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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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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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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23:26:59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沈翕……受傷了?並且還是重傷!

  謝嫮感覺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四肢涼的厲害,幸好花意竹情在她身後扶住了她,屋外雷雨大作,屋內康寧啼哭,謝嫮不禁扶著額頭,努力回想上一世,可是,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她哪裡還能想得出上一世沈翕到底有沒有受過這樣的大難。

  腦中回想起沈翕之前說的那句話,說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李茂曾告訴他一些事,所以讓他有了計劃,可那計劃是什麼計劃,卻沒有跟謝嫮明說,謝嫮只想著他做事妥貼有分寸,也就沒有過問,可是她沒有過問的結果卻是這個……

  趙三寶和花意竹情全都守在她身旁,焦急的看著她的情況,謝嫮緩過一陣之後,一道閃電劃過天邊,天色變得更加幽暗,府裡上下已經開始點燈,卻也沒法一瞬間就讓屋子裡變得明亮起來。

  「公子怎麼受的傷?傷在哪裡?可致命嗎?」

  謝嫮冷靜下來之後,才對趙三寶問道。

  趙三寶雖然隨沈翕一同去了西郊,不過,卻是沒法入內的,所以對當時的情況並不是很瞭解,只是後來聽聶戎派出來的一個內侍說了一些情況,便事無鉅細的告訴了謝嫮:

  「當時小的只能跟到外圍,下雨之後,皇上的興致不減,要各家子弟繼續入林,可是沒過半個時辰,小的就見內圍產生了混亂,王駕很突然的衝了出來,我混在人堆裡尋找公子爺,可始終沒見著他,後來聶戎差了個內侍出來告訴我情況,讓我回來告訴夫人。說是公子爺是隨聖駕一同入林的,可是一直流箭射向了皇上,是公子爺飛身跳上了皇上的馬,替他擋住了那一箭,箭的位置貼近心房,只怕……」

  謝嫮越聽就越覺得手腳發涼了。

  沈翕如今被抬入了宮內,她就是想看他都沒法子,沈翕不是世子,她也不是誥命,除非是定國公沈燁帶她入宮,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沈燁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幫助謝嫮的。

  花意竹情也被這突發的情況驚呆了,站在那裡面面相覷,也知道如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並不敢說什麼寬慰謝嫮的話,也知道公子爺如今生死未卜,她們無論如今說什麼都沒法讓謝嫮心裡好受些。

  就在謝嫮六神無主的時候,滄瀾苑外的護衛又跑了進來,對她說道:

  「夫人,宮裡派人來接夫人。」

  謝嫮看著那護衛,還沒做出反應,果然就見外頭走入一隊穿著蓑衣,打著御內大傘的內侍前來宣讀口諭。

  這口諭是皇上親口發出的,謝嫮自然沒有拒絕的權利,而現在這個情況,就算宮裡是龍潭虎穴,她也非要去闖一闖的。

  讓花意竹情去謝家請來雲氏照看康寧,也來不及等到雲氏過來,謝嫮便簡易帶著幾套沈翕和自己的衣裳,便急匆匆的隨內侍上了馬車。

  這一路走來,謝嫮只覺得度日如年,整顆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般,空的可怕。她不可抑制的渾身發抖,上一世的種種像是泉水一般細細綿綿的湧入她的腦中。

  沈翕……夫君……主子……他上一世過的那樣孤苦,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點溫馨的時光,可是老天爺卻偏偏要橫生禍端,讓他不好過。

  漫長的等待,讓謝嫮的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理智才一點一點的漫入腦中。

  上一世,的確是沈翕登上大寶,開啟了刑罪嚴苛卻有條不紊的盛世,這一世,雖然因為她的到來,改變了一些身邊人的命運,可是,整個世道的走向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就算有些事情提前了一些,可是最起碼該發生的都在發生,並沒有其他不對的地方。

  如果事件都是按照正常的軌道在發展,那她是不是可以僥倖的以為,沈翕這回一定會化險為夷,吉人天相,先前被擔憂沖昏了頭腦,她有些忘記了這一層。

  她只想著如果夫君真的有個什麼不測,留下她和康寧又該怎麼辦,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嘗第二遍。整個心都像是被人挖掉一般,腦子也停止了轉動,心裡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只要夫君出事,她就把康寧托付給謝靳和雲氏,自己一定會隨他而去,絕不讓他孤獨的走上黃泉。

  這兩馬車似乎得到了特許,從朝陽門直接入內,經過了崇門後的十二道門,終於停了下來。

  謝嫮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人就是這樣,一旦存了必死之心,反而面對一切就鎮定下來了。想著縱然夫君有個不測,她也橫豎是一死,至於其他什麼繁文縟節,誰還顧得了那麼多呢。

  她一下馬車,就有宮婢來替她撐傘,暴雨依舊不停的下,天邊昏暗一片,閃電雷鳴,像是在演示著謝嫮內心,懷裡抱著包袱,跟著內侍走的腳步變得飛快,恨不得背後生出一對翅膀來,飛撲到沈翕身邊去。

  謝嫮對四周看了看,她現在來的地方應該是屬於元陽殿附近的,元陽殿是皇上的寢宮範圍,一般用來招待臣工,而皇上的寢殿就是元陽殿之後的德陽殿,謝嫮怕自己看錯了,特意探出雨傘看了看,確定沒錯,內侍如今帶著她去的地方,正是德陽殿,她曾在這裡服侍過主子十多年,不可能記錯。

  可是,主子就算是替皇上擋了一箭,皇上感激心疼,又如何會直接把他帶到自己的寢殿中醫治呢?

  謝嫮又想了想沈翕這些天的神情,並沒有表現出要與謝嫮母子生離死別的意思,他這樣,只能說明兩點,第一點,可能說明,這回的事情的確就是意外,沈翕始料未及;第二點……也許這就是沈翕的計劃……

  可他到底想做什麼,這個計劃為什麼是以讓他深受重傷做終結呢?

  心亂如麻,謝嫮被帶入了德陽殿,意外的看見了站在門口,負手踱步的天和帝,內侍將謝嫮帶到天和帝跟前,謝嫮只匆匆跪了跪,然後就站了起來,顧不上規矩,對天和帝問道:

  「皇上,民婦的夫君身在何處?民婦現在能不能見一見他?」

  天和帝臉上顯出悲憫與懊悔,看著謝嫮被雨淋的有些狼狽的樣子,親自伸手指了指內間的方向,謝嫮不等天和帝說話,就抱著懷裡的包袱,輕車熟路的往內間走去,驚得跟在她身後的內侍都覺得心裡納悶。

  這位夫人從來沒有來過德陽殿,又如何得知這路徑方向呢?

  危急關頭,謝嫮可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知道德陽殿的寢室在什麼方位,腳下生風,沒有耽擱就走了進去。

  十幾個太醫正三五成群的討論著,見她入內也不敢怠慢,便看了她一眼,便回頭繼續討論擬定藥方與救人策略。

  謝嫮一眼就看見屏風後的龍床之上躺著一個人,飛也似的跑了進去,果真看見沈翕趴在軟枕之上,臉色蒼白如紙,頭髮濕漉漉的,不知道是被雨淋了,還是因為冷汗涔涔。

  謝嫮拋了手裡的包袱,撲到了沈翕跟前,卻是不敢碰他,怕碰到一具冰冷的屍體,目光落在他背上那一支淬著瑩瑩藍光的箭矢,周圍的衣物已經被剪開,露出沈翕中箭的地方,與他的鳳凰胎記只有一掌之隔,傷口處已經發黑,謝嫮的眼淚立刻就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硬是捂著自己的雙唇,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來。

  李茂揮著拂塵走進來,對謝嫮說道:

  「夫人,公子替皇上擋去了一箭,這箭上有毒和倒刺,不能輕易拔出,太醫們先前已經診斷過一輪,說是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讓公子保持清醒的意識,您不妨在他旁邊多和他說說話,先前公子昏昏沉沉,嘴裡喊得儘是夫人您的名字,想必有您在身邊,公子的意志力定然會好很多。」

  李茂是奉命進來告知謝嫮這些事情的,他伺候了聖上多年,從未見過聖上對誰這般緊張,先前這位新科狀元被抬入宮的時候,皇上那種暴怒的神情,真的是嚇破了宮人和太醫們的膽,一個個都知道,皇上不是開玩笑,如果這位公子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今日這德陽殿伺候的宮婢和太醫必然都不能活命。

  正好在這個時候,公子的口中喊著謝嫮的名字,一問才知道,謝嫮是公子夫人的閨名,稟告皇上之後,皇上想也沒想,就派人去了定國公府把這位名叫謝嫮的女子接入了宮,還特意叮囑讓她直接進來,不需要遵循任何繁瑣規矩。

  皇后得到了消息,也由宮婢嬤嬤扶著趕來了德陽殿,她素來身子不好,秋圍狩獵什麼的,也很少參加,今年也不例外,早晨送走了皇上,她便一直歇在寢宮之內,後來下了暴雨,她還擔心這回秋圍狩獵能不能順利,沒想到才派人出去打探,就遇上了皇上急促回宮的隊伍,宮人向她匯報之後,她就趕忙梳洗換裝,便親自來了這裡。

  若是這回受傷的是其他人,她可能還不會這般在意,可是受傷的偏偏是那個孩子,就是皇后也坐不住了。

  來了之後,就看見一言不發的聖上,她也不敢出言多問,若有所思的坐到了太師椅上等寢室傳來消息。聖上也不與她說話,一個勁的看著庭院內下個不停的暴雨,任由廊下滴落的水濺在他的龍袍之上。

  皇后一陣咳嗽,用帕子掩著唇,目光不住遞向寢室之內,她的貼身嬤嬤沒多會兒就從李茂那裡問出了情況,在皇后耳旁輕聲匯報,皇后這才得知今日情況。

  因為德陽殿中住進了一個受了傷的公子,整個皇宮都被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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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23:27:41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謝嫮伏在沈翕的床前,握住他冰涼的手,眼淚斷了線似的掉下來,努力讓自己不心痛,可是卻沒法抑制住,在他耳旁不住喊他:

  「沈翕,沈翕……」

  這樣的睡顏,曾經在多少個午夜夢迴之際,睜開眼就看到的模樣,可從未有一次是這樣冰冷蒼白,謝嫮趴在床沿上哭了起來,就聽見玉石屏風外,太醫正在殿中與天和帝說話:

  「皇上,這支箭萬幸沒有傷及沈公子的的心脈,不過卻是很難取出,必須挖開傷口,要不然箭頭上的倒刺會戳入公子皮肉之中,造成難以抑制的出血量,到時候就艱難了,再者根據沈公子如今的精神狀況,麻沸散估計也不能使用,到時候拔箭也不知他能不能撐下去,情況十分凶險,請皇上示下要不要即刻取箭。」

  天和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怒道:

  「不取箭,他就能平安無事的活下來嗎?朕看你們太醫署也該徹底換人了!」

  天和帝似乎還踢了一腳那詢問的太醫,那太醫連滾帶爬的走入了玉石屏風之內,天和帝也從外頭走了進來,來到龍床之前,痛心疾首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沈翕和無聲哭泣的謝嫮。

  皇后也讓嬤嬤攙扶著她入了內,看見全無血色的沈翕時不禁發出一聲驚呼,與旁邊的嬤嬤對視一眼後,才往前走了兩步,來到謝嫮身旁,按著謝嫮的肩頭讓她回頭,謝嫮這才看見站在身後的皇后娘娘,正要站起來行禮,卻被皇后按著搖了搖手,說道:「無需多禮。」

  一雙鳳眸卻是掃向了沈翕的後背,除了有一個血窟窿之外,還有一處殷紅的鳳凰胎記,皇后看見這胎記後的神情,簡直比看見他的傷口還要震驚,謝嫮也注意到了皇后的目光,落在沈翕的背上。

  腦中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因為太快而沒有抓住。

  太醫們做好了準備工作,取來了拔箭工具,謝嫮只好扶著皇后退到一邊。卻是不肯遠離,皇后身邊的嬤嬤來勸她,她也只是搖頭,要親眼看著太醫們取箭。

  「啊——」

  沈翕發出一聲困獸的叫喊,突然一個掙扎,將正在給他拔箭的太醫撞了個倒仰,睜開雙眼,卻因為疼痛紅了眼眶,眼裡滿是血絲,因為他的不配合,太醫們根本沒法繼續,謝嫮想去壓住他,讓他不要亂動,可是她前面全是太醫,天和帝衝到了龍榻前,想要伸手按住沈翕,卻被他一把揮開,天和帝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下子抱住了不斷掙扎的沈翕,嘴裡喊道:

  「孩子,孩子!你乖乖的別動,我是……是……是你的爹啊。我是你爹啊。」

  天和帝的一句話,讓寢殿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有兩個資歷較低的太醫嚇得連手裡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才走到玉石屏風旁,還未出去,就驟然聽見天和帝這一句不倫不類的話……頓時驚呆了。

  就算她早已知道了事實,可是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一向以冷靜自持的皇上,會這樣不理智的,當眾說出這句話來。

  環顧一圈周圍人的反應,無一不是面面相覷的,天和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衝動了,可是也只是愣了愣,並沒有後悔,因為他依舊坐在床沿邊上,試圖去按住不斷掙扎的沈翕。

  「爹……」

  沈翕似乎聽見了這個字,只是稍微愣了愣,然後眼中迸射出一種透骨的恨意,掙扎的比先前更厲害了,就連天和帝都被他掃到了好幾下,頭上的金冠都歪在一邊,狼狽的很。

  謝嫮看著沈翕,心痛不已,又怕他這樣胡亂掙扎傷了自己,不禁推開了面前所有的太醫,來到天和帝身後,說道:

  「皇上,還是我來吧,讓我來。」

  天和帝又被沈翕甩了一掌,聽見身後響起一道女聲,看見謝嫮的臉時才反應過來她是誰,先前沈翕昏昏沉沉之際,嘴裡喊得似乎就是這個女人的名字——阿瞳。

  他也是後來聽李茂說起,沈翕的妻子名叫謝嫮,小字阿瞳,便火急火燎的派人去宮外把她接了進來。

  天和帝知道這個女人對兒子的重要,便站了起來,讓謝嫮佔據了他的位置,謝嫮一下子從後面抱住了沈翕,雙掌放在沈翕的腋下,因為沈翕對腋下特別敏感,被人碰了之後,兩隻手就下意識的回縮,然後整個人就被謝嫮按住了,謝嫮心痛的咬了咬唇,曾經兩人在床鋪上的親密舉動,如今用來卻是這樣叫人無奈。

  在他耳旁輕聲說道:

  「夫君,是我。我是阿瞳,你乖乖的,我們把箭拔掉,我和康寧都在等你,你不能有事,你答應要照顧我們娘兒倆的,你忘了嗎?康寧今天一直在哭,我怎麼哄都哄不好,你知道他平日裡最粘你了,你不在家,他哭的厲害,連奶都比平日少吃了好多……」

  謝嫮的家常話語,似乎有著不尋常的魔力,讓沈翕掙扎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到最後,竟然冷靜下來,睜開了眼睛,虛弱的回頭看了一眼淚眼婆娑的謝嫮,從嘴裡溢出兩個低若蚊蠅的字來。

  「別……哭……」

  誰知道聽見他說話,謝嫮哭的更凶了。太醫們喜出望外,天和帝也是稍稍放下心來,湊到他跟前,讓他看了看自己,說道:

  「孩子,你堅持住,咱們讓太醫把箭拔出來,這件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眾人心中不解天和帝所謂的交代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說會給沈翕找出這個射箭的兇手,還是跟他交代那句『爹』是什麼意思?

  不過,儘管無限好奇,卻是誰也沒膽子詢問,見傷者平靜下來之後,眾太醫便再次上前,謝嫮想走,卻被沈翕緊緊抓住了手,不讓她離開,她只好跪坐在他的床前,牽著他的手,給太醫們讓一條路出來。

  因為沈翕如今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用麻沸散很容易讓他徹底失去意識,謝嫮趴在床前,將他的手置於唇下,讓他在疼的受不了的時候,就咬自己的手,沈翕迷迷糊糊的又鬧了幾回,終於在一聲淒厲的叫喊聲之後,終於把一隻已經在肉中埋得發黑的箭矢拔了出來,箭峰周圍儘是倒刺,簡直就像是故意要折磨人用似的,可見射箭之人有多心狠。

  天和帝看見那佈滿倒刺的箭頭時,怒不可遏捏緊了拳頭。

  沈翕的頭髮都被冷汗浸濕,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絲般半醒不醒的趴在床鋪之上,沒了先前的反抗,由著太醫們愛他背後清理傷口,上藥,包裹,整個過程,他的手一刻都沒有鬆開謝嫮的,而謝嫮的手背上,早已落下了好幾個深刻見血的牙印,看著觸目驚心,可她本人卻毫無所覺,明明自己很狼狽,卻一直在旁替沈翕擦汗,在他耳邊安撫。

  天和帝似乎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她,他們年輕的時候,他和她歷險在外,他的腿被獸夾夾住,與她藏身在一處山洞中,半夜他突發高熱,是她衣不解帶在旁伺候了一天一夜,親自餵水餵食,當時他醒過來,看見的就是她狼狽不堪的模樣,衣衫不整,髮絲凌亂,眼裡卻始終閃耀著生命的光芒,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對她動了心思,以為她對自己也是如此,可是……她愛的卻是另有其人。

  一切處理完畢之後,李茂前來詢問天和帝:

  「皇上,沈大人的傷已經處理好了,要不要將他移到旁的宮殿去養傷?」

  天和帝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就讓他在這裡養傷吧,他現在動不得。」

  李茂看了一眼眼神關切的皇后娘娘,又說道:「可是,這裡是德陽殿,按照祖制規矩……」

  天和帝有些不耐煩:「行了行了。別跟朕提什麼祖宗規矩,朕的規矩就是規矩!」

  李茂身為秉筆太監,自然也有自己的職責,又說道:「可是朝中的御史諫臣,還有禮部……」

  天和帝不等他說完,就一眼瞥想了他,李茂只覺得後頸一涼,識時務的閉上了嘴,退到一邊去。

  太醫前來匯報:「沈大人的傷處理完了,就要看看這兩天會不會有什麼發熱感染了。」

  天和帝點頭,情緒明顯比先前好了一些,卻還是冷硬到底:「你們太醫院的就在院子裡守著,還是那句話,治好他,人人有賞,治不好他,誰也別想脫罪。」

  太醫們頓時又是面如死灰,一個個在心裡祈求沈翕平安無事。

  天和帝來到床前看了看,又見謝嫮手上的幾處傷口血液已經凝固在外,想讓她去清洗一番,可沈翕卻是不肯放手,謝嫮只好說道:

  「待會兒夫君睡沉了再去吧。如今他焦躁的很,妾身還是陪著他的好。」

  天和帝也看出了沈翕對她的留戀,自然不會讓她這個時候離開,便招來了李茂,讓他派宮女擰了乾淨的熱帕子過來替她擦拭,謝嫮無法移動半步,只好對天和帝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而事實上,先前天和帝在焦急間喊出的那句話,也著實嚇了謝嫮一大跳就是了,雖然她知道這件事,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完全贊成天和帝的這種做法。

  一來,他沒有讓沈翕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這句話說出來,會害了沈翕;二來,他是衝動的時候認下的,只不知理智回來之後,還記不記得這句話,若是記得,還好說,若是不記得了,那……勢必會將夫君推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

  謝嫮先前在腦中的懷疑,自從看見了那支拔出來的倒刺密佈的箭矢時,就得到了證實。

  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那麼,現在她就可以肯定了。

  沈翕受傷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策劃出來的。只是,也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受這麼重的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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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23:27:56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德陽殿中的人一下子都退到了外室,謝嫮一人守在沈翕床前,就像是上一世,她守在他身邊那無數次的日夜一樣。

  宮婢打來了熱水進來,要給謝嫮擦洗傷口,謝嫮接過了帕子,先是替沈翕擦了擦臉,然後便有宮婢上前說道:

  「夫人,奴婢喚作錦芬,這些事,還是交給奴婢們來做吧。」

  謝嫮回頭看她一眼,見她穿著六品司寢服,容色尋常,卻透著穩妥,不卑不亢的看著謝嫮,靜靜的等候她的回答。

  曾幾何時,她也穿過這套衣服,款式似乎有些改變,大致卻總不會錯就是了,司寢是專門伺候皇上就寢的貼身女官,天和帝讓他的司寢過來伺候,確實更叫人覺得撲朔迷離了。

  謝嫮對女官錦芬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坐在沈翕的床頭,替他擦拭汗濕的臉頰,因為沈翕到現在還牢牢抓著謝嫮的一隻手,錦芬如今雖然心中也覺得納悶,不過先前她亦在外室,自然也聽見了皇上說的話,本來當皇上突然抬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入宮,她就覺得奇怪,更別說先前皇上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了,如果是真的,那如今德陽殿中,還有誰敢怠慢這兩位呢。

  因此,皇上一開口,錦芬便帶領德陽殿司寢女官們應下了這份差事,並且她也吩咐了下去,這幾天,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伺候。

  謝嫮一番忙碌之後,便對錦芬說道:「勞煩女官們了,這裡都已經妥當,你們可去外室等候,有事的話,我自會請你們入內。」既然聖上喊了她們來伺候,那謝嫮就不能讓她們退下,不過,卻也不想讓她們待在內室。皇上所在的寢宮,分為九殿十二宮,元陽殿和德陽殿離得最近,也是守備最森嚴的地方,元陽殿是處理政務的殿宇,德陽殿在元陽殿之後,是皇上的寢殿。德陽殿外有三重簾門,每一重外都各有九名宮女當差,謝嫮只是讓錦芬她們去外間,因此並不算讓她們退下。

  錦芬立刻躬身行禮,說道:「夫人言重了。奴婢們伺候在外,有任何事,請夫人吩咐便是。」

  錦芬帶著幾個伺候的女官走出了內室,重重帷幔被放了下來,阻隔了外圍的人影綽綽,給謝嫮和沈翕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謝嫮低頭看了看抓著自己的手,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他的手這樣蒼白,骨節分明,看著是暈倒了,可是神志卻沒有絲毫放鬆,謝嫮的心情有些複雜,她之前雖然想過夫君要獲得天和帝的信任,必定會做出一些什麼事來,可是她沒有想到,他會選擇這樣一條路,這的確是最快的路,可是,卻也是最危險的。

  難道是康寧的出生,讓他不得不鋌而走險嗎?想起他前幾日說起,說不願意讓康寧和他一樣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所以他才會用這種方式……

  想著想著謝嫮的眼淚不禁又掉了下來,將額頭貼上他的,悶悶的說了一句:

  「傻瓜。你若有事,我隨你一起。」

  他這麼做的確是比上一世提前了好幾年,可是他能不能挺過這一關,還不知道呢。

  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謝嫮一定不會獨活。

  ******

  半夜之際,沈翕如太醫所說那般發起了高熱,渾身亦有抽搐的現象發生。

  天和帝今晚就歇在隔壁的蘇陽殿中,聽到德陽殿混亂,便披著衣裳就趕了過來,看見沈翕痛苦的神色,天和帝心如刀絞,不忍再看,便披著褐色大氅,失魂落魄的坐在外間的暖榻之上,憂心忡忡的盯著某個地方失神。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謝嫮不眠不休的在沈翕床前伺候了三天三夜,沈翕亦是沒有醒來,就連太醫都說若是他再過幾天仍舊不醒來,只怕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謝嫮這幾天除了跟沈翕說話之外,其餘人問話一律不答,除了喂沈翕的時候,其餘時間她亦不曾吃喝,耗著生命相陪。

  第四天,沈翕依舊沒有醒來,只是偶爾發熱抽搐,平復後就繼續昏迷。

  謝嫮思慮萬千之後,還是前往元陽殿前求見天和帝,天和帝接見她之後,她提出要把孩子也一同接入宮來,天和帝以為她是想用孩子喚回沈翕的神智,當即便允了,派出親信很快便從宮外定國公府把康寧接入了宮,乳母與竹情隨同入宮。

  竹情看見謝嫮,見她形容枯槁,撲上去就跪在謝嫮腳邊,謝嫮將之扶起,讓她替自己梳妝之後,便接過了乳母手中的康寧,康寧好幾天沒看見母親,如今看見了,自然歡喜,便賴在她的手中不肯再去別人的懷抱。

  謝嫮抱著康寧再次去到了元陽殿,天和帝知她有話要說,便屏退了左右,獨留她和孩子在殿內。

  「你想說什麼?」

  天和帝對謝嫮這麼問道,目光卻止不住的落在正抓著娘親髮絲把玩的康寧身上,他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都有庶子,可是卻還都沒有生下嫡長子,這個孩子……

  謝嫮看著天和帝對自己懷中孩子的渴望眼神,便站了起來,走近皇上,李茂適時站出來阻攔,卻只走了一步,就被天和帝揮手遏制,讓謝嫮走到了跟前,將康寧送到了天和帝手中,然後便規規矩矩的退後,對天和帝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宮廷禮儀,康寧原本還有些留戀母親的懷抱,可是到了天和帝手裡,看見他的臉之後,就突然喜笑顏開了,明珠璀璨的目光看的天和帝的心肉軟了,不禁伸手在他臉頰上摸了摸,卻又不敢用力,康寧在天和帝的手中咯咯大笑了起來,那可愛的模樣讓天和帝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然後又抬頭看了看跪趴在地上,雙手交疊在頭頂的謝嫮,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起來回話。」

  天和帝如是說道。

  謝嫮卻是沒有站起來,而只是直起了身子,雙手交疊在膝蓋之上,鼻眼觀心的說道:

  「這孩子叫做康寧,還未取大名,相公做主,亦未入沈家宗譜,今後就交給皇上了,妾身的夫君若是無事尚可,若是有事,妾身絕不會獨活在世上,孩子的身份十分尷尬,留在定國公府,妾身委實不能安心上路,只有交給皇上,望皇上念及夫君情分,給這個孩子一個容身之所,不求他大富大貴,人前顯赫,只願他平安一生,唯願足矣。」

  這番話,饒是天和帝也不禁愣住了,他看著殿中跪著的那名女子,不過短短幾日,似乎就形消骨瘦,娟麗柔美的容貌依舊,卻總像失去了靈魂的精美木偶,美的了無生氣,讓人真的很難想像,先前那番剛烈之言,竟是從這樣一副單薄的軀體中說出來的。

  天和帝心中也隱隱覺得沈翕的情況不太好,接連四日都沒有清醒過來,也難怪她會說這番話了。她如今將孩子直接托付到他手中,那就說明,她是知道沈翕真實身份的,想起之前他與沈翕說起此女子的身份配不上定國公府嫡長子時,沈翕說的那些話,如今看來,他夫妻二人倒真是同體同心,而兩人才剛剛誕育下這樣一個玉童般的粉團兒……思及此,天和帝更是悔恨不已,若不是他,沈翕又如何會受傷至此呢?

  這女子對沈翕的深情,他看在眼中,又豈會不知沈翕對她有多依賴信任,如今她求死心切,便將腹中子送到他面前,對他不僅沒有絲毫怨憤,卻也是信任非常,把孩子交到了他手裡。

  天和帝知道,只要他認下了這孩子,就算不給他名分,也照樣可以護他一生一世,可若是如此,他欠這對小夫妻的就更多了……

  沒有說話,對謝嫮揮揮手,讓她退下。

  謝嫮二話不說,目光就又掃了一眼在天和帝手臂上揮舞著小臂膀的康寧,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殿中天和帝低頭看了看小康寧,不知為何,這孩子看見他就笑,燦爛無比,眼睛像那女子,可是其他輪廓卻活脫脫就是一個小沈翕,而沈翕的容貌則更多的類似於他心目中的柔美洛氏。

  李茂走過來,人精似的絕口不提先前謝嫮托付孩子之事,而是挑揀著說道:

  「皇上,這孩子像是真和皇上有緣,見著皇上就笑,卻不知為何。」

  天和帝露出了這幾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許是把朕錯認為他的父親吧。」

  他和沈翕雖然不甚相像,不過,沈翕的眼睛卻是完全承襲於他們封家的,這孩子也是封家的骨肉,他對自己親近,這更是說明了父子連心這件事了。

  就這麼一瞬間,天和帝的心中便有了決定。

  而謝嫮失魂落魄回到了德陽殿中,看著明黃色的龍床之上,沈翕一動不動的模樣,謝嫮屏退了殿中伺候的所有人,獨自一人守在了沈翕床前,緩緩的湊近他的耳朵,樣子看起來像是哀痛的貼近,可是,他的耳廓旁,她卻突然用一聲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

  「成敗……在此一舉。」

  謝嫮這句話說完之後,在她掌心覆蓋下的那只僵持了多日的手指便突然向上翹起動了動,謝嫮將他的手掌捏在掌心,整個人依舊如前幾日那般,伏趴在床沿之上,做哀戚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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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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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章

  天和帝抱著康寧在元陽殿中踱步,先前康寧啼哭,已經將乳母喊來餵過了奶,吃完了奶,康寧在乳母手中看見天和帝竟然還扭動著身子要往天和帝投奔而去,天和帝這輩子都沒抱過這麼小的孩子,皇子和公主生下來就有專門的人負責餵養,宮人各司其職,就算是妃嬪將孩子抱來,也只是讓他看看,他也沒有主動要求抱一抱妃嬪手中的孩子。

  如今這個是頭一個讓他抱的歇不下手的孩子,一來這確實是他的親孫子,二來這孩子的長相實在太討喜了,他這輩子就是折在洛氏那張臉上,午夜魂牽夢縈,無數次想念這張臉,如今他和洛氏的兒子就在德陽殿中,而兒子的兒子此時正在他的眼前。

  幾乎沒怎麼考慮,天和帝就從乳母手中接過了孩子,穩穩的抱在懷中,看了又看,怎麼都看不夠似的,抱著康寧走了一會兒之後,就見孩子伸手揉眼皮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睡了過去。

  李茂在旁,想著孩子既然睡著了,那就交給乳母好了,是怕天和帝受累,可是他想接過孩子的時候,卻迎上了天和帝的一記警告的眼神,頓時縮了縮手,天和帝用另一隻空著的手,對他揮了揮,讓他退下,這回李茂就是說話詢問都不敢了。

  心中也是納悶,當初大皇子和二皇子出生的時候,都沒見皇上這樣緊張過,別說是抱了,就是親近都是極少的,更別說,大皇子和二皇子生出來的庶子庶女了,有些估計連面都沒見過,哪裡就像這個孩子似的,抱在手裡不肯放了。

  李茂歷經多年,始終在御前伺候,早就練就了一招火眼金睛,不著痕跡看了一眼德陽殿的方向,知道只要那位能熬過這回的大劫,只怕等待他的就不是隨隨便便的榮寵了。

  又回頭看了一眼天和帝,見他神情安詳,抱著那大紅刻絲抱被裹著的嬰兒坐在龍椅之上,竟然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驚擾了孩子。

  *****

  沈翕昏迷的五天之後,終於在傍晚之際,睜開了雙眼。

  謝嫮感覺他動了動,趕忙抬起了頭,一旁伺候的錦芬女官見狀立刻高興的驚呼起來:

  「醒了,公子醒了。」走到室外,對值守的宮女說道:「快去稟告皇上,說沈公子醒過來了。」

  那宮女立刻前往元陽殿通報這個喜訊,德陽殿院中值守的太醫立刻入內,見沈翕醒來,也是喜出望外,要知道如果這位出了什麼事,皇上可不像是說笑的,定會要他們填命,如今醒來,哪裡還有比這更叫人高興的呢。

  天和帝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立刻放下了政務,抱著康寧走了過來,這一天一夜,康寧一直在他身邊,睡覺也是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餓了,尿了,便叫乳母守著伺候,將之料理完了,天和帝就又迫不及待的接過去,一點都沒有覺得孩子冒犯什麼的。

  早晨醒來,就是接見臣工,也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暖榻上,康寧只要稍稍嚶嚀一聲,他就跑過去看,若是見他睜著眼睛,就乾脆把他抱在自己懷裡,一邊哄他,一邊處理政事。

  聽見宮女稟告,天和帝幾乎是從龍椅上彈跳起來,完全忘記和正在說話的臣工寒暄,就直接衝出了元陽殿,一路直奔德陽殿,來了之後,果真看見沈翕的眼睛睜了開來,太醫們也全都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皇上,只要人醒來,就沒什麼好擔心了,接著就是靜養的問題。」太醫院首座對天和帝如是匯報道。

  天和帝點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只有沈翕的謝嫮,見她似乎比昨日又瘦了一圈,對太醫說道:「去給沈夫人診脈,叫人在這寢殿中在搬一處暖榻進來,讓沈夫人可以就近照顧他。」

  有了天和帝的旨意,眾人便開始行動,先是太醫來到謝嫮面前請脈,然後就見李茂指揮著人往寢殿內室搬入了一張紫檀架的暖榻,謝嫮受寵若驚,想要拒絕,卻聽天和帝率先說道:

  「你就別推辭了。他之前沒醒過來,朕不能說什麼,如今他既然醒過來了,你就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否則等他完全清醒,就該怪朕沒有將你照顧好了。」

  謝嫮又回頭看了一眼沈翕,對天和帝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答了他。

  康寧看見娘親,便扭著身子要過去,天和帝儘管有些不捨,但是卻還是保有理智,沒有和謝嫮當場搶起孩子來,康寧如願到了母親懷裡,竟然別的事情不做,一個勁的往謝嫮懷裡拱。

  謝嫮苦笑著將他抱正了身,這幾天為了照顧沈翕,她讓太醫給她開了回奶的藥方,喝了兩劑之後,也就見效了,如今哪裡再有奶來喂康寧呢。

  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康寧懵懂的看著母親,因為先前剛吃過,所以還不是那樣熱衷,被母親抱正了身子之後,也就不再折騰了,好奇的左顧右盼起來。

  天和帝和他相處了一天一夜,一顆心早就被他收服了過去,此刻知道沈翕醒來,心裡欣慰,見謝嫮疲累不堪,乾脆又過去把康寧抱了過來,謝嫮有些吃驚,卻也沒有阻止,難得的是,康寧一點都沒有鬧騰。

  沈翕換了藥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謝嫮便也洗漱一番,倒在了暖榻之上,夫妻倆隔著兩步遠的路,各自睡了一個踏實覺。

  第二天一早,沈翕也就醒了過來。

  謝嫮湊上去問他要不要喝水,沈翕微不可微的點了點頭,謝嫮立刻去倒水,錦芬和另一個值夜女官要上前幫忙,謝嫮卻是喜氣洋洋的拒絕了。

  拿來了水,謝嫮把沈翕扶著起來了些,用一根蘆葦管讓他吸水喝,沈翕像是渴極了,足足喝了兩杯水,才意猶未盡的讓謝嫮扶他趴下。

  「覺得怎麼樣?」

  謝嫮靠在沈翕身旁,對他輕聲問道。

  沈翕抬眼看了看她,心疼她臉上的疲累之色,伸手在她近在咫尺的秀臉上摸了摸,沙啞著聲音對她說道:

  「辛苦你了。」

  謝嫮不置可否,只是用一種幽怨的目光看著他,卻也是明白,此刻絕不是他們夫妻倆說話的地方,只隨意回道:

  「只要你能醒來,我有什麼可辛苦的呀。」

  沈翕微微一笑,下顎上的青色讓他看起來更加憔悴,說道:「迷迷糊糊裡,我似乎聽見康寧哭了。」

  謝嫮也不隱瞞,直接跟沈翕說道:

  「嗯,我把他也接到宮裡來了,你昏迷這麼多天都不醒來,我怕……怕他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沈翕的表情有些動容,卻還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傻瓜,哪有那麼容易就死去呢。」

  說到這裡,謝嫮就突然哭了起來,嗚嗚咽咽的說道:「哪裡就不容易了。你是不知道這幾日有多凶險,我都做好了要隨你一同去了的打算了。我請皇上把康寧接入宮來,親自去托付他,康寧待在外面,交給誰我都不放心,唯有交給皇上,才是萬無一失的,我便做主將他托付給了皇上,請他代為照看。」

  謝嫮說話時,目光一直盯著沈翕,沈翕也微弱的睜著眼,看著謝嫮說話,聽了謝嫮說的這些,沈翕輕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唉,你又何苦給皇上找麻煩呢?」

  謝嫮低著頭沒有說話,內室氣氛一度凝滯。

  ******

  李茂自德陽殿外門穿過,去到了元陽殿中,將先前聽到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天和帝。

  天和帝聽後,又是悔恨,又是心疼,看著懷裡天真無邪的孩子,他簡直要抬手甩自己兩巴掌了。

  不說沈翕替自己擋箭受了這麼重的傷,就是他的妻子,剛烈異常,願為夫殉命,就說他手裡這孩子這般可愛模樣,他也不該派人去偷聽他們夫妻二人說話的,只是多年的帝王習慣讓他迷失了,多疑的他只是想最後確認一回。

  如今聽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對話,他是再相信不過的了。

  低頭看著依依呀呀的康寧,捏了捏他可愛粉嫩的臉頰,天和帝用極為篤定的聲音對康寧說道:

  「你的父親是朕的親生兒子,朕要認了他,也就是認了你。論年齡,他是嫡長子,你就是嫡長孫了。你開不開心啊?」

  「……」

  李茂震驚的看著天和帝。

  他說什麼來著?這天兒瞬間就是要變了呀!

  皇長子,皇長孫,這兩個名頭意味著什麼,只怕是人都知道吧,親娘誒。

  李茂雖然不是大皇子黨,也不是二皇子黨,不過,繞是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也沒有想過事情會這樣峰迴路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怎麼就突然橫插而入,讓皇上動了封他為皇長子的心呢?

  沈翕做了皇長子,那麼大皇子又何去何從?三位皇子的輩分都要依次往後推嗎?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李茂幾乎可以預見這件事提出來之後,滿朝震驚,滿朝爭辯的混亂聲音了……只不知皇上這句話是隨便說說的,還是果真有此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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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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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陰暗的密室之內,沈燁一臉焦急的踱步,堂下站了幾個人,似乎在等待沈燁說話。

  半晌之後,沈燁才停下了腳步,凝眉對那些人問道:

  「你們確定收拾乾淨了嗎?不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為首那人說道:「公爺放心,這回出動的都是五城兵馬司的兄弟,全是新人,沒有背景,事發之後,便全都解決掉了,絕不留後患。」

  沈燁沒有說話,只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堂下另一人接著說道:「唉,這回原本只是想刺殺沈大公子,可誰知道他竟會突然跑到皇上那邊去,如今牽扯到了皇上,只怕越挖越深啊。這回沈大公子要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他不死,定能猜到是哪個方向射出的箭,只是我實在不懂,他如何會突然撲到皇上身後去,如今倒好,被皇上抬入了宮中,咱們就是想滅口都不行了。」

  沈燁的臉一下子掉了下來,一腳踢翻了一側的茶几,眼中的怨毒不言而喻。

  這個臭小子,就連死都不痛快。

  堂下幾人立刻對沈燁跪下,沈燁咬牙忍了忍後,才說道:

  「都起來吧。你們再去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若是有,務必斬盡殺絕,就是他們的家人也別留著,誰能保證他們沒有將消息洩露給他們家人呢。殺了,全都殺了!一個不留!這幾日,我先上折子請求入宮,看看那小子到底耍什麼花樣,你們都先隱蔽一陣,等風聲過了再出來。」

  說完之後,堂下之人發出一陣整齊的應答聲。

  「是。」

  ******

  天和帝素來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既然動了將沈翕認祖歸宗的心思,那便是一刻都不能等的。

  對於沈翕,他原本就抱著相當愧疚的心,不管他和洛氏之間的關係如何,他碰了洛氏,有了這個孩子是不爭的事實,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想要自私的忘記這段感情,以至於洛氏不過三十歲就去世了,這個孩子的童年,他錯過的太多,雖然坐擁六宮粉黛,可是,誰又知道他對洛氏的那份感情才是他心中不可蒙塵的明珠,刻骨銘心,此生不忘。

  他欠這個孩子太多了,他想要彌補他,可是他想了又想,他能夠如何彌補?縱然給他高官厚祿,無量前程,可是在這個孩子的心裡,他永遠都抬不起頭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罷了,定國公府嫡長子的身份也能讓他安逸一輩子,可如今他知道了,知道身份之後,他會覺得在兩頭都不對勁,於皇室而言是冠他姓的私生子,於沈家而言,他自知不是沈家子孫,更是沒法融合進去。

  他之前貌似衝動脫口而出的那句話,誰說不是他早就在心中醞釀許久的呢。在他看見這孩子的第一次,他就想這麼說了。

  他當然知道要把沈翕認祖歸宗這件事不容易,可是,他就是想為這孩子做些什麼,他這輩子受夠了繁文縟節,當年若不是身份所制,他又如何會將心愛之人送離身邊,讓她懷著自己的骨肉嫁給其他男人,就算是她自己要求的,可是如果他能給她想要的,她也不會走的那樣決絕。

  而這些事情,都是他造的孽,實在是沒有理由,要讓這個孩子背負後果。

  天和帝既然決定要做,就片刻都不想停留,第二天就派人將沈燁召入了宮,沈翕畢竟是定國公府嫡長子,若是想將他認祖歸宗,必須要沈燁這個定國宮的配合才行。

  沈燁這些天也一直在外面請求入宮,因為之前的貪墨案,所以,皇上已經令他無需上朝,只做一個閒散勳貴,所以,他不能上朝見到天和帝,只能遞折子請求入宮,卻都被天和帝壓著。

  壓了這麼多天,沈燁在外面也不知道沈翕的情況,而就在這時,天和帝就派人來請他入宮,一股不好的預感正在沈燁心中瀰漫,偷偷詢問出來迎接他的內侍,卻一個個守口如瓶。

  進了元陽殿之後,李茂便將殿中伺候之人盡數撤離,將元陽殿厚重的金漆紅木大門給關了起來,殿中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天和帝坐在窗前,倒是有幾束陽光射入窗牖,照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像是鍍了一層金光似的,讓沈燁覺得有些晃眼,天和帝的表情有些嚴厲,一如當年他把他召入宮,要他娶洛氏時候的表情如出一轍。

  帶著明顯的逼迫與壓抑。

  沈燁定下心神,上前給天和帝規規矩矩的行了個跪拜禮,然後便躬身站在一旁,等候訓示。

  殿中安靜的針落可聞,天和帝不說話,沈燁自然不敢開口,別說是開口了,就是呼吸都要壓著點。

  天和帝從龍案後頭走出,沈燁便主動接替了李茂的職責,虛扶著天和帝去到殿中龍椅之上,然後便恭恭敬敬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前兒秋圍遇見刺客,這都多少年了,各部兵馬司從未出過這樣的紕漏。」

  天和帝將一條胳膊擱在龍椅手把上,指尖捏著佛珠,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對沈燁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沈燁心中一緊,背心開始冒汗,湊上前來回道:

  「臣也聽說了這事兒,只不知如今可查出幕後之人來了?」

  天和帝突然冷哼一聲,沈燁一聽就慌忙跪了下來,伏趴在地,不敢作聲,只聽天和帝聲音在他頭頂響了起來:

  「你倒是不客氣,直接問起朕來了。」說完這句之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沈燁你可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自不量力!當年你隨葛太學習文,以勳貴之身入考場,頗有幾分才學顯露,不過,那些都是死的,你讀書讀成了書獃子,以至於大事不成,小事不做,若是你能長進一些,定國公府又何至於落得如今的境況,只要朕不死,保你定國公府幾十年興盛是不成問題的。只不過你總是自作聰明,做一些讓朕瞧不起的事來,從前許是有元娘照看著,你未曾出錯,如今元娘沒了,你也就更不知道分寸了。」

  天和帝這番話聽得沈翕直打顫,額間已經溢出了細密密的汗珠,眼睛盯著地上的粉彩琉璃磚,忍不住的渾身發抖,心裡更是緊張的如擂鼓一般,年輕的時候,他就怕天和帝,這個人手裡捏著他的身家性命,他的榮華富貴,只要他一個不高興,他如今擁有的一切,盡數會付諸東流,他又如何能不怕他呢。

  所以不管天和帝說什麼,他都不敢提出反駁來,畢竟他如今雖然是定國公,可是並不如祖上那般身負功績,只不過是一個讀書的閒散勳貴,從前縱然手裡有些權利,可是在那次貪墨案發生之後,他手裡的權利就逐漸消弱了,而他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種特別會鑽營的,旁人以為他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可是只有他知道,天和帝並不是因為他的本事才將他推到定國公這個位置上的,他擁有的一切都太虛幻了,只要這個男人跺一跺腳,所有的東西都會化為灰燼,而他自己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天和帝看著沈燁的樣子,心裡頭就有無限的火生出來。想著自己這麼多年來,任性扶持的人竟然是這樣不堪之物,他就覺得自己有多失敗,就像是被人拿捏了七寸的蛇一般,他就仗著自己不會奪了他定國公府的繁榮,便越發無狀,越發墮落,想著對於這樣一個小人,他竟然容忍了這麼多年,實在是太不理智了。

  心下更是堅定了要把沈翕認祖歸宗的想法,若是沈翕繼續待在定國公府中,他就勢必要為了沈翕去顧及定國公府的顯赫與否,就像是當年,他為了洛氏元娘,一味的將原本已經有些破落的定國公府又拉起來一樣。

  這麼多年來,他已經受夠了被人用無形的刀刃挾持,只要沈翕的事情一解決,他便不會再管定國公府的死活,讓他自生自滅去。

  「閒話就不多說了。朕今日召你入宮實事有事相商。」天和帝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神,這才對沈燁說道。

  沈燁將頭埋得更低,幾乎額頭都要貼上粉彩琉璃磚,甕聲甕氣的說道:

  「是。臣謹聽聖諭。」

  天和帝拚命忍住要一腳揣在他頭頂的衝動,走下了龍椅,在殿中踱步兩回後,乾脆的說道:

  「朕有意將他認祖歸宗,而他名義上到底是你的兒子,朕便知會你一聲,外面問起,你只需說沈翕是你的養子也就夠了,其他的一律無需多言。」

  沈燁這回連答話都沒敢,愣著神情抬頭看了看天和帝:

  「皇上說什麼?臣……臣……沒有聽清楚。皇上要把……沈翕……認祖歸宗?這,這……」

  沈燁如今已經不是滿身的冷汗了,手腳都開始發涼了,他曾經想過,只要沈翕見到了天和帝,就一定會勾起天和帝對洛氏的感情,到時候,必定會對沈翕多加照料封賞。

  沈翕是狀元,天和帝沒有順勢讓他入翰林院,從那個時候開始,沈燁就知道,天和帝這是對沈翕上了心了,不想讓他與普通士子一樣的待遇,後來果真讓他入了兵部。

  不過,就是再怎麼樣,沈燁也不會想到,天和帝竟然心裡已經開始打這個主意了。

  將一個已經二十歲的孩子認祖歸宗,這是一件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借沈燁幾個腦子,他也預想不到天和帝的這項舉動,他就不怕引起群臣反對嗎?不怕亂了朝綱嗎?

  沈燁愣了好半晌,然後才僵著笑容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這件事只怕要從長計議,沈翕固然身份特殊,可是,皇上也不該為了這豎子亂了綱紀呀。」

  沈燁的話音剛落,迎面天和帝就給了他一腳,踢的他翻到在地,表情完全懵了,從前就是天和帝對他百般羞辱,卻也不曾動過手,可如今……

  沈燁暗自捏了捏手掌,讓指甲都陷進肉中,既害怕又氣惱,卻是翻起了身,什麼話都不敢說,就好像先前被踢的並不是他一般,又規規矩矩的跪趴下來。

  只聽天和帝冷漠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稱他為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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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23:28:35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臣,臣知罪,但還請皇上收回成命,他,他……」

  沈燁現在的心情真是十分的微妙,既擔心皇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又怕沈翕真的得勢之後,會和自己清算,畢竟從前他再怎麼樣,都是在國公府,他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可一旦認祖歸宗,沈翕成了皇家子的話……

  天和帝已經不耐煩聽沈燁說話了,打斷他,說道:

  「朕今日叫你來,並不是要聽你的勸諫,而是告知吩咐,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做好了,你定國公府照常尊榮,你做的那些事情,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得了,要不然真要翻舊賬的話,朕可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

  天和帝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一掌按在沈燁肩頭,沈燁嚇得僵直了背,小腿肚都忍不住的發抖,捏緊了拳頭,拚命忍著說了一句:

  「是。」

  *****

  謝嫮扶著沈翕走出內殿,清醒過來的沈翕倒是恢復的很快,除了肩膀不能動之外,臉色什麼的也都不那麼慘白了。

  兩人一出門,便有宮婢上前行禮問安,問他們有什麼吩咐,謝嫮搖手,笑著說道:

  「我扶就好了,夫君說屋裡悶,咱們去園子裡坐坐就回。」

  宮婢們的一雙雙眼睛,總逃不過在沈翕身上轉悠,沈翕秀頎如松,雖然受了傷,不過,舉手投足的貴氣與英俊外貌,足以讓女子傾心迷亂,沈翕原本對這些目光就不在意,不過謝嫮倒是看在眼裡,扶著沈翕走去園子,一路淺笑,沈翕見狀,不禁奇道:

  「你一路走來,在笑什麼呀?」

  謝嫮抿唇一笑,燦若春光,頭上身上都素的很,烏黑的髮絲盤了個髻,用一根漢白玉的玉簪裝飾,其他就再無飾物,而這根玉簪沈翕認得,是他之前頭上簪的,如今他在病中,頭髮只是隨意的梳在背後,並沒有束起。

  沈翕知道,這些天她也是熬的夠嗆,整個人比從前瘦了許多,原本懷孕生子,好不容易養出一些豐腴來,可這幾天一折騰,竟然比懷孕前還要瘦一些了,沈翕牽著她的手越發捏緊,謝嫮回握,兩人相視而笑,謝嫮知道,如今並不是說話的時候,便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呼應。

  沈翕微微一笑,伸手在旁邊的花木上一探,一朵粉嫩的嬌花便被採摘而下,藉著細枝,插、入謝嫮的髮鬢之中,在那根素雅的漢白玉簪前綻放,憑的添了幾分柔美之氣,將謝嫮的素淨瞬間提升為素雅。

  謝嫮伸手摸了摸,便含笑收下了這份禮物。

  李茂在園子裡找了一圈,終於在這繁花似錦的一處找到了這對夫妻,陽光下,這兩人宛如天神璧人般,男才女貌,登對的就像是觀音菩薩坐前的金童玉女般,不禁看呆了。

  還是沈翕事先發現了他,問道:

  「李公公所為何來?」

  李茂這才反應,驚覺自己失態,連忙小跑著過去,對沈翕行禮問安,要說他李茂這些年在宮中,乃至宮外,已經甚少有人需要他這樣恭順有禮了,除了皇家子弟,外面就算是首輔大人瞧見了他,又有哪個不是上趕著巴結,而此刻,他卻是心甘情願在這位面前伏低做小,為的什麼呢?倒也不是懼怕他即將擁有的身份,而是……這位如今已然是皇上的心頭寶,太監不怕得罪權臣,卻怕得罪眼前人,這個眼前人,可以是得寵的妃嬪,可以是得寵的皇嗣,還有就是像沈翕這種,讓皇上為了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

  李茂未語先笑,心裡犯嘀咕,早知道這位的真實身份,上一回交涉時就該對他更家恭敬些的。

  「皇上下了朝,便抱著康寧小公子來看你們,見你們沒在殿中,便差咱家來尋的。」

  「哦,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莫要讓皇上久等。」

  沈翕說完這話,便由謝嫮扶著往內殿走去。

  李茂跟在他身後,不由得將目光落在沈翕的後背之上,他突然想起上一回沈翕問他的話,還有之前看見的他肩上那殷紅鳳凰胎記……這可是封氏皇族的象徵……

  而據李茂所知,大、二、三皇子背後並沒有這個。

  看著沈翕的目光就更加虔誠尊敬了。

  謝嫮扶著沈翕走入內殿,就看見天和帝抱著康寧在殿中玩耍,康寧那清脆的笑聲傳開,說不出的開懷。

  看見他們入內,天和帝的目光落在了謝嫮的髮髻之上,看了一眼那朵剛採摘而下的粉朵兒,笑道:

  「你們倒是有閒情逸致,也不管這孩子了,是不是?」

  沈翕和謝嫮對視一笑,謝嫮走上前去要接過康寧,可是康寧卻把著天和帝的脖子不肯下來,那軟軟的手貼著天和帝的脖子,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來,忍不住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親,對謝嫮說道:

  「行了行了,朕就這麼一說,還是得看孩子的,他願意在我這兒就得了。」

  謝嫮從來沒有想過,康寧能夠讓天和帝這樣的喜歡,更奇怪的是,康寧本身竟然絲毫不排斥天和帝,難道真的是血緣至親不斷嗎?

  回頭看了一眼沈翕,見他也無奈的搖了搖頭,謝嫮便退到一旁去了。

  「這孩子也有五個月了吧。到今日都沒個名字也不是辦法,朕替他取一個,你看可好?」

  天和帝的這句話是和沈翕說的,只見沈翕面上一愣,然後才抱拳說道:

  「能讓皇上賜名,是這孩子的福氣,自然是好的。」

  天和帝滿意的目光落在沈翕和康寧身上,微微想了想後,便對沈翕說道:

  「依朕看,就取一個昭字吧。」天和帝對沈翕說道,沈翕正要領命,卻聽天和帝又補充說道:

  「就叫封昭,你看如何?」

  「……」

  這個名字讓沈翕和謝嫮都愣住了。封……昭。

  天和帝似乎早就料到這對夫妻的反應,不等他們說話,又繼續說道:「別驚訝了。這孩子就叫封昭,他沒有入沈家的族譜是對的,就是你比較麻煩,還要再等個幾日,朕也替你想好了字,就取一個『璩』字,不過冊封的旨意還得再等等,要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後,才能昭告天下。」

  沈翕聽完這話之後,立刻就在天和帝面前跪了下來,謝嫮自然也跟著沈翕跪下,只見沈翕忍著背後的傷痛,對天和帝拜道:

  「皇上,臣……姓沈,不願輕易改姓。」

  天和帝的眸中閃過讚賞,到底是元娘的孩子,天生就有一副忠義心腸。

  說道:

  「如何不能改。你母親臨死前不是將一切都告訴你了嗎?你應當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你本就該姓封,姓沈不過是權宜之計,你有孝順沈家的心,朕不怪你,畢竟養了你這麼多年,不過,世人總要求一個認祖歸宗,你放心,朕絕對不會虧待你。」

  謝嫮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卻是不敢出聲,在沈翕背後低下了頭,只聽沈翕堅定的口吻說道:

  「臣不是怕皇上虧待與我,而是……而是……」

  沈翕的臉上現出了難得的為難之色,天和帝不解,問道:「而是什麼?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跟朕說就是了,朕一定都給你辦到。只是『不願』一詞休要再提,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該為這孩子考慮,你定然也不想他跟著你姓沈,所以才時至今日未曾給他取名,你若是不願,這孩子又該如何自處?不要任性了。」

  天和帝的一番話說的沈翕有些動容,可是在最後關頭,卻依舊搖了搖頭,說道:

  「臣還是不願,請皇上收回成命。」

  天和帝蹙眉不解:「這是為何?難道堂堂正正做朕的兒子,不比做沈燁那懦夫之子要好?」

  沈翕垂眸,歎了口氣,說道:

  「沈燁再不好,可臣畢竟隨他姓名二十年,這是不爭的事實,臣只是不想讓天下人誤會皇上,不想給皇上添亂罷了。臣今日便帶著妻兒出宮,原是想留下與皇上多相處幾日,可是如今再留下來,只怕就會成為那禍亂朝綱的罪人了。」

  沈翕這番話讓謝嫮贊在心中,無以言表,自從沈翕受傷之後,其實第二天就已經清醒過來,有了意識,可是他偏偏忍住了,一連好幾天,全都趴在那裡不吃不喝,一動不動,這樣的毅力之下他為的是什麼,謝嫮如何能不知道,所以,才會在第三天的時候,便去和天和帝請求,將康寧接入宮中,因為她不確定天和帝對沈翕的態度,不確定他是否會因為沈翕這一捨身救命的行為就格外開恩,如果他不開恩的話,沈翕這回的傷不僅白受,並且很可能會讓沈翕就此曝光與烈日之下,那個時候,若是天和帝不作出明確表態,那麼沈翕今後就等同於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不僅與他名聲無益,反而會造成反噬,所以,她才當機立斷,把康寧接到宮裡,孤注一擲,將他交到天和帝手中,一來是試探天和帝對沈翕的態度,如果他對沈翕有父子感情,那麼他對康寧定然會刮目相看,如果他對沈翕沒有父子感情,那麼也就是說,沈翕圖謀的事情,此時根本無法實現,還要再等機會,他們也要早作對應籌謀;二來則是想用康寧勾起天和帝的情感,和孩子相處久了,他總要想起來孩子的父親的。

  而沈翕也確實做到了,她看在眼裡,雖然心疼,卻也不會做出拖沈翕後腿的事情,此時天和帝提出要讓沈翕認祖歸宗,如果沈翕表現的過於急切,反而是大忌,如今天雖說證實了天和帝對他還有一些父子情誼,可是,這情誼到底有多深,他們不知道,也許讓沈翕認祖歸宗只不過是這位年邁帝王的心血來潮,在沒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之上,他們不能冒險讓天和帝產生懷疑。並且,也不能讓他覺得沈翕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就算定國公府對他和洛氏都不好,可是這些畢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並沒有什麼證據在手,若是一切攤在天和帝面前,他未必相信不說,很可能還會覺得沈翕如今的所作所為是刻意為之,這樣就很不利了,所以,沈翕如今就選擇了一個迂迴的方法,他用一個養子的身份訴說對定國公府的感情,用一個親生子的身份訴說對天和帝的孺慕之情。

  「皇上,我替您擋下這一箭,並不是想要讓您這樣對我,實際上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會給您和我母親帶來蒙羞,我早已決定忘記這些,只要做好您的臣子就夠了,其他的事,但凡會損及您名聲的,臣,都不願去做,請您收回成命吧。」

  沈翕又說了這些,然後便對天和帝殷殷一拜,訴說真情,謝嫮則跟著沈翕身後,隨他而動。

  康寧在天和帝的懷中,左看右看,並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靜謐的殿內,偶爾發出他的一聲咿呀,聽起來特別清楚。

  天和帝看著跪在面前的沈翕,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

  「元娘到底把你教成了這樣一個端方君子!朕實在有愧於她啊!你們快起來,別跪著了。這件事朕自有主張,先前也說了,並不是為了你朕才會做這樣的決定,實則是為了康寧,朕只是不願讓他也承受和你一樣的痛苦,朕要讓他活的堂堂正正,朕要讓他今後提起朕來,不要有任何怨憤就行了。」

  沈翕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天和帝抬手阻止,又說道:

  「你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我已經命宗人府和禮部酌商,你的名字朕也已經提交給他們,如今不過是宗廟那兒有些阻礙,你的年齡是朕所有皇子中最大的,背後也有證明你是封家子孫的印記,過幾日,宗廟那兒有幾樁事,你協助他們辦一下,等到一切辦妥之後,你便是真的大皇子,你的三個弟弟皆會往後推遲一位,這件事已經再無迴旋餘地,朕今日來也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你就別多想了,好好在這裡養傷就是了,等到你傷好了,宗廟那裡估計也就辦的差不多了,到時候朕再安排祭天,祭祖。」

  天和帝的這番話讓沈翕和謝嫮徹底傻眼了。

  這皇帝還真是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啊,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竟然就這麼辦了下來。

  其實天和帝做這事雷厲風行,倒也不是因為一衝之性,實在是他對洛氏和沈翕愧疚已久,特別是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洛氏,讓她在三十歲的時候,就匆匆離世,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親自前去定國公府奔喪時,看見那個原本鮮活明亮的她,冷冰冰,瘦弱弱的躺在棺木中的模樣,他就心痛不已,沈燁告訴他,洛氏自從和他成親之後,身體一直不好,請了大夫去看,說是鬱結於胸,成天鬱鬱寡歡,這才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就堪堪熬不過去了。

  天和帝理所當然的覺得洛氏會這樣是因為自己,於是越發自責,冊封沈翕這件事,似乎已經被他當成了彌補的舉動,所以,才會做的這樣乾脆,一切隨心而動。

  他覺得,這是他能在這個世上,能為洛氏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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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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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因為天和帝的堅持,接下來的事情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司禮監的旨意發下,首先在宮裡就掀起了大的風浪。

  皇后馮氏正在喝藥,蔣嬤嬤伺候在旁,司禮監的旨意下來之後,馮氏倒是沒有出現驚訝的表情,坐在皇后下首的毓貴妃和淑妃正在喝茶,淑妃一時沒忍住,說道:

  「皇上真是糊塗了,莫名其妙從宮外就認了個兒子回來,還要封大皇子,可曾把姐姐和肅王殿下放在心上?可曾想過你們的感受?」

  自從那道聖旨下來之後,封瑜就再不是大皇子了,所以淑妃只好以肅王殿下來稱呼他,一旁的毓貴妃倒是淡定如斯,喝了口茶,說道:

  「也不單是我的感受了,伏王殿下不也要變為三皇子了嗎?」

  淑妃艷麗的唇勾笑,無所謂的說道:

  「與由一轉二相比,咱們伏王殿下可沒什麼差別,姐姐也無需硬撐了,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說給皇后娘娘和眾姐妹聽聽,也好過獨自一人憋壞了。」

  毓貴妃臉色一變,殿內其他妃嬪也跟著對看了一眼,淑妃的意思在明確不過了,伏王殿下只不過是從二皇子變為了三皇子,可是肅王殿下卻是從大皇子變為了二皇子,等到皇上百年之後,到底是大皇子登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肅王殿下應該才是最著急的人,原本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可突然莫名其妙給人貶了下去,變成了第二順位,前頭多了個人,而且這個人很明顯已經成為皇上的心頭寶,如今米已成炊,要除掉怕也不那麼容易了,這就好比一個餓了許久的人,眼前放著一塊又香又大的肥肉,這肥肉原本該輪到他吃了,可突然主人把那肥肉轉給了另一個人,這種落差足以致命啊。

  毓貴妃和淑妃只有一級之差,兩人間的鬥法在宮中倒是屢見不鮮的,偏偏兩人都生下了皇子,肅王殿下尚文,伏王殿下尚武,雖說肅王年長些,可到底比不上立過軍功的伏王殿下,因此,淑妃在後宮也是有恃無恐的,有什麼說什麼,一點都不給毓貴妃留面子。

  而偏偏這回的事情,毓貴妃本身就很難發洩,畢竟這是皇上的旨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們這些後宮裡的女人,從來就只有聽命,哪裡能夠有置喙的餘地,後宮本就不得干政,皇上的舉止就算有錯,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女人說,自有朝堂之上的官員們去諫言。

  淑妃力戰毓貴妃,德勝而歸,又把矛頭指向了皇后馮氏,問道:

  「皇后娘娘對這位大皇子殿下可有瞭解,我聽說他曾是三甲狀元,如此才學,倒是咱們從前孤陋寡聞了。」

  馮氏喝完了藥,蔣嬤嬤伺候她歪在羅漢床上,肘下靠著一個牡丹纏枝的大迎枕,看了一眼淑妃,然後才溫婉的笑著搖頭,說道:

  「聽說倒是聽說過,不過,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皇上的……」

  淑妃聽了不置可否的站了起來,華麗的衣裙拖曳在後,貴氣不凡,按品梳著宮妝,金鱗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擺動,搖曳生姿。

  來到馮氏面前,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然後才說道:「不是我說,您這個皇后做的實在糊塗。皇上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想跟您商量商量。」

  淑妃話中有話,也是欺負馮氏軟弱,她才敢說,只見馮氏果然溫婉的笑了笑,說道:

  「我原本就是糊塗的,妹妹不是不知道。」

  毓貴妃適時插嘴,說道:「可是,我怎麼聽說,那日皇后召見過這位新科狀元呀?不是對咱們姐妹有什麼隱瞞吧?」

  這後宮中誰都知道,皇后娘娘是真軟,只要不涉及朝堂名聲這樣的大事,一般說什麼,她都不會生氣,因此也就養成了後宮妃嬪說話無所顧忌的習慣。

  馮氏淺淺咳了兩聲,然後才以帕子掩著唇瓣對毓貴妃說道:「妹妹又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是我這毓慶殿傳出去的嗎?」

  毓貴妃臉色一變,便不再說話。

  後宮裡私自打探是重罪,不過有了皇后這句話,在場妃嬪也就明白,皇后娘娘怕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只不過沒有和她們說起罷了。要不然以皇后的性格,又怎麼會不澄清呢。

  「毓慶殿的事情,咱們可不敢打探,不過,我也聽說,那新科狀元是定國公沈燁嫡長子,卻是不知他竟搖身一變,成了大皇子,看來是真的有些才學。」

  說話的是如今最受寵的賢妃,窈窕身段,三八年華,一如那枝頭盛放的瓊花,嬌艷又華美,她是首輔的嫡孫女,入宮侍寢不過兩年,就一下子從美人躍上了四妃之一,這些年聖寵不斷,怪不得她有些嬌寵,說話也多了幾分傲氣。

  聽了她這話,皇后是沒說什麼的,她一貫疲於和她們打嘴仗,動心眼,只是瞥了一眼賢妃,就垂下眼眸不說話了,倒是淑妃早就看不慣賢妃這吊車尾,又仗著自己生了二皇子,母憑子貴,平日裡少不得要譏諷賢妃幾句,這回也不例外。

  說道:

  「賢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呀,有才學又如何,沒有才學又如何?」

  賢妃勾唇瞥了一眼淑妃,扭著蜂腰沒有說話,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皇后馮氏又咳嗽了兩聲,便讓蔣嬤嬤扶著她起來,接受了眾妃嬪的行禮,便輕咳著入了內間。

  眾妃走出毓慶殿之後,分別往各自宮殿走去,在繁花似錦的御花園中,淑妃攔住了賢妃的去路,勾著唇瓣,對賢妃說道:

  「妹妹先前在皇后面前誇獎這位橫空出世的大皇子,只怕要引起皇后娘娘的不滿啊。」

  賢妃紅艷的唇一勾,說道:「妹妹不懂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過就是順口誇了他一句,怎麼就會讓皇后娘娘不滿了呢?」

  淑妃揚眉:「她為何不滿,妹妹如何會不知道?這位大皇子雖說是皇上的心頭寶,可是畢竟是個沒娘的孩子,橫豎我和毓貴妃都有孩兒傍身,賢妃妹妹倒是這麼多年都無所出,這心思,又能瞞得了誰啊?」

  「……」

  賢妃聽了淑妃的話,臉色一變,她在宮中這麼多年,最氣惱旁人以她膝下無子來說話,不禁又高聲帶刺的說道:

  「姐姐的話著實令人不解。妹妹多年無所出與我誇獎大皇子有何干係?又與皇后娘娘惱怒有何關係?娘娘無憑無據,可不要瞎猜啊。」

  淑妃洞悉了賢妃的意圖,似乎並不介意她不承認,勾著唇與她擦肩,伸出豆蔻紅艷的柔嫩手掌,按在賢妃的肩上,親近的說道:

  「我不過是提醒你。你是沒瞧見這些天流水似的送入德陽殿的東西,這位可是名副其實皇上的心頭寶,咱們不過是些玩意兒,又如何能與嗣子相比?有些時候,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雞蛋碰石頭,別到時候搞得雞飛蛋打,才知道後悔。」

  淑妃的這句話明顯就是在諷刺賢妃的受寵,賢妃聽了自然不爽,暗自捏拳,指甲陷入肉中,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些事都不需姐姐操心,時辰不早了,妹妹就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賢妃就藉著屈膝福身的動作,脫離了淑妃的手掌,帶著宮婢,急急的往自己的轎攆走去,淑妃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毓慶殿的方向,不覺冷下了笑臉。

  *****

  因為沈翕的事情,天和帝下旨讓封了宮門,禁止官眷遞折子入宮,這是要關起門來解決了。

  朝堂這幾日也是瘋了,各種反對的聲音意料之中的紛沓而至,御史大夫直指沈翕來不不明,說皇嗣茲事體大,這樣胡亂更該加入,實在有違祖訓,要是皇上一意孤行,他便在這金鑾殿上觸柱而亡。

  面對諫臣這樣強勢的勸諫,天和帝不僅沒有退縮,反而上前踢了一腳御史,龍顏大怒,就為了御史一句『來不不明』,便以欺上犯下之罪將御史打入了天牢,族親同罪,等候發落。

  御史呼天喊地,直言天道不公,帝心不公,卻也沒能攔得住被押下去的動作,眾臣雖心中仍有異議,不過,卻是再無一人敢當朝與天和帝諫言了,有些家裡出了妃嬪的臣子有心通過後宮去探聽這件事的根由,可是天和帝早就未雨綢繆,事先封閉了宮門,讓那些臣子有心遞折子也遞不進去,徹底阻斷了他們的蕭薔援助。

  大皇子封璩之名,便是在這一片混亂中,被立了下來。

  因為宗廟已然承認了他的身份,宗人府裡也有了記錄,從今往後便沒有定國公府嫡長子,只有大皇子封璩。

  這一轉變驚呆了所有人。不過前頭因為有御史的下場做警告,眾臣之中雖有不平,不過,只要不是那腦子犯軸的個別人,對於其他官員來說,還是十分有警示作用的。

  鬧過了幾日之後,朝中才漸漸恢復了些秩序。而大皇子封璩也只是賜名冊封,並沒有隨之封王,眾臣們雖心有不平,卻也不敢再多言,封璩一事,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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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發表於 2016-5-17 00:46:02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在德陽殿中養傷的沈翕和謝嫮倒是平靜的很。

  康寧這些日子活潑的很,見誰都笑,錦芬讓宮婢在雕刻盤龍的石桌之上點上了純白的長羊毛毯子,謝嫮則抱著康寧讓他坐在上頭。

  康寧的腰似乎挺有力氣,竟然也能坐一會兒了,不過平衡感就差一些,坐一會兒,要麼向後倒去,要麼往前栽去,幾個大人圍著桌子,全都張開了雙手,生怕這個小祖宗哪裡磕著碰著,要知道,聖旨已經下來,德陽殿伺候的宮婢們這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天來,她們一直伺候的人竟然不只是貴公子那麼簡單,大皇子這頂帽子壓下來,足以讓她們汗流浹背的反省,這些天有沒有哪裡怠慢的地方。

  不過,這位大皇子似乎脾氣挺好,尤其是和這位皇子妃在一起的時候,那笑容簡直像是調了蜜般,原本他的容貌就十分出色,如今加了一個尊貴的身份,看起來就更加高不可攀,尊貴不凡了,別說是對他動心思,就是看都不敢像從前那般放肆了。

  謝嫮將康寧從桌上抱了起來,讓他伏在自己肩上,這小子腰上有了點力氣,就不那麼軟了,不是的攀附在謝嫮的肩膀上,左看右看,然後對著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曬太陽的沈翕招招手,謝嫮就乾脆把孩子放到了沈翕的肚子上,讓兒子趴在他身上。

  沈翕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黑曜石般,毫無雜質的眼眸近在眼前,長臂一勾,就將小康寧又往前拉了拉,親在了他柔嫩的小臉蛋上,又開始在他肉呼呼的小脖子上吹氣,逗得康寧咯咯直笑。

  突然從御花園中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一個女官焦急的追隨過來,說道:

  「公主,這裡不能隨便進來,皇上吩咐了……」

  不等那女官說完,就聽一聲嬌叱,說道:「放肆,誰讓你攔我了?父皇吩咐不讓旁人進來,難道我還不讓嗎?你再阻攔,小心本公主對你不客氣。」

  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孩走了過來,身上穿著綾羅絲緞,梳著正經宮妝,眉心點了一顆殷紅的美人痣,臉頰粉嫩,富態的很,倒是與時下女子的瘦弱大相逕庭,看著別有一番柔美貴氣,不過,說話可就不如她看起來那般友善了。

  推開了那試圖阻攔她的女官,那女子看見了在亭子中歇息的人們,便往這裡走過來,錦芬來到謝嫮和沈翕身旁,低聲說道:

  「這是三公主,淑妃娘娘所生,與伏王殿下乃一母同胞。」

  錦芬到底是御前伺候的女官,臨危不亂的說了這句話,給謝嫮和沈翕提了醒之後,自己便走出亭子迎了上去,將那仍舊跟在三公主身後的女官給揮斥下去,自己上前對三公主行禮,說道:

  「參見三公主,這裡的確是皇上吩咐過不能亂入之地,還請三公主體諒。」

  三公主嬌氣的眉頭一蹙,到底還認識錦芬是御前伺候的,沒有像先前那般對那女官動腳踹,不過,卻也伸手推開了攔路的錦芬,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般,來到了那亭子下方,眼睛掃了一圈,然後就落在正逗著兒子的沈翕和站在他身前的謝嫮身上,語氣生硬的說道:

  「哪裡來的妖怪,也敢冒充我封家的人,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吧。」

  謝嫮看了一眼沈翕,只見他移開了在康寧身上的目光,抬眼瞥向了亭外,沒有說話,錦芬上前來,難得語氣凝重,說道:

  「三公主,請您主意言行。」

  三公主從未被錦芬這樣嚴肅的對待,對她身後的兩人更加仇視,想要走上台階去,卻被錦芬喚人攔住,三公主急得大喊:

  「錦芬,你敢攔我,別以為你是御前的,本公主就不敢處置你,給我讓開!」

  錦芬神色不改,堅守在前,攔著三公主的去路,可是她畢竟只是女官,對待橫衝直撞的三公主沒有底氣,也不敢真的上前推攘,眼看三公主就要突圍,花團錦簇之後,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朕倒要看看,你想處置誰啊?」

  這道聲音完全蓋過了三公主的胡攪蠻纏,僵硬的回過身去,就看見天和帝正負手站在小徑那頭,嚴肅的看著她。

  三公主脖子一縮,低著頭跑過去對天和帝行禮,小聲的囁嚅一句:「參見父皇。」

  天和帝冷著面孔走來,眼角掃過一眼三公主,便直接說道:

  「回去告訴你母妃,她要看就讓她自己來,你今日衝撞了你大皇兄,念你是初犯,便回你的歡喜殿,禁足三個月。這三個月裡,你誰也不能見,好好的給我反省過錯。」

  三公主立刻驚訝的難以置信,她今日的確是奉了母妃的命令前來探一探,原本以為就算被父皇發現,父皇最多呵斥兩句,也不會對她做出多麼嚴厲的處罰,可是,如今父皇罵倒是沒怎麼罵她,而是直接叫她禁足三個月,上一回於美人侍寢時把父皇弄傷了,也不過是禁足一個月,如今她倒好,不過就是來鬧了一鬧,父皇竟然要她禁足三個月。

  這讓她如何服氣,當即大喊起來,說道:「父皇您不能這樣罰我,我,我又沒做什麼,不過是來看看……他罷了。」

  思前想後,『妖怪』一詞卻是再也沒敢說出口來。

  天和帝看都不看她,冷聲說道:「你先前說的話,朕都聽見了。你是個公主,竟敢在你大皇兄面前無禮,這便是錯,昭兒不過五個月大,你在旁大喊大叫,早就嚇到他了,他是嫡出皇長孫,更是不容怠慢,更別說像你這般驚嚇了。若是你現在退下,禁足就按三個月算,若是再敢說一句話,時間翻倍。朕,絕無虛言。」

  「……」

  有了天和帝這番話語,三公主就是長了十個膽子也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了,委屈的眼淚盈滿了眼眶,最終還是咬著唇,轉身跑了出去。

  錦芬也被天和帝對三公主的嚴厲嚇了一跳,如果說之前她對沈翕只是有禮敬重,那現在就真的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了。

  天和帝對沈翕做了個別多禮的手勢,讓他繼續在躺椅上歇著,自己卻是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康寧,康寧短短的兩條腿在半空踢了踢,然後看見天和帝的臉之後,就咯咯的笑了起來,惹得天和帝大笑,在他小臉上猛地一陣親,鬧過之後,天和帝才對沈翕說道:

  「差不多都已經辦完了,這兩天你們就出宮去吧,暫時先在定國公府住下,朕已經命人在新建你的府邸,等到建完之後,你們再搬進去,地方是在東陽巷,二皇子和三皇子他們的府邸,也都在那附近,他們如今都封了王,你的話,等再過兩年身上有了功績,自然不會少了你的。」

  沈翕看著天和帝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然後在天和帝期盼的目光中,才讓謝嫮扶著他起來,緩緩的點了點頭,對天和帝抱拳行禮說道:

  「多謝皇上。」

  天和帝看他這樣,不禁笑了,說道:「你該叫朕父皇。朕虧欠你多年,如今做的不過是杯水車薪,你無需感到負擔,不管從前怎麼樣,但你如今是朕的兒子,告過宗廟,入過宗碟的,身份上無人會說你,無人敢說你,你就放心好了。」

  沈翕點點頭,沒有說話。

  天和帝見他這樣,也知道這件事對這個孩子來說,一時半會兒不能完全接受,不過,他只是做了他覺得應該要做的事情,他已經後悔了大半輩子,如果再不彌補的話,這輩子就過去了。

  人到中年,和少年時的心性完全不同,沒那麼鋒利,沒那麼張狂,多了感性,更喜歡回憶從前,喜歡這剛出生的孩子,尤其這個孩子還是他的親孫子,簡直抱在手裡就不願意撒開了。

  又在康寧粉嫩的小臉上親了親,天和帝便抱著他看花去了,留下謝嫮和沈翕在亭中站立,謝嫮回頭看了一眼沈翕,見他眸光中似乎閃耀著光彩,一種叫做『野心』的神色迸射而出,令謝嫮驚慌。

  沈翕的這種眼神,她上一世倒是見的不少。

  在她的印象中,主子的眼神從來都是鋒利如刀的,他剜著你的時候,似乎能夠把你的每一根腸子都看的清清楚楚,洞察人心,權衡利弊,沒有人比他更像是天生的帝王,做事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無論是對待政事還是對待女人。

  謝嫮垂下眼眸,控制了多時的奴性似乎又回到了她的體內,她的夫君是溫柔體貼的,而身邊這人,很明顯已經變得不那麼純粹了。

  這一世,夫君提前了好幾年被認祖歸宗,有些事情也都跟著發生了變化,原本還以為,她有十年的時間,在夫君身邊陪伴,如今卻是心裡沒底了,從前的夫君雖然沒有顯赫的名位,可是卻給了她安全感,讓她覺得只要他一天不登基,那他就還是自己的夫君。

  可是如今看來卻未必是如此了。

  夫君一下子從血統不純的定國公府嫡長子,一躍成為了大皇子,這其間的轉變,又有誰能夠說的清楚呢。

  「在想什麼?」

  沈翕的聲音在謝嫮頭頂響起,嚇了謝嫮一跳,癡癡的抬起了頭,沈翕見她這樣,不禁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她的,然後說道: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謝嫮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有些……跟不上夫君了。沒關係,今後夫君若是想再娶……」

  接下來的話沈翕沒有讓謝嫮有機會說下去,一下子就低頭堵住了她的嘴,謝嫮大窘,立刻推開他,但似乎碰到了沈翕的傷口,讓他眉頭一蹙,往後退了兩步,謝嫮趕忙屈身上前探視:「怎麼樣,碰到傷口了?」

  看沈翕的臉色,鐵定是碰到了,不過他看著謝嫮緊張的神色,卻突然又笑了起來,不顧身體的疼痛,伸手在謝嫮的鼻子上刮了兩下,然後才說道:

  「我的阿瞳剛才是吃醋嗎?」

  「……」

  謝嫮有一陣羞窘,揚手又要去打沈翕,卻被他快一步將她的小拳頭包在了自己寬大的拳頭之中,說道:

  「悍妻如此凶悍,這輩子估計是再娶無能了。只好委屈委屈,將就著過了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出口的,不過,沈翕的表情可不像是那麼回事,甚至還促狹的對謝嫮拋了個媚眼,把先前兩人之間凝重的氣氛完全都給破壞掉了,謝嫮忍不住的對他翻個白眼,然後才無奈將他扶了起來,兩人走下涼亭台階,謝嫮實在不敢去看守在亭外兩名臉紅了的宮婢一眼,低著頭,夾著尾巴逃走了,看的沈翕又是一陣大笑,卻牽動了傷口,惹得他咳嗽不已,最後還是喊了太醫來才鎮住了沒再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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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發表於 2016-5-17 00:46:17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東陽街肅王府邸。

  肅王封瑜在書房中負手踱步,室內熏著厚重的龍涎香,夾雜著一些不明的氣味,伏王封暨伸手在鼻前揮了揮,封瑜突然轉身,對他說道:

  「你說這叫什麼事兒!那個沈翕他……他怎麼能是……事先就沒人知道這件事嗎?」

  提起這件事來,封暨也是一頭的火,不過他比封瑜要有涵養許多,呼出一口氣後,說道:

  「要是早知道,還能辦成嗎?怪不得咱們百般拉攏於他,他都無動於衷。原來是有這層關係,這下好了,咱們今後見了他,還得尊他一聲『大皇兄』!這事兒辦的,嘿!」

  封瑜和封暨從小都沒什麼共鳴,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回,兩人間的共鳴可就大了去了。

  只要一想起他們拉攏了好些時候的人,搖身一變竟然成了他們的手足兄弟,這兩人的心裡就跟貓爪子撓著似的,不是個滋味!

  「如今怎麼辦?父皇對他倒是仁義,這麼短的時間,竟然就為他下了詔書,如今舉朝皆知,咱們如何能在檯面上發難?不過,要我嚥下這口氣卻也是不能的!」

  封瑜覺得自己是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從前不管怎麼說,就算是父皇總是對他入兵部的事情有所保留,不想要他多沾染軍事,不過,好歹他也是檯面上的大皇子,封了王爵,今後若是擬議太子,怎麼說他也該是頭一份推崇的,可是如今倒好,他一下子被人從老大趕下了台,變成了老二,上頭橫空出世一個人壓著你的頭,奪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要他對沈翕有善意,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封暨對於這個哥哥原本就不怎麼瞧得起,如今見他遇事這副焦急的模樣,也是冷笑在心,面上卻是熱乎的說道:

  「這口氣別說是皇兄嚥不下,就是我也是嚥不下的。那沈翕是什麼東西,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迷惑了父皇。這事兒,絕不能善罷甘休。」

  封瑜之前和封暨不對盤,兩人也甚少說話,不過,他素來知道,他這個弟弟足智多謀,有心計,有城府,從前兩人對立,他也吃了他不少暗虧,可是一旦真的有什麼事情,還是得靠他來想辦法。

  封暨站起身來,在書房裡踱步兩回之後,對封瑜說道:

  「我覺得,咱們可以從這回秋圍狩獵,沈翕受傷的事情上著手查起。皇兄不覺得沈翕這傷受的太奇怪了嗎?也太巧了。不說秋圍場上的護衛多如牛毛,就是有人敢行刺,又如何會半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呢?」

  封瑜想了想,腦中靈光一閃,遲疑著說道:

  「你是說……沈翕受傷,讓父皇帶他進宮,全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可是他……他如何有這等手段?」

  封暨冷哼一聲:

  「他都已經爬到咱們頭上撒野了,這手段還不足以讓皇兄忌憚嗎?」

  封瑜面色一凜,他是最受不得相激的,當即便沉下了臉,封暨見狀,又繼續說道:

  「你想想看,是不是這樣。他的心計如此之深,讓我懷疑的就是,如果有人想行刺父皇,那為什麼前些年的秋圍狩獵沒有半點事發生,可是這沈翕第一次參加秋圍就發生這樣的行刺事件呢?兵部各司派出了多少探子暗查這件事,為什麼偏偏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這很不合常理,不是嗎?」

  封暨的話讓封瑜陷入了沉思,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是這麼一回事,秋圍狩獵又不是第一次召開,為什麼偏偏沈翕參加,就發生行刺事件呢?

  這太不合常理了。

  封暨見封瑜有些被說動,又再接再厲的說道:

  「所以,咱們就該從這件事入手查探,肯定會有意外收穫的。」

  封瑜回頭看著封暨,眸中似乎也有了決斷,半晌後,才緩緩點了點頭,說了一句:

  「皇弟言之有理。」

  *****

  沈翕和謝嫮又在德陽殿中過了兩天,這才帶著康寧出宮去了。

  天和帝原本是留康寧在宮中的,不過因為最近朝中大事太多,他也不好時時盯著康寧,怕出什麼亂子,所以,還是決定把他交給他的爹娘帶回去,然後又從金吾衛撥了兩百個精英護衛,其中有一百個點名就是去保護皇長孫封昭的,讓康寧的爹娘也是覺得無奈。

  因為沈翕背後的傷口還沒完全痊癒,所以,兩人出宮後,依舊是回定國公府居住,一大早就有司禮監的太監前往定國公府傳話,說是大皇子與皇子妃今日回歸,叫定國公府以禮相迎。

  沈燁自從被天和帝喊入宮中說了那番話之後,回來就病倒了,一直到今天都還在喝藥。

  曾經被府裡無視的野種,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當今大皇子,這叫定國公府的眾人如何能夠不驚嚇呢?

  這其中又以老太君為首,從知道了這個消息開始,她就成日成夜的跪在佛龕前,府裡的老老少少,只要是從前對沈翕有些不好的人,也都提心吊膽,有些膽子小的,乾脆就自己請辭出府去了,再不敢留下,讓大皇子殿下看見了心煩。

  沈翕和謝嫮的車停在了定國公府門前,車前車後隨行兩百名金吾衛,一水的玄金色軟甲,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疼。

  天和帝身邊的秉筆太監李茂親自護送沈翕回府,一下車,就看見定國公府門外站了黑壓壓的一片人,為首的是老太君和幾位府裡的老爺,然後是長孫氏,萬氏等夫人,蓮姨娘站在她們身後,倒是不見蘭姨娘,然後便是府中的嫡子嫡女嫡媳,然後是庶子庶女庶媳,再往後便是府中的管事,嬤嬤,然後是各房一二等丫鬟,婆子,將定國公府門前全都站滿。

  沈翕由李茂扶著下車,然後便回身去扶抱著康寧的謝嫮,兩人下了車以後,就見老太君率眾人行禮問安,沈翕點點頭,便走到老太君身邊,親自將老太君扶了起來,說了一聲:「都起來吧,這些虛禮不要也罷。」

  老太君和長孫氏看見天和帝身邊近身伺候的秉筆太監李茂都親自出馬了,心中更是驚訝,長孫氏和萬氏,分別站在兩旁,只感覺到被沈翕親自扶起來的老太君身子有些發抖,別說是老太君了,就是她們也覺得如今都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從前她們對沈翕都是什麼態度,小時候,沈翕在府中過的是什麼日子,如今倒是歷歷在目,越是想忘記,越是記得分明。而此刻,沈翕對他們越是和善,她們就越是擔心啊。

  老太君整個人都懵了,之前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只是心頭一震,可是如今見了沈翕這個人,那就不是震驚可以形容的了,並且沈翕還一副不記得從前事的模樣,親自上前來扶她,他這就是想關起門來算賬了……老太君低著頭直打擺子,而沈燁不在,二老爺沈蚪便是府裡最大的老爺,親自躬身前來,對這個昔日他輕視慣了的侄子面前打千兒問安。

  沈翕神色如常,看了他一眼,便點點頭,咳嗽了兩聲,讓李茂與之說了幾句話,然後便有玄金色金吾衛隔開了眾人,將沈翕一家三口迎入了府,往滄瀾苑走去。

  沈蚪和老太君對李茂點頭哈腰的,將他也請了進去,沈蚪給李茂塞了一封特大封紅,然後指了指沈翕離去的陣仗,苦著一張臉對李茂笑道:

  「公公您看,這……」

  李茂當然看出來沈翕並不喜歡這種陣仗,心裡對定國公府眾人阿諛之態也嫌棄不已,不過,收了人家這麼大個封紅,面上總要和藹些的,笑容晏晏的對沈蚪說道:

  「大皇子殿下到底是出身定國公府的,你們只要比平日裡的更恭敬些,也就是了,殿下的府邸正在興建,就在東陽街頂頂東頭,緊臨著皇城那塊地兒,皇上愛惜大皇子,這府邸可不是隨便建造的,到建成為止,起碼還有個一年半載,這段時間你們把殿下一家伺候好了,將來比什麼都有用,說不得將來咱家都要求著貴府給幫著在殿下面前說話了。」

  李茂哪裡知道定國公府之前是怎麼對待沈翕的,這番話說的沈蚪心亂如麻,卻又不得不贊成李茂的話,如今大皇子出自他們定國公府,這是天大的榮耀啊,如果今後府裡有什麼事,得大皇子照拂一二,也就夠了,可是毀就毀在,他們從前那樣對人家,雖說是大房的侄子,可是沈蚪從前也沒少聽人說起,給他吃了多少苦頭,這要冰釋前嫌的話,恐怕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不過,沈蚪心裡還是有些成算的,畢竟如今靠大哥沈燁是不行了,連降兩級,如今又被人知道了這件事兒,今後在貴人圈中,怕就會是個笑柄了,如果他們再和大皇子殿下鬧僵的話,更是有人要等著看熱鬧了,所以說,不管怎麼樣,大皇子殿下那兒一定要抓對了路子,讓他忘記從前的事情,讓他把定國公府依然當做後盾,這樣相互扶持,久而久之,也就沒人記得這樁糊塗公案了,那時候,定國公府也能站住腳跟。

  所以當務之急,說的粗俗一點,那就是拍好大殿下的馬屁!

  不過如此短暫的時間之下,沈蚪就想了無數,心裡也慢慢的對這事兒上了心,想出了好幾條方案,如何去討好滄瀾苑的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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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00:46:29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滄瀾苑總管胡泉領著聶戎,趙三寶還有花意竹情等伺候眾人在滄瀾苑門前等候主人們的回歸,看見沈翕和謝嫮之後,花意竹情就迎了上去,接過了謝嫮手裡的康寧,康寧認識之前照顧他的花意和竹情,倒是沒有反抗,只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兩人看。

  眾人給兩人行禮,花意竹情玉綃玉錦似乎覺得還有些暈,她們之前從未想過,如何伺候姑娘嫁人,竟然就伺候到了皇子妃身上。

  謝嫮見幾人這幅模樣,便各自在她們肩上拍了拍,丫鬟們這才放鬆下來,對謝嫮展開了笑顏。

  一行人走入了院子,然後胡泉和聶戎趙三寶他們便被沈翕喊去了書房說事情,謝嫮則抱著康寧入了主院,花意竹情奉茶來,跟謝嫮也開了個小會,告訴她一些府裡的事情:

  「自從上回宮裡來人宣旨以後,老太君和二房的長孫太太和三房的萬太太都來了咱們這兒,問了好些事情,不過,咱們滄瀾苑的人嘴都緊的很,她們也沒問出什麼來就走了。後來咱們謝家的老太太也派人來問話,不過夫人不在,胡總管接待了也沒有什麼其他事,只說,等夫人和公子回來之後再說,咱們太太那兒知道您入宮去了,便也沒有來問,只是拖了胡總管,說等你們回來之後,派人傳個信給她。」

  謝嫮聽了點點頭,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長高了不少的長壽來到門前,看見謝嫮回來,就走了進來,劈頭蓋臉的就問道:

  「你們怎麼回事?我聽說他……哎呀,你們怎麼就入了宮呢?」

  長壽慣來這樣直接,謝嫮也不怪他,將他招到前面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身高高了,模樣也長開了不少,依舊帶著稚氣,眉宇間倒是沒了從前的畏縮與戾氣,這些日子跟著先生讀書,確實也培養了一些書生氣出來。

  謝嫮站起來與他比了比身高,說道:

  「再過些時候,長壽的個子只怕還要高些呢?」替他理了理衣襟,問道:「衣服可還夠穿?」

  長壽得意的笑了笑,說道:「那是自然要高些的。衣服夠了,你不是吩咐玉綃玉錦過段時間就給我添衣服嘛。」

  玉綃玉錦也在旁邊伺候,喜盈盈的說道:

  「是啊,外衣內衣給你添了不少,你卻最喜歡穿夫人給你做的那兩件繡貓狗的中衣,都短到手肘了,你還繼續穿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玉錦苛待你呢。」

  長壽滿免緋紅,一副你們太多嘴了的樣子,謝嫮抓過長壽的手,將他袖子撩起來一看,果真看見好好的外衣裡面,一件足以露出整個手腕的短衣袖,袖口上繡著兩隻貓狗玩球的花樣,的確就是她懷孕前給他做的那件,一時心中一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你呀。說你像孩子,你有時候也像大人,可說你是大人你偏偏跟個孩子似的,明天別穿了,我給你另外做兩件出來。」

  長壽看著謝嫮,慚愧的低下了頭,說道:

  「我,我明天不穿了,你也別做了,他……他不是不喜歡你給我做東西嗎?」

  這個『他』說的就是沈翕了,謝嫮想起自己給長壽做衣服時,沈翕那吃醋的模樣,不禁又是一笑,說道:

  「誰說的。我給你做,又不用他動手,幹什麼要他喜歡呀!你且穿其他的,等做好了,我喊你來試。」

  長壽便也沒再說什麼,走到一邊去抱康寧玩兒了。

  等到大夥兒請完了安,花意和竹情伺候謝嫮去內間換居家衣裳,入了內之後,謝嫮對花意問道:

  「最近國公怎麼樣?」

  花意和竹情似乎也有話和謝嫮說,兩人對視了一眼,由花意說道:

  「國公這些天來,一直對外稱病,卻沒有喊鄒太醫看診,而是喊得外面的大夫,奴婢斗膽,從側門跟著那大夫出去,然後找到那大夫坐診的地方,假意去看病,問了不少話出來。有些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嫮見她臉色緋紅,便知是一些難以啟齒的話,便坐了下來,對她說道:「但說無妨。」

  花意深吸一口氣,說道:

  「那大夫說,這兩日給國公看診,其實是給國公帶藥,帶的都是一些……一些男子……咳咳,壯、陽的藥。」

  謝嫮聽了瞇起了眼,看著花意的眼神也有些難以置信,花意見謝嫮這樣看她,不覺有些緊張,說道:

  「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夫人不信,奴婢可以把那坐館大夫的地址告訴夫人,夫人可以……」

  謝嫮抬手,說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覺得奇怪。國公要這些藥做什麼呀。」

  花意搖頭:「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太深入去查探,國公爺住的地方,防守森嚴,我只能在外圍婆子那兒聽些事情,不過沒什麼重要的就是了。」

  「嗯,下回國公爺那裡你就不要再去涉險了,他畢竟是國公,你們若是犯在他的手裡,他當時就能處理了你們。」謝嫮站起來,花意竹情便替她換衣服,謝嫮接著說道:「如今公子爺的對外身份換了,你們當差的時候就要更小心,不是說伺候上面的問題,而是其他,比如待人接物,這兩天我會讓夫君請兩個宮裡的嬤嬤回來統一教導你們規矩,你們好好學,府裡的事情,咱們想知道的就都交由趙三寶去探聽吧,他那個人滑頭,手裡也有功夫,畢竟是公子爺身邊伺候的,就算被抓到也不會有事。」

  花意竹情知道謝嫮在教她們道理,一邊聽,一邊點頭,竹情最是溫婉聽話,說道:

  「是,奴婢們知道了,今後一定會更加謹言慎行,絕不給夫人和公子惹麻煩。花意你也是,有些事情就不要刨根問底了,你這八卦性子,實在叫人不放心。」

  花意吐了吐舌,說道:

  「我這性子夫人最知道了,穩妥著呢,我打探這麼幾年,也沒出過什麼差錯,不過夫人這回說了之後,我就知道了,咱們夫人和公子今非昔比,萬萬是不能有任何把柄給人抓著的。」

  謝嫮換好了衣服,聽著花意這樣通情達理的話,不禁笑了,在她頭上拍了拍,說道:「多日不見,咱們花意也長大了呢。」

  這句話出口,謝嫮突然想起來,這兩個丫頭,今年也快要十八了吧。一般府裡的大丫鬟,都是十六到二十歲出去配人,沒想到一眨眼就過了這麼多年,當初的兩個黃毛丫頭,如今竟然都長成了人,自己和她們差不多大,都已經生了孩子,做了人家的媽了。

  花意見謝嫮自顧自的笑了笑,又想起來一件事情,扶著謝嫮走出內間,一邊走一邊說道:

  「夫人,還有一件事,也許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奴婢覺得還是跟您說一說吧。」

  謝嫮看她,讓她說下去,花意才繼續說道:

  「就是前幾天,蘭姨娘曾派她的貼身侍女來過一回,在滄瀾苑門口吵吵鬧鬧,說是要見夫人,可是那個時候,夫人早就進宮去了,蘭姨娘明知如此,還派人來喊夫人,奴婢們也不敢私下接待她的侍女,然後過了幾天,宮裡的詔書下來了,奴婢才想起這事兒來,大著膽子去了蘭姨娘的院子找她,想問一問她那天有什麼事,可是,蘭姨娘卻不在那院子裡了。」

  謝嫮有些訝然:「不在了?她去哪兒了?」

  花意搖頭:「奴婢不知,問了府裡其他人,也都說不知道,奴婢見問不出什麼,就沒再多問了。」

  「……」

  謝嫮蹙著眉頭,若有所思。

  正好沈翕進來,花意竹情立刻前去問安,喜盈盈的拜見:「參見大皇子殿下。」

  沈翕笑了笑,說道:「在府裡還是都叫公子和夫人吧,將來若是開了府,再改不遲,免得突兀。」

  花意竹情對視一眼謝嫮,見後者點頭,便應答道:

  「是,奴婢們知道了。」

  說完這些,花意竹情便退了下去,並且體貼的替謝嫮和沈翕將房門關了起來,謝嫮走上去牽著沈翕的手,將他拉去了內間,想替他換一身居家的衣服,只聽沈翕說道:

  「你身邊這兩個丫頭很好,不是說人有多精明多能幹,單是忠心這一點,其他人都比不上了。」

  謝嫮哪裡能告訴沈翕,上一世的時候,就是這兩個丫頭護著她到最後,也沒落得個好下場,看人最難的就是看人心,兩個丫頭的品行她早就知道,所以用起來也是毫無顧忌的。

  沈翕換好了衣服,回身抱住了謝嫮,說道:

  「咱們出宮以後,才是真正的硬仗。阿瞳你怕不怕?」

  謝嫮在他懷中抬起投來,對他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

  「阿瞳不怕!只要能在夫君身邊,阿瞳什麼都不怕。如今我是個母親了,更是不容我害怕。所以,不管怎麼難,我都會跟著夫君一起面對。」

  沈翕摟住了謝嫮,彎腰悶在她的肩窩裡,舒緩的歎了口氣,說道:「今生娶了你,真好。」

  這個女人給了他自信,給了他歸屬,給了他面對一切的勇氣。很難想像,如果這輩子沒有她,他將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也許會走上同樣一條路,知道真相之後,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走到天和帝身邊,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血洗心中的仇恨。而這一世,他依舊是不擇手段,可是為的目的,就不僅僅是報仇了,他還要為了他的妻子,為了他的兒子戰鬥,這是多麼重大的使命感,將人的心填的滿滿當當,不再像從前那樣,過的行屍走肉一般,滿心滿眼只有仇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報了仇的同時,也讓自己墮入了無間的地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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