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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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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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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23:00 |只看該作者
429:親事落定

  晉家與孔家結親的消息傳出已有半月之餘。

  這段在外界看來十分具有跨時代意義的士庶通婚,在民間惹起了無數討論。

  縱然晉家身為士族門閥中的佼佼者,勢力強盛至極,百年來一直是霸主般的存在,但也沒人會說孔家的小姐配不上晉家的公子。

  庶民是庶民,孔家卻是孔家,從來都不具有可比性。

  甚至晉家此舉還遭到了無數清貴的書香門第暗下記恨——不好好延續你們的士庶不通婚的風俗祖訓,跟我們這些讀書人搶什麼玩意兒?湊什麼熱鬧?一點兒也沒有所謂的士族風範!一點兒都不高冷!

  記恨之餘,便又存下了一份較為陰暗的祈盼——盼著這門還未正式對外宣布落定的親事好巧不巧地出上個岔子,再好巧不巧的黃了。

  可祈盼也只是祈盼,該來的還是來了。

  今日一早,晉家便正面放出了口風——關於晉家公子與孔家小姐的親事,兩家長輩已經談妥,於本月底便會下聘定親。

  可真正惹起軒然大波的,並不是這個。

  真正令眾人猝不及防的是……由晉家明明白白宣布出來的,竟是晉二公子和孔家小姐的親事!

  竟不是未來要繼承晉家家主之位的嫡出大公子,而是那位前年剛回到晉家的庶出的二公子?!

  據說其生母是西陵人,天生遺傳了一雙異族的藍眼睛的二公子!

  現如今,京城四處儼然已經炸開了鍋。

  各種震驚,各種感慨,各種猜疑,以及各種惋惜之言皆是層出不窮。

  「該不是消息有誤吧?怎麼就忽然變成二公子了?」

  「之前也只是說兩家有意結親,並未明言是哪位公子啊…」

  「可、可孔家的小姐怎麼能配給庶出的公子呢?孔家是如何同意的?」

  「就是啊…」

  「孔家是什麼人家?孔家何時在意過門第出身了,孔家女子為後者有之,嫁與平民者亦有之……許是這位二公子有什麼過人之處,被孔先生看中了吧?」

  「說是這樣說,可這也太出人意料了!」

  街頭巷尾。酒樓茶肆,懂的或是不懂的,都要跟上一把風說上兩句,各抒己見。用以證明自己消息靈通,走在八卦的最前沿。

  一時間,晉家二公子與孔家小姐,儼然已經佔據了京城熱搜榜第一名的位置。

  話題討論的程度異常火爆,以至於早上剛一出門打算去酒樓開始一天工作的方大與方二直接被彈了回來——

  二人跟被火燒了尾巴一樣咋咋呼呼地衝進家門。就連方二長久以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沉斂穩重的形象都為之瞬間坍塌。

  兄弟倆衝到前廳之時,莊氏正教著新來的粗使丫鬟小蘭哪些地方需要經常打掃,哪些東西擦拭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防之下聽到方大一句震耳欲聾的「乾娘,出大事了」,驚的險些沒把手中的雞毛撣子給撩出去。

  「出什麼事情了?不是去酒樓裡了嗎?」莊氏轉過身來一臉沉肅地問道:「可是酒樓裡出事了?」

  聽說前幾日城中好幾家大酒樓都出了岔子,鬧的極為轟動,雖然他們做生意向來清清白白的,有問題及時解決從不遮掩,自認沒留下什麼值得一提的把柄。但如此情形之下,莊氏總也有些不安。

  生怕會有惡人上門搗亂。

  江櫻將她這種心情稱之為『被迫害妄想症』。

  「不,不是酒樓!是阿櫻!」方大方二極力搖頭。

  「阿櫻跟晉家公子定親的消息在城裡傳開了!」

  「……不是早傳開了嗎?」莊氏滿心不解,又因從梁平那裡得知了已有解決的法子,故而同江櫻一樣,早已放下了心。

  「不是啊,這回是晉家的人親自傳出來的消息!」

  「……」莊氏聽的暈了,看著兄弟二人一個比一個激動的臉龐,有一種完全抓不住重點的感覺。

  最後竟是剛被請進來的粗使丫鬟小蘭忍不住開了口闡明:「怎麼夫人還不知道嗎,孔姑娘要同晉家的二公子定親了!今日一早我過來的時候。就聽著這個消息了——」

  她還跟著那群人摻和了幾句,大肆炫耀了自己被選進了梁家做工,有機會見著孔小姐呢!

  雖然對於晉家而言,孔家才是孔小姐正經的娘家。但據說孔小姐多數時間還是在榆樹衚衕裡跟梁家夫婦同住的——

  「對對,是二公子!」方大方二連忙附和。

  怪不得方才總覺得沒說到關鍵上呢,原來問題是出在這兒啊!

  「二公子……」莊氏呆了一下。

  「梁夫人該不是之前不知道吧?」小蘭一臉稀奇地問道。

  這麼大的事兒,難道之前都沒有商量的嗎?

  看來果然是孔家在全權做主啊。

  莊氏卻顧不得理會她的猜測,回神過後面上便掛上了喜意,將雞毛撣子往桌上一撩。便提著裙子大步往內院奔去了,那背影,端的是一個驟雨疾風的模樣。

  她自然知道晉起要與江櫻定親的消息,卻如何都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快!

  本以為至少要等跟晉家大公子的這樁隱晦不清的親事解決乾淨之後,才能再談及此事的!

  可沒料到……竟是這麼一招兒!

  是啊,晉家原本就只說要與孔家結親,卻沒說明是哪位公子,只是世人一概認為唯有晉家的嫡長子方能配上孔家小姐故才一直將對象當做了晉覓——而如此一來,便沒有反口不認賬這麼一說了!

  孔家,櫻姐兒,一下子全都摘了個乾乾淨淨,誰的名聲也沒有因此蒙塵。

  說破了天,也不過是世人們自以為是,從一開始便揣測錯了方向罷了。

  真真是一石二鳥,兩全其美之策啊!

  莊氏來到江櫻院中之時,她正待在書房裡,坐在書桌前拿筆在白紙上細細地描畫著什麼,低著眉眼十分認真的模樣。

  「櫻姐兒!」

  書房的門沒關。正專心畫圖的江櫻被這一道鏗鏘有力的嗓門嚇了個夠嗆,身形一抖,手中的毛筆便在紙上劃上了一道長長的墨痕。

  壞了,又要重畫了。

  頗有些驚慌失措地回過頭去。便對上了莊氏那張因為過於激動而通紅的大臉盤。

  江櫻憂心地想著:奶娘的臉,可真是越吃越大了……

  莊氏不知她的憂愁,已快步來到了她身邊,喜形於色地問道:「你知道孔先生先前出的那個主意,是什麼主意嗎?!」

  「……」江櫻被她的架勢震懾到。一臉呆滯地搖頭。

  「偷梁換柱,釜底抽薪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還學會用成語了?

  ……

  ……

  肅州城,問梨苑。

  韓呈機接下韓家家主之位後,也一直未有搬出問梨苑。

  此時夜已經深了,梨林中隔上十來步所設下的石燈散發著隱約的光芒,勉強能照亮腳下的路。

  韓呈機玉冠束髮,著白色深衣,負手緩步行走在梨林小徑中。

  「晉家還是什麼動作都不曾有嗎?」他開口,聲音裡讓人捕捉不到一絲情緒。
  
  「尚且沒有。」一身黑衣的阿莫垂首跟在他身後。道:「似乎是起了內訌。」

  「內訌?」

  「攻下奉城之時,晉家所設前往京城的耳目及消息傳遞網,全部遭人控制住——據屬下查探,應當是之前那位晉二公子所為。」阿莫答道:「且三日前消息傳入京中,晉家卻至今仍然遲遲未有動作,這顯然不是晉擎雲一貫的作風,想必是被暫時縛住了手腳。」

  韓呈機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不急不緩地往前走著。

  阿莫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彭大夫交待過,主子最好在兩更前服藥歇下——您近來發病的時間……已是越來越長了。」

  韓呈機好似不曾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走著。

  阿莫有些著急了。

  「您近來太過操勞,彭大夫已經再三提醒過,萬不能再讓您過於勞神了,奉城那邊的事情不如先緩一緩。晉家的動靜自有屬下盯著——您就暫時歇息一段時日吧。」

  如此形勢已不比當初,這兩年來主子的籌謀不是白費的。

  現下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天下已呈兩分之勢。

  縱然因此得來了太多不理解,甚至於罵名,韓家在天下人心中已非之前那個韓家……但既是主子的決定,那他便無條件追隨。

  而拋去這些所謂的虛名不談。無可爭議的是,肅州韓家已不再是屈居連城晉家之下。

  若說唯一的區分,應當便是在懷揣著同樣目的的前提之下,韓家想得的只是天下,而晉家除了這天下之外,還想留得美名——故才隱忍至今,遲遲觀望,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奉城被破,便是送到他們眼前的時機。

  這種平衡,遲早要被打破,而主子向來不願意等。

  可往後的每一步,必然都是驚心動魄的。

  主子的身體,當真能扛得住嗎?

  他不是沒有試著與彭大夫一同勸阻過,但皆是白費口舌。

  譬如現在,又是如此。

  「她可還好?」

  又是毫無預兆的發問,但阿莫卻早已習以為常。

  自從去年前往京城見了她一面之後,主子幾乎日日都要過問一遍她的消息——也只有那個時候,方才會隱隱流露出少許的常人氣息。

  可據彭大夫而言,這並非什麼好事。

  阿莫無聲地嘆了口氣,頓了片刻之後,方才答道:「離魂草尚未尋到,但病情似是穩住了一些。」

  「其餘的呢?」

  晉家若真起了內訌,縱然不為外人所知,卻至少該有個結果的。

  「……下月初二定親。」阿祿猶疑了一下,終究未敢隱瞞。

  這或許是件好事。

  「定親。」韓呈機輕聲複述。

  竟還要定親嗎。

  倒是沒有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主子……咱們回去吧。」阿莫忍不住再次出聲提醒道。

  韓呈機仍未有應聲,卻折回了身來。

  阿莫忙往一側退了退,將路讓開。

  主僕二人往回走著,四周安靜備至,唯能聽到夜風拂落秋葉的輕響。

  抬頭,卻是一片大好夜空,滿目璀璨。

  「我錯了嗎?」

  乍然之下,阿莫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抬起頭來,見前方那清冷寂寥的背影似在等著自己的回答,方才放低了聲音答道:「主子不會有錯。」頓了片刻,又補充道:「這亂世,本就需要有人站出來歸攏。不過是手段不同罷了,並無對錯之分。」

  歸攏天下?

  不,他指的不是這個。

  爭這天下,之於他而言,從來就沒有什麼意趣可言。

  只是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做些什麼。

  因為一停下來,便是蝕骨鑽心的疼痛。

  而這樣的一條路,他尚且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

  ……

  江櫻這一夜,險些沒睡著。

  她覺得自己就跟做夢一樣。

  她竟然就要跟晉大哥定親了?

  雖然七夕時晉大哥稱跟她提過,回京後那晚在大門前又著意地提醒了她要做好準備,可當事情真正的來到了眼前,她與晉起的關係得到了全天下人的確認,日後出門的時候她甚至可以跟外人以晉起的未婚妻的身份來介紹自己……咳,雖然她也不可能真的這麼幹,但只需想上一想,便足以令人激動了!

  也怪她,沒有聽從晉大哥的安排,不曾好好『準備』過,眼下這麼一激動,是地連覺也睡不成了。

  要知道,自打從得了這病以來,她可就成了翻版的梁文青,沾床就睡,沒有人叫就起不來的姑娘……

  大半夜的時間,便被這些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給消磨了過去。

  待終於有了些許困意之時,窗外的正東方,已隱隱現出了一抹天白色。

  江櫻覺著自己不過剛閉上眼睛,還沒瞇上一時半刻呢,便被雲璃給叫醒了。

  「姑娘,您今日可不能睡懶覺了……方才夫人在廚房裡說,孔先生待會兒便要過來,有許多事情需要商議呢!」雲璃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欣喜的激動。

  就在昨日一天的時間內,她得知了自家姑娘要與晉二公子定親,做的是正妻,且外人還非常一致地隱晦認為,自家姑娘是『下嫁』了——弄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那位慈眉善目的孔先生,竟是那位名動天下的孔先生!

  這些衝擊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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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
發表於 2016-5-12 16:23:14 |只看該作者
430:有這麼寵的嗎?

  不得已之下,江櫻只能從被窩裡爬了起來,任由雲璃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只是被帶到飯廳用飯之時,依舊是迷迷糊糊的狀態。

  飯廳中大家都在,甚至一反常態的,就連萬年賴床精梁文青也爬了起來吃早飯。

  今日的早飯格外豐盛,莊氏心情極好,江櫻聽到她在端來最後一盤兒水煮花生之時,嘴裡還哼著小曲兒。

  方大兄弟倆臉上的笑更是不曾間斷過,但江櫻認為,他們的出發點得有一大半是因為今天的早飯——

  「快快,趁熱吃。」莊氏擦擦手,在梁平和江櫻中間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首先夾了個熱騰騰的小包子到江櫻面前的碟子裡,一面說道:「按理來說呢,你跟晉起這孩子的親事,應當是晉家與孔家的,本該是我跟你梁叔去清波館與先生和孔氏族人商議……可先生大抵是不想我跟你梁叔心中有隔閡,竟讓人傳了信兒過來,說他今早帶著幾個族人過來,跟咱們商定一應定親事宜。」

  「是啊。」梁平笑著嘆了口氣,道:「我跟萍娘本是打算用罷早飯去清波館拜見先生來著。」

  「孔先生真是沒有半點那些什麼文人的迂腐架子。」方大咽包子的間隙,還不忘表達一下自己內心的欽佩之情:「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

  「先生高節,確非常人能比。」梁平看了江櫻一眼,笑著說道:「咱們若是提出要將讓聘禮下到榆樹衚衕來,只怕先生都是沒有意見的——就是不知道櫻姐兒可願意嗎?」

  「那可不行!」莊氏竟第一個出聲反對他的話,握著筷子滿臉嚴肅地說道:「櫻姐兒是入了孔氏族譜的人,又不是跟著你姓了梁。聘禮怎麼能抬到咱們這兒來?先生敬重咱們,咱們卻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啊!」

  「就是。」梁文青也白了自家父親一眼,道:「傳了出去不是盡招笑話嗎。」

  江櫻見狀不由啞然失笑,抬起頭來無奈地道:「梁叔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梁平便伸手指了指莊氏與梁文青,搖頭嘆道:「瞧瞧你們一個個兒的,都還不比櫻姐兒知道我呢——」

  「嘁!」莊氏一把拍掉他的手指。警告道:「誰跟你開這種不著調的玩笑。好好吃你的飯,待會兒先生過來了,可別再這麼一副沒個正形兒的樣子。今個兒要談的可是大事、正事!」

  「夫人教訓的是,謹記夫人教誨……」梁平笑著應下來。

  「你還跟我玩這套!」莊氏啪地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拍到了飯桌上。

  梁平忙做投降狀,連連地道:「不敢不敢……」

  「快吃飯!」

  「是是是……」

  這副情形江櫻等人早已看得習慣,個個埋頭吃飯。不理會這周瑜打黃蓋的夫妻倆,可雲璃卻看得掩嘴低笑連連。只覺得這種夫妻間的相處模式,十分的新鮮有趣兒。

  往前在筠州的時候,她總是好奇姑娘這副性子到底是怎麼養就的,可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自身的因素必然不可排除。可環境的影響怕也佔了大半吧。

  在這樣一群家人的圍繞下,任誰也無趣消沉不起來。

  一頓飯說說笑笑的吃罷,雲璃剛著手幫著莊氏開始收拾飯桌兒。便聽新請來的丫鬟阿蘭來傳了話,說是孔先生已經帶著人過來了。正在花廳等著——因梁平早有吩咐,孔弗過來的時候不必先行通傳,需先將人迎進花廳看茶。

  頭一回見到傳說中的孔先生,阿蘭這丫頭跟個大老爺們兒似得,直搓著手,看起來很有些激動。

  梁平當即放下茶碗起身,要往花廳去。

  江櫻也跟了上去。

  「欸!」莊氏忙地上前兩步將人一把抓住,問道:「你去做什麼啊?」

  「我不用去的嗎?」江櫻滿面疑惑地反問道。

  「……你見誰家長輩談論親事的時候,有姑娘也在場聽著的?」

  江櫻搖搖頭,表示自己的確不曾見過。

  「那你還跟過去?」

  江櫻徹底迷糊了,茫然地問道:「那你和梁叔讓我起這麼早是做什麼?」

  這下輪到莊氏愣住了,一臉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反問道:「家裡在議你的親事,你總不能還悶在被窩裡睡懶覺吧?」

  她睡得著嗎?

  江櫻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不能,但見莊氏滿臉的『你真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的小姑娘』表情,只有將話咽了回去,轉而問道:「那我現在該做什麼?」

  「回房歇著去吧。」

  江櫻嘴角一抽,只覺得自己鼓起勇氣爬起來這麼一趟實在不值。

  見江櫻皺著張臉,莊氏便又放柔口氣道了句:「先生議完事情定是要找你的,你先回去玩兒。」

  「是啊姑娘,要不了多大會兒方大夫就該來看您了。」

  江櫻想想倒也是,方昕遠免不了要來給自己診治,是以一大早被折騰起來的怨念便也被驅散了不少,正轉身要出飯廳之際,卻聽得背後莊氏一邊收拾著碗碟一邊說道:「哎,你這丫頭去一趟西北竟是去出事情來了,這身子總也好不利索,日後可怎麼嫁人吶……?」

  江櫻知她這話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擔憂,心下倏地一酸,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唯有笑著丟下一句:「那我先回房去了。」

  ……

  花廳這邊,梁平正與孔弗,連帶著幾位看起來很有分量的孔氏族人商討著定親當日以及前後的一干事宜。

  這幾位族人顯然都是很有經驗的,來之前心底已有了個大概的想法章程,此行前來只是出於尊重地詢問一下梁平這邊的意見,幾人身邊還立著個著文衫的家僕,手中捧著紙筆,邊聽著幾人商議邊拿筆記著重點。

  而江櫻雖非梁平與莊氏所出。但對待定親這樣的事情上,他卻也絲毫不曾馬虎,並不如方才那飯桌上那般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而是聽完孔家族人完完整整地將流程說下來之後,他方將自己覺得需要略微改動的地方提出來。

  孔家家風嚴謹,給出的章程自然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幾人圍在一起不過是將一些細節方面完善了一遍。

  孔弗從始至終在一旁聽著,並未插言或是提出意見。只任由梁平和幾位族人們商議著。待到了最後,族人中其中一位留著兩撇黑鬍子的中年男人語氣恭敬地,開口詢問他是否有需要補充完善的地方。孔弗方才開了口。

  「諸位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又有梁老爺在一旁給出意見,這套章程已是十分完善,我是覺著無甚需要補充的地方了。」孔弗將手中的茶盞子放了下去。眯著眼睛正色道:「但除了這些之外,我有意再添上一條。」

  「先生請說。」

  家僕握緊了手中的筆杆子。做出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

  「我打算設上一場定親宴。」

  孔弗言簡意賅,卻讓幾名族人連帶著梁平也聽得一頭霧水。

  「定親宴?先生說的可是下聘當日,要留下晉家人吃頓席面?」族人略有些疑惑地說道:「這個方才在章程中,不是已經議罷了嗎?先生可是覺得此處安排不夠妥當?」

  「非也非也。」孔弗輕輕搖頭。糾正道:「我所指的定親宴,乃是下聘當日設下席面來宴請咱們這邊兒的親戚好友,熱熱鬧鬧的辦上一場。」

  「這……」族人這下聽明白了。卻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片刻之後才有一位訕訕地笑了笑,提醒道:「可自古以來沒這個規矩呀……」

  又不是晉家的公子倒插門兒過來。是嫁姑娘出去,女方這邊辦什麼大宴啊?

  待當日晉家人將聘禮抬來,留他們吃頓飯不就成了嗎?

  「是沒這個規矩,可也沒有規矩明言道不許這麼來不是嗎?」孔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幾位族人紛紛看呆了去。

  梁平在一旁看著,心中倒是理解孔弗疼愛孫女心切,可他這個娘家人的身份特殊,晉家的幾個族人還在這兒,眼下他便不適宜出聲附和,免得有『煽風點火』之嫌。

  幾位族人面面相覷了一番,當著孔弗的面兒也不好公然討論,但也不愧是大族人家,默契自是有的,互相交換了一番眼神過後,便由其中一位開了口,溫言笑道:「先生既想操辦一番,那必定是要操辦的。可定親宴這個由頭,卻也的確罕見……倒不如待親事落定之後,於成親前夕設下筵席宴請諸友,如此一來倒也不算太壞規矩,先生您看如何?」

  先不說孔弗的反應,這番話落在狄叔的耳朵里,卻已經讓這位面癱的老人家在心底暗暗道了句:迂腐。

  「成親前本就應當設送親宴。」孔弗還是那副溫和卻不失嚴謹的模樣,道:「可定親宴還是要辦的,這兩者何來的衝突?」

  望著那幾名族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梁平頗有些想笑。

  孔先生明面上看著十分好相與,可卻是個十分堅持己見的人,尤其事關江櫻,要讓他讓步,光憑這幾個人,怕是口水說乾也頂不了什麼用處。

  「先生……」

  那幾人還想再勸,卻聽孔弗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這麼一嘆氣,幾人頓時噤了聲,不敢再隨意說話,只等著孔弗開口。

  「我膝下無子,就這麼一個孫女。」孔弗口氣沒什麼太大的起伏,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寂寥,讓人聞之不禁揪心,「還沒來得及好好在我身邊待上幾年,眨眼就要定親了——我也沒什麼旁的太多想法,就想瞧著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而已。」

  說白了簡直就是一種『不過只是一個老人渺小的心願』的即視感?

  幾名族人聽了,哪裡還有說不的勇氣。

  孔氏一族,雖是族長在當家,但若論對孔氏貢獻最大的,卻還是孔弗。

  孔家自他們這一輩往上數三代,雖然代代都在鑽研苦讀,可都不曾再出過孔聖人那樣的人物,光憑著祖先光環蒙蔭的孔家子孫,已是覺得日子不如之前那般好過了。

  可到了他們這裡,嫡脈一支中卻出了個孔弗。

  從族中的天才少年,到名揚天下的鴻儒,給家族增添了無數榮耀的同時,卻也再次鞏固了孔家至高無上的儒派地位。

  縱然如此,孔弗在族中也不曾拿自己的身份壓制過誰,亦或是給自己提過什麼特殊的要求。

  而眼下對於辦定親宴這件事情,他們一開始確實也是拒絕的。

  但見老爺子一副憐愛孫女的模樣,他們仔細想想吧,雖然的確是沒這個先例,但總歸也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頂多是讓外人覺得向來低調的孔家這回高調了一把而已——

  況且,就算他們死杠到底不答應,待傳到了族長耳中,也會被一口答應的。

  這場親事裡頭的貓膩外人不知道,可他們這些局內人豈能不知。

  族長現如今為自己的失誤可是愧疚的不行,生怕先生會因此與族中生下嫌隙,故而甭說是辦上一場定親宴了,就算是辦上十場,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點頭,沒準兒還要爭著搶著自掏腰包。

  既如此,他們扮這個黑臉也沒什麼意思。

  「那便依先生所言……」

  「宴請的名單,是先生這邊擬定,還是由族裡先大致地羅列出來,後再由先生補充?」

  孔弗頷首道:「皆可。」

  這下似乎又變成了很好說話的樣子。

  「那晉家那邊呢……可要另行通知一番?」幾名族人細心地問道。

  雖然是他們這邊設宴,但總不好連聲招呼都不打,且此舉會不會讓向來心高氣傲的晉家覺著他們孔家有些『喧賓奪主』了,故而也需細細考量出一番適當的說辭來才行。

  「不必了,此事晉家已然知曉。」孔弗口氣平靜地補充道:「說起來,這還算是晉二公子給我出的主意呢。」

  畢竟低調的慣了,出風頭這種事情確非他所擅長的。

  「……」

  幾名族人聞言一臉愕然。

  好麼,竟是和未來姑爺聯起手來商定的?

  嘖,到底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有這麼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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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23:25 |只看該作者
431:驚駭

  在下月初二的下聘定親一事上,忙著準備的自然不會光是孔家這邊。

  晉家這邊也很忙碌,卻是不比孔家這邊的一團和氣有商有量,而是將一概事物都丟給了當家主母二夫人謝氏一人準備,不太具有合作意識。

  晉擎雲近來連院子都不曾出,不知是在盤算著什麼。雖然此舉達成了與孔家聯姻的目的,但他顯然是不怎麼熱衷此事的。

  至於晉餘明,更是不必提了,不知是耗了多少力氣才剋制住體內的洪荒之力沒有大肆發作出來,成日臉色陰鬱已算是輕的了,哪裡還能指望他肯湊上來幫什麼忙?

  而這有人歡喜有人愁的一大家子裡,還要數晉覓的反應最為激烈和不遮掩。

  也就是俗稱的蠢。

  說來可悲,這個由晉家親自傳出去的消息,在外頭惹起了接連兩日的軒然大波之後,竟才傳到這位晉家嫡長公子的耳朵裡。

  這也不能怪他消息過於不靈通。

  自打從得知了自己雙腿恢復無望後,便沉鬱在自己的怨憤與不肯接受現實的掙扎中無法自拔的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外面的事情。而伺候在側的下人,也因他近日來的大發脾氣而噤若寒蟬,能不說話就堅決不開口給自己找麻煩。

  而這個消息究竟是從誰的嘴裡傳到晉覓的耳朵裡的,便沒有確切的說法了。

  眾人只知道,他們這位極不容易安生了半日的大公子又開始鬧了!

  屋子裡已經沒什麼東西好砸,便將氣發到了下人身上。

  先是讓人拿鞭子活活抽死了兩個小廝,後又杖責了一個在外間伺候的丫鬟。

  孫大夫過來按時為其診治,也拒不配合。若非是孫大夫眼力界兒強依言及時退了出去,怕是也要遭到一番殃及。

  然而這還不算完。

  後面緊接著又摔了滾燙的藥碗到丫鬟身上,不光不吃藥,更是連飯都不肯碰,玩起了絕食的把戲。

  近來因城中各個商鋪的後續之事而忙的不可開交的晉餘明,一回府便聽得下人來稟了此事。

  匆匆來到晉覓所在的雲展院,瞧見跪了一屋子連頭都不敢抬的下人。頓時皺起了眉。

  「都下去吧!」

  「是……」下人們求之不得。片刻也不停留地退了出去。

  折騰的累了的晉覓正倚坐在床柱下,一雙猩紅的眼睛在看到進來的晉餘明之時,勉強才提起了兩分正色的顏色來。卻張口便是質問之辭:「孔家小姐的親事怎會落到了晉然的身上!父親,您為何也要瞞著我!」

  「不瞞著你?」望著兒子這副不爭氣的模樣,晉餘明眼中也染了幾分怒氣,手指指著屋中的一片狼藉。反問道:「你縱然是知道了,可除了胡亂撒脾氣和胡鬧之外還能做些什麼?你究竟能不能穩重一些!」

  「那父親就打算永遠不讓我知道嗎?父親明明告訴過我。這門親事勢必是我的!為什麼本屬於我的東西,都要被他搶走?現如今府中上下,乃至整個京城,哪個不是在看我的笑話?穩重?你要我怎麼穩重得下來!」

  「誰敢笑話你!」晉餘明大喝道。臉色已是一片鐵青之色:「你如今還有臉說這樣的話,當初我與你祖父早早便知會過你孔家小姐之事,你母親也多番為你安排過。可你都做了些什麼?認為這位被認親的孔家小姐配不上你?只知暗下使力拖後腿……如今倒是知道孔家站在誰哪邊有多麼緊要了?」

  直到此時此刻他方才發現,他這個兒子當真被他養敗了。

  起初他任由晉老夫人嬌養晉覓。本抱的是不願他跟自己一樣在不受重視的環境下長大,可卻不曾顧及到這種嬌慣,竟與捧殺無異。

  他真是太糊塗了!

  「她本就配不上我!」晉覓被晉餘明的話激怒,豁然坐直了身子,忿然道:「可縱然是我不要的東西,卻也不能讓給晉然!他究竟算什麼東西!」

  「他算什麼東西?」晉餘明冷笑了一聲,道:「可就是這個在你眼中什麼都算不上的東西,略施手段便逼的你祖父低頭妥協,答應了他與孔家小姐的親事!你在西北之時與他朝夕相處,同住在軍營中,卻未察覺到他一絲異常?他在暗下培植了多少勢力,你亦是一無所知!你除了花天酒地之外,究竟還知道什麼?」

  「祖父……?」晉覓甚至沒有聽到晉餘明後半部分的指責,只聽到那句……祖父向他低頭妥協?

  怎麼會!

  祖父怎麼可能對誰低頭!

  「若不然你真以為他敢動手打斷你這雙腿,依仗的就只是西陵王這個靠山嗎?」

  他的腿……

  晉覓低頭望著自己白色的褲管下那雙已經毫無知覺的雙腿,眼中忽地迸發出一抹怨毒來,喃喃道:「我要報仇……我要讓他百倍奉還……」豁然抬起頭來,看向晉餘明道:「父親,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替我報仇的嗎?你為什麼還不殺了他……為什麼還要留著他!」

  通過晉餘明方才的話,他隱約意識到晉起似乎比他想像中的強大且可怕,要除掉他或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那麼就要儘快動手了!

  「你說的倒是輕鬆,現如今就連你祖父都被他縛住手腳,暫時動他不得,你要我如何除掉他?」晉餘明冷聲道:「你若真想報仇,就自己爭一口氣,讓你祖父對你刮目相看才行!」

  此情此景,若是日後晉擎雲真的生出了要將晉家交給晉然的想法,那他們父子便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怎能讓他處處如意……我不甘心!」晉覓忽然看向晉餘明,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顯現出了一抹歹毒猙獰的笑來,他握緊了雙拳,道:「父親。我有辦法讓他娶不了孔家那個賤丫頭!」

  晉餘明眸子一瞇,來不及發問,便聽晉覓迫不及待地說道:「在筠州之時,我曾因醉酒用計綁過她,雖然沒有毀了她的清白,但確也足以讓她名聲盡毀!若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到時縱然晉然不介意。她卻也再無可能能嫁入晉家!」

  晉餘明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看著一步步朝著自己走過來的父親。晉覓面容激動,似乎已經看到了晉起與江櫻顏面掃地的情景。

  「你方才說什麼?」晉餘明神色有些僵硬地看著他。

  晉覓便當真以為是他沒有聽清楚,開口便要複述:「在筠州之時——」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了晉覓的左臉上。疼的他頭都偏到了一側去,口中即刻溢出一股腥甜。

  「逆子!」晉餘明大怒道:「究竟是誰你的雄心豹子膽!」

  晉覓簡直被這一記力道十足的耳光給打懵了,轉過頭來看著晉餘明,一時連說話都不能。

  「那是孔家的姑娘。可不是你在青樓裡見過的娼女,能容你放肆輕薄!」晉餘明被這個真相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更多的卻是後怕不已,「此事若是讓孔家得知,最損顏面的可不是那位孔小姐!而是你!是整個晉家!到時你別說家主之位,就是想讓你祖父留你一條性命不向孔家交待都將是難如登天之事!」

  怪不得。怪不得!

  他就知道晉然再猖獗,卻也沒有可能真的因為出入風月之地這樣的小事而對晉覓施以重刑!

  原來竟有這樣一樁事情橫在中間……

  他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這個混賬,竟連士族最緊要的東西是什麼都給忘了!

  真是瘋了。瘋了!

  「父親……」晉覓被晉餘明這番話嚇到,怔怔地望著他。

  晉餘明仍處於心驚肉跳之中。見他這副模樣更是來氣,「啪」地一聲大響,又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若非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真想活活打死這個糊塗東西!

  分明是自己的把柄在別人手中握著,他竟還覺得自己抓住了別人的把柄!

  孰重孰輕,竟是半點也分不清……

  「這件事情倘若真的傳了出去,你我都別想再有翻身之日!」晉餘明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最好是將這件事情徹徹底底地爛在肚子裡……」

  晉覓面上一陣接著一陣火辣辣的疼,面頰燒紅著,眼底卻是一片濃濃的驚駭之色。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

  在他眼中,他的父親一直是那個在祖父面前卑躬屈膝,事情總是做不周全,經常惹祖父生氣,卻又愚孝而軟弱的士族子弟。

  父親從什麼時候起,竟然變成這副模樣了……眼神裡彷彿結著冰刀子,整個人陰冷而可怖。

  「接下來有關晉然之事,你什麼都不必管,什麼都不必說,記住了嗎?」晉餘明看著他,聲音越壓越低。

  晉覓只覺得在他這雙眼神的注視之下,有一股冷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全身,讓他甚至無法動彈,唯有囁嚅著嘴唇道:「記住了……」

  晉餘明眼中的寒意這才一點一點的散去。

  ……

  「大公子那邊如何了?還在鬧嗎?」

  內院中,謝氏正在自己的房裡翻看著簿冊,有些倦怠歇停的間隙,抽空向一側的心腹丫鬟青蕊問道。

  丫鬟顯然已經讓人事先打探過,此刻聽得謝氏發問,便放低了聲音答道:「夫人不必擔心,聽說世子半個時辰前去過一趟……教訓了大公子一頓,現下大公子已經安靜下來,不再鬧了。」

  「教訓?」謝氏眉頭一挑,頗為意外。

  晉餘明對待這個慣會惹禍的阿斗,可是從未動過手的。

  以往就是晉公下令責罰,也必然要請老夫人前去說情。

  「是啊,聽說還是世子親自動的手,大公子的臉都被打腫了……世子前腳剛走,後腳丫鬟邊請了孫大夫過去瞧。」青蕊說到此處,神情也有些難辨。

  謝氏不過沉吟了片刻,便道:「如此你便代我去看一看吧,帶些補身子的東西過去——就說我近來事忙抽不得身,要大公子保重自己的身體。」

  「奴婢現在就去嗎?」

  謝氏往窗外看了一眼,道:「晚會兒再過去吧。」

  總不好讓人覺得她時刻都在監視著雲展院那邊的動靜,卻又未有及時出面制止晉覓。

  雖然這是實情,但也沒必要張揚開。

  青蕊便應了一聲,見謝氏活動了一番手腕後又握起了手中的筆,照著記錄著府內倉庫裡的物品清單來繼續挑選東西,順勢瞄了一眼,有些訝異地說道:「這對玉麒麟擺設,可是老夫人生前最愛的那一對,一直收在庫房裡捨不得拿出來的?」

  晉老夫人過世的消息仍被瞞的很死,但作為謝氏的得力丫鬟她卻是知曉內情的。

  謝氏微微笑了點頭。

  「嘖。」青蕊忽然有些不太厚道地想,若是老夫人知道自己生平最愛的東西,被夫人拿著給她最不待見的孫子做了聘禮使,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活過來?

  又見謝氏提筆將一件件珍寶的名字寫上去,饒不是自己的,青蕊卻也看得有些肉疼,不由問道:「是晉公交待夫人要厚禮相聘的嗎?」

  可是照眼前的情形來看,晉公似乎不大樂意這門親事啊…

  「虧我平日總是誇你機靈,怎麼到了這種事情上,你便不肯動腦子想想了?」謝氏一面挑選東西,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有人交待過我要厚禮相聘。晉公和世子的確是不中意這門親事,可他們不中意的不是孔家,更不是這位孔小姐。若是在這聘禮上動手腳使性子,哪裡還有半點士族人家的風度可言——傳了出去外人倒是看不明白了,好端端地,只當是咱們晉家小氣呢。」

  晉擎雲可丟不起這個臉,也沒誰能丟得起這個臉。

  「夫人說的是,倒是奴婢眼界太小了……」青蕊明白了過來,笑著說道。

  謝氏並未再多言,青蕊見茶壺裡的水涼了,便欲去沏一壺熱的過來。

  可她端著那隻烏漆茶盤剛行出門外之時,迎面卻見前頭行來了一位由兩名丫鬟陪同前來、身姿纖細玉立,著素白短襦淺紫長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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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發表於 2016-5-12 16:23:38 |只看該作者
432:離府之求

  「表姑娘……?」青蕊望著眼前清姿絕色的女子,略微有些訝異。

  她都記不清是有多久沒有瞧見過這個表姑娘了。

  自打從那次深夜中,表姑娘與二夫人起了場爭執,失態地奪門而出之後,這位表姑娘便再不曾出過意蘭閣,夫人也未有主動主動提及過她——彷彿一夕之間,這位表姑娘便在府中沒了動靜一般。

  許多人暗下猜測夫人是在生表姑娘的氣,甚至還有人言,是夫人下令軟禁了表姑娘,使她不得離開意蘭閣半步。

  可青蕊卻知不是。

  謝氏既沒有軟禁表姑娘,也未有真的在生她的氣。

  但為何忽然待這位表姑娘如此冷淡的原因,她便不得猜測了。

  「我來請見姨母一面,不知姨母可在院中嗎?」謝佳柔開口,聲音柔的似一陣風,卻因過於清冷的氣質而讓人覺得分外難以親近。

  青蕊回過神來,扯開嘴角露出笑容,一臉和氣地說道:「夫人就在裡頭呢,奴婢帶您進去罷?」

  說話間,已將自己手中的茶盤遞到了守在門前的小丫頭手裡,小丫鬟會意,下去沏茶去了。
  
  青蕊便帶著謝佳柔往屋裡去。

  「外頭何事?」

  隔著一道打起了一半的竹簾,隱隱聽到了外頭動靜的謝氏出言問道。

  謝佳柔並未急著進去,而是等著青蕊先行稟道:「回夫人,是表姑娘過來看您了。」

  內間裡,謝氏顯也有些意外,但只不過頓了一下便就口氣如常地說道:「佳柔來了啊,快進去吧。」

  口氣還和從前一樣。似乎這麼久以來將謝佳柔冷在一旁不聞不問的人不是她一樣。

  謝佳柔眼底卻未像以前那般滿含譏誚,而是神色一派平淡地走了進去。

  看了一眼坐在桌前,剛放下手中紙筆的謝氏,謝佳柔便彎下身去行禮道:「佳柔給姨母請安。」

  「快起來。」謝氏抬手虛扶了一把,面上掛著淺淡的笑意,指著身側的位置道:「坐吧。」

  謝佳柔道了句「多謝姨母」,小步走至椅邊。坐了下去。

  謝氏將她打量了一遍。便道:「如今看起來氣色倒還不錯。那晚的落水之事,姨母還未來得及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勞姨母掛念。當晚落水是因母親祭日。我去西園那邊祭悼之時不慎腳滑跌入了池塘中而已。」再提起當時的驚心動魄,謝佳柔已然十分平靜。

  提到胞姐的祭日,謝氏面上便泛起了一層憂色來,謝佳柔看在眼中。只覺得半真半假。

  在這座門第中,本就沒有什麼會是完全真實的了。

  待的久了。甚至都要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了,而姨母縱然百面玲瓏,手段不凡,怕也逃脫不掉吧?

  「人沒事就好。」謝氏將眼底神色掩去。並未再過多詢問謝佳柔的情況,只徑直問道:「今日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之事?」

  謝佳柔的性子她很清楚。原本是一副心比天高的性子,但奈何身份不允許。這麼多年來雖是樣樣出色,卻也難逃自己心中的執念,待人處事的法子,總是過於極端。一來二去,既傷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所以她當初再三權衡,還是決定先冷著她一段時間,也好讓她認清現狀,收起那副不合時宜的性子。

  只眼下她既找來,卻不知是想通了,還是另有其它事情有求於她。

  「佳柔今日前來,確實是有一件事情相求於姨母,想請姨母允准。」謝佳柔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放到了一旁,並沒有動。

  謝氏眸光微微一閃,道:「有什麼事情,你儘管直說吧。能答應你的,姨母自會答應於你。」

  「我想離開晉家。」謝佳柔看著她,口氣平靜地說道。

  謝氏一怔。

  片刻後,她方問道:「離開晉家?這是什麼話?你一個弱女子,又是士族出身,離開晉家能去哪裡?」

  「回謝家。」謝佳柔的目光依舊坦然。

  謝氏聽得她這個回答,臉色卻是微微一變,卻未急著出聲,而是先示意青蕊帶著一干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待房中只剩下了她與謝佳柔之後,謝氏方正了顏色問道:「佳柔,你怎麼忽然會有這個想法?老實告訴姑母,是不是因為你二表哥與孔家小姐定親一事?」

  畢竟與二公子之事,當初她也曾多次與謝佳柔提起過。

  眼下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番情形,換做哪個女子,想必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是滋味,這一點她也知曉,卻沒想到竟讓謝佳柔滋生出了離開晉家的念頭。

  謝佳柔是她一手帶大,而當初娘家之所以同意她帶走謝佳柔,為的便是晉家的門楣,覺得謝佳柔跟著她謝氏回晉家,日後必定能找到一個好歸宿。

  可現如今到如此地步,倘若真的讓謝佳柔孤身一人回了謝家,莫說娘家人會如何看待自己,就是她自己,也無法面對臨去之前將謝佳柔交到她手中的胞姐。

  「你也不必在意這個,此事從未對外宣揚過,外人無從得知內情。」謝氏說到此處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姨母確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副田地,但此事屬於大事,歷來是由晉公做主的,我縱然是想為你抱不平,卻也沒這個本事……你若是心裡頭難受,便儘管怪我吧。但離開晉家,卻是過於衝動了。」

  這話說的,倒也有幾分真情實意,只是不知道謝佳柔信是沒信。

  「姨母言重了,佳柔又何嘗不知道姨母的不易。」謝佳柔微微斂目,說道:「但我之所以想離開晉家,並非是因為此事。此事不了了之,我心中卻也坦然了許多。」

  謝氏卻好似只聽到了她那句心中坦然,並未聽著她執意要離開晉家一般。當即緩了神色,道:「你能這樣想,姨母心中也寬慰了許多。只是眼下二公子與孔家小姐訂了親,大公子又……罷了,不提他也罷。」

  謝佳柔未有插言,只等著她將話說完。

  「所以姨母想著待忙完了二公子定親這一陣子,便為你細細地挑上一戶好人家。這兩年耽擱下來。你年紀也有些晚了,這點是姨母做的不好,但咱們抓緊一些。還是有不少好機會的。」謝氏看著她說道。

  「多謝姨母關愛。」謝佳柔先是道謝,再又沿著自己之前的話頭說道:「可佳柔久居京城,實在有些想念外祖父與外祖母了,想回去多陪一陪他們。」

  這顯然只是個幌子。謝氏哪裡會信。

  「你是不是在怪姨母這段時日輕視你了?」

  「姨母顧著這麼大一座國公府,自有自己的許多事情要忙。佳柔也早已不是個不懂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了。本就不存在輕視之說,佳柔又怎會怪責姨母呢。」

  望著她波瀾不驚的面孔,謝氏頓了片刻之後,問道:「佳柔。你如實對姨母講,你如今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不瞞姨母說,離開晉家這個想法。我自半年前便有了。只是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情,才讓我真正下了決定而已。」謝佳柔終是抬起了眼睛來看向謝氏。口氣平緩地說道:「想必姨母也能看得出來,我雖自幼跟隨在姨母左右,但性格卻終究不適合這裡。」

  謝氏聞言皺眉,忍不住道:「適合?你是士族女子,註定是要過這種日子的,縱然是換成謝家,也不會有甚大區分。」

  謝佳柔卻輕輕搖頭。

  不,她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許多,也終於看清了自己一切煩惱的來源。
 
  一個人在不適合自己的環境下,縱然再如何努力地適應,去學著規矩做事,可骨子裡的性子卻是扭轉不了的。

  「你如今已有十八,難道不打算嫁人了不成?」

  「已無意強求。」謝佳柔風輕雲淡,卻透著一股堅持,不待謝氏開口再勸,便道:「我自幼不會求人,但此次還請姨母成全。」

  「你……」謝氏連連地嘆氣。

  「我本以為你能來找我,該是想通了自己身為士族女子,日後究竟應當該怎麼活下去。可眼下見你如此,怕是還不曾真的想明白。」

  謝佳柔不敢苟同,卻也未有出聲反駁。

  世人千萬種,士族女子中,謝氏想要教給她的是行大道者該做的事情,可她不想走人人都走過的那條路。

  見她不說話,但分明是心意已決的模樣,謝氏心知眼下自己的勸說不會再起作用,便唯有道:「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待想通了再來見我。」

  謝佳柔依言起身,行禮退下,如來時一樣安靜。

  眼底卻一派堅定之色。

  ……

  月底的時候,華常靜提出了要出城遊玩的想法。

  「都是快成親的人了,不老老實實地在家裡準備出嫁,還出去瞎胡跑個什麼勁兒?」華泉一副不贊同的神色,將手裡的黃底兒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碗遞了過去,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道:「再給我倒一碗。」

  華常靜接過來倒了七分滿的清茶塞回他手裡,撇了嘴道:「您這麼喜歡吃茶就在家裡頭一個人吃個夠吧,我去找阿櫻她們陪著我出去逛逛,成日被你押在家裡都要悶出毛病來了!」

  話罷便轉身出了花廳,喊了阿菊回房準備。

  華泉衝著她的背影氣哼了一聲,一個人瞎吹鬍子乾瞪眼,嘴裡還絮叨著什麼:「真是白養了,臨出嫁也不知道待在家裡多陪陪你爹我這個孤家寡人!白眼兒狼,還是趁早嫁了吧!」

  一側立著伺候的丫鬟們低頭抿著嘴偷笑。

  不理會自家老爹的怨念,華常靜的馬車一出門,便直奔了榆樹衚衕。

  被請進了大門來到了廳中,卻意外地見到了兩個『熟人』。

  一個是見過不少次面的宋元駒,另一個則更是熟的不像話了,不是旁人,正是眼見便要成為一家人的未婚夫石青是也——

  「常靜?」石青率先見著了被請進來的華常靜,當即擱下茶盞笑著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宋元駒也笑著拱手作了個禮。

  「我倒要問問你們怎麼在阿櫻這兒呢。」華常靜從不避嫌,就緊挨著石青坐下來。

  「臨時有些事情要找公子商議,便追到這裡來了,也是剛到片刻,這茶水都還燙著呢。」石青笑著說道。

  華常靜:「晉二公子也在?」

  宋元駒望著這對兒婚期臨近,彼此間卻還一副不能再平靜的未婚夫婦,笑了插嘴道:「可不是嗎,回京之後只要一得空日日都要過來一趟——我家這個主子啊,若是不在府中也沒去軍營的話,無需多猜,必定是來江姑娘這兒了。」

  話罷便拿一副『你看看人家』的表情看著石青和華常靜二人。

  華常靜笑著沒說話,石青看了她一眼,便也只是笑了一笑。

  若說他和華常靜之間的感情,確實來的同別人有些不一樣。

  從始至終好似都是平平淡淡的,沒有過太多所謂的濃情蜜意,可卻十分肯定,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以互相陪伴並欣賞一輩子的那個人。

  宋元駒見二人一點兒『羞愧』的意思也沒有,覺得頗為無趣,便又將話題扯回了晉起和江櫻身上去,一臉納悶地道:「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在同江姑娘說什麼呢,聽說一大早的可就過來了,眼下都快到午時了,竟還沒有說完嗎?」

  石青附和了一句「是啊」,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我這肚子都餓了。」

  「你還別說,這麼一說我也覺著有些餓了。」宋元駒揉了揉肚子。

  「我說……你們壓根兒就是過來蹭飯的吧?」華常靜懷疑地看著二人。

  宋元駒哈哈笑著反問道:「華姑娘趕在大晌午的過來,難道就沒有蹭飯的想法嗎?」

  「晌午都留下來吃飯!」

  過來送點心的莊氏大手一揮,十分豪氣地將這些蹭飯的吃貨們照單全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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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
發表於 2016-5-12 16:23:56 |只看該作者
433:秋遊

  於是這頓晌午飯,勢必是要吃的格外熱鬧。

  不光是宋元駒石青與華常靜,晉起也留了下來。

  而見這麼多人留下吃飯,前來為江櫻診治的方昕遠也跟了把風,接受了莊氏的挽留。

  莊氏待他的態度,早已非往日可比,再加之這些日子來他儘力儘力地為江櫻調養身子,莊氏看在眼中,更是在心裡默默記下了他這份人情。

  飯菜還沒上桌兒,一群人卻早已圍坐好,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笑著。

  華常靜和梁文青將江櫻夾在中間,不顧還有一干男子們在場,絲毫顧忌也沒有地催問著江櫻給她們的添妝禮有沒有準備好。

  江櫻只道已經準備好,卻賣了個關子不肯說準備的是什麼東西,惹的梁文青與華常靜好奇心大發。

  「菜來了,菜來了!」莊氏端著兩碟冷盤跨入廳內,托著大托盤的雲璃跟在後頭。

  「有勞莊嬸了。」坐在最外頭的石青笑著起身將菜接過來,宋元駒也幫著雲璃將菜布到桌上。

  「莊嬸不用太忙活,也用不著備那麼多菜。」華常靜對莊氏道:「我們來這一趟,倒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多不多。」莊氏兩隻眼睛笑成了兩道細縫兒,滿面高興地說道:「我向來就喜歡熱鬧,你們能來我不知道多高興呢!以後有空也要記得多過來走動走動!」

  「那是當然,莊嬸的手藝這麼好,外頭可輕易吃不到呢!」宋元駒跟著拍起了馬屁,卻貴在一臉認真。

  莊氏笑哈哈地道:「我這算什麼手藝,不過是跟著櫻姐兒這孩子學了點皮毛罷了。下回你們過來。待她身子好了,便讓她親自燒給你們嘗嘗!」

  「江姑娘現在可不能輕易動手了,我們這些尋常人等哪裡還有這個福分啊。宋元駒一臉揶揄地看向晉起,問道:「您說是不是啊主子?」

  晉起橫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

  華常靜幾個人卻忍俊不禁地哄然一陣發笑。

  江櫻被笑的一陣發囧,抬起頭來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晉起,卻見他也在看著自己。見她望過來。便一改方才的面無表情,彎了彎嘴角,英挺的五官頓時柔和了不少。

  江櫻便也衝他笑了笑。

  這種感覺真好。

  喜歡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

  可此情此景。卻有一個朋友不樂意了!方昕遠一翻白眼,拿手拍了拍桌子,看著眾人道:「還吃不吃飯了?」

  一個個兒的成雙成對的了不起啊!

  歧視他這個單身狗還是怎麼地?

  感覺自己受到了傷害的方昕遠頭一個舉了筷子夾菜。

  宋元駒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境,又或許是出於單身狗之間的共鳴性。他舉起酒杯來,率先敬了方昕遠一杯。

  二人一飲而盡。忽然間便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江櫻等人忍著笑,卻也生出了些關愛單身汪的善意,將諸多秀恩愛的想法拋諸腦後,專心致志地拿起筷子吃菜。

  不知是不是方昕遠近來開的新藥方子起了作用。這兩日江櫻的胃口都很不錯,又因今日大家相聚一堂實在難得,高興之下。便吃了個十成飽。

  一直在一旁註意著她的晉起,看著她吃飽。似乎覺著自己也跟著飽了,不覺間便停下了筷子。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他多數都會覺得病的不是江櫻,而是他自己……

  「待會兒咱們去城外玩兒吧!」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華常靜這才提議道:「外頭的天氣好的很,秋高氣爽的,最適宜出城賞景遊玩了。」

  被她這麼一說,久未出門的江櫻不由就有些意動起來。

  平日因為精力不足,她縱然是想出去也沒有力氣,而這兩日吃飽喝足,攢足了力氣之下,便有些蠢蠢欲動了。

  「我之前答應雲璃,再過些時日便要帶她出城去看楓葉的,既如此,那不如便今日同去吧?」江櫻話是這樣說,人卻是看向晉起,似乎是在徵詢他的意見。

  華常靜似覺得她這副模樣很沒出息,手在桌子下面掐了她一把,那揶揄的眼神彷彿在說還沒嫁過去就言聽計從了。

  江櫻也不還手,只笑了笑。

  「咱們一塊兒去,左右下午也無事可做!」梁文青道。

  近來和華常靜一樣要備嫁的她,也是在家裡悶壞了,雖說沒人管著她,但奈何兩個閨蜜一個帶孩子一個成日拿藥當飯吃,沒一個能好好陪她玩兒的,而她一個人,便也沒什麼意趣出去了,多數是在屋裡蒙頭大睡。

  石青與宋元駒聞言也附和了點頭。

  江櫻看向晉起的眼神不由越發意動。

  「……去吧。」晉起的口氣多少顯得有些無奈,而到底還是依了她,卻又道了句:「我尚有要事要辦,便不與你同去了,路上多加小心。」

  「有我在,主子您就放一萬個心吧!」宋元駒將胸膛拍的作響。

  華常靜便拉著江櫻起了身,要她回房換衣裳準備出發。

  而飯桌上的這些爛攤子,便很不厚道地丟給了莊氏和雲璃來收拾。

  江櫻心想,為了不讓他們這些年輕人覺得不自在而帶著雲璃阿菊和小紅她們在廚房裡另吃的奶娘,怕是用不了幾回,便要被他們折騰的好客不起來了。

  剛同華常靜及梁文青出了飯廳大門的江櫻,卻忽然被方昕遠喊住了。

  江櫻下意識地止步回頭,朝他看了過去。

  「怎麼了?」

  方昕遠的眉頭皺了一下,道:「沒事……你去吧。」

  江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方昕遠確實很久不曾正常過了,便也即刻釋了懷,又笑著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兒?」

  「你當我像你一樣閒的發慌?我可沒你這個閒工夫。」方昕遠露出一臉嗤之以鼻的神情。

  江櫻悄悄翻了個白眼。

  不去就不去,幹什麼還要對她進行人身詆毀啊?

  然而剛轉身離去。片刻卻又聽得方昕遠在背後說道:「城外風大,切記要帶一件披風過去,你的身子萬萬不可著涼受寒!」

  已走出了一段距離的江櫻便也沒有再回頭,只答了句:「知道了,一定謹遵醫囑。」

  望著她的背影,方昕遠俊逸的眉心舒了又緊。

  「咳。」

  還坐在飯桌旁的宋元駒捅了捅石青,輕咳一聲。似在示意他看向晉起。

  晉起已然站起身來。朝著廳外走去。

  別是要跟這方公子講道理吧?

  石青與宋元駒想到一起去了,兩個人的眼神緊緊地隨著晉起的腳步移動著。

  「走吧。」晉起對方昕遠說道。

  方昕遠點頭,已不再是方才那副緊鎖眉心的模樣。卻是有增無減,換成了滿臉的凝重,只是由於正對著廳外,後頭的宋元駒與石青不曾得見。

  倆人瞧見的只是自家主子和方昕遠一前一後離去的情形。

  「走吧……?」宋元駒滿臉懷疑地喃喃道:「去哪裡?該不是要去打架吧?」

  「主子可不會對要打架的人那樣好的口氣。」石青站起了身來。拂了拂衣袖,漫不經心地說道:「大約是去辦方才所說的要事了。咱們就別管那麼多了。走,去前頭等著姑娘她們吧!」

  宋元駒便也沒有再妄自打趣下去,笑著與石青並肩出了飯廳。

  二人牽著馬,出了院門。與候在門外衚衕裡的華家馬夫一同等著幾個姑娘家出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便聽得自院門中傳出了一陣女兒家的笑語聲。

  「你瞧它,竟還朝我瞪眼呢……」梁文青哈哈笑著道:「不就上次跟它搶了一塊兒棗兒糕嗎?倒還挺記仇的嘛!」

  「這毛色可不錯。跟我家二油都有的一比了。」華常靜口中的二油,乃是她從異域帶回來的那隻波斯貓。而至於她為什麼要給一隻十足漂亮的貓咪取這個名字。旁人便無從得知了。

  白宵似乎有些不滿被這麼多人圍著說笑打趣,頗有些意見地哼唧了兩聲,從鼻孔裡出了兩口氣,一個勁兒地往江櫻身邊靠,蹭著江櫻的腿緊跟著她往前走著。

  梁文青:「瞧這副賴皮像!」

  雲璃跟在江櫻旁邊笑。

  「這叫跟主子親,我家二油也是這樣,只要我一回家,便黏著我不肯放。」華常靜笑著道。

  幾人說話間已出了院門,石青與宋元駒都曾是見過白宵的,故而並無太多驚訝,反倒是那趕車的車夫,乍然見一隻灰白相間的大蟲跟著一群姑娘家從大院兒裡走了出來,還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嚇了夠嗆之餘又覺得十分新鮮。

  「慶叔您別怕,這是家養的,沒什麼凶性。」華常靜笑著與他說道。

  白宵似聽懂了她的話,卻不太滿意這種對他的描述,自嗓子裡發出一陣低吼來,想顯示自己還是有幾分凶性在的。

  可當江櫻的手落在了它的腦袋上揉了兩下,便又即刻換成了一副享受的嘴臉,微微咧開的嘴巴似還往上翹著,看起來就像是個喜歡被人撫摸的孩子。

  被華常靜喚作慶叔的車夫瞧著這一幕,越發覺得稀奇,直呼白宵有靈性。

  由於華常靜來之前便抱有要拉著江櫻出城外的想法,於是特意備下了一輛寬敞的大馬車,幾個姑娘家坐進去,再加上白宵這隻大肥虎,竟也絲毫不覺得擁擠。

  「好在小紅沒跟來,若不然有她跟白宵在,這一路上怕是得要把這馬車頂兒都給掀了。」雲璃望著在江櫻腳下的白宵,笑著說道。

  小紅一吃完午飯,便跑到後院兒竹林去了,說是她的阿瞞師傅過來了。

  若不然,定也免不了要跟出來。

  想到七夕游湖那晚在船上發生的事情,江櫻幾個人都還有些心有餘悸。

  而聽到小紅這個名字的白宵,又接連哼唧了一陣,似乎不大高興,但腦袋下枕著的是江櫻的繡鞋,莫名讓它有種別樣的幸福感,故而這種不高興並未持續太久。

  「你說這日子過得可真叫一個快。」華常靜忽然感慨了起來,「總覺得剛認識還沒多久呢……一晃眼,卻都要成親了。」

  「是啊。」提到此處,梁文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若是沒有江櫻在中間的話,她與華常靜的關係只稱得上是一般,但想起自己初認識華常靜的時候,曾誤會了她與宋春風,還拉著江櫻帶著白宵追了過去鬧出的那場烏龍,不由便覺得有些尷尬。

  華常靜卻早已忘了這一茬,忽又笑著看向江櫻說道:「我聽說先生堅持要在清波館辦上一場定親宴?先生待你真是沒的說,我當初定親的時候,我爹可都沒往這上頭想過!」

  江櫻便道:「我也覺得有些張揚了,可祖父非得堅持。」

  「不管怎麼說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華常靜道:「到時我也要去吃一杯酒的,可別忘了給我送一張請柬啊。」

  「日子定在初二,你初六便成親了,還要去湊這個熱鬧?」梁文青訝然地問道。

  是的,晉家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二,距今只剩下了三天的時間。

  晉起的意思是早辦早安心,原本甚至是要在這個月底就將聘禮抬過去的,可奈何七月裡沒有好日子可挑,沒了辦法,這才勉強同意將日子定在了下月初。

  這麼一定,便直接越過了梁文青與華常靜的大喜,趕在了她們前頭,還被梁平戲稱為後來者居上。

  「那怕什麼?」華常靜不以為然地笑,對於成親一事她固然和尋常女子一般重視,卻並沒有那份緊張感。

  梁文青聞言多看了她兩眼,有些欽佩。

  雖然這些日子她看著尚且算是平靜,但內心實則已經緊張的不成樣子了,再過幾日,怕是更不行了。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張。」江櫻彎著身子逗著白宵,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

  馬車很快駛出了城內。

  城外不到五里處,便有一座楓樹林。

  眼下的楓葉也還未打過霜,算不得最為紅艷的時候,故而還不常見那些結伴的文人騷客。

  一行人出來本就是為了賞景散心,眼下見此處安靜,倒也恰合心意。

  只是他們的到來,卻有些打攪了旁人的安靜。

  這位旁人,倒也不算是陌生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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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
發表於 2016-5-12 16:24:14 |只看該作者
434:我可以帶你走

  正是晉國公府裡的表小姐謝佳柔。

  在楓林深處忽然碰了面,饒是她頭上如往常一般頂著冪籬,江櫻卻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這位表小姐身上的這股氣質,太過讓人難忘。

  而與她一樣一眼便將人認了出來的,還有宋元駒。

  「表姑娘。」他微微一怔之後,方才道,「表姑娘一個人出來的?」

  身邊竟一個丫鬟也沒有,這對士族女子來說,倒是有些不尋常。

  「自然不是。」謝佳柔淡淡地道了句,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反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江櫻身上。

  宋元駒對此已習以為常,摸了摸鼻子遂也沒再說話。

  倒是石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尋味。

  「江姑娘,許久不見了。」謝佳柔出聲,竟然主動與江櫻打了招呼。

  江櫻不免有些訝異。

  確是許久不曾見過了。

  尚且留有印象的,不過是兩次相見——一次是在升雲寺的禪房裡,她聽到窗外竹林她與晉覓的那番談話,失明多日的雙目忽然恢復過來,意外瞧見了這位表姑娘的樣貌,當時還好讓她驚艷了一把。

  而之後一次,便是謝佳柔與謝氏一同外出之時偶然得見。

  雖然只見過兩面,但這位表姑娘待自己卻堪稱冷淡,從未說過一字半句。而江櫻卻也不曾放在心上,只當未出閣的士族女子大約都是這副高貴冷艷的模樣。

  是以現下謝佳柔與她主動搭話,便讓她不得不深感意外了。

  咳,難道是她即將與晉大哥定親的緣故嗎?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日後是要成為一家人的。

  江櫻想到此處。臉上便帶了些和氣的笑,回應了句:「謝姑娘。」

  謝佳柔隔著冪籬打量著她,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不知江姑娘是否方便,同我移步單獨一敘?」

  她毫無預兆地說出這句話來,一時不光是江櫻,就連宋元駒華常靜等人都愣住了。

  他們當中。除了宋元駒之外。並無人算是真正的認識這位表姑娘,只隱約聽說過有關謝佳柔的種種美名,說是當下士族女子中難得的才貌雙全者。

  可她與江櫻。能有什麼話要說?

  江櫻心中亦是納悶,但見謝佳柔還站在那裡等著她的回復,是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唯有點了頭道:「自然方便。」

  望著二人緩步朝著前方另一條岔路上走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金黃色的楓樹枝葉中,華常靜挑了眉頭。道:「這位表姑娘的氣質倒是不俗——」

  「可她找阿櫻能有什麼事情?」梁文青疑惑地道:「該不是要提前處好關係吧?」

  石青啞然失笑道:「據我所知,這位表姑娘可不像是會去逢迎她人之人。」

  若不然,依仗著這樣一幅才貌,也不會至今連門像樣的親事也不曾定下了。

  宋元駒微微皺了眉頭。

  「不知表姑娘要對我說什麼?」二人漸漸走遠了些。江櫻望著左前方的謝佳柔遲遲未有開口,便與她問道。

  這一小段路走過來,她曾猜想謝佳柔會不會是要與她說些與晉大哥有關的事情。

  畢竟就她所知。她與謝佳柔之間唯一能扯得上干連的事情,便只有晉家之前意欲將謝佳柔許給晉大哥這麼一樁了——雖然眼下此事越發隱晦。已是不可提起。

  走在前方的謝佳柔緩緩停下了腳步。

  江櫻見狀,便也跟著停了下來。

  謝佳柔轉過身來面對著她,二人中間只隔了三四步的距離。

  「我想同江姑娘當面致歉。」

  江櫻一下子懵了。

  同她致歉?

  這是怎麼個說法?

  見她一臉迷惑,謝佳柔並不意外。

  她很清楚,當時出了那樣的事情,謝氏必定不會讓它傳出去的。

  換種方式來說——若她不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已無可能被江櫻得知。

  可她還是選擇說出來。

  「當日江姑娘的及笄禮上,曾有一位郭姓的婦人前去鬧場,險些毀了那場及笄禮,江姑娘可還記得嗎?」

  江櫻聞言目光微微變了變。

  她縱是近來記性減退,卻也是將這件事情記得十分清楚的。

  「……這件事情,與謝姑娘有關?」她望著謝佳柔問道。

  她先是說致歉,後又提起此事,饒是江櫻猜不透其中的具體聯繫,卻也能察覺到她的用意。

  果然便見謝佳柔點了頭,絲毫不做掩飾的模樣,「她之所以會有當日之舉,實為我讓人暗下煽風點風,將主意暗示給了她。」

  雖方才已有察覺,但現下聽她如此坦然承認並且說明,江櫻不免還是一陣驚異,當即皺眉問道:「我與謝姑娘素無仇怨,謝姑娘為何如此煞費苦心要毀我名聲?」

  謝佳柔倒是沒有料到江櫻在聽到她的話之後,還能如此冷靜。

  畢竟毀人及笄禮,實是一件太過陰毒之事。

  也正是如此,她在做下這件事情之後,才會一直良心難安,最後接受了自己的過錯之後,決定親自向江櫻坦白道歉。

  「實不相瞞,當初那段時日,我十分妒忌江姑娘。」謝佳柔原先倒是沒想過要將這些話說給江櫻聽,故而有一瞬間的停頓,卻還是繼續說道:「同為女子,江姑娘應當知道妒忌是一種怎樣的心境。而我彼時目光短淺,心胸狹隘,又因遭人欺凌,便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當時做出那種舉動,一是因為嫉妒江櫻,二便是為了報復晉覓。

  江櫻卻一時沒能聽的明白。

  嫉妒?

  恕她遲鈍,她當真沒有察覺到,面前這個氣質高潔脫俗的士族貴女,竟會對她有過嫉妒之心,甚至嚴重到險些扭曲了人格。還曾做出要毀她及笄禮的舉動——

  這些都是她不曾得知的。

  可眼下既知道了,卻又因是她主動坦誠告知的緣故,一時竟也沒有太多氣憤。

  她只慶幸,當時那位郭氏的舉動並未給她的及笄禮造成太大的影響——若不然,此時她大約是會控制不住,上前與這位表裡不一的士族姑娘動起手來的。

  想到這種情形,江櫻忍不住笑了一聲。

  謝佳柔微一皺眉。「江姑娘不怨我嗎?」

  「怨你又有什麼用。」江櫻看向她。表情雖然平靜,卻也完全稱不上友好,只道:「只是我此前不知道這些內幕便罷了。如今謝姑娘既如實相告於我,縱然時過境遷,可我也沒有辦法當做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謝姑娘若是因為此事壓在心裡始終良心不安,故而想以與我坦白的方式來減輕內心的愧疚感。也請恕我說不出既往不咎的大方話來。」

  她或許可以不記恨,但也做不到無條件原諒。

  謝佳柔聞言不由怔住。

  她沒有想到。江櫻竟將她的心思瞬間看破。

  的確,她的確是抱有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的目的,所以才決定尋個機會跟江櫻坦誠的。

  原先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經江櫻此言。她卻又意識到,這種行為確是自私的——因為她從始至終似乎抱有的都是讓自己從中解脫的想法,而非是……真的有多麼的覺得自己對不住江櫻。

  若說真正意識自己錯了。竟是在此時此刻。

  謝佳柔眼中一陣閃爍,望著面前態度不溫不火的江櫻。口氣難測地說道:「江姑娘委實聰慧。」

  聰慧?

  江櫻乍然聽到這兩個字,險些要沒繃住。

  這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啊。

  「此事確是我犯下的過錯,不奢望江姑娘能夠就此原諒。」謝佳柔向江櫻說道:「江姑娘怨我也罷,我都無話可說——」

  這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放低姿態說出這種話來,可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有什麼難為情的。

  「謝姑娘言重了。」江櫻最後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暗算起讓人來真是好手段,若沒有今日之言,遲鈍如我這輩子怕是都想不到姑娘身上去——故謝姑娘的這份歉意我不願收,只盼著謝姑娘日後不要再因一時情緒而將這手段暗下施加於我便夠了。」

  話罷,也不待謝佳柔回答,便徑直轉了身,往來時的小徑上折了回去。

  謝佳柔望著她的背影,竟一陣語塞。

  在原地靜立了許久,直至江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當中,才略微回了神來。

  片刻後,卻是情緒不明地笑了笑。

  就方才江櫻臨走前那句有些孩子氣,卻又分外現實的話而言,算是讓她明白了一直以來縈繞在她心頭上的一個疑問。

  鼎鼎大名的孔先生,究竟為何會收下一個商賈出身的孤女認作乾孫女。

  這樣的小姑娘,當真少見。

  稍一了解後,便也當真……令人厭煩不起來。

  謝佳柔又站在原處冥想了片刻。

  再轉回身打算繼續往前走去之時,卻驀地一驚,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不知何時,宋元駒竟站在她身後!

  「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再見到這個多次與自己牽扯不清的人,謝佳柔竟有一瞬間的慌亂——慌亂於他是否聽著了她方才與江櫻的那一番對話。

  她有勇氣對江櫻坦誠,卻似乎沒有勇氣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不光彩的那一面。

  尤其是他。

  「剛來而已。」宋元駒微微一笑,道:「表姑娘放心,宋某雖然不敢自詡為君子,卻也絕不會無故探聽姑娘之間的私房話。」

  謝佳柔聞言這才穩住了一些。

  攏了攏衣袖,問道:「那你來此處做什麼?」

  宋元駒往前走了兩步,隨著他的動作,有一股淡淡的酒氣撲入了謝佳柔的鼻中。

  「站住!」謝佳柔忽然出聲道。

  宋元駒兀自失笑,看著她道:「表姑娘為何一副避宋某如毒蠍的模樣?」

  冪籬下,謝佳柔微微抿了抿唇,冷聲道:「宋統領有話還請直說。」

  「也沒什麼大事。」宋元駒直直地看著她,口氣中含著三分笑意,道:「宋某不過是想跟表姑娘討回自己的東西而已——」

  「胡言亂語。」迎上那道目光,謝佳柔沒由來地又是一陣慌亂,甚至生出了一種他的眼神透過了冪籬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她的眼中,要將她整個人都看透一般的錯覺,一時竟有些口不擇言起來:「你的東西如何會在我這裡!」

  「表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饒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宋元駒的目光卻仍舊辦法不肯移動,他語帶『提醒』地說道:「表姑娘落水之時,在荷塘中,從宋某身上拿走了一樣東西,難道不記得了嗎?」

  他竟是在說那隻荷包?!

  謝佳柔大為震驚。

  ……那隻荷包本就是她親手所繡,陰差陽錯落到了他的手中,她還沒有質問他,他竟還反過來向她追討來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這些話,她作為一個士族女子,卻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我不知道宋統領指的是什麼東西,亦不曾見過!」謝佳柔錯開了面龐,不敢再與他對視片刻,話音剛落便轉了身要走。

  宋元駒望著她近乎是倉皇的背影,眉頭倏地一皺,面上的笑意亦不見了蹤影,反而是一雙拳頭越握越緊。

  他能感覺的到,那縈繞心頭的妄想,似乎並不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猜測!

  不知是不是午間吃了些酒的緣故,他頭腦恍惚一熱,竟是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了謝佳柔的手臂——

  「……你幹什麼!放肆!」謝佳柔大驚失色,大力地掙扎著,卻因怕驚動遊人,並不敢太過大聲,只一雙含水的眸子冷冷地盯著宋元駒。

  宋元駒卻無動於衷,反而手下的力氣更足了一些。

  「你是不是想離開晉家?」他近乎急切地問道。

  謝佳柔掙扎的動作即是一僵,怔愣了片刻之後,暗暗咬了咬牙,道:「宋元駒,你放開我!」

  「原來表姑娘不單單知道我姓宋,還知道我叫宋元駒——」宋元駒面上神色似是一緩,眼底泛起了一層笑意,望著她不肯放手。

  謝佳柔忽然有一種被人勘破心事的難堪與驚慌。

  「我最後再說一遍……你放開我!」她的口氣甚至帶了些哽咽,顯是真的被嚇到了。

  作為士族出身的姑娘,她做過最出格的事情怕就是夏日裡在自己的小院子裡褪去鞋襪將腳放入池水中了,何曾被一個力氣如此之大的男子如此近距離的禁錮住!

  宋元駒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生出了幾分不忍來,手下一鬆,她的手臂便逃離了自己的掌控。

  謝佳柔踉蹌地往前跑去。

  「你若想離開此處……我可以帶你走!」

  身後的人忽然喊道,口氣中再無平日裡的半分不羈,而是一片說不出的堅毅。

  謝佳柔神色一凝,卻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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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發表於 2016-5-12 16:24:30 |只看該作者
435:定親宴

  西陵國。

  寢殿中,雲札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躺在榻中,閉目養神,身上還穿著早朝時的朝服,只卸下了頭上那頂沉重的九珠王冠。

  「真是累死個人了。」一身盛裝的王后自殿外走來,嘆氣道:「今年的祭奠總算是落幕了……我是有多久不曾睡上一個好覺了?接下來的一應瑣事,我盡扔給了宮人們去做,可沒力氣管那麼多了……」

  說話間,已來到了雲札安身的軟榻旁,在一角坐了下去。

  雲札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便扔給宮人們去做就是了,這些日子你是也累的不輕——可誰讓你是這座王宮的女主子?」

  西陵國不比風國,王后下面並無任何嬪妃,在這塊國土上,不管是平民還是天子,皆沒有一夫多妻的存在,若有人提起要納個小妾,必當會被當成驚世駭俗,違反倫理來對待。

  可事有正反兩面,西陵王宮中沒有那些爭寵之事,倒是向來平靜,可每到後宮事物繁忙之時,王后卻也沒個可以分憂的姐妹,一些小事大可交給宮人們,可更多的卻還是需要自己親自經手。

  是以,在西陵國做王后,也的確是個不輕鬆的技術活兒。

  「當年若不是你厚著臉皮追了我整整五年,死活不願立她人為后,我家中長輩顧及國局不穩,非要將我送入宮中……我又哪裡會受這份累?」王后看了一眼躺在那裡的雲札,撇了嘴說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雲札盤腿坐起身來,笑的一臉殷勤,伸手替妻子捏起了肩膀來。

  誰能想像的到。在外頭威風八面,性子暴烈的西陵王,儼然就是個妻管嚴?

  可這一事實在這座偌大的王宮裡,卻早已不是個秘密。

  「父王!」

  冬珠的聲音忽而傳來,宮人還未來得及入內通傳,她便風風火火地大步走了進來,所經之處。一陣琳琅作響。

  「成日慌慌張張的。一點規矩也沒有。」正享受著丈夫捏肩的王后,豎了豎眉頭,望著走進來的女兒說道。

  雖然西陵國國風開放。但皇室公主的規矩卻還是有的。

  可這個女兒,委實是被她這個不靠譜的爹給寵壞了。

  「女兒這不是有急事著急著要來告訴父王嗎?」冬珠道。

  「你能有什麼急事?——再急也不能亂了規矩。」在這種大是大非上,雲札素來是站在妻子這邊的。

  冬珠見狀便撇了嘴,故弄玄虛道:「我這裡有晉然給您傳來的信。您說算不算是急事啊?」

  「然之的信?」雲札面上神色頓時一變,正色道:「快拿過來!」

  冬珠笑哼了一聲。才走了過去,將信交到雲札手中。

  雲札極快地將信封拆開,抖開信紙。

  一側的王后見他滿臉波動之色,與平日差別甚大。忙地問道:「然之那孩子在信上都說什麼了?」

  雲札臉色愈差了幾分,卻是重重嘆了一口氣,道:「看不懂!」

  王后甚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剛欲讓冬珠請江浪過來,便聽雲札已經搶在她前頭開了口吩咐:「把阿烈喊過來讀信!」

  他和冬珠雖然也學了些風國的文字。但都是僅限於口頭上的用語,若讓他寫或是認,卻是不成的。

  至於王后,更不必說了,連說都不會說,何況是認。

  王宮裡自然是有著擅長風國語言的大臣在,但信是晉起傳來的,雲札哪裡放心讓旁人代看,故而只有找江浪前來。

  江浪趕過來的時候,雲札已是一臉的急不可耐,早已從榻上起身,在房中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見江浪進來,忙將信紙塞了過去,催促道:「快看看這信上寫了些什麼?」

  江浪見他著急,便沒有耽擱。

  可這一看,卻是即刻愣住了。

  「怎麼了?」雲札見他表情,心中驚喜參半,面容猶豫地問道:「是不是……查到什麼了?」

  江浪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沉浸在了自己的震驚中,片刻後,這種震驚便成了一半欣慰,一半惱怒,以至於臉色看起來十分地複雜且矛盾。

  「阿烈,你倒是說話啊。」雲札儼然就像是個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片刻也冷靜不下來。

  「……他要同阿櫻定親了!」江浪終於開口,聲音如石破天驚。

  「什麼?」雲札一家三口齊齊出聲驚道。

  只是三個人的表情,卻是全然不同。

  冬珠喜形於色,一副為閨蜜感到高興的模樣;王后則滿臉茫然,因為她雖然知道江櫻,卻僅僅是江浪的胞妹,卻不知她與晉起的那一層關係,故而此刻聽到這二人要定親,只覺得不可思議。

  而西陵王的表情最為奇特,驚異中帶有瞭然,瞭然中卻又有些失望。

  「……之前在筠州也未聽他與我提起過此事,這分明是先斬後奏!」作為兄長,江浪對此有些不滿。

  王后是個聰明人,端看江浪的態度便大約猜到了原委,笑著道:「這是好事,如此一來真是親上加親了——至於沒有事先過問你的意見,怕是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或是之前在筠州之時,尚且未能定下便不好貿然向你開口。」

  「不行,我要回風國一趟。」江浪皺起眉頭。

  「現在動身怕也來不及了吧!」王后提醒道。

  「定親是趕不上了,可誰知會不會成親的時候也來這一招兒,等日子定下來再告知我,那我這個做哥哥的怕是連喜宴都趕不上了!」這一刻,江浪顯得格外的深謀遠慮。

  冬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興奮地道:「那我也去!」

  「你湊什麼熱鬧?」王后不贊同地說道,「先讓阿烈去看看什麼個情況。待成親的日子定了下來,咱們再商榷一番要不要親自過去祝賀。」

  說話間便看向了雲札。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可雲札好似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一樣,皺緊了眉頭與江浪問道:「這信上,就沒說別的什麼了?」

  江浪搖頭,又問道:「義父指的是?」

  雲札沒說話,眉頭卻皺的越緊了些,看起來十分不悅。

  王后看了他一眼,道:「不過的定親而已。一個儀式罷了。又不是成親不曾提前告知你,你犯得著因為這個使臉色嗎?」

  雲札也沒與她解釋,只冷哼了一聲。莫名道了句:「這倔驢辦事可真是半點也不靠譜。」

  「瞧你說的什麼話。」王后一個指頭戳了過去,不再理他,轉而對江浪交待道:「你既要回去,便早作準備吧。定親雖不比成親,但禮物還是要備的——你先備好自個兒的。母后這裡的那份,晚些便讓人送過去,你一併帶去。」

  「勞義母掛心了,我這就下去準備。」江浪應下來。便轉身出了寢殿。

  冬珠緊跟了出去,顯然是不打算聽其母后的話,堅持要跟著江浪回風國的。

  王后只有無奈嘆氣。

  一轉臉。卻正對上了雲札那副緊緊板起的面孔。

  「你啊你……小的不讓我省心,你這個老的也跟長不大一樣。同一個孩子計較個什麼勁兒?」

  「哎……這事兒跟你說不清!」

  ……

  而在這封信送達到西陵王宮之時,晉家豐厚的聘禮也被依次送進了清波館的大門。

  硃紅色的擔子,一抬接著一抬。

  忙活了半日的清波館的門房大叔探著腦袋往後看,視線中仍是整齊排列著的抬禮人,竟是連個盡頭也望不見。

  這都多少抬了?

  從晉國公府出來,到清波館這一段路,長長的下聘隊伍,不知惹了多少百姓的注意。

  這京城之中,是有多久沒出過這樣一樁盛大的結親了?
  
  「註定是一段佳話啊。」

  「佳話果然是用銀子砸出來的嗎……哼,膚淺至極。」

  聘禮從正門走,被宴請上門的客人卻也不能避開走側門,一不小心瞧見某抬擔子上蓋著的紅布被風吹開了一角,露出奪目的華翠光彩來,於是便說什麼的都有。

  「李老這話便說的有些酸氣了吧?誰不知您家中之前也是請過媒婆去了榆樹衚衕的……說來說去,可不還是心有不甘嗎!」

  「就是,常言道拿得起放得下方是真君子——李老如此未免有失風度了吧?」

  「再者說,輸給晉家,那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

  「懶得與你們這群趨炎附勢之輩多言!」被人稱作李老的儒士一甩袖子,帶著家僕大步走在了前頭。

  而今日前來,如他這般的文人不知有多少。

  只是表達的如此明顯的,卻是找不出幾個來,畢竟風度這個東西,雖不見得每個人都有,卻是誰想裝便都能夠裝的出來的。

  筵席設在晚上,而此時初至申時,收到請柬的賓客卻已經來了七七八八。

  素日裡清波館可不是這麼好進的,好不容易逮著孔先生大設筵席的機會,自然沒有遲來的道理,早到些,縱然見不著孔先生,能在這清波館裡四處轉上一轉,漲漲見識也是好的。

  清波館內外忙的熱火朝天,由於宴請來的賓客眾多,清波館裡的僕人根本不夠,是以一大早便從族裡借調過來了三十名小廝,二十位丫鬟,可繞是如此,還是忙的腳不沾地。

  狄叔有些犯愁,孔先生卻格外開懷。

  「要的就是這種嘈雜的氣氛啊。」
  
  狄叔:「……」
 
  他讀書少,可嘈雜真的不是什麼好詞好嗎?

  江櫻所在的托月院裡,雖稱不上孔弗口中的嘈雜,但也十分熱鬧。

  定親宴上,她作為姑娘家雖然不必露面,但今日是下聘之日,她斷也沒有待在榆樹衚衕裡做出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道理來,故而一大早,便被梁平送了過來。

  午時後,梁平莊氏和方大方二一干人也都趕了過來,酒樓裡昨日便張貼上了「東家有喜,歇業一日」的大紅門紙。

  而縱然不貼,怕是全城上下也無人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此時,梁平去了前廳與孔先生一同招待賓客。對梁平來說,今日不光是大喜之日,同時也是結識各方文人雅士的好機會,故而自打從幾日前起便一直激動的不行——而他的兩名義子便沒這個覺悟了,兄弟倆哪兒不去非得往廚房裡鑽,像是做酒樓生意做出了職業病來一般,堅持要給眾賓客們添幾道好菜,莊氏雖然深感無力,但也沒攔著他們。

  畢竟倆人也是想盡一份自己的心意。

  莊氏沒跟著出去忙活,而是待在托月院裡,和江櫻梁文青她們打了一下午的葉子牌,一群女眷說說笑笑,吃吃喝喝的,倒是比梁平他們不知道愜意多少……

  「莊嬸,您幫我照看會兒阿蓉,我出去瞧瞧敬平。」眼見兩個丫頭在外間擺起了碗筷,想必外面也快要開宴了,宋春月便站起了身來,想要去囑咐周敬平兩句,免得他一時忘形多吃了酒。

  今日對周敬平而言,也是個很好的機會,他的激動之情甚至比梁平來的還要多。

  正因如此,宋春月才擔心他會在飯桌上失了分寸。

  還有宋春風,也得交待交待。

  莊氏猜到她的心思,一面將孩子接過來,一面道:「見著你梁叔了也記得囑咐幾句,他吃醉酒的那副德行,大抵是找不出能比他更丟人的了——」

  宋春月笑著答應下來,臨走前又往牌局上看了一眼,提示了江櫻出哪一張牌來壓梁文青,因此招的梁文青一陣氣急敗壞的趕人:「趕緊走趕緊走!」

  「哈哈哈……」華常靜笑著丟出一張京萬貫來。

  ……

  外間天色已暗。

  筵席設在清波館南面的金鶴園裡,此刻彩燈張結,將整座園子都照的亮如白晝,賓客們推杯換籌,吟詩作對,場面十分熱鬧。卻因在座多是文人雅士,便也沒有尋常席面上的粗聲高語。

  這時的清波館大門前,除了兩側排列著的長長的車馬轎隊之外,僅有兩名剛交換過來守門的老僕,趁著秋日裡涼爽的夜色和這一時的清凈,面上掛著笑,談論著今日清波館裡罕見的熱鬧場面。

  兩名老僕正說話間,便沒注意到有一男一女在車隊旁正朝著門前張望著。

  二人身上皆穿著粗布衣衫,鼓起勇氣往前走了一步卻又退回兩步,似是很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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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
發表於 2016-5-12 16:24:45 |只看該作者
436:準姑爺

  猶豫再三,二人到底還是上了前去。

  男人走在前頭。

  守門的老僕見人來到了門前,這才停止了說話。

  「二位這是……?」其中一位老僕出言詢問道,並沒有因為二人的衣著寒酸而表現出怠慢的態度。

  這是清波館,乃至整個孔氏一族一直以來的門風。

  男人局促地開口,道:「我夫妻二人,是來請見孔小姐的。」

  兩名老僕互看一眼後,又問道:「敢問二位與我家姑娘是什麼關係?」

  男人似猶豫了一下,方才滿面羞慚地答道:「勞煩通傳一聲,就說是……遠房親戚罷了。」

  只是不知櫻姐兒還肯不肯認他這個親戚了。

  「遠房親戚啊。」老僕又著意看了二人片刻。

  ……

  江櫻這邊,飯吃到一半,只見守在門外的阿緋走了進來。

  「姑娘——」阿緋走到江櫻跟前,矮著身子福了一福。

  「怎麼了?」

  她們這桌兒都是女眷,只莊氏江櫻梁文青和華常靜及宋春月母女倆,孔氏族中的女眷都在外頭招待那些貴婦人們,阿緋心知沒什麼不能說的,故而與江櫻直言道:「秋伯過來傳話,說是外頭來了對夫妻,說的姑娘的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不待江櫻說話,莊氏便愕然道:「櫻姐兒哪裡還有什麼遠房親戚?」

  江櫻也覺疑惑,但既然找了過來便是要見的,於是問道:「秋伯將人請進來了?」

  「沒有呢。」阿緋道:「秋伯想將人請進來,但他們不願,只說等在門口就成了。只想見姑娘一面——還說要姑娘別著急,忙完吃完再去見他們也不遲。」

  話是這樣說,但既然知道了,若不去見一見,誰心裡能安生得下來?

  「這事兒還真奇怪。」華常靜猜測道:「聽這麼說,倒不像是冒名前來的攀附之輩。」

  若不然,也不會連清波館的大門都不肯進了。

  「那可不一定。說不準就是故弄玄虛呢。」梁文青舀了口甜湯送入口中。掀了掀眼皮子道:「反正你沒有什麼遠房親戚,縱然是真的有,那也必定是遠的不能再遠了——眼下在你定親宴上找過來。八成就是攀關係的,這樣的人不見也罷。」

  宋春月倒沒說見是不見,聽了梁文青的話,只是看向江櫻。

  「我還是過去看一看吧。」江櫻想了想。擱下了筷子。

  人還沒見著,說什麼都是猜測。

  心裡吊著。也吃不安心。

  反正這是在清波館,不管來人抱的是什麼心思,都沒什麼可忌憚的。

  雲璃忙道:「奴婢陪姑娘一塊兒過去。」

  莊氏也起了身來,對江櫻說道:「若真是那什麼勞什子的遠房親戚。說不准我還能認出來的——免得你到時受了他們的矇騙。」

  江櫻想想也是,便點頭依了莊氏之言,二人帶著雲璃。一同離了托月院去。

  托月院為內院,從這裡走到前院大門兒可不近。

  這路上。莊氏直將自己所知道的江家及江櫻外祖家的親戚都跟江櫻說了一遍,可據她所言,兩家都是人丁單薄,認識江櫻的基本上都不在世上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說,來到了大門前。

  那夫妻二人,果然還等在那裡,不曾離去。

  守門的老僕見江櫻過來,忙地往門內迎了兩步,「姑娘。」

  聽得動靜,那夫妻二人忙地朝門內看了過來。

  「……怎麼是你?」莊氏探頭望向門外,望著那男人,頓時驚聲道。

  男人訕訕地笑了笑,看向江櫻。

  江櫻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二叔。」

  來人竟是江世品。

  哪裡是什麼遠房親戚!

  聽得江櫻喚自己,江世品反倒怔了怔,表情有些複雜地說道:「難為你還肯喚我一聲二叔……」他之所以以遠房親戚自居,一來是怕自己這副模樣會給江櫻丟人,二來便是當江櫻只怕是不肯再認他這個二叔。

  江櫻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只問道:「您提前被釋了?」

  「這之前還多虧了梁老爺……」江世品道:「再加上趕上了五年一次的大赦,已經出來兩個多月了。」

  江櫻這才瞭然,剛要再問些什麼,卻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來回著。

  這道目光,便是來自江世品身側的婦人。

  江櫻幾乎是一眼便將人認了出來。

  怪只怪及笄禮上發生的事情,於她而言太過深刻。

  這婦人便是當日給她添了核桃手串,又出言污衊她的郭氏。

  她這種行徑本就算不上什麼大罪,關上幾個月被放出來,倒是沒什麼可值得驚訝的。

  至於她會跟江世品走在一起,也因早前晉起探聽到的那些消息裡有了解釋。

  「好你個毒婦!竟然是你!」莊氏顯然也將人認了出來,卻不比江櫻的冷靜,當即豎起了防備來,上前一大步道:「之前你險些毀了我櫻姐兒的及笄禮,現如今你又要來這定親宴上鬧?我家櫻姐兒到底跟你有什麼仇怨!」

  「梁夫人誤會了……」郭氏滿面尷尬地解釋道:「我今日前來,為的不過是就及笄禮上的不妥之舉,來與江姑娘道歉的。並、並無它意。」

  莊氏滿臉狐疑地看著她,冷笑道:「誰知道這又是什麼把戲。」

  也不怪她多想,只是當日及笄禮上的情形,饒是至今回想起來還是讓她後怕。

  一個女兒家一輩子的名聲,險些就要被毀了。

  「梁夫人真的誤會錦娘了……」江世品嘆了口氣,解釋道:「及笄禮上的事情錦娘同我說過了,此事她確有不對之處,但卻是為了我……她不知曉其中內情,只當是櫻姐兒害我。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舉動。櫻姐兒若要怪罪的話,就一併算到我身上好了。」

  莊氏雖因江世品入獄前主動提供了江世佑所在,才得以及時救回江櫻性命而對他稍有改觀,但短時間內還是無法完全放下心底的戒備。

  聽他說什麼,都覺得不能全信。

  江櫻卻是早已從晉起那裡得到了真相,故而當下也不疑心江世品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二叔今日過來。就是為了見我一面嗎?」

  當初的事情,江世品該得到的懲罰都已經得到了,如今她也過得很好。便不願再去計較那些過往,白白給自己增添煩憂。

  「聽說你跟晉家的公子訂了親,二叔便想來看一看你。」江世品說著又看向郭氏,道:「錦娘也覺得愧疚與你。想藉機來跟你當面賠個罪。」

  江櫻不置可否地看了郭氏一眼,見她滿面羞愧不似作假。一副良心難安的樣子,不由想到了那日在城外楓林之中,謝佳柔跟她說過的那一番話。

  郭氏做出那樣的過激舉動,是中了謝佳柔的計。

  可這些。當下已經沒有必要與郭氏道明了。

  她若無心,旁人再怎麼挑唆想必也沒有用。

  「既如此,我知道了。」江櫻無意多說。最後看了二人一眼,想到阿緋方才通傳之時所說的『一對夫妻』。心下不由有了計較。

  江世品與郭氏見江櫻轉了身走,卻不太摸得清那句『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是原諒,還是不原諒?

  見莊氏帶著那丫鬟也往門內走了回去,江世品沒能忍住又喚了一聲:「櫻姐兒……」

  「二叔還有旁的事情?」

  郭氏推了江世品一把,他方提步小跑了上去,追到了江櫻跟前。

  「知道你要定親,二叔理應要被你備上一份厚禮的,可二叔的情況你也清楚,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兒的東西來……」江世品從懷中取出了一隻水綠的鐲子來,遞到江櫻面前,口氣羞愧地道:「東西不好,是二叔的一片心意。」

  江櫻看著他在昏黃的燈籠下顯得格外滄桑落魄的臉龐,頓了一下之後,伸手將東西接了過來。

  由於是貼身放著的,鐲子還帶著些餘溫。

  「謝謝二叔。」

  「不謝,謝什麼……」江世品顯然很高興,低著頭,眼眶有些微微發紅著,又道:「我跟錦娘成了親,如今也算有個家了,我們打算去象州,之前錦娘在那邊做過些小買賣,有些人脈,也好討個生活……後日便動身了。」

  他在京城的名聲太臭,臭到沒人肯僱用他,只能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江櫻大致知道這一點,點了頭道:「如此也好。」

  「往後你在京城可要多加保重啊…」

  「二叔也是。」

  江世品點著頭,似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笑著嘆了口氣,又最後看了江櫻一眼,便轉了身去。

  卻聽江櫻在身後忽然問道:「二叔是走著過來的?」

  江世品一時沒反應過來,只點了點頭,笑道:「走著來的。」

  「秋伯,備輛馬車送二叔回去。」

  「不、不用……」江世品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忙地擺著手道:「也沒多遠的,不用送了。」

  郭氏也忙跟著推拒。

  「二叔就別推辭了。」江櫻又看了秋伯一眼,他會下意來,立即下去備車了。

  江世品便也不再說什麼,最後衝著江櫻笑了笑,轉身下了台階而去,眼眶已經濕了一片。

  「……」

  莊氏無聲嘆了口氣,對江櫻道:「走吧。」

  江櫻點頭,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內的光影下。

  ……

  飯後,賓客們紛紛與孔弗道別,結伴離了清波館。

  按照規矩,江櫻今晚需留在清波館,是以不必跟著莊氏梁平他們回榆樹衚衕,只將一大家子送到了大門外,瞧著馬車駛遠才隨著孔弗和狄叔轉身回去。

  「祖父今晚是不是也吃多了酒?」江櫻見孔弗面上一片喜慶的紅,忍不住道:「您年紀這麼大了,怎也沒個分寸?」

  說罷又看向狄叔。

  「勸不住。」狄叔面無表情。

  「祖父今日高興啊。」孔弗呵呵地笑,顯是酒勁上了頭,說話都有些大舌頭了。

  江櫻有些想笑,又覺得無奈。

  這可還是她頭一回見先生吃醉酒呢。

  卻也不敢耽擱,讓狄叔扶著先生回房,自己則去廚房煮醒酒湯去了。

  好在因為今日宴請賓客,廚房裡早早備下了醒酒湯,眼下還有剩餘的,江櫻熱了一遍,便讓僕人捧了一碗送到孔弗房中。

  又想起方才送客的時候沒瞧見石青,想必也是醉的不輕,便也讓人送了一碗過去。

  待由雲璃陪著回到了托月院,江櫻已是筋疲力竭。

  若不是有方昕遠給開的藥支撐著,她怕是連半日都撐不下來。

  好在阿緋十分貼心,已經幫她備好了洗澡水和衣物,只待洗漱一番,便能上床休息了。

  可剛從木桶裡出來,擦乾身子換上中衣,卻又聽門外來了丫鬟通傳。

  阿緋前去開門,問了兩句便折了回來,小小的臉上滿是意外。

  「怎麼了?」

  「準姑爺來了。」阿緋臉色莫名一紅,她見過晉起一回,隱約記得是個豐神俊朗的人物。可今日下聘,按理來說準姑爺不該過來的啊。

  準姑爺?

  江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全新的稱呼,指的是晉起。

  「怎麼這麼晚過來?」雲璃也頗感意外,幫江櫻絞頭髮的動作便是一頓,問道:「姑娘要不要換身衣裳去見見?」

  江櫻當即點頭,「快幫我拿衣服過來。」

  晉起在這個時候過來找她,怕是有什麼要緊事。

  雲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見江櫻穿衣裳套鞋子的動作很快,像是很趕時間的模樣,不由笑道:「姑娘您慢些……不著急的。」

  準姑爺一時半刻也跑不了啊。

  當然,這句話是不能張嘴說的,不然大約是要挨白眼。

  取了根絲帶將半乾的頭髮繫在腦後,江櫻便匆匆忙忙地去了花廳。

  晉起正等在那裡,肘邊的三腳梅花圓几上擺著的青玉茶碗中,隱隱冒著一團氤氳的霧氣,平白將他顯得比平時溫潤了許多。

  聽到腳步聲,晉起轉過頭來。

  去了西北一趟,他總覺得江櫻似乎長高了一些,如今穿著一身青白相間的窄袖半臂襦裙,竟忽有了種亭亭玉立之感。

  但見她額髮還未乾透,想是已經洗漱後打算睡了,便彎了彎唇,笑著道:「我是不是來的晚了?」

  「還沒睡下。」江櫻來到他旁邊,還未坐下便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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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24:59 |只看該作者
437:不辭而別

  晉起眼中閃過一絲不解:「這話怎麼說?」

  江櫻一噎,問道:「你這個時候過來,我當是出了什麼急事呢。」

  「今日定親,難道我不該來看看你嗎?」

  「按理來說,是不行的?」江櫻滿臉的不確定。

  晉起似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不以為意地說道:「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規矩罷了,不必事事遵守。」

  經他這麼一說,江櫻便覺得輕鬆不少,當即也不去想什麼規矩不規矩,露了笑意,道:「剛好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晉起淡淡地問道,只是見她笑,面上便也沒斷了淺淡的笑意。

  「姑娘,準姑爺。」雲璃走過來,將茶壺提起,道:「這茶冷了,奴婢去沏壺熱的來。」

  這茶本就是丫鬟接待晉起到此處時剛沖的,哪裡會這麼快就冷了?

  不過是想給二人留些單獨說話的機會罷了。

  但是……準姑爺?

  晉起聽到這個稱呼,莫名覺得十分愜意。

  雖然有些不習慣,但聽著倒真也順耳。

  只是,若能將前頭那個準字去了的話,想必會更順耳些。

  也是在此時,他坐在此處,方才完完整整地意識到自己跟旁邊的這個時而不靠譜的姑娘,算是真的徹底『拴在一起了』——這種感覺比想像中的還要好。

  江櫻不知他這番心思,只取出了方才臨出房間前,又折了回去帶過來的一隻巴掌大的墨綠色錦盒,手肘撐在了二人中間的桌几上,神秘兮兮地說道:「今日你送了聘禮過來。我也有東西要送你。」

  晉起這才微微側過了身來,先是看了她一眼,再又將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錦盒上。

  江櫻天生不是賣關子的料,不待他再問,便已經將錦盒打開了來。

  盒子裡鋪著一層硃紅色的絨布,靜靜地躺著兩隻羊脂玉環,一大一小。俱是纖細的形狀。

  「戒指?」晉起一挑眉。信手取出了一枚來。

  這個時空裡也是有戒指的,卻多為扳指的形狀,或是金銀之物鑲著大塊的寶石。

  這麼纖細簡潔的。卻是不常見,也不太符合當下的審美。

  「對戒。」江櫻糾正道,取出了另一枚來,道:「一朵雕蘭。一朵雕的竹,這枚雕文竹的是你的——」

  戒指保留了羊脂玉的特質。只在中間的一段位置上雕了鏤空的花樣。

  「你自己的心思?」晉起問道:「為什麼忽然送這個?」

  在他這個古人眼中,戒指自然是跟尋常的首飾沒有什麼區分。

  江櫻卻道:「在我們那裡,定親都是要有戒指的——這個小東西呢,代表的是一種不可取代的信物。」

  晉起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扯過她一隻手來,問道:「戴於何指?」

  江櫻微微翹起了那隻纖細的無名指。抿嘴笑著。

  晉起便依言,為她戴好之後。還著意打量了一番。

  羊脂玉色澤溫潤,與她瑩白的膚色極為相得益彰。

  想到此處,晉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掌大而修長,骨骼感很強,原本也算是一雙很好看的手,可因練武騎馬的緣故,相對而言便粗糙了許多。

  晉起沒急著將戒指戴上去,而是拿江櫻那隻戴了戒指的無名指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頓時便露出一種頗有些自我嫌棄的表情,還不遮掩地道了句:「襯得手黑。」

  江櫻一愣,待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她發笑,晉起抬起眼來看著她:「你也這樣覺得?」

  江櫻咳了一聲,強自忍住笑搖了搖頭,將他的手拉了過來,滿面認真地將戒指戴了上去,末了揚唇一笑,道:「哪裡黑了,我覺得很好看。」

  晉起自己看了看,滿臉的不確定。

  「好看。」江櫻又加重了些口氣,與他十指相扣。

  晉起見她表情,便笑了道:「你說好看那便好看吧。」

  反正他這個人,對這些東西好像一直都沒有什麼審美可言。

  但想到她方才說的那個關於戒指的寓意,不由反扣住了她的手指。

  又不由忽地想到了那句……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沒過幾日,便是到了石青與華常靜的婚期。

  近來清波館這邊兒的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就連向來面癱的狄叔,眼裡似乎也沾上了些喜氣。

  從清波館到華府相隔了近三十里路程,為了不耽誤吉時,這一日天色初亮,接親的隊伍便從清波館旁邊修葺一新的宅子裡出發了。

  昨晚江櫻去了華府參加了華常靜的添香宴,將自己提前備好的禮物一併帶了過去,是全套的茶具與碗碟,材質是上好的青玉石和素白瓷,是她前些日子自己畫了花樣兒找了作坊燒出來的——茶具清雅點,只在茶壺上描了一段柳枝,茶碗等物俱是清一色的留白,卻在底子上花了心思,印有硃砂色百年好合的字樣。

  自家用的碗碟,不必跟茶具一般拿出來待客,圖案便俏皮了些,質地細膩的白瓷碗上是古代卡通小人兒的花樣兒,採用的是青花瓷的色調,一男一女,樣貌神似石青與華常靜,八隻瓷碗上,小人兒的表情各異,或喜或嗔,十分有趣。

  碟子與湯匙上便沒花什麼心思,只沿用了一貫的青花,是為的免得一套堆在一起,顯得太過花哨。

  梁文青的那套也大差不差,只在風格上稍有不同。

  這套添妝禮華常靜喜歡的不得了,也惹了一干前來添妝的小姐們的青眼,直稱新鮮又有趣,回頭也要讓家裡燒上一套來用才好。

  江櫻昨晚陪到華常靜很晚才回來,當時瞧著華常靜的心情是極好的。臨走的時候,還同她開了一陣玩笑。

  可江櫻不知道的卻是,今日一早告別家門,登上花轎的華常靜,卻沒少流眼淚,儼然哭成了一個淚人兒,讓上妝的婆子不知喊了多少聲姑奶奶。

  華泉更甚。送走了女兒便回了書房誰也不肯見。悲痛的不成樣子,大呼還好只有這一個閨女,若不然他這條老命怕是都要沒了。

  雖然落了些眼淚。但喜事總歸還是喜事,這一日下來,清波館旁的新宅子裡,喜慶熱鬧的不成樣子。

  石青是孔弗唯一的關門弟子。前來道賀的達官顯貴,文人雅士自是數不勝數。

  晉起也備了禮。且於百忙之中抽空親自參加了石青的喜宴。

  自然也沒能少了宋元駒,據說在灌倒新郎官兒的功勞上,他自己便出了七分力。

  這一天,熱熱鬧鬧地便過去了。

  次日早。石青與華常靜夫妻二人,早早地起了,來給孔弗請安。

  孔弗膝下無子。名義上是師徒,實則早將石青當做了親孫子來看待。但事先卻也不曾說過要讓華常靜過來敬長輩茶,眼下見兩位新人如此有心,頓覺感動,忙讓狄叔封了兩隻大紅包塞到夫妻二人手裡。

  這第一頓早飯,石青和華常靜便乾脆留在了清波館裡用。

  飯桌上,江櫻悄悄打量了幾回華常靜,只覺得一夕之間,梳起了婦人髻的華常靜有一種別樣的穩重與成熟,似完全變了個人一樣。

  而這種感覺,在華常靜搶走了她碟子裡最後一隻醉蝦之後,戛然而止了。

  由於後天便是宋春風和梁文青的婚期,故而江櫻吃罷了早飯,便回了榆樹衚衕。

  大喜在即,有許多地方需要準備,她幫著莊氏和梁平還有宋春月一起布置新院子,倒也忙活了大半天。

  梁文青本也有意加入,與其說是勤快倒不如說是不放心江櫻他們的品味,但這句話剛說出來,就被梁平嚴令禁止了。

  梁文青無奈,唯有一個人待在家裡反覆檢查嫁衣首飾等物有無遺漏之處。

  宋春風這個準新郎倒是理所應當地留在新房這邊幫忙,中午吃飯的時候,因為要遵守婚前新人不能見面的緣故,他不能回梁宅吃飯,幾個人合計了一番,想著最近忙裡忙外的也挺累,於是便決定了午飯在外頭找家酒樓吃頓好的。

  而梁文青這個準新娘,便被一個人晾在了家裡,由雲璃從外頭買了吃食送回去,姑且應付了一頓。

  不去理會滿肚子怨念的梁文青,江櫻一行人舒舒服服地坐在酒樓裡,等著上菜的間隙,聊起了家常。

  「近來藥行裡很忙吧?」梁平吃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朝宋春風問道。

  「的確忙著呢。」宋春風笑著道:「剛得了宮裡的恩准,日後負責御藥房的藥材供給,這可是天大的殊榮——近來跟宮中接洽,需要上心的地方太多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去年遭了橫禍的方家,被人認定了要沒落下去的方家藥行,眼下竟是越做越好了。

  前兩日,更是在新一屆的皇商藥行中脫穎而出,一舉拿下了新一屆的宮廷御藥供給權。

  而方家藥行雖有這個實力不假,但眾所周知,歷年來的御藥供給權的爭奪上,更為重要的卻是宮中的人脈。

  之前方家還未遭到滅頂之災的時候在這上面便不曾贏過,怎地如今反倒壓下了那些背後有大靠山的幾家大藥行?

  「的確是要多加小心著些,剛接手過來,萬不能讓有心之人抓到了把柄。」梁平先是囑託了宋春風一句,再又忍不住問道:「方家可是在朝中牽上了什麼線?」

  「阿遠久不問這些事情,我又在這上頭兩眼抹黑什麼都不懂,幾個大掌櫃辦事的能力固然是很好,但卻也沒有這麼好的人脈。」宋春風笑著說道:「真有這麼好的路子,能等到今日才拿出來使嗎?」

  梁平「咦」了一聲,眯了眯眼睛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時逢亂世,風國官場的風氣已是烏煙瘴氣,自保不暇的官員們個個都是將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難道會是看中了方家藥行的能力?

  「似乎是晉家。」宋春風說。

  「晉家?」梁平頓了一下,道:「莫不是晉二公子?」

  原本沒注意聽他們談這些大事,正與莊氏說著明早梁文青出嫁前的一應事宜的江櫻乍一聽到晉起的名諱,便好奇地朝梁平望了過去。

  「應當是。」宋春風一副摸不清狀況的模樣說道:「阿遠臨走之前跟我提過一句,似乎早料到一樣,後又聽幾個去了宮裡大掌櫃隱約說是宮裡的人問過兩句,說我們方家藥行何時同晉家走的這般近了云云。」

  「那應就是了。」梁平笑著道。

  江櫻的注意點卻在宋春風方才的前半句話上面。

  「什麼臨走之前?」她問道。

  是有些日子不曾看到方昕遠了。

  「阿遠去了外地。」宋春風看著江櫻,有些吃驚地問道:「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什麼時候的事情?」

  「……得有五六日了吧?」

  江櫻怔住了。

  她怎麼不知道?

  記得她同華常靜幾人出城賞楓葉的那日,方昕遠為她診治後,便當著晉起的面留了一張藥方子下來,說了句什麼她的身體需要一段時間的歇養,接下來只吃藥,扎針藥浴等可以停一停了。

  這一停,他人影兒便也瞧不見了。

  她當是他是在忙著調藥或是藥行裡的事情。

  誰知道竟是去了外地了——

  甚至連說也沒有說一聲。

  江櫻恍惚想起了那日飯後,方昕遠在飯廳門前喊住她之後,又搖頭說沒事的模樣。

  如此一想,當時他該是要同自己辭別的吧?

  可最後為什麼又沒說,便有些奇怪了。

  江櫻不知想到了什麼,忙地問道:「他有沒有說去外地做什麼?」

  「他道是軍營裡的事情,想是他之前為了你的病匆匆趕回京城,軍中許多事情耽擱住了,故才急著回去處理。」現在說起方昕遠撇下藥行,一心撲在了軍醫生涯上這不負責任的行徑,已經能夠很平靜地對待了。

  江櫻聽罷瞭然點了點頭。

  如此說來,應是她想多了。

  「櫻櫻,你的病好些了吧?」提到此處,宋春風關切地問道。

  江櫻笑著點了點頭,「近來都在按著他留下的藥方子調養著,精神確是好了許多。」

  小二捧著幾碟賣相不錯的冷盤過來,滿臉熱情地招呼著客官慢用,打斷了江櫻的思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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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25:12 |只看該作者
438:「投緣」

  三日後,是梁文青回門的日子。

  說是回門,可昨日上街的時候,梁文青已然和莊氏江櫻莫名撞見了一次,三個人還在外頭的茶館裡聽了齣戲,吃了兩碟點心。

  只是對於梁文青剛一成親便拋頭露面這一點,莊氏還是給出了中肯的批評。

  「我爹也真是的。」梁文青坐在客廳裡吃著瓜子兒,一臉不滿地說道:「我這還回來不到半個時辰呢,他就沒個人影兒了,真是一丁點兒也不念著我,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瞎說什麼呢。」宋春風斜了她一眼說道:「回門的規矩哪裡能壞。」

  梁文青撅著嘴不說話。

  走在廳門前光亮處做針線活兒的莊氏見狀笑了說道:「你爹這也是臨時有事,中午還是趕得及回來吃飯的,你且再坐一會兒,櫻姐兒這會子應是在吃藥,待會兒就該過來陪你說話了。」

  梁文青便也不再埋怨,又嗑了會兒瓜子,忽地想起了什麼似得,向莊氏問道:「對了娘,之前我房裡那一套翡翠頭面沒有帶走的,你給我收拾屋子的時候瞧見了沒有?」

  莊氏隨口應道:「瞧見了,給你收起來了。你這孩子也真是夠粗心的,那樣貴重的東西就擺在檯面上,好在家裡沒外人,若是請的丫鬟多了,到時找不著了說也說不清楚。」

  「什麼呀。」梁文青笑了說道:「那是我留給您的。之前和阿櫻去置辦首飾的時候瞧見的,覺得很適合您,便買了下來——拿盒子裝著放在首飾堆裡竟給忘了,還是出嫁那天找頭面的時候瞧見了才記起來,走的急。就忘了跟您說。」

  「買給我的?」莊氏聽了這話適才放下了手中針線,轉過身去看著她說道:「那樣大一套頭面,我哪裡戴的過來?你還是今個兒走的時候帶回去吧——」

  「那油綠綠兒的顏色,哪是我這個年紀襯得起來的?」梁文青滿臉不以為然地說道,「您要不喜歡,就擱在那兒好了。」

  「你這孩子貫是大手大腳的……」莊氏無奈地嘆氣,末了又苦口婆心地說道:「現在嫁了人。以後都要自己管家了。可不能再盡買這些沒有用處的東西了。」

  「知道了,知道了。」

  莊氏見她滿臉的敷衍,便知她沒有放在心上。正打算好好地與她說道說道過日子的不易之處,卻忽聽得廳外傳來了一陣略為急亂的腳步聲。

  「夫人,夫人!」

  小蘭從前頭一路小跑過來,累的氣喘吁吁。

  「怎麼慌張成這個樣子?」莊氏看著她問道。

  這丫頭雖然好奇心重了些。但平時做事還是很穩重的。

  「宮裡,宮裡來了旨意……說是皇后娘娘來請姑娘進宮的!」小蘭滿臉的激動。她來梁家尚且沒多久,也未曾接觸過與宮裡有關的東西,此刻的慌張倒也不難解釋。

  相較之下,莊氏與梁文青及宋春風的反應就極為平淡了。

  莊氏甚至還擰了下眉。道:「怎麼又要請櫻姐兒進宮,前不久不是才去過一趟嗎——」

  也不知這宮裡打的什麼主意。

  「你去姑娘院兒裡知會她一聲,看她願不願意去。」莊氏懶得過問這些。乾脆讓江櫻自個兒拿主意。

  上回江櫻回來的時候恐她擔心,便將晉起的話轉述給了莊氏聽。如此一來,莊氏果然放心起來。

  小蘭聞言只有去找江櫻。

  梁文青吐了口瓜子皮,道:「阿櫻這一來二去的,倒是成了宮裡的常客了。」

  宋春風看她一眼,皺眉提醒了句:「少吃些,最近這天氣本就乾燥的很,還盡吃這些容易上火的東西。」

  梁文青聽他關心自己,嘻嘻笑了兩聲,便也聽話地放下了手中的半把瓜子兒,轉而撈了茶盞子到手裡去喝水。

  而小蘭已經來到了江櫻這邊。

  江櫻剛將雲璃端來的大半碗藥喝下去,正苦的直吸氣,乍然聽到小蘭來報,說是皇后娘娘要見她,不由就是一怔。

  皇后娘娘又要見她?

  「姑娘要現在開始準備嗎?」雲璃問道。

  不料江櫻說道:「今天是文青回門的日子……就不去宮裡了。」

  雲璃愣了一下,小蘭則乾脆長長地「啊——」了一聲。

  這不是抗旨嗎?

  看出她的驚惶,江櫻笑了笑,道:「你跟來傳話的宮人說一聲,說我今日實在走不開,改日再去宮中拜見皇后娘娘。」

  見她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樣,小蘭心知自己作為一個下人也不好多說什麼,應下後退了出去,前去客廳回話的路上,卻是無比的膽戰心驚。

  可令她意外的是,那氣質不俗的宮女姐姐聽罷她的回話之後竟是絲毫怪罪也無,只是笑著嘆了一口氣,稱自己會回稟給皇后娘娘,又要她轉告姑娘得空一定記得去宮中陪陪皇后娘娘說話,以及代她替自家姑娘問好云云。

  總而言之,一丁點要生氣的跡象也沒有。

  小蘭卻仍然不敢怠慢,將人送走了之後,又忙地往江櫻那裡跑了一趟,將那宮女的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江櫻。

  見江櫻聽了進去,適才放心下來。

  ……

  而事實證明,江櫻雖然當時聽了進去,但過後便將這件事情給拋到腦後去了。

  一來她覺得自己的敷衍之辭宮裡應當聽得明白,二來便要歸咎於近來記性不佳的緣故了。

  但江櫻不曾想到的是,三日之後,宮裡又一次來了人。

  且這次好巧不巧的是,由於孔弗順路來了梁宅看江櫻,江櫻正陪著他在前廳下棋,便與小蘭請進來的大宮女莘兒撞了個正著。

  能有閒心下棋,自然再找不出什麼推辭的藉口說自己走不開了……

  望著莘兒帶笑的面龐,江櫻內心卻是一陣苦笑。

  皇后待她不錯。她是能夠感覺的到的,但皇后畢竟是皇后,而她本能的就不太想跟宮中之人走的過近,去一趟宮裡必然要處處小心,神經須得時刻緊繃著,不能出一絲差錯,這種感覺她真的談不上喜歡。

  而眼下縱然是不喜歡。卻也免不了要走一趟了。

  為了做面子功夫。表達一番自己上回未能入宮相陪的歉意,又讓雲璃將一早做好的桂花糕裝了一些帶進宮裡。

  「皇后娘娘此番召我入宮,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在前往皇宮的馬車裡。江櫻沒忍住向莘兒問道。

  距上次傳旨過來才隔了幾日,倒像是很盼著她過去似得。

  「姑娘多慮了,哪裡有什麼要緊的事,不過是皇后娘娘久未見姑娘。心裡念著姑娘罷了。」莘兒笑著答道。

  江櫻見她一派平靜的神色倒不像是說謊,便也信了七八分。

  一路來到未央宮。已是接近正午。

  未央宮裡和往常一樣清凈,除卻這座巍峨奢華的殿殼子之外,全然不像是個一國之母住的地方。

  皇后這次也是在內殿等著她,只是這次宸妃沒有陪在她身邊。

  「民女參見皇后娘娘。」江櫻上前行禮。然而還未能矮下身去之際,便被皇后一把扶住了,一抬臉。竟見皇后自榻上起了身,面上正帶著笑意『望著』她。

  江櫻只得順勢直起身來。

  只是下一刻。卻忽覺自己的左手被皇后輕輕握住了。

  皇后的手有些涼意,卻似應了那句柔弱無骨。

  「來,坐吧。」皇后溫聲說道。

  江櫻頗有些受寵若驚,表情一時顯得遲鈍,任由皇后扯著她的手坐到了那張美人榻上。

  莘兒見狀笑著說道:「皇后娘娘,孔姑娘可念著您呢,這回過來還給您帶了親手做的桂花糕呢!」

  「是嗎?」皇后顯得很高興,面朝著江櫻的方向,笑著說道:「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說話間,又將江櫻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娘娘不嫌棄就好。」江櫻有些不大自在地笑了兩聲,只覺得皇后待自己的親近態度,較上回相比,似是又『突飛猛進』了太多。

  且說不通的是,這種親近半點也不似作假。

  她雖然自認脾氣性子還不錯,但在皇后面前一直都不敢放得太開,從來都是拘著的,這樣一個尋常中又帶些做作的小姑娘,怎會惹了皇后娘娘如此喜愛?

  如此一想,江櫻竟莫名地有些提心弔膽起來。

  「這說的是什麼傻話,你能有這份心意,我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有嫌棄的道理呢?」皇后似察覺到了江櫻的緊張,口氣越發溫和起來,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在這未央宮裡,你大可放心地做自己,不必拘束規矩,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這裡不比外面,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

  江櫻內心微有些錯愕,抬頭看向面前這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傾國之色,尤其是唇角眉梢掛著的淺淺笑意,似乎有一種非比尋常的寧靜,讓人望之內心便不由跟著平靜了下來。

  江櫻心下倏地有些複雜。

  她雖然不懂得揣測別人,但最基本的直覺還是有的,一個人待她有沒有惡意,她能覺察的出來。

  若這位皇后娘娘真拿此般真心對待自己,自己卻暗自防備猜測,是不是太過小人之心了?

  江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說道:「……民女斗膽,想問皇后娘娘一句話。」

  「方才剛說過,在這裡不必去遵守那些規矩,你有什麼話直接問了便是。」皇后笑著說道。

  「皇后娘娘為什麼待民女如此不同?」

  不將這個問題弄清楚,她實在安心不下來。

  據她所知,這位久居深宮的皇后娘娘,別說主動召見誰了,平日裡縱然是有人入宮求見,她向來都是一概不予理會的。

  聽她這麼問,皇后唇邊的笑意半分未減,也不怪她言語突兀,只答道:「我也不知是為什麼,只覺得與你這孩子很是投緣。」

  江櫻聞言表情一陣複雜。

  這種無理由得到貴人的青睞什麼的,不應該是瑪麗蘇小說中女主的設定嗎?

  她之前怎麼沒有發現,自己頭上竟然還有這種光環?

  但不管皇后所答是真是假,這個問題算是就此打住了。

  江櫻默默嘆了口氣,也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只告訴自己縱不必時刻緊繃著,卻也要留個心眼為好。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本就是說不清的,不是嗎?」皇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問道:「你若是不介意,我此後便喚你一聲阿櫻,如何?」

  「不過一個稱謂而已,皇后娘娘此言折煞民女了。」

  皇后面上笑意更深了些,卻向莘兒吩咐道:「將東西拿過來罷。」

  莘兒應了聲是,轉身從梳妝台前取了一隻錦盒過來,動作小心地遞到皇后手中。

  「你與晉家公子定親一事,我在宮中也有耳聞,奈何行動不便,也無法前去相賀。」皇后將錦盒打開,一邊取出裡面的物件來,一邊說道:「這護身的靈玉我戴在身邊多年,日日陪著我念經祈禱,也算是件有了靈性的活物。今日我且將它送與你當作訂親的賀禮吧,你莫要嫌它不夠貴重才好。」

  說話間,已將那手串塞到了江櫻手中。

  這手串一周是由細小的檀木佛珠串就,中間墜著一塊玉佛,殷紅色的玉身通透溫亮,似有一股光華在玉中流轉,一看便不是尋常之物。

  江櫻哪裡敢收,忙地婉拒道:「既是娘娘日日佩戴之物,想是心頭好,民女愧不敢收,娘娘且留在身上作伴罷。」

  「怎還是這樣見外?」皇后將她的手往回推了推,問道:「可是覺得這東西不中看?」

  「不……這手串很好看。」

  「既然覺得好看,那就收下吧。」皇后握著她的手不肯放,口氣裡帶著淺淺的笑意,說道:「再好的東西,放在我這裡卻也瞧不見。」

  一側的莘兒聽得此言,不由有些想要嘆氣。

  江櫻猶豫了一下,最終收了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再推辭的話,彼此的面子上便很難下的去了。

  東西暫且收下,待回頭還上一份禮,不至於相欠便是了。

  皇后見她肯手下,便輕笑了兩聲,摸索到江櫻的手腕,替她將手串帶了上去,一邊說道:「願它保佑你餘生平安順遂,一世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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