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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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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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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3:10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沈翕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將頭埋入了掌心,週身陷入了陰霾,謝嫮在他身後,雙手自他腋下穿過,溫柔的抱住了他,將頭貼在他的後背之上,耳中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就是因為太髒,所以我不能將這件事大白天下,沈燁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那樣威脅我!這個威脅我不得不顧及,因為我不敢保證,皇上對於這件事的態度是什麼。如果因此而覺得被騙,那麼……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法報仇。」

  沈翕的話,謝嫮並沒有怎麼想就明白過來了,沈燁該死,可是,如果沈翕沒有登基,或者沒有來自天和帝的依傍,憑沈翕的身份,的確沒法撼動定國公沈燁,因為不管怎麼說,天和帝對沈燁有著來自洛氏的情誼,天和帝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讓沈燁娶了洛氏,並不讓他納妾,可是他也必須給予沈燁相應的好處,而這個好處就是保證定國公府的平安,就算沈燁做了錯事,被削了爵位,可是天和帝依舊不會殺他。

  而沈翕沒有告訴謝嫮的話,就是當年洛氏到底遭遇了什麼,不管是什麼,這件事一定關係著洛氏的名節,一旦大白天下,很有可能會讓天和帝對洛氏的感情土崩瓦解,天和帝會不會因此而滅了定國公府還是未知,可是他對沈翕的信任與愧疚就會少很多,會不會因此遷怒也尚未可知,畢竟誰也不知道洛氏其人在天和帝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位置。

  雖然他可以為了洛氏保全定國公沈燁,但那到底是真愛還是愧疚,如果是真愛,那洛氏名節受損一事可能會讓他意志消沉,如果只是愧疚,那麼他就極有可能會覺得自己被騙,繼而產生相反效果,連帶沈翕這個兒子也會受到影響。

  看的出來,沈翕對於沈燁的恨早已深入骨髓,沈燁不死,他決不罷休的地步,可是他想要徹底打倒沈燁,那麼他就必須天和帝的力量,或者讓自己登上巔峰,手握生殺大權。

  原來上一世的沈翕就是因為這個才去爭奪皇位,所以,他在登基之後,根基還未穩的時候,就衝動的滅了定國公府滿門,一來為了徹底掩埋這件事情,二來也是積怒太深的緣故。

  可是,謝嫮上一世近身伺候他十多年,對於沈家被滅門這件事所帶來的惡劣影響當然也是知知甚詳的,群臣反對,從此印上殘暴不仁的標籤,直到後來沈翕親政好些年以後,國富民強之時,那種質疑與不信任的聲音還依舊存在,可想而知,他將在外人眼中,養了他二十多年的定國公府滅門,是一件多麼荒唐與殘暴的事情。

  撇開這件事給沈翕帶來的政治影響,就算是對於沈翕其人也是影響深厚的,他曾無數次夢魘,夢到的都是沈家冤魂來索命,可見,他的內心對於滅了沈家滿門還是後悔的,可是事情已經做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他第一次行使天子的權利,就血流成河,冤魂不斷,這讓他怎能在今後的日子裡過的舒心?

  所以上一世的沈翕,不過而立之年,兩鬢便已有斑白之勢,為國操心勞力是其一,誰又知道在午夜夢迴之時,他不是在為那些能夠觸動心底的傷在懺悔呢?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背上這樣一個忘恩負義,殘暴不仁的名聲啊。有罪的是沈燁和其他幾個人,並不是定國公府上下滿門。

  可是,洛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謝嫮不知道,沈翕也不打算說,她就算有心幫他,也無從下手,其實要她來說的話,洛氏當年身為定國公府大夫人,她的事情,理所當然就是定國公府後宅的事情,後宅之事隱秘,不可為外人說,而沈翕也無意將之揭開,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件事其實最好的深入口,就是後宅呢?

  謝嫮想起了今日老太君和二夫人,三夫人來找她時的樣子,老夫人和二夫人對當年洛氏遭遇的事情,必定是瞭然於胸的,而萬氏不知道,可是,她對沈燁卻也是明擺著有恨意的。

  萬氏為什麼會恨沈燁?

  看來,這些事情的確該是從後宅入手了……

  *******

  沈翕將沈燁從大牢救出後的第二天一早,就入宮請罪問安去了。

  謝嫮命人去梨花苑請三夫人萬氏前來,萬氏來的時候,神情忐忑中帶著些許試探,謝嫮在滄瀾苑花廳見她,她請萬氏入座,卻是不說話,兩相靜止片刻,萬氏喝了兩口茶,有些坐不住了,才對坐在上首氣定神閒的謝嫮問道:

  「昭哥兒最近怎麼樣?好些時候沒見著他了。」

  萬氏因為不知道謝嫮心裡的算盤,所以就挑揀了一個最不會錯的方面來說話,康寧是乳名,大名叫做封昭,所以,萬氏稱呼他為昭哥兒。

  謝嫮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說道:

  「他還不是那樣,吃了睡,睡了玩兒,玩兒了吃,又胖了一些。」

  謝嫮也不擺臉色,順著萬氏的話題說下去,萬氏陪著笑了笑,兩隻手攥在一起,手心的帕子都被她攪得有點變形,謝嫮這才又開口說道:

  「對了,前段時間聽說蘭姨娘回鄉下了,我倒是派人去找過她,可是她家鄉根本沒有其他人了,也不知去了哪裡,好好個大活人,竟然突然不見了。」

  萬氏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整個人都懵懵的,心頭被人重重一擊,久久難以平復,謝嫮注意到,她剛剛放鬆下來的肩膀,猛地又緊繃起來。

  扯著僵硬的面皮笑道:「是,是嗎?皇子妃怎麼會突然提起她來?」

  萬氏有些緊張,乾脆又抬手端茶喝,掩飾自己心虛的神情,謝嫮也不揭穿,只當沒有看見她這般狀況,繼續說道:

  「唉,之前蘭姨娘在的時候,我托她替我辦了件事,可沒成想這件事沒辦成,倒是讓她這個人沒了,想想也怪對不住她的。三夫人別介意啊。」

  萬氏喝了口水,依然覺得唇瓣乾澀,舔了舔後,說道:

  「不,不介意!」

  萬氏想了想,語氣也跟著頓了頓,半晌後,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對謝嫮問道:

  「不知您托她辦了什麼事,怎麼會覺得她失蹤和您有關呢?」

  謝嫮淡然一笑,回道:

  「我托她替我找一個人,三夫人也知道,我這院子裡收留了一個孩子,那是綠珠的孩子,綠珠是我已故婆母的貼身侍婢,她在府中遭難,至今也不知兇手是誰,可是偏偏讓我找到了些證據,我拖蘭姨娘辦的正是此事,想叫她配合我找到幕後兇手罷了。」

  「……」

  有那麼一瞬間,萬氏的臉色是蒼白如紙的,似乎提到綠珠的死讓她感到更加的不適應,似乎想到了什麼,渾身發抖不說,眼中還透著濃濃的恨意。

  萬氏出身門第不高,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嫡次女,能嫁入定國公府三房做填房主母已是高攀,但是萬氏長袖善舞,雖未管家,可是出色的容貌與談吐也讓她在府裡府外混的很好。

  照理說,這樣一個女子眼中不該有恨意,或者說,她不該在這府裡有恨意才對,可是上回沈燁被救回之時,她就一度失態,流露出了不該流露出的神情,幸好那時老太君和二夫人注意力全都在沈燁身上,急急趕出去,才沒有人注意到她,否則必然又是一場風波。

  謝嫮見萬氏的臉色已經徹底失去了從容,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故意又問道:

  「其實我也不怕告訴夫人,殺害綠珠的兇手,我已經知道是誰了。只是想把三夫人喊來問一問,看看三夫人是不是也知道幕後兇手是誰罷了。」

  萬氏猛地抬頭,驚恐的看著謝嫮,顫抖著嘴角,扯著僵硬的笑容,微微搖頭說道:

  「我,我不知道!這事兒我怎麼會知道呢。您和我說這些幹什麼,總不會和我有關係吧。」

  「夫人不知道?」謝嫮做出驚訝的模樣,然後才大方搖頭,說道:「當然和夫人沒關係!只是告訴你知道罷了。」

  萬氏又喝了一口水,說道:「哦,那不知……」

  「是二老爺!你可別說出去!」

  萬氏看著神秘兮兮的謝嫮,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恍惚的,然後她的表情就明顯放鬆了一些,雖然還帶著些緊張,可是比起先前已經好了太多。

  「二,二老爺?」萬氏斂目,又笑了笑:「不會吧。怎麼會是他?」

  謝嫮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然後才坐直了身體,聳肩說道:「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開始還以為幕後之人是國公爺,誰知道,查了半天,竟然是二老爺,蘭姨娘只怕也是知道了這個,才被二老爺記恨,自此失了性命啊。」

  萬氏聽完這些話以後,神情就完全放鬆下來了,整個人也柔和了不少,順著謝嫮的話題說道:

  「只怕這裡面還是有誤會的,再說了,蘭姨娘只不過是回鄉,就算她沒有回去,最多也只得算是失蹤,並不一定會失了性命,您可能是過慮了吧。」

  萬氏說完之後,謝嫮就一直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盯得萬氏頭皮發麻,卻又不知為什麼,就在她快要崩潰想要和謝嫮理論的時候,謝嫮又突然收回了目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說道:

  「也許是吧。」

  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子,說了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然後萬氏才提出告辭,謝嫮也沒有留她,彷彿今日急急召她過來的人,並不是她一樣,萬氏走的時候,心裡還莫名其妙的很。

  萬氏離開之後,原本只有兩個人的花廳裡突然又出現一個男人,是跟隨在沈翕身後的聶戎,走到謝嫮身旁,謝嫮與他耳語幾句之後,聶戎便點點頭,明白了自己要辦的事情,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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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3:23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萬氏走出滄瀾苑之後,依舊覺得手心裡涼涼的,腦中不斷在想著謝嫮先前對她說的那些話。萬氏怎麼也想不明白,謝嫮為什麼要和她說那些話,蘭姨娘失蹤也好,死了也罷,這按照道理說,怎麼樣也不會和她有關才是啊。

  而且她說幕後兇手是二老爺沈蚪,萬氏冷哼一笑,沈蚪算什麼東西……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謝嫮是故意那麼說的?其實她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只是因為蘭姨娘是二老爺沈蚪的妾侍,所以她才那麼猜測。然後今天特意喊她過去,其實並不是告知,而是想從她身上得知些什麼。

  回想先前自己的反應,萬氏有些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露出什麼馬腳來。

  一邊走一邊思慮,然後才確定自己應該沒有說出什麼話來才是,謝嫮要懷疑二老爺沈蚪那就讓她懷疑去好了,她要調查蘭姨娘和綠珠的死也跟她沒關係,這麼想著,萬氏的心裡才稍微定了定。

  這件事情就算是被『他』知道了,想必也不會牽扯到她才是。

  回到自己的梨花苑中,婢女們上前伺候,三夫人萬氏換了一身衣裳之後,倒是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後了,三老爺年前就去了北直隸,沒有奉召不得隨意回京,萬氏今年就是一個人住在梨花苑中的。

  晚上用過了晚膳,丫鬟們伺候著萬氏睡到床鋪之上,熄了燈,萬氏不喜歡人在房間伺候,只有門邊上守著兩個值夜丫鬟,院子裡的門也關了起來,萬籟寂靜,萬氏正要入睡,卻突然聽見靜謐的房間內傳來一聲響動。

  萬氏原本都已經閉起來的雙眼突然睜開,藉著鏤空窗牖透入房間的月光看著床鋪之上鴛鴦戲水的承塵,僵硬的轉過頭去,就見房間內黑影一閃,她驚坐而起,猛地掀開帳幔,就覺迎面一股馨香撲鼻而來,接著整個人都迷糊過去,倒在床鋪前,就看見一個黑影緩緩走近……

  當萬氏再次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鋪之上,雙手被反剪在身後,雙腳也被用細繩捆綁著,耳中聽不見任何聲音,彷彿這個角落是被世間所遺忘的那般,她想用喉嚨發出一點聲音來,可是四周環境安靜的不像話,她別說是聲音了,就連動作都不敢做。

  房間裡十分昏暗,四周彷彿沒有窗戶那般,半點透不進光線,就只有床鋪前的杌子上放著一個燈罩,點著細微亮光的蠟燭,只能照亮床鋪邊緣,就連床榻下方到底有什麼她都看不真切。

  心中的恐懼漸盛,突然在黑暗的那頭傳來一陣開門聲,讓萬氏大驚失色,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見被打開的大門外走入一個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看著十分的熟悉,萬氏心中警鈴大作,絕望的閉上了雙眼,想要大叫,可是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那身影站在門邊,似乎並不急著走過來,而是將門小心的關上,一副獵人已經捕捉到了獵物,並不急於一時將獵物殺死般的從容,如果說剛才開門的一瞬間讓萬氏看見他的輪廓之後警鈴大作,那麼這人一開口的聲音,就真的把萬氏丟入了令人絕望的萬丈深淵。

  「你可知道,我為何會再找你?」

  這聲音……就是化作煙塵,萬氏也不會忘記。

  她不會忘記這聲音的主人曾經帶給她多大的傷害,不會忘記這人曾多麼殘忍的折辱於她,那一夜的渾身冰冷,生不如死,此時彷彿歷歷在目般令萬氏動彈不得,她手腳被縛,跑不了,只好將身子無意識的向後退去。

  聲音像是冤魂般在她耳旁縈繞不停:

  「今天滄瀾苑那位找你了吧。」

  那聲音依舊在繼續,萬氏瞪大了雙眼,這才明白過來,這人今晚抓她過來的要真正原因,趕忙搖頭,低若蚊蠅的辯解聲在靜謐的針落可聞的房間裡響起:

  「不,不是的,我什麼都沒說。」

  「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桀桀怪笑起來,良久才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什麼都沒說。」聲音似乎在移動,萬氏看不清他的人,可是那華貴的衣擺在昏暗的燭光下卻是那樣醒目,每動一下都令她忍不住顫抖。

  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上一回有三爺保她,所以才能留下這條命,可今晚之後又有誰會保她呢?腦中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綠珠和蘭姨娘,萬氏整個人就如陷入冰壇一般,再升不起半點暖氣。

  「既然,既然您知道我什麼都沒說,那,那為何,為何還要……」

  萬氏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他的手裡,如今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可是讓她就這樣徹底放棄抵抗,還是有些不甘的。

  「為何還要什麼?」那聲音中彷彿帶著戲謔,卻又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萬氏的情緒,只聽他緩慢又曖昧的說道:

  「我若不找這個借口,又怎麼把你抓到這裡來呢?我想做的事情,又怎麼會做的到呢?哈哈哈哈哈。」

  萬氏萬念俱灰。

  突然房間裡起了一陣風,燈罩中的微暗燭火突然熄滅,萬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被一個強硬的身影壓倒在身下,那雙手不安分的摸索起來。

  萬氏想起這人曾經對三爺的承諾,不禁怒道:

  「你走開!難道你忘了對三爺的承諾嗎?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那些任你擺佈玩弄的女人,你給我走開!」

  可她身上那人卻只是繼續發笑,動作絲毫不曾減退,萬氏被他壓著著實難受,又繼續說道:

  「沈燁我告訴你,我可不是綠珠張蘭她們,她們不過是奴婢,不過是妾侍,可我是你們定國公府三房主母!你別想那樣對待我之後,還逍遙法外。給我走開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房內突然亮了起來。

  萬氏原本正閉著眼睛掙扎,可是發現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間就沒有了,猛地睜開雙眼,就被眼前刺目的光源嚇了一跳,本能瞇起了眼睛,定了定神之後,才看清了眼前的狀況,只見謝嫮竟然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而原本漆黑的房間,因為窗戶上的層層黑布被揭開,所以瞬間就光亮出來。

  原本因為黑暗而產生的恐懼此時更是變成了莫名的輕鬆,緊繃抗拒的身體突然就鬆懈下來,然後才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想起自己先前的一系列反應,三夫人萬氏挫敗的低下了頭,如果,如果她可以再稍微冷靜一點,也許就不會在衝動之下說出那種話來,這一回是假的,可是誰又能保證下一回還是假的呢。

  思及此,萬氏突然抬眼盯上了謝嫮,只見她身後的黑衣男子已經給她搬了一張凳子讓她坐下,姿態從容的看著有些狼狽的萬氏,微笑說道:

  「不好意思,讓三夫人受驚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是謝嫮臉上的表情卻不像是這個意思,微微彎起的嘴角,彷彿正在看著眼前這個最大的笑話一般。三夫人萬氏對眼前這女子生出恨意,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

  儘管萬氏此時的心情是直接想撲上去對謝嫮一番撕咬的,可是一來她被縛著手腳,二來也顧忌謝嫮的身份,就連滿腔的怒火,也只能化作這兩句不痛不癢的問話。

  謝嫮又是一笑,說道:

  「沒想幹什麼,三夫人請放心。他們都是大公子的人,不會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的。我這麼做的原因,三夫人應該知道,你沒對我說真話,不是嗎?」

  果真謝嫮說完這句話之後,先前在她面前演戲的那個人就低著頭退了出去,先前在昏暗的環境中,她看著那人的身形像是定國公沈燁的,打扮也像,可如今大白天下之後,看著就不像了,哪裡還有半點定國公沈燁的影子,不禁為先前自己的不理智哀歎。

  而她環顧一圈,這裡肯定是謝嫮的地方了,不論她怎麼掙扎喊叫,一定都不會有其他人來救她,如果她不配合的話,謝嫮把她囚禁在這裡,或者更進一步,將她殺了,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想聽什麼真話。」

  萬氏想著自己竟然這樣大意受人威脅,心情就很難好起來,語氣也不覺沖了起來。

  謝嫮渾然不覺,絲毫不為萬氏的壞情緒影響,兀自悠閒的說道:

  「三夫人既然不知道,那麼就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好了。」謝嫮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緊接著就問出了幾個問題,說道:

  「你和沈燁是什麼關係?他曾經像我這人對待過你?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你和他之間還依舊有聯繫嗎?」

  一連串的問題自謝嫮口中問出,這樣侮辱人名節的事情,從她嘴裡說出來,彷彿就是『你吃了嗎?』這種檔次的話一般,聽得萬氏心頭打鼓,恨極了謝嫮的信口開河,罔顧他人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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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3:35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三夫人不想說嗎?」

  謝嫮的笑容有點邪惡,萬氏覺得自己徹底輸了,可是殘存的一點勇氣,讓她不願意退縮,謝嫮似乎看出她的頑抗,不禁又開口說道:

  「三夫人似乎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弟弟,是嗎?寡母和弟弟如今可好?還需要人照顧嗎?」

  萬氏的頭頂如遭雷擊,整個人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震驚的看著謝嫮,半晌沒說的出話來。

  這個女人如何知道自己寡母和弟弟的事情?看著她臉上那副『你不告訴我,我就弄死他們』的神情,萬氏終於憤然的站了起來,卻因為雙腳被縛,站立不穩而跌坐到了地上。

  謝嫮立刻讓兩名丫鬟去扶她起來,並且解開了她手腕上的繩索,讓她靠坐在床沿上,好好說話。

  萬氏呼出一口氣來,閉著眼睛思慮片刻後,才做出了決定:

  「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便是了。」

  她的確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弟弟,她的父親是個六品小官,在她嫁入定國公府之後,父親就病逝了,只留下一個母親和一個弟弟,這些年來,家鄉早已沒了親人,她將寡母和弟弟接入京中奉養,儼然成了他們的倚靠,如果她出了事,那麼今後將再無人替她奉養寡母,而弟弟也難以得到一個好的前程。

  自己的名聲固然重要,可是也比不上至親,萬氏怎麼也沒想到,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謝嫮這個女人就將她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這是她所失策的地方,而一步失策,則步步錯,箭在弦上,她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配合了。

  謝嫮笑而不語,像是等著她說話般,萬氏想起她先前那些刁鑽的問題,深吸一口氣後,爽快答道:

  「我剛嫁入定國公府給三爺做填房的時候,沈燁就盯上了我。他對我做過什麼,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就不說了,不過,我和他並沒有維持多久的關係,承蒙三爺不嫌棄,他為了我和沈燁談了條件,沈燁才肯放過我,我是三爺竭力維護的人,沈燁就不曾再動過我了。」

  謝嫮不置可否的揚揚眉,然後說道:

  「那綠珠和蘭姨娘是誰殺的?」

  萬氏聽了謝嫮的話,不禁笑了,說道:「哼,誰殺的,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謝嫮勾唇一笑:「我知道是我知道,我現在只是想聽你說罷了。」

  萬氏深吸一口氣,像是竭力隱忍著脾氣一般,最終還是妥協:「是沈燁!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惡魔,他喜歡虐待女人,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綠珠和蘭姨娘怎麼死去,但是從那些傷口來看,就能猜到全部了。那就是沈燁做的。」

  萬氏的話讓謝嫮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

  「既然是沈燁做的,綠珠也就罷了,她是大夫人洛氏的人,大夫人死了,沒人替她做主也就罷了,可蘭姨娘呢?她怎麼說也是二老爺沈蚪的姨娘,不是嗎?」

  「哼,姨娘。」萬氏聽了謝嫮的話,竟冷笑一聲,彷彿對這個稱呼十分不屑一般:「她哪裡是沈蚪的姨娘,她是沈燁的姨娘,外人不知道罷了。」

  「……」

  儘管謝嫮早已猜到,可是自己猜到是一回事,聽別人親口說起又是一回事,其實她早就已經猜到,蘭姨娘和蓮姨娘根本就不是二老爺沈蚪的姨娘,而是沈燁的。

  蘭姨娘生前和二老爺沈蚪的相處方式實在奇怪,謝嫮當時只是懷疑,可是沈燁在府裡將這件事隱瞞的相當之深,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實蘭姨娘和蓮姨娘是他的姨娘,所以,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這個家是二夫人在管,可手握大權的卻是兩個姨娘了。

  因為她們根本不是二房的姨娘,而是大房的隱形姨娘,大房的大夫人死去之後,大房沒有主母,所以,讓兩個大老爺的姨娘管一部分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惜謝嫮嫁進來之時,沒有發現這個根本問題,被一些表象迷惑至今。

  所以,在蘭姨娘被沈燁折磨致死之後,二夫人不僅沒有徹查,反而處處替沈燁包庇,製造出一系列的謎團出來掩人耳目。

  謝嫮得知這一條很重要的線索之後,也沒有驚慌,而是定下心神來,又對萬氏問道:

  「那麼關於大夫人洛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萬氏聽謝嫮提到洛氏,不禁抬眼對她看了看,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謝嫮今天做這麼多的最終目的,其實根本就是大夫人洛氏,而綠珠和蘭姨娘之死,不過是她用來調查大夫人前事的表面事件罷了。

  稍稍猶豫了片刻,萬氏才對謝嫮說道:

  「我嫁進來的時候,大夫人就已經深居簡出了,我嫁進府裡這麼多年,也就只見過她一回,並不知道她多少事情。」

  謝嫮仔細觀察著萬氏臉上的表情,又說道:

  「那你可知道,大夫人死時的情景?你唯一一次見她之時,她是什麼樣?」

  知道萬氏沒有說謊,她的確是不太知道大夫人的事情的,否則上一回在老太君和二夫人微微提起之時,她也不會露出那種迷茫不解的神情來了。

  萬氏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就算說出來,對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於是便爽快的說道:

  「大夫人死時府裡很轟動,就連宮裡都驚動了,皇上還親自來了府中弔唁,場面宏大的很,至於我那回見大夫人之時,其他倒還好,就是覺得大夫人的臉色太過蒼白,瘦骨嶙峋,端茶之時,手都在發抖,病的不輕。其他就沒什麼感覺了。」

  謝嫮凝眉不解。

  說大夫人臉色蒼白也就算了,大病纏身,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可是說她端茶的手都發抖……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難道真是病入膏肓到那副田地?

  萬氏見謝嫮聽了她的話之後,就一個人坐在那裡失神,並不接著理會。

  良久之後,謝嫮才站起了身來,萬氏緊張的看著她,謝嫮若有所思的走到了門邊,剛要跨過門檻,才像是突然想起了屋裡的萬氏一般,轉過身來之後,又對萬氏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說道:

  「今日之事,三夫人會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三夫人被她盯得頭皮發麻,然後果斷的從善如流的搖頭,說道:「自然不會!」

  這句話倒是真的,三夫人萬氏雖然出身小門小戶,但是也是圖個名聲的。

  原本成親之初她就遭到大伯侮辱,就連白綾和剪刀都準備好了,是三爺日夜照顧和勸說之下,她才放棄了尋死之心,決定忘記一切,和三爺好好的過日子。

  名聲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她的,而且也關乎著三爺,所以,她輕易不敢用自己的名聲開玩笑,就怕連累了三爺。

  關於這一點,謝嫮倒是不擔心萬氏會到處去說的,只要暗地裡派人盯著,在她有所作為之前,她不洩露也就夠了。

  走出房間之後,就有幾個黑衣人再次竄入了房中,在萬氏不怎麼配合的情況之下,又用黑布蒙上了萬氏的雙眼,然後將人如來時那般,靜悄悄的扛上了肩頭,然後消失在這座幽靜的園林之中。

  謝嫮站在迴廊之上,看著萬氏被人帶走,轉頭對身旁站立著的聶戎遞去了欽佩的目光,聶戎倒是不卑不亢,對謝嫮恭敬說道:

  「夫人不用誇獎,這些都是公子爺御下,辦事能力自然是不用多說的。」

  謝嫮看著這個對她畢恭畢敬的聶戎,心中又是一陣汗顏和感歎,上一世的她和聶戎,趙三寶,雖然都屬於是御前伺候的人,可是,她和他們,那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了。

  趙三寶是手握大權的宦臣,而聶戎是一等侍衛首領,她只不過是御前伺候的一個小小宮女,雖說共事年代也很長,但大多都是她對他們畢恭畢敬。

  可就是因為她重生了一回,讓她可以在這一世身份上高於他們,實在令她趕到汗顏啊。

  鬼使神差的對聶戎說道:

  「聶侍衛,我替你找個媳婦兒吧。」

  上一世聶戎好像就沒有成親,一輩子守著沈翕和趙三寶,打了半輩子光棍!而這一世,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謝嫮說完這話以後,清楚的看見了聶戎面部表情完全一抽,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看著謝嫮。

  倒讓謝嫮這個說出那句話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的回過了頭,心想聶戎這樣的鐵血真漢子,哪裡會稀罕她給找老婆呀!

  可沒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聶戎竟然就給了她回話:

  「如此,聶戎就拜託夫人了。」

  「……」

  謝嫮腳下一頓,回頭看了看神色依舊堅硬如鐵的聶戎聶大侍衛,突然很想說一句話——說好的高冷,哪裡去了?

  如此就拜託夫人了!!!這個悶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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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3:49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有了萬氏的確切指控,謝嫮終於能夠清楚明白了這件事的走向。

  回到滄瀾苑中,沈翕在書房寫字,謝嫮走進去伺候,將今天她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沈翕,萬氏那條線是她臨時想到的,而用來配合她實施這件事的人選卻是沈翕提供的。

  所以不管怎麼說,她都有必要向沈翕解釋一下她做這件事情的動機,說道:

  「我覺得既然當年父皇對沈燁有過不准納妾的旨意,那本意就是為了維護母親的,可如今母親死了,如果這個時候,讓父皇知道,沈翕並沒有遵守與他之間的諾言,你說父皇會不會懲罰沈燁呢?」

  沈翕盯著謝嫮半晌後說道:

  「懲罰又怎麼樣?我娘已經死了,不能在復生了,此時就算皇上知道沈燁納妾,也不會殺了他的,反而會令沈燁胡亂攀咬,繼而扯出母親當年的那些事情來。」

  「……」

  沈翕放下了筆,謝嫮見他既然已經說道這個地步了,乾脆豁出去對沈翕問道:

  「夫君,我是你的妻子,對不對?」

  沈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如花美眷的容顏上似乎印著薄怒,不禁動容,伸手在她臉上撫了撫,說道:「當然。」

  「既然如此,那當年母親的事情,可否全都告訴我,如今形勢危及,若是我不明就裡犯了錯,壞了你的大事,那今後你要我如何自處,這輩子都會不安心的。」

  沈翕低頭整理先前自己寫的那些字,沉默了好一會兒,謝嫮也不催促他,就那麼讓他低頭沉思,良久過後,沈翕才幽幽歎出一口氣來,說道:

  「好,我告訴你。」

  謝嫮如釋大負,卻又聽沈翕接著說道:「不過,卻不是因為怕你壞我的事,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你知道嗎?」

  謝嫮連連點頭,這些自然都是她心中所想。雖然隱隱知道,大夫人洛氏身上發生的事情不會很好,但是她既然已經嫁給了沈翕,那麼有些事情就必須要和他共同承擔才是。

  她想知道當年在大夫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想知道,當年夫君身上又發生而來什麼,就算不好聽,不好看,可是她只有知道了一切真相,才能更安心的守在他的身邊,替他分憂啊。

  「沈燁當年與我母親有婚約這件事情你知道的,對不對?」

  沈翕這就開始敘述了,第一個問題,謝嫮直接點頭,說道:「我知道。」

  「他和我娘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有婚約,沈燁是外祖的門生,外祖對他並不是很滿意,可是我娘喜歡,也沒辦法,當他們要成親的那時候,外祖就對沈燁提出要他在外遊學三年的條件,讓他遊學回來之後,才能娶我娘過門,沈燁答應了。而我娘就是那個時候和皇上牽扯上關係的。皇上也算是外祖門生,從前就喜歡她,但礙於她有婚約在身,未曾敢表白,而沈燁離開京城之後,皇上才與我娘接觸多了起來,更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竟然與我娘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將她搶到了宮中,並且有了我。沈燁遊學歸來,發現青梅竹馬的妻子被人奪了,而奪妻之人卻是憑他定國公世子的身份亦難以企及的尊貴之人。」

  沈翕的話在小書房裡流淌,夫妻兩人都坐在太師椅上,沈翕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靜,謝嫮聽得也很認真,兩人間的汩汩深情漸漸加深。

  「不久,我娘就發現有了身孕。可是她心裡掙扎,不想嫁給皇上,做他無數后妃中的一員,生死相要挾,皇上怒了的同時也對她無可奈何,我娘說她一心戀著沈燁,是皇上強取豪奪迫她就範,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她嫁給了沈燁,然後就生下了我。就是在生下我的那一年,外祖母去世,外祖心死致仕,歸隱田園,而也是這一年,沈燁繼承了定國公的稱謂,皇上給他頒下了密旨,要他對我娘從一而終云云。並且明確說了,沈燁對我娘愛護一日,定國公府的恩寵便會多一日,沈燁對皇上既愛又恨,敢怒不敢言,只好明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

  沈翕說到這裡的時候,目光似乎有些空洞,謝嫮也不打擾他,就那麼默默的守護在他身旁,等到他想好了之後再說。

  「沈燁知道皇上對我娘的感情,不敢明面上害她,於是他就想了一招陰損的招數——五石散。他長期餵我娘吃五石散,暗地裡一點一點餵了好幾年,讓她徹底染上毒癮,一日不吃比死還難受。沈燁就是利用這個控制了我娘,對外都說她要為了我修身養性,深居簡出,可實際上,就是軟禁了我們母子。我和娘在沒有自由的環境中生活了好多年。而這些年裡,沈燁對我娘做的事情,就噁心了。真的很噁心!」沈翕說著這話的時候,眉眼都是蹙起的,鼻頭也泛著紅,似乎真的有那種因為噁心想要嘔吐的感覺,謝嫮伸手過去握住他的,兩手交握之後,沈翕才又接著說道:

  「沈燁利用我娘神志不清,騙她吃下了很多情藥,然後每天都會找不同的男人去她房裡……有的時候是一個,有的時候是兩個三個……他自己有的時候也會去,而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把我綁在那間屋子的椅子上,讓我眼睜睜的看著……」

  「啊。」

  謝嫮聽到這裡,不禁嚇得叫出了聲。

  感覺到沈翕的手心冰涼,無力的感覺像是要垂下一般,謝嫮趕忙抓緊了他,沈翕平靜的臉上留下兩行清淚,這一刻,謝嫮簡直想把沈燁碎屍萬段。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無情又變態的男人。

  就算他不喜歡那個女人,他可以不理會,可以不寵愛,甚至可以不見她……可是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折辱一個曾經兩情相悅的女子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人還有人性可言嗎?

  轉頭看著這個無聲落淚的男子,她看過這人一言九鼎,尊榮無上,看過他指揮千軍,臨危不亂,看過他冷酷無情,鼎盛治世……可是像如今這樣脆弱的一面,卻是終其兩世都未曾看見過的。

  他當時還那麼小,為什麼沈燁要那樣對他?唯一可能疼愛他的母親,還因為五石散而徹底被擊碎了心神信念,整日渾渾噩噩,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法親近和保護。

  沈燁是個罪惡深重的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不敢反抗天和帝的奪妻之恨,不敢反抗洛氏背後的強大勢力,竟然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殘害她的自尊,他這樣對待沈翕,為的不過是將洛氏碾壓到泥裡去,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從有記憶開始,我娘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見到她時,要麼她在苦苦哀求,要麼是所在角落,我曾經去求過老太君,卻被她打去了半條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在這個府裡我想活下去,就只有靠自己。可是,我娘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這一天。不過,我也不覺得她死的有什麼可惜,像她那樣毫無尊嚴的活著,不管是對她自己,還是對旁人,全都是一種侮辱!她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乾淨痛快!」

  沈翕的話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看謝嫮,原本以為,她一個女子乍聽到這樣的事情,就算不嚇到,但一定會噁心到才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來迎接來自她鄙夷的目光。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看到的會是一個陪著他淚流滿面的女人。

  他告訴了她這樣骯髒的一幕,可是她不僅沒有覺得噁心,反而是心疼的流下了眼淚,沒有被她厭惡的欣喜,瞬間充斥了他的心。

  像是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沈翕站起身來,將謝嫮緊緊摟在了懷中,像是要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謝嫮被他摟的喘不過氣,卻絲毫不想抵抗於他,用同樣的氣力回抱著他,他覺得慶幸遇上了她,可是,誰又能說,不是她的幸運,遇上了他呢!

  兩人在小書房中相擁了好長時間,待兩人情緒稍事平復之後,沈翕才將自己悶在謝嫮的肩窩之中,用悶悶的聲音對她說道: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一定要置沈燁於死地了吧。不僅是他,還有邢氏,長孫氏,她們當年全都見過我娘那種毫無尊嚴的樣子,不僅沒有施與援手,還拚命糟蹋,我當年早就發誓,這輩子必定要親手替我娘報這個仇!所以,我要的是沈燁和她們的命,並不是皇上對他們的斥責與貶黜,那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要做,就做的徹底,讓他們今生今世再無翻身的機會。」

  謝嫮看著沈翕良久,才吶吶的問出一句:

  「如果給你機會,你會怎麼做?」

  沈翕幾乎是沒有多餘考慮,脫口而出:「滅他滿門亦不為過。」

  「……」

  謝嫮幽幽的歎了口氣。難道這一世,依舊逃不過命運齒輪的傾軋嗎?沈燁做錯的事情,哪裡用滿門的鮮血來洗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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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發表於 2016-5-17 10:54:04 |只看該作者
 ☆、第174章

  沈翕把沈燁從刑部領出來之後,沈翕當天就已經入宮去向天和帝請過罪,雖然天和帝倒是沒有其他反應,只是叮囑他下回不可這般行事,這件事情在天和帝那裡也就揭過去,並且交代下去不可洩露此事,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天和帝下密旨的時候,已經有人將這件事情說了出去,所以,這件事只瞞下了兩天,最終還是傳遍了朝野,禮部的一些老臣,還有一些原本就對沈翕的突然出現存有質疑的官員們卻似乎想揪著這件事不放,不過兩日,內閣裡的陳情案上就堆滿了彈劾大皇子封璩的折子。

  而這些人中,又以禮部尚書顧尚為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曾一日上奏三回,勢要讓『目中無人,眼中無律』的皇子封璩受到該有的懲罰。

  「皇上,大皇子視律法為無物,探天牢如後院,皇子身份尊榮,品德貴重,乃為天下表率,此番脫離行徑實在與律法禮法甚為不合,若不嚴懲,叫人難以心服,臣願告老還鄉,再不理事,還請吾皇明鑒。」

  顧尚年過五十,體態頗豐,一副鼓羅般的肚子將官袍腰間撐的圓鼓鼓的,平日裡對誰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甚少有強勢之時,可今日卻對大皇子封璩這般窮追不捨,不過,眾臣想起這位是明面上的二皇子黨,也就不那麼感到奇怪了。

  天和帝坐在龍案後頭批折子,秉筆太監李茂從旁伺候,御書房內一角飄著淡淡的龍涎香味,龍案下方禮部尚書顧尚跪在地上,刑部尚書方程,兵部左侍郎劉威,還有剛陞遷做至吏部尚書的謝靳。

  刑部尚書雙手攏入袖中,鼻眼觀心,彷彿禮部尚書所說之事與他們刑部毫無關係那般,兵部侍郎本來在這件事上就沒啥話語權,所以,侍郎劉威也就那麼隨意的站著,鼻眼觀心,而剛剛上任的吏部尚書謝靳也是雙手攏入袖中,目光冷然的盯著跪地告狀的顧尚,如果眼神能殺人,也許顧尚的而背後早就千瘡百孔了,原因無他,因為顧尚如今告的正是他的好女婿,告他女婿,那比告他還要讓他不能忍!

  天和帝揮手叫顧尚起來說話,顧尚站起來之後,肥胖的肚子上下一顛,抬手擦了擦比旁人要多的汗,肅手而立,謝靳抬眼看了看龍案後頭瞧不出喜怒的天和帝,心中透著清亮。

  皇上一定早就知道了顧尚所奏何事,並且有心包庇大皇子,所以就在顧尚告狀之際,尋了他們這些人來監聽,刑部尚書方程是榮安郡王乃是至交好友,而榮安郡王府世子與沈翕的關係,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兵部侍郎劉威,那更是不用說了,是在他之前新提拔上去的,也是沈翕做了大皇子之後,親手提攜之人;至於他……呵呵,那可是他的嫡親女婿啊!找他們這些人來監聽禮部尚書的告狀之言,皇上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誰還能不知道呢。

  天和帝面無表情,眉頭微蹙,似乎正在消化先前顧尚的話一般,良久之後,才對謝靳遞去一眼,說道:

  「這件事……愛卿你怎麼看?」

  「……」

  天和帝這句話問出來,元陽殿中的眾臣心中也就都有了計較,皇上聽了禮部尚書的陳情之言,沒有深入詢問也就罷了,一開口問的,竟然是謝靳謝大人,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謝大人和大皇子的關係,那可是正正宗宗的泰山和女婿的關係,說句大不敬的話,大皇子如果今後有機會登大寶的話,謝大人那就是國丈!

  皇上誰也不挑,偏偏挑了謝大人來問,這意思難道還不夠明確嗎?

  顧尚心中大凜,他似乎還是低估了大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啊,從袖中抽出一塊乾淨的帕子,顧尚故作鎮定的擦了擦頭上的汗珠,沒有在表面上露出太多的怯意來。

  縱然這回他告不了大皇子,可是最起碼也能給皇上提個醒,讓他與大皇子產生嫌隙,今後要再做什麼就容易讓人相信一些了。更何況,他是真心不看好大皇子的,一個來不不明的野路子,如何比得過正統長大的二皇子封瑜?就是比娘家勢力,那也是比不過的,所以,這些人以為傍上了大皇子的大腿就行了,到最後,有他們哭的時候。

  謝靳掃了一眼臉上露出輕蔑之色的顧尚,走出列隊,來到顧尚身旁,對天和帝行過了禮,然後說道:

  「皇上,臣以為顧大人所言之事,並非事實。」既然皇上開口要他來包庇,那他還有什麼好客氣的?敢告他女婿,就別怪他說話不留情面。

  顧尚一聽謝靳之言,冷笑溢出唇邊,心道你個剛上任沒多久的也敢這樣大言不慚的說這些質疑他的話,剛要開口嘲諷兩句,卻聽天和帝一錘定音,說道:

  「如何不是事實?愛卿且說與朕聽一聽。」

  謝靳看著天和帝一副『愛卿你說,我給你做主』的樣子,心中就更放心了,嘴裡肆無忌憚的說出那些擠兌顧尚的話來。

  「是。皇上容臣稟報。顧大人說大皇子視律法為無物,探天牢如後院,這件事本來就有待商權,大皇子為什麼會將沈燁從刑部領出,這背後的事情,誰又知道?也許定國公沈燁只是牽涉了什麼案件,交代清楚之後,就能離開刑部大牢,而大皇子沒準只是去接他回府罷了。原本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算了,可顧大人偏偏要拿出來講一講,可是你也知道,大皇子身為皇子,身份尊榮,品德貴重,可是顧大人以下犯上,竟然說出那些指責大皇子的話來,可見,顧大人只是嘴上尊敬大皇子,並沒有發自內心的尊重,這般誣陷,這般藐視皇子,臣如何能與顧大人這樣的人苟同看法?」

  謝靳這番話說的可謂是句句誅心的,別說是元陽殿內其他被他說的目瞪口呆的人,就是天和帝本身,也不得不在心中歎了一句,人才啊。

  雖說大家都知道謝靳是大皇子封璩的岳丈大人,可是,誰也沒有料到他會說的這樣大膽,別說是給顧尚留有顏面了,他這已經是把顧尚的皮都揭開好幾層了啊。

  顛倒黑白的功夫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啊。把原本顧尚狀告大皇子封璩之言利用起來,變成了他的攻擊之刃,殺的顧尚節節敗退,而這其中有一條最妙的就是,定國公沈燁之事,雖說他被刑部抓入了牢中,可是到底他為什麼被抓,這件事至今仍是個謎團,大家只是知道,沈燁是被皇上下旨抓的,可並沒有公佈罪名,所以,謝靳所說的話也不算是毫無憑據的。

  而顧尚因為是二皇子黨,所以對於定國公沈燁為什麼被抓一事還是有所瞭解的,因為他篤定沈燁的罪行,所以,才會把這個點拿出來,指責大皇子封璩,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大皇子會有這麼一個毫不顧忌的岳父,並且在不知不覺間,這位竟然也已經升到了吏部尚書這個職位,雖說是新晉,可在品級上與他算是平級,縱然他有心拿些架子出來,可面對一個強勢的平級官,也不能如對待下屬那般隨意了,更何況,謝靳說這些話,很明顯就是授意於皇上的,他就是再笨也不會看不出來皇上的意思。

  可就這麼退縮卻也不是他顧尚的風格,於是上前一步,挺起腰桿,突起肚子,又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謝大人這樣說是想陷臣於不義之中,他分明知道,臣絕無藐視皇子之意,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說出心中所想之言,原也是為著社稷江山,為了皇權穩固,可謝大人這樣污蔑,臣不服!」

  顧尚說著說著,又跪了下來,謝靳看著他那胖身子一上一下的,都替他覺得累,看了一眼天和帝,見他並沒有去接顧尚話的意思,於是又大膽的上前繼續說道:

  「顧大人說我冤枉你,可有什麼證據不成?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你儘管說出來讓萬歲定奪,你這樣一跪一磕頭,難不成是想讓皇上心軟,將錯歸咎在我身上了?」

  顧尚滿臉怒色的盯了謝靳一眼,眼中的恨意甚濃,可是礙於天和帝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忍著一副吃虧的樣子,在天和帝面前裝乖巧。

  外頭的傳話太監小跑著進來傳話給李茂,李茂聽說之後,便點點頭,讓小太監下去,然後才到天和帝身旁低聲說道:「皇上,首輔大人求見。」

  天和帝看了一眼李茂,眼中閃過不悅,首輔毓閩堂乃二皇子之外祖,他如今前來,那就是司馬昭之心了。可以想見,這段時間朝臣之中對封璩的反抗情緒,只怕也和這位首輔大人脫不開關係啊。

  謝靳眼中閃過訝然,顧尚臉上現出笑容,而這笑容看在天和帝的眼中,顯得更為刺眼,卻是不動聲色的坐回了龍案後頭,沉聲說道:

  「宣。」

  李茂前去傳旨,不久之後,首輔毓大人就昂首闊步走了進來,毓閔堂今年六十有餘,不像個文臣,倒像個武將,行走如風,說話如鐘,給人以一種雷厲風行之感。他的女兒便是毓貴妃,誕下了曾經的大皇子,如今的二皇子封瑜,要說這個世上還有誰比封瑜自己更加痛恨封璩的出現,那就當屬眼前這一位了。

  如果不是封璩的突然出現,他的外孫便佔著長子之位,素來立君,立的是嫡長,當今皇后沒有誕下嫡親皇子,所以,這嫡長二字,便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所以,在毓大人心中,便是如今的大皇子封璩,一手毀了他外孫的機會,一手毀了他毓家青雲直上的機會,哪裡有不恨沈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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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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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進殿後,對天和帝行了禮之後,就來到謝靳面前,昂首斜睨著他,說道:

  「謝大人先前的話,老夫在門外聽見了你說的話,謝大人好利的一張嘴,就像是怕旁人看不見你長歪了的心一般。大皇子劫牢之事,豈是你憑一張嘴顛三倒四,說抹平就抹平的嗎?就是皇上,也有需要遵守的禮法,你這吏部尚書做的好大的官威啊。」

  謝靳在毓大人進來之後,就自覺閉上了嘴,退到了後面,面對與他平級的禮部尚書顧尚,他還能勉力一戰,可是,這位是首輔毓大人,一品大員,那就不是他一個二品官能夠上前挑戰的了。

  因此毓大人在對謝靳說出那番連消帶打的話來之後,謝靳並沒有再出過一聲,彷彿又回到先前老僧入定的姿態,對毓大人的指責既不辯解,也不承認,就那麼鼻眼觀心的站著,一副任他說教的模樣。

  畢竟若是以他這身份,犯上了首輔大人的話,就算是皇上那兒也沒有必須要保他的理由,到時候為難的還是他女婿,所以,謝靳這個人很知道進退,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他總像是比旁人多了一竅似的,用對手的話來說,就是他滑的像條泥鰍,很難抓到他的話柄。

  毓大人見他不說話,低著頭退到一邊,冷哼一聲,又轉身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有些話的確不該由老臣來說,可是卻又不得不說,大皇子養在宮外,並沒有由皇上親自教養,乃是養在婦人之手長大的,行事作風上有些偏頗也是應當,但是,若他今日不是皇子,那麼他這樣做也沒什麼,只是他如今成了皇子,那就必須要謹言慎行,為天下表率,此乃正道也。這回的事情,大皇子明顯有錯,若是皇上不加懲處,那今後不管是對皇上,還是對大皇子來說都未必是好事,皇上的一次原諒,有可能會造成大皇子內心膨脹,難保今後不會再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大錯釀成才是吾等不願見的。請皇上明鑒。」

  毓大人的一席話,讓顧尚聽得差一點就站起來鼓掌了,群臣之中,似乎也就只有毓大人敢這樣與皇上說話,敢當著皇上的面,說大皇子養於婦人之手,沒有教養云云,這就是做到首輔位置的人啊。

  謝靳聽了毓大人這些話,眉頭微微蹙起,卻是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天和帝身上,只見天和帝的眉頭亦是蹙著,謝靳就放心了,其實到現在,他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麼他好端端的嫁了個女兒,這女婿雖說是他看中的好,可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是這樣的身份,定國公府嫡長子搖身一變成了身份尷尬的大皇子,他這個岳父可謂是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儘管有些不便與高調,但是為了女兒女婿,也容不得他有退縮的機會。

  天和帝從龍案後站起,負手踱步,並沒有很快回答毓大人的話,元陽殿內氣氛一度凝滯,就在這是,尖銳的太監嗓音就在外高唱:

  「洛丞相攜尚方寶劍,丹書鐵卷,勤王寶鑭覲見!」

  素有朝規,凡大臣攜這三樣東西覲見,可無需通傳,自東華門一路暢通面聖,而自古以來,能夠齊集這三樣寶物的人,似乎只有前朝宰相洛勤章一人。而眾所周知,洛勤章早已急流勇退,告老還鄉……

  龍案下的眾臣驚訝的抬頭看了一眼天和帝,見他只是揚了揚眉,並沒有太多反應,很顯然,洛勤章的歸來,這位是知道的,毓大人和顧尚對視一眼,顧尚低著頭退到一邊,毓大人則站在原地等待外頭那人走入。

  謝靳的目光往門邊瞧去,只見一個穿著嶄新仙鶴補服的面黑老臣矍鑠走入,皮膚黝黑,身材高大,此時雖然臉上有些皺紋,但也看得出來年輕時的眉眼俊秀,步伐並不像毓大人那樣快速,而是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過來,右臂之上拖著一柄金黃色鑲寶石的劍,還有一根沉木做的黑鑭,而左手則向上托舉著一塊泛著銅光的卷書。這三樣寶貝,尚方寶劍是先帝賜的,專殺奸臣賊子;勤王寶鑭也是先帝所賜,用來督促皇子皇孫,不做逆天之事,上可打君,下可打臣;另一塊丹書鐵卷的年代則更為久遠,因洛家乃開國元勳,聖祖賜下丹書鐵卷,就是用來保證洛家後人代代平安,此卷一出,就是皇上下旨也難動洛家人分毫。

  這三樣東西的到來,就是天和帝也不敢再原地不動,而是急急走上前迎接洛勤章,洛勤章搶在皇上趕到之前,先給皇上跪下了半膝,行禮道:

  「臣參見皇上。」

  「恩師免禮,快快請起,李茂快給朕的恩師看座。」

  天下貢生皆為天子門生,而天子稱為恩師之人,可見地位有多崇高尊然。

  天和帝親自將洛勤章扶起,服侍他坐到了龍椅下首第一位的太師椅上,親自請過了洛勤章手中的三樣寶貝,放在李茂命人拿來的三塊金絲絨布的托盤之上,恭謹的立於洛勤章之後。

  洛勤章聲如洪鐘,先是掃了一眼立於龍案之下的幾人,目光落在毓大人身上,毓大人只覺得心中沒由來的緊張,雖然不知道,這個隱退快二十年的人怎麼會突然回歸,下意識的就上前對洛勤章請安,聲音原不如先前有力。

  「丞相多年不見,風采依舊。」

  毓大人這句話明顯就是奉承了,洛勤章在朝之時,那是豐姿俊逸之輩,文采斐然,有飄逸靈動之稱,是罕見的美男子,而他隱退之時也不過而立,正值盛年,可這二十年裡,洛勤章日日侍弄田地,早就將一身白皮曬成了黑皮,若不是穿著一品大員的仙鶴補服,穿上莊稼漢的衣裳,旁的人也只會說他是個莊稼人,毓大人這句風采依舊,委實太過虛假。

  洛勤章但笑不語,一雙鷹般銳利的雙眼盯著毓大人看了一會兒後,竟然啥話也不說,就直接略過他,彷彿根本沒有聽見有人在和他說話一般,看了一會兒後,就轉頭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老臣久不回朝,對朝中之人並不太認識,還望皇上體諒老臣老眼昏花,讓開口與老臣說話之人,全都自報一番家門吧。」

  天和帝看著先前還趾高氣昂的毓大人吃癟,心中發笑,面上卻仍舊淡定不已,說道:

  「哦,是朕的疏忽。」轉而對龍案下方站著的人說道:

  「你們可聽見了,恩師久不回朝,對人和事都比較陌生,你們快些去給恩師說一說自己是誰。」

  天和帝一聲令下,讓毓大人面上很是豐富多彩,想他縱橫朝野也有好幾年了,誰見了他不會尊稱他一聲首輔大人,可如今怎麼在這個退居朝堂好些年的人面前,竟又成了一個新入朝的門生,可是皇上開口說了,他們就沒有不做的道理,只好壓下心中不快,上前對著洛勤章勉力一笑,說道:

  「那便由臣開始好了,臣乃內閣首輔毓閔堂,官拜一品。」

  洛勤章彷彿沒聽見毓大人刻意加重的『官拜一品』四個字般,聽他說完之後,就點點頭,向毓大人身後看去,劉威也走上前稟報:

  「下官兵部左侍郎劉威,拜見洛丞相。」

  看劉威的表情,似乎對見到活的傳說中的洛丞相很是驚喜,言語恭敬不說,就連姿態也放的相當之低,就差給洛勤章跪下請安了。

  要知道,洛勤章雖然是前朝宰相,可是在當朝畢竟沒有品級,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這些身居要位的臣子哪裡用得著對一個沒有品級的前朝舊臣這樣恭敬,還不就是傳說中的餘威尚在嘛。

  洛勤章看著劉威,讚賞的點了點頭,劉威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開心的退到了一邊。

  然後謝靳上前,亦是十分恭敬,稟報道:

  「下官乃吏部尚書謝靳,家祖乃歸義侯,晚輩拜見。」

  謝靳這句話中,開頭先是以『下官』自居,最後卻以晚輩之禮拜見,行為舉止落落大方,叫洛勤章也不禁多看了兩眼,問道:

  「你就是嫮丫頭的父親?」

  謝靳有些訝然,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又是一抱拳,恭謹答道:「呃,是。晚輩確乃阿瞳生父。」

  謝靳邊說,邊看著洛勤章的表情,然後心中就定了一大半,看來阿瞳早就見過這位,並且也得到這位的認可,這樣他也就放心了,原本他就擔心阿瞳的身份會不匹配,可如今,女婿提拔了他和兒子,一則是為了有放心的人替他辦事,二則也是為了要給女兒掙一份娘家的臉面,洛丞相既然知道阿瞳,並且沒有排斥,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洛勤章點點頭,對謝靳亦是遞去一抹讚賞的目光,謝靳退下,然後顧大人頂替謝靳的位置,對洛勤章抱拳行禮,說道:

  「下官乃禮部尚書顧……」

  顧大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洛勤章給打斷了,說道:「就你這身形,還禮部尚書?你的禮從何來?不會是這富得流油的肚子裡吧,看你這樣子,你的名字老夫也不想知道了。」

  「……」

  上來就給了個這麼大的下馬威,謝靳和劉威對視一眼,心中暗讚: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一開口就讓那個只會溜鬚拍馬的顧尚白了一張胖臉,尷尬的退下,抽出袖中的帕子擦冷汗。

  天和帝看著他們在案下鬥法,乾脆端起了茶杯悠閒喝起了茶來,似乎並不太想插手臣子們的事情,也有把場子,完全交給洛勤章來熱身的意思。

  此等偏頗之心,可見一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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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發表於 2016-5-17 10:54:27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毓閔堂這些年來縱橫朝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人這樣不給面子,雖說洛勤章做丞相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六品的知事,可是這些年過去了,洛勤章縱然當年有多厲害,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他才是首輔,當朝首輔對上前朝丞相,怎麼看都是他的贏面比較大啊。

  「大人,您是老前輩,咱們都敬重你,但您也不能因此而……」

  囂張的話還沒說完,毓大人的話就給洛勤章給截住了,說道:「因此而怎麼樣?」

  洛勤章從座椅上站起來,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加之這些年來在田地裡磨練出來的強裝身形都讓毓大人為之一震,見他靠近自己,毓大人沒由來的就氣短了不少,向後退了一步,而後,只聽洛勤章繼續說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辛酉年的進士吧,毓閔堂,不過二甲出身,氣焰倒是不小,我不過是說了些實話,你就這樣受不了,那我就不懂了,這麼多年的官場你倒是怎麼混下來的?」

  見洛勤章嘴角噙著笑,毓閔堂只覺得雙頰發燙的感覺,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被人吹捧,習慣了所有人的奉承,他做了這麼多年首輔,門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像今天這樣被人當孫子一樣訓斥的還是第一次,就是從前他沒有做首輔之前,官場中的同僚,也沒有人像洛勤章這樣上來就不給面子,戳你痛處的,大家都十分懂規矩,別說洛勤章現在懷疑他是怎麼在官場上混下來的,就是他現在也不禁懷疑這個洛勤章當年到底是怎麼給混到丞相那個位置上的,難道就靠的他那毒舌?

  「大人,您這話實在叫人惱火,下官縱然再不濟,那也是當朝一品。」

  洛勤章看著眼前這個快要惱羞成怒的人,不禁失笑,冷哼一聲後,繼續回道:「當朝一品又如何,老夫在做當朝一品丞相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個角落裡涼快呢。」

  洛勤章既然選擇回來了,那麼就沒打算息事寧人,眼前這個老匹夫,年紀和他差不多大,卻與他不是一屆,定是在他告老還鄉之後才陞遷而上的,而他也早就派人打聽了這人,毓閔堂,當朝首輔,後宮毓貴妃之父,肅王封瑜的外祖,而如今他這般針對沈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誰還會不知道嗎?既然他有心為了他的外孫撐腰,那麼他又為何不能替自己的外孫撐腰?反正就是比橫不是嗎?要說到橫這個字,他洛勤章囂張了一輩子,還真沒怕過誰。

  毓閔堂一聽洛勤章這話,簡直鼻孔都要氣歪,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洛勤章不住顫抖,他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像洛勤章這種人委實不是能和你講道理的,目光瞥向了藉著喝茶正悠閒觀戰的天和帝,毓閔堂決定不和這個蠻不講理的老頭子多言,轉而對天和帝說道:

  「皇上,洛大人說的話實在叫臣難堪,還請皇上替臣做主。」

  天和帝怨恨的看了一眼毓大人,心中把他家裡的祖宗都給問候了個遍,要他出面去管洛勤章?有沒有搞錯,不是在開玩笑吧。天和帝就是今天還依舊忘不了,當年被洛勤章打手板的模樣,那嚴厲程度,根本就不會因為他是皇子皇孫而心慈手軟,打起他來跟打他兒子似的。現在這個老東西竟然想把皮球踢到他的面前來,把他當槍使,要他去對上洛勤章其人。

  又不是吃飽了撐得,天和帝輕咳一聲,對毓大人語重心長的說道:「毓大人,丞相乃朕的恩師,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無不是之師父,朕在恩師面前也不過是個學生,你要朕如何替你做主?」

  天和帝這番話不可為不重,要知道,雖然洛勤章是前朝丞相,可是如今畢竟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天和帝現在對他不尊重一些,也是沒什麼原則性問題的,可關鍵就在,天和帝似乎一點都不想對洛勤章不尊重,言語間,一口一個『恩師』,還說他在洛勤章面前就是個學生,那毓大人等是天和帝一手提拔上去的官員,說好聽點都是天子門生,那對於洛勤章而言,他們的地位豈不是比天和帝這個學生還要低等,成了洛勤章的學孫了嗎?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毓大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天和帝也只當沒看見,對李茂說了句:「還不給恩師換杯熱茶去。要朕親自動手嗎?」

  說完這話之後,天和帝還很狗腿的對洛勤章舉杯笑了笑,然後一副息事寧人,您老愛咋地咋地的樣子,洛勤章一抹下巴上的鬚髮,然後就冷下了臉,對上像是吃了一隻蒼蠅般滿臉噁心的毓閔堂。

  在場眾官員哪裡見過這樣的高等對決,他們對於洛勤章其人的見解不過是停留在傳說之中,而對於毓閔堂為官的霸道卻是多有見地的,如今見毓大人在洛勤章面前也是吃了大虧,哪裡還敢小瞧半分,當即對洛勤章便有了更加通透的評價——那可是比首輔大人還要霸道,把首輔大人罵得狗血噴頭,屁都不敢放的人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如今的爭執其實也就是為了大皇子封璩和二皇子封瑜,這兩位皇子分別是這兩位的外孫,而毓大人貴在當朝首輔,手握大權,洛丞相則貴在聲威俱在,簡在帝心。雖說今日這兩位只是在元陽殿御書房裡爭鋒相對了一番,可是今日過後,大家都明白,也許這樣的爭端,就不僅僅是在元陽殿中了,只要儲君一日未定,大皇子和二皇子便會一日爭奪不休,而這個時候,屬於兩方的終極背景人物又如何能夠和平相處呢。

  元陽殿中的一番較量,以洛勤章的突然出現而告一段落,毓大人想借此機會告到大皇子一事也只好暫且作罷,一行人離開元陽殿之後,洛勤章被天和帝留下單獨說話,其他人率先離開。

  毓閔堂走出元陽殿大門,正好遇見謝靳也走出去,對顧尚使了個眼色,顧尚就走到了謝靳的右手邊,擋住了他往前走的去路,等到毓閔堂走近謝靳之後,才退到一旁去了。

  「謝大人今天好大的官威啊。」

  對付洛勤章,毓閔堂即刻間沒有法子,可是要說對付一個謝靳,他多少還是有些把握的。官場就是這個樣子,官大一級壓死人,他這個當朝首輔也不是平白無故的來的名頭。

  謝靳知道毓閔堂這是鬥不過洛勤章,跑來這裡和他洩憤撒潑來了,乾脆將雙手攏入袖中,站住腳步,鼻眼觀心的站在那裡聽他說話。

  有的時候,對付這種喜歡像瘋狗一樣到處攀咬人的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做理會,他要咬就讓他咬好了,這個世上向來就只有狗咬人,沒聽說過有人咬狗的。

  「你是不是覺得洛勤章回來了,你就有了依傍?我告訴你,他再怎麼厲害,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他是前朝丞相,不是當朝,你可別搞錯了拍馬對象,到時候馬屁拍在馬腿上,兩頭都不討好了。」因為出了元陽殿,所以毓大人說話也就沒那麼講究了,橫豎是面對一個比自己等級要低的官員,話說的重一些也不怕對方怎麼樣。

  謝靳在心中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不去和眼前這個正在咬他的狗對咬,但聽到這裡,卻不得不出聲了。盡可能的對他用溫和的態度說道:

  「首輔大人說的話好奇怪啊。什麼叫拍馬搞錯了對象?下官對洛丞相的景仰那是發自內心的,從來沒想過要去拍馬什麼的。至於大人所說拍在馬腿上一說,既然沒有拍馬屁,那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下官做人向來老實,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事總是心中有數就成了,無所謂依傍不依傍的,縱然洛丞相不回來,下官也沒有依傍著誰,不是嗎?」

  謝靳這番話足夠打毓閔堂的臉了。意思很明顯,擺明了就是不給毓閔堂面子,說的明明白白,就是人家洛勤章不回來,老子也沒打算依傍著你過日子,別在這裡瞎想了,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會去拍你的馬屁。

  毓閔堂覺得今天自己簡直要被氣得七孔流血了,一個兩個竟然都這樣態度囂張,洛勤章也就算了,他到底是帝師,他惹不起,可眼前這個謝靳卻也這般,心中對他有了計較,卻礙於在內宮之中不好做的太過,冷哼一聲之後,就拂袖離開了。

  洛勤章的回歸可以說給整個朝廷都帶來了震驚。這位消失了近二十年的丞相,突然就回朝了,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此時的皇帝若還是先帝也就罷了,關鍵是此時的皇帝早已變作當年的太子。

  可是,這位天和帝的決定又給了大家悶頭一記,他竟然將剛剛回朝的洛勤章,再度封為丞相,總理內閣事宜,原本在內閣呼風喚雨的毓首輔如今的地位也不如這位總理丞相,毓首輔等一行人在旨意頒發後的當天就對這件事情提出了異議,只不過在朝上鬧過一陣之後,就被天和帝強勢鎮壓住,再也鬧騰不起來了,洛勤章回歸一事就這麼順理成章的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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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退朝之後,洛勤章和沈翕走在一起,沈翕不時回頭看一眼這個老人,每每回頭,看的洛勤章都有些不耐煩了,伸手在沈翕的後腦上一按,說道:

  「別看了,我可不是為了你回來的。」

  沈翕忍著笑,對洛勤章問道:「那外祖是為了誰?」耀眼陽光下,沈翕的側臉彷彿鍍上了一層金光般,也許是心中帶著欣慰的緣故,看上去精神奕奕。

  洛勤章彷彿猜到了他要這麼問一般,果斷的轉頭回答:

  「我是為了嫮丫頭啊。那丫頭傻乎乎的就被你騙到手了,看你這樣子,也不知能不能保護她,我不回來,她要真被人給害了,那我這輩子可就難心安了。」

  沈翕聽洛勤章提起謝嫮,不禁笑了,低頭說道:

  「還是外祖擔心是。回去之後我會和阿瞳說一說,讓她好好的謝謝外祖的惦念。」

  洛勤章聽了沈翕的話,不禁失笑:「你這小子如今倒是比從前愛笑了很多,嫮丫頭功不可沒啊。」

  他還記得當年那個陰沉的小子,就是因為他的陰沉,所以他才對他有所顧及,原本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回來,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聽說了皇上將他認祖歸宗,他成了身份尷尬的大皇子,就連王爵都沒有封,想起這些年來對他的疏於照顧,洛勤章是一刻都沒法坐住了,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後,就上書陳情,對天和帝上表了自己想要回朝的願望,其實,只要他想回來,完全不必通過天和帝,因為先帝曾在他辭官的時候,給了他一紙遺詔,為的就是他今後回朝時,封家的子孫若是有所阻攔,那遺詔便能拿出來,洛勤章如今是先禮後兵,天和帝應該也是知道那份遺詔的存在,就算心中有所不願,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就是了。不過,今日見了這位新帝,洛勤章在心中還是有些欣慰的,畢竟,他在廣東是腦海中想的都是沈翕如今的尷尬的身份,爹不疼,娘不愛,可是看天和帝對他的那股子呵護勁兒,似乎沈翕的情況要比他想像中要好一些。

  兩人從宮門出入,騎上了馬,沈翕的皇子府還沒建完,所以,沒辦法在自己的府邸招待洛勤章,便將洛勤章領入了芙蓉園,原本是想請洛勤章去滄瀾苑小住,可是洛勤章卻怎麼也不肯踏入定國公府一步,沈翕也不勉強,出宮之後,就命人去將謝嫮從府裡接了出來,芙蓉園後院有雅居,雅居前頭還有一塊空地,洛勤章對雅居倒是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那塊空地很不錯,可以讓他種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謝嫮來了之後,先拜見了這位外祖,洛勤章對謝嫮倒是十分的歡喜,謝嫮不僅自己來了,還把康寧也帶了過來,如今康寧已經會走路了,能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按照謝嫮的吩咐,給洛勤章行了禮,可把洛勤章給感動壞了,抱著康寧坐在他腿上不肯放下來,頗有趕出的說道:

  「唉,真是沒想到老夫還有看見這重孫的一日啊。」

  謝嫮和沈翕對視一眼,謝嫮上前說道:「瞧外祖說的,原本孩子生了咱們就該抱去給外祖瞧的,不過因為路途遙遠,想等孩子再大一些的時候帶著去拜見外祖的,沒想到外祖竟先回來了。」

  洛勤章嘿嘿一笑,在康寧喜慶的小臉上捏了捏,說道:「幸好我回來了,孩子可不就這個時候最好玩兒嗎?等他懂事了,可就沒這麼聽話好玩兒了。」說著又指了指沈翕,說道:

  「你別看他如今長得人模人樣的,小的時候那可是個霸王,狗都嫌!我都不稀得理他!還是咱們小康寧好,你看乖乖巧巧的,見人就笑,來,叫聲太公公來聽聽。」

  康寧正好奇的伸手去抓洛勤章的鬍鬚,聽了他的話,就放下了手,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盯著洛勤章說道:

  「公,公。」

  奶聲奶氣的康寧,雖然話還說的不利索,但肉嘟嘟的小嘴一噘,就讓洛勤章的一顆心都給萌化了,摟著他站起來舉高高,逗得康寧不住咯咯的笑。

  孩子的童稚笑聲,足以慰藉一個老人對兒孫的牽掛,沈翕和謝嫮兩人相視一笑,謝嫮看得出來,洛勤章的主動歸來讓沈翕很是感動,而她也知道,其實對於沈翕而言,洛勤章才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吧,儘管他與天和帝有血緣關係,可是他畢竟對天和帝很難這麼快就產生感情,但對於洛勤章卻不是,洛氏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將沈翕送到了洛勤章那裡讓他教導,雖說祖孫倆小時候鬧過一陣不愉快,但在洛勤章在沈翕心裡的地位,肯定是至高無上的。小時候叛逆的時候,不懂這位嚴厲的外祖,可隨著時間遷移,他漸漸長大,就明白了當年這個總是對他黑面的外祖的真實愛護心意,只可惜當沈翕想通一切想與洛勤章靠近的時候,洛勤章卻因他從前的不懂事而拒絕見他,沈翕傷心的同時也後悔不已,所以,他才會每年都抽一段時間前往廣東,就算洛勤章不見他,他也不氣餒,每年都去拜見,直到前年他帶著自己一同前往,這對祖孫之間的誤會才稍稍有所解除。

  而兩年前,洛勤章是不贊成沈翕奪嫡的,雖然他一直知道沈翕的真實身份,可是卻始終沒有作為,一來是不相信沈翕能夠被認祖歸宗,二來也是不願意這個唯一的外孫,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捲入那些波詭雲譎之事,所以倚再拒絕提供幫助,而之前她和沈翕遇刺的時候,外祖將他洛家的死士團交給沈翕,為的只是保護他們的平安而已,其意義與如今他強勢回歸給沈翕做後盾也不一樣,這一回他回來,就是打定主意要幫助沈翕了。

  而對於沈翕而言,洛勤章的歸來並不是只意味著在自己選擇的那條路上,得到了一個很強大的助力,他在意的是外祖對他的情誼,能夠讓他感覺到沒有被拋棄的溫暖。

  接下來的事情,因為洛勤章的強勢回歸,朝中的格局也產生了不小的變化,雖然洛丞相當年的同僚大多不在,可是如今朝中的中流砥柱,近半數都是他曾經的門生,有不少人當年還曾受過他的恩惠,對於老師驟然歸來一事雖然也諸多不解,但也願意與洛勤章多親近,畢竟皇上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因為二皇子有首輔毓大人和毓貴妃撐腰,而大皇子身後無人,皇上不遠萬里,竟然請回了洛丞相,為的不就是想讓大皇子有與二皇子分庭抗禮的本錢嗎?

  朝中做官之人大多猴精猴精,哪裡會猜不透天和帝這背後的意思呢,一時間,洛勤章所在的芙蓉園後院車水馬龍,日日都有人上門問安敘舊。

  而首輔毓大人也迎來了空前的鬱悶時期,因為他在朝野中橫行了多年,只要他開口,向來都是一呼百應,自己所提的政策哪一條不是眾臣推崇的?可是就因為這個洛勤章,如今朝中半數官員都已經倒戈,有的是洛勤章從前的門生,想要以老師馬首是瞻,還情有可原,可有些人,根本就是牆頭草,是看出了皇上對洛勤章這個丞相的信任,這才決定棄他而去,轉投洛勤章門下。可憐他苦心經營這麼多年,還沒怎麼交手,自己的人就被對手給分去了大半,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實力就不相上下了,而毓大人似乎還能遇見今後的趨勢,因為如今朝中還有不少人正在觀望之中,只要洛勤章再做出一些收攏民心的事情來,那麼那些還在觀望的人,便會毫不留情的棄他而去,轉投洛勤章門下。

  而從前背景實力懸殊過大的大皇子與二皇子如今也被兩方人馬推上了風口浪尖,比肩而立,這個洛勤章到底是做了那麼多年官的人,深諳官場法則,從前不出山則以,一出山就是一鳴驚人的。

  謝嫮晚上哄了康寧睡覺,這小子如今粘人粘的緊,成天嘴裡就是『娘親,娘親』的叫著,叫的謝嫮很難將他撇下,這不,晚上睡覺還一定要謝嫮陪著睡著了才行,好不容易將孩子騙睡著了,回到房間,就見沈翕已經洗漱完畢,歪在床頭看書了。

  謝嫮去了淨房,洗漱完後回來,沈翕就放下書本,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謝嫮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從他的腳邊往裡爬的時候果然就被某人一把給抓住了,拖到身下,穩穩的壓住,謝嫮無奈的錘了錘他的肩膀,沈翕無動於衷,反而將人箍的更緊,放下帳子,密閉的空間內一番纏綿悱惻之後,才將氣喘吁吁的謝嫮放開,從她身上滿足的翻身而下,由衷的發出讚歎:

  「啊,外祖回來之後,我就覺得事情順利了很多,有些從前做不到的事情,經他老人家辦了之後,竟然也就成了。」

  謝嫮枕在沈翕的肩膀上,替他拭去額間的汗珠,朝堂的事情她不懂,但是夫君的心情如何她還是能看懂幾分的,外祖回來之前,沈翕的眉頭甚少有像這般放鬆的,如今許是真的發生了好事,整個人就變得放鬆起來。

  「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外祖會願意回來幫我,從前他那樣討厭我。」

  謝嫮聽著沈翕說話,微微一笑,說道:「畢竟是血緣至親,外祖哪裡會真的討厭你呢。」

  嘴上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謝嫮卻是知道的,上一世的沈翕完全就是靠自己單打獨鬥,他的外祖洛勤章根本沒有回來幫他,而這一世也不知是什麼觸動了這位,竟然讓他不遠千里從廣州府老家趕回了京城利用老關係,幫助這位他從前一直不看好的外孫。

  但不管怎麼樣,今生有外祖的幫忙,沈翕的前路一定不會像上一世那樣就是了,回想上一世,這一位從頭到腳都是一個冷漠殘酷的帝王,那樣的生活太過孤獨痛苦,謝嫮上一世不明白,這一世卻看的分明,上一世的他實在是太苦了。雖然最終讓他成為了天下至尊之人,可是一生都是那樣的孤家寡人,沒有人在旁與他分擔痛苦,想起上一世她死的時候,他身邊連個一女半子都沒,謝嫮就覺得心裡很不好受,回身將沈翕摟的更緊,在他耳旁低語道:

  「夫君,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吧,好不好?」

  沈翕訝然的看著謝嫮,良久之後,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勾唇失笑,說道:「既然夫人有此要求,那為夫豈有不盡力的?」

  說完便又生龍活虎的翻身而上,紅鸞帳中春宵苦短,一夜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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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4:56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這些日子因為洛勤章的回歸,所以,沈翕手邊的事情都變得順當起來,洛勤章畢竟曾經縱橫朝野多年,再加上半數朝臣是他的門生,所以,大多數都是很給他面子的,現在有了他來指點沈翕,有些不看好沈翕的官員,如今也已經倒戈到了沈翕這一邊,令他說話辦事都上了一個台階,更加叫人信服。

  謝嫮在府中平淡度日,除了感覺滄瀾苑的護衛比尋常多了許多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康寧一天天長大,滿院子裡都有他奔跑的身影,還有咯咯的歡快笑聲,謝嫮為了讓他更好的在戶外活動,讓人將滄瀾苑的庭院中全都鋪上了一層青草地,在草地上種了些尋常的花,倒不在乎花朵的名貴,只要四季敞開也就夠了,青青的草地上,康寧正在鞦韆上玩耍。

  花意端著一壺果子茶來,這是康寧最喜歡喝的茶水,放在石桌上之後,花意就跑到鞦韆後頭,接過乳母的手,親自推著康寧蕩高了兩回,然後才抱著心滿意足的康寧下了鞦韆,來到正在做針線的謝嫮身旁喝茶。

  謝嫮讓康寧坐在自己身上,餵他小口小口喝著茶,然後看了一眼花意,對她問道:

  「竹情最近怎麼樣?」

  花意似乎有些疲累,像是沒想到謝嫮會突然向她問起竹情的事情,面上一愣,然後才對謝嫮說道:

  「呃?哦,竹情最近情緒好多了,趙三寶那裡脫離了險境,她也不必日夜守在床邊伺候了。」

  謝嫮聽了花意的話,訝然的抬眼看了一眼她,然後頓了頓才又問道:「你是竹情的姐妹,對於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花意面上一窒,吶吶的問道:「什,什麼事?」

  謝嫮微微一笑,說道:「就是她和趙三寶的事情啊。你千萬別告訴我,竹情沒有和你說過這件事啊。」

  「……」花意一陣沉默,然後才低下頭,對謝嫮說道:「夫人,竹情在這件事上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我也不是說趙三寶不好,他出了這個事,我們身為他的朋友,心中總歸是不好受的。可是,竹情那傻丫頭似乎被什麼蒙蔽了,一心想要一輩子伺候趙三寶。可是,咱們誰都知道,趙三寶那兒受了傷,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能娶媳婦了,竹情跟著這樣子的他,將來可還有什麼念想呀!」

  在這個世代,女人的依傍無非就是丈夫和孩子,跟著趙三寶,也許趙三寶會一輩子對她好,可是關於孩子這一點上,趙三寶這輩子都沒法給她了。

  謝嫮歎了口氣:「這些道理你可曾說給竹情聽過?」

  花意點點頭:「竹情從小懂的道理就比我多,這些道理哪裡需要我去告訴她呀!她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可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她自己心裡明明清楚,可是卻還是放不下他,這才是最難辦的,不是嗎?」

  對於這一點,謝嫮也覺得有些頭疼。

  她是知道趙三寶今後命運的,雖不說位極人臣,可是他那個位置就是很多能臣也未必有他手裡的權利大,竹情跟著他,物質上的苦怕也不一定會吃到,可就是精神上,會不會受不了呢。上一世她在宮中,也見過不少太監找對食,又有幾個宮女是心甘情願的呢。太監宮女對食對於一個如花似玉的宮女來說,是再委屈不過的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身邊的竹情會陷入這樣的詭異情感之中。

  竹情雖然大道理上通透,可這些事情她未必知道,只想著憑現在的一衝之性就要在趙三寶身邊照顧,趙三寶會不會感激她是一點,就是感激也未必將來就不會後悔,可真到那個時候,他們倆人都後悔了,又該怎麼辦呢。

  花意見謝嫮今日主動提起這件事來,心中一橫,乾脆招來了乳母將康寧再抱去草地上玩耍,自己則跪在了謝嫮面前,咬唇說道:「夫人,這件事情算是花意私下求您的。竹情現在腦子並不是很清楚,她做出這個決定,沒準過兩天就後悔了,可是,她這些天不眠不休的在趙三寶身邊伺候,府裡的人也大多知道了他們的關係,如果再不制止的話,將來可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竹情還不到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年華,若是真的找了趙三寶……那,那她將來可怎麼辦呀。」

  謝嫮又是一歎,站起身來將花意給扶了起來,對她說道:

  「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找個時間和竹情談一談。」

  花意得到了謝嫮的這句話,才收起了眼淚,點了點頭,對謝嫮行禮之後就回去做事去了。

  謝嫮讓乳母帶著康寧回屋午睡去,然後就親自去了趙三寶所在的院子,因為趙三寶是為沈翕做事的時候受的傷,沈翕後來親自下令,給了趙三寶單獨的一間院子,就在滄瀾苑的最西面,竹情和趙三寶這些天就如一對小夫妻般生活在裡面,竹情是真的把自己的那些名節全都拋諸腦後去了,她也不在乎旁人怎麼看她,不在乎旁人怎麼說她,一意孤行要留在趙三寶的身邊照顧他。

  謝嫮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竹情扶著趙三寶在院子裡行走,趙三寶經過這些日子的康復,臉色已經不像剛受傷那時般慘白了,一條胳膊讓竹情扶著,兩人雖然話不多,但偶爾也能回過頭來笑一笑,說個兩句。

  謝嫮的到來讓他們倆都為之一驚,趙三寶要過來給謝嫮請安,卻被謝嫮抬手擋住了,她將手裡的兩包藥材放在了院子裡的石桌上,因為這一回是想來和這兩人談話,所以並沒有帶其他服侍的人來,她獨自一人前來而已。

  竹情給謝嫮擦了凳子,讓她在院子裡的一株牡丹樹下坐好,儼然像是一家主母般,親自給謝嫮上茶,待客不可為不熱情。

  謝嫮接過了她遞來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才對他們說道:

  「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三寶,你的傷怎麼樣了?」

  趙三寶受寵若驚的又要站起來給謝嫮回話,竹情連忙過去扶著他,謝嫮擺擺手,要他別動坐好,趙三寶才忍住了酸楚的眼淚對謝嫮說道:

  「多謝夫人惦念,我這傷只怕這輩子都好不了了。今後不過就是一個廢人了。」

  謝嫮從上一世來,見多了趙三寶囂張跋扈的樣子,突然面對這樣意志消沉的他,還覺得有些不對勁,歎了口氣,對他這副樣子十分的無奈,說道:

  「別說什麼廢人不廢人的,你這傷是為了公子傷的,不管今後怎麼樣,公子是絕對不會拋棄你的,而我也覺得,憑你的才幹,今後做什麼事情一定都會十分出色的。」

  趙三寶知道謝嫮說的這是安慰他的話,不禁苦澀一笑,竹情見他這樣,不禁著急在心中,乾脆代替趙三寶對謝嫮跪下,說道:

  「求公子和夫人賞他一條活路。他這人最忠心不過了,對待公子和夫人那是一萬個周全的,就算他如今受了傷,可是辦事的能力也沒有減少,夫人,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和公子說一說,讓他繼續用三寶吧。」

  竹情這可是真心實意的在替趙三寶求情,這些日子她也想的很清楚了,趙三寶受了這麼重的傷,公子那邊也沒有派人過來表態,若是因為這個而決定今後再也不用他了,那趙三寶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傷的那樣重,走出了府哪裡還能活下去呢。每每想到這個,竹情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謝嫮看著跪在她面前的竹情,暗自抬頭看了一眼趙三寶的反應,見他正癡癡地盯著竹情跪地的背影,眼中似乎閃著淚光,謝嫮心中一動,斂下目光,沉吟片刻後,故意對竹情說道:

  「公子當然會繼續用三寶,哪裡還用的著你來求我?知道的說你熱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三寶有什麼私情呢。這麼大的姑娘,也不害臊,還不快站起來。」

  謝嫮是故意將這件事說破的,也算是來了個開場白,讓竹情和趙三寶正視這個問題,在她面前把感情交代清楚才行。

  竹情聽了謝嫮的話,臉頰有些發紅,卻是不肯站起來,而趙三寶的臉上則閃過一絲落寞,謝嫮知道,趙三寶那樣的人精哪裡會聽不出她先前話中的嫌棄,在他聽來,那句話的意思只怕是:謝嫮擔心自己貼身丫鬟的名節,所以才特意跟她說了那番話,給他們提個醒,讓竹情小心名聲,別讓旁人知道,這麼做只怕也是為了不讓旁人說竹情的壞話,今後還能再嫁個好人家。

  趙三寶承認在那一刻,是有些恨謝嫮的,因為不管怎麼說,他這身傷都是為了公子所受,可是夫人卻連一個貼身的侍婢都不願意與他多加牽扯,心寒是肯定的。當時便壓了情緒,低頭在一旁默不作聲起來。

  竹情卻是一根筋,聽了謝嫮的話之後,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挺直了腰桿,對謝嫮說道:

  「夫人這話就說錯了。趙三寶為了公子受傷,奴婢身為夫人的貼身侍婢,理應留在這裡照顧他才是,哪裡還顧得上旁人怎麼說,更何況,奴婢也不怕旁人怎麼說我們,我與三寶……」

  竹情有些話就要脫口而出,卻被在一旁沉默的趙三寶打斷,說道:「竹情,別說了。」

  謝嫮可不管他們之間的糾結,今天她既然來了,就是要逼得這兩人都承認自己的心才行,其實在剛才她看到竹情扶著趙三寶的模樣,兩人偶爾回視間的情意,心中早就動了,如今只要趙三寶能夠越過這道心理障礙,也許這兩人在一起,也並無不可……畢竟兩個人過日子,夫妻間的那種事和孩子,也並不一定就是全部,如果兩人間有感情的話,甜甜蜜蜜的日夜陪伴,也並不會比旁人少幾分幸福。

  竹情不管不顧,深吸一口氣後,對謝嫮說道:

  「夫人,奴婢與三寶從前就已經私定了終身,奴婢今生今世,唯他不嫁。」

  竹情的語氣堅定,謝嫮在這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一種孤注一擲的執著,眼眸中對趙三寶的愛戀灼熱的彷彿火石一般。

  趙三寶聽了竹情的話,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對謝嫮趕忙跪了下來,替竹情辯解道:

  「夫人,不是的,竹情她說謊,小人和她清清白白,根本沒有私定終身,夫人你別聽她說。」

  竹情失望的看著趙三寶,隱忍了多時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捂著面痛哭起來,在手掌間,悶悶的說道: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這輩子非你不嫁!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去做姑子,一輩子都不會嫁給其他人!」

  趙三寶焦急的滿頭大汗:「竹情,我……」

  謝嫮看著眼前這對,無奈的搖頭又歎了口氣,說道:「唉,我也不是那種拆散人的主母,你們倆今天就給我把話說清楚,竹情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那麼接下來就是你了,三寶,你怎麼說?若是竹情嫁給你,你能給他幸福嗎?我是說,你能一輩子都對她好嗎?」

  竹情聽了謝嫮的話,小臉從掌中抬起,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心中狂喜不已,夫人說這話的意思是……她同意了嗎?急急的轉頭看了一眼趙三寶,見他也仍舊一副驚呆了的傻樣,不禁抬手推了他一把,說道:

  「你倒是說話呀!」

  趙三寶愣愣的回頭,然後才看著謝嫮,低下頭悶聲說道:

  「可是夫人,你知道我,我已經……已經……」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趙三寶才接著說出了接下來的話:「我已經不是男人了。」

  謝嫮看著他自卑的模樣,想起上一世他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自信,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對他說道:

  「三寶,一個男人是不是男人,並不是說他的身體有沒有缺陷,而是說他有沒有能力替女人撐起一片天,如果你能夠,那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相反,如果你身體健全,可是卻什麼都不能給女人,那你也未必就是個男人,我說的這句話,你能聽懂嗎?」

  趙三寶和竹情全都震驚的看著謝嫮,謝嫮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句話,還是上輩子趙三寶自己說出來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是大內總管,有雜言碎語說他是閹人,他倒是沒當場發火,而是自信滿滿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令謝嫮記憶猶新,這個時候,竟然能夠用來作為寬慰他的話語,謝嫮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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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7 10:55:09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謝嫮的話讓趙三寶為之愣了好久,像是看怪物般的盯著謝嫮在看,竹情比趙三寶反應要稍微快一些,欣喜若狂的推了推依舊在發愣的趙三寶,後者才反應過來,然後垂下眼瞼,還是有些不確定夫人對他說這話的意思,轉頭看了看竹情,這個傻丫頭正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如果自己還是從前那個自己,在面對這樣一個真情實意的好姑娘時,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一定會接受她,然後給她一輩子的溫暖的,可是,如今的自己,畢竟已經是個不全人。

  竹情見他發愣,乾脆伸手在趙三寶的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趙三寶才吃痛的叫了一聲,然後才在竹情威脅的目光中,對謝嫮說道:

  「呃,夫人說的話,小人也能聽懂,能明白。可是……」趙三寶看了一眼竹情,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別過了眼光,堅定的低下了頭,說道:

  「竹情是個好姑娘,她應該有比我好的男人去疼,我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她。」

  說完這句話之後,趙三寶便對謝嫮磕了兩個頭,然後就想站起來去拿枴杖,可是手剛伸到枴杖前,還沒抓到,就被一旁突然竄出來的竹情搶了過去,捏在手裡,趙三寶不敢去看竹情此刻的表情,只盯著她淡藍色的衣擺出神,回想兩人從前花前月下,私定終身時的甜蜜美好,見竹情良久不說話,趙三寶才敢稍稍抬起了目光,看著竹情捏著枴杖的手指,似乎很用力的再捏,就連指關節都有些泛白,手背上露著青筋,這是竹情憤怒至極的表現,趙三寶忍不住再抬頭一看,就見竹情正流著兩行清淚,痛苦的看著他,那目光中包含著太多指責,令趙三寶無地自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嫮也不打擾他們,就那麼坐在石桌前喝茶,等待他們自己消化,然後給她一個確切的說法出來。

  「趙三寶,我今天總算是認識你了。你從前怎麼跟我說來著?我雖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可好歹也是黃花閨女,你從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都記著,也上了心,我當真了趙三寶,你現在卻跟我說不想耽誤我?是不是有些太晚了。我告訴你趙三寶,如果你不要我,我待會兒就在這院子裡撞死,我活著的時候你不要我,那我就去死,死了之後,你總不能趕我走了吧。我就是做鬼,也要纏著你一生一世,你聽清楚了沒有。」

  竹情說完這些話之後,就泣不成聲。趙三寶看著她哭泣,心裡也難受極了,搖頭說道:「竹情,你這是何苦呢。如今夫人在這兒,你只要好生與夫人說一說,將來還是可以找個好人家的,何必在我這個廢人身上浪費大好的青春呢。我,我真的配不上你了。」

  趙三寶的話很誠懇,可是卻依舊沒能打動竹情的心,只見那丫頭心意已決,對著謝嫮連磕了十幾個響頭,然後才拿著趙三寶的枴杖就站了起來,一把拋在了地上,說著話的功夫就要往廊下的樑柱子上撞去,謝嫮大驚,正要出聲阻止,卻見趙三寶整個人飛出去,一把拉住了竹情。

  謝嫮這才放下了心來,拍了拍桌子,佯作怒道:「好了,你們這是幹什麼?竹情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就是你趙三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竹情對你的情義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趙三寶抱著不住掙扎的竹情,似乎是牽動了他的傷口,額上露出汗珠,可是卻依舊不肯放開對竹情的鉗制,生怕她再做出傻事來,聽了謝嫮的問題,趙三寶這才看著故意別過頭去不看他的竹情,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到時候可別後悔!我的話要是說出去,今後就是你後悔,我也是不依的!」

  竹情訝然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灼灼,立刻堅定的點頭:「我當然不後悔!我連命都不要了,我還有什麼好後悔的?」

  得到了竹情這句話之後,趙三寶便鬆開了對她的鉗制,牽著她的手走動了謝嫮跟前兒,雙雙跪下,趙三寶朗聲說道:

  「夫人,小人先前說那番話,是違心的,小人與竹情姑娘兩情相悅,若是沒有出這檔子事,我今年年底也是會向夫人求娶她的,先前是真的怕耽誤了她,不想讓她跟著我這個廢人,可如今小人也想通了,與其讓她嫁給一個不知道對她好還是壞的人,不如讓她嫁給我,就像是夫人說的,一個男人是不是男人,與身體沒有關係,只要夫人同意讓竹情嫁給我,那麼小人與夫人保證,這輩子都會對她好,一輩子疼愛她,憐惜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求夫人成全我們。」

  竹情聽完這番話之後,又哭了,不過和先前的惱火不同,現在的哭則是喜極而泣。

  謝嫮看著跪在她眼前的兩個人,又一次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他們的關係。

  回到主院之中,花意正帶著康寧在院子裡玩跳跳,見謝嫮回來,花意立刻湊上前去問道:「夫人怎麼樣?竹情什麼時候回來呀?」

  謝嫮看了一眼花意,知道這丫頭從小和竹情一起長大,兩人是姐妹,而她也不能明白竹情對趙三寶那種情竇初開的感情,所以,才會覺得自己的姐妹不能配給一個身體不健全的男人,謝嫮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今天竹情的反應她也看在眼中,並不是一衝之興,而是真情實意的想要和趙三寶湊在一起過日子。

  沒有回答花意的話,只歎了口氣就去抱著康寧回到了房裡,沒想到今天沈翕這麼早就回來了,正在小書房裡看書,謝嫮走進去之後,沈翕就放下了手裡的書,康寧看見爹爹就往他的方向歪著身子投奔,謝嫮將他放在地上,兩條小短腿就蹬蹬的往沈翕跑了過去,嘴裡還奶聲奶氣的喊著:「爹爹,爹爹。」

  沈翕從書案後走出,一把抱住了向他飛奔的小康寧,把他抱起來,讓他摟著自己的肩膀,原本是想和他玩一會兒的,可是瞧見走近的謝嫮臉上有些不高興的神色,這才走近她,牽著她的手問道:

  「怎麼了?這小臉都快下雨了。」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心情更是沉重的不行,捏著他的手,往旁邊的太師椅上一座,然後悶悶的說道:

  「你知道竹情和趙三寶的事情嗎?」

  謝嫮這麼說是想把這件事情告訴沈翕的意思,可是沒想到沈翕卻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淡定的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啊。」

  謝嫮大驚:「夫君你知道這件事?」

  沈翕點頭,謝嫮就更加不解了,重複問道:「我說的是,他們倆之間有那種情愫關係的事哦。」她特意加重了『情愫』二字,以為沈翕說的不是這個,誰知道沈翕再次點頭。

  「我知道,他們倆之間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事啊?」

  得到了沈翕的肯定回答,謝嫮便坐直了身子對他問道:「那這件事,夫君你怎麼看呢?」

  沈翕在她身旁的太師椅上坐下,讓康寧跨坐在他的雙腿上,和他玩兒起了騎馬,顛顛兒的,逗得康寧咯咯的笑,像個小公雞似的,把兒子逗高興了,沈翕才開始對謝嫮說道:

  「能怎麼看?這事兒當然還是要看他們兩人的啊。」

  謝嫮聽到這裡,又呼出了一口氣,一股腦兒的對沈翕說道:「唉,原本這也是一件好事,竹情是我的貼身丫鬟,趙三寶替你做事,兩人要是好了,今後他們一家都會在咱們身邊,好照應,可如今趙三寶受了傷,傷了那裡……竹情還執意要嫁給他,我怕他們今後要後悔的。到時候親家不成成冤家,那可如何是好?」

  沈翕聽了謝嫮的擔心,卻是不以為意,說道:

  「我覺得這事兒根本用不著擔心,橫豎都是他們倆自己選擇的路,就是今後誰後悔了,那也是他們倆的事情。再說了,我覺得吧,感情這回事和其他什麼都沒太大關係,錢財,名聲,地位……呃,還有健康,這些都不是能夠遏制感情的東西。趙三寶雖然受了傷,但是,我相信他不會虧待竹情的,至於那方面……」沈翕說到這裡卻是頓了頓,然後似笑非笑的盯著謝嫮看了好一會兒,把謝嫮定的有些不好意思之後,才說道:「我問你,如果今天不是趙三寶傷到了那兒,而是我,你會離開我嗎?」

  謝嫮愣愣的看著沈翕,果斷的搖頭,說道:「當然不會!」

  沈翕是她的夫君,不管他今後變成什麼樣,是好,是壞,她這輩子都沒法再離開這個男人了!

  沈翕得到了妻子肯定的回答,也是滿意的笑了,低下頭和康寧親了親之後,然後便不再說話了。留給謝嫮一個自己思考的空間。

  謝嫮似乎能夠明白沈翕的意思,趙三寶於竹情,那就等於夫君於她,如果趙三寶這件事是發生在夫君身上的話,那謝嫮怎麼可能對他就此拋棄呢?而竹情也是如此,她既然已經認定了趙三寶這個男人,又如何會因為他受了傷就放棄他呢,如果真的放棄了,那才是說明,她對趙三寶的感情不是真摯的。

  沈翕見她有所明白的意思,勾唇笑道:「明白了?」

  謝嫮點頭:「明白了!等到趙三寶把傷養好之後,我就替他們把這事兒給辦了。」

  沈翕勾唇,但笑不語,心中依舊很甜蜜的回想先前謝嫮毫不猶豫做出選擇的樣子,看著正在把他的腿當馬騎的兒子,沈翕又一次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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