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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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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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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4:15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芙蓉園是京城最豪華的酒樓,謝韶的福源樓其實就是芙蓉園的縮小版,芙蓉園才是真正京城第一,內裡無論從佔地設施到人文環境,再到菜色酒水,無一不是凌駕於其他酒樓之上的,開設十年,長盛不衰,在京城貴圈打響了名聲,成為人們宴客的最高等級,客似雲來,還往往因為人太多而發生預定不到位置的事情。

  沈翕的馬停在芙蓉園門前,立刻就有夥計迎上來牽馬,沈翕把謝嫮攔腰抱下,裡頭就有兩名跑堂出來迎接,沈翕牽著謝嫮往門內走去,門口卻有一些想進去吃飯,卻比夥計攔住的人們,夥計們說裡面已經坐滿了,讓他們下回早些預定。

  謝嫮被沈翕牽著上了樓,夥計似乎都認識沈翕,見了面兒就給他行禮,酒樓裡上上下下的人,傳菜的,走位的,招呼的,用飯的,聲音比較嘈雜,到了二樓就要相對好些,二樓是些普通的雅間,到了三樓,樓下嘈雜的聲音就幾乎沒有了。

  夥計帶著他們走到三樓最東面的天子閣中,裡面設施精緻,不輸公府,夥計領他們進門之後,就下樓去了,也許沈翕早就安排好,所以他們也不需要問點什麼,雅間裡沒人之後,謝嫮才把冪籬拿下,打量起這裡的設施佈局來。

  「覺得怎麼樣?」

  沈翕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謝嫮,見她看著牆上掛的一副春江鴨游圖,問道。

  謝嫮喝了口水,笑道:「自然是好的。這裡也是你的店舖嗎?」

  沈翕點點頭,然後將食指放在唇邊,說道:「噓,沒幾個人知道。這是我娘嫁妝裡第一個被我拿回來的店舖,我接手後就把它擴大了,用當時僅剩的錢,把當時這間店舖周圍兩百畝全都買了下來。那時候朱雀街還沒這麼繁華,也是我買的早,這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聽沈翕提起他娘,謝嫮想起那日在府裡看到的畫像,上一世她只知道主子的生母是前宰相之女,主子登基的時候,她早就去世了,所以也沒見到,再加上主子刻意隱瞞生母的事情,所以大家對這位洛氏都不熟悉。回頭看了一眼沈翕,雖然他此刻看起來很平靜,不過謝嫮卻是知道,他從前過的必定不好,定國公沈燁之所以會被加封一等國公,估計也是和洛氏有很大關係的,在她看來,天和帝一定很喜歡洛氏,所以,才會對她的夫家多番封賞,讓沈燁這個沒有功績的世子承襲了加一等國公的爵位,若說這裡面沒有私情,論誰都不會相信的。

  可是,沈燁在接受了這份私情之後,卻還對主子不好,那就真的不太厚道了。難怪最後會是那樣的下場。

  一桌不算珍貴,卻足夠新鮮的飯菜被送了進來。

  沈翕拉著謝嫮坐到了窗邊,等飯菜擺好之後,親自給她拿了一雙筷子,兩人正要吃飯,卻聽見外頭傳來敲門聲,一道油滑的聲音就這麼遞了進來:

  「喲,我就說前兒看見的是沈大公子,你們偏說不是,瞧瞧。」

  傅清流吊著膀子就這麼走進來,謝嫮見有外男進入,趕緊要站起來去拿冪籬,卻被沈翕按住了手,對她說道:「算了,都是自己人。既然來了,就都進來吧,還躲什麼?」

  沈翕這麼說了一句話之後,果真還有三個人隨著傅清流身後走了進來,常林、吳駿、蘇三郎。吳駿摸著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蘇三郎倒是不客氣,就那麼打量起謝嫮的背影來,常林則是個大老粗,笑了兩聲後,就說道:

  「我說不來,他們非說要來!說要來瞧瞧嫂夫人!」

  沈翕沒有說話,只是拿著筷子給謝嫮夾菜,就連請他們入座的意思都沒有,傅清流這個帶頭也有點尷尬,總不好真的撲上去非要看人家娘子長什麼模樣兒吧,其他人也就罷了,撲就撲了,可要是沈翕的話,他們就真得掂量掂量了。

  謝嫮看了看沈翕,她現在是坐的正對窗戶的,所以,門外有人進來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可是總不能就這樣背對著人家吧,只見沈翕深吸一口氣,歎道:

  「都過來坐吧。我給你們介紹。」

  四個人得到了沈翕的許可,如獲大赦,全都鬆了一口氣,由傅清流帶頭走去了飯桌旁。謝嫮感覺有人近前來,便站了起來,退到沈翕身旁,沈翕指著他們一個個介紹:

  「傅清流,榮安郡王府的嫡長子,你哥哥娶得就是他庶妹;常林,吳駿,蘇慶元,他們都是我的好友,跟他們不必客氣。」介紹完這些人,沈翕又站起來扶著謝嫮的腰鄭重說道:「這是沈某的妻子,謝氏。」

  「妾身給眾位公子行禮。」謝嫮裊裊婷婷,聲若黃鶯,一張臉清麗無暇,五官出奇的靈動,一雙杏眼剪瞳彷彿盛滿了聖水,高潔的叫人不敢褻瀆,臉色如玉般瑩潤,窄肩細腰高個兒,每一分美都那麼恰到好處。

  傅清流從前就知道沈翕娶的人自然是個漂亮的,可也沒想到,竟然能漂亮成這樣兒,最關鍵的是,她漂亮的不俗氣,就像是水墨色的江南煙雨,盛夏十里長堤下的清荷,隨便一動,都是可以如畫的美景。

  「嫂,嫂夫人有禮。」

  傅清流算是四個人裡面見過大場面的,可饒是這樣,他見了謝嫮也不免有些失措,更別說其他三個半吊子了,全都呆愣愣的盯著謝嫮,完全拔不出來的感覺。

  沈翕起身扶著謝嫮坐下來,然後才讓他們四個一起坐在另外兩面,傅清流和吳駿坐一面,常林和蘇三郎坐一面,四人面對著滿桌的菜,卻是無一人敢再造次。一來是攝於沈翕的餘威,二來是真的對謝嫮的容貌表示震驚。

  「哈哈,嫂夫人果真是美人中的極品,極品中的美人啊!怪不得讓咱們沈大公子這樣迫不及待的娶進門兒藏起來。」

  傅清流向來就是這說話調調,謝嫮前一世和這位也算是打過交到的,她是御前宮女,主子接見臣工之時,她有時候也是在場的,傅清流是下一任的榮安郡王,老郡王曾是二皇子黨,對主子也頗有打壓,主子登基後,榮安郡王府之所以還能屹立不倒,便就和這位脫不開關係了。郡王府曾一度走向了衰敗,也就是這位力挽狂瀾,保住了郡王府的一門榮寵。

  謝嫮莞爾一笑,如清蓮綻放。倒叫傅清流稍微放鬆了些,飛快的找了話題問道:

  「呃,我那庶妹嫁去你們謝家可又給你哥哥添麻煩?若有的話,讓你哥哥儘管告訴我,我替你們教訓她。」

  謝嫮訝異的看了一眼傅清流,隨即搖頭,說道:「傅公子多慮了,傅雙姐姐為人很好,我哥哥與爹娘都很敬重她。」

  對於傅清流他們,謝嫮也是不敢怠慢的,因為她粗略掃了一下,眼前來的這四個人,將來每一個都是位列朝班的一品大員,傅清流是榮安郡王,這個坐在左側的常林,將來是黑面閻王的榮威將軍,上戰場打仗的一把好手,吳駿則是沉寂了好幾年,最後才一步步跟隨他父親的腳步爬上了太師之位,蘇慶元的話,要是謝嫮沒記錯,他將來便是龍圖閣大學士,太子太傅,而他們之間應該還有一個叫做趙淼的,那可是將來令敵國聞風喪膽的天策上將,在江川戰役中,以三萬絞十萬,一戰成名。

  而此時,他們也都和夫君一樣,全都潛龍在淵,還未發跡,原來他們和後來的皇帝陛下還有著這層親近的關係,謝嫮倒還是頭一回知道呢。

  「快別說什麼敬重了,不過她脾氣倒真的很不錯就是了,不瞞嫂夫人,府裡的庶弟庶妹,我看得上眼也就是她了,別看她平日裡不言不語,不過一手算賬的本事跟她姨娘是一模一樣,哦,他姨娘曾經是我們郡王府的管家姑姑,從小伺候我爹,後來被抬了姨娘。」

  傅清流遇到合眼緣的那說話基本上就沒個把門兒的了,只要他小爺高興,能把自己祖宗的老底兒都揭出來博君一笑,更別說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家事了。

  謝嫮聽了沒有作聲,就是笑了笑,倒是常林忍不住說道:「哎我說,你跟嫂子說你們家姨娘幹嘛呀!嫂子不用理他,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好鳥兒……呃,我是說,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常林說話從來就是這樣,不過今日見謝嫮這麼斯文,難得也想斯文一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見大家都開始說話了,吳駿和蘇三郎也就不客氣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擠兌傅清流,沈翕也不阻止,也不插嘴,就那麼在一旁聽著,給謝嫮夾菜,叮囑她多吃點。

  倒是謝嫮看著他們這樣覺得很新鮮,一邊吃飯一邊觀察自家夫君的神情,她可以確定,夫君和這四位必定都是交心的好友,因為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夫君週身的疏離之氣也能稍稍減淡一些,言語和目光中少了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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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4:29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謝嫮覺得今天過的很有意義,因為她好像又對夫君的世界更瞭解了一些,而最讓她高興的事,夫君竟然願意把他認定中的好友全都介紹給她認識,並且沒有絲毫遮擋,這就說明,夫君本人定是也把她歸類為自己人的行列,只要有這個認知,謝嫮覺得一切就都值的了。

  傅清流他們今日來蹭飯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看一看把他們心目中的神——沈大公子給迷成那樣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樣,既然人也見到了,飯也吃飽了,那也就沒什麼繼續留下的理由了。

  問了沈翕說他們下午要去堂山登高,傅清流對這些活動可沒有興趣,若是看歌舞,踢蹴鞠之類的遊藝活動的話,他倒是可以參加一二,登高望遠,那是文人墨客才有的興趣愛好,和他酒色財氣的傅大公子可不匹配。

  吃完了飯,傅清流就主動提出告辭,另外三個人本來就是仗著讓傅清流帶頭來玩兒的,傅清流既然想走,那他們自然也不會留下了。便和傅清流一同提出告辭。

  謝嫮倒覺得沒什麼,沈翕則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人就是這樣,沒有惡意,你別生氣。」

  謝嫮笑道:「我怎麼會生氣呢?反而覺得他們都很好。」

  沈翕眼中閃過一絲危險:「你覺得他們都很好?哪裡好?」

  謝嫮只當沒看見,毫不吝嗇對他們的誇獎,說道:「哪裡都好啊。那位傅世子,看著玩世不恭,其實心思細膩;吳公子看著不像好人,可是說話間對兄弟卻是極其維護的;常公子就更加不用說了,爽直率真,孔武有力,將來絕非池中物;蘇公子文質彬彬,雖說仍未身負功名,但才氣四溢,將來必定也能成就一番大事。」

  「所以,你就覺得這樣的他們,很好了?」沈翕聽完謝嫮的分析,倒也真是對謝嫮刮目相看,從前只覺得她很聰明,如今看來何止是聰明,觀人接物也這般世故伶俐,對於傅清流他們,沈翕當然心裡有數,若是沒有點本事,又怎能讓他沈大公子青眼有加和他們做朋友呢。不過饒是如此,他也不喜歡在她對其他男人表示讚賞。

  見沈翕這副表情,謝嫮不禁失笑:「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夫君你和他們相處的時候,神態舉止特別輕鬆,一點都沒有負擔的樣子,可見你是真心信任他們的,能夠讓夫君這樣信任的人,我怎麼會覺得不好呢?」

  沈翕收起表情,捏了捏謝嫮的鼻子,一副『我騙你』的神色,捏的謝嫮都忍不住要拍他的手。

  兩人又喝了一些茶,然後謝嫮才戴上冪籬,讓沈翕牽著她下樓去了。聶戎和竹情他們早就已經在二樓用完了飯在等他們了,見他們下樓,趕忙迎了上去,芙蓉園一天到晚生意都是相當紅火的,謝嫮走到一樓的寬廣大廳中回顧一圈,心中感歎,這樣一間店舖,一年得賺多少銀子啊。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問一問才行。

  走到門邊,趙三寶去牽馬,芙蓉園的馬棚比較遠,沈翕和謝嫮就在門前稍稍站了一會兒,從樓裡外走近四女兩男,謝嫮原本還沒在意,卻不料聽見有人喊她:

  「五姐姐!是你嗎?」

  謝嫮回頭,就看見一個與她一樣帶著冪籬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兩人掀開冪籬看了看,就見謝綽對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臉,謝嫮也沒想到在這裡會看見她,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說道:

  「六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謝綽指了指身後,說道:「不止是我,還有三姐姐,四姐姐,李家姐姐,李家姐夫和三姐夫,我隨他們出來玩兒,沒想到卻遇到了你。五姐夫好。」多日不見,謝綽倒是沒那麼膽怯了,待人接物大方了很多。

  順著謝綽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謝衡,謝鈺,李婉如,傅駒和李臻。女眷們全都戴著冪籬,傅駒是榮安郡王府的嫡出三子,傅清流的嫡親弟弟,尚書令麼女李婉如的丈夫,他眉眼生的與傅清流有些相似,不過傅清流是嫡長子,而傅駒是嫡三子,一派書生的傲氣,看見沈翕就連忙走了過來,他一動,趕忙上前,身邊那些女眷們也就只能跟著動了,謝衡和謝鈺也走過來和謝嫮牽了牽手,各自行了禮,謝衡似乎清減了許多,圓潤的臉頰有些凹陷,不過臉上畫著時興的濃妝,倒也看不出憔悴來,反而增添了一些歷練的魅力,謝鈺相貌不如謝衡,但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好東西,她的親事在明年三月裡,也是夫家對她憐愛,說要讓她在家過了十六歲生辰才來迎娶,謝嫮出嫁以後,府裡就只剩下謝鈺和謝綽兩個姑娘,謝鈺的姨娘是三房管賬的,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女兒,而老太君也巴望著鈺姐兒今後幫襯府裡,對她更是放任寵愛,以至於謝鈺此時的臉上似乎已經帶著比從前更甚的驕矜。

  而始終站在一旁打量謝嫮的就是尚書令家的麼小姐李婉如了,當初和謝嫮有口舌之爭的那個,她從前就喜歡和謝衡謝鈺一起,沒想到成婚之後,她們三人倒是依舊混在一起,今日竟然還帶著各自的夫婿一同出門遊玩。

  而最令謝嫮感到驚訝的就是謝衡了,她雖說是嫁給了李臻做妾,不過,人生軌跡和上一世幾乎沒什麼兩樣,李臻雖然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不過,他竟然能願意和謝衡這個妾一起出門陪友人遊玩,可見謝衡在他心裡已經是有一定地位的了,謝嫮不得不在心中感歎一句,謝衡好手段!

  李臻見了沈翕,也是淡淡的做了個揖,雖然他和沈翕是同榜,沈翕是狀元,而他是探花,不過,沈翕始終沒有受封官職,李臻倒是受封了翰林院編修的職務,按照道理來說,李臻就算是入了官場,而沈翕還沒有,故並不需要他太過尊敬行禮就是了。

  謝家的幾個姐妹遇見了,也就是謝綽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謝衡和謝鈺不時對望,謝嫮保持微笑,李婉如則是看完了謝嫮,就看沈翕,見沈翕從先前看見他們那時,就一直拉著謝嫮的手不曾放開,就算是回禮作揖,也只是放開一瞬,做完了揖,就又牽著謝嫮的手不放了。

  李婉如腦中雖然覺得他們這樣的行為很不端正,夫妻講究的是相敬如賓,大家閨秀總要有該有的矜持,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想起自家相公傅駒出門時從來不會和她並肩而行,更加不會牽著她的手,李婉如多少是有點不高興的,再加上謝嫮這個女人越長越漂亮,冪籬都遮不住她的美貌,傅駒先前走來的時候,那隻眼睛可是從來沒離開過謝嫮,又想起府裡那兩個通房丫頭終究還是被傅駒抬成了姨娘,李婉如越想越覺得鬱悶,謝嫮她憑什麼就佔盡了好事呢?隨便一嫁,都能嫁個沈翕這樣的。瞧沈翕一身的氣度,容貌何止用俊朗來形容,自家相公站在他面前,不僅矮了一個頭,還處處點頭哈腰的巴結,李婉如心中更是有氣,暗自拉了拉傅駒的衣袖,傅駒回頭,有些不悅:

  「做什麼?沒看見我在跟沈家哥哥說話嗎?」

  傅駒的弟兄就是傅清流,所以有的時候也會跟著沈翕後頭玩兒,在他眼裡,沈翕就是一個他永遠都無法超越的神,就連他哥哥那樣的混世魔王都對他服服帖帖,傅駒就更加崇拜他了,每回見面時,態度都是要多恭謙有多恭謙,此時被人打擾,自然不悅了。

  沈翕看了一眼李婉如,見她臉上頗有怒容,也就跟傅駒說道:

  「你們要是早來一些,沒準還能遇見你哥哥,他剛和我們吃飯,走了沒多久。」

  沈翕說完這話,一直沒有開口的謝鈺突然說道:「你們男人一起吃飯,怎的還帶著五妹妹?這不是亂了規矩嗎?咱們五妹妹又不是陪男人喝酒的酒娘。」

  謝鈺的一句話讓現場氣氛很是尷尬,謝嫮臉色微變,李臻倒是首先站出來說話:「四妹,不可無禮。」

  謝鈺也知道自己有點說錯話了,謝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謝衡和李婉如倒是沒有多餘表現,就連傅駒都對她遞來了輕蔑的目光,不過,謝鈺可不打算在這麼多人面前給謝嫮道歉,見她也不敢和自己追究,便撇了撇嘴,笑了笑,說道:

  「人家夫君都沒有說我什麼,三姐夫你著什麼急呀!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曾經上門提過我五妹妹的親嗎?」

  這句話一說,可就真的令現場氣氛很尷尬了。李臻的臉咻的一變,謝衡立刻湊上去安撫,對謝鈺遞去一抹警告的眼神,謝鈺這才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謝嫮不想在大街上和她們一般見識,畢竟她們在外還都是謝家的姑娘,若是一言不合就爭吵的話,丟的也是大家的臉,謝嫮淡淡一笑,說道:

  「四姐姐多日不見,越發厲害了。只是見一見夫君的朋友,如何算得上是陪酒,四姐姐說的也太嚴重了。」相比於謝鈺的刻薄,謝嫮倒是進退有度,從容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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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4:40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李臻雖然生氣,卻也知道此時絕不是鬧翻吵鬧之時,又冷冷的掃了謝鈺一眼,順帶掃過一眼謝嫮,見她戴著冪籬,週身上下皆是富貴通達,又落在他們夫妻交握的手上,心中一陣酸楚,眉間閃過憔悴之意,便慌忙避開了目光,不再說話。

  沈翕在聽到謝鈺那句話的時候,臉色也變了變,捏了捏謝嫮的掌心,目光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明明錯了,卻還是一臉倨傲的謝鈺。

  趙三寶牽了馬過來,沈翕便和傅駒和李臻作揖告別,謝嫮又和謝綽握了握手,然後與眾女點頭告別。

  走到馬前,謝嫮原是想自己上馬鐙的,卻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又被沈翕抱上了馬,兩人便共乘一騎,就此離開。

  李婉如看著他們親熱的姿態,覺得實在眼熱,不禁說道:「哼,沒個規矩!這般輕浮,虧她還是大家閨秀出身,簡直丟了大家閨秀的臉!」

  傅駒的臉色徹底不好了,輕蔑的將李婉如從上到下掃了一遍,他可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大家閨秀在洞房花燭夜時的矯情做作,故作矜持的噁心姿態,一副他要和她行周公之禮,就是對她的褻瀆,哪裡都不讓碰,碰了就尖叫,最後搞得他也興趣全無,三兩下破了她的身就睡了,誰娶個老婆是想娶個不能碰的菩薩回去的?她要做大家閨秀,那就讓她做了好,反正他身邊通房妾侍多的是,哪個不比她會伺候人?

  更別說,今天她還在沈家哥哥面前丟了他的臉,傅駒對這個女人是更加沒有好感了。

  謝嫮坐在馬背上,幽幽歎了口氣,整個人卻被沈翕的一條胳膊擁的貼在他身上,說道:

  「有人對你口無遮攔,我都記下了,你就不要想了。」

  謝嫮回頭看了一眼沈翕,見他認真的模樣,不禁笑了,說道:「什麼呀!要是這點話都受不了,那不成豆腐做的了?我只是在想,剛才四姐姐說李家公子曾去謝家提過我的親,夫君有沒有生我的氣。」

  沈翕低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那你心裡對李臻是什麼感覺?沒有嫁給他,覺得遺憾嗎?」

  謝嫮坐直了身體,果斷的答道:「當然不會了!我對他……本來就沒怎麼說過話,我也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會突然去提親。現在我嫁給了夫君你,他也娶了我三姐姐,我和他更是不可能有交集了,夫君你千萬要相信我呀。」

  沈翕低頭看了看謝嫮,認真的表情很可愛,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說道:

  「我又沒說我不信,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呀!」捏了她的下巴還嫌不夠,又緩緩移到了她的耳垂,摸著那處的細肉說道:「旁的人我可能不太知道,不過對於李臻還是知道點的。他這個人是個特別固執的,滔天的才氣,只是愛音成癡,有很多精力都放到音律上去了,要不然他絕對不會只是探花郎。我想他對你,可能就是從聽到你的琴聲開始喜歡的吧。」

  聽到沈翕這麼平靜的說李臻喜歡自己的事情,謝嫮還是覺得有些坐不住,想要直了身子解釋,卻被沈翕壓著靠在他的胸腹間,繼續說道:

  「不過,他對你的喜歡並不純粹!他喜歡的是你彈琴的樣子,是透過音律美化過的你,而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的好習慣還是壞習慣,我都喜歡。他敢上門對你提親,就已經是他能為你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若是他家裡再一打壓,我可不覺得他有那個魄力能為了你和他家裡對抗,他做事太瞻前顧後,逃避是他的毛病,改不了的,如果你也喜歡他,就算是嫁進他們家去,我估計,他也不會和你留在他家,要麼就是自請遠調吧,總之他只會帶著你一起逃避,不會和你一起面對。這樣的感情,不足為懼。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嗎?」

  謝嫮簡直要用震驚和崇拜的目光來看沈翕這個人了。覺得他之所以能登基,果真是有原因的。

  他看人實在是太準確,太毒辣了。李臻可不就是那樣一個人嗎?上一世他喜歡謝衡,為了謝衡絕食抗議,可是謝衡最終還是嫁給他做妾,做了妾之後,他也沒有和謝衡一起在謝家生活,而是把謝衡帶到了遠方,一直等到靜安侯去世之後,他才把謝衡帶回來。他的愛,的確是建立在逃避之上的。

  不過,這些問題她這個過來人說出來也就罷了,沈翕從未經歷過這些,他卻也能準確的說出來,可見他識人太深,心機深沉,可見一斑。

  「怎麼?你不同意我說的?」沈翕見謝嫮一直抬頭看著自己,不禁拍了拍她光潔的臉頰,說道。

  謝嫮搖頭,發自肺腑真心的說了一句:「夫君,我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男人。」

  「……」

  面對謝嫮突如其來的誇獎,沈翕才是忍不住愣了愣,摸摸這丫頭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熱,忍不住笑了,在她臉頰上飛快的香了一下,在她耳邊說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每天晚上都求饒,你……」

  謝嫮被他偷襲了一下,正是羞紅滿面的時候,卻聽他又口無遮攔,一下子急了,轉過身去,一手摀住了沈翕還想胡說八道的嘴,說道:「不許說了!光天化日,你也不嫌害臊。」

  沈翕無奈的拉下她的手,卻是不放開,乾脆藉著這個動作,讓自己的拇指偷偷的摩挲她柔嫩的唇瓣,叫謝嫮又是一陣反抗,惱極了就張口咬住了他的拇指,卻是不捨得用力咬,而沈翕就趁著她捨不得咬他的機會,把拇指探入了她的口中,暗自欺負起來。

  謝嫮又急又惱,幸好她帶著冪籬,人家看不到他的手在幹什麼,否則謝嫮真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做人了,光是路上行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就足夠叫她羞得閉門謝客了。

  狠了狠心,謝嫮終於咬了下去,在某人沒有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之前。

  沈翕只覺得拇指處有些發麻,知道若是再繼續下去,她就真要生氣了,捏了捏拇指處,努力忘記先前摸到的柔嫩觸感,把有些翻騰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下去。

  沒有了騷擾,謝嫮才得以舒服的靠在夫君的懷中,看遍京城景色,隨他一同去了西郊的堂山。

  今日的堂山格外熱鬧,因為堂山腳下有一片寬廣的草坪,在草坪上有很多孩子在恣意奔跑著,追逐著,有的則是手中舉著風箏不住向前,堂山之上修建了一條棧道,可以從山腳一路爬上山頂,每年重陽之時,都會吸引大批文人墨客前來登高望遠,據說堂山之上有很多名人留下來的墨寶,謝嫮從前只是聽說過,倒是真沒有見過就是了。

  沈翕親自替她綁了衣袖,確定她行走方便之後,才牽著她的手,領著她一步步往上爬去。

  謝嫮今日的表現倒是很不錯的,爬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都沒有喊累,沈翕一路牽引,一路鼓勵,最終兩人終於爬上了山頂,將京城的景色一覽無遺,謝嫮從未體驗過這種登高望遠的感覺,從前她爬過最高的地方就是四層的酒樓,如今看著山下那細密密的住所,還有像是螞蟻一般大小的人,突然覺得心緒豁然開朗,抱著沈翕的胳膊興奮的直跳。

  堂山之上有一座寺廟,廟裡提供茶水和齋飯,謝嫮和沈翕一同去用了一些齋飯,喝了些茶水,然後便就下山去了。直到這個時候,謝嫮才覺得自己的腿實在有些軟了,上山的時候不覺得,只想一個勁的埋頭向前衝,可是下山卻是艱難的。

  沈翕倒是不覺得她麻煩,主動地下了兩個台階,站到她的面前,對她露出他寬闊的肩背,拍了拍說道:

  「來吧。為夫背你下山。」

  沈翕說完這句話,不等謝嫮反應,就長手勾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背上拉了拉,謝嫮嚇得抱住了他的頸項,沈翕就趁此機會把她往上頭提了提,謝嫮就成功的被迫爬上了沈翕的後背,由他背著,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夫君,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謝嫮抱著沈翕的脖子,語氣有些感動,聲音聽起來也是悶悶的。

  沈翕微微一笑,說道:「你真想報答我?」

  謝嫮連連點頭,看著眼前那綿延而下的青石階,越發覺得不好意思,本來應該要她來伺候主子的,可是現在卻時常都變成了主子伺候她,謝嫮心裡說不愧疚,那是騙人的,現在別說主子要她報答,就是主子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都是心甘情願的,自然不會對沈翕這句話產生疑問了。

  「真想報答我,那就晚上用點功,別總是想睡覺了。好不好?」

  「……」

  好吧。主子所謂的報答,似乎從來都只有這一條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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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天氣一日日的轉涼,丫鬟們有的在角落裡三兩成群踢毽子玩兒,有的則坐在廊下做手爐套、昭君套,花意和竹情正在做冬衣,謝嫮前幾日剛把答應送給沈翕的荷包繡好送給了她,得了空閒,就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看書,有丫鬟走了過來,對她稟報說雲氏來看她來了。

  謝嫮一聽高興極了,自從回門之後,她已經有一兩個月沒見到雲氏了,也是雲氏吩咐的,說不年不節就不要急著回去,女人家在夫家立穩了腳跟才是一輩子的大事,別總想著往娘家跑,謝嫮心裡原本想到了臘月裡再和夫君說說,讓她親自攜年禮回門拜見的,沒想到這才十月裡,雲氏就自己來了,叫她怎麼能不驚喜呢。

  從鞦韆上站起來,就親自迎了出去,雲氏已經由一個領路婆子帶著經過了花園山石,剛剛穿過滄瀾苑的垂花門。

  今日雲氏穿著一身綰色瑄妃錦繡花裙,看著年輕不失風華,手裡親自拎著個食盒,這是她一早起來給閨女燉的乳鴿阿膠湯,見了公府裡的繁花似錦倒也端的住,跟著領路婆子後頭,目不斜視的去到了滄瀾苑。

  謝嫮已經在院外等候,見她過來就一路小跑著迎了上來,雲氏牽著她的手,母女倆相攜入了內。

  花意竹情這些從謝府裡出來的老人趕忙上前來參見,奉了茶之後,就把屋裡的婢子全都撤了,讓謝嫮和雲氏單獨說話。

  「這日前日夫君帶回來的金絲蜜棗、這是玉田酥、芙蓉糖,您嘗嘗。」

  雲氏看著一直忙活的謝嫮,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你就別忙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女婿對你好不好?」

  謝嫮露出嬌羞的笑容,點了點頭,說道:「嗯,他對我很好。」

  雲氏左右看了看她們住的地方,那是比謝家二房小院要寬敞精緻許多的,裡頭不乏珍品,雲氏心裡也有數了,說道:

  「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女婿對你的確是很好的。」

  今日的謝嫮穿的是一身寶藍色雙襟繡海棠春色的比甲,內裡襯的是水綠杭綢如意暗紋的衫子,簡單的墮馬髻上纏著一條細緻的金絲帶,發尾簪著一根翠綠色的玉簪,清雅又大方,臉色更是出奇的好,瑩潤光澤,喜氣盈盈。

  「爹爹最近還好嗎?哥哥嫂嫂還好嗎?」

  雲氏正在打量紫檀長案上的西洋鐘,聽謝嫮這麼問,回過頭說道:

  「好,都挺好的。你嫂嫂是個勤快人,雖然不怎麼說話,不過卻相當能幹,我把房裡的帳全都交給她管,她不過兩天就給我查處了賬上的虧空,整治了三個做壞賬的奴才,對你哥哥也好得很,又能管住他,你哥哥如今也不怎麼往外頭跑了,我這心總算能放下了。」

  聽雲氏說著謝家的事,謝嫮只覺得有些遙遠,到底是出了嫁的姑娘,和娘家總歸是隔了一道牆。

  雲氏說完了謝韶夫妻倆,就開始說謝靳了。

  「你爹那兒也挺好的,吏部最近有個外放的職務,雖不是肥差,卻最是歷練人的,吏部凡事能夠高昇的基本都是從那個職務開始的,是在保定府,離京城也不算遠,二三日的路程,你爹早就盯上了,去找了張大人,因為爭的人多,你三叔父也在爭,前頭還有幾個比你爹有資歷的,原本你爹就是試試,以為爭取不上的,沒想到張大人卻一口就答應他了,第二天就派人給了准信兒,提了你爹的名額,這事兒竟然就這麼定了下來。」

  謝嫮正在給雲氏添茶,聽她這麼說,也不禁奇了,問道:「是嗎?這可真是好事。」

  把茶杯往雲氏那裡推了推,雲氏就端起來了,說道:

  「可不就是好事嘛。不過你爹卻覺得奇怪,張大人那個人,上回只是給你爹安排個驗封司的閒差,就跟你爹要了三萬兩,如今這職務,怎麼的也不可能少於上回的吧,可是這回他卻什麼也沒要,對你爹還客氣的很,你爹想來想去,還是想叫我來問問你,這事兒……是不是女婿……」

  謝嫮也是一愣,她倒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想想現在這時候,會毫無條件幫他爹的人,除了夫君,似乎沒有旁人了吧。她們謝家二房也不認識其他什麼權貴才是。

  嘴上說道:「這我倒沒聽他說起過,不過既然張大人幫了忙,爹爹也別虧待了他才是,該要打點的還是少不得啊。」

  雲氏點頭:「這個我省得,張大人答應了之後,我就讓你爹親自給他送了五萬兩上門,他雖有推辭,卻也收了,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你爹就是說,要這事兒真是女婿幫忙的,那他也不能不知道,總要記一番人情的。」

  謝嫮笑道:「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呀。就算真是夫君幫忙,那也是應該的,何況咱們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呢。」

  說完了這件事,雲氏又把目光挪回了謝嫮身上,盯著她越發嬌艷的臉說道:

  「你回頭隨意提了問一問便是,若是女婿幫的,你爹爹總會記得他。」

  「哎,回頭我問問。」謝嫮又問了家裡其他人,雲氏也一一作答:

  「老夫人還是那樣,不太管府裡的事,從前都是大夫人在管府裡的中饋事宜,最近老夫人竟然也讓我幫著管一些回事處的雜務,幸好有你嫂子幫我,要不然我也沒的空閒,你知道,娘親最怕麻煩了,也不會管事。」想了想後,又說道:

  「不過三房最近像是出了些事情,你三嬸兒瞞的緊,像是鈺姐兒的婚事上有什麼阻礙,不過她也沒跟我們說,我們也不好多問,反正是聽說太常卿家那邊有什麼異動就是了。」

  謝嫮看著雲氏,蹙眉問道:「太常卿家有什麼異動?他們家不是挺滿意這門親事的嗎?」

  雲氏靠近了謝嫮,偷偷的壓低了聲音說道:

  「是啊,當初他們家是挺滿意的,雖說鈺姐兒是庶女,不過她姨娘得寵,是個貴妾,手裡又管著三房的錢袋子,走出去的派頭一點也不輸嫡女。不過現在好像出了點問題……」

  謝嫮聽了雲氏的話,也陷入了沉思,太常卿雖然是三品大員,不過嫡長子早年配的是少府少監家的嫡女,不過從四品的官職,嫡次子若是娶個高門大戶的嫡女,怕入府之後壓不住,生出事端來,侯府的庶女對他們家來說,身份剛剛好,因此也格外憐惜,定親之後還同意讓女方在家裡待到十六歲再來迎娶,可見其重視。

  按照道理說,這樣一門親是不可能發生變化才是,如今太常卿家動了異心,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對了,衡姐兒懷孕了,你知道嗎?」

  雲氏見謝嫮在思考著什麼,突然又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果然讓謝嫮回過了神,看著雲氏驚訝的瞪了眼睛,說道:「我前幾日在街上遇見過她一回,她懷孕了?」

  雲氏點頭:「是啊。聽說三個多月了,大夫人也是這兩天才知道。聽說衡姐兒嫁過去吃了不少苦,她從前對你雖然不太好,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她又是做妾的,日子必定不太好過,如今有了孩子,估摸著日子就得好過點了,若生個男孩兒,今後也算是有了依傍。」

  謝嫮卻是在腦中回想那日見到謝衡時的情況,她沒怎麼和她說話,也不知道她竟然那個時候就懷孕了,回想上一世謝衡似乎也懷過一胎,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沒再聽說,算算時間,似乎就是這個時候了。

  「懷了孩子也好,她畢竟是咱們謝家出去的姑娘,總是希望她過的好些。」

  雲氏幽幽歎了口氣:

  「唉,也是那丫頭不懂事。非要嫁給靜安侯家的公子做妾,害了自己一輩子不說,還會害了孩子。雖說現在那公子沒有正妻,可今後若是有了正妻,孩子也不知要不要抱到正妻那裡去養。」

  那也要她生的出來啊。謝嫮的記憶力,謝衡的這個孩子就是沒保下來的,不過,可能因為她的出現,有一些事情的軌跡發生了偏移,她也不完全能確定就是了,謝衡能懷上了孩子,是她的本事,不過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她就不知道了。

  謝嫮歎了口氣,對雲氏說道:「唉,這些就不是咱們能操心的了。畢竟她也沒把咱們當親人看待,咱們也不好說什麼,到時候您幫我送些小鎖件,小掛件兒什麼的去給她,算是恭喜就是了。」

  「嗯,我知道。大夫人正說過幾天去看看她,畢竟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大夫人對她還是很有感情的。到時候,我和大夫人一同去看看就是了。已經是個妾了,可要把孩子保住了才行。」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話,謝嫮留雲氏在滄瀾苑用午飯,雲氏說要回去給謝靳準備東西,讓謝嫮帶著她去見過老太君,就打算回去了。

  謝嫮是嫁來定國公府做的媳婦的,上頭沒有婆母,不過老太君尚在,那雲氏去拜見就是禮節,若是雲氏不去,那就會叫人說不懂事,沒有教養了。

  雲氏去見了老太君,和老太君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提出告辭了。

  謝嫮送雲氏出門,走到門口,臨上馬車,雲氏才回身對謝嫮說了一句:「你可要好好的盡一盡做人孫媳的義務了,我見老太君對你並不是很熱情,我聽她有些咳嗽,回頭我做一些枇杷膏給你送來,你拿去給她,老人家就是要哄,你把她哄舒泰了,才算是孝順,知道了嗎?」

  雲氏不知道內情,所以才會這麼說,若老太君是夫君的嫡親祖母她自然要那樣哄著她,不過,老太君也是知道夫君並不是沈燁的孩子,平日裡都不願多見夫君,何況是她這個孫媳婦了。不過這些話又不能和雲氏講,只好敷衍著點點頭,說道:

  「知道了。您路上慢著點,等下回我回家看您。」

  雲氏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黑底金字,威嚴高聳的『定國公府』的牌匾,歎了口氣,說道:

  「不用了。你好好在這裡待著,新婦別老是想著回娘家。我有事就托人帶給你,實在不行我多跑兩回,讓別人說我麻煩,也好過別人說你。」

  「……」

  真是親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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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沈翕回來帶了兩筐肥蟹,給廚房送了一筐,聽說雲氏今天來了,就讓趙三寶把另外一筐送去了謝家。

  晚上兩人坐在一起吃晚飯,謝嫮給沈翕剝殼剔肉,說起了雲氏今天來說的事情,沈翕一邊吃蟹一邊說道:

  「是啊。張大人是榮安郡王府出去的,又是太尉門生,傅清流和蘇三郎跟他提了提,他就應下來了。估計年前就有文書下來,年後岳父大人就得去保定了。岳母捨得嗎?」

  謝嫮原本只是懷疑,現在經由他確定,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愣了一會兒說道:

  「當然。我爹只是沒想到這事兒會落在他頭上,有些驚訝,他若是去保定,身邊沒有人伺候,我娘應該會隨行吧。」

  沈翕就著謝嫮的手吃了一隻蟹腳肉,還嫌不夠,又舔了舔謝嫮指腹上的湯汁,說道:「岳父岳母真是恩愛。」

  謝嫮被她舔了兩下,只覺得指尖酥麻直達心底,趕緊抽了回來,沈翕也不追,就這麼讓她溜了,謝嫮繼續低著頭給他剝蟹,然後偶爾偷偷的抬眼看一看他,再對上兩眼,又被他眸子裡赤果果的曖昧給嚇退。

  「對了。我娘今天還說起四姐姐的婚事,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沈翕想了想,說道:「四姐姐?哦,就是上回對你出言不遜的那個?」

  謝嫮猶豫了下,才點點頭,說道:「嗯,就是那個啦。她本來是定給了太常卿家的嫡次子,太常卿家原本對著門婚事挺看重的,現在卻有異動,也是很奇怪啊。」

  沈翕埋頭就著蟹黃吃了一口米飯,然後夾了一些菜給謝嫮,兩人一起吃飯久了,連公筷都不用了,用沈翕的話說,口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還用公筷不是沒事找事嘛。

  「她嘴巴那麼壞,也許人家知道了吧。」

  謝嫮抬眼看了看他,把新剔好的蟹腳肉給他,說道:「太常卿家當年決定和她定親,又怎麼會因為她嘴巴壞而不要她?」

  沈翕夾了一筷子蟹肉,蘸了醋,夾到了謝嫮面前,讓她吃。謝嫮紅著臉張口咬下,沈翕這才說道:

  「如果太常卿家是因為她的身份要她,那不是更簡單了嗎?比如說,有個比她身份還好的女子願意下嫁……」

  沈翕沒有把話說完,不過謝嫮卻是聽了個大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驚詫的看著沈翕,疑惑著開口問道:

  「夫君,這不會是你……」謝嫮沒有說完,只是用眼神暗示。

  沈翕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催促說道:「我什麼?菜涼了,快吃,你多吃點,晚上消耗快。」

  「……」

  第二天謝嫮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原來夫君那句『消耗快』真的不是騙她的,她也不記得昨天一直到什麼時候才被放開,只知道自己已經很困很睏了,可是在她身上努力耕耘的人卻依舊攻勢猛烈,精神抖擻。

  花意竹情進來伺候她起身,見謝嫮吃力的從被底紅浪裡坐起身,如墨的髮絲流瀉而下,說不出的風情,漂亮的不像話的臉上露出慵懶的媚態,看的兩個丫頭都有些臉紅髮燙。

  謝嫮心裡卻是慚愧極了的,她這是嫁給了夫君,沒有婆母與太夫人要晨昏定省,可以毫無壓力日日睡到這個時辰,要不然,就真的是太沒規矩了。

  剛洗漱完,趙三寶就回來了,說是給謝嫮送了一份福壽齋的早點,一籠屜的水晶蝦餃,兩塊巴掌大的新鮮豌豆黃,薺菜盒子和一碗撒了蔥花和麻油的薄皮雲吞,聞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公子爺估摸著夫人這個時辰起來,怕夫人略過早飯,就讓小人給夫人趁熱送了回來,公子中午依舊不回來吃飯,請夫人不要等他,下午他盡量早點回來陪夫人。」

  謝嫮點點頭,那邊花意已經替她把東西都拿出來放在了碗裡,趙三寶趕著要去給沈翕覆命,就退了下去。

  竹情看趙三寶離去,這才曖昧的笑著對謝嫮說道:

  「夫人,公子對你真好。」

  她說完了,花意也跟著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比戲文裡唱的那些公子還要好。」

  謝嫮面上一羞,沒有說什麼,只覺得眼前這碗白玉糰子般的雲吞都那麼好看,心裡甜的就跟抹了蜜似的,看在夫君對她這麼好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每晚的無度了,總是這副身子還能讓他滿意,不過就是累些,有什麼呢。

  正吃了兩個雲吞和兩個蝦餃,還沒吃完,就見外頭跑進來一個小丫頭,傳話道:

  「少夫人,老太君請您去一趟主院。」

  謝嫮接過竹情遞來的帕子,掖了掖嘴角,問道:「老太君可曾說什麼事?」心想不會是自己晚起的事情被老太君知道了,這是要來敲打她嗎?

  那小丫頭回道:「聽說是翠鳳閣的孩子犯了錯,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說完這些,那小丫頭就退了出去,謝嫮蹙眉看了看花意,問道:

  「翠鳳閣是誰呀?」

  花意想了想,說道:「奴婢只知道府裡有個專門關犯了錯姨娘的地方,好像就叫翠鳳閣。」

  謝嫮就更加不解了,犯了錯的姨娘?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見花意的臉上有些遲疑,謝嫮沉聲說道:「翠鳳閣住著什麼人?跟滄瀾苑有什麼關係?」

  花意搖頭:「這個奴婢不知。夫人若是想知道,待會兒奴婢就去打聽一下。」

  謝嫮應了一聲,花意就去了,竹情在旁說道:「夫人,老太君召喚,要不奴婢替您梳妝換衣吧,若是遲了,只怕老太君要怪罪了。」

  說完,便扶著謝嫮去了內間,換好衣衫之後,便往老太君所在的主院趕去。

  到了老太君的主院,發現大夫人長孫氏,三夫人萬氏,還有蓮姨娘,蘭姨娘全都到場了,而在當門口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孩子身上穿著舊衫,花色已經被洗的發白,手腳袖子也有些短,只見他被兩個肥壯的嬤嬤押跪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不屈,用帶著怨恨的眸子盯著屋裡的幾個女人。

  謝嫮走了進去,蓮姨娘就上前來迎她,謝嫮走到老太君面前行了禮,又給長孫氏和萬氏行了禮,這才跟著蓮姨娘坐到一邊。

  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謝嫮也沒開口問,就見萬氏勾著唇對她笑了笑,謝嫮就知道,今天這陣仗怕是不會小,也許還是針對著她來的,當即心生警戒,沉住氣,不動聲色的等待。

  「老太君,近來府內回事處多次發現有東西失竊,妾身現已經查明,均與這孩子有關,其行跡惡劣,將從回事處偷盜而出的東西變賣,妾身派人盯了他很久,這才甕中捉鱉,抓了他一個現行,被抓獲時,他正已經偷了兩支百年山參,一根鹿茸和一顆靈芝,都藏在他的懷裡,人贓並獲。請老太君發落。」

  蘭姨娘鼻眼觀心的對老太君說了這些罪狀,話音剛落,就聽那個孩子冷哼了一聲,說道:「賤人,你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不肯請大夫替我娘治病,逼我去偷藥,你現在卻把所有的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跟你沒完!臭女人!」

  謝嫮眉頭微蹙,看那孩子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卻是個頭腦分明的,儘管出言粗鄙,不過卻能說得清事情,看他神情猙獰,一雙眼睛怒視一臉平靜的蘭姨娘,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氣急了。

  老太君也覺得他說話不雅,對押著他的一個婆子使了個顏色,那婆子就取了鞋襪塞住那孩子的嘴,用更大的力氣押著他,叫他動彈不得,也沒法再說話。

  「既然證據確鑿,你處置了便是,興師動眾喊我們來,卻是為何?」

  說話的是三夫人萬氏,她臉上笑吟吟的盯著蘭姨娘,目光卻是瞥向了謝嫮,蘭姨娘鼻眼觀心,像是沒看見其他人的表情一般,冷冷說道:

  「原本妾身按照老太君的吩咐,幫著二夫人和三夫人管一些雜事,這些小事原不該打擾列為,不過,礙於這孩子身份特殊,妾身不敢私下處罰,這才請了老太君和列為夫人做主。」

  她這一席話說的在情在理,二夫人也看了一眼那孩子,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謝嫮,最後還是決定不說話,等待老太君開口。

  老太君磕著眼皮想了想,說道:

  「這孩子身份……是特殊。老身也不好說什麼,從前滄瀾苑沒有主母也就算了,如今有了主母,還是交給主母來辦吧,老身就在一旁聽一聽。」

  謝嫮眉心一突,站了起來,說道:「老太君是何意思,這孩子和滄瀾苑有甚關聯嗎?」

  老太君還沒開口,就聽萬氏開口了,說道:

  「這要說關聯嘛,有也有,沒有也沒有。你可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謝嫮淡然一笑:「請三嬸娘賜教。」

  萬氏笑得嫵媚,看了一眼長孫氏,這才說道:

  「賜教嘛,實在不敢當,不過……你可以回去問一問大公子,翠鳳閣綠珠的孩子是誰的。」

  翠鳳閣綠珠。

  謝嫮記下了這個名字,抬眼看了看萬氏,見她笑得十分奇妙,勾唇一笑相對,說道:「莫不然孩子是大公子的?」

  萬氏用帕子掩唇一笑,沒有作答,謝嫮又看了看老太君與長孫氏,也沒有說話,倒真像有那麼回事的樣子。

  謝嫮又轉頭看了看那被壓在地上正在死命掙扎的孩子,雙眼幾乎都要瞪出血絲來,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的聲音,唔唔的作響,兩隻手因為被強行扭到身後而顯得有些畸形,頭髮蒼黃凌、亂,瘦小的身軀幾乎蜷縮到了一起,衣褲都向上捲起,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腳來。

  若說這個孩子是沈翕的,謝嫮是一萬個不相信,不是說她覺得沈翕不會有私生子,而是明白,沈翕那樣的人,如果真的有私生子,他是絕對不會放任他遭受這些事的。

  「只要少夫人一句話,妾身這便替少夫人處理了這個孩子。」

  蘭姨娘來到謝嫮身旁,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謝嫮說道。

  謝嫮訝然的抬頭看了看她,勾了勾唇:「蘭姨娘想替我怎麼處理?」

  「保準讓他……」蘭姨娘湊近謝嫮耳邊,說道:「不會再出現。」

  謝嫮轉頭看了她一眼,只見蘭姨娘眸中閃著複雜的光,謝嫮一時猜不透她,不過,卻是沒有遲疑多久,便就做出了反應,回身對老太君說道:

  「老太君,既然這個孩子與滄瀾苑有關,那妾身懇請老太君准許我帶回院中處置。」

  蘭姨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便斂下目光,什麼都沒說,回到了同樣驚訝的蓮姨娘身邊,兩人對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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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老太君對謝嫮抬起了磕著的眼皮子,定神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又斂下眼皮子,掃了一眼長孫氏,長孫氏沒有說話,萬氏也等著看好戲,不會說話,蘭姨娘坐在那裡不動,蓮姨娘卻上前對謝嫮問道:

  「不知少夫人想如何處置他?」

  謝嫮掃了她們一眼,淡定從容的說道:「這就不勞蓮姨娘操心了,既然你們說這個孩子和滄瀾苑有關係,那我就不怕托個大,攬下了這事兒,我院子裡的人,我帶回去處置,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蓮姨娘看著謝嫮但笑不語,良久才說出一句話來:「大公子平日裡對這孩子頗多照拂,我也是想提醒一下少夫人,切莫處置過了頭,影響了大公子對少夫人的感情。」

  雖然話裡說自己是好意,不過態度就很挑釁了,謝嫮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說道:

  「不過是一個孩子,便是我處置了,大公子也不會對我如何,蓮姨娘實在是多慮了。」

  說完這句話,謝嫮便轉身對老太君和長孫氏,萬氏行禮,然後在老太君首肯之下,走到門邊,對那孩子身前,兩個嬤嬤用膝蓋壓著那孩子沒有半點肉的後背,已經讓他快要承受不住,撲騰的沒有先前厲害了。

  謝嫮冷著臉對那兩個嬤嬤說道:

  「拉起來,帶去滄瀾苑吧。」

  兩個嬤嬤抬頭看了一眼老太君身邊的桑嬤嬤,得到桑嬤嬤點頭准許之後,才拉著那孩子起來,拎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跟在謝嫮身後往滄瀾苑走去。

  謝嫮離開之後,長孫氏開口對老太君問道:

  「老太君,那孩子給她帶去滄瀾苑,會不會……畢竟是大公子的骨肉啊。」

  老太君倒是無所謂,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桑嬤嬤立刻上前攙扶,老太君說道:

  「這事兒你們就別管了。」

  說完,就撂下這幾個兒媳,去了內堂休息。

  萬氏走上前來說道:「我倒要看看,滄瀾苑這位到底是個心善的,還是毒辣的。」

  然後又走到蘭姨娘身前站定,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勾唇說道:

  「倒是蘭姨娘,我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盯著翠鳳閣不放呢?」明眼人誰看不出來,蘭姨娘這是想整治翠鳳閣的那位,誣陷孩子偷東西,不過是借口。

  蘭姨娘鼻眼觀心,沒有說話,也沒有對長孫氏和萬氏行禮,就那麼淡淡然的和蓮姨娘一同離開了主廳,萬氏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哼,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長孫氏由丫鬟扶著走到了萬氏身邊,一邊整理衣襟,一邊說道:

  「你跟她們置什麼氣,沒的掉了身份。」

  萬氏瞥了一眼長孫氏,勾唇一笑:「姐姐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不過是個姨娘,卻比你這個夫人架子都大,要我是你,早就氣的鼻孔冒煙了。」

  長孫氏倒是很平靜,說道:

  「幸好你不是我,否則這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事,豈不是要把你氣死了。」

  萬氏冷下面孔,拂袖而去,長孫氏卻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冷冷一笑。

  *****

  謝嫮回到滄瀾苑,花意就立刻迎了上來,見謝嫮後頭還跟著兩個婆子,婆子手上拎著一隻骨瘦如柴的小雞子,不禁對竹情看了一眼,像是在問『怎麼回事』?竹情對她搖搖頭,叫她不要說話,因為先前在主院發生的事情,竹情在外頭也聽了個一二,如果這孩子真是大公子的,那她們夫人會是什麼反應,誰也不知道。

  謝嫮回到內間,讓玉綃給她除了肩上的披肩,然後走出來,對站在院中的兩個婆子說道:

  「人放下,你們就先回去吧。」

  兩個婆子對看一眼,左邊一個較胖的對謝嫮說道:「少夫人,這孩子野得很,力氣又大,蘭姨娘特意叫俺們擒著他,放開了怕他衝撞了少夫人啊。」

  謝嫮拂了拂衣袖,說道:「無妨。滄瀾苑中也有力氣大的婆子,他不掉,你們就回去吧。」

  說完就看了一眼竹情,竹情便會意從袖中逃了兩顆銀果子遞給那兩個婆子,兩婆子收了銀子,也知道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就鬆開了那孩子,對謝嫮行禮退下。

  那孩子被她們捏的太緊,胳膊像是有些脫臼,失去了支撐,就趴到了地上,卻是咬著牙一聲都不吭,然後就在地上撞了兩下,手臂似乎才恢復了過來,然後坐起來開始揉腳。

  謝嫮也不管他做什麼,也不再叫人來擒他,而是對花意說道:

  「去那些茶水和點心來給他。」

  花意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從小廚房拿了一壺清水和兩碟點心,讓她送到正坐在地上揉腳揉肩的孩子面前,誰知卻差點被他拂了去,幸好花意眼明手快退了一步,要不然夫人的這片好心就全白費了。

  「拿開!誰要吃你的點心!貓哭耗子假慈悲!呸!」

  那小子拿開了嘴裡的臭鞋襪,嘴巴就不受控制的壞了起來,花意也是個直炮筒子,哪裡能讓一個孩子欺負了她們的夫人呢,當即要伸手去抓那個孩子,卻被他一溜煙的跑了,速度跟只小野貓似的,快的不得了。

  他早就看準了逃跑路線,那個女人把他鬆開之後,一沒有讓人再來抓住他,二來也沒有讓人關門,只要他動作夠快,不用多一會兒就能跑出這院子,可他的腳才跑了幾步,就聽見身後有個不急不緩的聲音說道:

  「我要是你,我就不跑!你不跑,我沒理由打斷你的腿,可你要跑了,就給我理由打斷你的腿!你跑吧,儘管跑!跑的遠遠的,我好讓多點人去翠鳳閣抓你!順便抓你母親!」

  「……」

  那孩子的腳步咻的停住,怒目回身,吼道:「你要敢抓我母親,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會殺了你的!」

  別看他年紀小,這種話說出來竟然還頗有氣勢,花意把點心放到一邊,想上去教訓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卻被竹情拉住,對她搖了搖頭,花意才耐下性子來。

  謝嫮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你要殺我啊?你憑什麼?憑你這連兩個婆子都制服不了的力氣,還是憑你連一雙臭鞋襪都吐不出來的嘴?在你殺了我之前,我都能殺你們娘兒八百回了,你信不信?」

  謝嫮勾著唇微笑的模樣很美,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狠辣的,那孩子果然一聽就捏緊了拳頭,逃跑的腳步倒是徹底停下了。

  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茶水和點心,謝嫮繼續冷著聲音說道:

  「過來吃。反正是要被殺了,我要是你,就做個飽死鬼。吃!」

  那孩子聽了這話之後,整個後背幾乎都躬了起來,就像是發怒的野貓般,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和敵人決一死戰的氣勢。

  不過,也只是片刻,那孩子就恢復過來,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僵硬著手腳去到了那茶點前,不管不顧的把糕點往嘴裡塞,塞得實在塞不下了,就開始灌水,灌了水之後,就吃噎住了,好不容易才順了下去。

  謝嫮也不著急,讓小丫鬟給她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廊下,就那麼看著他吃,見他狼吞虎嚥也沒說什麼,只是讓花意又去添了一壺水來。

  等那小子吃完了,謝嫮才對他開口問道:

  「我問你個兩個問題,你如實答我,我就考慮給你個痛快。」謝嫮勾著唇,笑得如魔如佛,美的像是畫中仙子,壞的像是地獄使者,渾身上下都夾雜著衝突的味道。

  那孩子冷笑一聲,對著謝嫮的方向,從嘴裡吐出一口痰來,說明了他的態度,謝嫮不做多餘反應,對一旁的花意竹情說道:

  「派人去翠鳳閣把他娘也一同抓來……」

  幾乎是同時,不等花意竹情領命,那孩子就大聲吼道:「不許動我娘!」

  謝嫮對他挑眉一笑,聲音冷意四起:「你憑什麼不許?」

  「你!你個惡女人!你等著,我一定會記得你,除非你今天打死我,否則我總有一天會報仇!我會報仇!」

  謝嫮笑著走下石階,不顧花意竹情的阻攔,去到那孩子身前,湊近他小小的,倔強的,兇惡的臉,淡淡然的說道:

  「小子,我再教你一件事。別讓人看出你的弱點是什麼,在明顯鬥不過的時候,就別逞強,害了你自己不說,也害了你你在意的人!還是那句話,我現在就算動手殺了你們母子倆,你又能怎麼樣呢?」

  「……」

  謝嫮說完後,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麼盯著她,彷彿在盯一個怪物,謝嫮抽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了擦嘴上的點心屑,又將那帕子塞入他的手中,聲音平靜的問道:

  「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

  那孩子的拳頭依舊緊捏,仇視的目光依舊,不過卻是不那麼衝動了,謝嫮也不心急,就那麼站在他面前等著,兩人對峙良久,那孩子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長壽。」

  謝嫮勾唇一笑:「名字不錯,你娘取的?」

  長壽咬緊牙關:「這是你第二個問題嗎?」

  謝嫮不置可否,聳肩說道:「第二個問題是,那些東西是你偷的嗎?」

  長壽眉頭蹙起,咬了咬下顎,說道:「藥材是我偷的,其他東西不是。你管他是不是,她們把我交給你,不就是要你殺了我嗎?你還廢什麼話!要動手就快點好了!」

  「……」

  謝嫮看著這倔強的孩子,心裡確定了,他不可能是沈翕的孩子。因為他無論從外貌和脾性,根本沒有一點像沈翕,不過看他的容貌也確實有點面熟就是了,長壽……

  謝嫮在腦中不住搜索這個名字。

  忽然靈光一閃,一個名字突然跳了出來,似乎能對的上號,懷疑的對他說道:

  「你是不是姓寧?大名叫寧壽?」

  那孩子驚訝的看了一眼謝嫮,從他的表情中,謝嫮就得到了答案。

  哈,這麼個小雞子似的孩童,誰能想到他今後竟然會是那樣的人物?天緣六年,一手策劃肅王謀反的的軍師,智計無敵,兵行詭道,一夜坑殺三十萬戰俘的征西將軍……難怪謝嫮會覺得這張臉面熟!

  上一世,他坐上征西將軍時,三不五時就會到御書房去,她常年待在主子身邊,對這位也算是熟悉了。誰會想到,今後那樣一個叱吒風雲,在朝廷結黨營私的超級大佞臣,小時候竟是這副可憐模樣。

  並且最令謝嫮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出身定國公府,可是卻能逃過被滅滿門的罪行,成功入朝為官,帶兵打仗,若說這件事和主子沒有一點關係,謝嫮都不相信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長壽是個孩子,他可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對謝嫮。「剛才你和那個臭女人的對話,我聽見了!你想殺了我對不對?」

  謝嫮想起先前她和蘭姨娘的對話,也難怪這孩子會對她這麼敵意,因為先前蘭姨娘的話的確很容易叫人誤導就是了。

  微微一笑:「我想問的問完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那孩子愣住了,看著謝嫮久久沒有說話,謝嫮喊來了竹情,吩咐道:「去拿幾包點心給他帶回去,派兩個婆子送他回去,有人問就說是我說的,誰為難他,就回來告訴我。」

  「……」

  聽了謝嫮的吩咐,竹情雖然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點點頭,便要帶著那孩子離開,長壽卻是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謝嫮,臉上滿是髒污,狼狽至極,用比之先前還要激動的眼神看著謝嫮,竹情拿了點心,又喊了兩個婆子來,讓她們送他回翠鳳閣。

  長壽手裡拿著謝嫮給他的點心,狐疑的對謝嫮看了好幾眼,難以想像,這個女人竟然就這樣放過了他,他原本以為,她會對自己嚴刑拷打,最起碼也要派人揍他幾下,可是,她雖然說話很不留情面,最後卻是沒動手。

  聽她喊了婆子來送他回去,長壽還是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硬是賴著不肯走,說道:

  「你是想讓她們在路上把我弄死嗎?」

  對於這孩子這樣直白的問題,謝嫮有些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長壽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兩個婆子跟在他身後,也走出了滄瀾苑。

  他離開之後,竹情就走過來問謝嫮道:

  「夫人,您就這樣把他放走了?蘭姨娘那兒可怎麼交代?」

  她先前在院子裡,也是多少能知道一些蘭姨娘的意思,她先是把孩子的身份告訴了少夫人,然後又把孩子交給少夫人處置,為的不就是想借少夫人的手,讓那孩子吃點苦頭嗎?如今少夫人把人放了回去,和蘭姨娘就算是結仇了,壞了她的事,那今後指不定她會怎麼報復呢。

  謝嫮勾唇一笑:「你也知道她是個姨娘,我好歹也是正牌夫人,幹什麼非要去跟一個姨娘交代呢?」

  竹情一時語塞,少夫人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可是她又不禁想起了那件事來,上前說道:

  「可是他的身份……少夫人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他會不會真的就是……」

  謝嫮看了看她,竹情終究沒敢把那個猜想說出來,謝嫮勾唇一笑,喊來了花意,對她問道:

  「先前讓你去探一探翠鳳閣的事情,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是問到了什麼?」

  花意點頭,把謝嫮喊去了房裡,竹情亦隨進去,然後花意才小聲的說道:

  「奴婢是打探出了一些事情,不過,卻不知道該不該和夫人說。」

  謝嫮在羅漢床上坐下,竹情自主站到她身後去給她捏肩,花意就站在下方對謝嫮說道:

  「奴婢先前親自跑了一趟翠鳳閣,給了那裡看守的婆子兩顆銀豆子,她就跟我說了些事。翠鳳閣裡如今只住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謝嫮想起先前那個名字,對花意問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叫綠珠?」

  「是。」花意訝然的看著謝嫮,問道:「原來少夫人早就知道這事了嗎?」

  謝嫮未知可否,對花意說道:「不用管我,你繼續說。」

  花意領命,繼續說道:「是,那個女人叫綠珠,她有一個孩子叫長壽,綠珠並不是府裡哪位老爺的姨娘,她是當初大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後來也不知怎的,就傳出她和大公子勾搭上,並且暗中結了孽緣,綠珠有了孩子,當時大夫人還活著,對這件事震怒不已,國公為了維護大夫人的名聲,就下令要把綠珠投井,後來,大公子才站出來說,綠珠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當時公子才十三歲。」

  謝嫮聽了花意說的這些,眼睛都瞇了起來,心裡也在犯嘀咕,這孩子,到底是誰的?若不是主子的,那為什麼主子會站出來承認呢?

  只聽花意繼續說道:

  「大公子承認了綠珠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所以,綠珠倒是不用死了,可是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頭,跟十三歲的小主人勾搭上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大夫人更是不可能把她給大公子做妾,於是就把她關進了翠鳳閣,讓她獨自住在裡面,平安的生下了孩子。應該就是先前夫人抓回來的那個孩子了。她們母子相依為命,這些年從來沒有出來過,也不知這回怎麼回事,惹怒了蘭姨娘,讓她出手整治這對母子了。」

  竹情聽完這些,也是震驚不已的,開口說道:

  「先前在老太君那裡,奴婢就覺得蘭姨娘對那孩子的態度很奇怪,按照道理說,孩子如果是大公子的,那又怎麼礙著蘭姨娘?讓蘭姨娘主動出手呢?並且看她那樣子,是準備直接弄死的。她對一個孩子,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嗎?」

  謝嫮冷笑一聲,說道:

  「我看她不是想弄死長壽,而是想弄死長壽他娘綠珠。」

  「……」

  花意竹情對視一眼,對於她們夫人的這個猜測,兩人也不敢說什麼,謝嫮深吸一口氣,對花意說道:

  「可還有其他事嗎?」

  花意想了想後,搖頭,說道:「應該沒有了,奴婢打聽了這些,就想回來快些告訴夫人,我待會兒再去探探其他人的說法,看能不能再探出一點旁的消息來。」

  謝嫮點點頭,便讓花意竹情退了下去。

  她坐在羅漢床上想了很久,雖說花意探出來的消息裡,明確的指出了孩子是沈翕的,可是謝嫮就是不相信,定是有什麼理由讓沈翕擔下了這個名聲,那孩子不會是他的,可是,謝嫮又不禁轉念一想,可當時主子才十三歲,正是情竇初開,對男女之省酢醍之際,若說他在那個時候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倒也說的通就是了。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謝嫮用過了午膳,然後就去誰午覺,許是昨夜太累,早晨又憂思過重,中午這場覺,睡的倒還很舒服就是了。

  再睜眼時,已經有些日頭偏西,接近傍晚了,從床鋪上撐著坐起了身,剛要喊花意竹情進來伺候,卻見一個男人從床頭站了起來,謝嫮這才看見,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的沈翕,訝異的看著他,說道:

  「嗯?夫君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翕站起身,來到了她的床前,坐了下來,替她整理了一番散亂的衣襟,說道:

  「不是我回來的早,是你太能睡了。我該說你是心大呢,還是沒心沒肺呢?你倒也睡得著。」

  謝嫮不懂他什麼意思,愣了愣,覺得自己剛醒來,腦袋有些不靈光,便摸了摸頭,說道:

  「夫君在說什麼呀?」

  沈翕乾脆脫了鞋,也上了鋪,把謝嫮拉到自己懷裡,悶聲問道:「難為我聽到消息就趕了回來,你倒是想得開。難道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謝嫮這才想起早上那件事來,對沈翕笑了笑,說道:

  「哦,夫君說那件事啊。我是有話要問你的,不過,剛睡醒,腦子還沒轉過來。」

  沈翕看著她迷糊的樣子,不禁笑了,說道:「那你現在醒過來了嗎?」

  謝嫮看著近在咫尺的他,點了點頭:「嗯,醒了。」

  「那你問吧。」沈翕靠在床框之上,一副『要問什麼都悉聽尊便』的模樣,謝嫮見他這樣不禁笑出了聲,乾脆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柔聲問道:

  「今天蘭姨娘抓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叫長壽,夫君你認識嗎?」

  沈翕點頭:「我認識。不僅認識他,我還認識他娘。你是不是想問,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謝嫮軟軟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想問這個。我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沈翕訝然的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唇角:「你確定孩子不是我的?」

  謝嫮認真的點頭:「嗯。我確定!他身上完全沒有你的樣子。不管是外貌還是脾性,他絕對不是夫君你的孩子,這點眼力勁,妾身還是有的。」

  除了這一點,謝嫮還有其他理由能夠證明這個孩子不是沈翕的。因為她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做什麼,如果他真的是沈翕的孩子,那他今後就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和沈翕對抗,成為第一佞臣。

  沈翕聽了謝嫮的話,卻對這個女人的盲目自信有些驚奇了:「你就因為這個,所以篤定他不是我的孩子?也許他像她娘呢?」

  「不會的。如果他是夫君的孩子,夫君不會絲毫不加照拂,讓他們母子過的這樣淒慘的。」

  沈翕聽了這些之後,就突然笑了,然後嘴角露出一抹嘲諷,說道:

  「我不是對他們不加照拂,而是不能。如果我對他們照拂了,才會讓他們死的更快些。」

  謝嫮直起了身子,不解的看著他,沈翕勾唇一笑,說道:

  「你猜的沒錯,那個孩子的確不是我的。不過,我卻不得不認下他,雖然沒有名分,不過這個府裡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謝嫮沉默了片刻,才對沈翕又開口問道:

  「那他到底是誰的?」

  沈翕歎了口氣,說道:「我不能說。說了,她們就更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謝嫮蹙眉不解,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沈翕見她露出迷茫,不禁伸手在她柔軟的髮絲上摸了摸,問道:

  「今日這件事,是否是蘭姨娘挑起的?」

  謝嫮點頭:「是。就是蘭姨娘。她說長壽偷了很多東西,栽贓在他身上,然後上告了老太君,老太君把我喊了去,說是要我處理這件事。並且告訴我,那孩子算是滄瀾苑的人。所以,我就把人給帶回了。我問了長壽,他說他只拿了藥材,沒有偷過其他東西。」

  「藥材……他拿藥材做什麼?他娘生病了嗎?」

  謝嫮搖頭:「不知道,應該是吧。那孩子孝順的很,估計也就只有為了他娘能做出偷東西的事情了。只怕那綠珠病的不輕。」

  只見沈翕眉頭一蹙,自言自語道:

  「之前她身體好了些的,怎的最近又差了?你明日帶些藥材去看看她,要是不行,就給請個大夫回來。」

  謝嫮對於沈翕的這個要求表示點了點頭,也不問為什麼,說道:「好,我明日就去看她,夫君可還有其他吩咐?」

  沈翕看了一眼謝嫮,突然失笑,說道:「你這樣我真的有些懷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說了這麼多,還讓你去看她,又是帶藥,又是請大夫的,你倒是大方的很。」

  謝嫮有些窘迫的低下了頭:「我這那裡是大方呀!我這明明就是體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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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5:36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謝嫮第二天一早,就叫竹情替她準備了些補品,然後帶上丹雪,一同往翠鳳閣去了。

  翠鳳閣位於定國公府西後側,公府西面住的是一應僕婢婆子之流,只有西後側有幾間院落,是住的一些不受寵,或是犯了錯的姨娘。

  謝嫮一路走去,西院的僕婢們紛紛向她行禮,由一個婆子領著去了翠鳳閣。這是一座荒涼破敗的院子,院牆是用木樁砸下去的,有的地方已經裂開,鑽些貓啊狗啊什麼的不成問題,院子裡有一塊雜亂的地,地裡種了些菜,也不是特別精神,蔫兒蔫兒的,許是有段時候沒人打理,院子裡有個廢舊的雞棚,裡面卻沒有一隻雞,還有一棵枯瘦的老槐,深秋時分,原就不怎麼繁茂的枝頭已經枯黃一片,入眼儘是蕭條。

  「少夫人,這裡多髒啊,要不老奴還是把人給你喊出來吧。」

  那個領路婆子見謝嫮站在院子裡打量,以為她是嫌髒,就討好的說道。

  謝嫮搖搖頭,看了看竹情,竹情從袖子裡拿出兩粒銀果子遞給了那婆子,讓她回去,那婆子才拿著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丹雪走在謝嫮前面,謹慎的看著四周,護著謝嫮走進了洞口一般黑乎乎的屋子。

  站在門前,讓視線適應一段時間,謝嫮這才看清楚了屋內的陳設,是極其普通雜亂的,和外面那塊菜地一樣,到處亂糟糟,桌子上擺放著散亂的藥材,有幾個瓶罐中的粉末撒在桌面上,看起來更加污穢。屋內的陳設相當簡單,只有一座衣櫥,一張四仙桌,兩張椅子,然後就是一張帶帳子的床鋪,連腳踏都沒有,一雙嶄新的繡花鞋放在床下,看起來特別突兀,順著視線向上看去,床鋪之上躺著一個人,髮鬢衣衫散亂,似乎病的不輕,背對著門,應該是睡著了。

  謝嫮將她左右橫掃了一遍,心中覺得訝然,那破舊薄被之下,那個瘦弱的身影穿的華服實在與這屋裡的氣氛格格不入,就像是她床下擺放的那雙嶄新的繡花鞋一樣,全都是時興的款式,正宗杭綢繡牡丹面料,市面上賣十兩一尺的上等貨色。

  似乎聽見屋內有響動,背對著的人突然動了動,支撐著坐了起來,回過頭叫人看清了她的長相,看著像是三十多歲,五官十分精巧漂亮,只是面色如紙,嘴唇淬白,病來如山倒的模樣。

  想必這就是綠珠了。

  綠珠抬起了眼眸,以為是長壽回來了,抬眼一看,就看見謝嫮主僕三人站在那裡,她面上一愣,然後目光便將謝嫮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卻是不知她是誰。

  就在此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娘,藥熬好了,起來喝藥吧。」

  長壽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瘦弱的小臉上滿是柴火的髒污,昨天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不過穿的不那麼服帖,扭在身上,斜襟的扣子還上下扣錯了一顆,衣服普遍偏小一號,看著滑稽又可憐。

  他走進屋裡,看見屋裡多了三個人,先是一愣,然後看清楚來的是誰之後,才把眉頭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謝嫮,說道:

  「你們來幹什麼!不許動我娘,快滾!」

  綠珠在病床上卻是虛弱的說了一句:「長壽,不可無禮。」

  只是說完這句話,她就開始氣喘起來,虛弱的靠在了床頭,長壽見她這樣,趕緊端著藥走到她面前,關切的說道:

  「娘,你先喝藥,別說話,我去把她們趕走。」

  綠珠拉住了長壽,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去給少夫人搬一張椅子,不許無禮。」

  長壽聽了母親的吩咐,儘管心裡一百八十個不願意,卻還是聽話的去搬了一張椅子放到謝嫮身旁,然後看了一眼她的華服美裙,那小子還特意用衣袖擦了擦椅子表面,然後才回到綠珠身旁站好。

  綠珠喝下了藥之後,便由長壽扶著坐了起來,整個人靠在床框上,對謝嫮說道:

  「少夫人見諒,奴婢身子實在不好,不能給少夫人行禮了。」

  謝嫮坐了下來,對她笑道:「無妨。你躺著就好。你認識我嗎?」

  一口就稱呼她為少夫人,謝嫮可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她。

  綠珠幽幽的笑了笑,說道:「府裡的夫人奴婢大多見過,您是面生的,年輕一輩中會來看我的,除了您,不會有其他人。」

  謝嫮看著她說話氣若游絲,真的一副病弱膏肓的模樣,問道:「你生的什麼病,可叫過大夫了?」

  綠珠微微勾起了唇,笑了笑,說道:「奴婢賤命一條,哪裡金貴的要請大夫呢。」

  謝嫮聽她這麼說,也沒說什麼,綠珠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長壽,斂眸想了想,然後才對謝嫮開口問道:

  「大公子……近來還好嗎?奴婢這破敗身子,不能在公子跟前伺候,只苦了長壽這孩子……」

  綠珠說話的聲調氣若游絲,即便這樣了,她依舊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可見若是她還風華正茂,年輕時又該是怎樣的美景。

  竹情卻是覺得這女人討厭的很,她說這話時,語氣平和,儼然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大公子沈翕的妾侍一般,還說什麼身子破敗,伺候不伺候的話,是存心說來誤導她們夫人嗎?竹情有些擔憂自家夫人的反應。

  沒想到謝嫮只是笑了笑,說道:

  「大公子一切都挺好的。昨兒還跟我提起你們,這不聽說你病了,就叫我今兒來瞧瞧你們。」

  綠珠沒想到謝嫮會對她說這些,她的眸中升起一股子絕望勁兒,斂下了眸子,藉著喘息小聲說了一句:「多謝大公子惦念了。還勞煩夫人親自跑一趟,實在不該的。」

  謝嫮笑了笑,說道:「無妨,大公子太忙,有些事照拂不過來,我總要替他多照料一些。」

  綠珠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終於抬眼正視了一番這個坐在陋室中依舊從容尊貴的女人,通身的貴氣絕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比擬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的上他吧。

  「昨日長壽的事情,還未向少夫人道謝。他回來都跟我說了,是夫人救了他,夫人心善,奴婢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夫人的。」綠珠的精神實在不濟,才說了這麼會兒話,眼看著就更虛弱了。

  謝嫮讓竹情把燉好的補品送去了綠珠床前,放在案幾之上,謝嫮便站了起來,說道:

  「別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犯不著做旁人手裡刀,長壽的事情,我會處理,不過下回可要讓他當心了,不是每一回都能這麼幸運的。」謝嫮又掃了一眼室內,態度依舊不冷不熱,說道:

  「今日我就是來看看你們,你這病似乎不能再拖了,待會兒我叫個大夫來給你把脈,人活一口氣,總要留著性命才行。」

  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等綠珠反應,謝嫮就轉身走了,綠珠對身旁的長壽說道:

  「去送送夫人,替娘給她磕個頭,不許任性。」

  長壽有些不願意,不過在被綠珠推了一下後,才低著頭走出門,卻是怎麼也沒上前去磕頭,就那麼在門邊站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謝嫮離去的背影,似乎現出了些迷茫。

  *****

  謝嫮走出翠鳳閣,守在門邊的兩個婆子見她出來就迎上來相送,謝嫮讓竹情打賞。

  回去的路上,竹情在一旁說道:「夫人,奴婢看那個綠珠就不像好人。她說的那些話也是氣人,真把自己當成大公子的妾侍了。」

  謝嫮微微一笑,說道:「也是個可憐的。」

  竹情卻不以為意:「夫人,您就是太好心了。您看那個綠珠,明明家裡那麼破舊,可是她卻穿著那樣好的衣服,您再看長壽那孩子穿的什麼,打著補丁不說,還短成那樣子,如此善待自己,苛待孩子,她可憐什麼呀。」

  謝嫮沿路看著池塘裡的水,半晌才又開口說道:

  「你只看到了表面,也許她是有苦衷的。」

  丹雪在一旁少有的開口道:「奴婢也覺得夫人說的有道理。竹情姐姐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的手,雖然白皙,可是在關節處卻裂著很多口子,你看我們習武之人的手,拿劍拿刀的地方都有繭子,從那女人的手看來,她平日裡必定是很辛苦的,她雖然穿著華服,可是,她自己卻不像是個愛打扮的人,因為她的房間裡,就連一面鏡子都沒有看到,說明她不愛梳妝,試問一個不愛梳妝的女人,身上穿著華服,不是奇怪嗎?」

  竹情聽丹雪這麼一說,倒是一愣,反倒是謝嫮笑了,說道:

  「竹情你雖然年長,不過心思和眼力卻是比不過花意和丹雪的。丹雪說得對,這個女人很奇怪,她雖然話裡話外都在提大公子,說的也是一些想讓我誤會的話,可是她的眼裡卻沒有絲毫感情,太過刻意了。」

  竹情聽後,還是有些不懂:「可若是這樣,奴婢就更加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那我問你,你覺得綠珠受寵嗎?」

  「……」竹情想了想後搖頭,綠珠住的地方都沒有她們婢女住的好,怎麼能用受寵這個詞來形容她呢。

  「你也覺得她不受寵,對不對?若是她真把自己當成大公子的妾侍,那又怎麼會明知自己不受寵,還要說那些讓正妻誤會的話呢?別說她不是妾侍,就算她是妾侍,她那樣挑釁一個正房夫人,我就是弄死她也沒有人會說什麼,難道這一點她就想不到嗎?她那麼說的目的,其實並不是挑釁,而是迫切的想讓我相信她和大公子是有關係的。所以才會說那些故作熟稔的話。」

  謝嫮說完這些之後,便不再說話了,而是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綠珠明明已經知道,她不相信她和大公子的關係,可為什麼還要這麼急迫的證明自己和大公子有關係呢?

  她身上穿的華服,與其說是裝飾,不如說是有人故意要她穿著的,至於讓她穿華衣美服到底有什麼意義,這個謝嫮就猜不到了。

  回到滄瀾苑,花意出去了還沒回來,謝嫮就讓玉綃出去跑一趟,請了個大夫回來去翠鳳閣給綠珠診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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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5:52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謝嫮派出大夫之後,就打算回房去看看書去,不過,還沒進門,就聽小丫頭在外面回稟,說是蘭姨娘求見。

  謝嫮眉頭一蹙,讓丫頭請她進來。

  兩人在耳房見面,蘭姨娘也沒說什麼寒暄的話,而是直接對謝嫮問道:

  「我昨兒聽回事嬤嬤說,少夫人把那孩子放回去了?」

  謝嫮讓丫頭上了茶,請蘭姨娘喝,聽了她的問題,也不著急回答,淡定自若的喝了口茶,才開口回道:

  「蘭姨娘說的是長壽啊。是啊,我放他回去了。」

  蘭姨娘臉色一變,一隻右手抓著茶几的一角,對謝嫮說道:「少夫人,你也太糊塗了,那孩子手腳不乾淨,你若不能處置,直接交給我便是了,你這樣放任他,今後若是再惹出什麼禍事來,就不知這個罪責該如何追究了。」

  謝嫮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氣後,淡然的看了一眼蘭姨娘,冷下了臉,說道:

  「你們不就是覺得那孩子是我滄瀾苑的人,才交給我處置的嗎?我倒不知道,我滄瀾苑的事情什麼時候蘭姨娘竟然能帶我處置了?今後他會惹出什麼禍事來?我一併擔著便是了,他昨天偷的那些藥,我早上就已經讓花意還回去了,回事處的掌櫃也看見了,至於你說的其他東西,畢竟沒有人贓俱獲,憑什麼就栽在他頭上?」

  蘭姨娘沒想到謝嫮會為了那個孩子這樣與她說話,這些年在定國公府中,她協助二夫人管家,在府裡的地位早就不是一個姨娘能有的了,她先前的話的確說的有些重,不過是氣這丫頭不知道輕重,竟然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白白錯過了,當真可惱。

  深吸一口氣,蘭姨娘忍住怒火,對謝嫮彎起了唇,說道:

  「少夫人言重了,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偷盜的行徑絕對不能姑息,我是怕今後府中養出一個害蟲來,所以才想嚴厲處置此事,可少夫人這樣縱容,豈不是把家規置於腦後嗎?這今後還要人如何服從少夫人?我更是怕這件事傳到老太君耳朵裡,老太君讓少夫人管著滄瀾苑諸事,若少夫人行事這般沒有分寸,那今後這管事的權利只不知又該如何分配了。」

  謝嫮看著蘭姨娘這副慈悲臉旁,對她抬出老太君來壓她的行徑不置可否,而是另外問了個問題:

  「蘭姨娘向來待人寬厚,為何獨獨對待長壽那般嚴厲?莫不是因為翠鳳閣的綠珠吧?」

  蘭姨娘臉色一冷,卻是端住了架子,冷笑道:「少夫人說的什麼話,我如何要與那賤婢為難?那孩子偷了東西,人贓俱獲,我是依照規矩辦事,哪裡擔得起少夫人說的一句嚴厲了。」

  「嚴厲不嚴厲的,我也不跟蘭姨娘你爭了,大家心知肚明,長壽偷的藥材已經還回去了,我也對他口頭訓誡過,還是那句話,其他東西未必就是他偷的,所以,又怎麼能篤定的算在他頭上呢?」謝嫮從交椅上站了起來,在蘭姨娘面前踱步兩下,然後才說道:

  「至於滄瀾苑的管事權利……說實話,我也沒有多留戀,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了,蘭姨娘若是能讓老太君收回成命,不讓我管,那我就真要謝謝蘭姨娘的成全了。」

  謝嫮心中在笑,這些人一個兩個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當初她們若是能從夫君手中把持的住滄瀾苑的事情,又如何會給她做這個順水人情,如今夫君把管事的權利交給了她,她們倒好,想來一招移花接木,用本就不是她們能決定的事情來威脅她。

  蘭姨娘咻的站起了身,斂下眉目,對謝嫮冷聲說道:

  「別怪我沒提醒少夫人。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綠珠的孩子全府上下都知道是大公子的,你今日幫了她們,我倒要看看那孩子今後會不會記得你的好,只怕要幫著她娘親算計你都來不及吧。」

  謝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孩子全府上下都覺得是大公子的?我看未必吧,蘭姨娘不就不相信這件事?孩子是誰的,你我心中都有數,我如今只是不想鬧大,蘭姨娘若是再苦苦相逼,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你!」

  蘭姨娘指著謝嫮半晌沒說得出話來,目光憤怒,似乎要把謝嫮拆吃入腹的樣子,然後才緊咬著牙關,拂袖而去。

  謝嫮從雕花窗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看來蘭姨娘還真知道孩子不是夫君的,可那孩子是誰的?竟然讓她這般容不下?

  蘭姨娘是二老爺的姨娘妾侍,如果孩子是二老爺的……那倒是能夠說通了,只是如果是二老爺的孩子,那動手整治長壽和綠珠的不應該是二夫人嗎?怎的輪到蘭姨娘這個姨娘出手?

  腦中思索著這些事,謝嫮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花意從外頭回來了。喝了兩口水,就來和謝嫮回稟了。

  關上了門,謝嫮在小書房見了她。

  「夫人,我打聽到了些奇怪的事情。綠珠這些年一直被軟禁在翠鳳閣,只有上回老太君大壽,她才被放出來一回,那天也不知她在花園遇見了誰,過了幾天,就有兩個梳妝的婆子去給綠珠梳妝,然後,她整個人就給抬到了別處,是兩天之後才回來的,回來之後就病的很嚴重,可是府裡也沒人給她請大夫,長壽那孩子才迫不得已去給她偷藥的。」

  謝嫮從書案後走出,蹙眉想了想,問道:

  「抬去了何處?」

  「具體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不過肯定是東苑裡,而有能耐在國公府把一個人抬來抬去的,只怕也就只有那幾個老爺和公子了,奴婢猜不出是誰。」

  花意為了打探這些事情,沒少與人費口舌,此時把事情全都說給謝嫮聽了,她才覺得稍稍放鬆了一些。

  謝嫮來回踱步,腦中想著這件事。

  果然,蘭姨娘身上穿的華服是有人特意給她穿的,如今聽了花意打探回來的消息,只怕就是那日蘭姨娘出門之後,被府裡的某個人看中了,然後偷偷的抬了過去,兩天之中發生了什麼,謝嫮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要不然綠珠也不會生那麼嚴重的病,大夫雖然還沒來回稟綠珠的病情,但謝嫮早晨看了,卻是是很嚴重的,而綠珠的眼睛裡也似乎失去了生意,謝嫮腦中靈光一閃,想著今日綠珠不顧一切,一定要在她面前裝作和大公子很熟的樣子,為的不是讓她嫉妒,而是想借由她的口,讓大公子知道,然後……是不是有點托孤的意思?

  她是自己沒有了生存的慾望,想來想去,覺得大公子仁義,就想把長壽托付給大公子照料?

  「你說,會不會是二老爺?」

  謝嫮對花意這麼說了一句,花意抬頭看了看謝嫮,回道:「奴婢再去打探打探,夫人懷疑是二老爺看中了綠珠?」

  謝嫮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確定,只是猜測。你先去探,最好找幾個二房院子裡貼近照料的人問問清楚,二老爺最近去了哪個妾侍的房裡,他在這國公府裡,有幾處小院,這些全都打聽清楚了,回來告訴我。」

  花意記下了謝嫮的要求,點頭便退了下去。

  她離開後沒多會兒,玉綃帶著給綠珠去診脈的大夫也回來了。

  「病人之前身子的底子就不好,常年操勞過度,有些憂思成疾,後來調養了一陣,稍稍好了些的,只不過最近應當是受過某種刺激,如今又復發了,傷了心肺脈搏,頗有去勢啊。」

  老大夫是謝嫮讓玉綃從外頭找回來的,所以,不屬於任何人,是個安心診脈的大夫。

  謝嫮點點頭,又問道:「若是用藥好生供養著,還能救回來嗎?」

  老大夫摸了摸白鬚,說道:「倒也不是不能,若是府上肯以人參鹿茸等名貴藥材滋養,這麼安靜的養個兩三年,應該也能無大礙,只是這代價不小,尋常人家,怕也是用不起,不過像夫人這樣的人家,若是有心救,當是不成問題的。」

  「是嗎?那就請老先生儘管開出藥方來,名貴藥材咱們府上倒也還吃得起,請老先生務必盡心。」

  「是。老朽自當盡力而為。」

  那大夫隨即便寫下了一張藥方子出來,倒真如他所言,各種名貴藥材幾乎都開到了,這一張方子據說是古方,專門用來治療憂思成疾,調理心脈的,叫做松鶴延年湯。

  謝嫮粗略掃了一下,就這張方子,少說一碗藥就得二十兩銀子,而這藥還不是喝一天兩天就能藥到病除的,得將養個一兩年,日日進服,如此算來兩年就要近兩千兩銀子,果真不是尋常人家能夠吃得起的啊。

  把方子交給了竹情,讓她拿了自己的私房去抓藥,竹情不解謝嫮的做法,卻也不敢多問。

  而謝嫮也不是不心疼銀子,而是想著綠珠畢竟是寧壽的母親,寧壽後來之所以會變成那樣,說不定就是和他母親的死有關係,上一世,主子為了一個寧壽,不知傷了多少神,又造成了多大的損失,若是她能保住綠珠的命,那寧壽以後會不會就不會變成一代佞臣,若是他記得此恩,憑他的本事,今後成為主子的左膀右臂,那主子就是如虎添翼了。

  這就是謝嫮的私心,不過,這些私心卻又不能和旁人多言,只能她一個人放手去做。

  *****

  晚上沈翕回來,給謝嫮帶了兩盒蜜餞珍珠梅,兩盒菊花餅,如今他每天回來,手裡都會習慣性的拎點東西,看著謝嫮驚喜的目光,他總能感覺十分滿足。

  「今日我找了大夫去給綠珠瞧了病,說是憂思成疾,勞累過度了,最近又不知受了什麼樣的刺激,才導致病情惡化,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有傷性命,便開了一劑方子,好好調養,還是有救的。」

  謝嫮一邊替沈翕除下外衣,一邊向他說了白天的事情。倒是沒有提那方子有多貴,因為她知道,沈翕既然要她今日去瞧綠珠,那就是有心要救她的,不會因為方子太貴就不救,所以她也沒必要說太多,只要讓他看到事情的結果就行了。

  沈翕微微張開雙臂,享受謝嫮的貼身服務,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那樣子別提多迷人了。知道她辦事穩妥,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唉,綠珠也是可憐。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比我大十二歲,小時候,我等於就是她帶大的,她就像是我姐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肚子裡有了孩子,若是我不出面保下她,只怕她已經被投井,一屍兩命了。那些年我沒辦法照拂她們母子,她們也吃了不少苦。如今情況好些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們,也算是替我盡一盡心吧。」

  謝嫮點頭,她早就猜到,綠珠和夫君的感情不一般,這麼一說,她倒是能夠明白了。

  「夫君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謝嫮正替沈翕解著腰帶,卻被他一把撈了起來,抱在懷裡,貼身抱著,說道:

  「你這麼賢惠,要我怎麼獎賞你?」

  謝嫮臉上一紅,低下頭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妾身不要獎賞,這是應該做的。」

  沈翕凝視著她微笑,從未覺得有什麼人讓他如此安心,看著她就能夠忘記所有的煩惱,拋開一切,只想多一刻享受她帶來的平靜。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覺得他眼中的光芒似乎發生了些變化,突然覺得腰肢酸了酸,想起前兩天晚上的疲累,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一件事,對沈翕說道:

  「不過,夫君若是一定要賞,妾身倒也算有個要求的。」

  沈翕正在意亂情迷的啃咬謝嫮的耳垂和頸項,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聽謝嫮這麼說,便悶在她的肩窩裡回了一句:

  「說吧,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辦到。」

  謝嫮一陣驚喜,伸手將沈翕稍稍推開了些,閃亮著黑眸說道:「那妾身能不能求兩天休息?就兩天,好不……唔唔……」

  話還沒有說完,謝嫮的後腦就被一股力氣壓送向前,然後便是氣息不穩的雙唇相接,一陣氣血翻湧的掠奪之後,沈翕才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說道:

  「除了這件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

  謝嫮掛在他的胳膊上喘、息,只覺得自己三魂丟了七魄,迷迷糊糊間就又給某人摟在懷裡欺負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

  接下來的幾天裡,謝嫮日日派人去給綠珠送藥,綠珠喝了幾天後,丫鬟就過來回稟,說是氣色好了一些,謝嫮就乾脆叫竹情親自去督辦了兩個月的藥量,運回府裡,送去了綠珠的小院子,然後又從滄瀾苑撥了一個奴婢去,日日專門負責給綠珠煎藥。

  又過了大概有三四天的樣子,那個小丫頭突然回來稟報了一聲謝嫮,說是綠珠又有兩天沒有回來了。

  謝嫮大驚:「你說什麼?她去哪兒了?」

  小丫頭驚恐搖頭:「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每天負責熬藥給綠珠姑姑送去,可是,連著兩天奴婢都沒有看見綠珠姑姑,長壽也每天坐在門檻上,失魂落魄的等,奴婢想著夫人是派奴婢去照顧綠珠姑姑的,如今綠珠姑姑不在,奴婢連照顧誰都不知道,所以才回來告訴夫人的。」

  「你說具體一點,她是怎麼不見的?」

  謝嫮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小丫頭說道:「前兩日突然來了兩個婆子給綠珠姑姑梳樁打扮,然後晚上綠珠姑姑就被人抬出了院子,長壽跟著他們後面跑了好長時間,被那幾個人打了回來,奴婢看那院子裡其他人的樣子,估摸著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回了,就想著再等等,可是如今都兩日了……姑姑還沒回來……」

  謝嫮放下了手裡的書,站起來就喊了丹雪和竹情一同往翠鳳閣趕去。

  她趕到的時候,發現翠鳳閣外頭的兩個守門嬤嬤正在門口探頭觀望著什麼,謝嫮走過去哼了一聲,她們就把頭縮了回來,謝嫮冷著聲問道:

  「綠珠回來了?」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連連點頭,說道:「是是,回夫人的話,綠珠回來了,剛才被人給抬著送了回來。」

  謝嫮不理她們徑直入內,兩個婆子想阻攔,卻被丹雪一手一個推開。

  謝嫮進去之後,就聽見長壽的哭聲,走進屋裡一看,就見綠珠被放在床鋪之上,眼神空洞至極,臉上,身上,脖子上,手上,竟然全都露著傷痕,謝嫮走過去,長壽立刻就警戒的擋在綠珠身前,丹雪把他拉開,謝嫮坐到床沿,抓起了綠珠的手仔細看了看,然後又稍稍拉開她的衣襟,發現內裡也是傷痕纍纍,而有些傷痕,看起來著實可疑,就像是……有的時候夫君使壞,在她身上弄出的那些閨房痕跡似的……

  謝嫮抓著綠珠的手,輕聲的喊了喊她:

  「綠珠?綠珠?是我,大公子叫我來看你了。」

  綠珠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些微動,緩緩的移過了目光,看在謝嫮的身上,似乎凝視了良久,才分辨出謝嫮是誰,她的嘴唇有些乾裂,喉嚨也有些嘶啞:

  「大……公子?」

  謝嫮點頭:「是,大公子!大公子讓我來的。」

  綠珠突然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看著謝嫮癡癡的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說道:

  「大公子……大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嘴裡持續說著這幾個字,神態近乎癲狂,突然綠珠神色一變,想要捂嘴,卻是沒有捂得住,一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灑在床鋪之上,看著觸目驚心。

  長壽撲到床前喊她:「娘——娘——你怎麼樣了,娘——」

  綠珠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想要去觸碰長壽的樣子,不過,手指就在快要碰到長壽的時候,卻又收了回去,然後她就將身子縮成一團,蓋上了破舊的棉被,讓自己完全被籠罩住。

  謝嫮見她這樣,如何會不懂到底在綠珠身上發生了什麼。腦中一片混亂,到底是誰……

  目光落在她吐出的那口血上,只覺得眼睛刺痛的厲害,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對竹情說道:

  「去叫大夫!去把府裡的鄒大夫請來,就說我說的,立刻去請來!」

  竹情領命而去。

  謝嫮碰了碰不住哭泣的長壽,卻被他一把甩開,怨憤的目光看著謝嫮,說道:「不用你假好心!你滾!你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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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6:06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鄒大夫來了之後,一番折騰,卻只說綠珠去勢已定,再也不是藥石能夠挽回的了。

  長壽哭著給婆子們拉了出去,謝嫮坐在綠珠床前,綠珠嘴唇蒼白,臉上已經帶著死氣,妝容盡除,眼角泛著硃砂色的紅,身上穿的錦衣華服說不出的諷刺,使她看起來厲色淒然。

  「少夫人,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我與大公子沒有關係,長壽也不是大公子的孩子。你不要誤會他。大公子很可憐,從小生活在這裡,卻沒有一個人把他當親人看待,他和夫人在這府裡過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我從小就跟著夫人,後來跟她陪嫁過來,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那個人他害了夫人一生,也害了我!讓大公子,一定要當心啊。」

  綠珠拼著力氣說完這段話,謝嫮只覺得心裡發堵,問她道:「那個人是誰?」

  綠珠淒然一笑:「他是惡鬼!哈哈哈,惡鬼!我知道我活不長了,我也不想活了,夫人走了之後,我就應該隨她而去,要不是為了長壽……我的長壽……他今後可要怎麼辦呀!少夫人,求求您,救救長壽,好不好?他不是大公子的孩子,您把他帶在身邊,就算是當個奴僕小廝,讓他有口飯吃,不要流離失所就夠了。」

  謝嫮的手被綠珠抓在手中,能夠感覺的出這個女人此時的情緒,那麼脆弱,那麼無助。

  從綠珠的小屋裡出來,就看見沈翕竟然早就站在院子裡,卻是沒有進屋,看見她出來,才伸手過來拉她,問道:

  「她怎麼樣?不行了嗎?」

  謝嫮的眼角有些濕潤,用帕子擦了擦,說道:「怕是不行了。她失蹤了兩天,回來後就一身的傷,我問她是誰,她說你知道。你要不要進去見她最後一面?」

  沈翕臉色一片黯然,看了一眼小屋,歎了口氣,才走了進去。卻只在屋裡帶了片刻就出來了,然後就對謝嫮說道:

  「又吐了幾口血,本人也沒有求生意識了,你看著替她準備後事吧。」

  謝嫮點頭:「她可有其他什麼心願?」

  「……」沈翕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道:「讓我答應照顧她的兒子。我答應了。說保他一生無虞。」

  謝嫮看著沈翕,終於有些明白,上一世為什麼他會對寧壽那樣寬容了。綠珠對他來說是看著他長大的姐姐,兩人從前就是主僕,綠珠陪著他長大,陪他經歷了人生最弱小的時段,看著他受盡欺負,就算沒有恩情,但陪伴之情尚在,有這樣的情分在,沈翕信守他對這個姐姐的承諾,保護她的兒子,就讓人很容易理解了。

  「等辦完綠珠的身後事,我會把長壽接去滄瀾苑住,給他尋個先生,好好教導他的。」

  沈翕看著她,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中帶著些許悲傷,就算他對綠珠沒有男女之情,但親情還是有一些的,如今她要走了,沈翕又怎會真的沒有任何觸動呢。

  這兩日,謝嫮日日都往翠鳳閣去,綠珠的情況一刻不如一刻,就連鄒大夫都說,她這病太奇怪,病來如山倒,若是再好好養養,再撐個一兩年還是可以的,只能說她本人生無可戀,自己求死,藥石無用。

  自從沈翕去和綠珠說過話之後,綠珠就再也沒有開過口,躺在床上看著陳舊的帳幔,偶爾看一眼伏在她身邊哭泣的長壽,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覺也不睡,熬盡了燈油。

  綠珠是在半夜死去的,長壽睡在她的腳邊,沒有察覺,第二天才被發現綠珠已經瞪著眼睛,死在了床鋪之上,淒慘慘,孤單單,死的相當平靜。

  綠珠的死並沒有在府裡掀起什麼波瀾,畢竟她連個姨娘都不是,若不是謝嫮把著,回事處就要派人來裹張蓆子,從後門抬出府去,送到墳崗上草草埋了了事。

  謝嫮給綠珠在南山林的小山坡上找了一塊空地,入殮,發喪,全都按照民俗禮儀操作,原是想讓長壽披麻戴孝,可從綠珠死後他就跑了,後來被聶戎帶人尋了回來,像是瘋了般怎麼都不肯留下,然後就被沈翕關在了滄瀾苑的柴房裡。

  綠珠的身後事辦好之後,謝嫮的心裡一度覺得悶悶的,綠珠死前的模樣歷歷在目,就因為她是個丫鬟,在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之後,鬱鬱而終,而那個害了她的人,卻連頭都沒有出過,依舊躲在黑暗之中。

  長壽來了滄瀾苑,並不服管教,處處於沈翕和謝嫮為難,沈翕想熬一熬他的烈性子,就讓人在滄瀾苑的最東面給他辟出了一塊小院子,加高了院牆,派人每天守著,說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放他出來。

  天氣是徹底涼了下來,到處都是一片肅殺的涼意。

  前陣子丫鬟們縫製的棉襖,爐套之類的東西都已經能用了,屋裡的地龍也燒了起來,院子裡涼風嗖嗖,屋裡倒是暖氣融融,放下了厚重的皮布內棉簾子,倒也舒服的很。

  謝嫮剛從老太君那兒回來,手裡的爐子也冷掉了,交給了玉綃,入了暖閣內,花意竹情就替她解了絨毛氈子披風,謝嫮搓了搓手,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大公子回來了嗎?」

  謝嫮一邊換衣服,一邊對竹情她們問道。

  「回來過,又出去了。讓趙三寶送了些蜜糕來,說是晚上回來,估計有點晚,叫夫人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嗯,知道了。」

  這幾日夫君的情緒有些低落,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她卻能感受的出,昨天晚上又在書房裡寫了半個時辰的字,綠珠的死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打擊吧。

  長壽又是那樣不服管教,謝嫮多次想接近他都沒能成功,那孩子完全把自己給封閉起來,只要有誰靠近,他就發瘋似的反抗。沈翕去看過他兩回,被他這麼一鬧,就更加不願意解除他的封禁,就那麼讓他在小院子裡待著了。

  沈翕晚上從外頭回來,已經是深夜,原本以為謝嫮已經睡下了,沒想到走進院子發現房裡的燈還亮著,推門而入,就看見謝嫮正撐著腦袋,手裡拿著一本書,身上蓋著薄氈子打盹兒。

  走過去在她旁邊的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她如花般的睡顏,內心平靜了許多,燭光下的她彷彿有一層瑩潤的珍珠色,潤澤瑩瑩,不知不覺得就看的入了神。

  謝嫮睡的也不太踏實,只覺得手肘一軟,只道要撞在榻頭上了,沒想到腦袋卻是摔在一處溫熱的地方,睜開眼睛一看,竟是一隻手掌,擋在她和榻頭之間。

  迷茫的抬頭看了看,見沈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謝嫮有些發窘,趕忙坐直了身子,說道:

  「妾身竟然睡著了,還說要等夫君回來的。」

  沈翕捏了捏她的鼻子,溫厚的聲音說道:「等我做什麼,不是讓你別等的嗎?」

  謝嫮微微一笑,從軟榻上垂下了腿,正要穿鞋,卻見沈翕快她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繡鞋,又將她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謝嫮大驚:

  「夫君,使不得。」

  見謝嫮想抽回腳,沈翕用了些力氣將她扣住,不讓她退縮,說道:「如何使不得,你我是結髮夫妻,如何就只能要你伺候我,我卻不能伺候你?」

  謝嫮被說得語塞,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兩隻鞋就都穿好了。沈翕看著謝嫮黑亮的瞳眸,湊近她,在她唇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便不再深入,而是撫摸著她的髮鬢,低聲說了一句:

  「替為夫沐浴,可好?」

  謝嫮抿了抿唇,眼波流轉,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抬頭瞧見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何時,竟染上了疲憊,心中一悸,點頭說道:

  「好。我早就命人燒了熱水,放滿了浴池,現在洗的話,應該水溫剛剛好。妾身替夫君洗頭,擦背,好不好?」

  謝嫮說著對沈翕伸出了一隻手,沈翕終於露出了這些天裡難得的開懷笑顏,將自己的一隻手牽過她的,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說道:

  「如此,便有勞夫人了。」

  ****

  溫暖的淨房內,熱氣騰騰,白霧繚繞。

  安靜的環境中水聲聽起來特別清晰,木製的澡池中,一個人趴在澡池邊上,光裸著肩頭閉目養神,他身後立著一個長髮挽起,沾染了濕氣更顯靈動的女子,正細細在他肩頭擦拭。

  兩人並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靜靜的感受著彼此間無需言語的默契。

  謝嫮手裡的松江錦撫過沈翕的後背,從背心來到肩頭,忍不住在沈翕右肩上的胎記那兒流連了一會兒,謝嫮越看這個胎記越好看,像是只攬翅的鳳凰,栩栩如生。

  沈翕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垂目盯了眼自己的肩頭,說道:

  「這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好看嘛。」謝嫮說著話就抬起頭,身上穿著的一身綢布內衫早已濕透,黏在身上,透出內裡肚兜的顏色來,玫紅夾桃色的並蒂蓮纏枝紋蜀繡,透著內衫顯現出來,更加增添了誘惑。

  沈翕只看了一眼就決定回過身來,將兩條胳膊掛在澡池壁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靈動女子。

  謝嫮不禁說道:「還沒擦好呢。」

  沈翕卻是不說話,就那麼看著他,精壯的胸膛毫無遮掩的袒露在她面前,目光從她光潔瑩潤的面頰掃到纖細的頸項,然後再往下,就是微微敞開的內衫衣領,再往下就那處要人命的紅色花紋起伏處了。

  幾日不見,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沈翕不禁伸出手掌送到謝嫮胸前比了比,卻是不捏上去,反而叫謝嫮更加發囧,其實要是沈翕手突然覆上來,她倒還好有個驚訝的借口退後,可他偏偏不碰她,就用手比劃,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才更是叫人羞赧。

  謝嫮微微將身子往下沉了沉,希望借由水面遮掩一些胸前的景象,只覺得沈翕的目光像是刀鋒,一片片的割著她身上的衣服,卻不知她一動,隨著水面波紋蕩漾,讓那處看起來更加生動起來。

  沈翕不由目光一暗。便也不再隱忍,大手覆了上去,謝嫮果然一驚,就想往後退去,卻被洞悉先機的沈翕勾住了纖瑤,然後將之拖向自己,隔著濕漉漉的衣服,就那麼大力欺負起來。

  謝嫮的身子立刻就軟了下來,嘴裡不由自主的發出聲音,在空曠的淨房內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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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6:17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淨房連著浴池,浴池內一片火熱。就那麼胡天忽地的折騰了一回,謝嫮迷迷糊糊間是被沈翕裹著棉布巾橫抱去了床鋪上的。

  沈翕讓謝嫮躺在他的腿上,黑色的長髮鋪散開來,沈翕默默的替她擦拭著緞子般柔滑的黑髮,一寸一寸的捧在掌心裡擦乾,然後又拿起一縷來。

  謝嫮就那麼瞇著眼看著他,心裡就好像個米粉糰子,被揉的越發軟糯了,越是這樣的好日子,她就越是擔心,擔心有一日這樣的日子不再了,上一世她對李臻還沒有到這樣患得患失的地步,因為她和李臻從來就不算是開始過。

  這一世誤打誤撞的和主子成了親,她才體會到情意相通的妙趣,她想,如果主子現在要傷害她,她可真的是連一點防備都沒有的,只等著被他一刀戳進心窩子裡,只怕這輩子都沒法好了。

  「看著我想什麼呢?」沈翕沒有看謝嫮,就知道那丫頭的目光在打量他。

  謝嫮一動,趕緊避過了目光,眼波流轉,咬著下唇搖頭道:「沒想什麼。」

  沈翕這才抬眼看了看她,勾唇笑道:「沒想什麼怎麼那副表情?」

  謝嫮被說中了心思,緩緩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像是一雙黑蝶般飛舞著,撓著沈翕的心房。

  「我只是在想,這樣的日子不知還有多久。夫君,你會一直寵我嗎?」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是謝嫮還是想問。

  謝嫮的聲音有些落寞,情緒似乎也跟著牽動一些。沈翕放開了她的髮絲,將她扶著坐了起來,黑髮順著她的肩披散而下,衣衫不整,有一種床榻間凌亂感,特別誘人。

  撫摸著她潤澤的臉頰,說道:

  「胡思亂想什麼呢?我不寵你寵誰啊?」

  謝嫮頭一回主動撲入了沈翕的懷中,摟著他的腰,今夜的她似乎格外纖細柔軟,只想被人好好的珍惜疼愛,語氣也不知不覺帶著些撒嬌:

  「我也不要求你一輩子寵我,十年,給我十年好不好?」至少在他登基前,她想獨佔他。

  沈翕撫摸著她的後背,覺得懷中人就像一隻孤獨無助的貓,身子柔弱無骨,嬌軟的令他心疼,掌心在她髮絲上滑過,說道:

  「為什麼是十年?十年,你就夠了嗎?」

  謝嫮沉默了一會兒,心想若是能擁有這樣的他十年,她就是用完了永生永世的運氣,嘴裡卻說:

  「十年之後,我年老色衰,色衰而愛馳,到時候我就是想拘著你,你也不會想留在我身邊的。所以,我才不敢貪心,只要十年。十年之後,你若是厭了我,我便去庵裡做姑子,日日給你敲經誦佛,祈求你平安康健。」

  「……」

  沈翕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謝嫮的這些話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些,情話不像情話,哪有人說情話說到去庵裡做姑子的,可怨話又不像怨話,做了姑子還想著給你敲經誦佛,求你平安康健。

  「你倒是心寬,我若不要你了,你還想著替我敲經誦佛?這麼個賢惠的女子,我又如何捨得不要你呢?」

  謝嫮看著他不說話,眼裡情意流轉,燭光下更是動人。

  沈翕柔柔的摟住了她,輕聲在她耳旁說道:「有些話,我只說這一次,你且聽好了。」

  謝嫮不解的抬頭,就對上那雙深邃俊逸的瞳眸,像是要被他吸入那迷醉之地般,再挪不開眼珠子,好看的唇形微啟,嗓音緩緩流出:

  「你可知我為何到這個年紀,身邊連一個女子都沒有嗎?十三歲開始,老太君和公爺就往我身邊送女人,墨香她們四個原本就是送進來服侍我房內之事的,男子對這方面的需求,大抵控制不住,我不碰她們,倒不是因為我自制力好,有坐懷不亂的本事,而是……我對著她們……根本不行。」

  最後四個字,沈翕是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要他一個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承認自己『不行』,那可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不過,他覺得今晚的謝嫮有些不同,她說的話一句句都在他的耳旁盤旋,先前她說十年之後她被他拋棄了,就要去青燈古佛云云,他只是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心口彷彿鑽疼,那一刻他似乎能體會到她心裡的不安,因為如果換位思考,十年之後,是她不要他了的話,那他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所以,他才會不顧顏面,說出這些話來,只想給她吃一顆定心丸,也是救了自己。

  謝嫮好像沒聽清他的話,瞪著一雙黑曜石般耀眼的眼珠子,卻是有些迷茫,沈翕歎了口氣,想著她要是沒聽懂就算了,這事兒就當他沒說過,可是謝嫮卻突然又重複了出來:

  「根本……不行……是什麼意思?」

  沈翕似乎也覺得兩頰有些燒的慌,大大的呼吸一口涼氣,摸了摸鼻頭,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謝嫮卻搖頭:「我不懂。」

  「……」

  沈翕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認命的低下了頭,然後再抬起頭,就很乾脆的說了:

  「意思就是,這麼多年來,我除了對你有感覺,在其他女人面前,我根本提不起興致來,說的通俗一點就是,不舉。我原本已經打算孤獨一輩子了,可誰想到,偏偏遇上了你。久旱逢甘霖,乾柴遇烈火,這下可聽懂了?」

  沈翕一股腦的把這些話說出來,覺得心裡有些沒底,偷偷看了一眼謝嫮的表情,果然見她難以置信的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驚天秘聞般。

  沈翕覺得自己被她看的渾身都不自在,難得的羞赧起來,放開了她,自己躺到了裡床去,蓋好了被子,卻發現那丫頭還在看他,不禁乾咳一聲:

  「時候不早了,睡吧。」

  「……」

  謝嫮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的。

  主子剛才說什麼?她現在的心就是撲通撲通的直跳,主子的意思是,他在那方面,就是非她不可的嗎?這種話題,她為什麼那麼想笑呢。她真是太壞了。可是……他怎麼會把這麼私密的事情告訴她呢?這樣不會讓她得意忘形嗎?

  忍不住彎起了嘴角,謝嫮也乖乖的躺了下來,稍稍掀起了他的被角,把自己送到了他身旁,卻還是忍不住轉頭去看他,只見他刻意緊閉了雙眼,他的睫毛是她所見過的男子裡面,最長最密的,咬著唇瓣,悄悄轉過了身,面對著他,仔細的打量起這個男人來,覺得真是看哪裡,哪裡都好看,也許是沈翕先前的話讓她有了膽子,謝嫮現在只覺得自己就像去碰碰他,摸摸他,還有……親親他。

  這麼想著,謝嫮就做了,天知道她哪裡來的膽子。要是放在從前,她是斷然不敢這麼主動的,生怕惹了他不高興,可是今天晚上,他說了那番話,雖然知道他有可能是想安慰自己,不過一個男人敢於用這樣的說辭來安慰一個女人,那是不是可以說明,這個女人在他心裡還是有一定位置的。

  謝嫮攀上了沈翕的肩頭,將自己的唇瓣送到他面前,捧著他的臉,虔誠的親了上去,她的動作很笨拙,只是貼著磨一磨,舔一舔,卻是不成規矩的,讓沈翕想繼續裝睡都不能夠,猛地張開眼睛,嚇了謝嫮一跳,想退縮,卻被他按住了後腦,用力親了兩下,然後才藉著換氣的時候說道:

  「連親人都不會,真笨。」

  謝嫮被他親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息說道:「我不會,夫君教我不就是了。」

  說完,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沈翕反客為主,將謝嫮壓到了身下,又是一陣狠狠的欺負,然後用悶悶的聲音說道:

  「我才沒有你這麼笨的學生,悟性太差。」

  謝嫮難得熱情,雙腳勾住了他的蜂腰,雙臂纏住了他的頸項,吐氣如蘭道:

  「先生……學生一定會好好學的。」

  沈翕只覺頭腦一陣嗡嗡的,謝嫮的那一句『先生』喊的他通體舒暢,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抬起頭,就對上她那雙沾染了情欲的黑眸,沈翕有些發呆,低聲說道:

  「再喊一聲來聽聽。」

  謝嫮不解,愣了愣,然後才吶吶的喊道:「先生……」

  沈翕笑了,又在她唇瓣上啄了兩口,然後說道:「好,今天我就做你的先生,好好學啊,先生可是要考試的,考不好的話,小心這裡挨打!」

  不正經的手撫到了謝嫮的臀瓣上,啪啪的拍了兩下,如願看到謝嫮臉上的紅暈,沈翕才繼續做了下去。

  又是一夜情意纏綿。

  *****

  隆冬將至,謝嫮坐在暖閣裡面繡荷包,上一次送給夫君的是一個楓葉的,這回她打算送竹子的,青綠色的底面,上頭繡著墨綠色的竹子,挺拔俊秀,就像是夫君一樣,秀頎俊挺,竹子下方她繡了一小朵嫩黃色的菟絲花,就好像是她一樣,不知道夫君能不能看出她這荷包想對他訴說的情意來。

  花意竹情也在做繡活兒,看見謝嫮一邊繡荷包一邊笑,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都曖昧的笑了起來。

  玉綃從外頭走進來,臉被凍的通紅,竹情起來給她遞了個小銅爐,玉綃拿在手裡捂了一會兒,然後等臉色稍微好些了,才走入了西次間的屏風後,給謝嫮行了禮,說道:

  「夫人,東間似乎又出事了。聽說長壽那孩子用瓷碗碎片,把一個丫鬟的手背給劃了,那丫鬟哭著跑出來,再不敢進去了。這個月都第五個了,長壽若再這麼下去,誰還願意進去親近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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