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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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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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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38:20 |只看該作者
449:皇后生辰

  檐下雨珠似線,青石磚地已被沖刷的乾淨如新。

  「你走的太慢了,不淋你淋誰?」宋春月哈哈笑著。

  三人擠在同一把傘下,腳步匆匆,幾步下來早已濕透了繡鞋。

  雨水隨風傾斜著直往人面上吹,清清冷冷地,卻讓人無端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想到方才那面容普通,滿面笑意卻似早春朝陽的年輕男子,落水之時匆匆一瞥的模樣竟瞬間也跟著清明起來,二者的形容緩緩在腦海中重疊重合,終成了一張完整的肖像。

  涼風順著領口鑽入,令人不自覺地又加緊了腳步,女子望著前方朦朧的雨幕,下意識地將垂在袖筒中的芊芊素指微微收攏了一些。

  ……

  陰鬱的天色暗下的極早,房中早早掌起的燈火隨著不知從什麼縫隙鑽進來的冷風微微顫動著。

  謝氏橫在貴妃榻上,身上覆著湖綠花鳥織繡毯子,貼身丫鬟跪在榻前,正一邊抽泣一邊為謝氏處理額角上的傷口。

  「世子爺也太不講道理了……這怎能遷怒到夫人您身上來呢?夫人先前為了幫大公子遮掩,便沒少委屈自己和表姑娘。這樣的事情誰也不願發生,可怎麼到頭來,這種種錯處竟是要讓夫人來擔著……」丫鬟哽咽的語氣裡俱是委屈與不平。

  今日她們從雲展院回來之後,沒過多久,便傳來了表姑娘的死訊。

  再緊接著,便等來了渾身夾帶著冷意的晉餘明。

  他對謝氏動了手,不顧一屋子下人的阻攔。

  謝氏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磕碰和劃傷。

  晉餘明卻似發了瘋一樣,聽不進任何人的勸阻。最後就連兩個年幼的嫡女趕來哭著求他放過母親,都遭到了殃及。

  兩個姑娘受到驚嚇啼哭不止,在謝氏的授意下被奶娘帶了回去。

  晉餘明卻直將心中的怒氣盡數耗盡,方才收手。

  從始至終,謝氏也沒有求過一句饒,因為她知道,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卻從不曾為她所看透的男人。如今已與瘋子沒有什麼兩樣。

  而這些年她在晉家縱然過得處處受制於人。卻也不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晉餘明與她發怒的原因為的是教訓她沒有管束好謝佳柔,竟讓她做出了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喪心病狂……

  可不知喪心病狂的究竟是誰。

  謝氏眼底滿含著諷刺,心底的決定卻再度無比清晰起來。

  丫鬟卻還在低聲為她鳴不平。

  「真是委屈夫人了……」

  謝氏不以為意地扯了扯嘴角。

  委屈什麼。不委屈。

  只有仍將對方視作可依賴可倚靠之人,才會對他賜予的不公感到委屈。

  可晉餘明之於她,早已不是了。

  或者可以說,從來都不是。

  「夫人。」

  一道黑影由外間無聲閃了進來。一身沾了雨水的夜行衣下,開口卻渾然是個小丫頭的腔調。

  「按照夫人的吩咐。都已辦妥了。」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奴婢將表姑娘殮在了城外梅林北的墓園裡。」

  「可有被人察覺嗎?」謝氏未曾開口,那跪在那裡擦藥的丫鬟卻謹慎地問道。

  今日世子得知表姑娘的死訊之後,竟是要將其屍身鞭打之後剁碎丟去餵狗。

  這實在令人髮指。

  「姐姐儘管放心,並無人察覺那屍體被我暗中調了包。」說罷便看向謝氏。

  謝氏這才遲遲地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黑衣女子這才無聲離開了房間而去。

  她前腳剛走,擦藥的丫鬟後腳便拿乾燥的毛巾將她原先站過的地方留下的雨水痕擦拭的乾乾淨淨。

  房中一派靜謐,唯有窗外風聲作祟。

  謝氏望著描著仕女圖的紗質燈罩下忽明忽暗的火苗。眼角忽有了銀光閃爍。

  這樣極端的結束,分明是她所最不願見到的。但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最好的結局。

  對謝佳柔,甚至是對她。

  都不用再去面對那只要想一想,便覺得痛苦不堪的往後。

  這是好事。

  但她仍然愧疚。

  這種愧疚,是此生註定也無法消減的。

  ……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內外一連都是陰雲連綿的天氣,深秋與初冬之間,眨眼只剩了一線之隔。

  「不舒服就千萬別強撐著,跟皇后娘娘稟明情況便回來歇著。」江櫻臨出門前,莊氏這樣交待著,說話間,又幫她緊了緊身上的莊紅色鑲白色狐狸毛的披風。

  「夫人放心,奴婢定會照看好姑娘的。」雲璃在一側笑著說道。

  莊氏點點頭,看了眼外頭灰暗暗還飄零著絲絲冷雨的天色,道:「快去吧,誤了入宮的時辰便不好了。」

  江櫻這才讓雲璃拿上備好的禮物,出了門去。

  莊氏望著她的背影一步步地往外走,忽然沒由來的紅了眼睛。

  「我說你這是幹什麼?孩子不過是出一趟門兒,用罷一頓晚宴便回來了,竟也犯得上讓你抹眼淚?」梁平無奈地嘆了口氣,拉著她坐回椅子上,又替她擦了把淚,見她還在抽噎著,搖頭笑了道:「往前也沒瞧見你這麼愛掉淚啊。」

  「你是不知道,我這心裡頭是什麼樣的感覺……」莊氏將嘴唇抿緊了片刻,才得以繼續開口說話:「櫻姐兒自幼就是個苦命的孩子,這些年來沒少經歷過兇險,回回我都是提心弔膽的,但那些好歹是咬咬牙便撐過去了……但這回、這回你說……這一天天地瞧著她的精神頭兒越發不如以前,就跟是一柄刀時時刻刻都在剜著我的心似得……我實在是沒有法子啊…」

  說罷,便一把撲進了梁平懷中,忍無可忍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知你忍的辛苦……」梁平見她如此,也是難掩心酸。卻仍只能柔聲勸慰道:「可你若都如此,又要讓孩子怎麼能有信心等下去?別擔心,有晉起那孩子在,縱然是再難尋的藥材也定能找的回來的。」

  「嗯……」

  ……

  江櫻在宮門前換轎而乘的時候,天色已近漆黑,而四下華燈高懸,竟使這座原本稱不上巍峨的皇宮。顯現出了一種極致的華美來。

  或是在這夜間。人所能看到的,皆是外表光亮華麗的東西。

  所有的不堪與污穢,都盡數被隱藏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雨絲還在往下落著。江櫻在未央宮殿門下了轎,雲璃已先一步將手中油紙傘舉過了她的頭頂。

  「筵席就設在內殿。」未央宮內一片光華,亮如白晝,莘兒跨過門檻兒便將手中的宮燈信手遞給了守門的宮娥。一面引著江櫻往內殿走,一面笑著說道。

  江櫻聞言十分意外。不由問道:「皇后娘娘此次辦生辰宴,不知有多少人前來賀誕?」

  將筵席設在內殿,那才能設上幾張席面啊?

  莘兒笑著看了她一眼,只道:「姑娘待會兒便知道了。」

  江櫻心懷疑惑。腳下隨著她往內殿走去。

  隔著一道屏風與珠簾,隱隱聽得內殿之中傳出了女子的談笑聲,卻並不顯得混雜。

  莘兒先行進去稟告後。內間的笑音止住,便聽得女子清若晨風的聲音道:「阿櫻來了。快些進來吧,不必拘泥這些虛禮——」

  江櫻面上帶了些笑意,這才帶著雲璃進了內殿去。

  殿中已然布好了宴席,只是還未開始上菜,然碗碟杯箸等物都已擺好。

  但令江櫻怔愣的是,和往常一般空曠的內殿中,眼下竟只擺了這一張宴席,且看情形,儼然是只備有三個座位。

  呃,這該不是,只請了兩個人吧?

  「快就此入座了吧,今日沒有外人,全當是吃頓家常便飯了。」宸妃笑著說道。

  宸妃也在。

  此時江櫻才明白,這還不是請了兩個人,而是只請了她一個!

  要知道她來之時還好生地將董嬤嬤教的那些規矩溫習了一遍,生怕在那麼多貴胄夫人小姐面前失了禮——

  江櫻強壓下內心這莫名的囧意,上前行禮去,然皇后卻自榻上起身快一步扶住了剛要矮下身子的她,眉間似嗔還似笑,「你這孩子也當真是固執,都與你說了這麼多遍不要拘禮,你卻還是要死守著這些規矩不肯放。」

  說著,又忽地一皺眉,握住江櫻小臂的手腕微微用了些力,問道:「怎麼短短時日不見,彷彿又消瘦了許多?」

  宸妃也在一旁道:「可不是,瞧瞧這瘦的,都沒什麼精神了,可是病了嗎?」

  江櫻只有道:「前幾日確是生了場小病,但如今已經痊癒,勞皇后娘娘與宸妃娘娘掛心了。」

  「那怎也不讓人來傳一句口信?近日來天氣一日比一日來的更冷,身子不好本就不該再出門的,我這生辰年年都過,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卻反讓你帶病出門……我倒委實覺得過意不去了。」皇后面有憂色地說道。

  本就是世間罕見的美人兒,眼下這麼一副自責的神情,更是晃得江櫻一陣目眩神迷,只覺得自己犯了莫大的過錯一般,口上便忙地說道:「是確定了沒有妨礙之後,才敢出的門,當真已經痊癒了。」又笑著道:「多謝娘娘關心。」

  近來撒了太多有關自己真實的身體狀況的謊話,眼下竟已是信手拈來,全無壓力了。

  甚至有這麼一剎那,就連江櫻自個兒也覺得自個兒不過是生了一場簡簡單單的小病而已。

  說謊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連自己都能矇騙的過去,更遑論是旁人了。

  皇后果然不再追問多說,只反覆交待了她務必要注意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面扯著她往飯桌的方向緩步走去。

  由於她目不能視,江櫻到底放心不下,最後倒成了她扶著皇后來了飯桌前就座。

  宸妃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面上不時展露笑意。

  莘兒見狀交待了下去開始傳菜,這等候的間隙,江櫻便讓雲璃上前來奉上了禮物。

  「來便來了,不過是吃頓便飯而已,怎還帶了禮物過來?」皇后讓莘兒收下之後,淺淺地笑著道。

  「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方墨罷了,前幾次過來有幸得見皇后娘娘墨寶,心想娘娘是個鐘愛書法之人,便斗膽投了娘娘所好。」

  皇后聽罷微微一怔,方微微笑著道:「難得你有這份玲瓏的心思……這份禮,我很喜歡。」

  「瞧姐姐這心偏的,孔小姐送來的東西可是連拆都沒拆呢,便說很稱心了。」宸妃在一旁笑著打趣道。

  「有這個心意在,送什麼自然都是好的。」皇后說到此處,便與江櫻問道:「之前也不曾問過你,可也喜歡寫字兒嗎?倘若喜歡的話,我這裡收藏了幾份名家字帖,都是外頭見不著的東西。可放在我這兒也只能是個擺設,瞧不見摸不著的,不如你待會兒瞧瞧有沒有興趣,帶回去臨著練一練——」

  江櫻實在不敢厚著臉皮答應,窘迫地笑了兩聲,婉拒道:「娘娘抬愛了。可民女對書法實在不精,那手字也向來是拿不出手的。」

  這已經算是含蓄的說法了。

  她早就放棄治療了,故還是不要玷污名家們為好。

  皇后怔了一下,不由笑道:「你專程送了我一方墨,我還當你也是鐘好書法之人呢。」

  江櫻連忙搖頭。

  「我是想著送禮該送些實用的才好,見皇后娘娘喜歡練字兒,才有了送墨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好與壞,還是請了懂行的人一起幫著長眼,才找著了這塊古墨。」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宸妃眼睛一眨,玩笑問道:「不知幫孔小姐長眼的這個人是誰?該不會是晉家的二公子吧?」

  江櫻便又一笑,並未否認,只有些不自在地道:「他懂的多一些。」

  宸妃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凝,是沒料想到自己這信口胡猜的話竟是打了個正著,只片刻,面上的笑意便更濃了些,望向皇后,意味深長地說道:「孔小姐和晉公子一同挑的東西,那必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皇后聞言面色微頓,剛交疊放與膝上的十指略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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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
發表於 2016-5-12 16:38:34 |只看該作者
450:宮變

  若說皇后只請了自己一個宮外之人來參加她的生辰宴,讓江櫻倍感意外的話,那當她看到一道道被宮娥們捧上來的菜色幾乎全是她最愛吃的之時,便可稱得上是受寵若驚了。

  她不過才來了未央宮這麼幾次,皇后娘娘竟已將她在飯桌上的喜好了解的這麼清楚了。

  望著皇后在莘兒的幫助下為她夾菜的動作,江櫻忽然覺得今日不像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倒像是她的……

  「娘娘不必給我夾了,我都能夠得著。」江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今日本是娘娘的生辰,如今倒讓娘娘費心招待起我來了。」

  「又說什麼傻話。」皇后笑著道:「你能來陪我,對我而言便是最值得開心的了——這是我這十餘年來,在這深宮之中,過的最為高興的一次生辰。」

  這撲面而來的寵溺感,讓江櫻倍感『惶恐』。

  皇后娘娘究竟為何對她另眼相待,她至今都沒能找出個像樣兒的原因來。

  「……陛下,陛下。」

  此時,一陣略顯焦急的腳步聲忽自殿外傳來,伴隨著的還有宮女低低的驚呼聲。

  似想要阻攔,卻又不敢。

  一陣珠簾晃動之音響起,江櫻下意識地停下了咀嚼的動作,轉過了頭去看。

  「阿余——」身著龍袍的男人滿臉急色地走了進來。

  「陛下怎麼過來了?」宸妃忙起了身行禮。

  江櫻一呆過後,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要起身行禮,然卻被身側的皇后先一步按住了一隻手腕,聲音格外冷淡地說道:「你不必與他行禮。」

  江櫻不由怔住了,還感覺有些尷尬。

  皇帝卻好似全然沒有瞧見這一幕一樣。疾步來到了皇后面前,一把拉起了她的手,道:「阿余,快跟朕走——」

  皇后面色冰冷地甩開了他的手,一言未發。

  宸妃臉上則是在維持著勉強的笑意,見狀忙地問道:「不知陛下要帶姐姐去何處?」

  「沒有時間解釋了!」皇帝再次握住皇后的手腕,力道之大竟將人從座位上拉了起來。他皺著一雙入鬢的長眉說道:「這次只要你肯聽我的。日後你縱是想要出宮離去,朕也絕不阻攔!」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陡然響起。

  江櫻呆呆地看著身姿柔弱的皇后娘娘在皇帝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白過一瞬之後,立即變得通紅的手掌印。

  殷子羽一時也愣在原處。

  皇后依然沒有要同他說話的打算。只再次狠狠地想要甩開他的手,然而殷子羽此番將她手腕攥的極緊,令她根本無法掙脫。

  不明情況的江櫻全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阿余!」皇帝忽然提高了聲音,直直地看著她道:「這次必須聽我的!」

  皇后不知是意識到了什麼。驀地停下了動作,抬起了頭來『看向』他。

  宸妃的身形亦是一僵。

  「打開密道。快——」皇帝看向宸妃,語含催促道。

  宸妃恍若忽然回神一般,豁然離座。

  江櫻仍然愣在原處,但也察覺到了一絲突如其來的危機感。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斷可以就此將我交出去。」皇后忽然反手一把抓住了殷子羽的手臂。凜然道:「我不用你救。」

  殷子羽忽然露出一個複雜的笑來。

  「阿余,日後還有很多好日子在等著你。」他柔聲說道:「倘若這次能夠活下去,便不必再受煎熬了。」

  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外面腳步聲忽然大作。整齊而迅速,似有一支龐大的隊伍在朝著殿中靠近。

  殷子羽臉色忽然一白。強扯著皇后疾步來到了屏風後。

  屏風後的牆壁處,竟有一道暗門。

  江櫻由莘兒扯著進了暗室當中,同樣不明情況的雲璃害怕極了,緊緊抓著江櫻一隻手。

  皇后卻仍站在暗室門前,遲遲不願挪步。

  「姐姐,快走吧!」宸妃不知為何,已是淚流滿面,抓住她一隻手臂低聲催促哀求著,「姐姐等了這麼多年,為的可不是就這樣死在這裡!這世上還有許多值得姐姐牽掛的人,他們都在等著姐姐回去——」

  江櫻下意識地緊緊盯著那道纖弱的背影。

  外間刀劍相擊,並著不知是哪方人馬的慘叫聲、宮娥們驚慌失措的逃竄著呼救著,噪雜成了一團。

  甚至有血腥味撲入了鼻間。

  「阿余——」殷子羽臉色慘白地握住她的雙肩,鄭重道:「他們遲早會發現這間密室的,我會盡量拖延時間,你沿著密道一直走,一定要快,千萬不能回頭,知道嗎?」

  話罷,將一枚涼玉塞到了她手心當中。

  「你拿什麼拖延?」皇后忽然出聲,帶著戰慄。

  拿性命嗎!

  殷子羽卻不回答,只最後交待道:「稚潼也在密室中,勞你代我照看好他。」

  他話音未落,一聲慘厲的叫聲傳來,破門聲頓時響起。

  「娘娘,快走吧!」莘兒紅著眼睛,冷汗順著臉頰一直淌。

  殷子羽往身後看了一眼,忽然重重地推了皇后一把。

  而後極快地探向暗門的機關,兩扇外表與牆壁無異的石門忽然之間合攏起來。

  「……阿余,別再恨我了。」

  石門縫隙中,最後一道光線消失之前,她看到了他滿含釋然的一張臉,對她微微笑著,說了這樣最後一句話。

  內殿外,最後一道阻礙也被迅速地攻破。

  頃刻間,打鬥聲忽然停止了下來,除了倒在地上的傷者們的痛吟聲之外,只有一道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正朝著內殿接近著。

  「看來你是早有準備了。竟將所有的禁軍都調來了未央宮——」來人冷笑了一聲,語氣滿含輕蔑地說道:「可惜他們並不頂用啊——充其量不過是耽誤了我半盞茶的功夫。」

  「你究竟想怎麼樣?」殷子羽冷冷地逼視著對方。

  分明才幾日未見,晉國公府的這位世子爺,雙鬢竟然添了幾抹銀髮。

  周身的氣勢,與其說冷,更有幾分讓人不適的怪異感。

  「這句話當我問你才對吧?」晉餘明緩緩頓下了腳步,距殷子羽不過僅餘了三步之遠。一片漆黑的眸中神色彷彿一條毒蛇一般陰鷙。「分明是當初已經說好的事情,怎麼忽然反悔了呢?殷子羽,眼下走到這種地步。全是你自不量力,咎由自取。」

  「你當真以為你能贏嗎?」

  「一隻螻蟻,也有資格跟我談輸贏嗎?」晉餘明又上前逼近了一步,口氣陰沉地道:「念在這些年你還算乖覺的份上。我或可以再給你留一條生路——」

  殷子羽只看著他,眸中無一絲起伏。

  「交出來——丁城軍的兵符。還有她。」

  他想要的勢力,以及抹滅一切痕跡的關鍵之人。

  「我可以給你,但你要記得你方才說過的話——另外,不許傷害稚潼。」殷子羽說道。

  「當然可以。」晉餘明無謂地勾了勾嘴角。

  殷子羽便上前一步去。

  「拿出來吧。」晉餘明望著他。

  殷子羽微微抿了抿唇。將右手探入了左手袖中——

  取出來的東西,卻是一把寒光冽冽的匕首!

  他將手中匕首朝著晉餘明揮去。

  晉餘明面色頓沉,腳下一移。剛險險躲開這迎面而來的一刺,兩名侍衛連忙舉起長刀上前一左一右將他護住。然殷子羽卻再次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不管不顧地朝他撲來!

   眼中竟是有要與他同歸於盡的狠絕!

  「自尋死路!」

  「噗嗤!」

  長刀深深地沒入皮肉之中,殷子羽身形陡然僵硬。

  又是一聲響起,長刀被拔出,鮮血隨之噴湧而出。

  「哐——」

  手中匕首無力跌落在地。

  晉餘明猛然攥住他的脖頸,厲聲逼問道:「快說,到底藏在什麼地方了!」

  殷子羽驀地吐出了一口鮮血來,迸濺到了晉餘明胸前的衣襟上,鮮紅的血液擴散開,像是書房裡不慎打翻的硃砂墨染紅了畫紙。

  「呵呵……」他發出了兩聲類似於笑,卻又極其沙啞可怖的聲音。

  晉餘明眸色更沉了些,手下力道用到了最大。

  喉結斷裂聲響起,殷子羽的身形豁然向後方的屏風倒了下去。

  「立即將皇宮各個出口嚴密封鎖起來!仔細檢查每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務必將皇后帶來見我,其餘閒雜人等但凡有阻礙者,統統不留活口!」晉餘明嘶啞著聲音命令道。

  「是!」

  ……

  密道之中,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光線,只能靠摸索前行著。

  皇后幾次欲折回去,皆被宸妃攔住了。

  「皇后娘娘,雖然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們現在唯一該做的是尋求生路——只有活著,才能有機會去想其他可能。」黑暗中,江櫻抓住了她一隻手臂,目光灼灼地說道。

  「娘娘……」莘兒一路上也沒停下流淚。

  皇后到底是點了頭。

  她可以死,但卻不能拖累其他人。

  尤其還是他裝在心裡的姑娘。

  她已經虧欠的太多了——

  再者,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去做。

  有過一段失明經歷的江櫻,倒是最快適應了四周的環境,走在了最前方開路,引著眾人往前行。

  雲璃緊緊跟著她,一步也不敢慢下來。

  一片漆黑中,誰也沒有出聲,只相互扶持著盡量快速地穿行著。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江櫻自然是滿肚子的疑惑,可很顯然的,現如今最重要的是逃命,而不是廢話。

  這條暗道通往何處,有多遠,沒人清楚,所以省下力氣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至於無端躺槍的怨念,以及一大桌子菜才剛動上幾筷子的遺憾等諸多情緒,此刻也全都被她拋諸到了腦後。

  只有活著,才能談其他。

  「……」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長的路,忽見前方有了一絲光亮在隱隱晃動著。

  不知是什麼情形,江櫻驀然止步,下意識地將呼吸都屏住。

  在黑暗的環境下,是最容易讓人喪失安全感的。

  幾人覺察到她忽然停下,紛紛跟著駐足,膽戰心驚地望著前方。

  「是母后嗎?」

  男童的聲音忽而傳來,帶著試探。

  「是太子殿下!」莘兒大喜。

  「母后?」那聲音又喚道。

  「……是我。」皇后遲遲才回應了他,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浮動。

  「母后終於找到了!」

  那燈光隨著聲音靠近,走近了才發現,原是殷稚潼手中提著一盞西瓜大小的紙皮圓燈。

  「父皇讓人從晉國公府偷偷將我接出來,又將我帶到此處,說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母后要同我玩兒捉迷藏,讓我藏在此處等母后找來——」他來到皇后面前,仰著小小的腦袋說道:「可這裡實在太黑了,我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母后,還以為母后也怕黑,不會找來了呢。」

  「殿下別怕,咱們這就出去。」宸妃出言道。

  殷稚潼剛一點頭,卻又忽然想到什麼似得,抓住了宸妃的一方衣角問道:「父皇呢,他怎麼沒一起過來?」

  宸妃極為勉強地一笑,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陛下在外面等著我們。」江櫻如是說道。

  「孔姐姐也在?」殷稚潼轉過頭來看著她。

  江櫻沖他微微一笑,詢問道:「殿下可還記得陛下是怎麼將你帶到此處來的嗎?走了約有多久?」

  她們必須要有個心裡準備才可以。

  「是在御花園北門的一口枯井,下來之後走了有半個時辰呢。」

  原來出口在御花園。

  「陛下既如此安排,想來必安排了人在御花園接應,咱們速速過去吧——」宸妃道。

  眾人當即點頭。

  黑暗中,殷稚潼忽然加緊了幾步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江櫻,他舉著手裡的燈籠說道:「我跟孔姐姐一起——」

  「好。」江櫻扯起他一隻手,藉著微弱的光亮往前方走去。

  約行了有一刻鐘的時間,攙扶著皇后的宸妃突然出聲道:「等一等……」

  「宸妃娘娘,怎麼了?」江櫻止步,轉回頭去看向她。

  「前面似乎有人過來了……」

  有人?!

  江櫻聞言凝聲聽了聽,卻只是靜悄悄的一片,什麼聲音也未有聽到。

  莘兒:「宸妃娘娘習武出身,聽力向來靈敏,應不會錯——」

  「確實有人過來了——」昏暗中,宸妃面上布滿了冷汗,口氣已是十分確定。

  眾人心驚不已。

  不知來人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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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38:48 |只看該作者
451:命懸一線

  「是父皇來了嗎?」一片寂靜中,殷稚潼出聲問道。

  他不知道大家此刻的表情看起來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也有可能是別人。」江櫻低聲道:「萬一被別人找到我們,我們就輸了,所以不能出聲,知道嗎?」

  殷稚潼聞言愣了一愣,片刻後,卻還是對她點了點頭,乖巧的不再出聲說話。

  一行人卻一時沒了動作,站在原處,進退兩難。

  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若是援兵前來接應自是最好,可若是密道不慎為人發覺,來人是前來清剿的話……她們再往前行,無異於是羊入虎口。

  往回走,更是不現實的。

  未央宮內外,此時定然已被層層包圍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人甚至能夠聽到冷汗滴落的聲響。

  正如宸妃所言,前方的確有人過來了。

  到此時就連江櫻等人,也隱約聽到了動靜,隨著腳步聲的靠近而越發清晰……不難察覺,來人腳步雜亂,陣勢竟是不小,且隱隱有來勢洶洶之意!

  「這密道似乎是通往未央宮的方向,務必仔細查看!不能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遙遙傳來這樣一道聲音。

  來人身份已定。

  只能往回逃了!

  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沿途多加留意著……這密道雖然只有一條路,但兩側說不定會留有可以藏身之處!」江櫻一把『奪過』殷稚潼手中的燈籠,將燭火吹滅,一面道。

  「……就按阿櫻說的去做。」皇后推開宸妃的手,說道。

  她看向江櫻。忽地露了些笑,道:「你是個很好的孩子,與他很相配。」

  什麼?

  江櫻一時沒能聽懂,然待反應過來之時,忽被皇后重重推了一把。
 
  「你們快走。」她催促道。

  「娘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姐姐!」

  「他們要的只是我一個人的性命而已——」

  若是找到了她,便也不會再威脅到她們了。

  因為她而犧牲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生死存亡之際。她說什麼也不願再去連累無辜之人了。

  皇后一面說。一面往後退。

  江櫻震驚不已,伸手便要去阻攔她:「皇后娘娘,萬萬不——咳!咳!」

  一陣不知名的粉末迎面被吸入口鼻中。嗆得幾人一時甚至無法呼吸。

  皇后複雜一笑。

  原本是這些年來習慣帶著,用來防備殷子羽接近她的東西,眼下竟陰差陽錯地派上了這樣的用場。

  待幾人勉強能張開眼睛,恢復感知之時。面前已不見了皇后的身影!

  「姐姐!姐姐!」

  宸妃大驚失色,忙地追上了前去。
 
  莘兒也跌跌撞撞地緊跟其後。

  江櫻腦海中卻閃過方才混亂之中。皇后臨轉身之際,將一件東西交到了她的手中的情形——那時,她隱約間似看到了一雙滿含淚水與笑意的雙眸。

  來不及去細想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她竟下意識地也要追上前去。

  「姑娘不可!」雲璃一把將人緊緊抓住。聲音戰慄地勸道:「姑娘千萬要冷靜!」

  「母后……」殷稚潼到底發覺了不對,聲音倏地恐懼起來,哽咽著也甩開了江櫻的手。便去追皇后。

  江櫻心中百轉千回,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眼睜睜看著別人去送死。從而來換取自己活命的可能,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時只覺得腳下如同灌滿鉛一樣,無法挪動半步,耳邊只剩下了急促紊亂的心跳聲。

  可難道要一起死嗎?

  她與皇后到底無親無故,今日之險也不過是意外遭到牽連,她的性命絕不能這樣無端送掉。

  她還等著晉大哥帶離魂草回來,她還等著嫁給他,給他生很多很多猴子——

  若晉大哥回來後見不著她,該會怎樣難過?

  她一點也不想死。

  義氣陪葬,固然轟動,卻也是對生命的輕視!

  江櫻豁然掙開雲璃的攙扶,大步向前奔去。

  「姑娘!!」雲璃命都嚇掉了大半條,連忙要追上去。

  她這個糊塗的姑娘!

  卻見不多片刻,江櫻已快步折了回來,懷中赫然多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依稀可辨應是那個小太子!

  雲璃大鬆了一口氣。

  好歹也不算太糊塗……

  「快走!」

  江櫻緊緊咬著下唇,不顧懷中殷稚潼的掙扎,一手捂緊了他的嘴巴,快步往未央宮的方向折去。

  陪死她做不到,這算是她唯一能盡的義氣了!

  接下來是生是死,且拼到底吧!

  ……

  充滿了肅殺氣息的皇宮內外,在夜色中,尤為可怖,恍若一隻隨時都要崛起的巨獸,一旦有所動作,便足以將整座皇城都掀翻覆滅。

  整齊有肅的腳步聲與盔甲佩劍相擊聲在黑暗中似有種千鈞一髮的緊迫感。

  熊熊燃燒的火把被士兵高高舉起,由宮外急速蔓延至宮內,似一條長長的火龍。

  一輛油壁馬車由宮門外長驅直入,前後左右皆由銀甲侍衛緊緊相護。

  馬車雖不顛簸,車內卻時時傳出不適的咳嗽聲。

  晉擎雲一身居家的醬色長袍,一頭華髮只用深藍色綢帶纏在頭頂,連髮冠都未來得及冠上。

  他形如枯槁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封信箋,眸色被車簾外攢動的火光映的發紅,似凌厲,又似……畏懼。

  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做夢。

  但他,必須知道真相!

  ……

  金鑾殿中,晉餘明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拿手摩挲著椅側扶手上的金漆纏龍浮雕,望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宮人們。神色有些玩味。
 
  「人找到了沒有?」

  他出聲向一側的隨衛問道。

  「回世子,還、還沒……」隨從有些怯懦,又趕在晉餘明發話之前稟道:「但屬下們在御花園北門處發現了一條密道,大有可能是通向未央宮的,屬下已經派人前去查看了——」

  「密道……」晉餘明眼中寒光凜冽,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冷哼來,咬牙吐了兩個字:「果然。」

  殷子羽果然還是被那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了。

  竟早早便做好了寧可背叛他。冒著殷氏覆滅之險。也要保住那個女人性命的準備——

  就為了一個根本不曾拿正眼看過他的女人……

  真是蠢的可憐又卑微。

  「世子!」

  一道急聲穿入正殿,身上帶著血腥之氣的盔甲士兵疾步奔了進來,急聲道:「……晉公帶人入了內宮。屬下們皆不敢攔,眼下已向金鑾殿趕來!」

  此言一出,晉餘明身側的幾名隨衛都紛紛變了臉色,忙都看向晉餘明。

  晉餘明眸色頓寒。握著浮雕的雙手陡然一緊。

  他怎麼來了!

  不,他怎麼還能動彈得了?

  他確信今晚整座皇宮都在他的控制之內。連一隻蒼蠅都不可能飛的出去報信!

  難道是慶王叛變?

  不,絕不可能。

  他允諾事後扶持慶王坐上皇位,這樣的誘惑,沒有誰能拒絕得了!

  「……世子。我等是否要先行退避?」隨衛請示道。

  此事若果真讓晉公得知,後果不堪設想。

  「不必了。」晉餘明冷笑著道:「既是來了,必然是知道了。你當守在宮外的那些兵們。會不認得他嗎?」

  他今日帶入內宮來的,皆是他的親信。由慶王帶兵守在宮外,可為了萬無一失,他還調來了隸屬晉家的兵力同慶王一同把守宮門。
  
  那些人,甚至是不知道他今日進宮究竟是做什麼來了,更加不會知道此事他是瞞著晉擎雲這個晉家家主暗中進行的了——

  無需多想,定是在見到晉擎雲的第一時間裡,便下跪行禮,恭恭敬敬地打開宮門放行了。

  「可若是讓晉公得知世子暗下同慶王……」隨衛面容驚顫。

  「慶王?」晉餘明自龍椅上起身,仍舊冷笑著道:「慶王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

  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要用在何處,全憑他來決定。

  油壁馬車直驅進了金鑾殿前,車輪滾滾,一路踏著血腥之氣。

  晉餘明不急不緩地迎上前去。

  待其跨過正殿前高高的硃紅色門檻之時,初停穩的馬車中,便被隨從扶下了一名著醬色長袍的老人,正是晉擎雲無疑。

  「父親——」晉餘明面色從容地上前行禮。

  「啪!」

  然而其還未來得及完全直起身之際,便遭了晉擎雲一記重重地耳摑。

  力道之大讓他偏去了半邊臉,耳中一陣嗡嗡作響聲。

  「逆子!」晉擎雲不知是氣還是虛弱,雖是為下人所攙扶,然身體卻仍不停地顫抖著,他怒聲詰問道:「你還有臉喊我父親!你眼中何曾有過我這個父親!」

  晉餘明揉了揉麻木掉的半邊臉頰,抬起頭來看向他,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地問道:「父親何出此言哪?」

  全然不復往日那副因受訓而卑惶無比的怯懦模樣。

  晉擎雲的身體抖的更嚴重了。

  若非情形如此,他怕是要因為自己有著這樣一個臨危不亂的兒子而感到驕傲了!

  「父親莫急,還容兒子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晉餘明右手一揮,指向殿外林立的軍衛,道:「父親也看到了,這些人都是兒子帶過來清除叛軍的——」

  「叛軍?」晉擎雲冷眼看著他。

  晉餘明恍若未見一般,繼續道:「父親這些日子以來臥病在床,想是疏漏了外面的情形,自然不知就連向來表面安分的慶王也起了不臣之心,竟然趁夜舉兵攻入皇城,血洗這金鑾殿,意欲奪取皇位。幸在兒子及時帶兵趕來,才將他制服,若不然,待明日一早消息傳開,讓天下人知曉竟有人在咱們晉家的眼皮子底下作亂得逞,只怕我與父親臉上也是無光了啊——」

  「信口開河!」晉擎雲目色如炬,伸手指向他道:「若非是你挑唆,區區慶王何來的偷天之膽!」

  「父親怎麼又冤枉我了?」話雖如此,晉餘明面上卻未顯現出半分受屈的神情來,反倒微微笑著反問道:「殷子羽雖然無用,卻勝在對晉家還算衷心,好端端地,兒子為什麼要費此心思為這皇宮易主呢?」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承認——好,當真是好!」晉擎雲狠一咬牙,道:「我亦不願同你多說,速將帝后二人帶來見我!」

  「帝后?」晉餘明輕輕一拍腦門兒,彷彿才醒過神來一般,忙地道:「瞧兒子這記性,竟忘了同父親說,方才兒子帶兵趕來之時,殷子羽連同那位名不經傳的皇后娘娘,已不幸葬身於叛軍刀下,成了今夜亡魂了!」

  晉擎雲身形一晃,眼中迸現層層寒意,逼視著滿臉虛偽的晉餘明,一字一頓地道:「那便將皇后的屍身抬過來見我!」

  他只需看清她的相貌,真相便也能就此大白了!

  「死相太過慘烈,父親近來身體虛弱,正是要靜心將養的時候,深夜見此血腥場面,只怕不妥。」

  「立即將其屍身抬來見我!」

  晉擎雲驀地提高了聲音,卻因過於激動,而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了起來。

  「瞧瞧,我怎麼說來著?父親身體欠安,須得靜下心來,以保重身子為先。」

  晉擎雲一把揮開了晉餘明假意為他撫背順氣的手,依靠著兩名僕人的扶持勉強地直起了身來。

  「百般遮掩,還想瞞我到幾時!」他顫巍巍地抬起右手來,拼儘力氣將那封信箋甩到了晉餘明臉上,質問道:「清君側?我看是怕事情敗露,先一步殺人滅口吧!」

  知他近來起了疑心,便不惜一切代價將線索盡數抹滅掉,令他查無實據!

  晉餘明淡然地將那信箋拆開了看,草草一掃信上內容,以及尾處落下的署名殷子羽三個字,頓時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樣來,笑道:「我當父親怎麼深夜趕來這血腥污穢之處,原是因為這封不知真假的『告密書信』——父親竟會因這荒謬之言,懷疑我嗎?」

  他竟然漏算了殷子羽還留有這麼一招。

  可誰還會在乎這是真是假呢?

  皇后雖然沒死,但很快也要死了。

  他不可能會讓那些時隔多年的所謂真相,有機會再度浮出水面來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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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
發表於 2016-5-12 16:39:03 |只看該作者
452:怕不怕死

  「父親,看來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您還是滿心記掛著兄長啊。有人這麼一提,您便什麼都不顧了。」晉餘明最後看了那信紙一眼,便信手丟了出去,道:「可事實已定,兄長去了這麼多年,這些年來咱們一家人過得不也是很好嗎?父親何苦如此多疑,白白自尋煩惱呢?」

  話罷換就了一副異常認真的神情,看著晉擎雲說道:「父親,您現如今,可就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了啊。」

  晉擎雲緊緊抿緊了蒼白的唇。

  「若再因錯信他人之言,冤枉了兒子,那咱們晉家就真的後繼無人了,您到時可也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晉擎雲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起來。

  晉餘明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望著手面上沾染著的幾滴鮮血,輕聲道:「父親,兒子還是送您回家吧。」

  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分呢?

  堅持要尋找真相,可真相往往傷人。

  倒還不如,從一開始什麼都不知道呢。

  晉擎雲站在原處,身體不停地戰慄著,漸漸就連嘴唇都跟著哆嗦了起來。

  他算計了一輩子,卻沒想到最終被至親之人算計了。

  想到故去多年的長子,其音容相貌,似還明朗如昨日,腦中不停地浮現著他一身月白長衣,高風霽月之姿,眉目間像了他十之八九,捧著新作的水墨畫,亦或是一篇見地獨特的策論,來到他面前,要他指點評斷的意氣風發的大好少年模樣——

  顫抖間,眼眶中已不可自抑地盈滿了渾濁的熱淚。

  他一生剛強隱忍。卻在此刻很想伏地大哭一常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成了多麼可悲的模樣!

  他堂堂晉氏家主,手中握有無上權威,可誰能想像的到,他今夜竟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逼至如此境地……說出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晉餘明望著老人強自忍痛,心如刀剜卻又身不由己的模樣,心底卻油然而起了一陣暢快淋漓的痛快感。

  他甚至想放聲大笑!

  他很想現在就將那些所謂真相,事無巨細地說給他聽。然後好好瞧瞧他這位父親會是什麼反應。

  應當會被徹底擊垮吧?

  想想都讓人心神沸騰。

  可嘴上卻只能道:「父親。您真的該回去了——」

  晉擎雲卻仍站在原處未動。

  「看來父親還是想知道。」晉餘明似十分無奈地笑著嘆了一口氣,『妥協』道:「不如這樣,父親先好生靜養一段時日。也好再仔細想想,究竟要不要知道——若到時父親還是想聽的話,兒子再詳細地說給您聽,您看如何啊?」

  他將話說到這裡。已經再沒什麼可值得懷疑的了。

  也是算準了晉擎雲不可能為了已然塵埃落定的往事,真的對他如何。

  因為他不光是一個父親。更是晉家的家主。

  身在這個位置上,還想享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快意恩仇嗎?

  晉擎雲再度抬起了右手來,咬緊了鬆動的牙關。想要再狠狠地甩下一巴掌,然手臂卻一陣無力,片刻之後。陡然垂落了下來。

  身形也隨之一陣頹唐。

  晉餘明無聲一笑,吩咐道:「送老爺回府。」

  晉擎雲由僕人攙扶著。僵硬而遲鈍地轉過了身去。

  ……

  早知如此,不如不來。

  馬車緩緩駛動,沿著來時的路線折返。

  晉擎雲坐在昏暗的車廂之中,身形抖索猶如秋風枯葉。

  車輪聲攢動,耳畔卻似還有種種混雜之音,隨同往昔情形一同襲來,一時竟令他毫無招架之力。

  此時此刻,他只痛恨自己這所謂高高在上的身份,正是這層身份,讓他連查證愛子喪命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我家先生持有通行玉牌,莫說你等小小兵吏,就是當今皇帝,也無資格相攔!速速讓路,勿要滋生事端!」

  馬車接近宮門前,忽有一道忍怒的高喝聲傳來,晉擎雲強壓下心口酸澀痛苦的種種雜念,隔著一道車簾問道:「前方是何狀況?」

  「回老爺……似乎是防守宮門的士兵與孔氏族人發生了衝突。」

  晉擎雲面容一變。

  向來甚少踏足宮中的孔氏一族,怎會在這等節骨眼上過來了?

  「老爺,是否停車?」趕車的老僕放緩了速度,低聲詢問道。

  晉擎雲躊躇了片刻之後,狠一皺眉道:「停下——」

  只要他肩上還擔著晉家的榮辱,他便無法置之事外。

  勿論孔氏一族今夜為何前來,都不可輕易讓他們入宮得知真相!

  ……

  密道中,江櫻讓雲璃敲昏了掙扎哭鬧不止的殷稚潼後,剛行了不足百步,卻又再遇險境。

  接近未央宮的一端,也有了陣陣腳步聲傳來。

  「姑娘……」雲璃嚇軟了腿,神色慌張地抓住了江櫻一隻胳膊。

  卻又十分自我厭棄地想,虧她平日裡自詡穩重,到了如此關鍵的時刻,不能幫到姑娘分毫不說,竟還反過來依附姑娘,什麼主意都沒了!

  「你快回去。」江櫻當機立斷地看向她,說道:「方才不是發現了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嗎——他們不可能檢查的那麼仔細,你速去藏好,在他們經過之時屏住呼吸不要發出動靜便好!」

  雲璃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搖著頭。

  方才在返回之時確實在密道左側發現了一處凹洞,內裡曲折,洞口極窄不易被人發現,可最多只可勉強容下一人!

  姑娘的意思,竟是要將這活命的機會讓給她?!
 
  雲璃瞬間已是淚流洶湧,哽咽著道:「奴婢說什麼也不能!奴婢不過一介孤苦之人,已無親人在世,沒什麼值得掛念的。死便死了!可姑娘與奴婢不一樣,姑娘正當是好時候,有這麼多至親之人等著姑娘您活著回去呢!」

  「可是……」

  「姑娘大恩,奴婢謹記在心,卻無福消受!只願來世做牛做馬再服侍姑娘!」

  江櫻聽得連連嘆氣。

  在這生死存亡關頭,還能如此推讓的,必然不是惺惺作態。這確實是個好姑娘。

  可雲璃不願苟活。她如何又能願意?

  方才的選擇,與眼下的情形是決然不同的。

  若讓她獨佔了這活命的機會,而眼睜睜地看著雲璃丟了性命。她此生只怕都會過意不去。

  「你當真不怕死嗎?」她問道。

  「姑娘怕嗎?」

  「我當然怕。」

  「呃……」雲璃顯然沒料到江櫻這樣一幅大義凜然的模樣,說出來的卻是這樣一句有些發慫的話,然自己還是決然一笑,搖頭道:「……奴婢不怕。」

  所以。還是讓姑娘活下去吧。

  「既如此,便將這機會留給小太子吧。」江櫻卻道。

  「姑娘……」雲璃瞪大了眼睛。

  然而只見江櫻已疾步轉身。抱著殷稚潼往方才發現的藏身之處折了回去。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命運,她與雲璃是自己選的,但殷稚潼卻不是,她們也沒有替他做出冒險送死這等決定的資格!

  雲璃跟在她身後。驚的已經忘了哭,想要開口勸一勸江櫻,卻不知該怎麼說。

  她自己的性命她可以選擇就此捨棄。但這個小孩子的……

  她既然都能這樣想,那想必姑娘的想法。也是同樣的吧?

  眼看著江櫻小心翼翼地將昏迷中的殷稚潼藏入了凹洞中,雲璃終於沒了要開口勸說的想法,也不再哭了。
  
  身後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了。

  隱隱還能聽到令人心驚的喊聲和兵器晃動聲。

  「姑娘,我們現在怎麼辦?」

  江櫻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抿了抿唇,道:「皇后娘娘她們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依她方才所言,這些人的目標只是她的話,想必……」

  雲璃微微抖了抖。

  人少力寡,活下來的可能很小了。

  若是確定了她的身份,那些人十有八九已經撤走了。

  所以……她們現在只能沿著這條密道往御花園北門的方向逃,搏上最後一把了。

  「姑娘還有力氣嗎?」雲璃強自咬住打顫的牙關,向江櫻問道。

  「逃命的力氣肯定是有的。」江櫻心底略略一沉,抹了把額角黏濕的冷汗,看了雲璃一眼,道:「待會兒只管跑,千萬不要回頭——」

  雲璃重重點頭。

  主僕二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之後,便提裙往前疾奔而去。

  「快!前面有人!」

  「能出現在這密道中的,定非普通宮人,快給我追!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雲璃臉色一陣慘白,只有加快了腳步。

  黑暗裡,她甚至辨不清江櫻是在前面還是後面。

  她只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沉,越來越快,似乎下一瞬便要追上她們了!

  眼前忽然跳進一叢光亮,隨著越來越盛的火光,前方的路明朗起來,卻仍讓人看不見盡頭。

  身後的聲音也跟著噪雜了起來。

  或是喊打喊殺,或是呵斥她們站住別跑。

  巨大的恐懼中,江櫻反倒沒有方才那般畏懼了,甚至想高聲回他們一句『傻子才不跑,有種你們別追了』!

  可為了節省力氣,這個有些神經質的想法並未得到實踐……

  隨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聲音,匆亂中,江櫻腳下忽被凸起的石塊重重一絆,身形陡然一個踉蹌向前撲去!

  「嗵!」
 
  江櫻整個人都撲倒在了冰冷且凹凸不平的密道上,由於方才跑的極快的緣故,慣性起了極大的作用,她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震出問題來了。

  又因狂奔之下陡然停住,心跳一陣紊亂,竟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她覺得自己可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典範人物。

  神智渙散間,她抬頭往前看了一眼,只見已沒了雲璃的影子。

  這丫頭跑的倒快,竟真的沒回頭……

  「姑娘……快走啊!」雲璃厲聲喊道。

  呃?

  江櫻趴在地上,轉回了頭去。

  赫然只見雲璃已被對方牢牢地抓住了雙臂,卻還在不停地掙扎著。

  「不留一個活口!」

  為首的盔甲兵高聲道。

  一道拔刀的寒光倏然在江櫻眼前閃過,向著雲璃的方向高高揚起——

  還真是直截了當啊!

  「慢著!」江櫻瞳孔一縮,高聲喊道。

  「不要心急,很快就輪到你了!」為首之人嘴角噙著冷笑。

  卻見那跌倒在地的小姑娘牟足了勁雙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目色凜然道:「你們的目的究竟是殺人,還是找人!」

  對方聞言眸光一緊。

  「你們奉命搜找皇后娘娘的蹤跡,卻逢人就殺,連問都不問一句,難道就這麼肯定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嗎?」

  江櫻在賭他們還不知道前方的同伴已經先一步發現了皇后娘娘。

  若不然,也不會有這前後夾擊的陣勢了。
 
  「你知道她在哪裡?」

  「當然知道!」江櫻見對方上鉤,立即道:「只是這藏人之處極為隱秘,我說了只怕你也找不到。但只要你答應找到皇后之後便肯饒了我二人,我便可以帶你們過去——」

  「姑娘……」雲璃震驚地看著她。

  只瞬間,她便明白了江櫻的用意何在。

  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自然只是個迷惑他們的幌子。

  可他們縱然答應了,她們又怎可能帶他們找到什麼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現如今是生是死,她們都不知道!

  拖延時間逃走嗎?

  這也無異於痴人說夢啊。

  「好!我答應你!」對方只稍一思考之後,便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因為之於他們而言,江櫻和雲璃不過是兩個無足輕重的螻蟻罷了,他們想要碾死隨時都可以,不必急於這一時,而若她們真能帶領他們找到皇后,那回頭等著他們的,可是極為豐厚的賞賜。

  若發現這只是她們的詭計,到時一刀抹了脖子便是。

  這筆買賣怎麼算,他們都不會吃虧,故沒有不去試一試的道理。

  左右她們也沒有可能活著離開。

  「皇后人在哪裡?」

  「就藏在未央宮。」最近說的謊太多,已經全然不需要過腦子了。

  為首之人聞言之後抬手示意,便立即有兩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江櫻的胳膊。

  得,跑了幾圈兒又要繞回去了。

  江櫻的目的正是想蓄些力氣,於是乾脆全借了他們的力,自己一丁點兒力氣也不使。故而一來二去,幾乎是被二人拖著往前走的。

  兩名士兵發覺了她這種近乎無賴的行為之後,紛紛面色鄙夷地看向她,卻也別無他法。

  只暗忖著待會兒動手的時候,定要多給上她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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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
發表於 2016-5-12 16:39:16 |只看該作者
453:形勢翻覆

  與此同時,宮門前又是另一番情形。

  「孔先生怎會在此?」

  晉擎雲被僕從扶馬車,強提了些笑,走向那以孔弗為首的一群人,意外地問道。

  「晉公。」孔弗還以一禮,卻是未笑,直截了當地道:「我那孫女今晚入宮赴皇后生辰宴,至今未見出宮,我實掛心至極,還請晉公讓手之人立即放行!」

  他這毫不迂迴,甚至有些強硬的一番話,讓晉擎雲愣在當場。

  「孔家小姐今晚也在宮中?」他此番意外倒非作假。

  「我雖不知今日宮中究竟出了哪番變故,竟兇險至宮外層層嚴密把守,更驚動晉公親自到此,但孔家向來無意摻和朝局,並不打算過問此事。我此番前來,為的不過是確保孫女的安危罷了,還望晉公念在兩家往日的交情上,不要多加為難——」孔弗語氣還算相敬,但眼中神色已不能再沉。

  晉擎雲心底一凜,立即回道:「慶王叛亂忽然舉兵逼宮,如今宮內情勢十分兇險,局面尚未完全穩住,老朽哪裡能讓孔先生隻身入宮犯險?孔小姐與然之親事已定,已是晉家的人,若事先得知她在宮中,絕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孔先生稍安勿躁,老朽這便吩咐人前去傳話,定竭力保護孔小姐的安危。」

  竭力?

  不能保證,還跟他談什麼廢話!

  孔老爺子在心底罵了句粗話,面上已見冷意:「晉公這是執意要攔老夫了?」

  「老朽只是——」

  晉擎雲半句話還未說完,便有人出聲打斷:「晉公無需多言!我等只是要隨先生入宮確定家中小姐有無妨礙,縱然當真因此出了什麼差池,卻也絕對怪罪不到晉公頭上!」

  孔氏一族從沒有打斷對方說話的習慣。這樣貿貿然的一句聲音,卻是來自於梁平。

  原是莊氏久久等不到江櫻回來,心中不安,便要過來接人,他不想莊氏來回奔波,便讓家中車夫驅車趕往皇宮,本是打算在宮前等江櫻出宮。誰料還未接近。便見大批士兵擁入皇城,情勢非同一般。

  梁平心知自己力微,當機立斷讓車夫去了孔氏族中請人。

  孔家既認了江櫻這個嫡女。自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且巧合的是,老族長近來身染重病,今晚孔弗前去探望留在了族中用飯。恰巧聽到消息,自是片刻不肯耽誤。帶了族人趕來。

  為了以防萬一,還點了五百私衛隨同。

  不料卻被阻在了這宮門之外!

  「不錯,縱有差池卻也與晉家無關,請晉公放行!」

  「這宮門雖廣。卻是姓殷,自古以來為天百姓所開,絕非晉家私人宅邸,故據晚輩拙見,晉公似是沒有立場攔住我等去路的!」有年輕的族人還不夠成熟。如是說道。

  卻帶起了道道附和之音。

  晉擎雲額頭已起了一層薄汗。

  可宮中究竟是何情形,怕只有他一人知曉。
  
  今夜之事若是為孔氏所知,他們晉家清名怕是要毀在無數讀書人的筆杆子面了!

  雖有慶王這個替死鬼在,但孔家這幫老傢伙卻也絕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晉擎雲心中思慮再三,卻見以孔弗為首的眾人竟已上了前來,儼然是有要硬闖的架勢!

  守於宮前的士兵豁然揮矛相攔。

  雙方對峙,臉色皆冷如寒冰。

  與此同時,身後卻隱隱響起了一陣渾渾的馬蹄聲。

  單聽這聲音,便知陣勢極大!

  這又是哪一路人馬?

  一匹單騎先行驅近,手中握有一卷明黃色錦帛,高聲喊道:「丁城軍奉旨前來救駕!速速讓道!」

  丁城軍?!

  遠在百裡外的丁城軍是何時得到的消息,竟能在事發後不到兩個時辰便進了京!

  晉擎雲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密信,頓時瞭然了。

  殷子羽的防備,還不止一重。

  他卻陡然鬆了口氣,抬手示意士兵收起兵矛,讓出了一條寬廣的道路來。

  丁城軍都驚動了,那麼慶王就是沒反,也得反了。

  他晉家讓道讓丁城軍進宮護駕,至於護不護得住,便與他們無關了。

  也算是給了他晉家一道台階。

  「丁城軍既已趕來,必能極快將局面穩住,先生請便吧。」晉擎雲話罷又施一禮,道:「方才得罪之處,皆是出於先生等人的安危著想,還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晉公言重。」孔弗還禮,卻看也未多看他一眼,徑直帶人匆匆行進了宮門之內。

  片刻之後,果然有大批人馬靠近皇宮。

  起初陡然一看,人數不可估計,然待打頭的弓弩隊策馬湧入宮中之後,後方卻頂多再有五百步兵相隨!

  晉擎雲往後看去,只見已是空蕩一片,再無一道人影。

  丁城軍就帶了這區區千人前來救駕?!

  「有勞晉公入宮護駕,餘的交給我等處理便可。」一位將領模樣的男人馬與晉擎雲行禮後,恭聲說道。

  晉擎雲強忍著被人戲耍了的憤怒感,問道:「不知此番丁城軍出動了多少人馬?」

  「弓弩三百,步兵四百,共計七百整。」

  竟還不到一千人!

  「多虧了府上的二公子此前提醒,要將軍著意提防著慶王那邊的動靜,將軍這才遣了我等就近守在京城外,果然,這才不過半月之久,慶王竟當真有了異動——」男人似笑非笑地說道。

  晉擎雲聞言面色一凝。

  晉起提醒丁城軍,要小心防備慶王?!

  慶王向來安分,從未有過要反叛的跡象,他何以會有此提醒?

  他又是何時同丁城軍扯上干係的?

  而若當真有心防備,又為何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後才遲遲趕來收場?莫不是知曉此番真正要血洗皇宮的不是慶王不成!

  晉擎雲忽感自己跌入了一張事先為人編織好的大網之中,一舉一動皆在受人牽制——

  這群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攔住孔氏族人之時出現的人是不是丁城軍還未可知!

  他這個孫子可真是青出於藍!

  他猶在失神當中,男人已抬手作禮上馬離去,追上了墊後的步兵。

  「傅平先生,您同晉公說什麼了?嘿嘿,平日見您只會寫字兒算賬,沒想到換身兵服還真像那麼回事兒!」最先策馬前來,手捧聖旨要進宮救駕的年輕士兵。此際湊了上來。竟已是滿臉輕鬆之色。

  男人瞪了他一眼,道:「還在這兒嬉皮笑臉的?咱們主子未來的媳婦兒至今都還兇險未卜,若真在咱們眼皮子底出了差錯。回頭主子回京還不得剝你我的皮?你既熟悉宮中地形,還不趕緊去幫著孔先生找人!」

  那年輕小兵得了訓斥,也不敢還嘴,只有一夾馬腹。向著孔弗一行人追了上去。

  而不過須臾,宮門外又有馬蹄聲響。

  守在宮門前的晉家兵士只當是丁城軍的後援。又因晉擎雲還未及離去,故而並未打算相攔。而待那人馬捲著滾滾黃土來到了面前之時,才驀地發現其裝束渾然不是丁城軍——個個身穿黑色披風,腰間懸著彎月長刀刀鞘。黑色兜帽的遮掩,個個看不清形容。

  待一行人馬毫無顧忌地高揚著馬蹄飛馳進了宮門之內,方有人遲遲地回過神來道:「那不是……西陵軍嗎?」

  人雖不多。馬騎的又飛快,但這副裝扮對於晉家的個別侍衛來說。卻是不陌生的。

  可西陵軍怎麼也來摻和了!

  守在宮門前的一干士兵們只覺得今夜實在太過混亂,他們很茫然。

  若非是方才晉公那番話,他們還不知道今夜慶王叛亂了呢。

  晉擎雲自也認出了這一行人來。

  他前些日子便得到西陵應王子與冬珠公主帶隨從入了大風國國境的消息,只是沒想到竟會來的這樣快,且這樣巧。

  「……西陵軍怎敢如此大膽地插手咱們風國的軍政大事?」一名近身保護晉擎雲的侍衛見晉擎雲沒有任何反應,半是驚愕半是提醒著道。

  晉擎雲只是冷笑一聲,並未言語。

  什麼插手國政大事,還不全是為了那個一半姓孔一半姓江的丫頭過來的。

  可真是熱鬧。

  不知他那兒子是否料到因為漏算了這樣一個看似無足輕重的小姑娘,竟接連惹起了這麼多的麻煩事。

  但裡面的種種後續之事晉餘明最終會如何處理,他已經不願去過多理會了。

  他所能維護的,已經儘力維護了。

  至於其它,不想再多說半個字。

  晉擎雲抬頭望了一眼似被火把映照出了片片紅光的蒼穹,只覺得萬般心緒已無力收拾。

  他咳嗽了一陣之後,順了一陣氣,便道:「回府吧。」

  今日之後他的境地,只怕更不會好過。

  僕人立即攙扶著他向著馬車的方向走去。

  馬車卻陡然一晃。

  「轟!!」

  忽然之間,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陡然響起,震力極強,竟引得天地間一陣劇烈搖晃!

  眾人身形一時都隨之左搖右晃起來,受驚的馬匹也發出嘶鳴來。

  一片紅光同時由正東方陡然攀起!

  「是金鑾殿的方向!」混亂中,有人高呼道。

  「是火藥……」

  空氣中一片火藥味迅速瀰漫,夾雜著一股股騰人的滾熱氣息鋪面而來。

  晉擎雲望著紅光映天的方向,瞳孔一陣陣劇烈的收縮。

  「老爺!」

  「快扶住老爺!」

  ……………………………………

  江櫻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正午。

  窗外一片午後天晴的清爽之氣,陽光正暖。

  江櫻一睜開眼睛,便瞧見了滿屋子的人守在她的身邊。

  見她醒來,大家餘驚未了的臉上,頓時寫滿了興師問罪的神色。

  興師問罪?

  呃,什麼情況?

  「我們都聽雲璃說了,當時在密道之中情況危急,你們前後受敵之際,你竟將唯一活命的機會讓給了小太子……你這孩子心腸這樣軟善,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你讓奶娘怎麼說你好?」莊氏一改前些時日的哭啼,滿面譴責。

  梁平也在一側委婉地說道:「善心雖是為人之本……但這回我也是不贊成你這種冒險的做法。」

  「這哪兒是善良啊,這分明是蠢!」梁文青則直截了當地指責道:「你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當時那是什麼情形我雖然沒有親眼瞧見,但想也能想得到該有多麼兇險!你不過是個尋常的普通女子,還真將自己當做救世主了不成?」

  好些時日不曾見到的冬珠,倒是沒有板著一張臉,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剛醒過來的江櫻看著眾人一張張不贊同的面孔,不免有些發懵。

  她這才醒過來,為什麼就要面對這樣的局面?

  這個時候,不是該好好地關心關心她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才對嗎?

  「你這孩子,成日就只會讓我擔心!」莊氏見她不說話,一副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這麼蠢的事情的模樣,一時更生氣了。

  偏偏江櫻見狀還『不知死活』地笑了兩聲。

  按理來說,她做了這麼『聖母』的事情,該是得到大家一致的稱讚和頌揚才對,但在真正在乎自己的人面前,他們永遠不會希望自己會在帶給自己的危險的前提,而去冒險幫助別人,哪怕這樣的出發點會讓他們此刻顯得格外自私狹隘和不顧大義。

  可這才是家人啊。

  但當時的情形究竟如何,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她並非是眾人眼中真談得上正捨己為人的傻姑娘。

  當時她之所以選擇將殷稚潼藏起來,是因為她無法去為別人的生死做決定。

  況且,那情形對她而言,也不能算是絕境。

  她當時想著,先拖延著時間,存些氣力,確定能有足夠強烈的意念打開空間之後,帶著雲璃逃走,然後趁他們追趕之際便尋機會一起躲進空間里保命來著——雖然會暴露自己這個人不人妖不妖的事實,但也總比死了強。

  畢竟她和雲璃也算是經歷過生死患難的人了,事實告訴她,雲璃是個值得相信的人。

  可誰能想到她剛跟那些人出了密道,回到未央宮內,還不及與他們出言周旋,迎面就見她家老哥帶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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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
發表於 2016-5-12 16:39:29 |只看該作者
454:同歸於盡

  當時她那個意外啊。

  再然後,就忽然聽到一陣震天的轟響。

  而她也因過於脫力,再加之覺得自己脫離了危險,意念一放鬆,便昏迷了過去。

  「等你身子好全了,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若不然你怕是長不了記性!」莊氏『咬牙切齒』地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江櫻的腦門兒。

  江櫻佯裝被她戳痛,捂著額頭哎呦了一聲,口中卻仍是應道:「我知道錯了,斷沒有下回了。」

  眾人望著她這副賣乖的模樣,或笑或氣,氣氛卻總算緩和了下來。

  昏迷了這麼一場,再回想起昨夜的幾番兇險,江櫻仍是十分後怕,正打算問一問昨夜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忽地發現,屋子裡並沒有江浪的影子。

  她說方才怎麼隱隱覺得少了一個責罵她的人呢……

  「我哥呢?」

  「大郎正在廚房給你看火熬藥呢。」莊氏道。

  「我說怎麼沒瞧見他……怎麼讓他熬起藥來了?」江櫻忍不住笑了。

  莊氏便解釋道:「之前請的那個叫小蘭的丫頭,做事越發不上心,便被我給解僱了,新的丫頭要今個兒下午才能過來。雲璃昨夜又是受驚又是受傷的,我便叫她在房中歇著沒讓出來——大郎見我方才忙前忙後的,這才攬了熬藥的活計。」

  在外雖是讓人不敢接近的西陵國儲君,但在自家裡,卻也只是一個隨時能挽起袖子來親自給妹妹看火熬藥的兄長。

  江櫻聽罷瞭然,又問雲璃傷的重不重。

  「傷的倒不算重,同你差不多。都是些磕磕碰碰的皮肉傷,上完了藥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受了驚嚇,怕是得幾日才能緩過神來。」

  江櫻這才放心,想到昨夜在生死存亡之際,這丫頭仍想著要將唯一活命的機會讓給她的情形,經此一事,內心不由又是將雲璃更加看重了幾分。

  這麼想著。便跟莊氏她們說了當時的情形。

  莊氏頗為感慨。點著頭道:「雲璃確實是個好丫頭,日後咱們家也必然不會虧待與她。」

  說完了雲璃的事情,江櫻這才顧得上開口去問昨晚之事。
 
  「昨晚宮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後來的爆炸聲。又是怎麼一回事?」

  幾人互看了一眼,梁平方才有些奇怪地問道:「昨晚你一直在宮裡,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梁文青:「就是,昏迷後的事情你不知道。難不成昏迷前發生的也忘了?」

  江櫻搖了搖頭,道:「昨晚我在皇后宮中用宴到一半。只見皇上匆匆忙趕了過來,也未說原因,便讓宸妃打開了密道,讓我們躲了進去。後來密道被發現。便有人前後進來搜找,當時情況危急,皇后娘娘為了不拖累我們。便獨身赴險,想藉此引開對方的注意。以保全我們……」

  說到此處,江櫻頓了一頓,才又繼續說道:「那些人不知究竟是什麼人派來的,但目標似乎是皇后娘娘。」

  「看來你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梁平聽罷她的話,方道:「昨夜宮變,乃是由慶王挑起,後晉國公世子察覺到異動,帶兵趕來圍剿救駕。慶王最後被困於金鑾殿中,眼見沒了退路,便點了火藥與晉國公世子同歸於盡。火藥是事先埋好的,誰也沒有防備,我與孔先生等人趕到之時,金鑾殿中已被炸毀不成樣子。」

  說到最後一句,梁平的目光有些複雜。

  江櫻卻赫然瞪大了眼睛。

  「慶王與晉國公世子同歸於盡了?!」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個消息未免太過突然了!

  「可不是……不光是晉國公世子,就連那嫡長公子也在宮亂中不幸身受重傷,救治無果後,丟了性命。」莊氏說到這裡,口氣還頗有些同情。

  雖然她對晉覓的印象十分不好,但她知道的卻也只限於最淺顯的表面,而如今這對士族父子因清除叛亂而送命,是謂成就了一番大義,落在不知真相的眾人眼中,難免惹人唏噓同情。

  江櫻一時更為震驚。

  晉餘明死了!

  晉覓竟然也死了!

  就這麼死了?

  她覺得自己似在夢中一般。

  「……這怎麼可能?縱是救駕,也輪不到晉家的繼承人親自以身涉險啊。」她喃喃著道,眼中神色不停地變幻著。

  總覺得很不對勁,也太過突然了。

  這對前世親手害死了晉大哥的父子,竟然就這樣死了?

  而且還是為了清除叛亂?

  皇家雖說貴為天家,但對晉家而言,又能算得上什麼?

  「那便不得而知了,但昨夜晉餘明確實是帶兵趕去了宮中,且身殞於了金鑾殿中。」梁平意味深長地說道:「但究竟是不是真的為清除叛亂而身亡,晉家也只能給出這樣的『真相』了。」

  昨夜他親眼目睹了宮中的情形,依他之見,晉家帶去的親兵,卻是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前來清除叛軍的。
  
  可真正的真相,註定是沒有辦法為人所知的。

  江櫻聽罷一陣默然。

  這倒是真的。

  士族子弟,縱然是死,也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死。

  死也要死的有價值,留下令天下百姓感慨惋惜的美名。

  「他們當真死了嗎?」她不確定地問道。

  「晉家門前都掛了白了……那還有假嗎?」冬珠說到這裡,忽地嗤笑了一聲,道:「晉家世子我見過幾回,怎麼看怎麼膽小的,昨夜竟敢親自入宮平叛,倒是讓人吃驚。可晉覓那人渣,要說他也因此喪命的話,我卻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別人不知,她與江櫻難道還不知嗎,那廝在西北之時雙腿都被生生打斷了。晉家會讓一個瘸子深夜進宮護駕?這也太它娘的說不通了吧?

  也只能糊弄不明真相的百姓了。

  「指不定是怎麼死了呢。晉家為了給他留下個好名聲,也真是夠不遺餘力的。」冬珠撇撇嘴,道:「這種人,就該讓他遺臭萬年才對。」

  只能嘆他一聲好運氣,是生在了晉家。

  聽她言語諷刺甚至難聽,莊氏皺了皺眉,心想勸一句『死者為大』。但見梁平神色平淡。似是絲毫不覺得冬珠所言有什麼不妥之處一般,自己便也沒有再開口。

  反正也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甭管怎麼死的。死便死了吧,與她家也沒什麼干連。

  她剛要打住這個話題,然卻聽江櫻忽然鬆了一口氣似得,道:「名聲對活人而言故是要緊。但對死的人來說,卻是最為虛無縹緲的。人在做天在看。他父子二人是善是惡,閻王爺那兒自有評斷,待來世是讓他們投生做豬還是做狗,便要應各自的輪迴報應了。」

  莊氏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詛咒。

  自家這姑娘。何曾這樣說過誰?

  梁平與梁文青也俱是一怔,梁文青道:「你這是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外頭的人都在頌揚他們晉家一門的忠烈,為了天下大計送了性命。你倒好,在這兒詛咒人家來世做畜生——」

  「做個能喘氣兒的畜生都算便宜他們了。」江櫻輕飄飄地一句。口氣一丁點兒起伏也聽不出來,聲音是小姑娘獨有的清脆,怎麼聽也不像是能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的。

  像晉餘明這種雙手沾滿了無數無辜之人鮮血的人合該下十八層地獄,時刻遭受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吧?

  她又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梁文青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笑了。

  「這又說的什麼話啊?」莊氏滿臉的哭笑不得,忙地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若他們當真是惡人,這般短命或也是老天爺給的報應了。可這些自有天定,你如今還病著,哪兒能說這些有損陰德的話?」

  江櫻也不再多言,卻是想起了晉起來。

  不知道晉大哥有沒有聽到這些消息?

  前世今生的仇人忽然就這麼出乎意料的死了,他聽了之後不知是會鬆一口氣,還是會有些遺憾沒能親眼瞧見這大快人心的一幕。

  梁平又斷斷續續地跟她說了一些昨晚的事情。

  還沒能從晉家父子的死訊中完全抽出神來的江櫻,越聽越意外——

  「昨晚祖父也進宮了?」

  昨晚的情況那樣兇險,他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能去冒那個險?

  「若不是孔先生和丁城軍在前開了路,只怕我同阿烈也不能在那幫人對你下手之前便趕到未央宮,救下了你這一條小命兒。」冬珠半開著玩笑道。

  「先生昨夜是隨我們一同親自將你送了回來,又聽大夫確診你沒有大礙之後,才放了心回了清波館去的。待會兒怕是還得過來的——」梁平又將昨夜宮門前的種種,說給了江櫻聽。

  江櫻聽著孔弗因急於入宮救她,甚至不惜跟晉擎雲當眾對峙,還險些到了要鬧翻臉的地步,一時既是愧疚又是感動。

  「真說到這兒的話,我確也弄不明白晉家昨夜入宮到底是幹什麼去了,帶了那麼些兵,沒能救下皇帝便不說了,竟也不派一兵一卒去皇后宮中保護嗎?」莊氏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聽你梁叔說,那皇后娘娘,最後還是被後宮之中的一名嬪妃給拚死護出了金鑾殿的。」

  江櫻聞言更是意外!

  「皇后娘娘還活著!」她忙地看向梁平。

  她醒來後一直不敢問及,便是肯定了昨夜皇后娘娘只怕早已在密道之中送掉了性命。

  梁平點頭道:「僥倖保住了一命,只是也受了極重的傷。」

  江櫻聽罷心中稍有安慰,暗暗想著等過了這段風波,宮中形勢穩定下來之後,便去看望她。

  「好了,別凈說這些了。你才剛醒,還得好好歇著,等待會兒大郎將藥送來,你快給喝了。再躺一會兒,便能用午飯了。」莊氏掐住了話題,梁平也當即未再多言,只說廚房裡還煲著湯,他怕江浪一個人忙活不過來,便請纓前去幫忙了。

  莊氏替江櫻掩好被角,也帶著梁文青去了廚房準備午飯。

  冬珠有意跟莊氏處好關係,好打消她到時不肯讓江浪『入贅』西陵的做法,便也拋下了江櫻,跟著去了廚房。

  房中這才完全安靜了下來。

  江櫻卻無心再躺,而是坐起了身來。

  望著支起的窗欞外一片日光明媚,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

  她有些惡毒地想,昨夜雖然兇險,但好歹也要了晉家那對父子的性命,真是怎麼想怎麼大快人心。

  如此一來,晉大哥該是省去了許多麻煩吧?

  她忽覺往後的路,頓時更為開闊明了了起來。

  「還傻笑呢?昨夜險些性命不保你知不知道?」

  江浪一走進來便瞧見了她靠坐在床頭,望著窗外微笑的模樣,走近了來,一手端著藥碗,一手在她頭頂敲了一記。

  江櫻抬起頭來看他,笑著喚了句哥哥。

  「可真是個傻大膽兒——」江浪見她一點受驚的樣子也沒有,反倒還樂呵呵的模樣,無奈笑道,口氣中卻滿是寵溺和慶幸。

  慶幸他昨夜及時趕到。

  「快把藥給喝了。」他單手提了張椅子過來,動作說不出的輕鬆利落,坐在床邊,拿勺子輕輕攪了攪藥汁,便舀了一勺送到了江櫻面前。

  江櫻一口吞下去,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倒真是長大了,小時候餵你吃藥,那可得捏著鼻子往嘴裡灌才成。」江浪笑著說道。

  江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由著他餵了幾勺之後,乾脆直接從他手中將藥碗奪過來,也不用勺子,就著碗沿兒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些日子來她日日喝藥,倒是練就了一番不怕苦的真功夫。

  江浪一陣失笑,一邊遞去帕子讓她擦嘴,一邊才說起昨停想到當時的情形,他至今尚且心有餘悸。

  江櫻怕他也要跟奶娘一眾人一樣,要指責她只顧他人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便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機智地扯開了話題,問道:「之前來信不是說最快也要入冬後才能趕來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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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發表於 2016-5-12 16:39:42 |只看該作者
455:因果報應

  「這回沒走官道,專撿的捷徑小道兒走,帶的人也不多,便省了一半的時間。」

  「那多危險啊。」江櫻皺著眉說道。

  這天下大亂之勢,造就了太多不怕死的流民匪患,縱是官道都不是絕對安全的,商隊都敢截,更遑論是最適合他們下手的山林捷徑了。

  「我雖帶的人少,但你當他們是吃素的不成?那些匪盜之輩貫是恃強凌弱的,我不找他們的麻煩便好了,他們還敢來我跟前晃悠嗎?」江浪道。

  這自然是說給江櫻聽的好話。

  實際上他們這一路並算不得太平,但好在也都有驚無險,便也沒什麼必要特意說出來害妹妹擔心。

  「說到這裡,我倒還沒來得及跟你算賬呢。」江浪戳了戳她光潔白皙的額頭,斂起了面上的笑意,佯怒道:「定親這麼大的事情,竟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合著我這個做兄長的,連在這上頭說句話的資格也沒有?若不是我這回趕得快,真怕等我入了京,你已經進了晉家的門兒了!凡事都聽他的,你還有沒有一丁點兒自己的想法了?」

  「哪兒是啊…」江櫻摸了摸額頭,解釋道:「當時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傳信,若只是尋常商量的話,必是要提前過問你的——」

  咳,她倒真像是凡事都聽晉大哥的?

  可她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啊。

  能全心去信任依賴一個人,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呢。

  當然,這樣的話,她是不敢對江浪說的,怕會挨揍。

  江浪一挑眉頭。問道:「照你這麼說的話,倒是怪我太過不通情理了?」

  江櫻聞言只是笑,又將當時那番『釜底抽薪』的情形完整地說了一遍給他聽。

  其實這些當初晉起都已在信中言明,江浪之所以氣不過,只不過是心中憋了一口悶氣在,若說真的生氣,那生的也是晉起的氣。而非是自家妹子。

  眼下又見她一臉認真地解釋給自己聽。那種作為兄長所應當受到的重視感立即又重新回到了身上,自然而然的,態度便也就鬆緩了下來。

  只末了又鄭重地要求道:「成親的日子。必須與我商定,縱是再有天大的原因也不好使——你可得給我記住了。」

  江櫻咳了一聲,道:「那是自然……只是眼下諸事未平,談這個還早了一些。」

  「不管早晚。都必須得跟我商議。」江浪再三重申,力要將屬於兄長的權力牢牢地握在手中。

  江櫻笑著。滿口答應下來。

  終於滿意的江浪,這才問起晉起來。

  「阮平那邊他不是沒去嗎?還有什麼其它的事情須得他去親自處理,這才剛定親,就不見了人影。」

  昨夜宮變。若非他及時趕到,後果當真無法設想。

  這種時候,他這個未婚夫倒是不知跑去了哪裡。

  江浪不知晉起外出是為江櫻尋藥。更不知他走前便交待了傅平要仔細留意江櫻的情況,自然也是不知昨夜所謂進宮救駕的丁城軍。也是他的手筆了。

  江櫻默默為晉大哥喊了句冤,因怕江浪過於誤解他,要將那好不容易得來的認可就此推翻,於是半真半假地解釋道:「我身體有些虧空,前不久一位名醫說須得配合一味罕見的奇藥,方能藥到病除。晉大哥之所以離京,便是帶人為我尋藥去了。」

  「當真?」

  「當然了……」

  江浪不懂分毫醫理,也不知身體虧空只能靠長久的調養來慢慢恢復,但見江櫻確實又較在西北之時消瘦了許多,一時只顧得心疼,又有些愧疚自己上來只知道跟她『問罪』,竟連兩句關心的話都沒顧得上說,一時便也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晉起的身上了。

  而是詢問起了他回西陵之後,江櫻的種種狀況來。

  江櫻一一回答了,只是隱藏了有關自己真實的身體情況的那一部分。

  實在沒必要讓更多的人跟著擔驚受怕了。

  江櫻也問了他的近況。

  「我在西陵一切皆好,義父義母視我如己出,朝局也頗為穩定。對了,這次回來,義父義母還特意備了禮,讓我帶來一併給你——待會兒吃完午飯,我便讓人給你取過來。」江浪避重就輕地答道。

  江櫻難得清醒,沒被他給繞過去,眨了眨眼睛問道:「我是問你同冬珠的事情。」

  「……」江浪笑了笑,似有些不大自在,卻也答道:「也很好。」

  「可有打算何時成親嗎?」江櫻又進一步問道。

  自從生病以來,她覺得自己開始變得愛操心了。

  「這個暫時還沒打算……」被她這麼一問,江浪反倒也沒了方才那點兒不自在,只如實了答道:「義父正是鼎盛之期。此時我便與冬珠談婚論嫁,未免有些早了。在西陵國那邊,女子一般要年滿二十方能出嫁,冬珠又是公主,更沒必要著急。」

  江櫻聽罷瞭然點頭。

  那便盼著她還能有機會親眼瞧見那一天吧。

  江浪不知她心中所想,便笑著道:「我的事情你便不必操心了,你只管養好身子。」

  江櫻便收起了心中那點小小的沉重,笑著點頭,又與他說起了其它的事情來。

  兄妹二人雜七雜八地說了些家常話,最後江浪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忽地問道:「對了,我聽說你昨晚入宮是去參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江櫻點頭,見他表情有些迷惘,便問他怎麼了。

  「你同這位皇后娘娘十分相熟嗎?」他又問道。

  「她宣我進了幾次宮作陪,待我也極好,故也還算是相熟的。」

  江浪頓了頓,又接著問道:「……那她進宮之前是什麼身份?可與咱們家中有過來往嗎?」

  江櫻搖搖頭,道:「進宮之前的身份我倒是不清楚。但也必定不會出身於尋常人家。想來咱們家此前世代經商,應不會跟這些官宦人家有過什麼交集吧?」說到這裡,又滿臉奇怪地問道:「哥哥怎麼突然問起皇后娘娘的事情來了?」

  「昨晚你昏迷之後,我帶你出未央宮之時,恰遇了在金鑾殿被炸藥所傷被宮人扶回未央宮診治的皇后娘娘。當時她傷的很重,見你昏迷著,卻不忘仔細關心了一番。確定你沒有大礙之後。才由宮女扶著回了未央宮內。」

  江浪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才又接著道:「我見她對你關心異常,又覺得與她似曾相似,所以才問一問你。是否是之前便相識的故人。」

  江櫻訝然地看著他,道:「這不應當啊…我倒不曾聽皇后娘娘提起過與咱們江家有過什麼來往。」

  江浪見她表情,忍不住一笑,適才不以為意地道:「那興許是我看花眼了吧。」

  可奇怪的是。他當真覺得似曾相似。

  若說見過,似乎還不止一兩回。

  但再細想。卻是如何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何處見過。

  真是奇怪……

  ……

  晉國公府中,處處掛滿了白綢,一派慘白肅穆之色。

  檐角廊下懸著的各色燈籠,也被換成了白紙糊成的竹骨長筒燈。

  就連丫鬟們的衣裳。也是清一色的灰白,通府上下,素凈又寂靜。

  晉擎雲和往常一樣坐在書房中的羅漢床上。只是再沒了往日的精神氣兒頭。

  近日來一系列巨大的打擊,讓他原本花白的髮絲一夜之間全白。整個人忽然之間都衰老的不成樣子。

  謝氏站在一側,垂首沉默不語。

  「你一早便察覺了。」晉擎雲開口,聲音不復平日的鏗鏘有力或是冷意凜然,而是一種近乎無力的平淡。

  謝氏未語,他又道:「你倒是聰明。」

  片刻後,又自嘲地道:「比我清醒。」

  謝氏仍然不敢接話。

  「這般懂得審時度勢,權衡利弊……連自己的夫君是個怪物,都還如此冷靜地左右周旋,為自己謀劃。」晉擎雲目色空洞地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真是了不得,隨便哪一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謝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父親。」她垂首哽咽道:「您一生睿智,兒媳自知那些心思終究瞞不過您,但兒媳從未有過要背離或是損害晉家的想法……兒媳所做的樁樁件件,雖有私心,但到底也只是為了謀求一線生機,讓兩個姑娘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夫君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所以她不得不為兩個孩子考慮。

  「你沒有錯。」晉擎雲的口氣仍然寡淡,「若非是你警覺,我如今只怕也沒命跟你說這些了。」

  原來自他起了疑心那日開始,他的好兒子便讓人在他的飲食中投了毒,每日投放極少的劑量,縱是他自己,也只將自己的身體變差當做了心結所致。

  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一手養大的兒子,竟然會想要他的命。

  世上大抵是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寒心的了。

  可他如今說起來,卻連寒心的滋味都已經體察不到了。

  由內至外,除了麻木什麼也不剩。

  「晉公要如何處置兒媳,兒媳絕無怨言,只願晉公看在血脈相承的份上,不要牽連了蓮姐兒和蔚姐兒……」謝氏跪在那裡,將頭埋的越低。

  她知道這位老人是最忌諱欺瞞二字的。

  她一早便觸碰到了真相,但因私心,不得不瞞住。

  多番權衡之後,抱著放手一搏的決心,才做出了決定來。

  若最終還是晉餘明得逞,她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可若能阻止他,或還有一線生機。

  晉家的人,沒有一個簡但她卻只是在夾縫之中艱難存活,左右觀望,以求一個自保罷了。

  「我方才說了,你沒有什麼錯處。」晉擎雲的目光沒個著落,口氣越來越淡,如同在夢中一般恍惚:「……為人父母,我遠不及你。」

  謝氏身形微微一僵。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這府裡缺不得你。你且下去吧。」

  良久之後,謝氏方應了聲:「是。」

  起身之後,又向晉擎雲深深行了一禮。

  轉身欲走之際,卻聽晉擎雲忽然問道:「你從具氏哪裡都聽到了什麼……」

  什麼?

  謝氏一愣。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是在問她當初從已經痴呆糊塗的婆婆那裡得知了怎樣的真相嗎?

  「阿儲他到底是怎麼去的……」他又問。

  謝氏面容複雜。

  張口欲言之際,卻又聽得晉擎雲道:「不必說了……你去吧。」

  他不敢聽了。

  沒想到他一輩子無所畏懼,臨近終老之際卻忽然變得這樣膽小了。

  謝氏沉默了片刻之後,與晉擎雲面容俱誠地道了句「還望晉公以保重身體為先」,方才無聲退了出去。

  房外金色的陽光正暖,謝氏行至院中,仰面閉目感受著這久違的真實感。

  她有太久沒有這樣站在陽光下了。

  晉餘明已死,經此一事心境大變的晉擎雲也無意追究她的過錯與隱瞞,這一切結束的讓她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太快了,也太如人意了。

  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分外不安。

  「夫人,您怎麼了?」貼身丫鬟見她忽然蹙起了眉,輕聲問道。

  「沒什麼,回去吧。」

  或是因為近來的變故來的太多太快,她才會一時間錯把不適應當做了不安。

  「老爺,您都坐了大半天了,外頭的太陽正好,老奴扶你出去走一走吧。」書房中,年邁的僕人沙啞著聲音說道。

  晉擎雲沒有回應,他靠在那裡,像是失了神一樣。

  老僕也不敢再多言,直到晉擎雲開口問:「可有給二公子傳信嗎。」

  「回老爺,今日一早,已經讓人將信給傳出去了。」

  「他會回來嗎。」

  「老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二公子必定會趕回來的。」

  「他一定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所以才會那樣,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晉擎雲猶在自語,「都比我知道的早。這麼久以來,我將他視作棋子,卻不知他是如何看我的……」

  大概也是一頭怪物吧。

  僕人無聲嘆氣。

  「往前我從來不信,這世上真的是有報應。」晉擎雲的聲音更低了。

  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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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
發表於 2016-5-12 16:49:24 |只看該作者
456:入宮探望

  接下來的日子,江櫻很少出門,卻還是聽到了不少外面傳來的消息。

  現如今世人皆知慶王叛變,因事發突然,晉家趕到之時皇帝殷子羽已遭毒手,而趕入宮中救駕的晉家世子與嫡長公子父子二人,也因此喪命,雖為士族子弟,但一番忠肝烈膽,實在令人動容。

  而時隔兩日,又傳出了晉家老夫人因承受不住兒孫齊齊喪命的打擊,積鬱成疾,也很快撒手人寰的喪訊。

  寄居在晉國公府,美名遠揚的表姑娘謝佳柔,也自縊離世,只是晉家未給出確切的說法來。

  眾人猜測紛紜,有說她與老夫人祖孫情深,情願追隨,也有人隱晦地揣測,是因心繫晉家長公子晉覓,是謂殉情而亡。

  然不管如何,這擱在往日能在京中激起千層浪的消息,在如此關頭傳出,唏噓歸唏噓,卻並未引得太多人關注。

  光是一場宮變,國君駕崩,晉氏兩位繼承人離世的諸多變故,已經讓百姓們反應不及了。

  而此番晉家雖傷亡慘重,惹人同情,但好在慶王一黨被滅,殷家也僥倖留下了一支血脈。

  國不可一日無君,小太子殷稚潼,於先皇殷子羽下葬後第三日,已被晉家扶持登基為帝,改天下年號為安順,寓意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大風國運昌順。

  百姓們因這一番變故而感到心驚之餘,也都紛紛寄望這天下能早日平定下來,能有一個嶄新的局勢出現。

  這一日,宋春月抱著女兒來了梁家找江櫻說話。

  「怎麼近日也不出門兒了?可是擔心外頭對你的讚揚太多,要將你壓得喘不過氣來?」一見著江櫻,宋春月便笑著調侃道。

  她指的是江櫻冒險救下小皇帝殷稚潼的事情。

  此事也不知是從哪裡傳出去的。一時之間,被傳成了各種版本,甚至已有了神乎其神的意味,就差沒有編成話本子拿到茶樓裡當書說了。

  江櫻雖藉此在京中被百姓們大為關注讚揚了一把,但同謝佳柔離世的消息一樣,在這等前所未有的大變故的背景之下,所引起的效果被縮小了太多。並不是太值一提。

  「你近來倒是清閒了。可是程家回肅州了?」江櫻見她坐下,便將圓木茶几上的杯盞往她面前推得近了一些。

  「回什麼呀。」說到這裡,宋春月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樣。道:「本來說好是這兩天回去的,可因為城中在搜捕慶王餘黨,出城進城都查的很嚴……敬平怕引起沒必要的麻煩,便勸他們避過這段風頭再走也不遲——」

  衙門頂著壓力。本著寧可錯抓也不能放過的規矩,誤抓了不少可疑的百姓。

  雖說查明後也會被開釋。真正冤枉無辜百姓的現象甚少,但一場能避免的牢獄之災自然還是盡量避免來的好。

  這個江櫻倒是也聽說了一些,便點了點頭,笑著道:「避一避也好。反正他們如今也沒了要在京中結親的想法,你同周大哥也不必為此煩心了。」

  宋春月卻是道:「鬧騰倒是不再鬧騰了,自你們這兒回去之後。想是被梁叔敲打了一番,可老實著呢……可壞在那表姑父昨日出門的時候。也不知怎麼一回事,不慎將腿給摔斷了,這下倒好,縱然不為了避風頭,也少不得要耽擱個把月的時間了。」

  江櫻愕然了片刻,笑著嘆了一口氣。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眼見時辰不早,宋春月須得回家做午飯,便也沒有多留。

  江櫻送著她出去,卻在大門口兒遇著了宋春風和梁文青夫妻倆。

  成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沒什麼好新奇的,宋春月只同兄嫂二人打了句招呼,便抱著女兒回家去了。

  「你們怎麼來了?」一面往院子裡走,江櫻一面問道。

  梁文青:「這個時辰過來,你說能有什麼事兒啊。」

  她這麼一句反問,江櫻心下已經瞭然。

  得,這又是蹭飯來了。

  宋春風撓了撓後腦勺,無奈地道:「家裡也有燒飯的丫鬟,可她非要跑過來吃,攔都攔不住,也不嫌麻煩……」

  梁文青難得地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懂什麼呀……家裡做的飯,能有我娘親手做的好吃嗎?」

  宋春風一皺眉,頓時悶悶不樂起來。

  他覺得他這媳婦變了。

  人都道,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這句話果然不假。

  成親前和成親後,完全就是兩個樣子啊。

  往前哪敢這麼跟他說話?

  梁文青卻不理會他哀怨的情緒,快走了兩步跟上了江櫻,挽起她一隻胳膊,笑著道:「中午吃什麼啊?」

  江櫻轉過頭來笑著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你們來巧了,今天包餃子吃。一半兒用來蒸,一半兒用來炸,上回做的辣子醬恰好可以拿出來蘸著吃了。另外再熬一鍋清淡些的冬瓜香菇丸子湯——對了,不知道你們晌午要過來,奶娘怕是已經開始剁餃子餡兒了,咱們去廚房瞧瞧,讓她多準備些。」

  梁文青聽她口氣帶笑說著這些話,不知覺間,已是紅了眼眶。

  嗯也不敢嗯上一聲,唯恐洩露了聲音裡的哽咽,只有挽著江櫻的胳膊,跟著她往廚房去。

  近來她總是很害怕,害怕下次回來的時候,再也見不著江櫻。

  往前怎麼沒發現這個一貫只會折騰吃食的小姑娘,有這麼的讓人捨不得?

  捨不得到甚至想一想,她就能立即哭出來。

  江櫻聽到身側隱隱傳來的壓抑著的抽泣聲,並不敢出言詢問,更不敢轉頭去看,只裝作毫無所查的模樣看向前方,想要彎起嘴角,卻也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睛。

  人與人之間。可真是奇妙。

  原本一些極尋常的事情,若在前頭加了個期限,再做起來,心中的體會便會全然不同了。

  談兩句吃的會難過,吃一口餃子也會難過,喝兩口茶還是要難過。

  飯後,梁文青去了莊氏房裡。母女倆不知說了些什麼。出來的時候,雖是拚命掩飾,但還是不難發現應是哭了一場。

  「今日不是要進宮看望皇后娘娘嗎?現在午時都過了。再不去的話,天黑前怕是回不來了。」莊氏張口便是一句催促。

  江櫻笑了笑,又糾正道:「現如今是太后娘娘了。」

  「這不是一時記不得改口嗎。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待會兒問一問冬珠有沒有事情要做。若是得空,便讓她陪著你一道兒去吧。」莊氏對那日的宮變還有些餘驚未了。

  「她本就是要隨我一同去的。昨日便說好了的。」

  「那就好,別再耽誤了,早去早回,路上一定小心著些。」莊氏囑咐道。

  江櫻都應下來。

  ……

  新皇登基。宮中卻並無太多新的氣象。

  至少未央宮,還是往前那副模樣。

  那晚受到殃及的,都已得到修繕。

  完整的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最大的不同便是在被傳召進了內殿之時。皇后,也是如今的太后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殿中一片靜謐,再沒了往昔常常伴於左右的宸妃。

  據說那晚宸妃是捨了自己的性命,才救下了她。

  太后身上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長褙子,一道花紋也不見,一頭烏髮高高挽起,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原本美到無可挑剔的面龐上,左臉頰處此刻卻多了一塊面積遍布了半張臉的燒傷,傷口雖已結痂,卻仍十分猙獰可怖。

  乍然一看,江櫻不禁心驚。

  這樣的燒傷,只怕等同是毀容了。

  而太后卻不遮不擋,就連一縷頭髮也不曾垂下,就這樣完完整整地露出一整張臉來,平靜的面容上,聽到她們過來,甚至還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江櫻卻忽然有些難過,走上了前去行禮。

  就連向來粗枝大葉的冬珠,今日也格外安靜老實,輕聲細語地同江櫻一起上前行禮。

  「都不必多禮。」

  太后伸出一隻手來,似在空氣中摸索著什麼,江櫻見狀疑惑,下意識地看向守在屏風旁的莘兒,卻見莘兒只是對她笑著一點頭,江櫻一愣之後瞭然,忙地將手遞了過去。

  太后握住她的手,面上便帶了笑容,輕輕扯著她在自己身側坐了下來。

  而後又對冬珠說道:「冬珠公主能特意過來看我,我很高興。公主也不必拘禮,過來坐著吧。」

  她的嗓音又輕又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安寧氣息,冬珠卻盯著她的面龐看了片刻,隨後才在她身側緩緩落座下來,眼神中夾帶了一絲疑惑。

  「那晚是我連累你了,後來的事情我都聽稚潼說了,當時他追上去,是你將他拉了回去——若不然的話,他暴露於對方面前,定是性命難保。」太后輕輕拍了拍江櫻的手,又口氣愧疚地道了句:「那晚真不該讓你進宮來的。」

  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她這輩子只怕都無顏再去面對他了。

  「娘娘又豈會提前知曉那晚會發生如此兇險之事。」江櫻微微皺了皺眉,看著她問道:「娘娘的傷口還疼嗎?」

  太后面容微動,笑著搖了搖頭,「已經結了痂,早已不會疼了。」

  江櫻卻不信。

  她也曾被燒傷過,很明白那種感覺有多難忍,尤其是夜間睡覺之時,稍微動上一下,都要疼的齜牙咧嘴。

  當晚的爆炸聲那麼大,能僥倖保住一命,只怕身上也有不少傷吧?

  聽二人說著話,冬珠百無聊賴地掩嘴打了個哈欠,眼睛在四周瞄了一圈兒,也沒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

  「冬珠公主可是坐不住了?」太后似有所查,笑著問道。

  冬珠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道:「我確是個坐不住的,讓皇、讓太后娘娘見笑了。」

  「我這未央宮裡也確實無聊,沒有什麼能夠消遣時間的樂子,你若當真嫌悶得慌,便讓莘兒帶你出去轉一轉?」太后輕聲詢問道。

  這話正中了冬珠的下懷,她當即便道:「現如今眼見便要入冬,外頭已經沒有什麼景色可賞,但御花園裡想必還有不少花草正盛吧?我可以去看一看嗎?」

  平素直來直去的一個姑娘,如今倒也學會如此禮貌地詢問她人的意見了。

  江櫻只能再次感慨,顏控無處不在。

  太后自是點頭依她,又道外頭風大,讓莘兒取了披風過來給她。

  冬珠接過來披上,笑著道了謝,便隨莘兒出去了。

  「這孩子的性子,倒是像極了她父王……」太后輕聲說道。

  「太后娘娘曾經見過西陵王嗎?」江櫻問道。

  太后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道:「是啊,但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江櫻只當是兩國之間的來往,便未再深問,而是道:「娘娘,我去年也曾被燒傷過,但用了一種塗抹的藥,竟是一點兒疤也沒留,只是要待痂徹底脫落後才能用——到時我拿些來給娘娘吧?」

  經歷了那晚宮變之後,江櫻心中便不自覺同她親近了許多。

  太后也似有察覺她待自己不似往前那般僅限於表面的應對,心下不禁湧現了一股暖意,卻婉拒了道:「不必麻煩了。你是小姑娘,理當漂漂亮亮的,可我都這把年紀了,早已不會看重這些虛浮飄渺的東西了。」

  江櫻見她面色從容,確實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便也不再多嘴再提此事。

  而是從貼身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件東西來,交到了太后手中。

  「這是那晚在密道之中,娘娘交給我的東西。」

  太后接過來,在掌心中握了握,解釋道:「這是丁城軍的兵符。」

  她很清楚當晚晉餘明逼宮,想要的不僅僅是她的性命。

  而當時抱了必死之心的她,根本不曾料想的到,她還能活過那晚。

  「那娘娘可要收好了才行。」

  太后聞言不禁一笑,忽而道:「你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起初接觸覺得沒有什麼太出眾的地方,但越是相熟便越能發現她的可貴之處。

  眼前這孩子,有一顆無比純粹而通透的心。

  江櫻聞言笑了笑,卻忽地想起了那晚在密道之中,太后也曾對她說過這一句話,而那時,在隱約間,她彷彿見到了一雙極美的淚眼。

  這些日子在不經意間,她腦海中時常會閃過那副畫面。

  真的是她眼花了嗎?

  她認為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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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
發表於 2016-5-12 16:49:40 |只看該作者
457:我想起來了!

  想到此處,江櫻便道:「娘娘,我有一個朋友醫術十分了得,治得了各種疑難雜症——冒昧地問一句,娘娘的眼疾是天生還是受過傷?若是娘娘不介意的話,待他回京,可以請他入宮幫娘娘看一看。」

  末了又補充道:「我也曾有過失明的經歷,那段時日,十分不習慣。」

  太后聞罷,面上笑意越深。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這些年來我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看不見那些紛紛擾擾的東西,對我而言,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清淨。」她微微笑著說道。

  這僅僅只是不打算醫治了的意思嗎?

  江櫻望著她平靜的面容,猶豫了一番過後,到底也沒有問出內心真正的疑惑。

  她似乎沒有理由莽莽撞撞地去打破別人的平靜。

  ……

  江櫻和冬珠從未央宮出來的時候,迎面卻遇見了前來未央宮看望太后的殷稚潼。

  他乘著龍輦,小小的人兒穿著龍袍,頭戴珠冠,被一群太監宮娥前後擁簇而來。

  江櫻在他那張緊緊繃起的小臉上,似乎看到了無法適從的緊張。

  見到江櫻,他忽地露出了驚喜的笑,讓駕前的太監停下,下了龍輦,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孔姐姐,你也來看母后?」他來到江櫻和冬珠面前,制止了江櫻要行禮的動作。

  而根本沒有打算要行禮的冬珠,只是低頭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這個小男孩。

  在他們西陵,這麼小的孩子連被立為王儲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是登基做皇帝了。

  「是。」江櫻笑著向他點點頭。

  「孔姐姐,那天晚上謝謝你救了我……我都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殷稚潼仰著腦袋看著她。原本特屬於孩童的天真眼神裡,此刻卻溢滿了沉重,他話罷微微低下了頭,又道:「可父皇再也回不來了。」

  這些天來,他很想哭,但身邊的人都不許他哭。

  他聽他們的話,做著許許多多還不能理解的事情和規矩。

  江櫻忍不住拿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腦勺。輕聲說道:「先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全陛下和太后娘娘……所以陛下更要堅強起來。不能辜負了他的寄望。」

  殷稚潼聞言適才抬起頭來看向她,微有些發紅的眼眶中藏著淚光。

  「我會的。」他攥了攥小小的拳頭說道,「我也會保護好母后的。」

  江櫻心下有些酸澀。卻心知眼下的時局也非她所能控制得了的,小小的孩子就要承受這些,固然極可憐,但在活著面前。並也沒有別的退路。

  「外頭風大,陛下快進去吧。」

  「孔姐姐慢走。有空記得常來宮中。」

  江櫻應下來,與冬珠並肩離去。

  長而筆直的甬道上,夕陽餘暉中,二人的身形漸行漸遠。殷稚潼卻一直站在原處目送著。

  直到江櫻的身形徹底消失在視線當中,他方才轉回了頭去。

  寒風吹得眼睛有些發澀,卻並不想再哭了。

  孔姐姐說的對。他不能辜負了父皇的寄望。

  ……

  江櫻和冬珠回到榆樹衚衕之時,天色剛好完全暗了下來。而讓江櫻哭笑不得的是,莊氏竟是等在了大門前——

  「我方才還想著若是你們再不回來,我便讓你梁叔去看看來著……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莊氏走過來,將江櫻扶下了馬車來。

  冬珠提著手中的兩包糕點,笑著道:「回來的時候讓馬車拐了個彎兒,買了些吃的回來。」

  莊氏往她手上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只道:「晚飯已經做好了,在鍋灶裡保著溫。大郎早就回來了,就等著你們倆呢。」

  江浪為求方便,暫時住在了外頭的酒樓裡,莊氏勸他過來同住,他只道不習慣,加之來回辦事出入也不方便,於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住的酒樓並不遠,來回很近,若是手頭上沒什麼要緊事,倒是一日三餐都趕得及過來一起吃。

  有心多陪陪自家妹妹的江浪,自然是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過來蹭飯的機會。

  晚飯後,莊氏帶著新來的小丫鬟熟悉環境,梁平則帶著方大方二兄弟二人去了書房,這兄弟倆自從認了梁平做乾爹之後,倒是十分上進,白日裡在酒樓裡忙活,回到家中還不忘學著認字兒算賬。

  雲璃還歇在房中,江櫻過去看了一趟,她要下床,卻被江櫻制止了。

  「奴婢真是沒用……還比不得姑娘半分。躺了這麼些天,不僅不能伺候姑娘,還頓頓讓夫人親自送飯過來,這哪裡還有個做奴婢的樣子……」雲璃倚靠在床頭,面色十分羞愧地說道。

  從宮中回來之後,她整日不是頭疼便是冒虛汗,身上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還總是心神不寧的,大夫給她開了藥,說她是驚嚇過度了。

  「當時情況兇險,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換誰能不後怕。」江櫻忍不住笑了兩聲,說道:「你儘管靜下心來養著便可,今日可覺得比昨日好些了嗎?」

  雲璃聞言這才微微露了些笑意,對她點著頭說道:「勞姑娘掛念,奴婢覺得好多了。再歇上一晚,明早就能去姑娘房裡伺候了。」

  「不必著急,得真養好了才行。」

  「是。」

  江櫻又囑咐了她兩句好生休息之類的話,見時辰已經不早,便讓雲璃早些睡下,自己則替她掩好門,走了出去。

  她回到花廳的時候,江浪正與冬珠坐在那裡吃著茶,不知是說到了什麼,冬珠哈哈大笑了一陣。

  「你那丫頭怎麼樣了?」

  見江櫻回來,冬珠隨口問道。

  「瞧著面色是好得差不多了。」江櫻本想坐下,但見時辰實在是不早了,便問道:「你們還不回酒樓歇息去嗎?」

  「這就開始趕人了?」冬珠笑著看向江浪,『挑撥』道:「瞧瞧你這是什麼妹妹——」

  江浪不以為然地笑了兩聲。點頭道:「確實該回去了,明早還有些事情須得我去處理,待晚上再過來一起吃飯。」

  說著,便站起了身來。

  冬珠見狀,也放下了手裡的茶盞子。

  江櫻笑著送二人出去。

  「對了,下回你若是再進宮去看太后娘娘的話,記得再喊我一起與你同去。」剛跨出花廳的門檻兒。冬珠便說道。

  「你何時竟也這樣熱心了?」江浪看向她。

  江櫻則取笑道:「你去了也坐不住。淨是在宮裡四處的竄。」

  「那我也想去瞧瞧她。」冬珠有些莫名地道:「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素來不愛與生人來往的。可見著那位太后娘娘,總覺得十分親切。彷彿很久之前便認識了一樣。」

  「親切?你是見太后娘娘長得好看吧?」江櫻又取笑道。

  「跟你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兒……我也說不明白,總之我還挺樂意往她那裡去的。反正我跟阿烈這回是要在京中待一段日子,等晉然回來的,左右也閒著無聊。有個去處打發打發時間不好嗎。」她不以為意地說道。

  江櫻聞言只有笑著答應下來。

  江浪卻忽地朝冬珠正色問道:「你也覺得那位太后娘娘有些熟悉?」

  冬珠聞言一怔,看向他。

  「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那晚宮變。我與她匆匆見過一面,當時便覺得十分眼熟,卻又記不起是在何時何處曾經相見過。」江浪道:「我前幾日還特意問過阿櫻可是家中的故交——」

  「故交?」冬珠的眼睛閃了閃。

  「可若當真是故交的話,你之前又不曾出過西陵。怎也會覺得似曾相似。」江浪皺了皺眉,推測道:「難不成她去過西陵不成?」

  他一人覺得眼熟也罷了,可冬珠也有同樣的感應。那便必定不會只是巧合那麼簡單了。

  江櫻聽到這裡,不由搖頭道:「太后娘娘入宮多年。一直未有離開過皇宮。她曾對我說,這十多年她唯一一次離開皇宮,卻也不過是去年除夕夜時,隨同先皇登城樓罷了。」

  這樣一張傾國傾城的面貌,又不是什麼大眾長相,怎會平白讓她身邊接連兩個人都覺得眼熟呢?

  江櫻也莫名覺得有些古怪。

  「那若是這樣說的話,想必確是不可能有過什麼交集了。」江浪想了想,終於釋懷下來,笑著道:「大約只是恰巧與某位夫人或是小姐長相神似罷了。」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興許是吧……」冬珠低低地喃喃道,一雙眉頭卻不肯舒展,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

  若是與人相似,那究竟是與何人相似呢?

  江浪卻已不再去想,轉而與妹妹說起了話來。

  「今日我去晉國公府之時,倒隱約得到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消息——」他看向江櫻,笑著問道:「你想不想聽一聽?」

  「什麼消息?」江櫻聞言也看向他。

  「短短時日內,晉國公府裡的正經主子沒了一半,這樣石破天驚的大事,天下四方都為之震驚,可據我所知,你的那位晉大哥,似是沒有打算回京守喪——」江浪饒有興緻地說道:「晉家似乎也不指望他能回來了,今日我上門拜訪之時,見他們已經開始籌備下葬事宜了。」

  江櫻聽罷當真有些驚愕。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晉大哥現下作為晉家唯一的公子,竟然不打算回來?

  這合適嗎?

  江櫻擰了擰眉頭,總覺得晉起此舉應是為了儘快為她找到離魂草。

  關係疏怨世或可以不聞不問,但有著兩輩子血海深仇的仇人斷了氣,怎麼也得回來看看才算結束吧?

  她覺得自己的邏輯雖然有點怪,但設身處地去想,卻覺得很切實。

  「按理來說,如今嫡長子喪故,他作為晉國公府唯一的庶子理應在這個時候好好表現一把,爭取一舉博得晉公的肯定才是,他倒好……」江浪雖也知道西陵長公主死的不明不白,晉起心中對晉家一直有著隔閡,更清楚晉家與晉起之間的相互算計,但在這個關頭,他仍然不贊同晉起這麼做。

  長公主去世的真相固然要弄清楚,可表面上的功夫也不能一點兒都不做吧?

  再怎麼著,還姓晉呢。

  見江櫻沒說話,江浪的面色又鬆緩了一些,笑著道:「怪不得義父說他是頭倔驢。罷了,不管他了,他既然胸有成竹,想來必是有萬全的打算,咱們就不跟著操心了。」

  江櫻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得一直沉默著的冬珠突兀地尖叫了一聲。

  「啊!」

  兄妹二人被她嚇了個夠嗆。

  「你這是做什麼?」江浪哭笑不得地看向她。

  「我想起來了!」冬珠顯得有些興奮,似是終於攻克了一道縈繞在心頭多日的難題。

  「想起什麼來了?」被她方才那麼一遭嚇,江櫻尚且有些『驚魂不定』地看著她。

  「我想起太后娘娘究竟是長得像誰了!」

  江浪一聽也重新來了興趣,忙問道:「何人?」

  「長公主啊!」冬珠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臉莫名的驚喜。

  「長公主……?」江浪怔了一下。

  西陵國的長公主,那不是晉大哥的母親嗎?

  太后娘娘長得像晉大哥的母親?

  滿腦子裝滿了她的晉大哥的江櫻,注意的重點儼然是與冬珠和江浪來的不同。

  「是啊!祖閣中有她的畫像,每逢去祭拜祖先,都能見著她的畫像,怪不得覺得眼熟,卻又總也想不起究竟是哪裡眼熟呢!」冬珠恍然道:「我說怎麼總覺得與她透著股親切呢,原來是像了我姑母的模樣——」

  西陵皇室族人,死後都會將其畫像懸掛與祖閣之中,而在雲莎決定嫁給晉家那位名揚天下的儲公子之時,便已經被西陵皇室視作已故之人了。

  只是那張畫像,尚且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模樣。

  所以冬珠與江浪縱然覺得似曾相似,卻也一時無法將兩者聯繫到一起。

  「面相確有些相似之處。」江浪心頭的迷霧也終於散開,笑了道:「只不過氣質還是大為不同的,你我雖未見過長公主真人,但看其畫像,確也是個巾幗女子。」

  至於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太后娘娘,留給他的印象則是極為沉靜且柔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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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16:54:11 |只看該作者
458:求一真相

  「是啊,父王雖然從不肯說起長公主,但據母后暗下告訴我,姑母她自幼便極擅騎射功夫,比之我父王這個男子都不遑多讓呢——我母后還取笑父王說,皇祖在世的時候曾說若是姑母身為男子,必將西陵王位傳給她,常常數落我父王論長相比不上自家妹妹,論學問也比不上自家妹妹,合該跟我姑母換一換,他做妹妹,讓姑母做哥哥來繼承王位。」

  冬珠邊說邊笑了起來。

  「雖時隔多年,但民間依然有不少有關長公主的傳言。」江浪低低嘆了口氣,道:「確實令人惋惜。」

  這樣滿身光華的一個女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晉家的高牆之內,晉家卻連個像樣的死因都給不出來。

  一則說是難產而死,一則說是投井而亡,誰又知道真正的真相究竟為何。

  「姑母真不該那樣固執地嫁去晉家的。」提到這裡,冬珠也有些忿忿不平和傷感起來。

  「不管怎麼說,都已是陳年舊事,無可挽回了。」江浪不願見她難過,便道:「人活著還需往前看,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江櫻本還想問一問二人是不是看花了眼,太后娘娘是否同西陵長公主真的很像,但見此景,便也不好再去深挖雲家的傷心事。

  但她自己,卻不可自抑地產生了一個相當大膽、甚至是瘋狂的猜想……

  ……

  時過三更,晉國公府里一片寂靜,各處的燈火,已熄了大半。

  謝氏卻久久無法入眠。

  自那日從晉擎雲的書房中出來之後,她心中的不安一日盛過一日。直至此刻,竟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究竟哪裡有問題?

  晉餘明已死,晉公態度寬容,至於那個心思深沉,不可估量的二公子,充其量不過是想為枉死的父母報仇罷了,如今罪魁禍首晉老夫人與晉餘明已接踵去世。冤有頭債有主。難道他會連她和她的兩個女兒都不肯放過嗎?

  但若他果真有此種想法,到時晉公只怕都無力保護她們母女……

  譬如此番家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卻連回京的打算都沒有。而作為一家之主的晉公又能如何?

  只能替他找好一個無可挑剔的藉口,來消除外界的疑惑罷了。

  事情只怕還沒有結束……

  謝氏手指攥了攥被角,心中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黑暗當前,她腦海中的思緒也逐漸開始偏離。猜想著晉餘明母子當年對大房使下的手段,揣測著晉餘明臨死當頭的種種不甘。最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謝佳柔來。

  那個她親眼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小姑娘。

  她此生做過許多決定,唯一後悔的便是將她帶回晉家,這個深不見底的魔窟。

  腦海中第無數次響起胞姐臨終前對自己的囑咐。滿心愧責的謝氏只覺心如刀割一般。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謝氏的眼睛閉上又張開,最終卻是坐起了身來。

  不顧深夜霜重。謝氏披衣而起,推開了房門。

  外間月光正亮。灑在結在地面與花草葉上的一層層冷霜之上,映出清輝一片。

  府中的下人們早已歇下,巡邏的府衛隔著一道牆,在內院之外來回走動著。

  內院之內,則一片靜謐。

  謝氏一路向著西南處而去,最終來到了意蘭閣。

  謝佳柔自縊的那日,她沒有過來,或是說,沒敢過來。

  而謝佳柔走的次日,原本伺候她的大丫頭畫眉忽然發了瘋,一頭撞在閣樓前的圓柱上,血流成注,就此沒了性命。

  府中便有不少人言,說是意蘭閣中陰氣太重,表姑娘死的不甘,找人索命來了。

  加之府中喪事連連,更是無人敢踏足這座已經人去樓空的意蘭閣。

  謝氏還是這一連數日,第一個來了此處的人。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怎會鬼使神差地過來了這裡,大約是為了彌補心底的愧疚,或是為了平復不安。

  藉著月光,謝氏伸手推開了虛掩著的閣樓大門。

  「吱——」

  門被推開的聲音初落下,她卻忽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響。

  似乎在朝著此處一步步靠近。

  謝氏身形一僵,遲遲未敢回頭。

  人都道離體的魂靈會在頭七之日回到最掛念不下的地方,莫不是真的嗎?

  是佳柔回來了?

  說不上是害怕還是羞愧,謝氏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可是二夫人嗎?」

  後方卻傳來一道略為沙啞的男聲。

  謝氏容色一變,轉回了身去。

  月華之下,一身黑袍的年輕男子挺然而立,發白的面色略為緊繃,通紅的雙目中似有倦色,通身上下一派風塵僕僕的模樣。

  「怎麼是你?」謝氏皺眉。

  這不是二公子身邊的一位統領嗎?

  隱約記得姓宋。

  據說不是被派去了阮平應戰嗎?

  「在下正想要見二夫人一面。」

  宋元駒站在十步開外,便不再靠近,沉斂的眸中一陣湧動之色,微微抿緊的唇線略有波動,似在極力平息著內心的情緒,片刻之後,方才勉強算是平靜地開口問道:「在下只想求得一個真相,她當真是自縊而亡嗎?」

  謝氏又是皺眉。

  「我不信她會這麼做。」宋元駒站在那裡,目光環視著意蘭閣四下,道:「我走的時候,分明跟她說的好好的,她絕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說走就走了。」

  「原來是你。」謝氏微微動了動嘴角,滿是苦澀之意。

  謝佳柔的改變,她一一看在眼中,卻不知竟是有了心念之人的緣故。

  真是難得。

  也真是可惜。

  分明是有機會逃離這個地方的,換一種方式來生活的。

  「還請二夫人如實相告——」見她不語。宋元駒反覆問道,口氣中滿都是固執。

  謝氏適才抬起了眼睛看向他。

  「沒有什麼真相可言。」她說道。

  宋元駒聞言竟笑了一聲,道:「若果真如此,二夫人又何故深夜來此借景憑弔。」

  他不信。

  他很確信他走的時候她有多希望自己活著回來,他能看得懂她眼中的希冀。

  她想離開這個地方,她想活成自己,她相信他會遵守承諾!

  「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只能告訴你。她不曾留下什麼仇怨需要你去為她解決。」謝氏轉回身去。望向大堂中一成不變的陳設,聲音愈低了些:「她是個不幸的孩子可她走的時候很乾凈,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那些不乾淨的。她想她絕不會想讓他知道。

  既已化作雲煙清風,便由它去吧。

  宋元駒身形一頓,眼中種種情緒倏地化成了悲涼。

  他得到消息之後,連夜從軍營趕回。這一路他想了很多。

  唯一支撐他日以繼夜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的念頭。便是她死的冤枉,他需要為她報仇。

  可她卻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竟什麼做不了。沒有什麼可做的。

  四下一時沉默,仿若無人之境。

  謝氏望著堂中的情形不知多久,再開口之時,已再沒了方才的諸多情緒。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該是私自離營回京吧?」

  宋元駒未語。

  「我今夜且當從未見過你,你回去吧。」

  宋元駒仍然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離開的動作。

  「她葬在了何處?」他忽地問道。

  謝氏微一閉眼。似是輕輕嘆了口氣。

  「城外梅林,北墓園。」

  宋元駒沖著她的背影無聲拱手作謝。轉身而去。

  初冬剛至,還未到梅花盛開的時節。

  宋元駒帶了兩罈子陳酒過來。

  這是去年他同石青一起埋下的,他那時跟石青說,要等他成親娶妻之日,才能挖出來。

  石青取笑他說,那不知要等到多少年之後了。

  竟被他一語成箴了。

  這個書呆子還是個烏鴉嘴。

  宋元駒盤腿在墓碑前,將兩隻海碗載滿了清酒。

  一碗緩緩灑在了墓碑前,一碗仰頭送入口中。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悶頭喝酒,大醉了一夜。

  次日早,霜氣還未散去,他睜開眼睛,起身折了一支剛打了苞的梅花枝,斜斜地豎在了墓碑旁。

  「且讓它陪你數月,來年再給你送茉莉來。」

  晨光微熹中,他上馬離去,一路未有回頭。

  時隔近十日。

  阮平大營中,已呈現躁動之勢。

  「你可算回來了!」

  宋元駒一下馬,石青便快步走了過來,緊緊鎖著眉頭道:「你作為一軍之帥,大敵臨前,竟一聲不吭地沒了人影!我拼了命地給你瞞了五六日,卻還不見你回來,只有同軍中將士說是主子密召你回京議事!韓家軍趁著大軍無主,偷襲了三次!雖勉強支撐,卻致軍心渙散!你若再不回來,我正打算傳信給主子,讓他撤了你的主帥之位,好換個靠譜兒的過來主持大局!」

  宋元駒將馬拴好,似沒聽見一般。

  石青見狀更是來氣,冷臉質問道:「你且說說,這半個月來,你究竟是辦什麼正經事去了!」

  「我確實回了一趟京。」宋元駒總算開口,轉回了身來看向他。

  石青這才看清他滿臉粗糙,鬍子邋遢,嘴唇也脫了皮,整個人黑瘦了好大一圈兒,也滄桑了好大一圈兒。

  石青微微一愣之後,方才皺眉問道:「這個關頭,你回京做什麼?奔喪也輪不到你這個姓宋的吧?」

  「別問那麼多沒用的了,快跟我說說軍情狀況。」宋元駒一面往營帳中走,一面說道:「偷襲了三次怕只是試探之舉吧!他們不清楚我們的布軍情況,怎麼敢輕舉妄動。」

  「這還用你說!可三次下來,再不清楚怕也摸到不少有用的了。」

  「那就讓幾位副將過來,一同商量商量如何應對——」

  「........」

  垂下的營帳簾一陣晃動,阻去了帳外濃重的暮色。

  韓家軍營中,卻是一片全然不同的形勢。

  這裡整肅而安靜。

  此番親自掛帥的韓呈機正坐在主帥營中,運筆練字。

  作為軍醫隨行的彭落今走進營帳中,手中托著藥碗。

  「吃藥。」他直接將碗擱到了韓呈機鋪開的宣紙上,口氣中含著命令的意味。

  韓呈機卻沒看他,將葯碗輕輕推開,依舊寫著字。

  「......」彭落今皺著眉頭,目光落在他筆下,見是一首詠深秋的小詩,便道:「玩弄風雅固然緊要,可吃藥更該趁熱。」

  韓呈機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直至一氣呵成地將一首詩書寫完畢,方才擱筆坐下,端起了藥碗來。

  他一身白色廣袖深衣,羊脂玉冠束髮,本是極溫潤的模樣,卻載了滿身的孤冷之氣。

  然而彭落今怎麼瞧,也總覺得這樣的人不像是喜歡在戰場上算計生死,滿腹陰詭的肅殺之人。

  這樣的翩翩公子,就該像方才那樣,沒事兒練練字寫寫詩什麼的。

  打什麼仗,奪什麼天下啊。

  彭落今第無數次搖頭嘆息,道:「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您自己的身子您自己清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我再最後勸您一句,趁早摘了肩上的擔子,回肅州過幾天清凈日子吧。」

  話罷,也不待韓呈機回應,便轉身出了營帳而去。

  韓呈機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藥碗。

  心靜不下來,在何處都不得清淨。

  他現如今反倒害怕太過安靜。

  周圍越靜,心卻越亂。

  「主帥——帳外有人求見。」

  忽有士兵入帳稟道。

  士兵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來人的原話可不是說的求見。

  直接說什麼我要見韓呈機——

  無禮不說,還不肯透露姓名,且整個人從頭到腳看起來都十分怪異。

  可是他說....他手裡有晉家軍最詳細的布軍圖。

  還不光是阮平這邊的。

  「讓他進來。」
  
  「是。」

  士兵應下來,守在營帳中的幾名士兵則不約而同地握緊了腰間的長刀。

  若是來者不善,便休想活著踏出此地。

  來人一身黑色披風,偌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韓呈機看向他。

  「不知韓刺史可還能認得出我嗎?」

  這聲音嘶啞而低沉,如同鈍刀劃過鐵板一般令人渾身發毛不自在。

  韓呈機微微瞇了瞇眸。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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