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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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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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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6:31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謝嫮一邊聽,一邊指了指茶案上的點心,讓玉綃拿著吃,玉綃恭敬的取了兩塊,卻是不吃,包在手絹裡,站在一旁等待謝嫮下命令。歎了口氣,謝嫮放下了手裡的花繃子,為難的想了想,說道:

  「再盯著些吧,那孩子脾氣比較古怪,丫鬟受了委屈,我知道,待會兒都讓她們去竹情拿裡領些銀豆子,年底了別再惹出什麼禍端來。」

  玉綃臉色還是有些為難,說道:

  「唉,其實有些話奴婢知道不該說,可是,長壽那孩子實在是太奇怪了,夫人您是不知道,現在伺候的丫鬟都不怎麼敢靠近他,都覺得那孩子這兒有問題,那天月兒就親眼看見他在院子裡抓了一隻鳥,原本以為他是想跟鳥兒玩兒,可是他一手剛抓住鳥,就立刻把鳥摔在地上摔死了,然後還用石頭去砸,把鳥砸的血糊糊的,嚇得那丫鬟沒命似的跑了,從此之後再不敢靠近東間。奴婢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是聽她們說了都覺得□的慌,這樣的孩子,奴婢說句逾越的話,就是養大了,也是個白眼兒狼,將來還指不定會不會咬公子和夫人一口呢。」

  「……」

  謝嫮聽了玉綃的話,心上倒是沒有驚訝的,畢竟那孩子將來會做什麼她是知道的,坑殺三十萬降俘,這樣的狠勁,可不是砸死一隻鳥就能夠比擬的。

  「東間有地龍,也凍不著他,這兩日就先讓丫鬟們歇著吧。他從小跟著綠珠後頭,自理能力該是有的,況且他也不讓人近身,丫鬟們待著也是沒用。讓婆子每日送三餐,送乾淨的衣裳,過幾日我親自去瞧瞧他再說吧。」

  謝嫮這麼吩咐了之後,玉綃才領命下去了。她又將花繃子拿了起來,心裡覺得長壽那孩子還真是個問題。若是此時沒人管他,就這麼放任他下去,將來就算是保住了他的命,他也是會不服的,到時候,他帶著恨意給主子添堵,做出那麼大的罪孽,才是生靈塗炭,後悔莫及的。

  這麼想著,謝嫮心中便打定了主意,明日就去會會這個孩子,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心。

  *****

  東廂外頭守著兩個婆子,只有這一處院子的圍牆加高了兩倍,謝嫮抬頭看了看,覺得用這種高度對一個孩子,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婆子給謝嫮行禮問安,卻說道:

  「夫人,那孩子太野了,奴婢早上進去給他送飯,還給他咬了一口呢。您可不能進去啊。」

  那婆子說著,就撩了自己的衣袖給謝嫮看,果真一個雞蛋大小的牙印子露了出來,可見是下了死勁兒咬的,歎了口氣,讓竹情賞了銀豆子,然後堅持要婆子開門。

  婆子原本也只是想和夫人告個狀,因為聽說上回被那孩子劃傷手背的丫鬟得了賞,她也想討討看的。

  門開了之後,丹雪走在謝嫮前面,進去了,果真謝嫮前腳剛踏進門,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撞了過來,丹雪眼明手快把謝嫮往旁邊拉了拉,那身影就撞在了謝嫮身後的婆子身上。

  那婆子挺壯實,竟然也被這麼撞的往後倒退著跌倒在地,爬起來剛要叫罵,卻看見謝嫮在一旁,才收斂了,拍了拍身上的土,狠狠的瞪了一眼同樣跌倒在地上的長壽。

  丹雪怕長壽起來再衝撞謝嫮,就先擒住了長壽的兩條胳膊,然後謝嫮才叫兩個婆子把門關了起來,她要和長壽在裡面說會兒話,婆子不敢違抗她,又讓謝嫮小心,有事喊她們,然後才把門關了起來,防止那孩子突然跑掉。

  謝嫮打量了一番被丹雪擒住的長壽,只覺得他比綠珠死的時候又瘦了一些,他今年已經十歲了,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樣子,十歲正是長個頭的年紀,不過一個月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些,身上的衣服也更短,更破,更髒了些。

  他就真如丫鬟們所說的,像是瘋了一般,頭髮散亂,表情猙獰。

  「我當時就勸大公子不要收留你,瞧瞧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收留你,還不如收留一條狗,最起碼狗還懂得感恩,你卻只懂得恩將仇報。」

  謝嫮一開口就沒有留情面,因為從她和長壽相處的兩次經驗來看,這孩子是軟硬不吃的,不過腦子還算聰明,話說重一點沒關係,他不在乎,最重要的就是看那句話能不能成功的震懾住他。

  很顯然,謝嫮能夠很好的拿捏這個分寸,儘管說的話比較粗鄙,但是卻成功的讓好些天沒有開口,只動手的長壽開口說話了。

  「呸!你才是狗!誰要你們收留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安得什麼心?」

  長壽似乎嗓子有些乾啞,謝嫮看了看放在院子裡石桌上的飯菜和水,似乎沒有動過,走過去看了看,才回身對長壽說道:

  「我安的什麼心?當然是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好折磨的心了,不然你以為呢?好吃好喝的供著你?然後再把你養壯實了,反過來咬我一口嗎?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長壽嗓子裡已經干的冒煙,嘴唇也多處開裂,一說話就崩裂了口子,他嘴裡似乎都能嘗到甜腥味了。卻還是不肯示弱,說道:

  「你也知道我會咬你嗎?我告訴你,你猜對了,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一定會咬死你們,一個都不放過!」

  謝嫮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端著一碗水過來,然後無所謂的說道:

  「好啊。那我可要多養你幾日了,你也給我爭氣一點,把自己養壯實了才行啊。你這風吹就倒的小模樣,我得養你養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咬我呀!」

  走到長壽麵前,讓丹雪一手擒著他兩條胳膊,一手掰開了他的嘴,謝嫮往他嘴裡灌了兩口水,一口被他吐掉了,還有一口,被強行捂著嘴讓他嚥了下去,水滑過長壽的後頭,他只覺得乾涸的喉嚨好受了許多,謝嫮再灌水的時候,反抗就沒那麼大了,咕嘟咕嘟的將一碗水都喝盡了,臨了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上的水漬,被謝嫮看在眼裡,卻是有些窘,趕緊低下了頭。

  謝嫮將碗交給竹情,然後就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說道:

  「就你這點斤兩,還敢學人家報仇。我要害你,剛在你水裡下毒,你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長壽臉色大變,厲聲喊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謝嫮淡然的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發怒的樣子,只覺得有趣,她還是第一次跟一個孩子這樣說話,孩子向來都是需要呵護的,可是,寧壽卻不是這樣,他是那種,你對他越軟,他就越強,你對他越強,他就越軟的那種類型,說白了,就是欠虐!

  他如今之所以這樣攻擊性強,歸根結底就是害怕,這個國公府給了他太多的不好回憶,從前他還有綠珠這個母親相依為命,如今綠珠也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如果他再表現的軟弱一點的話,其他人就更是要欺負他,所以才會這樣不斷的向人發起攻擊。

  謝嫮環顧一圈周圍的環境,高聳的圍牆,兇惡的婆子,輕蔑的丫鬟……這樣的環境的確很難讓人產生安全的感覺來。謝嫮想起了小時候,院子裡養的那條小狗,剛到家裡時,見誰就咬,受了傷也只會躲在一旁獨自舔爪子,這是動物的通性,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你要讓別人接受你,那你就不能以一種高姿態,或者像這種囚禁的姿態逼迫,接受的過程是循序漸進的,對於這樣的小動物,只有慢慢的引導,才有可能把它從它自己築造起來的防備世界裡拉出來,走出心理陰暗。

  歎了口氣,謝嫮站起了身,對丹雪說道:

  「你待會兒把他一起帶回去。竹情你去給他安排一間廂房,離主院不要太遠。」

  丹雪和竹情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竹情擔憂的對謝嫮說道:

  「夫人,這會不會不妥呀?公子讓把人關在這裡,咱們貿然把她帶回去,公子爺那兒會怎麼說?況且這孩子凶性未定,若脫離了束縛,只怕真的會傷到夫人的。」

  謝嫮心意已決,回頭看了一眼同樣震驚的寧壽,勾唇一笑,說道:

  「就他這小胳膊小腿,能把我怎麼傷到?我可要把他放在身邊,天天看著他,天天折磨他的,離的這麼遠,我怎麼盡興?」

  寧壽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卻是沒有說話。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看來也是被關在這個高牆內與世隔絕關怕了,哪怕謝嫮對他惡言惡語,若是她真的能把他帶離這個地方,這點話他還是承受的了的。

  這段時間,他是真的被關的怕了,他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其實,要乾脆有人每天來打罵他也就算了,可偏偏不是,來的丫鬟從不和他說話,放了東西就走,他故意惹事,她們也只是在外頭罵一罵,卻從來不會跟他說什麼。

  若是再這麼被關下去,他一定會瘋的,未知的恐懼才是真的恐懼,與被關在這裡相比,他寧願被這個女人帶走,最起碼,她是這一個月來,第一個願意和他正面說話的人。而他也知道,這個女人對他沒有惡意,雖然說話不好聽,可是卻沒有真的做出傷害他的事,反而每一回都心細的發現他的難過,第一回給他餵吃的,這一回給他餵水,正如她自己說的,如果她要害死自己,他早就死八百回了,還用得著被她帶去身邊天天折磨嗎?

  「走吧。公子那兒我自會去說的。」

  謝嫮說完這些,便開聲叫外頭的婆子開門,丹雪和竹情知道謝嫮心意已決,便也不好再說什麼,由丹雪親自擒著寧壽的胳膊,將他帶離了這個築高了圍牆的小院。

  謝嫮把人帶回了主院,讓竹情去收拾廂房了,丹雪把人送到了小書房中,便站在他的身後守著,防著那孩子的一舉一動。

  謝嫮倒了兩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放在桌面上,對小小的寧壽說道:

  「這杯裡面有劇毒,你要喝嗎?」

  寧壽猶豫了片刻,嚥了下乾咳的喉嚨,連著兩日不喝水已經讓他十分乾渴,先前那碗水根本不夠解他的渴,三兩步走過來,端起了茶杯就喝了下去。

  突然電光火石間,寧壽抬手露出他一直藏在手裡的一根銀簪,狠狠的向謝嫮紮了下去,眼看就要紮在謝嫮的身上,說時遲那時快,丹雪抓住了寧壽的手腕,可是饒是如此,銀針還是把謝嫮的袖口劃破了。

  丹雪一轉他的手腕,他手裡的銀簪就掉在了地上,他痛苦的扭曲起了小臉,謝嫮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再看了看那小子痛到扭曲又快慰的臉,倒是沒受什麼驚嚇,很平靜的撿起了地上的銀簪子,拿在手裡看了看,覺得並不太像綠珠的東西,綠珠死後,她的遺物都是謝嫮幫著整理的,並沒有見過一支簪子和這支配對,或者花紋相似的,當即就覺得奇怪,對寧壽問道:

  「這不是你娘的,是哪兒來的?」

  寧壽被丹雪扭著胳膊,緊咬了牙關,連一聲都不吭。謝嫮也不介意,就那麼將簪子收入了袖中,然後對寧壽抬起了她被刮破的衣袖,說道:

  「看清楚了沒有?你費盡了氣力,都沒能傷到我。還讓自己受了這麼多苦,何必呢?我要是你,就先乖乖的裝兩年,等到自己有了能力,敵人又對你鬆懈之後,你再尋找機會反擊,這樣成功的幾率才會大一些吧。」

  寧壽原以為會在謝嫮臉上看到和其他人一樣的厭惡,可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她的這句話,她這是什麼意思?是在教他怎麼報仇嗎?

  這個女人要不要這麼搞笑?他已經十歲了,早就能分得清人的是非善惡了,可是,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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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你們在幹什麼?」

  正在謝嫮與寧壽對峙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謝嫮回頭,就看見沈翕穿著一襲月白色斜織竹紋細布長衫,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口,目光如刀,冷冽的盯著謝嫮對面的寧壽,眼中的不悅非常明顯,而反觀那孩子,先前還跟她很凶的神情,在看見沈翕之後,就突然畏縮了,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低下頭,不敢做聲,侷促的站在一邊。

  謝嫮迎上去:「夫君你回來了。我今兒去瞧了長壽,覺得那孩子老待在東間也不是辦法,我想給他在這裡安個地方。」

  沈翕看了一眼寧壽,只見那孩子似乎目光中有著微微的期盼,飛快的瞥了一眼沈翕,就趕忙低下了頭,絲毫沒有他對待其他人時的膽大……

  「不行。」他抬起了謝嫮的右手,看了看那被割破的衣袖,冷冷瞥了一眼抓著自己上衣衣擺,表情十分不安的寧壽,說道:「他這性子,只能關著,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謝嫮看著沈翕,又看了看那孩子,突然有些明白,寧壽上一世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上一世綠珠死時,肯定也是把孩子托付給沈翕的,可是沈翕覺得那孩子心理有問題,就一直把他關著,儘管後來他登了高位,依舊保了寧壽的命,可是卻怎麼都不會想到,這麼多年的疏遠與關押,最後會造成這個孩子性格上的絕地反撲,那麼多年被關在一個地方,不安著,害怕著,到了最後,乾脆豁出一切,什麼都不顧了。

  又看了一眼低頭不語,整張臉籠罩在陰影中的孩子,謝嫮深吸一口氣,拉著沈翕去了內間,叫丹雪在這裡看著他。

  入了內間,謝嫮才對沈翕說道:

  「夫君,我覺得把他關在東間,豎起高牆看管起來並不好,他才十歲,你準備關他到多少歲?那孩子脾氣雖然古怪,但卻是個頂頂聰明的孩子,若是放任他不管的話,將來他心存怨憤,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沈翕沉吟片刻後,才回道:「他經歷的事情和我小時候差不多,我知道他心裡有多恨,這份恨意,若是他不能掩藏,出來遲早是死,若是能掩藏,這樣的心計,我也不確定放他出來,對我們有沒有危險,我知道他聰明,就是怕他太聰明了。若是養一頭狼崽,回頭再反咬我,那我寧願一輩子關著他!」

  見謝嫮還是有些不贊同,沈翕又接著說道:

  「有些事情,我本來是不想讓你知道的,怕嚇著你。你別看那孩子如今才十歲,在這府裡,他手上已經沾了三條人命,兩個馬伕,一個婆子,兩個馬伕曾經對綠珠動手動腳,沒過幾天,就被人發現半夜死在了馬房,是被人用刀戳在心房,然後他們的頭全都被石頭砸的頭骨破裂,臉都沒了;而那個婆子動手打過綠珠,是在洗衣服的時候,被人勒了脖子,然後身上綁了石頭,推下河的,屍體過了一個多月才被衝上岸來……我暗地裡也叫人盯著綠珠他們,保他們平安,所以這幾個人是誰殺的,我很清楚,也很確定。殺那些人的時候,他才八歲。」

  謝嫮聽了這些,也不免摀住了嘴,表示震驚,如果沈翕說這些事情是個八歲孩子做的,她可能不會相信,但若是寧壽那孩子……想起上一世他隨肅王謀反,殺了多少人,有些人還是被他活活的折磨死的,那時候謝嫮隨駕出宮,回來時,王軍壓境,戰勝了逆賊,但是逆賊在宮裡所行的惡事,她還是親眼看見的。太極殿外就像是人間煉獄,幾乎是血流成河的,他把有些宮人就割了脈管,掉在旗桿上,等他們的血慢慢流乾而死,那一戰雖說主子贏了,可是卻也折損了很多人。

  主子一開始是想守住對綠珠的承諾,保他平安,不過到後來很可能是寧壽成長太快,投靠了肅王,一路替肅王出謀獻策,把肅王推到了和主子對立的巔峰,那時候,主子可能已經沒法輕易除去他了。

  「沙樹條要趁早折。他這個年紀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若不管教,將來必成大禍。」

  沈翕是早就知道那孩子底細的,所以才不會輕易的放他出來,這回也是怕謝嫮心軟,他才和她說這些的。

  誰知道,謝嫮卻是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

  「我還是覺得,不能這樣放任他不管。這件事我一定要試一下,夫君若是不放心,就多派兩個護衛給我,他再狠,也不過就是個十歲的孩子,況且我相信,他現在還並沒有完全喪失良知,他殺的那三個人,都是對綠珠造成過傷害的,他想保護母親,只是用錯了方法……其實也不能算錯,他和綠珠的處境,若是不狠,還不知道會被旁人欺負成什麼樣呢。」

  「阿瞳……你……」

  沈翕有些不懂,為什麼謝嫮會在這件事上這麼執著。

  謝嫮抓住了沈翕的手,真摯的說道:

  「夫君,一個人小時候的遭遇可能會對他今後產生很大的影響,你可以換位考慮一下,如果是你身在長壽的位置上,你會怎麼做?看著自己母親受欺負而無動於衷嗎?」

  沈翕的臉色變了變,緩緩垂下了眼眸,說道:

  「我也……不會無動於衷。不過,我會忍,忍到自己足夠強大,再去報仇。」

  謝嫮在沈翕垂下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沉的恨意,突然有點明白,其實夫君之所以對長壽這麼嚴厲,可能正因為他在他身上,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同樣的無助,同樣的孤獨……

  他對定國公府有恨,但是卻等到了登上高位之後,才一舉報復;他覺得長壽如今這種羽翼未豐的時候就反抗的做法不對,所以才想遏制他發展下去。

  沈翕歎了口氣,對謝嫮說道:

  「那孩子性情不穩定,我不放心他待在你身邊。但我也不想讓你覺得我不近人情。就按照你說的,明日我再派兩個護衛來,他若有什麼不規矩的,我依舊會把他關入東間。」

  說完這些之後,沈翕就走了出去,又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長壽,然後才轉身去了書房。

  謝嫮走出,對丹雪說道:「丹雪你去看看竹情的廂房收拾好沒有。」

  丹雪遲疑:「夫人,他不老實,奴婢還是……」

  「去吧。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有事外面都聽得見。」

  謝嫮態度堅決,丹雪也無可奈何,緩慢著腳步跨出了門檻,還是不放心,又特意叮囑了門外的婢女注意內裡情況。

  走到長壽身邊,對他伸出手,長壽驚訝的往後退了一步,發現謝嫮只是對他攤開了手掌,把先前他用來刺她的那根鎏金紋尖細銀簪換給了他。

  長壽猶豫著伸手去接過簪子,緊緊捏在掌心,謝嫮又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說道:

  「你要是不想再回到那高牆裡,最好不要跑,因為你自己也知道,你跑不出去,就算我不抓你,大公子也會抓你,再抓進來,他是絕對不會再放你出去就是了。」見那孩子臉上的防備稍稍放下,謝嫮又繼續說道:「我給你自由,你給我尊重。我們倆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收起你那些小聰明,對我是沒用的。你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你娘已經死了,我看其他院子的人,未必就能容得下你,你除了待在滄瀾苑,可以說是別無去處,既然如此,你乾脆就歇了心思,在這裡過下去吧。」

  長壽聽了謝嫮的話,沉默了許久,等到竹情和丹雪都過來之後,他走到門邊,才回身對謝嫮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要幫我?」

  謝嫮正在喝茶,抬頭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的說一句:

  「我願意啊。」

  「……」

  *****

  如此,寧壽就算是在滄瀾苑中住下了。雖然每天還會整一些小花招出來搗亂,不過,在謝嫮面前倒是乖巧了不少,沈翕要是出去的早,謝嫮早上就會喊他來一起吃早飯,吃過了早飯,有的時候教他寫寫字,發現這小子竟然是認字的,想起來綠珠是大夫人的貼身婢女,前宰相門第的大丫鬟,自然也是識文斷字的。

  長壽的字認得差不多,不過書卻是讀的不多,謝嫮原想自己教他,不過卻被沈翕一口回絕了,而謝嫮後來也想了想,確實不太適合她自己教的,畢竟長壽已經十歲,若是府裡的公子少爺,再大兩年,都該給配通房丫頭了,如何能長時間在她身邊呢。

  這麼想了,謝嫮就讓胡泉在外頭找了個老儒生,叫吳金生,年輕時也是中過秀才的,孤家寡人一個,在城外的書院教書,不過最近也從書院出來了,正好遇上謝嫮要給長壽請先生。

  長壽是個搗蛋的性子,老儒生第一天給他上課,就被他氣了個倒仰,差點捲了包袱要離開,被謝嫮穩住了,當著老儒生的面,打了長壽二十個手板,啪啪的,她親自動的手,長壽跟其他人渾,倒是不敢跟她動手,乖巧的挨了打,第二天就有所收斂了。也虧得他讀書悟性高,老儒生教了兩天,就看出了此子的悟性,才定了性子留下來教他的。

  謝嫮時常給長壽送些衣物和吃食去學堂裡,不上課的時候,也把他帶在身邊玩耍,讓小丫頭們和他踢毽子,放風箏什麼的,長壽的個性太彆扭,有的時候,自己明明想玩兒,可是卻總抹不開面兒,當面給小丫頭們甩臉子,背地裡卻一個人偷偷的玩兒,謝嫮知道之後,就專門挑他一個人玩兒的時候過去,總能看到長壽臉上的驚慌與窘迫,然後在他埋怨的目光中,呵呵笑著離開。

  轉眼臘月就過去了,府裡迎來了大宴小宴,謝嫮也總是把長壽帶在身邊,雖說引了不少人的側目,不過,滄瀾苑的事情,本來也就不是他們能管的,老太君和國公都奈何不了滄瀾苑,何況他人乎,頂多遇見了,就上前來說一說謝嫮糊塗之類的,竟然把別的女人生的這麼個禍害留在身邊,這將來要是他們父子有了感情,還有她什麼事兒啊。

  謝嫮也只是笑笑,依舊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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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6-5-16 06:56:54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謝嫮坐在燈下在衣服的前襟下擺處繡了一隻正在玩球的小貓,前爪子撲在綵球上,爪子毛茸茸的,歪著腦袋,兩隻小小的耳朵一隻豎著,一隻耷拉著,憨態可掬,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可愛極了。

  沈翕在她身後看了好一會兒,謝嫮才收了針,獻寶似的把繡圖舉起來給他看,問道:

  「好看?」

  沈翕點點頭:「還不錯。不過我不太喜歡貓,尤其是這麼……幼稚的,下回你還是繡竹子楓葉什麼的給我吧。」

  謝嫮一愣,這才知道夫君是誤會了,把針線纏好,然後把衣服展開,沈翕這才看出這衣服比他的要小了不止一個號,明顯不是給他做的衣服,拎起來對謝嫮遞去了疑惑的目光,謝嫮搶回了衣服,說道:

  「我給長壽做的,夫君那件早就做好了,我繡的是祥雲飛燕,不比這個差。」

  沈翕的臉色稍微變了變:「給他做的?你也太費心了吧。燈光這麼暗,你也不怕眼睛疼。」

  謝嫮見他一臉吃醋的模樣,不禁笑了,放下衣服走到他的身後,給他捏肩捶背,說道:「我就是閒著沒事兒,覺得他那些衣服都太素了,一點都像個孩子穿的,沒有點童真,不好看。」

  沈翕被她的素手捏的特別舒服,乾脆閉上眼睛享受起來,說道:

  「素什麼呀,孩子穿的不就是那樣了。」

  謝嫮笑著跟沈翕普及道:「當然不是了。孩子穿的衣服首先要顏色鮮亮些,然後繡上各種小動物,色彩斑斕的才好看啊。夫君小時候,大夫人沒給你做過那樣的衣服嗎?」

  沈翕沉默了一會兒後,才歎了口氣,睜開眼睛搖了搖頭,說道:「從來沒有。我娘……並不太喜歡我。」

  謝嫮訝然的看著沈翕微微側過來的臉頰,低垂的睫毛有些落寞,想起來沈翕從來沒有和她說過大夫人的事情,乾脆就趴到他的肩膀上,摟住他的脖子,問道:

  「為什麼不喜歡你,夫君這麼好。」

  沈翕聽了謝嫮在他耳旁軟糯糯的聲音,心中暖暖的,抓住她的一隻手按在自己胸前,歎了口氣,說道:

  「只有你覺得我好。我娘可能從心底裡希望,她從來沒有生過我吧。因為……我是她的恥辱。」

  謝嫮聽得有些出神,貼著他的臉頰感受著他的溫度,緩緩的收緊胳膊,將他擁入了懷中。

  上一世,她只看到了主子對定國公府的憤怒,可是卻不知道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夫人和天和帝之間的瓜葛,除了他們本人,旁人知道的,約莫也就只有定國公沈燁了。沈燁從前和大夫人洛氏有婚約在身,沈燁殿試之後,便遠遊去了,三年才回來,回來之後,就娶了洛氏為妻,同年生下了大公子沈翕。在外人看起來特別美好的表象之下,隱藏著叫人所不恥的秘聞。

  而身在這秘聞之中,最無辜的當屬沈翕,他沒有參與父輩們的情感糾葛,可是卻是讓他們每個人都無法忘記過去發生事情的根源。

  她現在只是想像小時候的夫君在這府中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所有人都不接受他,就連最親的母親也不親近他,他一個人在這環境中掙扎,也許過的還有長壽這麼好,長壽最起碼還有綠珠這個母親陪伴著,夫君小時候有誰在他身邊呢?

  越想越心疼,她的主子,她的夫君,那樣尊貴的人,怎麼可以受到冷遇,那些人憑什麼?

  感受到趴在他背上的人情緒有些不對,沈翕把人拉到身前,讓她在自己大腿上坐好,然後才挑起她的下顎,看著她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睛,那雙眼睛比星辰還要璀璨美麗,裡面承載的溫情叫他通體溫暖,從眼睛暖到了心,笑著撫上她的臉頰,捏了捏,見她也不像從前那樣小小反抗,而是順從的給他捏,放任的態度讓他心喜,埋頭在她豐潤的唇瓣上親了一下,她也不躲,難得這麼配合,沈翕乾脆就湊上去親了個夠,把人抱在懷裡,緊緊的摟著,細細的研磨,直到兩人都氣息不穩才肯放開。

  「我沒有穿過那樣的衣服,明天你也給我做,好不好?」

  沈翕在謝嫮耳旁低語道。

  謝嫮訝異的看著他:「哪樣的衣服?繡小花貓的?」

  「嗯。就是那樣的。」沈翕答的特別認真,可是謝嫮卻很想笑:「可是夫君不是說,讓我給你繡竹子楓葉的嗎?小花貓……不太適合你吧。」

  「適合。」沈翕卻意志堅定,卻又補充了一句:「你給我做內衫,我穿在裡面不就好了。」

  「……」

  謝嫮在腦中想像著沈翕穿著那種繡著小貓小狗小蝴蝶的內衫在房間裡面走動的樣子,就覺得忍不住想大笑,捂著嘴,肩膀不住抖動,沈翕覺得有些發窘,他當然知道謝嫮在笑什麼,卻是沒有後悔對她提出這個要求,她既然能給那個小子繡,沒理由不給他這個正牌夫君繡啊。反正她給別人繡的東西,不管怎麼樣,他都要有一份才行。

  見謝嫮笑得厲害,沈翕乾脆把人抱了起來,謝嫮驚叫了一聲,然後便摟著沈翕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盯著他認真的俊臉,謝嫮實在是想笑,直到被他懲戒性的壓到了床鋪之上還是忍不住。

  沈翕怒了,掀開了被子就把某個不識抬舉的丟了進去,決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

  房間內銀鈴般的笑聲漸漸的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細細的呻吟,無助的求饒,某人這個時候說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夫君對不起,我不該笑你的!放過我吧!這句話絕對是謝嫮此刻最真實的內心寫照。

  *****

  當謝嫮把那件外衫拿到長壽面前時,長壽的眼裡閃出一種光芒,盯著那件衣服看了良久,才不確定的問謝嫮道:

  「這是……給我的?」

  謝嫮拿起來比劃他的手臂,點頭說道:

  「是啊。這不是你的尺寸嗎?我上回量了之後,就回去做的,你別看我這樣,但我做衣服的手藝還不錯,繡工也不比繡娘差,你快些穿了給我瞧瞧,若是有哪裡不合身,我再去給你改改。」

  長壽奇怪的盯著謝嫮,謝嫮卻是毫無自覺,拉著他站起身來,就要親自動手去解他的衣服繩結,長壽嚇得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侷促的說道:

  「我,我自己來,你別碰我。」

  謝嫮好笑的盯著眼前這個彆扭的少年,沒有說話,長壽把衣領和腋下的扣子解開,正對上謝嫮的笑臉,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乾脆背過身去,這才好意思除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偷偷的用手伸到後面取了謝嫮給他做的衣裳,自己穿了起來。

  謝嫮也不催促,就坐在一旁喝茶等候,等到長壽做好了心理準備轉過身來,只見他對身上衣服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就是不敢抬頭看一眼謝嫮,還是謝嫮自己站起身,去到他身旁,圍著轉了兩圈,又把長壽的手臂抬起來瞧瞧,才說道:

  「尺寸還行,就是腰哪裡似乎有些大了,要不你脫下來,我再拿回去改改吧。」

  說著又要動手去解長壽的衣領,只見長壽兩隻小手緊緊捏住自己領子,小臉通紅,愣愣巴巴的說道:

  「不,不用改了,這樣就挺好的。我穿著……很,很舒服。真的」

  長壽結巴的說道,最後還怕謝嫮不相信,又加了一句『真的』。

  謝嫮看著他,問道:「你確定舒服?要是這樣,我就不改了哦,按照你這件的尺寸,我再給你做兩件換洗的出來,這樣短時間內,你衣服應該就夠穿了。」

  「……」

  長壽沒有說話,而是直愣愣的看著謝嫮,陽光中的謝嫮身上似乎有著一層叫人難以正視的光芒,身上穿著素雅的花色衣裳,墜馬髻,白玉簪,怎麼看怎麼簡單尊貴。長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女人,有的時候說話惡毒的要命,可有的時候卻是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她雖然對自己口出惡言,但是對自己做的從來都是好事,給吃,給穿,給住,讓他過上這樣安逸平和的生活……要知道,從前他娘在的時候,他過的可沒有如今舒服,成日提心吊膽,不是擔心那個欺負了他娘,就是害怕這個欺負他,總之,沒有一刻不神經緊繃,沒有一刻過的安寧。

  謝嫮像是感受到長壽的目光,抬眼看了看他,卻發現那小子早就避開,眼睛正不知盯著前面什麼東西發呆。謝嫮也不問他,就繼續讓他轉了幾圈,確定衣服上沒有什麼漏洞和瑕疵之後,才放心讓他穿在身上。

  這個孩子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的夫君,謝嫮想對他好,雖然也知道,這個孩子性情古怪,不那麼容易交心,但她總不會害他,這樣相處久了,頑石尚且能捂熱,何況是個孩子呢。她相信,只要她能真心待他,總有一天,他總能對她放下心防,就算不尊敬她,但若是多年之後,到了那個地步,總希望有她在中間調停,讓這孩子和夫君不要生那麼大的嫌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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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過了年之後,謝嫮讓胡泉從如意坊挑了幾個製衣師回來裁衣服,因為三月二十是謝鈺成親,三月二十六是沈泰成親,總要替夫君和自己,還有身邊貼身的侍婢,如今又多了一個長壽,這些人都要裁幾件新衣才行。

  雲氏來的時候,謝嫮正在拉扯著長壽的胳膊給製衣師量尺寸,聽了丫鬟報告,謝嫮趕忙就迎了出去。雲氏和傅雙兩人來的,傅雙手裡拎著一隻食盒,看見謝嫮在門口迎她們,當即就笑了起來。

  謝嫮走下石階迎了上去,和雲氏握了握,就去後頭牽了傅雙的手走進屋裡去,雲氏見堂屋正忙,丫鬟都聚在一起,不禁問道:

  「你這兒也太熱鬧了,丫鬟婆子都聚裡頭做什麼?」

  謝嫮領著她們去了西次間的耳房,說道:

  「三月裡不是有幾件事嘛,我想給身邊的人也裁兩身衣裳,到時候跟在我後面也是鮮亮。嫂子今兒倒有空,原想著三月裡就回去看你們的。」

  傅雙一張秀臉巴掌大,白皙通透,五官雖然不甚美麗,卻勝在氣質高潔,聽了謝嫮的話,回道:「我是特意纏著母親要來的,上一回母親來時,我不在府裡,沒能趕上,這回總讓我趕上了。」

  雲氏對這個媳婦兒很滿意,兒子成親前,她就擔心給她娶一個惡媳婦進門,到時候她可是鬥不過的,傅雙性子溫婉,待人和氣,還很孝順公婆,雲氏和謝靳都比較滿意。

  說道:「上一回你嫂子去你哥哥鋪子裡幫忙看帳了,你哥哥那兒多虧了有她在,如今看起來,也老成許多,不再像從前那樣毛毛躁躁了。」

  謝嫮領著她們進門,讓丫鬟上了茶,請雲氏和傅雙入座,雲氏臉上是止不住的喜悅,迫不及待就指著傅雙的肚子說道:

  「也是你哥哥有福氣,娶到了你嫂子這樣的,如今肚子裡也有了個小人兒,我這一顆心總算是定下來了。」

  謝嫮看了看傅雙的肚子,驚喜的說道:「嫂子有了?」

  傅雙一臉嬌羞,低下頭沒有說話,不過看表情肯定就是有那麼回事了。謝嫮坐到她身邊,好奇的看著她的肚子,傅雙被她看的不好意思,稍稍轉過去一些身子,雲氏跟著笑道:

  「好了好了,別看了,你嫂子臉皮薄,你要好奇呀,就自己也懷一個不就知道了。」

  謝嫮臉上也是一紅,站起身對雲氏跺腳道:「娘,就算您女兒比嫂子臉皮厚些,可您也不能這麼說我呀。」

  雲氏給傅雙端了杯水過來,傅雙趕緊站起來接過,然後才對謝嫮說道:「我說什麼了?不就是懷孕那點子事嘛。你都嫁人了,又不是姑娘,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見謝嫮不再說話,傅雙也是掩著帕子在笑,雲氏又接著說道:「對了,你可以讓那些製衣的少做一套了,你四姐姐的婚事怕是有異動。」

  「異動?」謝嫮抬頭看著雲氏,茶水的煙霧氤氳在面前,霧濛濛的。

  雲氏點頭:「是啊。太常卿家的次子有退親的打算,說若是不退親,就讓你四姐姐去給他們家做妾。」

  「……」這事兒謝嫮倒是沒聽說,蹙眉問道:「太常卿家不會真的這樣說吧,他們還要不要名聲了?三嬸娘那兒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吧?」

  雲氏歎了口氣,說道:「唉,若是去年,你三嬸娘是鐵定不會同意的,可是今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你四姐姐行為不端的,肚子裡有了那二公子的孩子,原本是想偷偷的不讓人知道,三月嫁進太常卿府就行了的,誰知道,不知怎的,這件事讓太常卿大人和夫人知道了,說什麼也不肯要一個婚前行為不檢點的女子給他兒子做正妻。」

  這番話,說的謝嫮也是雲裡霧裡:「四姐姐肚子裡有了孩子?可他們……」

  雲氏知道謝嫮在震驚什麼,她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的,謝鈺這是親手斷送了她的好前程,糊塗的婚前有了來往,這下被人知道了,除了嫁去做妾,還能怎麼辦呢。

  「就是過年的時候,你們不也回去給老夫人拜年了嘛,就是你們拜完年走後,太常卿家的二公子也攜禮上門拜年,因為和你三叔父在書房說話說的時間長了,晚上你三嬸娘就留他在府裡住了一夜,估摸著就是那一夜惹的禍端,唉,也是個沒成算的,大好的前途就這麼斷送了。」雲氏是真替謝鈺覺得可惜的,不說她們二房與三房有什麼恩怨,但總和孩子沒有關係的,謝鈺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原本以為她嫁了一門好親事,也替她高興,可沒想到臨了還出了這麼一回事。

  「也不知怎的,就是那麼巧,一夜就懷上了。要不然就是從前就有私。我當時就和你三嬸娘說的,兒女親事不宜訂的時間太長,你瞧出事了吧。」

  謝鈺和那二公子定親前後加起來都有兩年了,孩子們見了面總免不了胡思亂想,這不,想多了,一有機會就把持不住,考慮不周全了。

  「要我說,那太常卿家的二公子也沒個意思,這眼看就娶進門了,還做出這事兒來,他這是要讓姑娘家怎麼做人,婚前名節有虧的女子不能做正妻,我就不信他會想不到。」

  傅雙喝了幾口茶之後,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謝嫮想想也覺得傅雙說的挺對:「那之後三嬸娘就沒有去和太常卿家說什麼嗎?這婚事最後怎麼說的?」

  「你三嬸娘是什麼人,她當然不會就這麼放棄了,鈺姐兒說到底還是三房庶出的女兒,就算受寵,那也是個庶出,不是你三嬸娘親生的,她折騰起來不擔心,鈺姐兒被診出懷孕的事之後,她當天就去了太常卿家找那二公子對峙問話,要不然事情還鬧不到這麼大,就是被她這麼一吵鬧,太常卿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只留下一句:要嫁就嫁,不嫁拉倒,就是要嫁,也是做妾!說鈺姐兒婚前德行有虧,做正妻是別指望了。把你三嬸娘氣了個倒仰,要不是有人拉著,她還真想就那麼把婚給退了。」

  謝嫮想著她三嬸娘孫氏那也不是省油的燈,肯定是覺得鈺姐兒既然已經吃虧了,那就不能再虧,想去乍一乍那二公子,若是他心中有愧,就該將婚期提前,把鈺姐兒娶進門。可是孫氏沒有想到的是,那二公子這樣薄情,扭臉兒就聽了父母的意思。

  「這件事其實說起來也是奇怪的。太常卿家剛退了鈺姐兒的正妻婚約,這不過才三兩天的功夫,竟然又尋了另一戶人家,據說是中書令家的十六姑娘,還是嫡出,竟然答應給太常卿的二公子做正妻,你說怪不怪?」

  「……」

  謝嫮腦中突然閃過一絲其他什麼東西,不過太快,她沒能抓住。

  就聽一旁的傅雙接著說道:

  「我倒是覺得不怪。娘您想想,這件事根本就像是太常卿家一手策劃出來的。要不然怎麼鈺姐兒婚前懷孕,要不然怎麼前腳剛退婚,就有一個比鈺姐兒條件好的女子答應給他們家做正妻呢?我看鈺姐兒這回估計是被人設計了,給人騰地方呢。」

  傅雙的話,倒是讓謝嫮想起了些事情。夫君曾經似乎就說過,鈺姐兒的婚事成不了,可能是因為太常卿家找了個比鈺姐兒條件好的……

  難道是夫君在背後推波助瀾的?謝嫮想著想著,就自主性的搖了搖頭,感覺還想要相信夫君,覺得他不會是那麼無聊的一個人。

  可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的。於是謝嫮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沈泰被廢事件。

  二公子沈泰和司琴勾結,讓司琴來替他傳遞東西,私相授受,可那之後,沈泰被人廢了,司琴被隨便嫁了,若說這些事情沒有一點聯繫,謝嫮都不相信。

  可若這些事情都如她想像中那般的話,夫君也太……

  反正謝鈺這回肯定是完了,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突然就懷了孩子,還是在她成親前的兩個月,實在是太虧了,而太常卿家明顯就是想霸佔兩個,謝鈺雖然被他們看做雞肋,可卻也不打算放棄,乾脆壞了她的名聲,讓她不得不嫁入太常卿府,這樣也少了以後侯府找他們的麻煩,然後他們正好可以借由此事,讓謝鈺做妾,然後搭上中書令家的十六姑娘,讓她來頂謝鈺正妻的缺,如此一箭雙鵰,太常卿家想的著實很美,並且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

  這事兒,謝嫮也只能聽聽,不能發表什麼,謝鈺出嫁的日子還是三月二十,不過,卻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風風光光的嫁出門了,得由側門而出,坐一頂兩人抬的轎子,從側門抬入太常卿府,從此便是人下之人,除非主母死,丈夫給她扶正,否則這輩子都只能做妾了。而憑太常卿家的作為來看,就算主母真的死了,他們也會再重新找一個條件好的女子來做續絃,怎麼看,都不會輪到謝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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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傅雙懷孕了,謝嫮第二天便準備了些禮品,帶著花意和竹情,親自回去了歸義侯府。

  現在主院見過邢氏,邢氏問了些國公府裡的事情,謝嫮一一作答之後,邢氏便讓她隨雲氏她們去了二房的院子。

  邢氏的情緒明顯不太好,謝嫮和沈翕年初三上門拜年,雖然只有小半天,但邢氏還是很高興的,拉著他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今天卻是興致懨懨,謝嫮知道她這是為謝鈺的事情煩惱,也不跟她多提,送上了禮品就離開了主院。

  二房的院子裡,今天謝靳正好休沐在家,也是昨天雲氏說的,謝嫮才特意趕在今天回來,正好也好久沒見過謝靳了。

  「這是廬山雲霧,這是太平猴魁,君山銀針,夫君特意叫我帶了這三樣茶來給父親的。」

  在書房裡,謝嫮將沈翕給她的禮品送給了謝靳,謝靳拿在手裡看了又看,才滿意的放下說道:

  「女婿有心了。」這三樣茶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謝靳自然知道這份難得價值。

  「你今日回來的正好。大概今年五月,我就要去保定府上任了。去熬個幾年,回來估計升個總司當不成問題。」

  謝靳知道這回保定府的缺讓他頂上,這其中多少和他的女婿沈翕有關係,張大人從前榮安郡王府出去的,又是甲子年太尉門生,而榮安郡王府世子和太尉之子都是女婿的好友,若是他們倆人對張大人施壓,這個職務才會這樣順利的落在他的身上,而這件事女婿從來沒有提過,他也不好直接問,就在這裡和女兒說一說,也好讓他回去轉達一番他的感激。

  謝嫮之前是問過沈翕的,父親調職這件事,確實是和夫君有那麼點關係的。

  「我從前一直覺得你哥哥不長進,如今他倒是也生出了入仕的心,前兒他接手了一回戶部派下來的差事,辦的很是不錯,戶部侍郎賈德忠還特意來找過我,說是問你哥哥願不願意在戶部領個閒差,你哥哥答應了,我也覺得挺好。就讓他去試試。下個月正式上任。」

  「哥哥不是說他最不愛拘束,永遠不入仕途的嗎?如今倒是有了志氣。」

  謝嫮喝著茶,想起當年謝韶指天發誓,這輩子絕不會入官場的情景,不禁笑了。

  謝靳也跟著笑了,說道:「如今他也是要當爹的人了,考慮事情就不能那麼意氣用事,入仕對他來說未必就是壞事,他喜歡和錢打交道,那就去戶部,多少替朝廷做點事,也不枉他身在咱們這種勳貴之家了。」

  兩人正說著話,雲氏就進來了,跟謝嫮說謝莘帶著孩子也回來了,正和傅雙在堂屋裡說話,等著謝嫮呢。

  謝嫮一聽姐姐也回來了,就和謝靳行了禮,隨雲氏走出了書房。

  「回頭你去跟女婿說一聲,讓他五月前看能不能抽空來我這兒一回,我有些話想跟他說說。」

  謝靳在後頭跟謝嫮這麼說道。

  謝嫮回頭應答:「哎,我回去與他說。」

  說完這些,母女倆就一同往堂屋走去。

  謝莘圓潤了不少,臉色好的很,身姿也頗為富態,蛋兒已經能說會道,能跑能跳了,根本在一個地方待不住,早就跑到院子裡和丫頭一起追鳥玩兒去了,雲氏也沒能把他喊的回來,謝莘就挽著謝嫮的胳膊,笑著說:

  「讓他玩兒吧。正好我們娘兒幾個,姐兒幾個說說話。」

  挽著謝嫮入了內,謝莘打量著謝嫮,今日謝嫮穿的是一身淡藍蜀錦絲緞襖,繡著芙蓉春花,顏色淡雅,氣質出眾,挽著墜馬髻,戴的是一根鴿子蛋大小的珍珠簪,耳間也綴著珍珠墜子,旁的倒是沒戴什麼飾品,不過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寡淡,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奢華。

  謝莘穿的是一身淡紫色雲紋杭綢碎花紋長襖,手上戴著兩隻白玉鐲,頭上戴著花鈿細釵,雖不華貴,但卻也是上等官夫人的打扮了,想著赫峰在吏部也有所高昇,如今已經是正經的六品官,這回謝靳去保定上任,赫峰就升為驗封司副司正,他會說話,會做事,又有謝靳這個岳父在前,升起來倒也不算慢就是了。

  「你剛成親那會兒我還擔心,畢竟是那樣的鼎盛人家,怕你嫁過去受委屈,如今倒是我多想了。」

  謝嫮笑了笑:「姐夫對你才是真好,瞧你這臉色紅潤的。」

  謝莘一臉甜蜜,對自家相公那是一百分的滿意,說道:「他呀,霸道的很,我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吃東西他都要管,家裡的事情也全都攬了去,倒是把我養的越來越懶,今後只怕都不會做事了。」

  雲氏今天心情不錯,女兒媳婦全都回來了,和樂融融的,只是傅雙的臉色有些蒼白,謝嫮對她問道:

  「嫂子今兒是不舒服嗎?」

  傅雙抬起頭來,對謝嫮笑了笑:「也沒有不舒服,就是頭幾個月都會犯噁心,飯也吃不下,有時候一起來就想吐,有些難捱。」

  謝嫮看了看雲氏,雲氏說道:「可不嘛,女人懷孕就這樣,等過了頭四個月就好一些了。」

  傅雙點點頭,突然又覺得噁心了,丫鬟立刻送上了銀盆,不過她也只是乾嘔,順了順氣,喝口茶也就好些了。

  外頭有丫鬟來通傳,說是二公子回來了,聽說二姑娘和五姑娘都在,正往堂內趕來。

  正說著話,就見謝韶從外頭走了進來,先對雲氏行了禮,看了看傅雙,這才坐到謝嫮身旁,說道:

  「我還想尋個機會去定國公府找找你,你那些分紅利錢我那兒可都存不下了,要是你再不取走,我可要用了啊。」

  謝嫮給他遞了杯茶,說道:「你用就用唄,反正我也不等著急用。」

  「這些日子,店舖全都是你嫂子在打理的,我過些天就要去戶部了,雖然是個七品的閒差,但好歹也算是入了朝,今後這商戶上的事,就真是沾不得了,以後就只能全靠你嫂子了。」

  謝韶話語間充滿著對傅雙的信任,傅雙聽了也是笑著,偶爾兩人對視一眼,也是情意相接的,謝嫮和謝莘看著也覺得高興。

  傅雙說了會兒話,覺得頭有些疼,就讓丫鬟扶著去了西次間,雲氏給她掃好了床鋪,讓她就在這裡歇一歇。

  她才進去沒多一會兒,外頭就有丫鬟來傳話,說是倩媃姑娘求見,傅雙的腳步停在了西次間的門口,謝韶的臉上也露出了不自然,雲氏也冷了臉,謝韶飛快的瞥了一眼傅雙,見她只是停頓片刻,然後便掀著簾子入了內。

  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頭上戴著一小朵紅花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鬟,端著一隻木製托盤,看見謝韶就過來請安:

  「聽說二公子回來了。妾身熬了雪梨菊花茶,二公子日前有些上火,喝這個是最好的。」

  謝韶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然後就對她說道:「行了,你放下吧,以後沒事兒別到這裡來。」

  倩媃姑娘環顧了一圈,看見謝莘和謝嫮之後,就咬著唇走到她們面前見禮:

  「妾身安氏,給大姑奶奶,小姑奶奶請安。就此告退了。」

  說完這些,那姑娘也就如來時那般,乾乾脆脆的退了下去。

  她走之後,謝莘才問道:「這是誰啊?怎麼自稱妾身?頭上還戴著紅花,是你的妾嗎?」

  謝韶摸了摸頭,支吾著點了點頭,謝莘瞪著眼睛說道:「你什麼時候納妾的?如何我們都不知道?你……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弟妹才剛有孕,你就這樣傷她的心,實在是……」

  謝韶被謝莘說的不敢開口,只是一臉無奈的坐在那裡,雲氏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

  「唉,這也不能怪韶兒。那倩媃是雙姐兒的陪房丫頭,隨著雙姐兒一起嫁進來的,之前倒還安分,可是雙姐兒一懷孕,她就等不及爬上了韶兒的床,被韶兒趕了出去,她還不死心,竟然告訴了郡王妃,你們也知道雙姐兒在郡王府只是個庶女,她的姨娘也不算得寵,凡事被郡王妃壓著,倩媃就是郡王妃的人,用來轄製出嫁庶女的,庶女一旦懷孕,就要把這個陪嫁丫鬟開臉抬成姨娘給丈夫送去,雙姐兒怕她若是不做,她姨娘在府裡日子不好過,就只好妥協了。」

  雲氏說完之後,謝韶也跟著歎了口氣,謝莘和謝嫮對視一眼,說道:「有這樣的事。哪裡還有人逼著旁人的相公納妾的道理呀。郡王妃也太霸道了。」

  雲氏點頭:「誰說不是呢。就算是怕庶女嫁了人之後不受控制,可也不能這樣把手伸到別人家來呀。可是若不納她,雙姐兒的姨娘只怕在郡王府裡就要受苦了。雙姐兒和韶兒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就把倩媃納了,反正韶兒是不會去她房裡就是了。」

  謝韶跟著放下了茶杯,恨恨的說道:「哼,郡王妃確實霸道的很。這也就是欺負傅雙和咱們家了,要我說,把那賤婢打出去,我就不信那郡王妃還能把咱們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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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若是打出去,雙姐兒的姨娘只怕日子就難過了。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兒,我一輩子不許你爹爹納妾,偏偏到了你這兒,還有人逼著你納。雙姐兒心疼她姨娘,咱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雲氏的話中透著無奈,謝嫮和謝莘也是聽明白了的。

  傅雙的母親本身就是郡王府的姨娘,她從小耳濡目染,也覺得男人納妾沒什麼,畢竟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忍住不納妾的,她這還是對謝韶沒有信心,想著今後也許還得要郡王府幫襯的地方,姨娘也不至於難做,只能咬牙忍下了郡王妃的這個無理要求,而她這裡同意了,謝家其實也沒什麼不同意的理由,更何況,謝家也不能直接拒絕,因為傅雙已經明說了,如果不納安倩媃,她姨娘在郡王府的日子會難過。

  正堂的氣氛一度凝滯,老太君又派了人來請謝莘和謝嫮過去主院,說是謝衡回來了,馬上要動身去甘肅,回來與眾姐妹告別。

  謝嫮想起來李臻的事,他比上一世要晚了幾個月去陝甘,她記得上一世,李臻是年前冬日的時候出發的,她頂著風雪在城樓上目送了他好久,直到看不見他的車馬隊伍才垂頭喪氣的回去,回去之後就大病了一場。

  當謝嫮她們去到主院的時候,謝衡正跪在大夫人膝上哭泣,肚子已經顯懷,可能有五六個月了,臉色蒼白的厲害,也不知是刻意的,為了在大夫人面前看起來可憐,還是真的血氣不好。

  謝嫮她們來了之後,邢氏就對謝嫮招了招手,讓嬤嬤在她身邊給謝嫮安了一張座,謝嫮對大夫人和三夫人行過禮之後,就坐到了邢氏身旁,抬眼正好看見立於三夫人身後,一臉嫉妒的謝鈺。

  謝嫮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謝鈺的肚子,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謝鈺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身後站著亭亭玉立的謝綽,比之小時候的樣貌,謝綽如今也是花兒一般的容貌了,一點都不輸謝莘,謝嫮的品貌,嘴角總是帶著一抹笑吟吟,讓她看起來更加討喜。

  謝綽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只不知為何三夫人還不替她尋親事,反而越發栽培她,琴棋書畫,樣樣都為她請了先生回來教授,養的謝綽如今是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再沒有小時候那樣蹩腳小可憐的感覺了。

  謝衡被丫鬟們扶了起來,眼角紅紅的,像是真的在大夫人面前哭過,身上穿的是一襲霜色開襟繡吉祥如意紋的對襟褙子,湖藍色百褶裙,頭戴簡簪,雖然懷著身子,但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肚子看著大了些,其他地方依舊纖瘦,一縷發垂在她潔白的面頰,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柔弱,我見猶憐。

  走到謝嫮面前,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然後才小聲的對謝嫮說道:

  「五妹妹,從前是三姐姐不好,沒有善待你,如今三姐姐要雖夫君去到陝甘之地,怕是三五年都沒法回來相見,咱們姐妹一場,你能原諒三姐姐從前的不好嗎?」

  謝嫮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說道:「都是一家姐妹,哪裡有什麼好和不好的。三姐姐別這麼說了。」

  謝衡聽了,又抬眼看了一眼謝嫮,邢氏聽到這裡,也不禁插嘴道:「還是咱們瞳姐兒大度!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要我說句實話兒,你們幾個姐妹,可真是沒有一人比得過我的瞳姐兒的。」

  謝嫮看著邢氏無奈的歎了口氣,謝衡倒是沒什麼反應,低眉順眼的站到了大夫人身後,她始終都是大房的庶女,若是嫁給人家做的正妻倒還好,可如今,她的身份太敏感尷尬,所以就算她挺著肚子,也不敢在大夫人面前放肆。

  倒是謝鈺有些不屑,最近也是遭遇了太多事情,心情始終不能平衡下來,忍不住站出來刺道:

  「她有什麼福氣,我怎麼沒看出來。嫁的是狀元郎又怎麼樣,她的相公根本就不得聖寵,還沒有衡姐兒的探花郎相公,如今都要去做陝甘四品官,而她相公卻什麼都不是。」

  別說是謝衡的相公李臻了,就是她即將要嫁的太常卿家的嫡次子,下半年也能入仕,做個六品官了,可她謝嫮的相公有什麼?才學再高有什麼用,帝王家根本不買賬。

  謝嫮但笑不語,就像是沒聽見謝鈺的話一般,邢氏聽了臉色大變,她本來對謝鈺這樣的行徑就十分不齒,在她眼裡,謝衡和謝鈺是一樣的,都是那種不檢點的下賤胚子,活像是沒有男人要,一個個上趕著倒貼,太不知廉恥了。

  當即罵道:「這裡誰讓你說話了!瞳姐兒和莘姐兒嫁的都是正妻,你們嫁的是什麼?自己不要臉就滾回房間去,別站在這裡礙眼。」

  也難怪邢氏生這麼大的氣,實在是謝鈺做的太過分了,邢氏原本還覺得謝鈺的這門親事挺好,可她不自愛,搞出這麼一出來,打的她的老臉那是啪啪的作響,現在正在氣頭上,能對謝鈺有多好的嘴臉呢。

  因為邢氏對謝鈺的訓斥,把廳裡的氣氛給弄僵了,後來好一陣子之後才稍稍緩解,一行人就在邢氏的主院花廳中玩了一個下午,謝嫮倒也覺得定心,今天早晨她還沒有睡醒,夫君就在她耳邊說,今天他要出城去一趟,晚上不一定能回來,所以謝嫮才決定今天回娘家看看,順便給傅雙送些補品過來。

  因為知道她就算現在回去了,夫君也不在家,所以謝嫮在這裡玩兒起來也不覺得心焦。

  邢氏又留著吃晚飯,把三房的人都聚在一起,坐了滿滿當當三桌,老侯爺難得也在家,跟子孫媳婦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

  飯後,謝莘,謝嫮,謝衡都是要回各自家的,雲氏和大夫人送她們出門,謝鈺也挽著謝衡的胳膊,兩人湊在一起依依惜別。

  雲氏牽著謝莘和謝嫮的手,說道:「以後要是得空了,就常回來,把女婿也帶回來。」

  「知道了,娘。」

  那邊大夫人也在和謝衡話別,大夫人終究還是沒忍住,塞給謝衡一疊東西,不放心的叮囑道:

  「陝甘困苦,不比京城,這些你留著傍身,有時間就多寫家書回來。」

  謝衡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又往大夫人懷裡鑽了鑽,不管再如何,謝衡終究是在大夫人膝下長大的,若說沒有情分,那是不可能的,氣歸氣,卻也不會真的看著她走投無路。

  「女兒不孝,不能常年在母親膝下伺候,女兒必晨昏定省,對著京城的方向給母親請安,祈求母親身體康泰。」

  謝衡捧著肚子對大夫人行禮。又和謝鈺湊在一起說話,謝鈺的神態倨傲,不時對謝莘和謝嫮投來目光,謝莘和謝嫮只當沒看到。

  巷子口傳來馬蹄聲,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三匹駿馬就停在了歸義侯府門前。

  沈翕高坐馬背之上,身後跟著聶戎和趙三寶,風塵僕僕,卻無傷他俊逸出塵的外表,一襲鴨卵青斜織紋繡竹長衫,罩紫檀松鶴氅,束紫玉簪,清俊絕倫,貴氣逼人。

  他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來到雲氏面前,行禮作揖:「婿給岳母大人請安。」

  雲氏驚喜的將他扶起,沈翕這才走到謝嫮面前,對她伸出一隻手,兩手交握,謝嫮覺得沈翕的手有些涼,便用自己的兩隻手掌將他的手包裹住,替他取暖,神情嬌羞的問道:

  「你不是說今日出城,晚上不回來嗎?」

  沈翕反握住她的手,說道:「事辦完了,回去後得知你來了岳母這裡,就來接你回家去。」

  謝嫮看著他,就有止不住的笑容,嬌嗔道:

  「我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路,如何還要你來接呢。」

  沈翕見她笑得嬌俏,抿了抿嘴,低聲說道:「娘子這般美貌,為夫不是不放心嘛。」

  「……」

  又是嬌嗔一瞥,謝嫮粉拳砸在沈翕肩頭,卻被他抓住包在掌心,雲氏和謝莘對視一眼,對這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很是無語,卻也會心一笑,沈翕牽了謝嫮的手,對雲氏說道:

  「這回小婿來的倉促,未曾給岳父岳母帶上好禮,過幾日小婿攜禮再來看望二老,今日就此拜別。」

  雲氏越看這個女婿越滿意,聽他這麼說,便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們先回去,今日我也就不留你們了。有空常回來看看。」

  「是。」

  沈翕這才對謝莘點頭告辭,牽著謝嫮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回頭問她:

  「坐馬車還是騎馬?」

  謝嫮來時是和花意竹情坐的馬車,她抬頭看了看沈翕,毫不猶豫的回答道:「騎馬。」

  趙三寶聽到後,立刻替他們換上了兩人共騎的馬鞍,沈翕將謝嫮抱起,讓她側坐在馬鞍之上,然後自己牽著韁繩,踩著馬踏,一翻身就上去,坐在謝嫮身後,用大氅將謝嫮裹入懷中,雙腿夾了馬背,便往回走去。

  謝嫮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心中甜如蜜,沈翕讓馬緩步行走,讓謝嫮正好可以看一看馬道兩側的熱鬧集市,兩人都是同樣的美貌,又高坐馬背之上,自然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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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兩人共乘一騎,回到定國公府,可才剛下馬,天空就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趙三寶立刻拿來了傘,眼看地上濕了一片,沈翕將謝嫮抱下馬,然後就在她面前蹲下,拉著她的兩條胳膊攀上自己的肩膀,然後就站起身來,將謝嫮背在背上。

  謝嫮驚訝的說:「夫君,我還是自己走吧。」從公府大門到滄瀾苑還有不少路呢。

  沈翕轉頭對趙三寶說:「你把傘給夫人,讓夫人打著,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

  「是。」

  趙三寶聽了吩咐,便將雨傘的傘柄交到了謝嫮手中,沈翕背著她走入了大門,掩著左側一條鵝卵石的小徑往滄瀾苑走去。

  謝嫮怕沈翕淋著雨,所以將身子伏的很低,幾乎把臉頰貼著他的臉頰,沈翕感覺到她的貼近,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因為下雨,所以公府園子裡十分安靜,天地間似乎只有細雨打在雨傘上的聲音。

  謝嫮只覺得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轉過去看他近在咫尺的側臉,忍不住在他的臉頰飛快的啄了一下,然後就轉過頭去,沈翕臉上的笑意加深,轉過頭去,就看見某人泛紅的耳廓,使壞般吹了吹,謝嫮就敏感的回過頭來,捂著耳廓羞赧不已。

  正好對上沈翕那雙深邃的黑眸,心跳彷彿漏了幾拍般,心神都被吸入那迷人的眼眸中,難以自拔,鬼使神差的就被他的目光勾著緩緩地低下了頭,雙唇相接。

  天地間細雨傾灑,他背著她在雨中站立,兩人共撐一把傘,雨水順著傘骨滴滴落下,形成雨簾,水晶般的雨簾後,兩人親密的貼在一起,親了一會兒後,沈翕此將頭稍稍動了動,用只有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

  「伸進來啊。」

  「……」

  謝嫮大窘,不覺四周看了看,生怕他們這大膽的舉動被人看見了,不過,他們現在正在前往滄瀾苑的鵝卵石小徑上,周圍就是花園,沒有遮蔽,下雨的時候最是清淨。

  謝嫮的心也是癢癢的,確定沒人之後,又將目光回到了沈翕的臉上,見他一臉期待她主動的模樣,謝嫮這才大著膽子又親了下去,這一回可就是動真格兒的了,微微張開嘴唇,將自己送了進去,唇舌相接,說不出的情意綿綿,因為姿勢的問題,所以,這一回沈翕的吻十分輕柔,這與他平日裡掠奪的姿態很是不同,別有一番溫柔勾人的味道。謝嫮漸漸的沉迷在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之中。

  雨越下越大,兩人在雨中站了好久,直到謝嫮不合時宜的打了一個噴嚏,兩人這才驚覺他們還在雨中……

  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樣的行為太瘋狂了,不由相對著大笑出聲,沈翕腳下加快腳步,兩人冒著大雨飛快的跑入了滄瀾苑中。

  花意和竹情早就隨著馬車回到了府裡,因為沈翕帶著謝嫮騎馬逛了逛夜市,所以回來的比較晚,不過,趙三寶和聶戎也早就回來了,大公子和夫人卻是到現在都沒回來。

  竹情守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沈翕背著謝嫮從雨中匆匆的衝了過來,竹情趕忙招呼丫鬟們拿傘來迎接,一行人手忙腳亂的,才把人迎了回去。

  沈翕直接把謝嫮抱去了他們的臥房,房裡還燒著地龍,掀開簾子就是暖哄哄的世界,謝嫮這才把傘收起,遞給了花意,從沈翕背上下來,兩人的臉上都帶著紅暈,謝嫮背後的衣服幾乎都濕了,沈翕叫她們打了熱水去淨房澡池,然後才又拉著謝嫮去淨房泡熱水澡去了。

  生怕謝嫮淋了雨受風寒,沈翕倒是沒敢在淨房裡胡來,匆匆的將兩人洗乾淨,換了衣裳,這才把謝嫮抱回了床鋪之上,放下帷幔,蓋上被褥,然後親親密密的繼續剛才在雨中沒有做完的事情,一夜溫存。

  *****

  第二天,謝嫮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花意和竹情進來替她梳洗的時候,臉上都是帶著叫人羞怯的曖昧笑容。

  謝嫮想訓她們一回,可是又怕她們提起那些事來叫她發窘,所以乾脆就當沒看見,隨她們去了。

  長壽過來請安,昨天謝嫮一天都沒在滄瀾苑中,先生那裡又堆積了一大堆的抱怨,長壽有讀書的天分,可是人確實太調皮了,並且在整個滄瀾苑裡,他就只怕大公子沈翕,其次就是謝嫮了。

  「你睡得也太晚了,我都去上兩堂課了,回來看了你三回,你都沒醒。你晚上幹什麼去了?做賊啊?」

  謝嫮正在梳妝台前讓竹情給她梳妝,手裡捧著一直青花瓷的茶杯喝水,聽了長壽的問題,謝嫮差點把嘴裡的水噴出來,趕緊嚥了下去,把杯子交給了花意,橫了一眼他,說道:

  「你管我做什麼?昨天我不在,你又跟先生鬧了?」

  長壽如今在她面前,連最後一點生疏都找不到了,熟稔的彷彿就是在自己房間一樣,有東西就吃,有水就喝,自由的不得了,甚至還有時候會提出一些欠揍的意見來。

  「你這裡的豌豆黃太甜了,不好吃,下回讓她們少放點糖。」

  「……」

  對於這麼個小白眼狼,謝嫮就連搭理都不願意,就白了他一眼,長壽卻像是沒看到般,繼續說道:

  「我覺得還是你做的糕點好吃,廚房裡的那些人不行。」

  「你會做什麼,就敢說別人不行。有本事你也去做點什麼出來啊,有的吃還挑。」

  謝嫮一邊對著鏡子貼花鈿,一邊對長壽這般說道。她對長壽說話向來直接,長壽也似乎很習慣她這樣的說話方式,有些在旁人聽來還算比較重的話,只要是謝嫮說的,長壽倒是從來都不會對她發火。

  對謝嫮瞥了瞥嘴,然後還是堅持吃剛才被他嫌棄了的太甜的豌豆黃兒,更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杯水。

  謝嫮梳妝完畢之後,就有一個丫鬟送來了請柬,花意接過來遞給謝嫮。

  展開一看,嚴格的說,請帖是送給沈翕的,邀請人是榮安郡王府世子傅清流,他準備在三月初二那一天,在芙蓉園舉辦納妾之禮,邀請的只有他的朋友們。

  而沈翕是傅清流的好友,他的請貼上寫的是邀請沈翕夫婦,所以謝嫮也算是在受邀之列了。

  回想上一世,傅清流娶的正妻是戶部尚書陳閣老的嫡次女,他承襲郡王的爵位之後,陳姑娘也就變成了郡王妃,上一世謝嫮在宮裡曾見過一兩回陳郡王妃,人挺漂亮,就是似乎不怎麼喜歡說話,到哪兒都是低著頭,這一世傅清流有沒有娶陳姑娘,謝嫮還真不知道,不過她可以確定的是,這回要納的妾侍,絕對不會是陳姑娘就是了。

  沈翕下午回來之後,謝嫮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沈翕拿了請柬看了看,就交給謝嫮去準備。

  *****

  三月初二轉眼就到了。

  謝嫮雖沈翕一同出門去了芙蓉園,傅清流也是出手闊綽了,包下了芙蓉園一層樓的地方,宴請的都是些年輕人,傅清流今日穿著一身玄色的服飾,喜氣洋洋的在席間招呼人。

  沈翕牽著頭戴冪籬的謝嫮走來,一路上不少人跟沈翕打招呼,然後將目光都落在他始終牽著不放的女子身上,有些知道內情的,都知道沈翕這是帶著自家妻子來赴宴的,而有些不知情的,還在那裡猜測說這是沈大公子帶來的哪個妾侍。

  廳中比較煩亂,傅清流領著他們去了三樓的雅間。吳駿,蘇三郎等都已經在裡面等候了,常林和吳駿都帶著正妻前來,蘇三郎則孤身一人,和一個個頭不高,皮膚黝黑的男子坐在窗口聊天,那矮個兒黝黑男子看見沈翕入內,趕緊站了起來,迎上前來,就要抱住沈翕,卻被沈翕閃了過去。

  趙淼一臉受傷的看著沈翕,哀慼慼的說道:

  「沈郎,你有了新人忘舊人啊。我是你的淼淼啊。沈郎……」

  一個大男人用故作尖細的聲音說著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惡寒不已,謝嫮也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趙淼是驃騎將軍的嫡孫,跟著將軍打仗剛剛班師回朝,回來就聽說沈大成親了,並且娶了個天仙般的女人,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寶貝的什麼似的,他剛開始還不相信,直到先前見著他,不論說話還是行走,牽著她的手就始終沒有放開過。

  不禁對這冪籬下的女子趕到了十分的好奇,沈翕也好像感覺到他猥瑣的探究目光,挺身擋在趙淼面前,冷冷的說了一句:

  「滾。」

  趙淼是個滾刀肉,二皮臉,從小就是這樣臉皮厚著長大的,跟在沈翕身後從來就沒怕過,腆著臉湊上去,對謝嫮一揖到底:

  「嫂夫人在上,在下趙淼,給嫂夫人請安了。」

  謝嫮趕忙福身回禮,冪籬薄紗一起一落間,倒是讓趙淼看到了幾眼,一雙眼睛就跟刀子似的盯著謝嫮猛瞧,沈翕也不客氣,一隻手掌乾脆就拍在了趙淼的臉上。

  常林和吳駿的嫡妻,林氏和閆氏從內閣走了出來,知道這位是沈大公子的正妻,她們倆才相迎而出。

  謝嫮與她們見了面,這才摘了冪籬,露出廬山真面目。三個女人在內間相互介紹認識了。

  林氏是個潑辣性子,和常林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成婚後,感情一直很好,也是經常跟著常林後頭參加這樣聚會的,所以絲毫都沒有侷促的感覺。而閆氏則是一個溫婉的,整個人坐在那裡幾乎就沒什麼存在感,不過,她的身份可不是沒有存在感的,兵部尚書嫡長女,這個身份足以讓她在太尉府中橫行,吳駿對她也是敬愛有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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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9:07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之前聽說沈大公子娶了媳婦,一直未曾得見,今日一見,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妹妹今年幾歲?」常林的妻子林氏對謝嫮這般問道。

  謝嫮微微一笑:「十六啦!」

  林氏牽著謝嫮的手,坐在軟榻上,越看越覺得這姑娘漂亮,對她說道:「果真是個小妹妹,我家常林虛長沈公子兩歲,我與她同年,倒是比妹妹大六七歲有餘,這位閆妹妹今年也二十了,妹妹若是不嫌棄,今後就喚我做姐姐,有什麼事兒咱們都互相幫襯著點。」

  謝嫮看了一眼林氏與閆氏,笑著點頭道:「那是自然的,還請姐姐們多多照看,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請告訴我才是。」

  林氏本就是豪爽之人,閆氏的性格也比較溫婉,而謝嫮與誰都能談的上話,三人坐在內間倒也真的說了不少體己話。

  男人們在外間說話,沒過一會兒,傅清流就帶著他的新侍妾周氏來介紹給兄弟們認識。

  周氏容貌生得並不很美艷,但是週身卻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若即若離,如煙似霧,飄渺如風,就像是江南煙雨中的柳絮,輕盈秀美,體態纖薄。傅清流似乎很喜歡這個女人,勾住她的腰肢,讓她一個個敬酒。

  林氏在內間也偷著看了看那女人,轉頭對謝嫮和閆氏說道:

  「你們知道嗎?那女人是從揚州來的,揚州有個地方專門就是養這樣的女子送給達官貴人享用,也不知傅世子身邊的這個,是不是誰送的。」

  謝嫮有些訝然:「什麼地方還能專門養女子送人?」

  她知道富貴人家裡會經常贈送歌姬,舞姬,但是卻是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專門養這樣的女子。

  閆氏似乎也是知道的,對謝嫮普及道:

  「這種女人就叫瘦馬,揚州脂粉之地,這些女子都是從小搜羅進去,當做小姐一樣教養,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十一二歲開始,就學一些伺候男人的事,她們這樣的女人,說白了就是專門用來給爺們兒高興的。」閆氏說完之後,好像怕謝嫮與林氏不相信,又追加了一句:「我公公府裡就養了兩個呢,一個抬成了姨娘,一個剛入門正得寵,估計日後抬姨娘也是肯定的,這些女人勾引男人的本事,可厲害了。」

  謝嫮聽得歎為觀止,長見識了。

  三人正說著話,內間外的琉璃門就傳來一陣清脆的敲擊聲,丫鬟前去開門,就見先前還在外頭與人敬酒的新婦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品紅薄紗荷葉裙,腰肢以一根細長腰帶束著,雖沒有凸顯出線條,但足以見其纖細。

  「奴周氏拜見列為夫人。」

  周氏聲音清爽不尖利,聽著叫人舒心,話語中也沒有與內間裡這些正牌夫人以姐妹相稱,十分規矩,知道自己的身份。

  林氏對周氏還是有些鄙視的,不過見她並沒有逾距,進來後除了行禮之時,行禮之後,也就與丫鬟一樣推到一邊回話,讓林氏沒有其他話說,對周氏點點頭,應付了一聲。

  林氏和閆氏對視一眼,誰也不想喊周氏入座,謝嫮左右看了看,對周氏笑吟吟的說道:

  「你也坐下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待會兒世子來看見你站著,沒得說我們欺負你。」

  謝嫮的話不急不緩,倒是說中了癥結,林氏和閆氏也知道,不管心裡怎麼不喜歡這麼個玩意兒樣的女子,可她現在已經是世子的妾侍了,再怎麼說,也要給世子一個面子才行。

  周氏雖然表面從容淡定,其實心裡還是沒底的,在內間入座的全都是公子們的正房夫人,據說她們之中一位是侯府千金,一位是閣老嫡女,又是嫁的高門大戶,如何會把她這麼個妾侍放在眼裡呢,不過,今日畢竟不是在郡王府中擺宴,世子憐惜她,將宴席設在外頭,請的都是相熟之人,已是給足了她面子,她亦要端起自己的身份,別落了世子的面子才行,可是進來之後卻發現,坐在上首的兩名夫人根本連看都不願正眼看她,更別說與她寒暄說話了,倒是坐在次首的一個小姑娘,容貌傾城絕色,想必便是傳說中那位天仙夫人了,正經的侯府千金,不僅沒有傲氣,還十分顧全體貼,周氏聽了謝嫮的話,感激的抬頭對謝嫮點頭致謝,然後才選了一處最末端的座位坐了下來。

  林氏和閆氏後來也覺得,縱然是妾侍,那也是別人家的妾侍,將來隨世子入了府,管你是多受寵,總還要受世子夫人管教的,她們實在沒有立場給這位甩臉子,難道還上趕著替世子夫人調教妾侍嘛,不能夠啊。

  廳內廳外正一片熱鬧,就聽樓梯口傳來一聲尖亮的吟唱聲:

  「伏王殿下駕到。」

  廳內火熱的氣氛突然就停歇了,就連內間,林氏和閆氏都嚇得站了起來,謝嫮也是心裡一驚,伏王殿下,那不就是當今二皇子嗎?在沈翕還未被認祖歸宗之前,肅王殿下是大皇子,伏王殿下是二皇子,廖王殿下是三皇子,沈翕認祖之後,沈翕就變成了大皇子,之前的三個皇子都依次往後推了一位。

  傅清流納妾,如何伏王殿下會來?

  謝嫮在心中想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轉頭又看了一眼周氏,周氏……謝嫮只記得上一世是有一個叫做春容的女子,表面上是二皇子賞給傅清流的妾侍,可實際上,她卻是大皇子的人,她在這其中做了些什麼,謝嫮不知道,只知道後來榮安郡王府差點被闔府滅族,就和這個女子脫不開關係,而榮安郡王府受損之後,站起來反撲,與二皇子拼了個魚死網破,這個女人一直陪在傅清流身邊,直到後來好幾年,沈翕登基之後,肅王謀反,傅清流才知道原來煽動榮安郡王府和二皇子爭鬥的真正幕後黑手,是大皇子。而春容也是大皇子的人。這女子身份公開之後,傅清流也差點死在她手中。

  謝嫮對這中間的事情知之不詳,榮安郡王府沒落的時候,她在歸義侯府是聽說過的,後來沈翕登基,她就找了門道入宮去做了姑姑,雖不是正經大選入宮的宮女,但也是從低等宮女的職務做起來的,那時候知曉世情的途徑很少,也只是聽一些出宮採買的宮女太監回來說起才知道的。

  謝嫮心中疑慮萬千,又不是很確定,這個周氏就是後來的春容姑娘,可若她不是,二皇子今日又如何會來呢?

  林氏和閆氏此時也在思考,為什麼傅清流的納妾宴,會把二皇子殿下招來,知道丫鬟過來請周氏過去,林氏她們才恍然大悟,這個周氏根本就是二皇子的人,送給了傅世子的。

  天啊,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們,她們剛才竟然還在給周氏臉色看。

  *****

  二皇子封暨(ji)生的高大,劍眉星目,舉手投足自有一份武將氣派,穿著一身墨色暗金紋斜襟長袍,外面罩著絹絲銀光紗外袍,貴氣逼人,不過眉眼間透出的霸氣也叫人不敢小覷,事實上,這位如今是走的武將路線,前不久才親征打北塘,大獲全勝,凱旋而歸之後,喜獲封賞,此時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在座眾人皆立起相迎,廳內鴉雀無聲。

  封暨來到傅清流他們的主桌旁,環顧一圈,目光落在沈翕臉上,沈翕立刻率眾人對他行禮,正欲拱手下跪,封暨卻上前一步扶住了沈翕,說道:

  「燕綏兄免禮,諸位免禮。本王不過是隨性而至,算是突然叨擾列為了,大家不必拘禮,本王來給新人送些賀禮,待會兒就走。」

  傅清流今日是主人,當即對封暨抱拳作揖道:

  「殿下說的太見外,平時請都請不來的貴人,哪裡就是叨擾了,是大駕光臨,是蓬蓽生輝,來人吶,快給殿下看座,坐上首,待會兒我與容兒還要來參拜殿下。」

  封暨也不再推辭,坐下來之後,還拉著沈翕坐到他的身旁,說道:

  「之前邀請燕綏兄赴我府裡的宴席,燕綏兄從來不曾出席,本王想見你一面也不容易,只好自己找上門來了。」

  沈翕溫和一笑,眉眼說不出的淡定從容,主動拿起一旁的酒壺給封暨斟了一杯酒水,親自端起來送到封暨手中,說道:

  「王爺要見在下,只派人來傳便是,這般說辭,太折煞人了。」

  封暨無所謂一笑,說道:「古往聖賢求才,皆以三顧茅廬為例,燕綏兄之才比之諸葛不遑多讓,本王雖不是劉備,卻亦是愛才之人,如何會做那折煞聖賢之事,自然是要親自前來相見的。」

  二皇子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在場眾人皆側目相對,傅清流和常林等臉上都有些尷尬,吳駿蘇三郎則是鼻眼觀心,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反倒是趙淼依舊吊兒郎當的坐在一旁,自斟自飲,隨口說道:

  「二皇子這話說的太讓人遐想,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二皇子要來請咱們沈大去共謀江山呢。」

  趙淼也是個不怕死的。

  傅清流的臉嚇得都白了。趕忙站起來,搶在二皇子面前對趙淼說道:

  「你這猴子是喝醉了不成,酒能亂喝,話可不能亂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喝醉了就去醒酒,別在這兒添亂了。」

  趙淼還想說什麼,卻對上沈翕一記眼刀掃來,縮了縮脖子,摸著鼻頭站起來打哈哈道:

  「哈哈,殿下見諒,我,我好像是喝多了,我,我這就去醒酒,哈哈,醒酒去了。」

  封暨看著趙淼離開的背影,目光中露出狠戾之色,若不是因為趙淼背後是驃騎將軍,只怕這個時候,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哪裡還容得下他在這裡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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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等趙淼離開之後,傅清流又對封暨堆笑說道:

  「殿下稍候,臣去將春容請來給殿下行禮。」

  這麼一說,算是緩解了一番現場,沈翕舉著酒杯放在唇邊卻是不喝,封暨也不說話,傅清流喊來了貼身小廝,讓她去內間喊周氏過來。

  小廝走了兩步之後,封暨卻又突然開口,說道:

  「聽聞本王在出征北塘之時,燕綏兄亦已成親,不知尊夫人今日可曾出席?」

  沈翕放下酒杯,說道:「拙荊就在內間,不過是一介女流,不方便出來覲見王爺,還請王爺見諒。」

  封暨一揚眉,饒有興趣道:「不方便?有甚不便,她若不便,本王親自去見她便是了。」

  沈翕眉頭微蹙,還未出聲,就見封暨從座位上站起,抬腳便跟著傅清流派去的那個小廝往謝嫮她們所在的內間走去。

  傅清流拍著額頭臉色大變,不敢去看沈翕的表情,眼前袍角一閃,再抬頭就看見沈翕已經跟著封暨後頭往女眷內間走去。

  *****

  封暨走的很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比那小廝還要快一步來到了內間門前,並沒有詢問,就把門推開走了進去,環顧一圈後,將目光落在謝嫮身上,眸中閃過一絲驚艷,眾女起身給他行禮,封暨也只是揮揮手,就目不斜視的走到了謝嫮面前。

  謝嫮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她上一世沒有見過這位二皇子殿下,肅王和廖王倒是見過兩回,因為據她所知,這個伏王殿下根本沒有撐到夫君登基那天就因為謀逆弒君之罪,被天和帝削爵流放了。

  不過,無論怎麼樣,謝嫮都是沒有想到,二皇子封暨竟然是這樣一個唐突女眷之人。

  沈翕也來到了內間門口,對謝嫮招了招手,謝嫮便低著頭往他那兒跑去,沈翕牽著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才對目光追隨的封暨說道:

  「殿下,這便是拙荊了。還是小孩子,沒見過世面,請殿下見諒。」

  封暨的目光在謝嫮身上饒了兩圈,這才收回,說道:

  「燕綏兄過謙了,小夫人這般絕色,是該好好捧著供著,若是本王得此佳人,也會如燕綏兄這般的。」

  沈翕沒有說話,而是似笑非笑的盯著封暨,傅清流趕來,見他們沒有鬧出大亂子,趕緊插進他倆之間,說道:

  「春容過來,二皇子也算是咱們的媒人,咱們來給殿下行個禮。」

  周氏應聲而去,站在傅清流的身後半尺處,與傅清流一同對著封暨行了一個大禮。

  封暨站著受了,然後便抬手將傅清流扶了起來,說道:「你大喜的日子,本王也沒什麼好送你的,禮單就放在入口處,都是些不值錢的,你別嫌棄,今日本王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傅清流心裡鬆了一口氣,嘴上卻說:

  「多謝殿下,殿下還是喝杯酒水再走吧。」

  封暨又掃了一眼沈翕和謝嫮,篤定的笑道:「喝酒就不必了,本王的話既然已經與燕綏兄說過了,那本王就無需留下,回去靜候佳音便是,燕綏兄,你說對不對?」

  沈翕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拱手作揖:「在下恭送殿下。」

  封暨不在乎他的無禮,如來時那般,帶著自己的人就離開了芙蓉園。

  傅清流與周氏一同送他下樓,常林、吳駿、趙淼、蘇三郎都聚到了內間,趙淼靠在門邊對著封暨離去的方向比拳頭,說道:

  「二殿下這是狗急跳牆了。上趕著逼沈大站到他那方去。不過打了一場勝仗,就囂張起來了,誰不知道他那場仗簡直就是送給他的功勞,五萬對一萬,再不勝,他也別回來了,大勝仗了不起啊,老子還打了勝仗呢。」

  趙淼雖然個頭不高,但說話豪爽不輸常林,他向來就看不慣仗勢欺人的,更別說這人如今還欺負到他身上,誰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和沈大那是好的穿一條褲子的,他來逼沈大,那就等於逼他們,就算是皇子又怎麼樣。

  「上回大皇子邀約咱們就沒去,如今二皇子這麼一鬧,再傳到大皇子耳朵裡,咱們可就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了。」吳駿歎了口氣,也覺得今日被人找上門逼迫很不爽。

  「那怎麼辦,得讓這件事別傳到大皇子耳朵裡才行啊。二皇子這招太壞了,他親自前來,讓大皇子以為我們投靠了他,然後對我們打壓,這樣我們就只能投靠二皇子了。」

  常林雖然忠厚,但這些道理還是能夠想到的。

  傅清流送了二皇子上樓,眾人看見他和周氏便不再說話了,傅清流讓周氏出去招呼人,自己則進了內間與兄弟們說話,蘇三郎看了看在外招呼客人的周氏,然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說你納誰不好,偏要納二皇子送的人,這下好了,把咱們都架在火上燒了,叫咱們進退兩難。」

  傅清流也有些冤枉,說道:「我和她早就認識了,原就說了要納她的,可誰知這個時候二皇子站了出來,我要不納他,不就是等於和二皇子明說了我跟他不是一路的嗎?更何況她也不是正經的二皇子府裡出來的,只不過二皇子當年對她有過一些小恩惠,她也是來了京城才知道那個恩人是二皇子的,不過那個時候她已經跟了我。」

  吳駿和蘇三郎對看一眼,常林才不和他客氣,說道:

  「反正你看好那個女人,咱們說的話,做的事,一件都不能讓她知道。」

  傅清流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就放心吧,我有數的,她就是妾侍,玩玩罷了,兄弟始終是兄弟,孰輕孰重,我有分寸。」

  謝嫮坐在沈翕後面,聽傅清流這麼說話,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斂了下去,沈翕覺得她動了動,就站起來說道:

  「算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那咱們就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常林見他要走,不禁問道:「那如果這件事被大皇子知道了該怎麼辦?」

  沈翕牽著謝嫮,親手替她戴上了冪籬,說道:「不怎麼辦,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瞞不住的。二皇子回來了,那就意味著爭奪戰正式開始了。我還是那句話,凡事中立,誰也不偏,偏了的話,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你們若是信我,那就繼續守著,將來總有撥開雲霧,前途分明的一日。」

  蘇三郎和吳駿站出來說道:「我們當然信你了。要不然這麼多年兄弟都白做了。就是擔心你,二皇子如今肯定是盯上你了,若是他要對你有什麼不善的舉動,那該怎麼辦?」

  沈翕替謝嫮繫上冪籬的繩結,雲淡風輕的說道:

  「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不等眾人反應,沈翕就牽了謝嫮的手,往外走去。

  出了芙蓉園,沈翕卻是不騎馬,牽著謝嫮的手往集市走去。

  謝嫮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淺色鑲金邊的衣擺,久久都不說話。若是她不知道後事發展的話也就罷了,偏偏她是知道的,夫君一定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且已經開始在進一步圖謀著什麼,所以,他才會讓傅清流他們等著,等的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機會,等的是他自己的機會。

  而謝嫮知道,他的這個機會,還要在等五年才會有實現的可能。而這五年,他又將做些什麼事情,謝嫮也不知道,突然好後悔上一世為什麼自己要將一顆心放在李臻身上,為什麼不多關心關心外面的世道行情,若是她能稍微關注一些的話,也許現在重生過來,她就能夠幫到夫君,可以讓他少受幾年的煎熬了。

  「不用擔心,不用怕,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沈翕突然站住了腳步,回頭透過冪籬看著謝嫮,像是能看穿她冪籬之下的表情一般:「我又沒有和你說過,你只要一緊張,手心就會出汗。」

  「……」

  謝嫮沒有說話,而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沈翕抽出她袖口的乾淨帕子,將她的手掌攤開,細細的替她擦拭著手心的汗珠,謝嫮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一眼認真給她擦拭手心的沈翕,說道:

  「我不怕。只要跟著夫君,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是怕你難過……」

  沈翕敏感的抬起頭,看著謝嫮,問道:「怕我難過?你怕我難過什麼?」

  謝嫮心中一驚,抿了抿嘴後,才說道:「我怕你難過你的父親什麼都不幫你。眼看著你自己一個人在路上孤獨的走。若是我真有怕的地方,就是怕你傷心,怕你難過。」

  沈翕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勾唇笑了起來,俊逸如謫仙。

  「我的父親……定國公沈燁嗎?他沒什麼好幫我的,你別看他坐上了國公的位置,其實他這個人挺沒本事的,就讀了幾年書,現在估計也全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指望他,不如指望我自己。」

  「……」

  謝嫮沒有說話,她先前話裡說的『父親』只有她知道,她說的並不是定國公沈燁,而是當今聖上天和帝,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沈翕是他的兒子,若是知道,他又如何能這樣氣定神閒的看著兒子在這樣的環境中苦苦掙扎?

  「哦,不對。如今我還指望你。」

  沈翕突然換了個話鋒,對謝嫮說道。

  謝嫮不解:「指望我什麼?」

  沈翕掀開她的冪籬薄紗,彎下腰去湊近她的臉,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指望你給我生幾個孩子出來。除了你,我可沒有別的人指望了。」

  謝嫮臉上一紅,趕緊放下了冪籬薄紗,扭著腰肢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沈翕也不逼迫,而是牽起了她的手,兩人共同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並肩而行,十指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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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9:31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三月二十六,黃道吉日,宜嫁娶。

  定國公府與武侯府的婚事如約進行,沈泰似乎已經痊癒,從外表上並不能看出有什麼異樣,臉色雖然不好,但總算平安無事完成了一系列繁瑣的禮節。

  老太君雖然與謝嫮提過要她也去幫忙做一些事,但是真正管事的還是二夫人長孫氏,長孫氏對謝嫮可沒有多少信任,要緊的事情自然不會安排她去做了,也就是一些招呼人入座的小事了。

  長孫氏不讓她做事,謝嫮自然也不會上趕著非要去做,招呼招呼客人,一天也輕鬆的很,等賓客都上齊了,她還能有閒暇去雅間看看雲氏打牌,再去招呼招呼林氏和閆氏之類的少夫人。

  倒是二房忙的熱火朝天,沈泰是長孫氏的嫡親兒子,他娶親,娶得又是武侯之女,這待客排場什麼的,可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比擬的。

  謝嫮輕輕鬆鬆的混過了一天,將新人送入洞房之後,她也就脫身回到了滄瀾苑中。

  沈翕早就回來,在小書房裡看書,長壽坐在院子裡的石階上等她回來,謝嫮見他身上有些髒,替他撣了撣之後,就讓他回房洗澡去,今天府裡有喜事,所以他也不必去先生那裡,長壽就想來找謝嫮玩,可是謝嫮在外頭忙,直到現在才回來,看看天色,也玩不成什麼了,長壽才嘟著嘴一步三回頭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謝嫮走進房間,探頭往小書房裡看了看,見沈翕正坐在書案後頭看書,便躡手躡腳的走入內間,取了針線籃子回到堂屋,花意竹情她們今天都不在院子裡,因著新人進門,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會有紅包喜錢,所以當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來借人的時候,這些丫頭全都躍躍欲試,謝嫮不忍攔了她們的財路,就同意她們去二房前院幫忙去了,所以,今日的滄瀾苑中安靜的很,只有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出沒。

  謝嫮剛坐下還沒開始繡,就聽見沈翕在小書房裡頭喊她。

  「進來吧。」

  謝嫮這才站起身,拿著針線籃子去了小書房,找了一張靠窗的紫檀大交椅坐了下來,見沈翕只是喊她進來,並不想和她多說什麼,謝嫮才拿出了籃子裡繡了一半的針線,規規矩矩的繡起花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小書房裡都是一片寂靜,誰也沒開口說一句話。

  「晚上吃什麼?」

  靜謐的環境中,沈翕突然開口,謝嫮剛把一隻小貓的尾巴繡好,抬頭看了他一眼,隨意的問道:「夫君想吃什麼?我叫翠姑做去。」

  沈翕這才放下書本,俊逸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盯著謝嫮看了好一會兒後,連謝嫮都察覺不對了,才抬眼看了看他,問道:「嗯?夫君想吃什麼?」

  雖說府裡辦喜事,但是要沈翕去參加沈泰的婚禮怕也是不願的,所以,今早謝嫮特意跟廚房的翠姑說了,讓她額外做兩頓飯給滄瀾苑的大小爺們兒吃。

  沈翕聳聳肩,說道:「今兒早上你出去之後,二房就派人來借了廚娘,說是大廚房裡實在撥不開人手,我同意了。」

  「……」

  謝嫮放下繡活兒,訝然的看著沈翕,蹙眉問道:「所以……今兒滄瀾苑中沒有廚娘啊。」

  沈翕點頭看著謝嫮,謝嫮驚訝之餘,卻還是第一時間問道:「那夫君中午吃的什麼呀?」

  對於謝嫮的問題,沈翕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謝嫮將針線籃子放在一邊,走到沈翕面前,難以置信的問道:

  「夫君你別告訴我,你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啊。聶戎呢?趙三寶呢?怎麼不讓他們去拿呀。」

  「看書看到現在,不覺得餓,直到看見你回來,才覺得有點餓。翠姑他們被我借出去了,今晚只怕還要勞煩夫人親自動手煮幾樣小菜了,再燙壺酒,咱們夫妻也難得喝一杯,如何?」

  謝嫮對沈翕簡直是無語了,他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但一想到他中午就沒吃到飯,謝嫮心裡別提多愧疚了,這才明白剛才長壽看著自己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沈翕沒飯吃,那麼他就更加不可能有飯吃了。

  無奈的轉身往廚房走去,喊了幾個在廊下踢毽子的小丫頭一同去了廚房,還好他們只是借走了翠姑等廚娘,沒有借走廚房裡的菜,謝嫮挑了幾根嫩筍、幾顆雞蛋、幾根山藥,幾隻青紅菜椒,然後讓小丫頭們將菜剝除洗淨放在一邊,她自己則從水裡抓了一條黑魚出來。

  謝嫮不敢殺雞殺鴨,但對魚倒是有些膽色的,原因也在於上一世她伺候主子,主子喜歡吃海鮮魚類,偶爾打獵出去,不能讓御廚隨行,她們這種貼身的女官就要十八般武藝樣樣都學一點了。

  殺魚和做魚就是謝嫮那個時候學會的,本以為那些技能這輩子都用不到了,沒想到如今卻還是用到了。

  用刀柄將魚頭敲昏,然後剁下了魚頭放在一邊就著清水開始刮鱗片,然後將魚開膛破肚,掏出魚肚子裡的內臟,在小丫頭們無比佩服的目光中,謝嫮將一條殺的差不多的魚交給了小丫頭清洗,然後她自己也打了水,用澡豆洗了手上的血污,待魚清洗乾淨之後,謝嫮拿起一柄長片刀,開始細緻的片起了魚片。

  將魚片用鹽浸漬在一旁,謝嫮就將竹筍切片,將雞蛋打在碗中,做了一道竹筍炒雞蛋,還有山藥炒青紅椒,然後就開始燒油炸辣椒,將裹了蛋清的魚骨下鍋炸一炸後,才往鍋裡加水燉湯。

  大概在廚房忙活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搞定,轉身正要小丫頭去飯廳準備碗筷的時候,一回頭,就看見沈翕好整以暇的靠在門邊,也不知看她看了多久,竟有些入迷。

  走到謝嫮面前,也不顧什麼,直接用手捏起了一塊鮮嫩的竹筍吃了一口,然後對謝嫮豎起拇指,說道:

  「夫人真是全能,我都讓趙三寶把馬準備好了,沒想到夫人有這手藝,我還以為夫人只會做糕點,失敬失敬了。」

  「……」

  當謝嫮把一桌菜搬上桌的時候,長壽也從他的房間裡,被香味吸引了出來,可是礙於沈翕在場,他又不敢進來,可憐巴巴的趴在門邊看著那一桌子的菜流口水。

  謝嫮把他拉進來,他還有些牴觸,抓著門框怎麼都不敢進,沈翕也不發話,長壽就更加不敢了,最後謝嫮實在沒辦法,只好用幾個碗裝了些飯菜讓長壽拿回房裡去吃了。

  「夫君,你對長壽太嚴厲了。他就是個孩子。」

  謝嫮親自給沈翕盛了一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讓他就著麻辣魚片吃,沈翕想喝酒,謝嫮雖然覺得吃這些辣菜喝酒不好,不過難得夫君有興致,她就讓小丫頭去後院松林中的一株桃花樹下取了一罈子花蜜釀出來,這是她去年夏天的時候釀造的花蜜,一直藏在桃花樹下,原本是打算留著今年夏天用冰鎮著喝的。

  沈翕喝了一口花蜜釀,這才對謝嫮說道:

  「我沒有對他和善的理由啊。卻也不覺得嚴厲,我又沒打罵他,不是嗎?」

  看著沈翕一本正經的說這話,謝嫮覺得有些無奈,該如何跟他講這孩子的心理問題呢。

  「再過些時候,你隨我去廣東的莊子裡住一段時間吧。」

  吃了一口麻辣魚片,饒是沈翕也被辣的有些舌頭發麻,藉著喝水的時候,對謝嫮這麼說道。

  謝嫮正在給他剔魚刺,聽他這麼說,不禁奇怪的問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莊子裡住呀。」

  沈翕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馬上就夏天了,廣東的莊子裡多的是果樹,荔枝,龍眼,什麼都有,你釀酒也有些本事,到時候咱們去了莊子,你再替我釀幾罈子果酒出來吧。」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是沈翕,見他並沒有打算和她說明什麼,便也不再多問,點頭說道:

  「好啊,只要夫君喜歡,要我釀什麼酒都成。」

  沈翕吃著魚片,原本以為謝嫮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卻不料她什麼都沒問,就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這種全然的信任感讓沈翕感覺不要太好了,但還是決定和她說一說的。

  「國公府可能會不太平,國公在平洲貪墨的證據被人找到,已經上陳朝廷,如今該是調查中,若是罪名成立,國公只怕保不住他加一等的頭銜了,避免他惱羞成怒,咱們還是出去避一避的好,莊子裡頭清閒,沒人管著,咱們也去過幾日自由自在的日子,豈不是很好嗎?」

  聽沈翕說了這些,謝嫮才有所明白,定國公沈燁被降級是一定的,上一世就發生過,不過,這一世在時間上卻像是比上一世要早一些,也不知這其中是哪個環節有了突破。

  沒有對這件事多加評論,謝嫮點點頭,說道:

  「好,夫君去哪裡,妾身就去哪裡。」

  她伺候主子那麼多年,這份度還是能夠抓的清的,主子有時候雖然也會和你說一些事情,但是,他那只是自己想說,並不代表,他就喜歡你多問,所以,在面對主子時,傾聽比討論要來的合乎主子的心意。

  沈翕似乎真的很滿意謝嫮的淡然不追問,看著滿桌的菜,說道:

  「之前我還擔心去了莊子吃不到好東西,如今看來,只要有夫人在,咱們就連廚子都不用帶了,收拾了包袱就能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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