘記吃飯,甚至夜間,好幾次自己醒來,阿遜都是大睜著眼睛,呆呆的蹲在房樑上,那般無助而又如斯悲涼……

    霽雲握住阿遜的手,認真的瞧著阿遜的眼睛慢慢道:「若是我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喊阿遜哥哥,阿遜可是會生氣?只是雲兒心裡,阿遜就是阿遜,阿遜不是哥哥,卻是最獨一無二的一個存在……」

    即便最絕望的時候,一直都是阿遜陪在自己身邊,可以說若沒有阿遜,便不會有萱草商號,更不會有今天的自己。阿遜一直說他不能沒有自己,可實際上,是自己不能沒有他吧?

    「阿遜,其實,有很多時候,我都,好怕,」霽雲抬起手,似是想要碰觸陽光下阿遜的臉頰,卻又很快頓住,「我怕,等不到爹爹,更怕,一覺醒來,卻突然發現,爹爹也好,你也好,不過都是一場夢罷了……」

    夢醒了,自己依舊是身敗名裂為人世所不容,所到之處人人喊打以致最終累死老父的不祥之人罷了……

    「很多時候,我都怕,太近了,會不會打碎這麼美好的夢境……」霽雲喃喃著,慢慢垂下眼,「阿遜這麼好的哥哥——」

    「不要。」阿遜忽然抓住霽雲的雙手,用力往懷裡一帶,霽雲呆了一下,忙要往外推,手卻忽然頓住——不過幾日,怎麼阿遜便瘦的只餘一把骨頭了?

    「這樣就好。」阿遜滿足的瞧著睜著圓溜溜的雙眼,因太過心疼,甚至忘了還半伏半趴在自己懷裡的霽雲,下巴輕輕抵在霽雲的秀髮上,「你有那麼多哥哥了,阿遜,卻只有一個,從今後,阿遜只是雲兒一個人的阿遜,雲兒也只是,阿遜一個人的雲兒,雲兒說,可好?」

    阿遜的語氣實在是太溫柔,使得那般俊雅卓美的容顏彷彿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蠱惑人心的力量,霽雲一時有些迷醉,剛要點頭,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馬匹嘶鳴,緊接著,那本來低垂的布簾就「嗤啦」一聲,整個斷為兩截!

    馬車外,十二手捧著斷掉的布簾,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終於慢慢轉向始終眼觀鼻鼻觀口彷彿什麼都不知道的十一,神情哀懇——

    「十一,你告訴少爺,不是我干——」

    話音未落,就被阿遜一腳踹飛了出去。

    看阿遜又慢慢轉向自己,十一慌忙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高高舉起:

    「主子飛鴿傳書,說是太傅邊關大捷,祈梁送來國書請和,主子請小少爺速速動身,一起到余饒恭迎太傅凱旋!」

    十二,不是哥哥不講義氣,主子來時可吩咐過,除了用性命保護小少爺的安全外,還必須用性命保證小少爺絕不會被謝彌遜給拐了去,現在你不過是挨了一腳罷了,好歹咱們的小命還在,你這一腳,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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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1:59:35 |只看該作者
第048章:奔赴邊關

    「糟了!」霽雲臉色忽然難看之極!

    自己怎麼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阿遜,今天可是,十一月朔日?」霽雲握住阿遜的手,臉色發白。

    阿遜點頭,明顯覺得霽雲臉色不對:「是啊,出什麼事了?」

    「我們現在趕往邊關,需要多少時日?」霽雲卻是一徑抓著阿遜,並沒有回答阿遜的問題。

    「到邊關啊,」阿遜細細思索了一番,掐指算了下,「如今天寒地凍,水道難行,陸路又多山脈,最快的話,怕也得走兩月有餘。」

    「兩月有餘?」霽雲身子猛地一晃,「那若是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到十二月朔日,可以走到哪裡?」

    「一個月的時間,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的話,當可到距邊關最近的關隘虎牢關。」阿遜很是肯定的道。

    「虎牢關嗎?」霽雲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蒼天保佑,還來得及!

    拿出紙筆,迅速寫好了一封信遞給十一,「你快馬加鞭趕往上京,把這封信交給昭王爺,告訴他,所謂祈梁議和,根本是假的!具體情形,我已經在信上寫的清楚,讓他記得,即便事不諧,也絕不可輕言撤兵!」

    十一聞言一愣,馬上意識到事情重大,當即沉聲道:

    「少爺放心,十一定不辱命!」

    說著叫來十二,小心囑咐了一番,便即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送走十一,霽雲當即讓二牛丟掉馬車,所有人換乘馬匹:

    「阿遜,我們馬上趕往邊關。」

    「去邊關?」沒想到霽雲竟是真的要趕往邊疆,阿遜頓時鎖緊了眉頭,「這天寒地凍的,雲兒你怎麼吃得消?」

    「阿遜,」霽雲神情堅定,「我必須要去,而且,一定要在二十日之內,趕到虎牢關。因為,」

    「我不能讓我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你爹,邊關?」阿遜一怔,旋即明白,「雲兒的意思,是,你爹,現在邊關?」

    再聯想到楚昭對霽雲非同一般的關切,阿遜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爹是,容家現任家主,楚昭口中的太傅,現在的邊關統帥,容文翰?

    「是。「霽雲黯然點頭,抓著阿遜的衣袖都在簌簌發抖,」阿遜,我們要馬上走。」

    「好。」阿遜答應的乾脆,「今天先找客棧休息,明日一早上路。」

    「阿遜——」霽雲想要反對,阿遜卻是搖了搖頭,「商隊傳來消息,說是北方大雪,再加上路途不熟,這般貿貿然上路,說不定反而誤事。雲兒放心,咱們必能在十二月朔日前趕到虎牢關。阿遜擔保,必不會誤了雲兒見到你爹。」

    說完轉身,急匆匆上馬而去。

    霽雲雖是心急如焚,卻也知道阿遜所言不錯,怪只怪自己,竟差點兒忘了這般重要的事!

    記得當日爹爹述說戰場之事,曾經言講,當初戰場上,最痛心的莫過於屠城一事,而最驚險也最後悔的,便是這次所謂的凱旋而歸!

    九死一生,這就是當初爹爹提起此事時的最後結論,甚至,這場本應明年便能結束的戰役,硬生生又打了兩年之久!

    後來爹爹才知道,說什麼祈梁求和,實質卻是祈梁國主病危,國內大局不穩。後來祈梁國主果然在旬日之內病故,祈梁太子為了穩定時局,便使了這麼個障眼法,意圖拖延時間,後來更打著為君王報仇的旗號,全軍墨縗,竟是使得大楚本已穩勝的局勢瞬時岌岌可危。

    其實,皇上詔令下達之時,爹爹便已有所懷疑,曾上書說便是答應求和,也須在給敵人當頭痛擊使得對手再無還手之力後。奈何皇上卻是聖意已決,還派了欽差特使,到軍中督促大軍返回。

    爹爹無奈,只得奉命。

    卻不防,剛到奉元近郊,便遭遇了千年難遇的大地震!那些不曾在戰場上殞命的英雄豪傑,卻有將近半數死於地震之中,曾經廣袤無垠的漠北原野,幾乎瞬間成了一片死域!

    更諷刺的是,因為當時大軍恰好到達那裡,地震發生後,朝野嘩然之下,竟是把此事歸咎於爹爹殺孽太多,說什麼定然是上天示警皇上,應除去朝中奸臣,直到祈梁悍然攻克居元關的消息傳到上京,才有詔令姍姍而來,不過不鹹不淡的安慰幾句,便催促爹爹重返戰場!以致兩年後,爹爹得勝還朝,五年沙場血戰,卻為之一世神傷。

    上一世爹爹倒是無恙,可這一世呢?誰敢保證,爹爹這一世仍然不會遭遇危險?而且這一世,自己絕不要那「朝中奸臣」的名號再落在爹爹頭上,所謂一報還一報,這偌大的罪名還是讓那些心懷不軌意圖陷害爹爹的人擔著吧!

    所以自己一定要在二十日內趕往虎牢關,阻止大軍開拔!

    「謝彌遜忽然扔掉車子,換成了馬匹?」一處不起眼的客棧內,一個一身煞氣的黑衣人慢慢睜開眼睛,「向北的話,豈不是通往邊關的路徑?」

    「是。」一個販夫打扮的賊眉鼠眼男子忙點頭,「那我們——」

    「跟著他們。」黑衣人神情冷凝,「找到機會,除去他們。」

    難道竟是被察覺了?自己果然是小瞧了他們。

    「特別是那個謝彌遜,不能活捉的話,就殺了他。」

    來時太子特意交代,萱草商號必不能再任其存於世間。若是在這繁華之地,貿然殺人,說不定還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他們竟然要去往邊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北方多窮山惡水,死了幾個人罷了,又有誰會在意?

    上京,昭王府邸。

    自祈梁的求和國書送達上京,這昭王府邸這幾日便成了車水馬龍的熱鬧所在。

    不止那極少部分原本就跟楚昭交好的,便是一些本來冷眼旁觀的中立派,也紛紛伸來橄欖枝。

    楚昭這裡本是冷清慣了的,如此這般的熱鬧,還是頭一遭。府中上至總管下至婢女,自是人人面帶喜色。好在楚昭向來治府甚嚴,府中倒還井然有序。

    送走最好一個拜訪的客人,已是晚膳時分。看楚昭頂著落日的餘暉一步步慢慢行來,老總管忙迎了上去:

    「王爺,可要用膳?」

    楚昭站住,偉岸的身軀在地上投下一個長長的剪影。本是剛毅的眉眼,在數年的朝堂磨礪下,卸去了外在的冰寒,多了些沉穩的雍容。

    「讓他們待會兒送到書房吧。」楚昭沉吟片刻,轉向老總管,「我讓你收拾的院子,可安置妥當了?」

    「那處朝華院嗎?」老總管忙點頭,「已經收拾妥當了。只是,」

    想了想,還是委婉道:

    「那朝華院是咱們王府中最大氣的一個院落,當初設計時,本也是預備王爺將來大婚的住所,現在若是貿然讓人入住,王爺以為,可妥帖?」

    老總管是看著自己長大的,楚昭明白,老總管自是為了自己好,卻是搖搖頭,含笑道:「總管莫擔心,不就是一處院落嗎,這樣便好,我還怕委屈了她呢!」

    兩年了,不過是以自己的贈金起家,竟能發展成萱草商號現在這般的財力!

    可以說,若不是萱草商號的配合,太傅他們要取得今日這般戰績,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若說太傅的全力維護自己尚可報答一二,那雲兒以女子之柔弱,卻為自己奔波江湖,實在是讓自己既喜又愧。

    也只有太傅家,才會養出這般奇女子!

    兩年了,也不止雲兒出落成什麼樣子了?

    楚昭兀立片刻,嘴角笑意漸濃。

    老總管心裡卻是暗暗叫苦,也不知那即將入住朝華院的女子是何方神聖?怎麼會有這般天大顏面?這人還沒來呢,就已經是這般烏沼沼的了……

    只是王爺畢竟年輕,這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怎麼著也得先問一下太傅的意見吧?真是覺得家世樣貌都還說得過去,可以悄悄的央求了萬歲爺指婚啊,怎麼這般急躁的現在就要讓人住進來?難道是,其實那女子地位太過卑微,王爺就想來個先斬後奏?

    本來王爺終於有了心上人是好事,那豈不是意味著王爺可以成家了,可這女子的來歷又委實讓老總管大為頭疼……

    老總管一會兒默然,一會兒微笑,一會兒歎息,驚得對面急急跑進來稟報事務的家丁腳下一滑,就趴在了地上——

    老總管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魔怔了不成?

    一抬頭,卻看見自家王爺正居高臨下盯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忙不住磕頭:「王爺恕罪,實在是十一回來了,說是有急事面見王爺——」

    「十一?」楚昭緊鎖的眉頭霎時舒展開來。十一回來了,那豈不是意味著,雲兒也回來了?

    前段時間還聽說他們身在安東,沒想到這麼快就趕回了上京。

    「你說十一回來了,在哪裡?」

    那家丁也是個機靈角色,看楚昭如此高興,意識到自己這頓打應該是可以免的了,猛磕了個頭:

    「不然奴才去宣十一到此處面見王爺?」

    「不須。」楚昭忙擺手,「孤自去迎她。你快帶路。」

    迎他?家丁剛直起的身子差點兒又趴倒——不是吧,十一什麼時候面子這般大了?竟要王爺親自去接。昨兒個左相來拜訪,王爺也不過送到滴水簷下罷了!

    楚昭邊走邊招呼老總管:「你隨我一同去吧,再吩咐他們把晚膳直接送到朝華院。」

    一行人急匆匆趕至大門口,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十一,老總管的臉最先垮了下來,不是吧,王爺讓自己收拾了這麼多天的朝華院,是要讓十一這臭小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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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00:11 |只看該作者
第049章:風雲突變(一)

    「不能撤兵?」楚昭忙接過十一雙手奉上的信函,匆匆看了一遍,瞬時臉色大變——

    這可是軍國大事,一著不慎,關係的可是成千上萬人的生死!

    只是皇城之內,父皇也早因前線戰事,而心力交瘁,也因此陡聞祈梁願意求和,才會如此愉悅。現如今,年關將至,更因為連年戰爭即將結束,大楚上下已是舉國歡慶。

    若雲兒所言屬實,那自己的威望無疑會更上一層樓,可若是有所出入,自己也好,太傅也罷,怕都將萬劫不復,若自己不管,事情真發生了,也是怪父皇自己糊塗罷了,可那樣的話……

    「王爺,晚膳已經熱了三次了——」老總管在門外小心翼翼道。

    門終於霍的一下打開,楚昭隨之匆匆而出。

    「王爺,晚膳——」老總管忙迎上去。

    「讓他們撤了。」楚昭頭也不回的騎上馬,便往皇宮而去——縱使這世上人心詭譎,可自己相信,雲兒絕不會害了自己。自己也決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不能撤兵?」聽了楚昭的稟報,大楚皇上楚琮登時沉下了臉,「昭兒你可明白,若你所言有半點兒虛假,會是什麼後果!」

    「父皇——」楚昭磕了個頭,神色焦灼,「兒臣不敢欺瞞父皇,實在是得到消息,說是祈梁國君病情危重,所以才假說退兵,其實是為了拖延時間——」

    卻被楚琮打斷:

    「昭兒說的事情,父皇已經知道了,正因為此,那祈梁求和一事才可信。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父皇——」楚昭頓時惶急萬分,「俗語有云『防人之心不可無』,便是祈梁求和是真,邊關三軍也不必這麼快就撤回來呀!待大局已定,再回撤不遲——」

    「昭兒——」楚琮不覺皺眉,往日還以為昭兒沉穩多了,怎麼遇事還是這般毛躁!只是楚琮對這個兒子自來與別的兒子不一般,當下便耐了心道,「昭兒,這件事的處置你還要和你大哥學學。如今連年戰爭,民生凋敝,這仗不能再打了。咱們現在雖不能說大獲全勝,卻已是穩佔上風,量那祈梁絕不敢再耍什麼花招!既如此,咱們何不讓它一步,也能昭示我泱泱大國的寬仁之心?」

    最後那幾句話卻是太子白日在朝堂所講,當時便得到一片嘉許,人人都說太子真是一片仁義心腸。而「泱泱大國的氣度」幾個字,也讓楚琮很是受用。

    寬仁之心?楚昭不由苦笑,那也得看人啊!和祈梁交手這許久,祈梁根本就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國家!

    「父皇——」

    楚琮卻已經沒有談下去的耐心,搖搖手道:「好了,昭兒你回去吧,父皇累了,要歇著了。」

    說著,逕自扶著旁邊伺候的太監的手,蹣跚而去。

    楚昭還要再說,卻在看見楚琮皇冠下星星點點的白髮時,又閉住了嘴巴。

    只是楚琮沒有想到,第二日的朝堂之上,楚昭竟然再次態度強硬的要求,邊關人馬暫時不可撤。

    「四弟開什麼玩笑?宣旨特使昨日已然離京,你今天又要父皇派出新的欽差,朝廷大事,最忌朝令夕改,況且祈梁求和,正是讓百姓休養生息的大好時機,四弟萬不可因為一人之得失,而置萬千百姓困苦於不顧!」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正是太子楚晗。

    楚晗年已三十有餘,生的頗似皇后娘娘,面相雖不失俊秀,卻顯得有些陰柔。

    其他百官也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瞧著楚昭: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昭王爺腦子進水了吧?如今局面,聖心已定,昭王爺只要安安心心的待在京裡,靜待太傅凱旋,已經是穩穩佔盡了上風,這會兒卻偏要出言反對,難道外面傳言是真?昭王爺之所以不願退兵,其實是因為想要擁兵自重?

    「父皇——」楚昭重重的叩了個頭,「兒臣明白父皇一片仁善心腸,可怕只怕祈梁卻是狼子野心!若真是此時撤軍,那將來若祈梁反悔,我們必悔之晚矣!」

    「皇上,冤枉啊!」祈梁特使臉都變了,忙跪下磕頭,內心裡卻早已是心驚肉跳——

    早聽說這大楚四王爺非比尋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竟讓他看破了主子的心思!幸虧主子早有安排!邊不住磕頭,邊裝模作樣的連連叫苦,「王爺,你們大楚有句俗語,不是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現在外臣不遠萬里從祈梁而來,本是要向大楚表達臣服之心,王爺怎麼這般憑空誣陷我們祈梁?難道不怕寒了這天下四方仰慕大楚的小國之心?」

    「你——」沒想到這使者如此牙尖嘴利,楚昭頓時大怒,剛要呵斥,楚琮卻是臉色一沉,「好了昭兒,還不退下。」

    「父皇——」楚昭「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額頭上都隱隱滲出血跡來,「番邦自來多言而無信之徒,父皇莫要被他們——」

    楚琮臉色頓時不悅至極,看楚昭還要再說,厲聲道:「金執吾,把昭王帶下去。」

    楚昭還要再說,兩名金執吾已經上前,竟是把楚昭給叉了出去!

    朝中重臣哪個不是人精?馬上明白太子和四皇子這次明爭暗鬥,皇上竟然這麼不給昭王面子,太子可是穩穩的佔盡了上風!

    直到朝會結束,楚晗的面上都漾滿了笑容。卻在走出大殿時,一眼看到跪在殿外的楚昭,楚晗微皺了下眉,隨即展顏一笑,快步走過去,便要拉楚昭:

    「四弟這是何苦!大哥知你年幼,才會慮事不周,有此糊塗之舉。父皇不過是呵斥了你一句,你何必和父皇如此置氣?這天寒地凍的,若是有個好歹,你自己受苦是一方面,說不得父皇也要為你勞心。父皇這日理萬機的,你又如何忍心?你還是同我,回去吧。」

    楚昭抬眼,傲然一笑:

    「臣弟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只是事關國計民生,昭不敢愛惜自身而置國家命運於不顧。」

    「弟弟你真是,執拗——」楚晗故作無奈的搖搖頭,在一干臣子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昭兒還在殿外跪著?」聽完執事太監的話,楚琮一愣,這孩子今日真是怎麼了?竟是這般固執!

    沉思片刻,轉向旁邊繡墩上的略側著身子小心坐著的安家家主安雲烈,「安卿,昭兒的話,你怎麼看?」

    自年輕時,安雲烈就跟著楚琮南征北戰,兩人之間早已是亦君臣、亦良友,最難得是不論自己如何寵信,安雲烈都是謹守本分,從不會有逾矩之舉。再加上十幾年前,安雲烈的獨子安錚之又為救自己而死……

    也因此,楚琮對安雲烈信賴有加,無論什麼事,都願意聽聽安雲烈的意見。

    「祈梁之事,老臣並未經手。」安雲烈想了想道,「只是老臣以為,兩國和平卻是國家大事,若沒有真憑實據,還是多加謹慎些為好。只是昭王爺所慮也不是全無道理——」

    楚琮深深的瞧了一眼安雲烈,很是無奈道:

    「雲烈,你怎麼也學得那般酸腐夫子的模樣?朕是向你問計,可不是聽你這般誰都不得罪的滑不溜丟的回答。」

    安雲烈忙起身:

    「皇上息怒,不然,臣也到邊關走一趟,畢竟,無論是要和還是要戰,都絕不可輕忽。」

    楚琮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好,就有勞愛卿了。」

    這以後的每一天,安雲烈都無比慶幸,幸虧自己有此邊關一行,才使自己最終尋回流落在外將近二十年的孫兒!

    楚晗回到自己東宮居處,很是坐立不安,明明容文翰凱旋,是對楚昭最有幫助的,怎麼他卻如此反對?難道竟然是察覺了自己和祈梁太子的計劃?

    正沉思間,一隻信鴿忽然飛進房間。

    楚晗愣了一下,忙捉住信鴿,伸手解下下面的紙條。

    萱草商號大管事去了邊關。

    看著手中的字條,楚晗一愣,怎麼會,這麼巧?萱草商號竟會在這樣的敏感時刻突然跑到天寒地凍的邊關,再聯繫楚昭與昨日截然不同的反應,難道又是萱草商號從中作祟?!

    楚晗重重的哼了聲:一個商號罷了,竟敢和自己作對,果真不知死活!

    「不惜一切截殺萱草商號。」

    一處客棧內,十多個一身勁裝的黑衣人緊張的瞧著坐在中間的一語不發的中年男子。

    若謝彌遜在的話,肯定會大吃一驚——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舅父,謝明揚。

    謝明揚慢慢撕碎手中的紙條,臉色漸漸恢復平靜:

    「太子有令,那幾名萱草商號的管事,一律殺無赦。」

    阿遜,既然你不按舅舅給你安排的路走,那舅舅也只好讓你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為首的黑衣人忙躬身:「謹遵太子諭旨。」

    一陣強勁的北風刮過,那寒風帶著尖銳的哨音,穿過沒有糊好的窗戶縫,簡直能刺透人們的骨髓……

    「前面到了那裡?」霽雲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水,扭頭大聲沖阿遜道。

    「已是到了奉元。」阿遜愛憐的幫霽雲拭去額頭上的汗,本想勸霽雲再休息一下,卻明白霽雲現在是思父心切,根本不會聽自己的,只得歎息一聲,單手抱起霽雲,用一條新的柔軟坐墊換下了那條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這樣晝夜兼程,最遲兩天後,我們應該就能趕到虎牢關。」

    「嗯。」霽雲點頭,知道阿遜心疼自己,伸手重重的握了阿遜一下,「阿遜放心,我沒事兒的——」

    阿遜苦笑著搖頭——還說沒事兒,兩條大腿都磨破了,每日裡若不是自己抱著,怕連上下馬都無法……

    正自出神,忽覺旁邊有異:

    「雲兒——」

    阿遜一把抱住霽雲,抬劍一格,一枝雕翎箭一下被斬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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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4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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