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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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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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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發表於 2016-5-11 17:54:09 |只看該作者
389:「出格」

  侍童點頭。

  之前晉覓鬧那一場的時候他們都在,是也多瞧了那位被晉覓稱作『孔家嫡脈孫女』的姑娘兩眼,故而很有印象。

  「他們去了何處?」

  「下樓往後院的方向去了——」侍童伸手指道。

  後院?

  ……

  「江姑娘多次避開我晉家的示好之意,究其原因竟是為了我那庶出的堂弟?」

  晉覓因為醉酒的緣故,腳步十分虛浮地朝著江櫻走過來,口氣諷刺地說道:「這可真是物以類聚——」

  閣樓大堂中,江櫻被人反手綁在高椅上,口中塞了棉布,動不得亦出聲不得。

  起初她縱然是驚惶於自己大意中計,卻沒想到晉覓竟會讓人將她縛住,如此膽大包天,難道他就不曾考慮過後果嗎?

  但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眼下的晉覓已被酒勁激昏了頭腦,原本就不擅長考慮大局的他,根本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而一個蠢人,尤其還是喝醉了酒的蠢人,一旦不受控制起來,那根本就與瘋子無異!

  江櫻甚至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對自己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晉覓早已屏退了隨從,命他們去外面守著,此刻他搖搖晃晃地站在大堂中央,手中還提著一壺酒。

  他臉色醉紅著,似乎並不急著要『處置』江櫻,又像是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她,他環顧了一番四周,而後走到燭台旁,將手中的酒壺擱下,取了支燒得正旺的紅蠟握在手中。步履緩慢地朝著江櫻走了過去——

  一面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本公子就想不明白了,怎麼那個卑賤的西陵孽種什麼都要跟我搶?先是在府裡,後是祖父……再是在軍營裡,竟然人人都稱讚他……說他行事周全,說他驍勇善戰,說他有世家風範……呵呵,真是可笑。」

  「這回更是好了。他在筠州憑著西陵之力打了勝仗。收服西蠻,光彩的很……而我呢?不過是奉命回京守孝罷了,卻被祖父來信大罵了一頓。不光是祖父……現在全軍營上下、乃至整個風國……有哪個是沒在背後笑話過我晉覓的?」

  「這不公平……」

  「可甚至還有人拿他跟我做比較,竟說我不如他!他一個出身卑賤的庶子,一出生便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有什麼資格跟我相提並論?」

  「他有什麼資格!」

  看著逐漸激動起來的晉覓。江櫻心下微震,被捆在椅背後的手暗中掙扎著嘗試逃脫。

  無論晉覓的目的是什麼。她多留一刻,危險便會多加深一分。

  用來捆綁住她雙手的是一根粗糙的麻繩,沒掙扎上幾下,衣袖便被動作抽出。麻繩直接接觸到皮膚,很快就磨破了一層皮,每動上一下。疼痛感便會在原有的基礎上疊加。

  但與心中的恐懼相比,眼下這點疼痛對江櫻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

  在她暗下的掙扎中。一直喃喃自語,聲音忽高忽低的晉覓卻忽然走了過來。

  江櫻以為是惹了他的注意,連忙停下手上的動作,身體因為緊張的緣故繃得緊緊的,一瞬不瞬地看著朝她走過來的晉覓。

  過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的晉覓卻並未發現她的動作,而是來到江櫻面前忽然傾身下去,距離近在咫尺、目光陰冷地看著。

  在他手中燭火的照耀之下,映入江櫻眼簾的是一張因為嫉妒和怨恨而顯得格外猙獰的臉龐。

  滾燙的呼吸帶著濃重的酒腥味噴灑在江櫻的臉上,讓她胃裡一陣作嘔,臉色更加白了幾分。

  「還有你——」

  晉覓將手中的蠟燭往江櫻面前移了移,火苗甚至就要舔上她的臉,他聲音沉沉地問道:「你以為攀上了孔家這棵大樹,就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竟三番兩次的避開我晉家的示好之意,是連本公子也瞧不上眼?嗯?」

  說話間,蠟燭又離江櫻的皮膚近了一些,火苗烤灼之下,她臉上已是一片燒紅的顏色,拼力地將臉側到一旁去。

  晉覓卻伸出另一隻手去扼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視著自己,獰笑著道:「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真以為本公子能看得上你嗎?他晉然又是什麼東西,你當他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我告訴你,若非是看上了孔家所能給他帶來的助力,他會放著祖父暗中安排的謝佳柔不要,卻偏偏與你牽扯到一起?」

  他手上力氣漸重,江櫻疼的皺起眉,卻全然不曾將他的話放在耳中。

  她和晉大哥的事情,他知道個屁啊!

  一副自以為看透全局的姿態,不過是目光狹隘罷了,晉大哥豈會與他一樣,目光僅僅局限於這小小的格局當中?

  這番井底之蛙的幼稚言論,她聽得尷尬症簡直都要犯了好嗎?

  想到眼下畢竟是個危急的境地,江櫻只有強忍住要對晉覓翻白眼表達鄙夷之情的衝動。

  而她的這種『愛答不理』的反應態度,卻不慎進一步激怒了情緒不穩的晉覓。

  「……你看不起本公子?」晉覓口氣森冷地逼問道。

  江櫻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她……表現的就這麼明顯?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晉覓捏著她下巴的手越發用力,江櫻疼的冒了冷汗,被縛住的雙手握成了拳。

  晉覓緊緊地盯著她,臉漸漸湊近。

  二人相隔不足一指之距,晉覓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入鼻,這種味道與他常聞到的那些或甜香,或妖嬈的脂粉香氣全然不同,而是一種極為自然的淺淡花香,離的近了,還能聞到摻雜在其中的女兒體香。

  晉覓深深地嗅了一口,表情莫名的鬆緩了許多,望著她因為火光烤灼而泛紅的細膩皮膚。像是一顆剛剛成熟還泛著紅的蜜桃,再又一雙晶亮的似要滴出水來的曜曜杏眸,眼中顏色不禁漸漸變了變。

  被他這麼盯著,江櫻只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之前怎麼沒發現你比那些庸脂俗粉要耐看上一些?」

  他口氣裡含著一種江櫻從未接觸過、但直覺就不太妙的波動。

  心驚膽戰間,只見晉覓的臉又在眼前放大了幾分,近的似乎隨時都要貼上來一般——

  「他有沒有碰過你?嗯?」

  晉覓瞇起眼睛,聲音低的像是曖昧的耳語。

  被捏在手中的下巴皮膚滑嫩。他拿指腹輕一摩挲。眸中顏色更重了幾分。

  江櫻既是反感又是驚怒,她何嘗能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種荒唐的地步!

  她幻想過會被逼問晉大哥的目的,甚至是會被這心理扭曲的中二少年暴揍一頓解氣。卻死活也沒想到竟會被輕薄!

  這畫風轉的是不是太快了?

  情急之下,江櫻顧不得許多,為了避免與晉覓有上肌膚接觸,猛地往一側使力。椅子重心不穩之下,忽地朝著右邊傾倒而去!

  「哐當!」

  門外守著的兩名隨從聽聞到動靜。忙地隔門詢問道:「大公子?出什麼事了!」

  「沒事!」晉覓忍怒的聲音自門內傳出,繼而又吩咐道:「都給本公子滾遠一些,去別處守著!」

  「大公子……」隨從有些猶豫。

  這件事情顯然是不宜鬧大的……

  本以為大公子讓他們將江姑娘騙到這裡,只是為了求證事實。再者頂多是撒一撒脾氣,可眼下看來大公子的目的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

  「滾!」

  晉覓不耐煩的聲音再度傳出。

  隨從二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微微搖頭。

  「是。」

  ……

  古再麗順著侍童手指的方向一路來到後院。卻發覺令溪小苑的後院並非待客之處。

  莫說包廂了,就是連後堂也沒能瞧見是設在何處。

  沿路都是些花草樹木。偶爾也有一兩株奇花異草,故而只算得上是一座沒有太過刻意打理過的後花園。

  偶爾一兩盞照明用的石燈卻也相隔甚遠,光線全然不同於前院的明亮,顯然是不常有人會來的樣子。

  所以,晉二公子為什麼要邀江櫻到這種地方來談事?

  這像是……正經談事的地方嗎?

  古再麗面色怪異地想著,若非是知道晉起絕非是那種登徒浪子,她甚至不得不懷疑其動機了。

  但此情此景,她又著實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一種猜測漸漸地浮上了她的心頭——

  如今想來,很多事情都有著蛛絲馬跡。

  譬如江櫻失蹤被尋回的那個雨夜裡,晉起似乎格外的不平靜,雖然沒有外出尋人,但卻堅持在太守府裡等了整整一日——當時眾人只當他是在等應王子回來,可常以各種藉口出入晉家軍營的她,卻在偶然之下得知晉起與西陵應王子的關係並不融洽。

  既然如此,何以在西蠻投降當日、百忙之中如此耐心等候應王子?

  還有,那日她跟著兄長一同前往營中,為晉起送還衣物,當時應王子先行一步進了營帳,似乎喊了一聲江櫻的名字,而那時站在她面前的晉起,做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似要立即進去一樣。

  雖然及時收住了,但她還是十分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只是當時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去細想太多。

  再有就是江櫻,在聽聞她表達了對晉起的傾慕之意之後,那種毫不相讓,卻又毫不相爭的態度……

  為何是那樣的反應?

  她先前一直想不通,但眼下卻近乎明了了。

  若這二人早已情意相通了呢……?

  那江櫻自然是不屑於她相爭的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古再麗便覺得一刻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望著前方蜿蜒卻並無岔路的卵石道,古再麗屏氣凝神了片刻。

  偌大的後院,卻只這一條路來回,順著一直走下去,沿途必能見著相見之人。

  真相究竟如何,根據當時情形,應也不難判定吧?

  古再麗手中的拳頭鬆了又握,最後卻還是朝著前方邁開了腳步。

  還未行到百步,便隱隱聽到前方有了人的腳步聲。

  古再麗立即止步。

  傳入耳中的是男人的聲音。

  「老六……你說大公子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吧?我這心裡還真是沒底啊…」

  「應當不會……大公子還沒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那江姑娘是什麼人,動得不動得,難道他會不知道嗎?」

  「話是這樣說,但大公子也一向沒少做過衝動糊塗之事……若到時晉公怪罪下來,我們定也脫不了干係……」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又不知道大公子要做什麼,只當他是想請江姑娘吃杯茶水而已。」

  「這話什麼意思……大公子可從沒說過要請江姑娘喝茶啊。」

  「……你腦筋怎麼這麼死?」

  「你倒是說明白點啊!」

  「噓……有人。」

  二人聲音驟止,恰巧途徑一盞石燈旁,藉著燈火打量,只見迎面行來了一位女子。

  古再麗也打量了他們一眼,隨後便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去。

  應當是沒聽到什麼。

  兩名隨從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聽得他們的腳步聲漸遠,古再麗臉上方露出驚異之色來。

  她方才並非是完全沒有聽到。

  甚至,她聽到了一大半……

  這兩人口中的『江姑娘』,會是江櫻嗎?

  可她不是被晉二公子的人請去了嗎,怎麼又跟晉大公子扯到一起了?

  古再麗心下疑竇叢生,疾步走向了前方那座燈火忽明忽暗的閣樓。

  ……

  「話說回來,姑娘究竟是去做什麼了?怎到現在也不見人回來?」

  酒菜已被撤下,收拾利落的桌上換成了新沏的清茶,房中一角燒著安神的檀香,香氣清淡祥和。而與華常靜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的石青往門口處看了一眼,見江櫻遲遲未歸,不免問了一句。

  「我倒還想問問你家主子呢,把我們阿櫻拐到哪裡去了,還沒給我送回來——」華常靜玩笑道。

  「我家主子?」石青愣了一下,遂又問道:「公子也過來了?」

  「怎麼,你不知道嗎?」華常靜覺得有些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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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發表於 2016-5-11 17:54:22 |只看該作者
390:姑娘不見了

  石青這個謀士不可謂不盡職,平日裡晉起的起居出行,細緻到每日接觸到的人,甚至於哪天心情好與不好,他必都是了如指掌的。

  「是嗎……」石青邊想邊道:「我是與公子說過姑娘今晚要來令溪小苑,見上一面未嘗不可,公子固然沒直接說是過來還是不過來……可今日下午,蠻地一族忽然鬧出了一場暴亂,公子帶人前去查看情況,按理來說……是不該那麼早能趕得回來的啊。」

  這個時候才該是在半路上才對。

  當然,他的估算也不一定就是準確無誤的,沒準兒公子無端的一高興,馬趕得快了些,提早回來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公子若來了令溪小苑,怎麼會沒有人前來通知他?

  石青在這方面向來感知敏銳,橫豎覺得不大對勁,正待再開口細緻地問上華常靜兩句之時,卻見她忽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不對!」

  華常靜表情驚覺,搖著頭道:「當時你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來請阿櫻,是一個眼生的人……倒像是為了刻意避開你!」

  怪她當時心思大半都繫在了去了令溪先生那裡的石青身上,想著他是不是去見了湯月姑娘,加之當時氣氛很好,故而根本沒有留意這些細節問題

  此刻經石青提起,便發覺了太多不對勁!

  譬如一直小心保護二人關係的晉起,何以會讓一個看起來不太得力的隨從,在古再麗這個不知情的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直言來請阿櫻過去;再譬如對方當時聽到她們的配合之辭時的茫然;再就是刻意選在了石青不在的時間段來請人!

  這些都太可疑了!

  石青聞言臉色一整,霎時間站起了身來,問道:「來人可說請姑娘去往了何處?」

  「沒有……只說是晉二公子請的人……至於是去了哪裡,並沒有當場明言。」這麼一說,華常靜不由越發心驚起來。

  她竟連阿櫻被人帶去了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阿櫻她……該不會出什麼事情吧?」華常靜緊張地道:「阿櫻來到筠州之後,素未得罪過什麼人,誰會設下這個局來引她過去?」

  「你先別擔心。」石青握著她的手,聲音沉甸甸地說道:「能以公子和姑娘之間的關係來做餌之人。必不會是生人……而今晚知道姑娘會來此的熟人,想必也不算多,仔細想想,定能推算出來是何人使計……」

  他說話間。眸子微微轉動著,心底幾乎已是有了答案。

  經他這一番冷靜而直中要害的分析,華常靜不得不跟著他的思路一路思考下去。

  「是……晉覓?」她驚異地看著石青,確定卻又不敢確定。

  晉覓和江櫻之間的糾葛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再加之今年年初在京城之中。晉家往清波館裡一連多日送去的那些禮物……目的幾乎是昭然若揭的。

  而晉國公府裡兩位公子的關係,也是眾所周知的不夠融洽……知情者,甚至會認定為如履薄冰,但凡稍一用力,表面上脆弱的和睦便會立即斷裂。

  而在這種情形之下,孔家的孫女無論嫁給哪個,都會致使局面失衡!

  若晉覓真的察覺到了什麼,就依照他那缺少顧全大局意識的性格……當真是極有可能會做出對阿櫻不利的舉動來!

  「是與不是……一探便知了。」石青縱然有著臨危不亂的冷靜,但一想到已經有可能發生在江櫻身上的事情,便也由不得不去膽戰心驚。

  姑娘今晚若真有什麼差池。莫說難以向師傅和主公交待,就是他自己,斷然也會自責難安!

  「我這邊去大公子處探明情況!阿眉你代我去令溪先生那裡一趟,可與他直言此事,請他帶人在小苑中搜找,令溪先生為師傅多年好友,斷能安排妥當,不會令事態宣揚出去。」石青握了握華常靜的肩頭,口氣沉毅地說道:「千萬不能慌,知道嗎?」

  華常靜的性格他是十分信得過的。只要冷靜下來,必能將事情處理的很好。

  華常靜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重重地點下頭來,隨石青一同快速離了包間而去。

  石青稍一打聽。便得知了晉覓在哪個包間,疾步前去,門被打開之後,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並未得見晉覓的身影——「晉大公子去了何處?」

  石青向這一干喝趴下了的年輕男子問道,口氣已有些掩飾不住的焦急。

  他察覺的太晚。離姑娘被引開之後中間已經隔了太長時間了

  這麼長的時間,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正因為晉覓太蠢,所以他才害怕……聰明人為種種牽制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唯有蠢人能毫不顧忌的去做,因為他們過於蠢笨,所以極少會考慮到後果!

  「晉大公子醒酒去了……」有人暈暈乎乎地答道。

  「去了何處醒酒?」

  「不知……」

  果然是他!

  石青的臉色驟然沉下來,轉身而出,大力地將房門甩上,驚的一屋子醉酒的少年頓時清醒了兩三分。

  「約是半個時辰前,可曾瞧見那位與我同行的江姑娘隨人經過此處?」石青闊步來至樓梯口,向守在兩側的侍童問道。

  可無奈這兩名侍童並非之前守在此處的那兩位,故而紛紛搖頭表示不知。

  石青暗暗沉下心來,疾步下了樓而去,差來了守在暗處的侍衛,命一人回軍營去請應王子前來,又命一人動用了暗中布在周圍的力量去打探線索。

  按理來說,江櫻出了這等事情,主子又不在營中,作為一名為主分憂的謀士他是萬萬不該將此事率先告知江浪的,江浪有多看重自己的妹妹不必多言,若叫他知曉了,難免會因此再與晉起生出隔閡怨怪來——可現如今,他當以江櫻的安危為先,調動一切所能調動的力量!

  至於事後江浪的不滿和怨責,他願一肩扛下。不叫主子承擔半分!

  主子此刻不知可否回城,於此事尚且毫不知情,想來應王子心中就是再有不滿,也沒有直接發作到主子身上的理由!

  石青心中拿定了主意不叫此事和晉起扯上干連。也不敢耽擱半分,安排好一切可安排之事,遂跟著一干隨從親自尋人去了。

  眼下找到江櫻,乃是迫在眉睫之事!

  ……

  此時,晉起正率一隊親兵於回營的路上。

  今夜月圓。頭頂繁星密布,草動蟲鳴的郊外是一片極難得的好夜色。

  「主子——」

  驅馬跟在晉起後側的宋元駒手中抓著一把粗糙的韁繩,仰臉望了一眼璀璨的夜空,笑著說道:「聽石青說今日是華姑娘的生辰,他在城中的令溪小苑裡設了場樂宴,沒請旁人,單單喊了江姑娘一個人……就是不知眼下這宴散是沒散,主子可要去瞧一瞧,沒準兒還能湊一湊熱鬧呢。」

  他是心繫大局,並且也為此沒少扮過黑臉。一向主張二人少見為妙,但由於近來雙方都表現良好,他覺得甚是欣慰,再加之不明真相的主子這段日子來的不明所以,終日透著一種她好端端的怎麼說不搭理我就不搭理我了,我到底哪兒錯了,以及若非事忙定要一問究竟的鬱悶之情,宋元駒看在眼中,實在叫他倍感愧疚……

  所以眼下才主動提及了要讓晉起去湊熱鬧的建議。

  晉起當然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可這熱鬧與江櫻有關。於是便湊的毫不猶豫了……

  「你先行帶兵回營,我去去就回——」

  這回答在宋元駒意料之中,故而並未多說,乾脆地答應下來。便在前方跟自家主子分道揚鑣而去。

  晉起直接入了城,宋元駒一行人則是回了營去。

  這一路上,宋元駒的心情十分不錯,近來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著他們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實行發展著,可謂是事事順心。

  雖然只是個開端,在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籌劃了太久。

  就如浪潮來臨前的平靜,實則是蓄勢待發的積攢實力,而一旦風過潮起,便必定是驚濤駭浪,勢不可擋——

  既有充足的準備,便有必勝的把握!

  新的局面,就要開始了……

  宋元駒緊緊攥著手裡的韁繩,望著茫茫夜色中不遠處的營帳散發出的點點火光,心中的激昂之意越發強烈起來。

  只是隨著距離的靠近,似能隱隱得見一束束火光快遞的移動著,倒像是一群人深夜出營的陣勢——

  「快!」

  「都跟上!」

  急促的喝聲傳來,宋元駒身後的幾名士兵紛紛意識到了不對勁,驚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好像是應王子手底下的人……」

  宋元駒眉頭一動,拍馬急促前行。

  待臨近了軍營之時,翻身而下,沒能來得及追上江浪,於是隨便抓住了一名步行跟在騎軍后的士兵便問:「應王子深夜帶兵出營,不知是出了何事?」

  士兵認出他是晉起身邊的統領大人,於是拿不甚流利的中原話如實答道:「筠州城裡有一名惡匪混了進去,應王子帶我等前去緝拿——」

  說這話的時候,士兵的臉色有些難掩的凌亂。

  宋元駒怔愣的間隙,此人便已跟著隊伍小跑著離去了。

  又接連問了兩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後,宋元駒露出了一副堪稱怪異的表情來。

  城中出了一名惡匪,這種事情自有筠州府衙來管,再不濟,筠州府衙求到這裡來,也該是他們派人出面解決……怎麼倒驚動了江浪,還親自帶兵深夜出動緝匪?

  雖然因之前西蠻一戰,江浪出手相助一事奠定了筠州與西陵之間的友好情誼,但事實真相如何,宋元駒還是清楚的——這位應王子雖然本也是風國人士,但卻明擺著是一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主兒啊!

  難道這出沒的惡匪,跟西陵有什麼關連不成?

  宋元駒自以為縝密地推測著,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回去睡覺。

  不管是什麼樣的惡匪,有江浪這一隊人在,是妥妥的逃不掉了,再加上石青和主子都在城中,他便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近來奔波的也累了,不如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也好明日一早事情落定之後,再好好了解了解事情的經過。

  宋元駒打算的很好,可事實卻遠非他所料想的這般平靜。

  接下來事情的走勢,似乎已經註定了今夜整個軍營中,誰都別想能睡的安穩……

  ……

  「石先生,二公子來了!」

  已經屬於半封鎖狀態的令溪小苑中,一名隨從腳步匆匆地尋到正與令溪先生交流線索的石青,急聲稟道。

  「二公子回來了?」石青面容一驚,剛一轉頭往外看去,便見一襲黑色披風的晉起已闊步走來,不知是否因外間夜色濃重的緣故,使其面容看起來格外沉肅。

  「公子!」石青連忙斂衽行禮。

  「出了何事?」晉起一路走來,自是察覺出了不對勁,再加之眼下見到石青如此臉色,更是確信出了大事。

  石青心知瞞他不住,唯有垂下頭如實說道:「姑娘……不見了。」

  「誰?」晉起眼底一冷。

  石青感受到他身上頓變的氣息,身體不自覺地躬的更低了一些。

  主子既是來了,不管結果如何,此事怕是再壓不下來了……

  「怎麼回事?」見石青一味的彎著身,而沒有繼續回答他的問題,晉起身上的氣息更冷了幾分,令人不敢試圖逼視。

  「皆怪屬下反應遲鈍,保護不周……」石青自責不已,為節省時間,只大概地同晉起將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以及他所懷疑到的對象晉覓。

  「周邊暫時還未查出姑娘被人帶出令溪小苑的線索——但夜晚視線不佳,難保沒有漏網之魚……」石青擔憂道。

  「此處可還有晉覓手下的人?」

  「有幾名隨行的僕從,都稱大公子只是醒酒去了,但去了何處,卻答不出來,方才要藉口回營,被我攔下了——」

  雖然此時石青說的輕巧,但將晉覓身邊的人貿然扣下,已是鋌而走險,畢竟現如今他們根本拿不出證據證明是晉覓帶走了江櫻。

  「將人帶過來!」晉起冷聲道。

  「可……」石青略有猶豫。

  主子要見,必定不是問兩句話那麼簡單了……

  若因此落下把柄,無疑是萬萬不妙的。

  「現如今並無直接的證據能證明此事是大公子所為……」石青違心地勸道。

  他亦不想如此,但他不得不考慮更多。

  「不……就是他!」

  一道女聲自門外響起,聲音顫抖卻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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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17:54:35 |只看該作者
391:打斷為止

  「鄧二小姐?」

  石青皺眉望過去。

  只見古再麗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神色張皇地說道:「是晉大公子……帶走了江姑娘……」

  「鄧二小姐如何得知的?!」石青忙地問道。

  「我方才……去家弟那裡,見家弟醉的厲害,本打算將人帶回家去,怎奈家弟不依,我只好託了可靠之人多加照料一二……可我出去的時候,卻不巧遇見了晉大公子身邊的隨從,聽他們隱晦的說起晉大公子……請了江姑娘去吃茶諸如此類的話——」古再麗滿面緊張地說道。

  這話自然是半真半假的,她總歸沒有辦法明確告知晉起和石青,她是出於怎樣莫名的心理,打聽到江櫻的去向,一路追尋了過去。

  「鄧二小姐所言當真?」石青豁然上前兩步,直直地看著古再麗。

  若真是如此,有了古再麗這個人證,那便不用顧慮諸多了!

  古再麗卻在看著晉起。

  這麼久以來,她從未見過他為了誰如此冷過臉。

  他性格固然向來冷淡,可卻是鮮少會有情緒波動的一個人——而眼下,他身上被冷意竭力壓制著的著急和震怒,強烈的似乎隨時都要掙脫束縛,似乎一旦被觸破開來,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呵,果然如她猜測的一樣……

  他待江櫻,與常人太過不同。

  她賭對了……

  於是她道:「我還聽他們說,江姑娘是被晉大公子的人帶去了後院中的某個閣樓中——」

  「你確定?」晉起目色沉沉。幾近一字一頓地問道。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古再麗儘力克制住眼底的心虛之意,袖中的雙手緊緊攥在了一起,微微戰慄卻分外肯定地點了頭,道:「我確定。」

  她親眼驗證過的,如何能不確定……

  「後院閣樓……」一旁的令溪老人大驚道:「莫不是遠水閣嗎?!」

  晉覓怎麼找去了那裡?

  那裡是他髮妻生前最常去的地方,裡面還陳放著許多樂器。因此除了他之外。多年來已鮮少有人踏足,甚至算得上是令溪小苑中的一處禁地了——

  故而在華常靜傳話讓他幫忙在令溪小苑中搜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到此處!

  石青等人也逐漸誤認為江櫻是被帶出了令溪小苑。

  回過神來。石青面色迫切地道:「有勞令溪先生帶路!」

  「……諸位隨我來。」令溪老人強自定了定心神,走在了最前面指路。

  一行人腳步匆匆地離去。

  古再麗在原地站了片刻,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強自鎮定下來。復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只是藏在袖中的雙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著。

  她找過去的時候,大致聽到了閣樓中的情形……

  她腳步緩慢地踱出後院。又刻意耽擱了那麼久,還暗中不露痕跡地錯引了去後院搜查的人……那麼,該發生的事情,此刻應當都已經發生了吧?

  她當時不是沒想過要衝進去救人……

  晉覓或許會惱羞成怒。但一旦被人撞破,想必也再無可能繼續下去……

  可她不能得罪晉覓。

  被那樣的人記恨上,她們整個鄧家或許都要遭到殃及……

  而且……

  那是孔家的嫡脈孫女。是天下極少能與他門當戶對的女子,甚至已經藉著這個身份得了他的青睞。和他情意相投……

  可是如果,她被毀了清白呢?

  那麼一切都再無可能了!

  縱然晉起會因為晉家的名聲而將事情結結實實地瞞住,不讓外界得知,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但兩個人也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了……

  就是再不甘心,卻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古再麗強壓下內心開始往上翻騰起的罪惡感,唯有咬緊牙關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任由耳邊的夜風再肆虐一些,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壓制住那些如今於她而言已不該有的情緒。

  「鄧二小姐!」

  身後忽然傳來一句喊聲,古再麗卻恍若未聞,只如一具被情緒操控的木偶一樣,往前疾步走著。

  「鄧二小姐——」

  來人跑著追過來,一把捉住了古再麗的手臂。

  古再麗怔怔轉過頭來,見是華常靜,與之疑惑的眼神對視了片刻,方遲鈍道:「找到了與江姑娘有關的線索……二公子已先行帶人趕去了。」

  華常靜聞言眼睛立即就是一亮,也顧不得再去細想古再麗的異常,忙問道:「是在何處?」

  古再麗僵硬地抬起一隻手來,遙遙地指向前方,道:「最裡面的那座閣樓裡。」

  這座閣樓,名為遠水閣。

  由於名字特殊,往前常被人打趣為「遠水不解近渴」。

  可眼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到此處之時,卻是無人再能有任何打趣的心思。

  此時的遠水閣中亮著燈火,卻不知是何原因,忽明忽暗著。

  尤其是一樓門窗中所透出來的光亮,分外恍惚。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此處閣樓之內以及周遭,都是死一樣的寂靜,半分動靜都無。

  眾人在門前卻步。

  因為一路疾步趕來的緣故,略重的呼吸聲都刻意放的很低,生怕驚擾到什麼一樣。

  「公子……」

  石青望著燈火明暗不停的內閣,面色反覆地看向晉起。

  倘若姑娘真有什麼差池……莫說主子,就是他,也絕不會放過這個紈絝混賬!

  「退遠些——」晉起的目光死死地鎖在閣門內,聲音竟是一改方才的沉冷,無端放輕了許多。

  石青沉默了一下。遂往後退去。

  令溪老人及其他人得了他的授意,也紛紛避至了一側去。

  晉起這才提步走向閣門。

  走的近了些,便能聽到裡面些許的動靜了。

  是男子微弱的呻吟聲。

  實則聽力極佳的他隔得極遠便聽到了,只是遠不如眼下來的清晰。

  他不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不是還好好的……好好的等著他過來找她。

  閣樓的大門被從外面死死地鎖住,老舊的已經上了的大鎖看起來卻格外頑固,不容動遙

  「噌——」

  利劍出鞘的聲音劃破濃重的夜色,不過須臾間。便又有一道鐵器相擊的震擊聲傳入眾人耳中。

  「哐當!」

  門鎖被利劍憑中截斷。刺耳巨響讓眾人心神都跟著巨震起來。

  忽然失去了門鎖禁錮的兩扇大門,不用外力去推,已自行地緩緩朝著兩側打開——

  閣樓中的一縷光亮自門縫中乍然現在樓外平坦的甬道上。隨著這道光亮的面積越來越大,閣樓內的情形也隨之逐漸呈現在了晉起的視線中。

  在尚且無法辨別具體情形之時,他率先察覺到的是閣內傳出的血腥味。

  格外濃重……

  「救,救我……」

  裡面的男子似乎察覺了有人來。用盡了力氣才能勉強說出這幾個字來——

  這是晉覓。

  他此刻正倚在堂中央的一張被打翻的矮腳桌旁,身下的地板已被猩紅的鮮血所浸濕。不大的一片,卻也觸目驚心,他仰躺著腦袋,雙手緊緊地捂住左胸處的位置。因失血過多的緣故,臉色異常蒼白。

  「救我……」晉覓又呻吟了一句,根本沒有力氣去看來人是誰。本就醉酒的他,加之受了重傷。早已目眩頭昏,全然動彈不得。

  然而晉起的目光除了一開始之外,再未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因為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堂中光線昏暗的一角,那個縮成了一團並且不停戰慄著的纖弱身影上。

  她身前橫放著的是一隻支離破碎的椅子,腳下還有斑斑血跡。

  只一眼,晉起便覺得整顆心臟忽然被人緊緊地攥在了手中,難受的甚至無法呼吸。

  「哐當」一聲,他手中的利劍被拋到地上,人已跨門而入。

  他來到那團『影子』面前,卻見她極快地又往後縮動了一下,猶如驚弓之鳥。

  晉起緩緩地彎下身來,以一種最能給人安全感的動作,單膝半跪在她面前,傾身過去,一隻手掌輕輕落在了她埋在膝蓋中的頭頂上,聲音極為平緩地說道:「別怕,是我……」

  這才得見面前的人怔怔地抬起了頭來。

  黑暗中,一雙漆黑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裡面裝著的滿是防備和恐懼,卻在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誰之後,陡然轉變為了驚慌與委屈。

  她忽然伸出手去,一把環抱住晉起的脖子,將頭臉埋進他胸前。

  沒有哭,也沒有發聲,甚至呼吸都極為克制,只抱著他的力氣出奇的大,大到出乎他的想像。

  晉起一手撫在她柔軟的頭頂,一手環在她緊緊繃著的後背,亦沒有出聲說話。

  外面的石青等人遲遲沒有聽到動靜,也不見晉起出來,不知究竟情形如何,卻也不敢擅自闖進去,生怕撞破什麼不該看到的。

  於是只有提心弔膽的等著。

  直到華常靜和古再麗趕了過來。

  「怎麼樣?阿櫻找到了沒有!」華常靜見石青杵在那裡動也不動,心下未免開始胡亂猜想起來,強自壓下不好的預感,急切地向他問道。

  「人應當在裡面……」石青的口氣憂心忡忡。

  「那你們怎麼不……」華常靜剛想質問一行人不進去救人,待在外頭作何,卻又瞬間想到了什麼。

  她驀地轉頭朝著大門洞開的樓閣內望去。

  重重地看了一眼,便立即奔了過去。

  古再麗原處猶豫了一下,遂也跟了進去。

  二人一進門,第一眼便瞧見了受傷昏迷的晉覓,華常靜臉色一白,古再麗卻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驚呼了出聲。

  她竟然……

  她怎麼敢!

  那可是晉國公府裡的嫡長公子啊!

  她……擔的起這個後果嗎?!

  古再麗臉色大駭,目光在閣中搜索著江櫻的身影。

  最後定在了角落之中,那個被晉起緊緊擁在懷中,無聲顫抖著的身影上面——

  古再麗心頭一顫,目光狠狠被刺痛。

  「阿櫻……」

  華常靜不自覺地跟著放輕了腳步,試探地輕聲喚道。

  江櫻在晉起的懷中似乎稍稍冷靜了一些,尋回了些許薄弱的意識與神智,低低地應了一聲,「華姐姐……」

  華常靜陡然長出了一口氣,卻也瞬間紅了眼眶。

  沒事就好……

  再聽到她的聲音,晉起亦是倍感安心。

  他並未多說半個字,緊一抿唇過後,雙手變換了個位置,忽地將懷中的人打橫抱了起來。

  江櫻受驚之下,環住他脖子的雙手更緊了一些。

  古再麗眼睜睜地看著晉起抱著江櫻出了閣門。

  這種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

  晉起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就算沒有發生什麼,可晉大公子受了這樣重的傷,他怎麼能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到了江櫻一個人的身上,而非第一時間處理整件事情?

  甚至還如此明目張膽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人直接抱了出去……

  這傳了出去,外人要如何討論,他難道絲毫都不顧及嗎?

  「公子……」

  石青有意阻止,但在看到晉起懷中受驚極重的江櫻,以及額頭之上那塊顯是遭重物擊過的傷口之時,卻又將話咽了回去。

  也罷……

  「大公子這邊……怎麼處理?」石青詢問道。

  跟出來的古再麗聽得臉色一變。

  什麼叫……怎麼處理?

  怎麼覺得這話聽著這麼奇怪?

  為什麼她覺得這裡的人,包括晉起在內,對晉覓這個國公府嫡長子,根本沒有半分的重視與畏懼之心?

  「帶回去醫治。」晉起冷冷地說道。

  醫治?

  石青不自覺的擰眉。

  還治什麼,讓他自生自滅就是了!

  他真想這麼幹。

  可現實卻不允許。

  可在這種情形之下,主子都還沉得住氣,如此顧全大局,他自也沒有意氣用事的道理。

  「那阿櫻的委屈就白受了?」看著近乎是死裡逃生的江櫻,華常靜忍怒道。

  「阿眉……」石青面色複雜地低聲勸道:「自會還姑娘一個公道的。」

  不防之下,卻聽行在前面的晉起面無表情地丟下了這樣一句話——

  「人醒之後,杖責一百,命宋元駒親自監刑,將其雙腿打斷為止。」

  什麼?!

  石青赫然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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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發表於 2016-5-11 17:54:48 |只看該作者
392:「袒護」

  如此重罰,怎能適用在一位士族公子身上?

  這……這可是從古至今,都不曾有過的先例啊!

  石青望著很快淹沒在黑暗當中的背影,知道此時勸說必定無用,唯有先行吩咐了手下人將晉覓抬出,送回營中醫治。

  一群人很快離去,剩下的只有燈火依舊閃爍的一座空閣,以及鼻尖縈繞的血腥之氣。

  另還有,呆立在原處、腳下像是被膠住了一般的古再麗。

  ……

  「嬴將軍、嬴將軍!大事不好了!」

  「請嬴將軍出面為大公子做主!」

  「嬴將軍!」

  帥帳中,正與周公會面的嬴穹被帳外一道道急切的怒喊聲驚醒過來,皺眉掀開被子。

  「點燈!」

  嬴穹匆匆披衣,燈燭剛被點亮,門外守著的士兵便神色略為慌張地進來通稟道:「稟主帥,大公子手下之人聚集在帳外,要請見主帥!」

  「大公子的人?」嬴穹一面系好腰間的衽帶,一面驚惑問道:「所為何事?」

  晉覓身邊的人和他這個主子一樣,往日裡一有正事,幾乎是找不見人的,從不在需要出力的時候露面,是以與他這個主帥,可以說是『素無往來』,而眼下忽然聚集於他帳外,想必定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這個大公子,剛被晉公趕回來還沒足兩日,難道又捅簍子了不成?

  竟還捅了個須得他出面來解決的簍子?

  嬴穹心中已覺不妙,等著那士兵回答他的問題。

  「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只聽他們說,大公子身受重傷,剛被軍醫救治醒來,便被二公子手下的人拖去了肅清台!」士兵無不畏懼地說道。

  「什麼?」嬴穹大為驚異。

  肅清台曆來是行軍法處置軍中上下違紀之人的地方。這時屬深夜,究竟是出了何事,竟讓向來沉穩的二公子有如此驚人之舉?

  嬴穹驚異間,又聽那士兵顫巍巍地補了一句:「他們還說二公子直接明言吩咐了宋統領前去監刑,要將大公子雙腿打斷為止……」

  打斷?!

  這是瘋了嗎!

  嬴穹豁然一握拳頭,面色驚駭地大步出了帥帳而去。

  這一出去,才發覺入睡前的朗朗夜空已不復存在。漆黑如墨的蒼穹之上。竟是連一顆點綴的星星也再尋不見,烏雲快速地涌動著,似起了狂風的江面捲起的一層層巨浪。渾濁而又洶湧。

  嬴穹心底莫名一沉,加快了腳下步伐,領著後頭一群為晉覓『請願』的部下趕去了肅清台。

  遠遠地,就見肅清台外圍了一層人。情形十分躁動。

  「你們竟敢擅自冒犯大公子,真是放肆!」

  一名不知是何職位的披甲軍擋在肅清台前。義憤填膺。

  「放了我們大公子!」五六個人在一側高聲附和著。

  而立於肅清台上一身整肅副將盔裝的宋元駒,好似根本沒有瞧見台下的嘈雜一般,手持長槍而立,全然不為所動。

  而他身側兩名著意挑選出來的行刑軍士也稱得上十分鎮定。握著軍杖的手不曾動搖過,面容肅穆嚴正。

  三人往肅清台上這麼一站,還未開始行刑。便讓人心中驚懼之意,心知倘若晉覓真的上了這肅清台。怕是真的沒有辦法完完整整的下來了!

  不曾理會台下的反對之聲,宋元駒面色沉沉地一抬手,凝聲道:「將大公子押上來!」

  其話音剛落,便有人將晉覓從台後押了上來,一步一個階梯,不顧晉覓的掙扎。

  晉覓感受著二人將自己的手臂箍的生疼,全然沒有要留情的意思,心底不禁有些沒底起來。

  他被醫治轉醒之後,又被人強行灌了醒酒湯藥,頭正劇痛時,卻又遭晉起手下的人強行拖出了營帳!

  他固然驚怒,卻並無絲毫畏懼。

  因為他知道晉起就是心中怨憤再難平復,卻也不敢真的對他如何!

  而就算真的氣昏了頭腦,執意要對他行刑,怕也沒有這個權力!

  這晉家軍營裡其他人,包括嬴將軍在內,難道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杖責這一百軍棍不成?

  他不是普通的將士,他是晉家的嫡長子,是未來晉氏的掌舵人!

  換而言之,這整個晉家軍營都是他的!

  誰敢動他?

  喧囂中,宋元駒抬起的手落下來。

  晉覓便立即被押到了行刑石上。

  「你們竟敢以下犯上?!這裡是晉家軍營!」晉覓終於知道害怕,被強行押趴在冰冷的行刑石上,胸口剛包紮好的傷口因為掙扎劇痛不已,這讓從未吃過此等苦頭的他登時就慌了神。

  「晉家軍營軍規頭一條,便是上下同罪,不問身職,但凡觸犯軍例者,必當嚴懲不貸!」宋元駒冷冷道,卻並不去看晉覓一眼,「大公子,恕屬下得罪了——」

  做出如此歹毒噁心之事,眼下竟還有臉拿身份來壓他?

  無知紈絝,此前種種小事不予他計較,便真當這天下沒人敢動他了不成!

  「行刑!」

  宋元駒聲音一落,行刑軍士立即揮起了手中長長的軍棍。

  一前一後,毫不遲疑地落下。

  「啊!」

  軍棍砸在皮肉上的悶響、並著晉覓的凄厲呼聲一同響起在這原本寂靜的夜色當中。

  「大公子!」

  「你們這群喪心病狂的瘋子!快放了大公子!」

  「住手!」

  底下眾人顯然也未料到宋元駒竟真的會如此雷厲風行,當即個個都嚇白了臉,拼了力的扯著嗓子嚷嚷著。

  更有甚至情急之下,跨步上了肅清台。

  對於晉覓本人,他們看得慣或是看不慣,在此刻皆是無關緊要的。他們這群人,被晉公和世子派遣過來,本就是打著輔佐幫襯嫡長公子漲見識的名號,如今見識是沒漲著,人若是再出了什麼差池……那京城他們勢必是回不去了!

  「橫加阻攔者,同罪!」

  宋元駒伸出手中長槍直指逼上台來的幾人,寒鐵槍頭上的紅纓在夜風中舞動。帶著說不出的震懾。

  幾人下意識地止步。卻遠遠不甘就此妥協,雙方僵持不下間,忽聽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道:「主帥來了!主帥來了!」

  嬴穹趕過來了!

  聽到『救兵』被搬來,晉覓一黨人立即面露喜色,紛紛朝著前方為首趕來的嬴穹看去。

  「末將參見主帥——」

  肅清台上,宋元駒收回手中紅纓槍。朝著嬴穹行了一禮。

  嬴穹的目光掃過肅清台,聽得晉覓的哀呼與求救聲。腮邊的絡腮鬍抖動了兩下,不悅地看向宋元駒,質問道:「宋副將,這是怎麼回事?」

  半夜醒來。竟看到這種令人驚駭的情形!

  他若再遲來幾步,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更為可怕的事情!

  「嬴將軍來的正好。」宋元駒一改往日面上時刻掛笑的和氣模樣,面容一絲不苟地看向嬴穹。道:「經部下檢舉,大公子屢次觸犯軍規。而大公子身為副帥,按例本該由嬴將軍親自下令處置,可因見嬴將軍炸傷未癒,夜已深極,不宜過分操勞,便沒去打攪。故而末將先行去請示了代掌帥印的二公子——二公子傳話,讓末將以軍規處置。」

  「你……」嬴穹豈料自己不過開口問了句是怎麼回事,宋元駒竟就將他所有發問的可能都給堵死了。

  晉覓雖然沒幹過一件實事,但在軍中頂的卻是和晉起一樣的副帥頭銜,而軍營之中,最忌諱的就是越級處置,他本是藉此來壓制宋元駒一二,好將局面穩住,卻不曾想宋元駒早準備好了應對的說辭——因炸傷之事他短時間內無法料理軍中事宜,故而將帥印交由了晉起代為執掌……這是全軍上下都知道的。

  既有帥印在手,代表的便是他的意見,自然再沒什麼越級之說……

  嬴穹心下震驚晉起竟會藉此來處置晉覓,不明所以間,卻也知道當下之急是先保住晉覓,忽而沉聲問道:「何人檢舉?所犯何事!」

  「因大公子身份特殊,為防檢舉之人遭受報復,故而末將有責任為其保守身份——而其所檢舉大公子不顧軍規多次入城嫖娼之事,末將已派人前去核實,窯中一應人等,皆可證明大公子常去此地,實為確鑿之事。」

  「什麼……?」嬴穹面容波動的厲害。

  嫖、嫖娼……

  這等污穢的字眼被宋元駒當著眾人的面直愣愣地扣在晉覓的頭上,且還滿臉嚴肅,令在場眾人都是一陣尷尬之色。

  晉覓本人也是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卻難以自容的看向宋元駒。

  嬴穹的目光也定格在了宋元駒的臉上。

  他沒想到今夜出了這麼大動靜,究其原因竟是為了這個。

  而晉覓的德行全軍上下又哪個不知道?竟還須得有人出面檢舉?

  若從這方面入手的話,這位大公子違反軍紀之事,可是數也數不清了!

  但由於晉覓身份特殊,故而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縱然都是心知肚明,卻也早已達成了一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共識。

  這一點,宋元駒,包括晉起,顯然也是知道的。

  若想借題發揮,何至於等到今日?

  況且這招『借題發揮』,可謂是一招蠢到了極致的傷敵一百自損一萬的下下之策!

  真重罰了晉覓,日後二公子在晉國公府中,將面臨的會是怎樣的境遇?

  軍法再如何公允,卻也有例外之人。

  士族再如何以德服人,卻也躲不過自私和護短。

  這些難道二公子會不知道嗎?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能讓他如此鋌而走險,也要堅持重處大公子……?

  嬴穹心中百轉千回,五味繁雜,平心而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不願晉起為了一時意氣而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這個二公子要走的路,絕不該僅止於此。

  「此番茲事體大……怎能憑几個所謂證人一面之詞就貿然定罪於大公子?士族向來最重清譽之名,若在事情還未徹查清楚之前便如此重罰於大公子,傳了出去豈不是要讓晉家白白遭人恥笑?此等大過,可是宋副將能承擔得了的嗎?」嬴穹以此來給宋元駒施壓,是擺明了要力保晉覓。

  縱然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軍旅之人嬴穹從不屑說違心曲折之話,但他自有他的立場,眼下為了大局著想,他不得不這麼做。

  誰料宋元駒竟根本不吃這套,凜然道:「事情真相早已擺在眼前,不知嬴將軍口中所謂的徹查是要徹查什麼?嬴將軍若有不解之處,不妨此刻當面明言,末將定一一為嬴將軍解惑——至於嬴將軍口中的世家清譽,依照末將的了解,必然是有錯便認,肩有擔當,敢於坦蕩直面世人的評論。而非上下遮掩,掩蓋事實真相,以求達到粉飾太平,表面光彩內中敗壞之象!」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慷慨激昂,偏生還擺出了無法反駁的大道理,一時令嬴穹無言相對,就連起初那些站出來阻攔的一干人等,也只有暗下干著急的份兒。

  晉覓見狀慌神道:「胡說八道!蠱惑人心!你分明是受了晉然的指使,挾私報復於我!嬴將軍……你才是晉家軍的主帥,你有權做任何決定!他晉然算什麼東西!」

  嬴穹暗暗皺眉。

  這話說的實在是糊塗,讓他縱然有意相助,卻也不好再多說半句,不然豈不真坐實了他蓄意包庇的行徑?

  「而若晉公和世子因此事怪罪下來,末將願一力承擔,絕不會有半句推脫之辭!」宋元駒鐵了心要處置晉覓,振聲道:「繼續行刑!」

  「慢著!」嬴穹到底還是出了聲阻攔,甚至顧不得再去掩飾自己的『偏袒』,直截了當地道:「此事應由本帥處置,不勞宋副將費心了!來人,暫時先將大公子帶回帳中,好生看管!待本帥查明事實,再行處置!」

  「是!」兩名士兵響聲應下,衝上了肅清台去。

  事情發展至此,宋元駒心知再加阻攔必定會引起紛爭,但讓他就此眼睜睜的看著晉覓被帶走,他卻不能甘心!

  晉覓究竟做出了什麼樣的骯髒之事,這些人又知道個屁!

  今夜若不讓晉覓付出代價來,莫說主子,縱然是他,也斷然不依!

  大丈夫固然要能屈能伸,審時度勢,但有所忍有所不能忍!

  爭權奪勢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夠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嗎!

  那麼好的姑娘,竟險些被這畜生給毀了!

  宋元駒一股熱血上腦,長槍揮至行刑石前,就抵在晉覓面前,面向眾人道:「違紀之證確鑿,大公子今次必須受罰!誰都休想多加袒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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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17:55:00 |只看該作者
393:取捨之道

  宋元駒一股熱血上腦,長槍揮至行刑石前,就抵在晉覓面前,面向眾人道:「違紀之證確鑿,大公子今次必須受罰!誰都休想多加袒護!」

  嬴穹大驚。

  這是擺明了非要處置晉覓不可?!

  甚至不惜跟他這個主帥發生正面衝突?

  這可不是二公子身邊的人一向的謹慎作風!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嬴穹心下有疑,他有心要保住晉覓的安危,也有心要阻止晉起這『自毀前程』的舉動,但宋元駒似乎卻根本領會不了他的意思,或是領會了,但卻執意要硬碰硬!

  「宋副將這是想違抗軍令嗎!」嬴穹直直地盯著宋元駒,是也真的被激怒了幾分。

  如此不顧全大局,當真是二公子一人的意思嗎!

  「末將不敢!」宋元駒絲毫沒有退讓之意:「末將不過是依照軍法行事罷了!」

  「你……!」從未遭人如此忤逆過的嬴穹越發惱火起來,豁然抬起手臂,命令道:「東三營副將宋元駒,不顧勸阻,違抗軍令,將其押下去!」

  為了不讓事態惡化到最嚴重的地步,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嬴將軍要處置末將,宋元駒決無異議!但同樣是違反軍規,末將希望贏將軍可以一視同仁!」

  嬴穹氣的胸口不禁劇烈的起伏起來。

  事到如今,他竟還是不肯放過晉覓!

  究竟是何緣由!

  「……大公子之事,本帥自會徹查清楚!倒是宋副將,必然要下去好好清醒清醒了!」嬴穹示意手下之人將宋元駒押下。

  「住手!」

  一道高喝聲倏地自嬴穹身後響起,帶著說不出的怒氣。

  又是誰?

  嬴穹不勝其煩地轉過身去,然而待看清來人之後。卻是疑惑不已。

  應王子?

  他來做什麼?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招呼,便聽江浪直截了當地朝他詰問道:「嬴將軍這是何意?是打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蓄意包庇晉大公子嗎?」

  這火藥味滿滿的開場白,令嬴穹越發驚惑。

  按理來說,這是他們晉家軍的事情,與他一個西陵國的王子有什麼干係?

  可畢竟是晉公竭力要拉攏的人,他就是再糊塗也斷不會說出這種令人倍感生疏防備的話來。唯有耐著性子解釋道:「應王子言重了。不過是出了些誤會罷了,未免誤會增大,本帥這才趕來阻止。是欲查實之後再下定論——若宋副將所言屬實,本帥也定不會包庇於晉大公子。」

  俗話說的好,家醜不可外揚,具體的是怎麼個誤會法兒。嬴穹並未與江浪解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事情的經過。江浪是比他清楚一百倍。

  接到石青的傳信,他打著擒匪的名義趕到城中,看到的卻是傷痕纍纍,受驚到神志不清的江櫻——縱然是沒有辦法從她口中了解到事情經過。但他所看到的,已經足夠令他心驚!

  「查實?」面具之下,江浪臉色寒極。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逼視著嬴穹,道:「若真任由嬴將軍將大公子帶回。事情真相怕是永遠沒有被查實的一日了吧?」

  「應王子似乎也對此事有所誤解吧!」聽他如此咄咄逼人,嬴穹的口氣不禁也有些生硬起來。

  江浪的眼神卻無絲毫變動,直接越過嬴穹,望向肅清台上的宋元駒,高聲道:「還請宋副將繼續監刑!」

  什麼?!

  嬴穹險些沒能反應過來江浪方才說了什麼!

  如此堂而皇之的摻和進來,甚至連鋪墊的話都沒有多說一說!

  「應王子如此插手我軍之事,怕是不妥!」

  江浪聞言冷笑了一聲,「今日這事,我怕是要管定了!」

  他從不多管一樁閒事,可從今往後,但凡是同晉覓這畜生有關之事,於他而言都不再是閒事!

  若非是晉起先一步下了命令,他哪裡還容這畜生多喘一口氣?

  什麼狗屁晉國公府,他從未放在眼裡!

  江浪話音剛落,便是一陣整肅的腳步聲響起。

  嬴穹這才發現這位應王子來一趟肅清台,竟是帶了數百名精兵前來!

  腳步聲震震,身形高大面容肅冷的西陵軍來勢洶洶,幾乎是眨眼間便將肅清台四面全部圍了起來——

  先前那幫為晉覓鳴不平的人,個個嚇白了臉,往後退著。

  「放肆!」

  在自己的軍營裡竟被『友軍』如此挑釁,嬴穹豈能不怒,一張臉已成漲紫之色,下意識地要去摸腰間的劍,卻因是深夜被驚醒出來的太急,根本不曾佩戴,情急之下,想要去拔隨從腰間的長刀,卻聽江浪在其身後冷冷地『提醒』道:「晉家與西陵今後立場如何,全在於嬴將軍一念之間了。」

  嬴穹聞言動作立即僵住。

  黃毛小兒,竟然拿這個來威脅他……?

  可……

  猶記得年初之時,大公子與冬珠公主起了衝突,晉公當時可是動用了家法處置了大公子……

  也不排除晉公被氣昏了頭的可能,但於大局而言,孰輕孰重,似乎已經沒有太多值得比較的了……

  方才他是從大公子的安危和二公子的前途上來考慮,但如今江浪插手進來,卻遠非這麼簡單了。

  這關乎的或許是整個晉家,是晉公布了這麼多年的局……

  「嬴將軍若還想攔,本王定當奉陪。」

  只是今夜,晉覓絕對別想完完整整的回去了。

  「不知大公子今日到底因何事得罪了應王子,應王子非要如此咄咄相逼嗎!」嬴穹咬牙切齒地問道。
  
  「這便不是嬴將軍應該知道的了。」

  嬴穹氣的直抖,卻還是不甘心就此讓步:「大公子乃是晉國公府裡的嫡長子,若是他今夜真有了什麼差池,不日晉公得知。於應王子又有什麼好處!貴國相交的誠意,難道就體現在這裡嗎?」

  「嬴將軍言重了,我並沒有要取大公子性命的打算。」真讓他這麼死了,反倒是太過便宜他了。

  江浪冷笑著說道:「至於晉公那邊,來日便讓大公子自行解釋,好好說說他都做了哪些光耀晉氏門楣的好事吧——」

  嬴穹聽得此言,心中重重一沉。

  他自然知道宋元駒鬧出這麼大一吵。絕非是因為一星半點的小事。可聽江浪這話中的意思,晉覓惹的禍,似乎比他想像中的更為嚴重。

  甚至與這應王子有關?

  這下怕是真的麻煩了……

  事情的發展。已遠遠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晉然與西陵私下勾結!想要害我!」晉覓臉上的冷汗如同淋了一場大雨一般,驚慌失措地掙扎大喊著,「嬴將軍!你手中握有十萬晉家軍,還怕他西陵駐紮在城外的那區區一萬烏合之眾嗎!快、快救本公子下去!」

  真是糊塗……

  這筆賬可根本不是這樣算的!

  嬴穹牙齒都已咬的麻木。欲拔劍的動作緩緩收回來,頭忽地往一側重重一偏。

  事無兩全之策時。必要保全更為重要的一方——這乃是行軍根本,亦是……世家立足之道。

  今日若是晉公在場,怕也難做出第二種選擇來!

  江浪抿唇,看向肅清台上的宋元駒。

  宋元駒收回手中長槍。過風有聲。

  「繼續行刑!」

  「不,不……你們誰敢碰我!」

  烏雲密布的夜空,響起了一陣悶雷聲。天際壓的低極,彷彿隨時都要落下一場足以洗刷天地間所有污穢的傾盆大雨來。

  被餵了一碗安神湯的江櫻沉沉睡去。卻夢囈連連,不知是被雷聲驚擾,還是在夢中仍不安寧。

  華常靜守在床邊,看的揪心不已。

  她們並沒有回太守府,而是直接被帶到了軍營裡。

  因為當時江櫻的情況不明,實在不宜回人多眼雜,就連請個大夫也要通過鄧家才行的太守府。

  軍營中的眼睛自然更多,但有晉起和石青在,至少不會傳出不該傳出去的話,屬於一個可以控制的範圍。

  至於晉家的一些眼線,是否會帶回今晚的消息,以及晉起與江櫻昭然若揭的關係,已非晉起在意之事。

  「……」

  江櫻又忽然發出了一陣模糊不清的囈語聲,表情痛苦。

  「別怕別怕……」華常靜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拿手絹為她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

  動作卻是格外的小心,生怕碰到了她的傷口。

  江櫻臉上有不少傷痕,除卻一些細小的刮傷不說,最為嚴重的一處是額角上的口子,未經包紮之前,血淋淋的好大一塊,顯然是遭硬物擊打過,再者就是青紫成一片的下頜。

  因為軍醫多有不便,故而由華常靜代為她檢查身體的時候,也親眼發現了不少青紫磕碰。

  雖然慶幸沒有發生最可怕的事情,但好好的一個姑娘無端被欺負成這副模樣,實在讓人沒辦法不心驚膽戰,怒氣填胸。

  「什麼士族公子,要我來看,卻比禽獸也不如,設下陷阱欺迫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也不知一個堂堂晉家,怎麼養出了這種無恥敗類來……真是殺了也不解氣!」華常靜一面輕拍安撫著江櫻,一面自己沉聲喃喃咒罵著。

  「殺了不能解氣,卻有比殺人更解氣的法子……下半輩子,他怕是站不起來了。」隔著一道避嫌的屏風,石青卻也將華常靜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盤腿坐在外間,目色悠遠地望著帳外自語道:「只是不知這場氣解下去,情勢是大好還是大壞……能否掌握得宜,就全看西陵王的回應了……」

  主子已在最短的時間內,打下了最堅固嚴謹的地基,不知算不算是過了這位西陵王當初設下的考驗?

  若是通過,自然再沒什麼值得瞻前顧後的畏懼可言。

  若是沒能通過,今夜勢必會觸怒晉家的舉動,便真的成了不貲之損了……先前所做的努力,都會因此功虧一簣。

  這便是為什麼要在沒能徹底拿到西陵王的認可之前,要萬事小心謹慎的緣由所在。

  只有羽翼完全豐滿了,才有『隨心所欲』的底氣。

  但……無論今後如何,在主子心中,今夜的決定都是十分值得的吧?

  這便是,主子與其它爭權弄勢之人最大的不同之處。

  不然師傅怎麼能心甘情願的把這麼寶貝的孫女兒拱手交出去?

  隔著屏風,石青往內間看了一眼,無聲失笑起來。

  遂又接著通過半掛起的帳簾望向帳外。

  下雨了。

  由應王子親筆寫下的書信,此時應當已經送到西陵王手中了吧?

  回信之期,定也不遠了啊…

  ……

  「什麼?」翌日午時,筠州城內一處『隱蔽』的宅院中,冬珠聽到侍女傳來的口信之後,驚的一抖,手中的瓜子兒都撒了半把。

  只是這種驚,還摻雜了些不厚道的喜,故而可稱之為驚喜。

  「哈!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她將瓜子丟回到梅花形的玉盤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了身來,道:「走,咱們回軍營瞧瞧去!」

  「公主,怕是不妥吧?」侍女猶豫地道:「您就是為了避開禁衛才搬到了這裡來,眼下若回了軍營,豈不羊入虎口嗎?」

  侍女跟著冬珠一樣入鄉隨俗說起了風國話,但在成語的運用上,偶爾會有些偏頗。

  譬如這個羊入虎口,冬珠便怎麼聽怎麼覺得怪,但具體也說不上哪裡不對,於是只道:「怕什麼,我們回去瞧瞧便回來,在入城的時候和上回一樣使計甩開他們就是了——」

  原來是自從上回就回不回西陵的問題與江浪爭執不下之後,冬珠為了躲避西陵來的皇家禁軍,便搬出了軍營,躲到了城裡來。

  為了謹慎起見,冬珠又道:「不騎馬了,坐馬車去回去。」

  馬車很快被備好,確定四周無人之後,才鑽了進去,頭上還罩了頂冪籬——這副派頭,正是她初至風國之時,曾百般嫌棄過的。

  「你再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侍女一跟著進來,冬珠便興緻勃勃地問道:「果真是二公子下的令?阿烈也參與了?」

  侍女忙地點頭,復低聲道:「聽說罰的十分嚴重,其間人都昏了好幾回過去……又拿冰水澆醒過來,接著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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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發表於 2016-5-11 17:55:14 |只看該作者
394:請罪

  這些是昨夜跟著江浪一起去了肅清台的侍衛傳信告訴她的,外人並不知道,畢竟此事影響不好,為了維護晉家顏面,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的嬴將軍事後唯有授意封口。

  故而現如今外人最多只是知道晉大公子昨夜裡受了軍法處置,至於為何而受,何人下令,具體受了怎樣的處罰,傷的重與不重,這些皆是無從得知的。

  「罰的好!仗著自己的身份高貴些,便終日胡作非為!」冬珠十分痛快地道:「這叫咎由自取,活該!」

  罵了一陣,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得問道:「對了,知道為什麼罰他嗎?」

  總得有個由頭吧?

  「對外頭說是觸犯了軍紀……」侍女小聲地說道。

  聽出這話裡的寓意來,冬珠挑了挑眉頭,問:「實際上呢?」

  這名侍女是她最看重的,幾乎沒什麼瞞她的,就連江浪的真實身份也是心知肚明,故而知道的也比常人多的多,此刻聽冬珠深問,便將自己聽到的如實告知:「似乎與江姑娘有些關連……所以王子才那樣動怒。」

  「阿櫻?」冬珠落井下石的臉色頓時一收,皺眉問:「到底怎麼回事?」

  侍女卻搖頭:「具體的便不知道了。王子好像是給他們下了死令,但凡知道的,誰也不許亂說……但江姑娘,好像是被安置在了營中。」

  冬珠的神色更為難看起來。

  聽著怎麼好像還挺嚴重似得?

  她心下難安,而自己為了更好的藏身,所住之處離軍營極遠,馬車趕過去耗上一個半時辰還不夠。

  冬珠想到這裡便不由心急起來,起初還好。到後來根本就坐不住,故而一出城瞧見驛站,便捨了馬車換了匹快馬,揮鞭朝著軍營的方向疾奔而去,也顧不得去嫌棄雨後的新泥漸污了衣裙。

  只是這時的她死活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去,等同是自投了羅網。竟是再也沒機會回來繼續磕那半把瓜子兒了……

  ……

  而此時。江櫻轉醒也不過才一個時辰。

  一睜開眼睛,顧不得去回憶昨晚的事情,入目便是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守著她的晉起。

  看那樣子。絕不像是剛剛過來的。

  「醒了?」

  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的晉起,在看到她微微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眼中覆著的一層寒意立即散去,聲音亦放的格外輕柔。

  「晉大哥……」江櫻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力氣不是很足地問道:「昨晚,我是不是闖了大禍了?」

  闖禍?

  晉起看著她。險些當她還是在發夢魘,沒有全然清醒過來。

  見他沒有回答,江櫻不禁更為緊張起來,顧不得去感受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又忙地問了句:「是不是又給惹麻煩了?」

  晉起仍舊沒有說話,卻聽明白了。

  「我拿刀傷了晉覓……」江櫻聲音雖是低微,且有些初醒的朦朧。加之一睜開眼睛二話不說便是與他『坦白』這個,很有些主動自首的意味。

  晉起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卻是不悅,卻是皺眉。

  「晉大哥……」江櫻打量著他的表情,心裡十分沒底。

  當時情況緊張,若非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想重傷晉覓。

  但她從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若是再重來一回,即使知道其中所冒的風險,她還是會有相同的舉動,因為活命是人最大的天性。

  可是,主觀歸主觀,縱然是自保,卻也難逃晉覓的身份所帶來的後續影響,她倒無妨,不怕晉覓所謂的報復,但她決不想因此給晉起帶來麻煩。

  晉覓似乎一眼便看懂了她的心意,眉頭皺的越深,反問她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說這種話?你我之間,從來都無需分的這麼清楚,對我而言,再沒有什麼比你的平安更為重要的事情——縱是昨晚晉覓因此丟了性命,那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守著她的下半夜直到現在,他想過很多她醒來之後的反應,驚怕委屈,難過甚至於哭鬧,這些他統統都想過,卻如何也沒料到竟是一睜開眼睛便擔心他的利害。

  可她越是如此,才更叫他心疼。

  晉起胸口情緒正為動蕩之時,卻見躺在床上的人經過短暫的茫然之後,倏地露出了一張竊喜的笑臉來。

  「晉大哥……?」

  江櫻竊竊地笑著,拿一雙逐漸清醒過來的霧眸看著他,問道:「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在你心裡……有那麼重要嗎?」

  晉大哥平時太少對她說起這樣的話了。

  說到最後,根本掩飾不住話中的暗喜之意,嘴角笑意堆的越高,便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張笑臉,只露著兩隻亮晶晶的黑眼睛瞧著他。因面上有傷,睡了一夜的頭髮有些凌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被欺負過,落了一身的傷,卻因大人給了一塊糖便立即高興起來的孩子。

  晉起既是好笑又是好氣的冷笑了一聲。

  這個傻女人!

  這有什麼值得疑問的嗎?

  女人怎麼都喜歡問這種白痴一樣的問題?

  而且,方才不還一副自責難安,生怕牽扯到他的小心模樣嗎?怎麼一眨眼,就又脫起線來了?

  可正是這副模樣,才令他大為安心,真正的鬆下了這吊了大半夜的一口氣。

  此事沒有給她留下太多不好的影響,自然是最好。

  若不然,他勢必還要再讓晉覓掉一層皮下來才行。

  而見他不屑於回答這種問題的江櫻,卻來了黏性子,不依不饒地問道:「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晉起好笑地斜了她一眼,將身子往外側轉了轉,不再去看她。

  江櫻「哦」了一聲。聲音仍難掩笑意。

  真的假的,她豈能分辨不清。

  只是享受於這種,還能好好地待在晉起身邊,跟他說鬧的感覺罷了。

  經過昨夜一事,她沒有不去後怕的道理,然而一夜的噩夢發下來,醒來之後她最大的感悟卻是慶幸及珍惜當下的一切。

  這麼一想。江櫻不禁暗自陷入了感慨和深思當中。

  而她這麼忽然安靜下來。倒教晉起有些不安心了,悄悄轉回身來,見她雙目因為思考而顯得有些渙散。忙地就道:「騙你的。既然說了,定是真的。」

  雖然幼稚了些,但凡事自然得以她為先才行……

  江櫻怔怔地回過神來。

  對上她的目光,晉起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換來的卻是江櫻忍俊不禁的一陣大笑。

  她的晉大哥……難得也有這麼萌的時候啊!

  ……

  晉起又陪著江櫻待了約有半個時辰。跟著江櫻持續跑偏的重心天南海北的扯,直到帳外有士兵前來催促。說是到了動身的時辰,再耽擱下去晚上便回不來了,晉起方遲遲地起身。

  「蠻地那邊的事情,不是一日兩日能處理的完的。」晉起跟江櫻解釋了一句。

  江櫻點頭道:「我知道。晉大哥快去吧,不必擔心我。」

  「……」晉起沉默了一下,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今日暫且不去了。」

  「啊…?」江櫻傻眼看著他。

  事情不是一日兩日能處理的完的。所以……今日就不處理了?

  這邏輯,還真是離奇的可以啊。

  「我去安排一下。再讓人給你備些吃食,只顧著說話竟忘了這個。」晉起說罷便走,也沒留給江櫻開口勸說的機會。

  而晉起前腳剛走,後腳江浪便過來了。

  「你都醒了這麼大會兒了,他竟然才讓人告訴我!還能有比這人更自私的嗎?」江浪一行進來,張口便是吐槽晉起的行為。

  「咳咳。」江櫻和顏悅色地解釋道:「也沒醒多大會兒,剛醒,剛醒……」

  「你若是剛醒,他能捨得把說話的機會先讓給我?哼,當我傻。」江浪壓根兒不信,命人守在外間,自己則是幾大步走了過來,在方才晉起坐過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也沒再繼續將重心放在抨擊晉起上面,而是一連串地跟江櫻發問道:「感覺如何了?頭疼不疼,身上疼不疼?有沒有哪裡是不舒服的?」

  「都很好……」江櫻阻止他繼續問下去,就這麼三個字說出來,便忍不住要紅了眼眶。

  江浪仍然戴著面具,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真切,但卻可以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關切。

  方才在晉大哥面前,她尚且沒有這種觸動,但血親之間的感應,卻是獨一無二的。

  江櫻倚在床頭,低了低頭。

  「我還道近幾年來你轉了性子了呢,合著還是當年那個小哭包兒啊…」江浪無奈失笑,眼中卻是飽含寵溺之色,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聲音溫和地說道:「好了好了,別怕,哥哥可都替你報過仇,教訓過那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了……大夫可說過了,哭易傷身,可不是個什麼好習慣。」

  「我也沒有經常哭……」江櫻吸了吸鼻子,辯解道。

  她說的是實情,江浪卻不信,敷衍地笑著道了一句「好好好」。

  江櫻將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逼了回去,臉上表情一凝,忽地抬起頭來看著江浪,問道:「哥哥方才說……什麼報過仇了?」

  她反射弧過長這一點,江浪已經領教過,故而並無太多意外。

  「也沒什麼。」他不以為然地聳了一下肩,替江櫻掖了掖被角,淡淡地道:「就是打了兩下,出了出氣。」

  「你打他啦?」江櫻訝然。

  「我打他?」江浪冷笑了一聲,道:「我可沒那麼蠢,我若直接上去將人揍了,傳了出去可不好聽——到時沒準兒還會把你的事情牽扯出來。」

  說到這裡,又沖著江櫻笑了笑,很是平靜地解釋道:「我沒打,我看著別人打的。」

  聽著這句話,江櫻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但偏生江浪滿口的平靜語氣,讓她辨不出事情的嚴重與否來。

  故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真的只是打了兩下?」

  江浪裝模作樣的想了想,搖搖頭:「或許是三下吧,沒仔細數,記不得了。」

  江櫻愣了片刻,滿臉都是大寫的『你贏了』。

  「好了,先別問那麼多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之事,安心養傷才是正事。太守府那邊我已讓人打過招呼,這段時日你且安心住在軍營裡吧。你若不在我跟前,我左右也不能放心。」江浪揉了揉她的腦袋,復又交待了一陣。

  江櫻順從地一一點頭答應下來。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她就安心的聽話吧。

  江浪也沒急著走,而是留下來陪著江櫻用了午飯。

  只是說是陪她,自己也沒少吃,並且稱讚手下人辦事得力,竟知道多備了一份。

  見兄妹倆吃的高興,前來送飯的人便也沒好意思提醒他,這原本是給晉起準備的,只有一臉複雜地去告知了晉起,他的飯,被人搶先給吃了。

  晉起面上看不出什麼來,為了維護大丈夫的顏面,自然也不能為了這種小事去跟江浪理論。

  只有吩咐廚房另做一份,送到他帳中來。

  只是一頓飯還沒吃完,便等來了嬴將軍帳前的護衛,說是嬴穹派其前來請二公子過去一趟。

  實則今日一大早已經讓人來請過好幾次了,只是當時晉起守著還未醒來的江櫻,交待了下人不許打攪,是以嬴將軍的人根本沒有見著他的機會。

  甚至期間嬴穹還親自來了一趟。

  「麻煩回主帥一句,二公子正用午飯,稍後便去同嬴將軍請罪——」宋元駒出來回話道。

  來人聞言一愣,遂應下去了。

  宋元駒望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才重新回到了帳中。

  請罪這二字,是主子親口說的。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昨晚在肅清台前之事,於嬴將軍一個堂堂晉家軍主帥而言,確是真的有些不妥當的。

  若非是逼不得已,也沒人願意出此下策。

  自家主子向來敬重這位前輩,加之昨晚他又何嘗看不出嬴將軍的一番苦心,故而說是過去請罪,倒是真心實意、是非分明之舉。

  只是,主子這身份都要親自過去請罪了,那他昨晚這個『領頭羊』,豈不更要體現出誠意才行?

  「來人,出去給我折些荊條回來!」

  呃,雖然沒什麼新意,但誠意好歹還是能瞧得出來的吧?

  ……

  飯後,江浪接到了一封不知內容為何的急報。

  江櫻只見他眼神變動了好一陣,還皺眉跟手下念叨了幾句『是不是消息有誤』、『確定是真的嗎』諸如此類的不確定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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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17:55:26 |只看該作者
395:美男出浴圖

  他沒有細說,江櫻便不好多問,只丟下一句『茲事體大,卻也不算什麼壞事』,要江櫻不要擔心,便匆匆地帶人下去核實了。

  江櫻一頭霧水,卻聽得外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應王子——」來人跟江浪見禮招呼,是十分耳熟的聲音。

  又問了句:「聽說阿櫻已經醒了?」

  江浪匆匆應了一句,便帶人離去了。

  須臾,便有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是身上挎著各種大包小包的石青和華常靜。

  「還真醒了!」華常靜喜道,「飯可吃過了?」

  江櫻衝她笑著點頭。

  石青也跟著關切了幾句,得了江櫻肯定的回答之後,總算放下心來。但應是為了避嫌,故而並未過多逗留,將東西放下之後,藉口還有事情要去辦,便離去了。

  「華姐姐一上午都做什麼去了?這一大堆……又是什麼東西?」

  「既然要在這裡長住,哪能不備些東西過來?這軍營裡又沒有姑娘家的東西,我便跟石青回了趟太守府,將一些衣物日用等收拾了過來——鄧夫人問了,我只說是為了祈福,要在城外的庵廟裡住上些時日,她雖然覺得突然,卻也沒有多問。」華常靜解釋道。

  江櫻會意地點頭,又想起什麼似得,問道:「那小紅呢?」

  該不是把她這個『危險分子』落在太守府裡了吧?

  「有些藥材和補品是軍營裡沒有的,我便讓阿菊帶著小紅在城裡多買些帶過來,下午應就能過來了。」

  江櫻聽了瞭然,卻還是隱隱有些擔憂。

  畢竟小紅這孩子,不禁暴躁。還有一副討打的架勢……她真怕出事啊。

  「你放心好了,我格外交待過阿菊,無妨的。」華常靜猜透她的心思一般,寬慰了一句,便又道:「大夫說了,你飯後最好下床走動走動,不能總是坐著或躺著。」

  此舉一是為了活動筋骨。二是怕她總坐著不動。容易胡思亂想。

  雖然眼下看著情況還不錯,但謹遵醫囑總是不會錯的。

  「能出去走走?」江櫻不確定地問道。

  她這莫名的外來者,能見光嗎?

  華常靜無奈看了她一眼。道:「一沒偷二沒搶的,有什麼不能出去的?通過昨晚的事情,你難不成還看不出這晉家軍營現在是誰在做主嗎?」

  「昨晚?」

  昨晚哪件事?

  「你還不知道呢?」見她表情茫然,華常靜訝然道:「他們就沒告訴你?」

  「你指的是哪件事?」

  華常靜嘆了口氣。

  得。看來這是真的還不知道。

  「你先起來,咱們出去散散步。邊走邊說。」華常靜上前將人拉了起來。

  江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華常靜揣著這個談資,吊足了江櫻的胃口。

  直到出了營帳,江櫻再度問起,她才算是透露了昨晚上在肅清台上。所發生的事情。

  江櫻聽得心驚不已。

  照這麼說的話,昨晚上晉大哥和哥哥,竟是為了給她出氣。險些跟嬴將軍大動了干戈?

  感動固然是有的,也覺得十分解氣。可更多的,卻是擔心事態會越鬧越麻煩。

  「……晉覓傷的很嚴重嗎?」雖然這種人渣死了乾淨,但眼下情形如此,江櫻卻不得不問的清楚一些。

  哥哥和晉大哥之所以沒有跟她說起,想必就是怕她不願再聽到晉覓的名字,並且會為之擔心吧?
 
  「不算太重,你那一刀,剛好傷在了心口下面兩寸,再往上些,怕是真要出人命了,你當時是算準了位置捅過去的?還是手上沒拿穩,沒捅對地方?」約是見她緊張,故而華常靜刻意玩笑著說道。

  江櫻哭笑不得之際,卻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來。

  她昨晚只想著自保,哪裡有心思去顧及什麼位置?

  「至於後來落在身上的軍法,重是挺重,但也極有分寸,並沒傷到性命。」華常靜暗暗磨了一下牙,道:「如此甚好,真讓他就這麼死了,反倒便宜他了。」

  「你說的很對……」江櫻一面贊同,一面臉色複雜地道:「此事他固然不佔理,當有此一罰,但晉家真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咽不下也得咽。」華常靜若有所思道:「你的晉大哥既然這麼做了,必定有他的把握在裡面,你只管解氣就行,其它的,用不著去操心,你只管吃好睡好聽話養傷,就算幫了他大忙了。」

  這個提議聽著是挺不錯的,但……真的好嗎?

  「算了,打都已經打了,想那麼多也沒用。」江櫻嘆了口氣,望著帳外一片綠意盎然的青綠之色,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真出什麼事,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人活著,哪有這麼多的功夫用來瞻前顧後?

  「這麼想就對了。」華常靜如同姐姐一般嘉獎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前不遠有條小河,走過去也沒多遠,行個來回就活動的差不多了。」

  江櫻點頭,跟著她並肩往前走去。

  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雖然仍沒有露晴,但也沒了雨水,腳下踩著軟綿綿的草地,走動間有沙沙的輕響,不覺間便令人無比放鬆。

  加之華常靜有意『開導』於她,說起了許多自己這些年來在外行走時的有趣見聞,江櫻向來喜歡聽這些新奇之事,一時更是心情大好。

  見她情緒當真沒什麼問題了,華常靜才說起另外一件與昨晚之事有關的事情來。

  「說起來,昨晚之所以能及時找到你,多虧了鄧二小姐提供了線索。」華常靜講道:「雖說整件事情是勝在你殊死抵抗,勇猛不凡,捅傷了晉覓。但在後續的事情上,鄧二小姐也的確功不可沒——再加上擔心她與鄧家人說到不該說的,所以我昨晚上便代你謝過了她。」

  提供了線索?

  江櫻的眼神閃了閃。

  雖說昨晚上她因為受到驚嚇而神智渾噩,但大抵的事情經過還是記得清的。

  譬如她在掙脫了敷住雙手的繩子之後,找準了機會呼救之時,藉著光線隱約得見了門前一抹黑影閃過,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身形。

  當時她確信。對方必然是聽到了她的求救的。

  但在遲疑了片刻之後。卻是立即走開了。

  她不知道那個黑影是誰。

  但的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亦不能因為對方沒有施以援手便耿耿於懷。

  所以她醒來之後。也並未再想過此事。

  可經華常靜這麼一提,心中卻是大概有了底。

  如今細細一想,再推測一下晉大哥最終趕來的時間……似乎古再麗在離開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將線索提供給石大哥他們。

  中間怕是隔了一段為時不短的時間吧。

  可令溪小院的後院之中。從始至終只有一條路好路,雖是蜿蜒。卻無分岔,若是想在後院中迷路,也是一件十分需要智商額度的難事。

  「好在她還算知道此事的輕重,沒有對其他人說起。今日我回去收拾東西之時,果然沒聽到什麼風聲。便又送了只鐲子給她,當做謝禮。她半推半拒的,也收了下來。」華常靜說到這裡。又念叨了一句:「但瞧著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想必也是被昨晚的情形給嚇到了。」

  只是被嚇到嗎?

  江櫻不置可否的一笑,也並未將自己心中的猜測說給華常靜聽,只點頭道了句:「如此便好。」

  華常靜便也掐住了這個話題,手指向前方說道:「前面就到了,那河水可清了,一眼都能看到裡頭游著的魚兒……」

  「肥不肥?」

  「什麼肥不肥?」

  「裡頭的魚肥不肥?」

  「這倒沒細看,你問這個做什麼?」

  「若是肥的話,可以抓兩隻回來,晚上做湯喝啊…」

  「呃……那待會兒咱們瞧瞧。」

  本是好好的一回外出賞景……

  ……

  太守府,後花園。

  「你說這倆姑娘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麼就為了祈福搬到城外的庵廟裡住去了?之前也沒聽她們提過一聲兒……」同是午後散步消食的鄧大夫人,眉間神色難解。

  今日華常靜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她也在場,但近年來征戰諸多,祈福一說無可厚非,她便也不好深問,更別說是出言阻止了。

  古再麗腳步緩慢地跟在她身側,沉默不語。

  「怎麼了這是?」鄧大夫人轉頭瞧見她這副臉色,終是問道:「今早醒來便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方才用飯的時候你幾個哥哥同你說話也多半不理,有心事還是哪裡不舒服嗎?」

  「母親……」古再麗抬起頭來,欲言又止地看著鄧大夫人。

  鄧大夫人止步,示意她說。

  話到嘴邊的古再麗,卻是根本說不出口。

  見她如此,鄧大夫人皺了眉,道:「你這孩子,吞吞吐吐的不是讓我跟著著急嗎?」

  「沒,沒有……」古再麗搖頭,暗暗握緊了拳。

  不,這件事情,她不能跟任何人說起……

  縱然是想,也不能再想了……

  她此般吞吐,難免叫鄧大夫人心中疑惑,可不待再多問,便聽得丫鬟在耳邊低聲通傳了一句,說是她前不久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人並沒有直接過來,只傳了個封手書。

  鄧大夫人接過來,親自打開來看。

  壓下了心中情緒的古再麗見狀忍不住問了句:「母親打探的何人?」

  「也沒什麼。」鄧大夫人無意瞞她,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就是跟華小姐一同藉助在咱們這兒的那位江姑娘,前些日子她不是讓丫鬟給各房送了好些首飾頭面嗎,我見她出手闊綽,便讓人留意了一下這小丫頭的來歷……」

  古再麗聞言皺眉,十分不悅地說道:「母親打聽她做什麼?」

  鄧大夫人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在餘光瞥見了信紙上那幾個來不及反應的字眼之時,倏地愣住了。

  於是忙地低頭凝看。

  「天吶……!」向來還算穩重的鄧大夫人拿著信紙的手一陣發顫,驚異地低呼了出聲。

  古再麗似乎已然料到了什麼,眉頭鎖的更深了一些。

  「竟……竟是京城孔家的孫女兒!」鄧大夫人不知該怎麼紓解胸中的驚愕一般,一雙眼睛望著信紙上的內容來回的掃視著。

  「原來是今年年初孔先生剛收下的孫女……怪不得,怪不得起初去打聽姓江的大戶人家,卻沒有能對得上號的……」鄧大夫人驚異了好一陣過後,剩下的便是無盡的懊惱與後悔了。

  當時那些首飾當真是不該收的!

  一個好好的人情,竟就被她這麼收回來了!

  她真是目光短淺的厲害啊!

  「那可是孔家啊…」鄧大夫人悔恨不已,忙地向女兒問道:「今日華小姐不是跟你說了會兒話嗎?可有跟你提及她們是去了哪座庵廟裡持齋吃素?」

  「我哪裡知道!」

  古再麗沒好氣地道,「母親!她們的身份再了不得也是她們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麼太大的干連嗎?咱們好好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不行嗎,為什麼非得這樣費盡心思的去攀附討好?您不覺得這樣做太過於趨炎附勢了嗎?」

  「你……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被女兒拿這樣的話指責,鄧大夫人的臉色難堪至極。

  「你整日衣食無憂自是不關心這些,可你又如何知道我與你父親裡裡外外操持著這個家有多不容易?當初她隨華小姐一同入住咱們府中,不知其身份之時何嘗不是禮遇有加?如今不過是藉著個機會想要結交一二罷了,日後對你父親也能有些進益,這本是理所應當之事,怎到了你的口中,咱們家竟就如此不堪了?」

  「……」古再麗莫名的委屈起來,死死地咬住牙關,一字未再多說,轉身跑開了。

  她就是不想看到家人如此高抬江櫻!

  彷彿時刻都在提醒她,她處處不如那個人,而這世上許多事,根本就毫無公平可言……!

  ……

  撇開鄧家母女此刻各異的心思不提,抱著捉魚熬湯的目的來到了河邊的江櫻與華常靜,卻是毫無預兆的目睹了一幕『美男出浴圖』。

  面前的小河中,潛著一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男人身形高大而魁梧,雖是背對著她們,卻也遮不住極好的肌肉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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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
發表於 2016-5-12 16:06:52 |只看該作者
396:搓澡大叔

  小河,野草,微風,裸背。

  乍地一看,這一幕竟是出奇的和諧與養眼。

  呃,除了這過於豪放粗魯和浮誇的搓澡動作之外……

  雖是走南闖北的什麼事情都遇見過了,但此情此景,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華常靜臉色還是不受控制地騰地一下燒紅了起來。

  倒也不是沒見過……

  炎炎夏日裡碼頭上扛貨物的工人、還有以水為生的魚米之鄉里船上那些下水的漢子們……她都見過不少,可卻從沒有這麼讓人毫無準備過,更沒有……這麼好看的。

  不對……她在想什麼啊喂!

  明明都快要成親了?

  羞愧感爆棚的華常靜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轉臉去看江櫻的反應,懷著證實不是自己一個人這麼想的心態,卻見這貨既沒露出垂涎之色,也未有臉紅,而是……滿臉的不解和憤怒。

  華常靜不知道她的不解是因為今日溫度尚低,不足以構成野外洗冷水澡的必然因素,這人何以非要仗著身體好來找凍,卻是瞬間弄明白了她憤怒的緣故——這下沒辦法捉魚了……

  畢竟這條河屬於公共財產啊!

  就算它是個魚塘,卻也還沒有被人承包?

  光天化日之下在此處洗澡,未免也太沒有公共道德意識了吧?

  她連具體要熬什麼湯都已經默默腦補完畢了好嗎…

  江櫻懷著滿心地不甘,轉回了身去,欲往回走。

  雖說沒了做魚湯的食材固然失落,但『非禮勿視』的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魚湯再可貴。可總不至於讓她一個小姑娘跟著一個光膀子的漢子理論這片魚塘的歸屬權問題吧?

  那場面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很魔性了……

  「誰?」

  專心搓澡的漢子被腳步聲驚動,驀地出了聲。

  這一出聲不打緊,竟是暴露了年紀——少說也得有四十多歲了!

  竟然是個大叔?

  華常靜如雷轟頂,似乎難以接受自己方才竟會為一個大叔的裸背而紅了臉。

  江櫻也是錯愕,畢竟在這個時空裡,這個年紀還能保持如此之好的身材。實在太不容易。

  而且就她方才所見。那個後背白的實在是跟小姑娘有的一拼。

  好歸好,白歸白,可她們並沒有要因此停下腳步的意思。

  豈料搓澡大叔卻不肯輕易放她們離去。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上岸水聲,還有一句聽起來不太順暢卻十分急切的:「你們等一等!」

  話喊到這個份兒上,江櫻和華常靜自然也不好再繼續裝傻,挨個兒停下了腳步。沒有急著回頭,而是面面相覷。

  畢竟誰也沒有遇到過這種荒唐的事情。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才最妥當……

  在這個禮教封嚴的古代,男子看到女子的裸背,固然是天大的事情。可她倆小姑娘不慎撞見了這樣一幕,沒有大喊受驚就不錯了。總不至於還要她們賠償負責吧?

  況且這大叔也一把年紀了,都能做她們的父輩了,看一看……無關緊要吧?

  咳。沒辦法,自古以來。男女就是這樣的不平等。

  「我們是來抓魚的——」恐對方說出什麼無法應對的話來,江櫻先發制人,聲音顯得理直氣壯。

  華常靜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目含嘉許。

  可不料對方一愣過後,竟是接道:「抓魚?我這裡倒是抓了幾條,我將魚送你如何?」

  「……」

  江櫻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套路?

  這世上竟還有比她更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被人看了背,卻要反過來送魚?

  「嘖嘖,你們怕什麼,我又不吃人,倒是轉過身來說話?」對方咬字仍然不是很順暢,但好歹也能將意思表達清楚。

  江櫻猶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方提出要送魚的緣故,鬼使神差地轉回了身來。

  華常靜卻沒有立即轉回去,生怕再看到不該看見的。

  可這位從河裡上來的大叔,儼然已經套上了衣裳,此刻正彎腰穿靴。

  江櫻望著他衣袍上奇特的圖紋,隱隱覺得在哪裡瞧見過。

  而待其穿好靴子,抬起頭之後,總算是想起來在哪裡看到見過了——原是西陵那邊的穿衣風格,她曾見江浪穿過相似的。

  這位野外搓澡大叔,竟然是個西陵人。

  怪不得說起話來,聽著不那麼順暢。

  「小姑娘,我把魚送你——」大叔直起腰來,對著江櫻和善地揮了揮手。

  江櫻詫異。

  這是個徹徹底底的背影殺手……

  這位大叔的長相遠非是他那張白皙而線條感十足的美背能夠駕馭得了的,一張大長臉,粗獷的五官,雜亂的絡腮鬍,以及一雙格外凹陷的藍眼睛,活脫脫一匹脫韁的野馬即視感。

  見江櫻站著不動,搓澡大叔提著魚簍自行走了過來。

  「咱們做個交易如何?」大叔率先開口。

  江櫻頓了頓,似乎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個賣魚的。

  正想問華常靜身上有沒有帶銀子之際,卻聽那大叔又開了口,闡明了目的:「你告訴我晉家軍營怎麼走,這魚便送你,如何?」

  江櫻呆了一呆。

  「你是西陵應王子麾下的兵嗎?」她脫口問道。

  「……算是。」大叔點頭,笑的很從容。

  「什麼叫算是?到底是也不是?若真是,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此處?還不知道回去的路?」華常靜在這方面向來比江櫻敏銳,覺得有些可疑,總算是轉回了身來,此般問道。

  「我剛從西陵過來,是奉了西陵王的詔令。來給應王子送信的信使——快馬加鞭趕了好幾日,累的風塵僕僕,便在此清洗了一番,好去面見王子。由於生來不辨南北,城外又找不到問路之人,故而沒能找清地圖上的晉家軍營所在。」對方答的毫不猶豫,令華常靜不由將信將疑起來。

  「姑娘還是不信?」搓澡大叔也不生氣。放下了手中魚簍。果然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箋來。

  上面明明白白地標著江浪的名諱,另還蓋著紅印,倒真是江櫻偶然見過的西陵國印的大致輪廓。

  可信七八成。

  江櫻悄悄點了下頭。華常靜眼中也閃過一抹思索。

  她昨晚倒是隱約聽石青說了句什麼……西陵的回信也該到了諸如此類的話……

  這封不知內容為何的回信,好像還挺要緊的。

  可這麼要緊的信,西陵王為什麼要找一個這麼不靠譜兒的大叔來送啊…?

  甚至還生來不辨南北?

  華常靜臉色複雜地上下打量了搓澡大叔幾眼。

  「起初是派了一隊人前來護送此信的,可路上不慎走散了。我獨自一人靠著問路找來了筠州。」大叔補充道。

  華常靜眼皮跳了跳。

  心道這人看著沒什麼特別的,但卻很懂得於無形中揣摩別人的心思。她不過一個眼神,他竟就立即猜出她的疑慮來了……當真不簡單。

  「我們可以給你帶路。」華常靜權衡了一番,到底是答應了下來,只是提了個條件。

  「但你必須答應我。不許將今日之事,告訴別人——」她看著搓澡大叔說道。

  大叔的表情有些茫然,落在江櫻眼中。竟平白覺得有點萌。

  她咳了一聲,好心解釋道:「就是我們方才不慎撞見了你在河中洗澡一事。」

  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這位大叔既是從民風開放的西陵國過來的,必定是更加不當一回事了。

  果然,他露出費解的神色來,卻也並未多問,滿口答應下來。

  畢竟重點是問路,沒工夫去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雙方就此達成了協議,華常靜將心放回了肚子裡,大叔也找到了帶路之人,江櫻更是不費力的得來了一簍子魚,於是回去的路上,氣氛很是和諧。

  只是華常靜仍然不是太待見這位大叔,或是說對自己先前的一番臉紅仍然耿耿於懷,故而刻意走的快了些,行在最前頭帶路。

  而因身上有傷,無法走的太快的江櫻,便成了搓澡兼送魚大叔聊天的對象。

  「你們風國,女娃兒也上戰場打仗?」大叔問出了一個自己疑惑已久的問題。

  江櫻搖頭。

  「那你們兩個姑娘家,怎麼也待在軍營裡頭?」

  這一點,是他從華常靜要求他不許將撞破洗澡一事告知別人這一點上推測出來的。

  若不是軍營中人,又何必介意他在軍營裡四處宣揚?

  咳,雖然他也不會這麼無聊。

  「我們啊…」江櫻想了想,答道:「我們不打仗,我們是家屬。」

  「家屬?」大叔重複了一句,覺得新鮮。

  打仗還興攜家帶口的?

  走在前頭的華常靜則是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來。

  家屬……?

  這個稱謂,真的不會太不矜持嗎?

  「這魚拿回去打算怎麼吃啊?」大叔轉開了話題,指了指被江櫻當成寶貝似得抱在懷中的魚簍。

  不防間,瞧見了江櫻兩條手腕上緊緊綁著的傷布。

  這聲稱自己是家屬的小姑娘,這滿臉滿身的傷,倒真像是剛打完一場仗下來的……

  「熬湯喝——」一提到吃的,江櫻就來了勁,興緻勃勃地說道:「總共四尾呢,可以用兩尾熬湯,剩下的兩尾拿來做成香辣魚片……這麼鮮的魚,味道再好不過了!」

  搓澡大叔被她說的竟來了食慾,問道:「到時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江櫻愣了一下,想想這魚好歹是他抓的,既然他提出來了,那自己也不好吃獨食,於是很大方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大叔笑了兩聲,很是高興的樣子。

  ……

  「冬珠公主回來了……」

  軍營前,士兵們遠遠地看到一匹烈馬疾馳而來,本已豎起了防備之心,待那匹馬來到跟前之時,方看清馬上之人。

  冬珠翻身下馬,士兵們躬身行禮。

  「應王子和二公子何在?」冬珠急迫地問道。

  她心知江櫻住在營中這種事情絕非是幾個小小守衛能清楚的,故而直接問起了江浪和晉起。

  「應王子方才出營去了,副帥應當在嬴將軍帳中敘話。」士兵答道。

  冬珠聞言,立即丟了手中韁繩,大步朝著主帥營的方向走去。

  此刻主帥營中傳出的,是嬴將軍一聲蓋過一聲的嘆息。

  「無論如何,二公子此舉都過於衝動了!」他喟嘆道。

  晉起雖然未有同他詳細地解釋前因後果,但據他的人回報,說昨夜晉起命人騰出了一頂新帳,用以安置一位疑似受了傷的姑娘,且應王子也多番前去探望的消息,他也大致地猜出了七七八八。

  年輕人,為了個女子爭風吃醋,這種事情他見得太多了。

  因為此女子身份似乎特殊,他還未明確其究竟是何人,於是暫時不便多做評論,但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失望的。

  他本以為晉起是個知曉輕重的沉穩人。

  怎麼也會為了一個區區女子昏了頭?

  但心中又始終有些不確信,所以今早才會讓人頻頻去請晉起過來,但回回得來的都是「二公子還在陪那位姑娘」……

  換誰,誰能不生氣?

  嬴將軍原本是打算一氣到底的,可當晉起讓人前來回話說稍後過來請罪之事,他心裡的怒火倏地便滅了大半。

  當人真的來了帳中請罪之時,見其一臉認真,餘下的一半便也煙消雲散了……

  他以前明明是很有原則的……

  大概是因為老了吧?

  嬴將軍自我勸服過後,又聽完晉起一番冷靜理智的分析,逐漸地意識到一個驚人的事實:晉起在下令讓人重罰晉覓之前,竟然已經想到了此事可能帶來的種種後果,甚至比他所想到的還要具體、詳細、全面。

  可縱然如此,他還是這麼做了。

  若非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斷不會出錯,他當真是要相信晉起是為了一個女子昏了頭了。

  所以……怕是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和……他所不知道的倚仗。

  嬴將軍深深地看了晉起一眼,見他臉色仍舊平靜的不像話,意味深長地剛欲開口說話,卻聽得帳外忽地傳來了一道通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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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發表於 2016-5-12 16:07:34 |只看該作者
397:西陵王

  「冬珠公主前來請見二公子——」

  「冬珠公主……?」嬴穹聞言稍稍有些意外。

  前幾日不是聽說這位公主跟兄長應王子鬧了矛盾,離營出走了嗎?

  晉起卻無過多意外,只起了身道:「那晚輩先行告辭。」

  「……」嬴穹看了他一眼,躊躇了片刻後,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了頭道:「去吧,此事回京之時若是晉公問起,我自會從中說明,能周旋的……便也盡力周旋一二。」

  只是要想化解,卻遠非他的能力所能辦到了的。

  可這『盡力』二字,卻已經足夠讓晉起意外。

  他今日來這一趟,本只是為了消除昨夜嬴穹心中的積怒,不至於來日關係過於僵硬罷了。

  卻是沒想到,嬴穹竟會因此願意『出手相助』。

  雖然或許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單憑這份心意,卻讓晉起無法不感激。

  「晚輩在此謝過。」晉起深一揖禮,是比起初進帳之時賠罪的動作,顯得還要認真上幾分。

  「謝就不必了……縱然我仍舊不贊同二公子昨晚的做法,但事實畢竟是大公子有錯失在先……」嬴穹沉沉地嘆了口氣,看著晉起,忽然口氣悠遠地說道:「當年二公子的父親儲公子在世之時……於我嬴家有大恩,然而蒼天無眼,儲公子英年早逝,卻是連個報恩的機會也未能留下……」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至不可聞。

  晉起微有些詫異。

  父親曾於嬴家有恩?

  這段往事,倒是他前世不曾得知的。

  或是因為前世的他仗著祖父和二叔的『寵信』,行事疏狂,爭強好勝。從不將他人放在眼中的自己,不曾入得嬴將軍眼的緣故罷。

  但此時細想,縱然如此,前世的嬴將軍也的確沒少幫襯過他。

  前世的他只當是因為自己身份『尊貴』的緣故。

  知道真相之後,便以為他是受了祖父和二叔的暗示。

  晉起又行一禮,雖是無言,神色卻格外誠懇。

  這一禮。謝的是前世所受到的關照。

  嬴將軍望著面前躬身的少年郎。有一剎那,彷彿又見著了恩公昔日的影子。

  父子二人雖是從到由內到外的氣質以及接人待物的方式皆全然不同,但仍時常能讓他感到分外神似。

  嬴穹似欣慰又似遺憾地輕嘆了一口氣。做了個虛扶的手勢,對晉起說道:「二公子還是莫要讓冬珠公主久等的好,快些去吧……」

  ……

  冬珠忽然回營,晉起不必問也知原因。

  「人受傷了?怎麼受的傷?」

  「是晉覓那混蛋幹的?」

  「傷勢重不重?」

  冬珠喋喋不休的問著。晉起偶爾選上一兩個不那麼沒有必要的回答她。

  「真是畜生不如!」冬珠怒氣衝天,若非是宋元駒在一旁小心注意著相攔。又闡明了晉覓現下不容樂觀的情況,只怕她極有可能要衝到晉覓帳中親手補上幾刀。

  宋元駒有些想笑。

  晉覓當自己身份尊貴,盡可以為所欲為,縱然是犯了大錯也沒人敢真的拿他怎麼著。可不巧的是,他身邊這幾個主兒,偏生都是不怕事、沒什麼『客觀利益觀念』的人……

  是真觸到底線。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人。

  冬珠一路罵罵咧咧著,連西陵話都抖了出來。是比自己先前跟晉覓動手打架那次還要氣憤上許多。

  嘴裡說著難聽話,心中也在不停的『盤算』著,倘若昨夜的刑罰沒能斷了晉覓的腿,那她也不介意再補上一遭。

  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是在擔憂江櫻的情況了。

  傷的究竟重不重?

  有沒有受到驚嚇?

  作為一位好閨蜜,冬珠著急忙慌地跟在晉起後頭來到了江櫻所在的帳營之中。

  可卻沒能瞧見想像中江櫻躺在床上因受驚而蒙被顫抖的情形。

  「人呢?」冬珠半點兒也穩不住,生怕江櫻是被晉覓的人給擄了去一樣。

  「華姑娘來了,帶著江姑娘外出散步去了。」

  守在外間的一名丫頭也不知是石青打哪裡找過來的,年紀輕輕,卻已是一副十分穩重老成的樣子,臨時負責照料著江櫻的起居。

  「散步?」冬珠臉色微變,未免覺得這跟自己想像中的情形差之甚遠。

  但能有心思散步,想來至少沒受什麼太大的驚嚇?

  「去哪裡散步去了?」她又問道。

  「往南面去了——」丫頭笑著往帳外指了個方向。

  冬珠剛要往外間走去,卻聽得立在帳外守著的宋元駒忽地笑著說道:「江姑娘好像回來了——」

  剛欲在外間椅上坐下等人的晉起聞言轉頭望去。

  果然一眼就瞧見了正遠遠走來的江櫻,由華常靜陪著,懷裡還抱著個東西。

  宋元駒笑著往前迎了兩步,待看清江櫻懷中抱著的東西之後,口氣裡的笑意越發濃了:「江姑娘……捉魚去了?」

  捉魚……??

  晉起聞言額頭墜下一道又一道黑線。

  傷沒好,還捉魚去了……?!

  晉起快步走了出來。

  「是啊。」江櫻正衝著宋元駒點頭,而後又看向自己身後,笑瞇瞇地說道:「我倒沒動手,都是這位大叔捉來送我的。」

  宋元駒這才注意到江櫻身後還跟著一個西陵人。

  見宋元駒朝著自己望過來,搓澡大叔一改方才面對江櫻時的和顏悅色,有說有笑,臉色一凝,正經了起來。

  宋元駒臉上的笑意也頓時僵在了唇邊……這大叔看著怎麼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裡見過……

  是在哪裡來著?

  宋元駒正努力的回想之際,晉起已然自帳內行了出來,冬珠亦緊跟其後。

  「晉大哥——」江櫻衝晉起晃了晃手裡的魚簍,一臉的笑。

  晉起來不及對她投去責備的目光。

  因為他也瞧見了站在江櫻身邊的那位高大的西陵人。

  四目相對,對方上下打量了晉起一番過後。微微露了些笑,從容自若地點了點頭,忽然開口說道:「又長高了些。」

  晉起:「……」

  他還沒過長個子的年紀嗎?
  
  晉起皺起眉,不解地問道:「您怎麼來了?」

  「這是什麼反應?此處又非刀山油鍋,我如何不能來?」面對如此淡定冷靜的少年,搓澡大叔有些不滿意了。

  江櫻與華常靜不解地互看了一眼。

  這位被西陵王派遣而來的信使……竟還認得晉大哥?

  宋元駒卻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繼而,便被震驚所取代。

  這位怎麼親自來了!?

  「阿櫻。我來看你了!」

  從內間步出的冬珠信手撩開半開的帳簾。頭剛抬起,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情景,頭頂便挨了一記爆栗。

  「誰打我!」

  吃痛的冬珠瞪圓眼睛抬起頭來。

  「臭丫頭!」搓澡大叔低頭看著她。滿臉不悅地喝問道:「在外頭玩野了,連家也不願意回了?」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和面前這張熟悉的大長臉,冬珠整個人都呆掉了。

  「……父、父王?!」

  搓澡大叔繼續瞪著她。

  「父王怎麼來了?」冬珠憂喜參半。意外的同時既是高興又是失措,各種表情糾結在一起。一張臉上寫滿了哭笑不得。

  江櫻也傻掉了,愣愣地看著搓澡大叔高大的背影。

  冬珠喊他父王?

  冬珠的父王……那不就是,西陵王嗎?

  還說自己是什麼信使!

  哪有信使會在河裡洗澡的?

  誒……?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越分析越糊塗了。

  江櫻理了理亂掉的思緒,對自己的智商無力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將目光放回了魚簍裡。

  ……

  搓澡大叔,也就是西陵王,被好生地安置在了與江櫻相鄰的一個營帳中。

  接到消息的江浪。很快趕了回來。

  「義父,您過來之前怎麼也沒有說一聲?」江浪行禮過後。語氣無奈地問道。

  他不久前跟江櫻所說的那件需要『查證』的事情,便是西陵王來了風國、並且意外與下屬走散一事。

  怪不得一直沒聽到有回信的消息,原來竟是人親自過來了!

  當真也是出人意料的厲害……
 
  「你當義父看了你的信,當真還能坐得住嗎?」重新洗漱收拾了一遍的西陵王面上一派肅然之色,烏黑的頭髮結成一條條細小的髮辮在頭頂,用一頂鑲著藍寶石的鎏金髮冠固定住。

  這麼一收拾,就連臉上原本雜亂的絡腮鬍,也被捯飭的整齊又乾淨,並顯出了幾分威嚴之意來。

  冬珠站在他身邊,緊緊抓著衣袖,欲言又止,很是不安的樣子。

  江浪聞言微微垂首道:「勞義父掛心了……」

  西陵王看了他一眼,揮手屏退了帳內守著的士兵。

  「冬珠,你也出去。」

  「父王……」冬珠站著不肯動彈。

  「出去等著——」西陵王看向她,口氣不容置喙。

  冬珠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素來寵的厲害,但他的這種寵愛,卻從來都不是盲目的。

  該寵的時候寵,該嚴厲的時候自然還得嚴厲。

  故而在他面前,冬珠素來懂得看眼色,知道什麼時候能鬧,什麼時候不能鬧。

  「是……」她怏怏不樂地應下來,雖然不甘心,卻還是聽從地退了下去。

  西陵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帳簾後,方開口講道:「當初冬珠一意要跟你過來,誰也勸不住,想著她這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為了不誤正事,故而才由著她跟了過來——可這孩子素來不守規矩,來了這禮節繁多,條條框框的風國,這段時日想必是沒少給你惹麻煩吧?」

  「起初是有些胡鬧,可得了些教訓之後,義父又派了人過來,想是不願回去,於是便也安分多了。」江浪微微笑著說道。

  「她這孩子的確是……」西陵王搖頭,話到一半並未說完。

  江浪也未再多說。

  二人沉默了片刻後,西陵王方看著他問道:「當真……都記起來了?」

  江浪就此事早已給他去過信,在信上明言了一切以及自己日後的打算。

  「是。都記起來了。」江浪答著。

  「聽你信上說,你親生父母都已不在,家中只餘下了一個妹妹?」

  「母親早逝,父親前幾年因病過世,彼時我初至西陵,未能在身邊盡孝。」談到此處,江浪未免有些自責:「妹妹孤身一人,也受了族中的叔伯不少欺負,好在總算平安無事。」

  西陵王聞言點了點頭,安慰了他兩句,便又道:「此事我與你母后也談過了……我們的意思是,你既已無父母長輩需要贍養,又已習慣了西陵的生活,不若就帶你妹妹一同回西陵吧?」

  「這……」江浪怔住了。

  「你且放心,我跟你母后既然這麼決定了,必定是會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來看待的,日後也必定不會虧待於她。」西陵王說道。

  「我妹妹……」江浪咳了兩聲,道:「她如今已值婚嫁之齡,怕是不宜遷去如此遙遠陌生之處……」

  「這有何妨?咱們西陵的國土雖遠遠不如風國遼闊,但配得上你妹妹的好男兒,斷還是能找得到的——」

  「可她已有心上人。」

  而且就是您唯一的親外甥!

  雖然這一點,江浪自己也不願承認……

  「棒打鴛鴦倒是使不得的……」西陵王犯了難,沉吟了片刻後,卻還是說道:「那此事先暫緩吧,日後再行商談,你也不必急著做決定。」

  說到底,還是不捨得江浪。

  雖然當初早有約定——江浪一旦恢復記憶,不管他是走是留,他都不會干涉他的決定。

  但真當看見了江浪傳回的書信之後,夫妻二人還是無法接受,養了好幾年的義子,就要這麼離開了。

  縱然江浪考慮得當,主動要求要等輔助他完成與晉起的計劃之後再行『歸還』應王子之位。

  「義父……」江浪豈能體會不了他的心思,又因父子二人久未相見,一時也說不出『煞風景』的話來。

  「我此次過來一來是因為你的事情,二來便是想親自瞧瞧然之這邊進度如何了——」西陵王轉開了話題。

  立在帳外豎耳偷聽的冬珠,神色逐漸地垮了下來。

  他果然還是想回去……

  一陣冷風吹來,失神的冬珠打了個冷顫。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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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10:18 |只看該作者
398:哪種喜歡

  「先熬著就行,不必在一旁看著,待會兒我會再過來。」由宋元駒帶人臨時收拾出來的小廚房中,設備還不完善,但大大小小的爐子倒是弄來不少,案板上還擺放著一應洗好的青蔬配菜等,都是宋元駒從軍營的大廚房裡弄來的,也不管江櫻用不用得到,張羅了好些樣。

  江櫻煲了一小鍋魚湯,將湯鍋蓋蓋好,交待了一側的阿菊一句。

  阿菊應下來,二人剛要往外走,迎面卻見冬珠走了進來。

  「阿櫻,我有事想要跟你說。」冬珠看著江櫻說道。

  「什麼事?」江櫻問。

  冬珠猶豫了一下,後道:「去我帳裡說吧……」

  江櫻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卻也配合地點點頭,隨她一同去了。

  「你身上的傷沒事吧?」冬珠和江櫻一同坐下來,沒急著進入正題,而是先詢問了一番江櫻的情況如何。

  方才見到江櫻,因忽然出現的西陵王,也就是她的父王在場,大家都只顧著驚訝了,是也沒能好好地說上兩句話。

  「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江櫻笑著搖頭。

  「那就好。」冬珠放下心來,卻還是忿忿不平地說道:「所幸晉覓那王八蛋現在還昏著,若不然我定要去揍他一頓給你出出氣——」說完還不忘揮了揮拳頭。

  江櫻聞言失笑。

  她知道冬珠這句話絕非是虛張聲勢,是當真做得出來的。

  「揍一頓就不必了,氣已經出罷了。此事歸根結底,也是怪我太不謹慎,俗話說得好吃一塹長一智。我權當是跌了個跟頭,長了個記性。」

  「你倒是看的開……那照你這麼說的好,倒還要感謝他讓你長了個記性了?」江櫻心寬自然是好事,可心寬到這個程度,卻讓冬珠有些看不過眼了。

  「感謝他?」江櫻迷茫道:「我能這麼想……那是因為我心態端正積極,縱然是要感謝,那也應當是感謝我自己吧?有他什麼事啊?」

  心寬歸心寬。但讓她反過來去感激壞人讓她得來的教訓。這個邏輯她向來是不敢苟同的。

  冬珠見她一臉認真,只得默默咽了一口血。

  她這閨蜜,可真是個『恩怨分明』的好姑娘。

  「先別說這些了。」江櫻見她遲遲不開口說找自己過來的目的。忍不住主動開了口問道:「你究竟要同我說什麼?」

  提到此處,冬珠的臉色不由正了正。

  「今日我父王過來了……你也見到了吧?」她看著江櫻問道。

  江櫻面色尷尬地點了點頭。

  豈止是見著了。

  小河邊那第一眼簡直就註定了這將是一場令人難以忘懷的相識?

  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的冬珠並未注意到江櫻臉上的異常,只滿臉低落地說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帶我回西陵了。」

  江櫻打量了一眼她的臉色。試探地問道:「回去不好嗎?你來風國,已有半年之久了吧?你父王母后遠在西陵。想念你是應當的。」

  其實她一直不明白冬珠為什麼對回西陵一事如此敏感,上回更是為了此事不惜跟哥哥翻臉大鬧,甚至後面還離營出走,直到今日方才露面。

  她之前想問。但當時被晉起制止了,只說要她不必多管。

  「我自然也想念他們……若只是尋常的一趟出門,回便回了。也不必他們再三催促。可是……」冬珠說到此處,欲言又止。

  江櫻沒急著開口。只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若說了,你別怪我自私。」冬珠看著她,臉色殷切。

  江櫻點頭。

  「……我怕我回去之後,就再也見不到阿烈了。」冬珠終於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擔憂,卻因過於在意而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阿烈此番受父王之命來風國,我之所以堅持跟過來,就是怕這個……但他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記憶,我也沒辦法阻止。他恢復記憶後,得知他並無家室,我很慶幸……可縱然如此,他還是選擇留在風國,不跟我們回西陵了……」

  江櫻聞言沉默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勸慰。

  冬珠是妹妹,她也是妹妹。

  甚至聽冬珠這麼一說,她忽然發覺二人竟成了『立場對立』,『無法共存』的妹妹。

  這種關係,未免有些尷尬。

  「今日我聽到了他和父王的談話,父王也不希望他離開西陵……可他依然很堅持,並沒有鬆口的意思。」冬珠聲音低了一些,道:「他覺得這幾年來虧欠了你許多,讓你受了委屈。」

  「委屈倒談不上。」江櫻看了她一眼,只能道一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不……」冬珠卻搖頭,「你不理解。」

  江櫻:「……」

  言語間,非得這麼敵對嗎?

  「你誤會了。」冬珠看出她的意思,解釋道:「我們角度不同,你自然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不都是妹妹?

  江櫻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冬珠丟出了一句令她猝不及防、甚至於目瞪口呆的話來。

  「我對阿烈,從來不是兄妹之情。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他。」

  冬珠想必早已做好了對江櫻坦白的準備,故而此時分外冷靜。

  江櫻卻是半分也淡定不下來!

  冬珠……喜歡她哥哥?

  「哪、哪種喜歡?」江櫻忍不住印證道,似乎非得得到一個十分確切的答案才能勸自己相信。

  「當然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了,還能是哪種喜歡?」冬珠本不想在這種時候翻白眼,可江櫻的問題讓她覺得忍不住了。

  「……」江櫻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已近無語。

  內心卻是不能再翻騰。

  這劇情發展……是不是轉折的太大了一些?

  她完全沒有料到啊!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一直佔據著主導的位置,故而自打她知道江浪與冬珠是義兄義妹的關係之後,便一直將冬珠對江浪的種種順從、關切、依賴等諸多情緒表現。都當成了是妹妹對哥哥的情感。

  眼下看來……竟然是她太過於天真無邪了?

  「阿烈當初因救我一命,故才受傷失憶,還險些將命丟掉了……」每每提到此處,冬珠便無法不動容,抿了抿唇說道:「我承認那個時候,我對他的確只有感激,可在日後的相處中。卻是真真正正的喜歡上了他。想要和他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管他以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江櫻莫名地跟著點頭。

  因為感激而萌生的愛意,說來雖然俗了些。但也極在情理之中。

  見江櫻點頭,冬珠又繼續講道:「我不是沒想過和他一起留在風國……可我的身份不允許,我是西陵唯一的公主,肩上背負的東西太多。」

  江櫻又是點頭。

  「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江櫻捋了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實而有些雜亂的思緒。總算抽出了一條主線來,問道:「可你今日找我過來。應當不只是要同我說這些吧?」

  若真想對她說,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見她總在『不該清醒』的時候分外清醒,冬珠分外氣餒地問道:「我說了這麼多……難道你就不覺得倍受觸動嗎?」

  觸動?

  見江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冬珠耐著性子補充道:「我對你哥的感情如此真摯堅定——你聽完就什麼感觸都沒有嗎?」

  江櫻「哦」了一聲。

  「你……就這個反應?」冬珠覺得失望極了。

  「我的魚湯還在鍋裡熬著。你若是沒其它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江櫻說罷作勢就要起身。

  她哪裡看不出冬珠饒了這麼大一圈,定是有事情要讓她幫忙。

  可再這樣繞下去。得繞到什麼時候?

  「誒!」冬珠連忙傾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站起來。直言道:「我承認、我承認我找你過來是有事情要拜託你——你先別著急,聽我說完啊。」

  她之所以做這麼多鋪墊,還不是擔心江櫻會不答應嗎?

  「你直說好了。」江櫻微微嘆了口氣。

  她又不是不明情理之人,什麼忙能幫,什麼忙不能幫,還是分得清的。

  至於冬珠對她哥哥的感情,說句實話,她縱然知道了實情,卻也並不覺得這會是讓她無條件幫忙的緣由。

  因為感情向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

  「我說還不行嗎……」冬珠也跟著她嘆了口氣,握著江櫻肩膀的雙手動了動,眼神又恢復了最初的殷切:「你也先別覺著為難,我並非是想讓你勸阿烈回西陵,我縱然喜歡他……卻也沒有自私到這種地步。」

  畢竟江櫻不是別人,她與兄長分別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著了,卻讓她幫著『往外推』,這事換做誰怕也做不到。

  「我沒覺著為難,你先說了,我再決定要不要幫。」江櫻坦然道。

  「我就是想讓你幫我試探試探阿烈……」

  「試探?」

  「嗯。若他當真對我無意,我自然也沒有執意勉強的道理,也好甘心回西陵去。若他……若他對我並非全然無意,那……我想你應當也不願他因此抱憾終身吧?」

  好啊,拿這個來『威脅』她。

  「如何?」見江櫻不語,只直直地看著自己,冬珠心中有些沒底。

  誰曉得這不按出牌的小姑娘會不會丟給她一句『他抱憾與否與我何干』,亦或是『我壓根兒聽不懂你在講什麼』,然後逃之夭夭。

  她不止一次見識過,這可是個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的小姑娘……

  更重要的是,不管試探的結果如何,於她而言,都沒有半分好處。

  更確切的來說,甚至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這些江櫻自然也想得到。

  對上冬珠懇切的目光,她在心底長嘆了一聲。

  而後問道:「我倘若不答應你,你是不是就不讓我去看我的魚湯了?」

  「啊…?」冬珠反倒傻了一下,後忙將她的肩膀按的更重了些,點頭道:「對!答不答應?」

  「那看來我只有答應你了……」

  「真的!」

  冬珠驀地一把抱住江櫻,感動的一塌糊塗,險些要喜極而泣,只恨不能以身相許。

  什麼是好閨蜜?

  這就是!

  ……

  江櫻自冬珠那裡回來之後,便直奔了小廚房。

  好在有阿菊在一旁照看著,魚湯並未熬過頭。

  爐子裡的炭火剛好燒盡,江櫻沒有再添新的,只將湯鍋繼續坐在上面,權當暫時保溫。

  這才開始著手做麻辣水煮魚。

  處理乾淨的草魚早已切成片放入大碗中用料酒蔥蒜薑等入味品腌制好,江櫻拿筷子拌了拌,覺得差不多了,才又放兩勺澱粉,並磕上一個生雞蛋,留下蛋黃,只將蛋清甩進去。

  抓勻過後,才讓阿菊幫著熱鍋上油。

  心裡卻還在想著要如何措辭『試探』江浪。

  其實,方才冬珠拉住她不讓走,是給她出了許多方法的。

  譬如買通一夥匪徒將她綁走,以性命來威脅江浪,試探他是否在乎她。

  再譬如再買通一夥更惡劣些的匪徒,假裝毀了她的清白,以此來試探江浪是否願意做『接盤俠』……

  江櫻聽得三觀盡毀,狗血淋頭,見她還要繼續說下去,連忙加以了制止,並一臉真切地告誡她這些方法並不可取。

  提議俱被否定的冬珠,氣餒之餘,便順水推舟的將『試探之法』的制定任務拋給了江櫻。

  一副你行你上的架勢。

  為了避免哥哥被捲入這些莫名其妙的試探中,江櫻只得接下了這個大任。

  而相對冬珠給出的那些辦法而言,江櫻想出的方法便顯得極其平常且平庸了。

  她不打算用什麼繞彎子的『陷阱』,一來費時費力,二來則是覺得在欺騙的基礎之上,不管試探的結果如何,都有些不純粹的成分在其中,容易讓江浪這個當事人覺得不被尊重。

  所以,她的方法是——與江浪促膝長談一場。

  但究竟是直截了當,還是旁敲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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