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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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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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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0:38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打從楚王進了新房後,蓮枝便帶著幾名婢女守在屋外,等待傳喚。

    可是等來等去都沒見傳喚,反而裡頭響起了一些動靜,幾名婢女聽了那動靜,頓時局促了起來。見此,蓮枝便讓夏荷幾人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和蓮芳在外間候著。

    夜,靜悄悄的,也越發顯得里頭動靜有些駭人,蓮芳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時往裡面門那處瞅上一眼。

    “蓮枝姐姐,你說殿下會不會在欺負娘子,若不然怎麼娘子哭了,咱們要不要進去問問?”蓮芳壓低了嗓門問。

    蓮枝臉紅彤彤的,聽蓮芳此言,趕忙小聲斥道:“你胡說什麼呢,那啥、殿下並沒有欺負娘子。”

    “可娘子都哭了,娘子自長大以後,還從沒有哭過呢。”

    是啊,自打娘子長大以後,還從沒有哭成這樣的。余大娘只交代這洞房花燭夜會發生點兒什麼,讓她們就在外面守著,可沒說這洞房花燭夜新娘子會哭,難不成楚王殿下真得欺負娘子了?還是殿下有什麼怪癖?

    不知怎麼,蓮枝突然想起以前做小婢子時,聽廚房那些僕婦閒​​聊所講過的事情,例如某某某身有殘疾,總是虐打自己渾家,還例如某某某不中用,在榻上總是喜歡折騰人,把自己渾家折騰的哭天喊地的。

    蓮枝年紀比蓮芳大上一些,所以也比蓮芳懂得多一些,可她畢竟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又哪裡懂得這男女之事的內裡。

    見蓮枝面露猶豫之色,蓮芳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行,我還是要去看看娘子,哪怕殿下是皇子,也不能這麼欺負娘子啊。”

    蓮芳雖是這麼說,到底臉上還是帶著膽怯之色。那裡頭的不是別人,是姑爺,更是當今的皇子楚王,惹怒了楚王殿下,他吹口氣兒就足夠讓自己死幾百遍了。

    蓮枝一把拉住她:“你還是不要去添亂了,娘子要是有事,她肯定會叫我們的。常總管不是交代過咱們,若是裡頭沒有召喚,是不允許咱們亂闖的。”

    常順確實說過這話,也是給楚王腿愈做些遮掩,且楚王的秉性他了解,不是心腹之人從來不讓人往自己身邊湊,即使如今有了王妃,恐怕這秉性也不會改,他說這話也是點撥這幾個初來乍到的婢女。

    蓮芳面露沮喪之色,嘆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

    還有一句話蓮枝沒有說,她方才覺得娘子是在哭,可聽著聽著又覺得不是如此。其實她也不太懂這些,就是覺得里頭的聲音讓她聽了有些心慌慌的。

    “算了,我去找余大娘問問,她比咱們懂得多,也能尋出個章程來。”

    這次蓮枝倒也沒阻止她,蓮芳輕手輕腳的走出了這間屋子。

    蓮芳去得快回來的也快,不多時,便一溜煙的回到了蓮枝身邊。

    “余大娘怎麼說的?”

    蓮芳的臉紅紅的,紅得似乎要滴血也似:“余大娘說讓咱們不用管,在外面候著就是。”

    她沒有說余大娘先是罵了她幾句,之後又對她進行了一番關於夫妻之間倫敦知識的普及,如今蓮芳倒也有些懵懂知曉為啥裡頭是那種動靜了。

    內室中,此時的楚王若是知曉外面守著的兩個婢女竟會操心如此之多,甚至不惜去求助她人,估計這會兒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過此時他也顧不了這些,方才一時激動沒收斂住自己的動作,明知曉她哭著喊疼,卻依舊不管不顧折騰了一番。其實楚王也不是不管不顧,他也知曉女子頭次都是不會舒坦的,他想著也許等會兒就好了,誰知待他恍過神兒來,身下的人還是哭得可憐兮兮的,讓楚王即是覺得尷尬又是覺得有些心塞。

    “好了,別哭了。”楚王清了清喉嚨後,僵著臉道。

    他伸出手來將埋在枕頭里的人兒翻了過來,見她小臉兒哭得通紅,臉上滿是淚水,頓時一陣無奈上了心頭,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淚。

    “本王也不是故意的,女子頭次都是這樣,以後就好了。”

    僵硬的臉皮下隱藏著窘然,楚王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竟然去和一名女子解釋這個。

    “我讓你停停,你就是不停……”九娘哽咽指控。

    “本王沒聽見。 ”

    楚王才不想說他其實是停不下來。

    楚王現在很懷疑大婚之前她身邊的嬤嬤是否給她講解過這個,不是說每個女子出嫁前都有壓箱底嗎,怎麼他的新婚之夜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反而倒是哄著小嬌妻讓她不哭。

    九娘才不信楚王沒有聽見,因為她聽見他讓她忍忍,可這一忍就是忍了許久。

    九娘並不是不知事的雛兒,上輩子她也是嫁過人的,她也知道女子頭次都會痛那麼一次,她已經做好準備會痛了,卻萬萬沒有想到會痛得那麼厲害。她都哭著喊疼了,他還是一個勁兒撞她,像似要將她撞散了也似。她心裡委屈,又害怕等會他還要折騰自己,這一哭就剎不住車了……

    “好了,不准再哭。”楚王板著臉道。

    九娘也意識到再鬧下去,恐怕楚王要生氣,趕忙噤了聲。從一旁隨意撈了一件衣裳,胡亂去擦臉上的淚水。

    楚王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中頓時一軟,眼中閃過一抹懊惱之色,將她抱了過來。

    “下次本王注意些,現在還疼麼?我讓常順去召劉太醫?”

    九娘頓時臉一紅,忍不住翻了他一眼。新婚之夜為了這事召太醫,她明天大概不用去見人。

    “這會兒不疼了。”她縮在他懷裡,小聲囁嚅。

    楚王這才放下心來,將人抱在懷裡躺好。靜下來之後,才感覺到一襲馥軟貼在自己身上,想著方才那滿手滑膩的觸感,不禁有些心癢難耐,大掌安撫似的在對方脊背上輕輕游移。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解了那難耐,誰知反倒燃起了火苗,一發不可收拾,不自覺中游移的範圍慢慢擴大,襲上了那妙不可言的香軟處。

    九娘呼吸一緊,繃著嗓子小聲道:“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楚王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手裡捏了一下,依舊沒見停下。

    就這麼揉著捏著,很快九娘便感覺到身後有些不對勁兒了,她帶著哭腔道:“殿下,妾身困了。”

    “……”

    “表哥——”

    炙熱的氣息在耳邊浮動,燙得她兩眼發暈。

    “妧妧,再容本王一次……”

    *

    天剛破曉,東方的天空剛泛起一抹魚肚白。

    清晨微弱的光亮透過窗紗探入室內,龍鳳花燭依舊燃著,照得一室暈黃。床榻那處,春意掩蓋在紅緞被及紗帳之後,只能從半遮半掩的空隙之後才能看見,榻上似乎交纏著兩個人。

    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也依舊霸道的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裡,一隻手臂做枕環著她的玉頸,另一隻手則探在被中擱在她的纖腰之上。

    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人聲,楚王眼皮子顫動一下,卻是並未睜開雙眼。

    鼻息之間全是她的發香,他不禁將身前的人兒又往懷裡緊了緊,被下的大掌卻彷彿有記憶也似,毫不猶豫的在對方光滑的背脊上輕撫了起來。

    懷裡的人抗議似的咕噥了一聲,楚王睜開雙眼,見懷里人光潔的玉頸上紅櫻點點,頓時眸色一暗,靠了過去。

    屋外的人聲更大了一些,楚王不悅的停下自己的動作,同時九娘也迷迷糊糊的醒了來。

    “蓮枝,幾時了?”

    話音剛落,九娘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她睜開眼睛看向一旁的楚王,想起昨晚,臉頓時一紅。

    “殿下,快到辰時了,奴婢奉命前來收元帕。另,您也該起了,上午還要帶著新婦進宮面聖。”門外,一個年老的女聲響起。

    九娘也顧不得臉紅了,趕緊抓了一件衣裳披上,自楚王懷裡退了出來。

    卻說,昨晚蓮枝同蓮芳守了一夜,眼見外面天色大亮,蓮枝便出去吩咐下面準備主子起身後要用的一應物甚。小翠和小燦也過來了,蓮芳見此便回屋洗漱更衣,也免得待會在主子跟前露出不雅之態。

    就在這時,來了幾名宮中女官打扮模樣的人,二話不說便要越過小翠兩人,往裡頭闖去。小翠和一般婢女不一樣,別說這會兒裡面還沒見動靜,就算有了動靜,主子沒發話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擾,便將幾人攔住了。哪知這幾名女官態度十分跋扈,因此便爭了兩句,也是這個動靜驚醒了屋中人。

    這幾名女官既然敢在楚王府如此囂張,自然有其囂張的本錢,乃是楚王大婚之前宮裡派過來。打得名頭是楚王府沒有女眷,前來幫襯楚王暫時管理內宅打理內務。

    其中領頭的姓劉,乃是尚服局裡的一名女史,其他幾人則是她手下幾個不入等的女官。

    “殿下和王妃起了嗎?”

    “還未。”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就不知道提醒下主子?”劉女史一面指責,一面就往新房那處闖,小翠自是不容她闖過,當下便攔住了。

    劉女史氣得臉色鐵青,隨同她一起前來的幾名宮人見此,便扯著嗓子斥道:“還不退開,劉女史可是陛下親自派來替楚王殿下打理內務的。”

    小翠板著臉道:“奴婢只知曉主子未傳喚,便不得隨意打擾。”

    劉女史幾人既然是來打理內務的,自然對楚王府內人員進行過一番了解,楚王府裡可沒有門口守著的這幾名婢女,那麼不用說必是新王妃陪嫁過來的人。

    新王妃出身蕭家,又有縣主的封號在身,但劉女史並不認為這新王妃會願意得罪自己。且不提她乃宮中之人,又是經過陛下同意並經由蕭皇后的手指派過來的人,在楚王府裡除了楚王殿下這個主子外,即使是這新王妃也得敬著她。

    尤其她身負驗收元帕重任,必然要趕在新婦入宮之前將此事辦妥了。

    “你這賤婢,膽子好大!”

    收到劉女史的眼色後,她身後的兩名宮人便一面斥罵,一面湧了上來,想將小翠止住。

    小翠和小燦兩人聽說這幾名女官模樣打扮的人,乃是當今賜下的,即不敢還嘴也不敢還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劉女史靠近新房。

    劉女史通喚後,便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眼見裡面還是沒有動靜,正準備再去叩門,眼前兩扇緊閉的房門便被從裡打開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門內坐著輪椅的楚王,趕忙低頭退了一步,躬身道:“殿下大安,奴婢前​​來收元帕。”

    楚王沒有理她,瞥了跟過來的小翠和小燦一眼,道:“你倆進來。”

    之後便轉著輪椅進屋了,劉女史本要跟上去,卻被小翠眼明手快地攔下。

    “劉女史請稍候。”

    眼見門再度虛掩上,劉女史消瘦的臉抽搐了一下,她身後的幾名宮人正欲說什麼,卻被她臉上的厲色制住。

    不多時,小翠便出來了,手裡捧了一個檀木盒子。

    “殿下吩咐了,還請劉女史驗過之後,送還回來。”

    劉女史乾乾的點了下頭,將盒子放入身後一名宮人的手裡,望了一眼小翠身後的房門,道:“警醒些,別耽誤了入宮的時辰。”

    屋裡,九娘窘迫不已的攏著身上的薄衫坐在榻上,從小翠進來收拾元帕,她就沒抬起過頭。

    小燦輕手輕腳的將垂下的簾幔用金鉤掛起,另一邊楚王也自己起身穿戴好衣物,重又坐回輪椅上。小翠走了進來,連同小燦兩人將九娘攙扶進了浴間。

    這浴間一旁還有個獨立的小間,裡面單獨配有鍋灶,熱水是早就燒好溫著的。小翠打來熱水,將水注入浴桶中,便服侍著九娘入了水。

    泡了一會兒,似乎渾身酸痛都緩解了不少,小燦拿著帕子幫九娘擦身,不敢去直視她身上已經泛起紫青的印子。

    泡完澡,擦乾了身子,又些許擦了點藥,九娘僅著中衣便出去了。

    出去後,楚王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僅是蓮芳帶著夏荷幾個正在整理床鋪。九娘去了妝台前坐下,任小翠給她按摩頭部並幫她梳頭,順便詢問之前外面發生的事。

    聽完小翠的講訴,九娘皺起眉頭,到底她剛入門,對楚王府內裡具體也不是十分了解,便暫且放下,待之後詢問過了楚王再說。

    “娘子,早膳已經備好了,殿下正候著您呢。”蓮枝走進來,道。

    九娘面色一紅,點了點頭,展開雙臂任小翠幫她環上腰封,又去了鏡前端詳了一下自己儀容,方才往外間走去。

    今日要去宮中面聖,自然不能等閒視之,九娘穿了一整套王妃冠服。去了外間,見楚王也是一身齊整,她低低的叫了聲殿下,便去了楚王身邊坐下。

    食不言寢不語,兩人默默用膳。尤其經歷了昨晚,不知怎麼,九娘面對楚王時總覺得有些窘然,也不敢抬頭去看他。

    用完膳,漱口淨手又稍作休息片刻之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便張羅著準備進宮。

    九娘和楚王同坐一輛馬車,上了車後,九娘便老實的坐在一旁,也不敢與楚王搭話。

    楚王擰著眉看她,半響,伸出手拉過她悠然山水間。

    “羞了?”

    九娘結巴了一下:“哪、哪有啊?”

    楚王瞥了她一眼,“既然沒羞,見著本王怎生這麼安靜?以往可沒見你這麼安靜過。”

    意思就是說她以往很聒噪了?

    九娘努力回想,她以前哪有很聒噪,要有也是很久以前為了巴結他特意表現出來的。

    九娘哀怨的瞅了他一眼,只是不做聲。

    “還疼麼?”楚王握住她想要抽回的手,手指輕搓了一下她的纖白的指尖。

    九娘腦袋轟的一聲炸了,愣是答不上來。見她吃驚的樣子,楚王毫不以為然,淡道:“你還是太瘦了,若是再豐腴一些,就好了。”

    九娘下意識的瞄了下胸前,雖然王妃的冠服質地很厚實,也顯不出女性柔美的身段,但從她這裡看去,還是能看出一些凸起的弧度。

    ‘太瘦’這個詞,是九娘兩輩子最大的痛楚,雖是在余大娘的調養下,她早已今非昔比,可比起時下流行的豐腴美人,到底還是身材單薄了些。

    他是嫌棄她瘦了?

    想著昨晚他那麼折騰她,換來的卻是這麼嫌棄的一句,九娘頓時心堵極了,又羞又惱道:“嫌棄我瘦,你去找胖的去。”

    楚王擰著眉,不明白她為何是這種反應。

    想著昨晚鬧騰成那樣,之後那次她雖沒有哭得像第一次那麼慘,到底還是抽抽搭搭的直推他叫喚疼。沒有哪個男人願意這樣,尤其他剛食之入髓,楚王即使是個再沒經驗的,也知道這魚水之歡乃是兩個人都享受的事,怎生到了他這裡反倒成了他的享受,她的折磨。

    難道真是沒經驗所致,還是其間出了什麼問題?

    於是之前楚王消失那會兒,便是他私下里將劉太醫召來問話了。

    劉太醫乃是楚王的心腹,為楚王治療腿疾多年,由於楚王的腿疾時不時經常會復發,所以常年跟在楚王身側,自是隨傳隨到。

    一大早上劉太醫遭受傳喚,還是殿下新婚第二日,劉太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誰曾想到楚王召他來竟是為了問他這種事。

    他一個老頭子怎生好當楚王說這些,別看劉太醫人老臉皮粗,可他也是會害羞的,便努力的用老臉皮去遮掩心中的那抹窘然,含含糊糊對楚王說一般女子頭次都是如此,之後便好了。至於王妃為何會反應過大,大抵是因為身體瘦弱的原因,女子瘦弱到底要比女子豐腴承受力差了那麼一些。

    楚王便將此話聽進了耳裡,才會有‘太瘦了’之說。

    他哪裡知曉,‘太瘦’一詞,上輩子就是九娘的痛腳,之前楚王也對九娘說過此話,甚至還特意將余大娘派過去給九娘調養身子。九娘還只當楚王喜歡豐腴的女子,嫌棄自己瘦,才會跟他鬧騰起來。

    女人心,海底針。

    楚王也琢磨不透這女人心中彎彎繞繞的想法,索性便不去想了,用行動來表示自己沒有嫌棄她的意思。

    “本王沒有嫌棄你瘦,至於——去找什麼胖的,以後不准再說。”

    九娘也是個識趣的,自然不會為這種事和楚王繼續鬧騰,倒是心裡打定主意以後要多吃些暫且不提。

    馬車一路駛入內廷方才停下,兩人下了車,常順推著楚王,九娘跟在一旁亦步亦趨,一路往裡頭行去。

    先去了紫宸殿,承元帝忙於政務,只是見了他們一面,便讓他們去和鸞殿拜見蕭皇后了。和太子大婚那會兒簡直不能同等論之,不過大傢俱都了解承元帝的秉性,倒也沒有人敢質疑什麼。

    和鸞殿裡,蕭皇后、劉貴妃以及承元帝幾名生養過的妃子,俱都在此處候著。自然也少不了太子、趙王、成王、齊王夫婦,以及年幼的梁王。梁王今年十三,乃是錢妃所出,錢妃出身不高,所以梁王母子兩個在皇宮裡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的存在。

    九娘上前叩拜了蕭皇后。

    蕭皇后不敢當太子妃的婆母,可不代表她也不敢當九娘的婆母,尤其楚王算是她一手養大的,這個禮她自然受得。更何況若論親戚關係,她也算得上是九娘的姑母。

    蕭皇后坐在鳳座上,笑盈盈的受了九娘這一拜,並賞了她見面禮。之後九娘又與劉貴妃等幾位嬪妃見禮,以及和趙王這幾個哥嫂見禮。到了梁王,自是梁王同她見禮,九娘也給了梁王見面禮。

    這麼一番下來,整個見禮過程才算完。

    蕭皇后十分善解人意,並未對楚王夫婦二人多做挽留,而是讓他們回府歇著去。畢竟昨日才大婚,今日一大早又忙著進宮面聖,是個人他也會疲累。

    楚王和九娘也未做矯情狀,便張羅著出宮去了。

    和鸞殿

    太子等人俱都各自散去了,蕭皇后只留下了成王說話。

    “那邊報上來了嗎?”蕭皇后瞅了身邊宮人一眼。

    那宮人躬身稟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劉女史那邊已經報了上來,元帕驗過無誤。”

    蕭皇后面露沉吟之色,成王也是同樣的表情。

    片刻後,成王道:“那麼就是說,老五他沒什麼問題,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了?”

    蕭皇后挑眉一笑:“這可不好說,這種東西也是能作假的。”

    成王不知道想到什麼皺起眉頭,旋即又放鬆開來:“不管怎麼說,多一個人,多分去一份注意力,也免得父皇總是將注意力都放在我們身上。這番我看他如何是好,太子是個不中用的,他總不能拉著不讓我們生兒子。”

    那個他,自然指的是承元帝。

    “母后,劉女史那邊你讓她多注意著些,楚王府那邊該埋的釘子要埋,萬萬不能讓老五趕在兒子前頭。尤其這人啊,一旦能多了點什麼想頭,便免不了會多思多想,是時給咱們拉攏老五增添了阻礙。”

    “這還用你說,母后自是知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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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0:50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昨晚折騰到半夜才歇下,今天一大早又張羅著進宮面聖,待九娘坐上出宮的馬車後,一陣疲憊感油然而生。

    回到楚王府,前院那邊有事來稟,九娘便和楚王分道揚鑣了,一個去了前院書房,一個則回了後院。

    這楚王府的格局與大多數富貴人家的宅邸差不多,只是面積更為寬廣一些。

    整個楚王府若是認真來講,其實是分了六個部分。分別是位於中路的前後兩院,以及呈包圍狀態的東南西北四院。說是院,不過是劃分區域的一個統稱罷了。

    其中前院乃是楚王平日里待客、辦理公務的所在,後院則是府中女眷所居住的地方。而位於東南角處一片區域,乃是楚王府下人所居住的區域,同時馬廄車房廚房等一些雜物房也俱是設在此地。靠西南角的一大片區域,是楚王府門下一眾屬官門客幕僚等人辦理公務以及居住的地方。

    此外,王府裡的護衛軍帳,則是安在西北處,除了幾個已經成家的頭領在長安城內各有住處,其他一些單身漢子俱是留在王府中。至於靠東北方向則是府中園子的所在,楚王府的園子很大,其間建了不少供以遊樂的亭台樓閣。

    後院是整個楚王府佔地面積最小的地處,除了九娘所住的正院,只有在其後方的位置建有零散的幾處院落。因著以前楚王府並沒有女眷,所以後院除了正院大多處於閒置的狀態。

    正院便叫正院,沒有其他名字,楚王大婚之前方大肆修葺了一番,以做新房之用,也是日後楚王和九娘所居之地。

    整個正院坐北朝南,佔地面積頗為廣闊,除了新房以外,書房、涼亭、花園、廚房、議事廳,一應不少,建造的十分富麗堂皇。

    九娘回了正院,連午飯都沒有用,便回房歇下了。美美的睡了一覺後,醒來已是申時。

    蓮枝去端了一些吃食過來服侍九娘享用,而余大娘則是見縫插針的將整個楚王府裡一些大致的情況與九娘講了一遍。畢竟九娘已經嫁進門,接管王府內務是早晚的事,提前做一些了解也是好的。

    余大娘著重提了提劉女史此人,除了劉女史此​​人,其實楚王府裡還有不少從宮裡各處派來,以及另外幾個王府送來的人,美聞其名是楚王大婚人手不足,送來為楚王分憂解難,實際上想幹什麼,是個人都能猜出。

    只是余大娘對楚王府內裡並不清楚,這些也不過是這兩日她打聽出來的,其他還需九娘自己酌量。

    九娘聽完之後,點了點,便讓余大娘下去了。

    與其自己打聽,還不如問問楚王或是常順,畢竟人是經過他們允許進來的,他們應該自有章程。如今她既已嫁給楚王,自是一致對外。

    九娘吃了些東西,便去院中散步消食,順便將整個正院逛了一番,了解情況。回來時才發現,楚王竟然已經坐在屋裡了。

    “殿下怎麼回來了也沒命人去叫妾身?”

    楚王手持一卷書,正坐在臨窗軟榻上看書,抬頭瞥了她一眼,道:“本王剛回來。”

    九娘幹幹的笑了一下,去了他身邊坐下。

    不知怎麼,可能是因為身份的突然轉變,也可能是昨晚的經歷,九娘在單獨面對楚王時,總覺得有些窘迫,有一種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的局促感。

    “出去散步了?”

    “在院子裡逛了一下。”

    楚王點點頭,“了解一下也好,以前府裡的一些庶務都是常順帶著管的,以後便交由你手中。”

    九娘並不意外楚王會如此說,點點頭,道:“殿下可否給我講講府裡的情況,還有那劉女史,據說是從宮裡派了打理內務的,且不知她是由何人派來,身份如何?”

    見九娘挑明了問,楚王放下手中的書卷,道:“府中以往沒有女眷,所以府裡其實是沒有內務的,只是一些庶務,頂多就是處理一些府內侍者雜役及門客幕僚日常所需以及月錢供給,還有便是府裡的進項以及逢年過節人情往來及門下孝敬等。常順手下有幾個管事,分別管著這些。至於劉女史此人——”

    楚王頓了一頓,“她從明面上來看是父皇賞下來的,實際上是蕭皇后的人。府裡還有一些人是之前大婚時,宮裡各處派過來的,不過本王已經交代過常順了,命人暗裡盯著他們,以後找個由頭打發了便是,你不用理會這些。唯獨劉女史,因為打著父皇的幌子,倒是一時不好處理,另外劉女史所帶的那幾名宮人裡頭,有父皇的人,這一點你要注意。 ”

    看來楚王對各處送來的這些人並未放鬆,也是查了又查的。

    九娘聽得腦袋都大了,那些內務且不提,楚王雖說得含蓄,但九娘也是聽出來了,這藉著楚王大婚一事,各處可是塞了不少人過來。這也就罷了,竟然還有一個明面上是承元帝賞下來的,實際上是蕭皇后的奸細,另外承元帝竟然也暗里安插了釘子。

    他想做什麼?竟然命人監視楚王!

    好吧,作為一個皇帝,這種行為並不罕見,想必楚王府裡定然少不了承元帝的人。但聽楚王方才說,是劉女史所帶來的那幾名宮人之一,那麼不必說,定然是剛塞過來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卻偏偏選擇了暗裡迂迴,又是瞅著她剛進門的時候,那麼到底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九娘不禁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她想起了之前承元帝為何會將自己賜給楚王做正妃的原因。

    承元帝就那麼希望楚王無後?明明已經有太醫診了,竟然還是不放心,上輩子困擾了自己大半生的噩夢,這輩子竟然成了自己的依仗,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九娘望著楚王的眼神中,不禁帶了幾分憐憫之意,只是很快就隱去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可惜再怎麼算也抵不過天命,說得便是承元帝此人了。他大概想不到最後得到皇位的,反而是這個他一直視為工具的兒子。承元帝在算計楚王的同時,楚王何嘗不也是再算計他。天家無父子,恐怕所謂的父子之情,早就被楚王遺棄了,他又有什麼可讓自己憐憫的。

    即是如此,九娘心中還是柔軟了起來,這是她在面對楚王時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情緒。

    “本王在府中的吃食,一直是內書房那邊小廚房負責的,本王已經交代過常順,以後正院廚房的一應用物皆有那邊負責,你也吩咐你身邊的人,讓她們小心戒備。就算父皇的人不動手,其他的人恐怕少不了會有動作。”

    言外之意楚王並沒有說,但九娘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子嗣歷來是皇家重中之重的事情,若是趙王成王府上多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嫡子,恐怕承元帝再不願,也不能等閒視之,且朝中文武大臣那處也會自有酌量。

    可她——

    九娘複雜的望了楚王一眼。

    “本王和他們的路不同,所以這個問題你不要擔心。”楚王似乎看出了九娘眼中的複雜,道:“如今本王不宜有子嗣,也不能有。且劉太醫也說了,你的身子調養一兩年便能好。”

    這是安慰?

    好吧,其實她挺喜歡這種安慰的!

    不用擔心子嗣問題,後院沒有其他女人,雖然這只是暫時的。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此時她不願意去想。

    *

    用了晚膳,又各自洗漱了,九娘和楚王便各拿了一本書看著,打發這難得的空閒時間。

    看了一會兒,楚王擱下手中的書,一直偷偷注意楚王動靜的九娘,不禁手抖了一下,可還是裝作渾然不知。

    “你們都下去。”

    一旁服侍的蓮枝等人應了一聲是,便魚貫退了出去。

    九娘依舊裝作看書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楚王瞥了她一眼,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安歇,服侍本王更衣。”

    這人還真不客氣!

    九娘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裡的書,磨磨​​蹭蹭去了楚王身邊,幫他解衣裳。

    早就洗漱過了,所以楚王和九娘都穿得極為輕便,不過是寢衣外套了一件外袍。即使九娘巴不得想慢慢來,可再磨蹭下去就太明顯了,她將楚王褪下的衣裳擱置在一旁的衣架子上。

    楚王已經去了榻前,站在那裡瞇著眼看她。

    九娘趕忙也褪了外袍,僅著一身寢衣去了床榻那處。

    她率先爬上了床,上了榻以後,便去了最裡面躺下了,離外側遠遠的,楚王也並未說什麼,在床榻上靠坐下來後,便將床帳子放下了。

    臥房裡極為安靜,暈黃色的燈光將整個室內照耀得極為溫暖。

    九娘躺下後,便緊緊的閉著眼睛,一副馬上就要熟睡的模樣。

    楚王依舊無聲。

    九娘感覺他在自己身側躺了下來,中間還離得有些距離。

    一隻手爬上了自己的腰,這個可以忍受。

    手有些不老實,四處滑動,這個也可以忍受。

    漸漸,滑動的地方有些不對了,九娘不禁繃緊了身子。

    突然,楚王抽回自己的手,將她攏了過來,“睡著了?”

    “嗯,妾身已經睡著了。”

    楚王似乎嗤笑了一聲,也並未再與九娘說話,而是一隻手撐在腦側,一隻手去觸摸她的臉。手指輕緩游移,順著高挺的瓊鼻,劃過粉嫩而顫抖的唇,及至纖細的玉頸……

    修長的手指似乎對這頸子十分喜愛,在上面流連許久,就在九娘忍不住想顫抖的時候,指尖一寸寸向下,挑起礙事的綢被,露出包裹在小衣下的兩抹渾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便擒了過去……

    九娘忍不下去了,睜開雙眼,忍著胸前的不適,“殿下,睡罷。”

    “你睡就是。”

    楚王一臉悠閒,手上輕撫慢撚。

    這麼著,她怎麼睡啊!

    還不待九娘有所反應,楚王便扯了寢衣上的腰帶,將絲袍丟到一邊,掀開被子,罩了過去。

    “會疼……”

    九娘靠在楚王肩窩處,用雙手頂著他的胸膛。

    其實九娘真不是矯情之人,也不是那種吃不得苦的,當初試毒那麼艱難,她都挺過去了,怎麼可能會挺不過這種事。

    只是她心中有陰影,上輩子九娘和王四郎新婚之時,一切都盡善盡美,唯獨在床笫之間沒那麼順暢。

    無他,實在是太難熬了。

    上輩子九娘和王四郎都是雛兒,雛兒與雛兒之間自然不會好受,頭幾次是她疼他也疼,好不容易他不疼了,九娘還是疼。次數多了,九娘便十分排斥這種事,能避則避。

    這重活一回,九娘做了無數心理準備,決定拿出當初試毒時那種韌性去挺去熬,可若說上輩子和王四郎是很疼,那麼和楚王就是十分疼了,上輩子王四郎總是草草了事,最久也不過是一刻鐘,可楚王就彷若有使不完的精力也似。昨晚那兩次實在讓九娘怕了,一次比一次久,到現在她下面還有些不舒坦。

    “這次不會了,本王輕些。”

    九娘連連擺頭,使勁去推楚王,嘴裡嚷著:“肯定會疼,我現在還疼著,要不、要不明天再吧……”

    楚王繃著呼吸,耐著性子,低聲哄道:“初回是疼,多行兩回就好了,本王今天問過劉太醫。”

    九娘的臉唰的一下紅了,簡直想死的心都有。

    他、他居然去問劉太醫這事……

    不待九娘再次出言,楚王便繼續動作開來,探了兩下,便沉身下去。

    九娘疼得一齜牙,還來不及喘氣,又被撞了一下,頓時把眼淚花都給撞出來了。尤其這樣的姿勢,下面又是那樣的光景,​​九娘羞得眼睛都紅了,用手使勁去推楚王。

    “我…真的疼,你出來……”

    楚王垂下眼臉,拉開她抵著他的玉手,低頭湊在她唇邊吻了一下,暗啞道:“你我已是夫妻,別的都可以縱著你,唯獨這不可。”

    本想不再理會她的抗議,可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楚王嘆了一口氣,翻了下來,撐起身子,從床頭暗櫃裡摸出來一個白瓷小罐。

    “你別動,本王給你擦些藥。”

    九娘以為楚王大發善心想放過她,趕忙一面點頭一面去拿楚王手裡的小罐,想自己躲開去擦藥。誰曾想楚王根本不放她,硬壓著要親自動手。她想著擦藥了今天便能躲過一劫了,便強忍著羞任楚王施為,最後藥是擦了,可想躲的還是沒躲掉。

    九娘這才知曉原來這藥不光是可以擦的,還有其他用處。

    *

    九娘心情怪怪的,以至於早上起來後,臉皮也是僵著的。

    蓮枝幾個看王妃臉色不好,又想起昨晚兒的動靜,也不敢多言,俱是輕手輕腳在一旁服侍著。

    倒是楚王今日似乎心情不差的樣子,往常冷凝的臉今日也和緩了許多。

    今天是九娘回門的日子,因為時間還充裕,倒是不急。用罷早膳以後,九娘也沒搭理楚王,回榻上又睡了半個時辰,之後才起身洗漱更衣準備回安國公府。

    今天九娘準備一個人回安國公府,是昨天她和楚王商量好的。由楚王陪著回門,九娘確實能長不少臉,可蕭家那群人打得什麼主意,再也沒有人比楚王和九娘更清楚,為了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個臉不長也罷。

    臥房的地面鋪著淺褐色的木質地板,一張偌大的紅底纏金絲牡丹花紋的波斯地毯鋪著正中央的位置上,一架六扇山水屏風將整個臥房一分為二,靠裡側是一座寬敞的垂帳箱式檀木大床,床榻一側是衣櫃、立櫃以及兩個四足刻了獸首的三彩櫃,東角擺了一個檀木衣架,又有一曲足案几上面擺在鎏金蓮花香爐。

    臨窗下設有一湘妃軟榻,一旁有矮几高幾不等,上面放著幾個花斛,裡面插著開得十分嬌豔的鮮花,都是今早才剪下來的。南窗下擺著一張矮足妝台,上設有一面銅鏡,足有半人高低。

    此時,九娘坐在妝台前的無足圈椅上,讓蓮枝與她梳妝,而楚王則是半靠在軟榻上閒散的看著書。

    九娘今日穿著一身胭脂紅色雲紗束裙,肩披流雲五暈銀泥披帛,頭上梳了飛仙髻,頭頂簪著桃紅色玳瑁花串並赤金累絲嵌紅寶步搖,鬢旁插了幾朵鬢花與一朵累絲赤金的鬢唇,鬢唇上細細的金絲流蘇垂在九娘眼角旁,將她襯得格外眉眼嬌豔。

    尤其她初為人婦,渾身更是多了一股嬌懶的氣息,讓人看了幾乎移不開眼。

    蓮枝最後幫九娘擦上桃紅色的口脂,整個梳妝過程才算完。

    九娘站了起來,在鏡前照了照,才滿意的點點頭。她偷眼瞄了下楚王,清了清喉嚨,道:“殿下,妾身回安國公府了。”

    楚王放下手裡書,抬頭瞥了她一眼,點點頭。

    九娘突然便感覺到一股羞意上了心頭,也不敢看他,匆匆出了臥房。

    回門禮是早就備好的,府裡自有人安排這些,車架也已準備好,九娘帶著蓮枝小翠兩人上了馬車,一路往安國公府行去。

    安國公府今日正門大開,門庭以及門前大街灑掃得極為乾淨,早已有小廝在門口候著,見了楚王府的車架遠遠行來,便拔腿就往裡面跑去通報。

    馬車在大門前停了下來,隨侍在側的王府護衛紛紛下馬在四周散開做護持狀。

    此時安國公府門前早已聚集了一眾人,有蕭家大郎君蕭楗、二郎君蕭棟,崔氏和鄭氏也在,領著一眾僕從婢女等候在大門前。

    見這架勢,大抵是蕭家人認為今日楚王也會前來,蕭楗和蕭棟自是來迎楚王的,而崔氏和鄭氏自然是迎九娘。

    卻未曾想從馬車裡只下來了九娘一人,蕭楗蕭棟翹首以待,連連去看馬車的車門,直到馬車已經駛向側門停放馬車的地處,方才失望的收回眼神。

    幾人俱是複雜的看著九娘。

    “楚王妃大安。”

    九娘彷若未查幾人復雜的臉色,滿臉笑容,手做虛扶狀:“大伯二伯兩位伯母請不要多禮。”

    崔氏望了自家夫君一眼,走上前來拉住九娘的手,親切問道:“怎生今天楚王殿下沒有來?”

    難道楚王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愛重九娘,亦或是新婚這兩日九娘犯了錯,惹怒了楚王,以至於回門的日子竟然沒有陪同她一起前來?

    其實沒有人規定王妃回門,一定是要夫君陪同的,態度倨傲的皇室貴胃也不是沒有,只是前有蕭三娘回門的例子,且楚王又表現得那般愛重九娘,安國公府上下難免進入了一種思想誤區。

    那就是,九娘回門這日,楚王一定會出現在安國公府。

    早在昨日,安國公府上下便開始準備迎楚王妃回門事宜了,府中一眾主子也在一起商議好今日該如何籠絡楚王,以及同他套交情,誰曾想今天竟會落個空。

    九娘臉露一絲黯淡之色,輕聲道:“殿下腿疾犯了,所以今日沒有陪九娘回來。”

    幾人面色恍然,楚王的腿疾是老病根,每年到了天冷之際總會頻繁發作,這件事滿朝上下盡皆知曉,只能說是機會不湊巧。眾人收起失望的表情,崔氏關切問道:“不嚴重吧?可有召了太醫過去看?”

    “劉太醫幫殿下看過了,這是老病根,養幾日便好了。”

    到底是在大門前,不是閒話的地方,一眾人擁著九娘往裡面行去。之後蕭楗蕭棟兩人自去辦事,而崔氏和鄭氏則是擁著九娘往後院行去。

    到了安榮院,安國​​公府一眾女眷盡皆在此處等著,九娘對安國公夫人又解釋了一番,大家雖是心思各異,到底沒有顯露出來。

    朝霞郡主這個做嫡母的不在,便由崔氏鄭氏及蕭四娘等人陪著九娘說話。一晃到了中午,自是設宴款待。飯後,安國公夫人有午睡的習慣,自去小憩,而崔氏鄭氏兩人也有各自有事,便命蕭四娘等一眾姐妹陪著九娘。

    “九妹妹,怎麼今日楚王妹夫沒有陪你回來?”

    蕭七娘早就想發作了,無奈礙於一眾長輩們在此,這會兒既然只剩了自家姐妹,便不遺餘力的想藉此嘲諷九娘。

    九娘眉眼清淡:“原因不是早就說了嗎,難道七姐姐方才沒聽見?”

    蕭七娘小聲咕噥了一句什麼,挑眉笑得譏諷:“莫不是楚王妹夫沒有想像中那般看重你吧,你看三姐姐回門的時候,成王姐夫可是一直陪著,讓我等一眾姐妹羨慕不已。”

    這蕭七娘說話說得真是直接,連點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可見真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蕭七娘這陣子心情確實不怎麼好。

    無他,連著被蕭三娘蕭六娘蕭九娘三人的大婚刺激,三人的嫁妝那麼多,臨到頭到她這裡卻只有可憐兮兮的六十抬嫁妝,崔氏那裡對她是一點貼補都沒有,她娘又是個姬妾,哪裡有什麼東西貼補給她,也因此最近這段時間她是看誰都不順眼,逮著誰都想刺兩句洩恨。

    蕭三娘今日也在,見此,插言道:“七妹妹笑話姐姐了,楚王殿下沒來不也是事出有因,你又何必如此譏言。”

    蕭七娘掀唇欲反駁,蕭三娘趕忙對蕭五娘使了個眼色,兩人站起來將蕭七娘強拉著走了出去,“七妹妹,姐姐還沒有看過你的嫁衣呢,你帶姐姐去看看……”

    蕭六娘見蕭三娘等人走了,站起來哼了一聲,便也轉身離開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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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1:04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安榮院中,此時應該在小憩的安國公夫人,其實並沒有如她所說的那般去午睡,而藉口院中有事離開的崔氏鄭氏也在此處。

    “你們說楚王今日沒來,到底是因為腿疾犯了,還是因為其他事?”

    人年紀大了,不免想得就多,安國公夫人心神不定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找了藉口抽身離開,這會兒自是拉著兩個兒媳婦給她出主意。畢竟此事是安國公交給她的,且她關心皇后和成王,對於他們的事自然上心。

    “難道說楚王並沒有表現出的那樣重視九娘?還是他與家裡還是抱有很深的成見?”安國公夫人自言自語道。

    崔氏和鄭氏對望了一眼,崔氏斟酌了下言語,道:“阿家,您也不要太過操心此事,九娘是個聰明的,楚王與她又是打小的情義。之前嫁妝那事,還是楚王親自出面給九娘長臉。世間男子誰能做到那種地步?所以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楚王本就有腿疾在身,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每年到了天氣寒冷之際,便要去城外溫泉莊子調養一段時間,看來也不是推脫之詞。”

    安國公夫人嘆了一口氣:“不是我想多,而是你們不知道皇后和成王如今有多難……”

    剩下的話,她沒有再說,崔氏和鄭氏也不好再問。雖說安國公夫人平日里十分倚重兩人,到底兩人只是兒媳婦,作為婆母的,很多時候都不會完全對她們推心置腹。

    崔氏還好,大郎君蕭楗知曉她出身豪門世家,為人穩重,且見多識廣,對於朝中以及家中的許多事都不會瞞著她。而鄭氏就沒那麼好了,即使有些事情她知曉,但也只知曉一些皮毛,平日里一些行為處事都是安國公夫人交代她怎麼做,她才去怎麼做的。

    “也怪我沒有和她挑明了說,總想著待她嫁過去後再說。如今看來是不能等了,待會兒我便命人將她叫來,好好與她說道說道這些事。”

    另一邊,安榮院位於西南角的一處花廳中,蕭如來到九娘身邊坐下,小聲對她道:“阿姐,你不要理會她,現在蕭七娘就是一隻瘋狗,見誰咬誰。”

    蕭如在安國公府中處事從來小心翼翼,對於能不插言的事,從不會插言。有時候面對一些譏酸,也是抱著避讓的態度,好像深怕得罪了誰。就好比這會兒,方才她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態度,明明心中想巴結九娘,卻在蕭七娘出言挑釁時,做了壁上觀,一直到了蕭三娘出面將蕭七娘拉走,才來對九娘示好。

    即想賣好,又不想得罪人,倒是與她上輩子一些行為處事能夠對上。

    上輩子九娘並未註意到這些,只當她天性靦腆柔弱,舉凡遇見什麼事,她總像護雞仔的母雞也似護在前頭。這輩子換個角度來看,其實蕭如何嘗不是一種置身事外的聰明之舉,若不然上輩子她名聲那麼差,蕭如倒是落了一個知禮柔順的評語,只是讓人想著不免覺得心寒。

    幸好,她早就打算好這輩子不再與她有任何牽扯。

    九娘扯出一抹笑,“大家都是姐妹,我不會與她計較。”

    “阿姐大度。”

    蕭如猶豫了一下,又道:“姐夫可是對你還好,見阿姐氣色如此之好,想必姐夫定然對阿姐很好吧。也是,阿姐和姐夫是打小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馬,姐夫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呢?真是令人羨慕。”

    她的聲音低落了下來,嗓子中溢出一聲破碎的哽咽,“不像妹妹我,也沒有個人依靠,如今姐姐都出嫁了,妹妹連個著落都沒有。我倒不是恨嫁,就怕'她'哪日想起我來,隨意找個人將我給嫁了,被毀了一輩子。”

    那個她,自然指的是朝霞郡主。

    這還是第一次蕭如在九娘面前,對朝霞郡主意有所指。

    “你不是和王四郎挺好的嗎?”說了半天,估計就想聽她說這話吧。

    蕭如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垂頭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姐姐你也知曉,妹妹不如你,家中連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不給,我又有何顏面與四郎哥哥長相廝守。 ”

    說得真動聽,恐怕是身份太低,壓根兒進不了王家大門吧。

    蕭如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法有些太過美化了,旁人不知她和王四郎的具體​​,身為程雯婧好友的蕭九娘一定知道。她裝出極度悲傷的模樣,嗆哭了一聲:“四郎哥哥倒是對我心意不改,可他娘那邊……王家那邊……”

    這邊蕭如拉著九娘哭成這樣,那邊蕭八娘和蕭十娘蕭十一娘都有些坐立難安,可她們與這兩人平日里都沒什麼交情,往日里見面也不過是點點頭罷了,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什麼。只能都有​​些尷尬的垂下頭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蕭如似乎不管不顧了,也不在乎自己的顏面,一手拉著九娘的袖子,一手抹著眼淚哭訴。

    其實蕭如也是被逼急了,程家那邊已經正式和王家挑明不會將程雯婧嫁給王四郎,王大夫人認為都是蕭如從中壞的事,因此遷怒於她,將王四郎拘在家中不說,還嚴令讓他不得與蕭如再見面。

    王大夫人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卻是比以往幾次都顯得決絕。為了徹底將兩人切斷,這幾日王大夫人屢屢出沒各家筵宴,已經有風聲傳出王大夫人在給自己挑兒媳婦了。蕭如見不到王四郎,又聽到這種動靜,生怕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悔之晚矣,只能來求助九娘。

    她想過了,蕭九娘如今是楚王妃,只要由她出面說合,王大夫人定然會同意這門婚事。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蕭如眉宇露出一分喜色,緊緊的捏著手裡的帕子,滿懷期待道:“還請姐姐去王家幫我說合……”

    九娘眉眼不耐的抽回自己的袖子,“蕭如,你腦袋沒壞吧,王大夫人和那邊是什麼關係你不知道?你覺得那邊會眼睜睜看見你嫁給王四郎?且別的不提,王家和程家之間早有默契,若是沒有你從中插一腳,恐怕兩家早已結為秦晉之好。程夫人可是王家老夫人的親女兒,為了此事,兩家差點鬧翻臉,你多大的面子認為別人會罔顧這些娶你入門? ”

    蕭如的臉窘得發紫,心裡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覺得蕭九娘都是推託之詞。

    上輩子蕭九娘便是處在自己這個位置,為什麼她能,她就不能? !

    她自是不明白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且不說九娘上輩子從沒有像她這樣費盡心機去勾引王四郎,倒是王四郎對九娘一往情深,一門心思想娶她。為了九娘,王四郎全然不管不顧了,甚至以死相逼。

    而王四郎對蕭如雖多少是有情的,可這份情,發生的連王四郎自己都迷迷糊糊。尤其有九娘專美在前,王四郎之所以會強壓下對九娘的情意,不過是因為發生了太多讓他沒有顏面去面對九娘之事,而楚王的動作又太快,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便將九娘定下了,讓他的一腔情思只能付之東流。

    對於蕭如,他可能是出於憐憫又或是一種移情的作用,又怎能及得上前世對九娘的矢志不渝。這一切也許蕭如心中也明白,只是她顧不得這一切了,這是她愛了兩輩子的男人,也是如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繩。

    “所以才請姐姐垂憐,求求你幫幫我……”

    九娘冷笑:“我憑什麼幫你?”

    蕭如一愣,咬著牙道:“咱們畢竟是一母同胞,你就算不看在我是妹妹的份上,也看看阿娘……”

    “你別跟我提阿娘,若是阿娘知曉你做下這種醜事,估計想掐死你的心都有。雯婧是我好友,你幹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別讓我說出來打你臉。還有,王家對我做出了那樣的事,你現在竟然讓我臉皮不要去撮合你和王四郎,蕭如你以為你是誰?”

    “蕭九娘,你就這般無情?我畢竟是你親妹妹啊,我若不好,你臉上能有光?”蕭如淒厲道。

    “你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臉上有沒有光也與你沒什麼關係。”九娘站了起來,順了順自己的衣袖,對一旁的蕭八娘幾人點點頭:“殿下如今臥病在床,我卻是不宜久留,你們幫我和祖母說一聲,就說九娘先行回府了,過陣子再來探望她。”

    說完,九娘便領著蓮枝和小翠兩人往外行去,外面候著的下人攔都沒攔住。

    其實九娘之所以會如此發作,不外乎想把話跟蕭如挑明了,也免得日後她再從她這裡動什麼心思,另外她也明白今日楚王未到,恐怕蕭家人會有想法,待會兒定然會叫她去說話。

    九娘懶得與蕭家人虛與委蛇,索性藉著這當頭離開,至於蕭家人會不會因此遷怒蕭如,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

    王妃回門,卻這麼早回來了。

    楚王府下人雖沒說什麼,到底眼裡都是衡量的,便知曉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楚王本是不在正院的,九娘回來沒多久,他便出現了。

    “可是順利?”

    九娘點點頭,將自己回去後發生的一些事情講訴了一遍,包括蕭如求她以及她藉機發怒離開的事也說了。

    楚王聽聞默然,並未說其他。

    對於蕭如此女,他雖從未見過,但卻知曉。知曉她曾經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卻不知為何原因情形大變。這其中的究竟,他命人查過了,可不管說都不足以讓她態度產生那麼大的變化,除非……

    楚王如今已經相信了那個夢的真實,雖然裡面很多發生的事都沒有發生,但很多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尤其藉著那個夢裡的只言片語,他最近辦成了不少事,倒是讓他更為篤信。

    最近這個夢漸漸往一種不好的方向滑去,讓楚王平添了不少隱晦的心思,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已經是他的妻子,他已經將她娶到了手,楚王還不知自己會幹出何事來。現在這個蕭如和那個王四郎搞在一塊兒,楚王是樂見其成的,恨不得幫他們一把。

    想到這裡,楚王道:“你是如何想的?可是要本王幫她一把?”

    九娘面容一僵,道:“不用,我不想與她有任何牽扯。”

    話說出來後,九娘才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僵硬。又想起蕭如是她親妹妹,她如此對待是否會讓楚王起疑,畢竟這輩子蕭如還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來,即使有些小動作,也不足以讓相依為命的兩姐妹反目成這樣。

    九娘還在斟酌如何對楚王解釋,好打消他的疑慮,楚王卻是從袖子掏出了一把鑰匙遞給她。

    “這是內庫的鑰匙,以後由你保管。這是明面上的,本王還另有私庫。”

    楚王點到即止,九娘也沒有多問,那私庫的事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她只管把明面上的事打理好即可。

    楚王其實非常欣賞九娘的這種識趣,和聰明人說話不費腦,兩人的默契好到讓人覺得詭異,似乎他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她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會過多質疑。有九娘的配合,想必以後他會更為順遂,畢竟一些後宅事,他也是不好插手的,例如宮里送過來的那些人。

    “明日便將他們召集起來,你見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考慮太多。”

    這是車馬放明要給她撐腰了?

    如此甚好,她剛嫁進楚王府,明面上說是楚王妃,若是沒有楚王的支持,恐怕很多人都不會將她放入眼中。

    也不知明天究竟會見到多少妖魔鬼怪,九娘只是想想便覺得頭疼不已,只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

    正院臨近前院有一處議事堂,也是府中主母打理內務之處。

    九娘嫁過來後便將之收拾出來以做備用,今日剛好用的上。

    議事廳面積十分寬廣,靠北的位置修築了一座寬敞的座台,上面設有檀木矮案與小幾,並放有幾個織錦軟墊。九娘身著一系桃紅色襦衫長裙,端坐其上,身邊則是手拿書卷看著,似乎對外物全然不管不顧的楚王。雖是如此,但楚王能出現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下面立著的這些人俱都十分規矩老實。

    九娘端詳著下面這些人,此時偌大的廳堂被擠得滿滿噹噹,這些人分為了幾群。身處在其中還不會察覺,但若是居高臨下去看,卻是能看出這些端倪的。

    楚王府裡打理庶務的管事有四名,分別是孫一、孫二、孫三、孫四。九娘見其相貌各異,便知曉大抵不是一家兄弟什麼的,估計是為了方面記憶特意改的名。

    九娘並未想錯,常順日里要隨侍在楚王身邊,還得打理府中庶務,整個楚王府上下幾百號人,他又哪裡都能記得清楚。這些管事說是管事,但在楚王府當差自是與其他處不同,全是簽了死契的,也算是楚王的私人奴僕,改個名自然不在話下。

    其中孫一是負責前院回事處以及一些賓客的人情往來,孫二管著廚房以及車馬出行方面的,孫三則是負責採買等,孫四則是管著賬房,也算是分工明確。至於府裡侍候的下人,宮人是由一個叫賀嬤嬤的管著,內侍則是一名叫做王德來的宦官管理。

    九娘拿著花名冊,由蓮枝叫名,一個個對著。

    今日她也沒打算幹什麼,不過是來熟悉熟悉下面人,也是為以後做準備。她畢竟來時尚短,一時之間也看不清忠奸與否。

    “好了,本王妃初來乍到,對府中的一些事物也不是十分清楚。以後自然是蕭隨曹規,先這麼辦著吧。當然,若是你們不好好當差,或者是乾些欺上瞞下之事,那就別怪本王妃翻臉無情了。”

    九娘放下手裡的花名冊,抬眼道:“你們都散了吧。”

    話音剛落,卻是有一人走了出來,此人正是劉女史。人群中還有幾群人,俱是三五個為一群,雖然沒有當即便走出來,但眼睛俱都是盯著劉女史的動作。

    九娘心想,這大抵就是楚王之前所說各處送來的人,其實方才坐在上面,九娘便看出端倪了,只是她並沒有打算理會這些人。

    “王妃大安。”

    劉女史行了一個禮,從禮儀上來看,還是不錯的,前提是忽略九娘還未叫她起身,她便按捺不住抬起頭來直視九娘的動作。

    這是不敬。不過大抵在劉女史心目中,仗著自己是承元帝賞下的,並未覺得自己這番行舉有任何不敬。

    常順微微的皺了下眉,楚王依舊看著手中的書,眉頭抬都沒抬,九娘卻是笑了。她笑得異常燦爛,去端詳劉女史,似乎這劉女史長得十分讓她覺得新奇的模樣。

    沒有叫起,劉女史也是不敢起身的,只能撅著屁股,保持著半仰頭的詭異姿勢。不過這會兒她也意識到自己此舉有些不對了,可讓她垂下頭,她又有些不甘,正為難之際,九娘出聲了。

    九娘摸著自己臉,上下游移了一下,突兀問道:“本王妃長得如何?”

    劉女史一愣,幹幹的道:“王妃自是花容月貌,不是常人可以比擬。”

    九娘伸出手指需點她幾下,嬌笑不已:“呵呵,你倒是個有眼光的。”

    話音還未在空氣中消彌,立在一側的蓮枝便站了出來,厲聲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王妃並未叫起,你竟敢擅自抬頭窺看。你是哪處的,誰教你的規矩,規矩都學到狗身上去了?”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立在下處無數人,俱都用十分匪夷所思的眼光去看蓮枝,彷若蓮枝就是個什麼異類。難道這王妃身邊的婢女不知曉此人乃是宮中女官,由當今賜下幫襯殿下打理府中內務的?

    不過也不怪她不知,畢竟這新王妃才入門不過三日,今天也是頭次召見下面的人。只是難道一般主母進門後,不是應該先打聽府中情形,然後酌情對待,免得馬前失蹄,怎麼到了新王妃這裡卻是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這是眾多人的心聲,可也是有人不這麼看。

    人群中,孫一幾個管事互相對了一個眼神,保持緘默。

    其實楚王府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認識九娘,畢竟九娘出入楚王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有些人沒有見過,但很多人都知曉殿下這個‘小表妹’,殿下對其另眼相看,自是不用言表。所以今日來之前,一些聰明的俱都敲打過手下之人,讓他們皮都繃緊點,都敬著新王妃,若不然惹來殿下這個狠辣的,那就不是打兩板子能解決的事。

    楚王府裡一些老資格的下人,俱都了解楚王秉性,那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非死即傷。

    只是這一切劉女史等這些被各處送來的人俱不知曉,也沒人去提點她們。這些人仗著背後有人,最近可是沒少在楚王府這些下人面前耀武揚威,這會兒見王妃有收拾她們的跡象,大家自是樂得看戲。

    九娘給了蓮枝一個讚賞的眼神,轉頭又去看劉女史。

    此時劉女史即是尷尬,又是憤怒,臉漲得通紅,眼中厲芒閃爍。可她也知曉自己犯了規矩,鬧到哪處都是她的不對,只能先服軟再說。

    劉女史叩了一個響頭,伏在地上,嘶聲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都是奴婢無妄了。奴婢見娘娘花容月貌,恍似仙人,才會一時失態。”

    九娘輕笑一聲,這倒是個說話懂巧的,見她誇讚她有眼光,便順水推舟說看她看花眼才會一時無妄。她若是斥了她,自然就是說自己長得不好,方才那句‘有眼光’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可若是不斥,那她苦心搗騰出來的這齣下馬威不是無疾而終?

    九娘不急,笑盈盈的任劉女史在下面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響頭。

    她在上,劉女史在下,哪怕這劉女史是承元帝賞來的,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個奴婢。大齊的等級制度有多麼分明,眾人皆知,一個奴婢說打死也就打死了,連個冤都沒處訴。

    更何況這是在楚王府,她的男人是當今的皇子,她是聖上欽封的楚王妃,就不信打死一個奴婢,承元帝會拿她這個兒媳婦如何,畢竟她這個兒媳婦可是承元帝精挑萬選才選給楚王的。

    尤其九娘昨日聽了楚王之言,也明白了一些承元帝的行為處事。恐怕這明面上的人都不是承元帝本心想賜來的,大抵是皇后等人藉著由頭吹了風,承元帝順水推舟便賞了來。只要不動暗裡的那個,想必承元帝也不會在意。

    這一切九娘早有衡量,所以昨日就和蓮枝幾個商量好了,這些人不出來則已,若是有人不識趣的跳出來,她就拿來殺雞儆猴。

    果不其然,劉女史身旁有一名宮娥忍不住了,跳出來道:“還請王妃恕罪,劉女史近日操持殿下大婚適宜,連著多日都未曾睡個好覺,也是精神有些恍惚了,才會以下犯上。不過劉女史是陛下賞來的,王妃就不給陛下留幾分顏面?”

    這也是個說話討巧的,即點出了劉女史的身份,又訴出了其的功勞,只是有些太蠢了,竟明晃晃的拿承元帝來壓九娘,實在有些囂張。

    若是個尋常人,大抵會忌憚承元帝,屈服下來。可九娘是尋常人嗎?很顯然不是,所以她似乎有些發楞看著這名婢女,看得對方忍不住垂下頭,才嚶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向楚王:“表哥,她們合起夥來欺負我!”

    楚王這才放下手裡的書卷,伸手攬著靠在自己懷裡無限委屈的人兒,冷眼掃了下頭一遍,沉聲道:“刑一。”

    “屬下在。”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身材消瘦面容冷肅的男子,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看起來著實不起眼,卻沒有人敢不將他放在眼中,因為在楚王府裡,刑一便是司掌刑責。

    上自王府屬官護衛,下至一個雜役奴婢,一旦犯了錯,刑責全是由他及他的手下來施行。按理說,今日他本是不該出現在這裡,不知為何竟早已隱藏在人群中。

    “拖下去,鞭刑二十。”

    “是。”

    很快人群中便跑出來幾名僕從,將那名宮娥拖下去了。

    一時間,整個議事堂安靜無比。

    不知何時,劉女史也停下了磕頭的動作,渾身顫抖的趴在那裡,恐怕她也知曉照目前情況來看,她再怎麼著也是無用了。

    她確實是承元帝賞下來的無疑,可承元帝會因為一個奴婢對自己兒子斥責嗎?很顯然不會,沒了一個,再換一個就是。

    九娘委屈得眼圈都紅了,抽抽搭搭地指著劉女史道:“我不喜歡她,讓她走。表哥,你讓人把她送回去。”

    楚王眼神一動,便有人走了出來,將劉女史從地上扯起來拽走了。劉女史披頭散髮,滿臉死灰,也不敢掙扎。

    這時,常順站了出來,清清嗓子,揮手道:“都散了吧,都杵在這兒幹嘛。”

    話音一落,眾人俱都縮著脖子紛紛退了出去。

    見人都散去了,九娘這才從楚王懷裡坐起來,對他嫣然一笑。再看其臉上,哪有什麼眼淚,俱都是裝出來的。

    九娘眼神有些尷尬,此舉她可是沒有提前和楚王商量過,沒想到楚王竟如此給她面子,讓她把這齣戲給唱了下去。

    經過此事,外面對她的印像大抵就是驕縱任性,仗著楚王對自己寵愛,便任性妄為。而楚王也會落個貪念美色、縱容嬌妻、不明事理的名頭。

    不過沒關係,她是婦人,年紀又小,不懂事是應當的。不懂事的婦人多的去了,多她一個也沒什麼,誰讓她不懂事呢。

    楚王眼露異光,瞥了一眼九娘,低聲道:“以後外面大抵會將本王歸為周幽王之輩了。”

    九娘尷尬的咳了咳,突然想起昨晚為了今日讓他同自己一起來所做之舉,頓時臉上一片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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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1:18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從議事堂離開之後,一路上孫一幾個都顯得心事重重的。

    孫一幾人是從楚王府建府之時,便在府里當差的,也算是府裡的老人了,對楚王這個主子自是忠心耿耿。

    今日發生之事跌宕起伏,峰迴路轉,讓人目不暇接。可孫一幾個也清楚,這是新王妃立威之舉。對此,他們並不排斥,也是能夠理解的,一府庶務本就是主母所管,初來乍到,殺雞儆猴,以此立威乃是正常。

    唯獨讓幾人心事重重的而是這新王妃的處事風格,實在是讓人摸不透啊。

    若是是精明吧,實在不像,言語行舉之間仍帶了許多女兒家應有的嬌氣和任性。若說是個蠢笨的,可這一系列舉動下來,實在讓人不得不服,本來讓幾人頭疼不已喜歡四處亂伸手的劉女史,不過是眨眼之間便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了,甚至宮裡那處估計都不會多說什麼。

    “你說這新王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孫四琢磨了半響,依舊沒琢磨出來個所以然,不禁出言道。

    孫三一副沉吟的模樣:“看不出來。”

    孫二與他一樣也是搖了搖頭,倒是孫一沒有說話,似乎在想什麼問題。

    孫三咂了咂嘴:“不過我看殿下好似挺寵愛這個新王妃的。”

    “這還用你說,以前殿下沒大婚那會兒,長安城裡哪個貴女能在咱們楚王府進出自如,就算那個孟家的娘子來過兩次,也是先要通報了才能。”孫四挑眉說道。

    “這倒是事實。”

    孫三雖沒有見過九娘,但也是聽過她的大名,殿下的小表妹,甚至在府裡住過一陣子。住在王府裡那會兒,煙雨閣可是生人勿進的地處,在王府里呆久了,孫三也是對楚王這個主子有所了解的,若不是在意,又何必護得那麼緊。

    “這劉女史被送了回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各處都會知曉殿下今日此舉,恐有不利之流言。”

    孫二突然道,此言引起眾人深思。

    孫四嘆了口氣後,又用歡快的語氣說道:“哎呀,你們也別想多了,殿下乃是新婚,寵寵新王妃也是理所應當。”

    孫二孫三俱用看傻子的眼光去看孫四,不禁把孫四看得面色尷尬。

    楚王會是那種因為外在因素而受到干擾之人嗎?很顯然不是。這個主子生性淡漠冷硬,行事決斷,從不為外物所動,也從不是婦人之仁之輩。若說這天底下有讓他改變處事方針之人,那麼只有可能是一人,就是承元帝。且承元帝只能用孝道以及身份來壓制他,這並不是其本心所願。

    而今日簡直是活見鬼了,他們一向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為了一個小女子,去插手他本不應該插手之事,甚至只是因為對方哭了哭,便心疼不已的發作了陛下賞過來的人,實在讓孫一等人吃驚不已,同時也有幾分疑慮。

    難道真是所謂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那麼以後他們殿下會不會變成例如峰晏侯那樣的,為了個女子寵妾滅妻,甚至不惜和一家子做對,做出各種匪夷所思之舉,以至於招來大禍?古有周幽王為了褒姒烽火戲諸侯,今朝有峰晏侯為了個女人鬧得長安城內沸沸揚揚,被陛下奪了爵。

    孫二幾個很擔憂啊,他們實在不想看主子有一天會成為那樣。

    “好了,都擺什麼苦瓜臉,殿下做事自有章程,用得著你們在此杞人憂天,都是吃飽了撐的。各忙各的去,其他事甭管,你們只記住這個王妃咱們得罪不起就行了,當做殿下一般敬著就好。”

    孫一在幾人之間一直處於領頭的地位,聽他如此說,孫二幾個想了想,也是如此,他們一個做下人的何必想這麼多,便各自都散了。

    至於幾人內心深處如何酌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九娘從真正意義上算不得上是一個好人。

    她會做戲,知曉審時度勢,懂得利用自己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以此來達到自己目的。

    昨晚眼見自己抗拒不了,且頭一日有那藥膏之效,她到底不若新婚之夜那般難受了,也知曉夫妻之間這種事情少不了,便老老實實的從了楚王,不再做反抗之舉。

    楚王很歡愉,也很高興,九娘看得出來。

    事罷,甚至親自抱她去沐浴洗漱,又替她換了乾淨的寢衣。

    女色對於男子的影響,九娘是清楚的。君不見多少英雄葬身在女人肚皮之上,以前九娘從不屑這種行舉,此番兩人即是夫妻,她又無法不履行作為妻子的職責,那麼稍微在其身上獲得一些好處,也是理所應當。

    於是,早上起身之後,九娘便溫玉軟儂的對楚王提了提,讓他今日​​陪她一同前來見楚王府的這些下人。她初來乍到,想要立威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楚王便是一個很好可利用的資源,既然有捷徑可以走,她又何必自討苦吃。

    楚王答應了,那麼自己接下來安排的事便更有把握。

    毫無意外,事情發展的方向果然按著九娘的計劃進行著。那劉女史太狂妄,也太把自己當回事,果不其然掉入九娘的陷阱之中。

    九娘有意將自己塑造成一個任性刁蠻不懂事的形象,她是婦人,年紀小不懂事乃是正常,誰也不能過多質疑,畢竟她也沒幹出什麼讓人不能接受之事,頂多就是發作一個奴婢罷了。

    楚王不能出手之事,剛好藉著她的手來,而楚王因此便變成了一個貪念美色寵妻無度之人。

    這個名聲對楚王來說,無傷大雅,說不定承元帝巴不得如此。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人是恐怖的,光是身體上的殘疾又怎麼能夠,在心性上有弱點才會讓人放鬆警惕。楚王既然能因女色而改變為人處事的方針,那麼誰又知曉以後不能再對此進行利用。

    可以想見楚王也是明白九娘心思的,才會那麼迅捷的便順水推舟配合九娘演了這齣戲,這也是他為何會說出‘外面大抵會將他歸為周幽王之流’此言了。

    若楚王是周幽王,那九娘不就是褒姒了?

    再加上自己昨晚的那點小心思,也因此九娘才會忍不住紅了臉。

    楚王的眼神更加暗了,伸出手指在九娘粉頰上滑動了一下,低語:“不過本王甚是願意。”

    九娘臉色爆紅,感覺自己都不能見人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蓮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娘子,要回去了嗎?”

    九娘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楚王已經離開了,常順也不在,整個議事堂中只剩下她和蓮枝小翠三人。

    九娘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的往前挪了挪,“回去吧。”

    小翠趕忙俯下身去幫九娘穿了鞋,蓮枝將她從座台上攙起,主僕三人才離了這議事堂。

    *

    劉女史被遣送回宮,這一事情很快便被報到了承元帝這處。

    聽完阮榮海的稟報,承元帝笑得意味不明:“沒想到朕這個兒子,也是個情種。”

    阮榮海替承元帝換了一盞茶,又將冷掉的茶放置一旁端著托盤的小內侍手上,道:“五殿下和楚王妃也算是從小認識,又有那樣的緣分,這劉女史不長眼的得罪了王妃,也難怪五殿下會發作她。”

    承元帝似笑非笑,端起茶來,啜了一口:“你這是在給老五媳婦求情?”

    阮榮海嚇得頓時往地上一跪,顫聲道:“奴婢不敢。”

    承元帝呵呵笑了幾聲,擺擺手:“好了,朕沒有怪你的意思,老五媳婦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正常。不過是個奴婢,送回來就送回來吧。”

    語畢,他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轉頭又去看龍案上的奏摺。

    阮榮海這才從地上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悄悄的抹了一把汗。

    和鸞殿中,蕭皇后皺著眉問道:“事情報到陛下那裡,陛下可有說什麼?”

    宮人碧鳶搖了搖頭:“陛下沒有說什麼,聽紫宸殿的小六子說,陛下說楚王妃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正常,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蕭皇后緊了緊手,鳳目中厲芒一現:“好個賤胚子,只會從中搗亂,枉本宮費盡心思將人送過去,那劉女史也實在不中用,竟然就這樣被送回來了。”

    “娘娘那如今我們該怎麼辦,這劉女史被送回來,可要再藉著由頭再送一人?既然楚王妃年紀小不懂事,自是需要有人幫襯著打理內務。”

    蕭皇后目露沉吟,“先不忙著送人,待本宮命人回家裡問問再說,聽老夫人說這丫頭也算是個機敏之輩,怎麼今日竟這般不識大體,也不知老夫人是如何教的。”

    碧鳶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蕭皇后很快便意識到她此言不對之處了。

    先不說劉女史是承元帝下命派過去的,蕭九娘根本不知曉是蕭皇后的人,即使知道,別人就會想了,你往楚王府安插人想做什麼。

    蕭九娘再是蕭家的人,楚王也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即使哪天楚王死了,她也是楚王妃,根本不可能改嫁。大齊時下民風開放,女子和離再嫁根本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不通用於皇家的媳婦,一入皇家門,此生都是皇家人。

    所以蕭九娘可能會在中間為雙方互相開解說好話,但絕不會幫著蕭家對付楚王,即使蕭家想利用九娘,打得也是合者兩利的幌子。尤其蕭皇后往楚王府里安插人,打得主意根本見不得人,難道要讓蕭九娘明知道皇后派人是去害她不能生養,還得大大方方讓她害且不反抗,那才是識大體?恐怕不是蕭九娘傻,就是皇后傻了。

    蕭皇后眼中閃過一抹尷尬,見碧鳶臉上沒有露出異常之色,才鬆了一口氣。

    碧鳶似乎根本不覺蕭皇后這點隱晦的心思,道:“其實奴婢覺得娘娘根本不用如此麻煩,既然楚王妃是自家人,出嫁前老夫人那邊肯定有所佈置,與其娘娘這里大費周章藉著陛下的手往那邊送人,還不如用蕭家的人,左不過不都是用嗎?”

    蕭皇后贊同的點點頭:“本宮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這麼一來,咱們肯定不能插手王府內務了,本宮原本想著藉此多安插幾個人進去。”

    “兵貴在精而不在多,娘娘可別忘了咱們最初的目的。”

    “如今也只有先這麼辦了,你命人給府裡那邊送信。”

    *

    對於宮裡發生的一切,九娘並不知曉。

    她從議事堂出來,便先回了位於正院書房,內庫那處的賬冊已經送過來的,其他的事情可以先不管,這內庫先要理理清楚才是。

    楚王的午膳是在前院裡用的,中午的時候常順派人過來傳過話,所以九娘中午一個人用了午膳,之後小憩了一下,便領著蓮枝小翠兩人往內庫那處去了。

    內庫的位置離正院並不遠,是​​個單獨的院落,日里有人專門把手。孫四收到傳喚便過來了,陪著九娘一同往內庫的方向走去,一面匯報著府中收支的大概情形。

    “稟王妃,殿下俸祿年入一千八百貫,供給米糧一千石,其中各處店鋪莊子田產月入約一千五百貫,逢年過節門下孝敬約有五千多貫,統共年收入約兩萬五千貫。其中府內侍者約有五百餘人,至於門客幕僚那處自有賬目,每月報來,只需撥去銀錢用物即可,府上每月的支出約需兩千兩百多貫。”

    兩千兩百多貫,也就是兩千二百兩銀子,一年也就是近三萬兩。按理說,這個用度算不得上多,畢竟楚王府這麼大的家業,養了這麼多人,可要知道這整個楚王府認真說起來主子不過只有楚王和九娘兩人,光侍者便有五百多人。五百多人去服侍兩個人?哪怕加上一些門客幕僚屬官身邊的侍者,也用不了這麼多人,更不用提楚王府還有護衛軍帳,關於這方面的支出卻是不用從九娘這邊過的。

    而楚王府的進項看似不少,實則根本入不敷出。

    九娘面上的驚訝之色落入孫四眼中,他苦笑了一下,低聲道:“這些人都是當初殿下開府之時,宮裡撥過來的,幾個王府中差不多都是如此規制,卻是不宜裁掉。另,從賬面上來看,府中確實是入不敷出,不過每年殿下會命人撥過來一筆銀子,倒是不用擔心進項問題。”

    好吧,九娘已經明白了孫四的意思,作為一個皇子,自是應有該有的排場。楚王有私庫,銀錢肯定有其他來源,且不少,若不然根本撐不起來這麼大的攤子。要知道楚王手下可不止明面上這些人,就九娘上輩子的記憶,楚王手下不光有不少死士,各地養的私兵也不少。

    不過這種事卻是她不宜過問的。

    話語間,幾人已經來到內庫大門,門前有侍衛把守。見了孫四後,並未阻攔,便放幾人進去了。

    楚王府的內庫很大,與一般建築格外不同,這庫房無窗,只有門。

    推開大門後,就見四處密密麻麻堆放了許多大箱子,並有為數不少的一排一排的木架子,上面擺放的全是各式各樣的古董字畫珍稀擺件什麼的,孫四隨意的打開幾個箱子,就見裡頭金光閃閃一片,著實讓人驚嘆。

    “這些俱是各處孝敬而來,平日里府中與各處的人情往來送禮之類,也是從此處支出。殿下這次大婚,光是收禮便可折合近二十萬貫,東西都已入庫並記冊了。”

    九娘這才發現,楚王府雖然從賬面上來看入不敷出,但實則並不窮,甚至極為富有。不過也是可以想像的到的,楚王乃是皇子,又是手握重權的皇子,平日里自然少不了有人巴結和孝敬。

    九娘鬆了一口氣,她雖不愛財,但沒人嫌銀子紮手。雖說上輩子她從未聽說楚王缺錢過,但舉凡事關大業,定然少不了銀子如水般潑出去,她總得關心關心,免得哪日混得無米下鍋,才會鬧出笑話來。

    且經過這一番了解,也讓她對楚王府的情況有所了解。楚王府內分工極為明確,辦事也有章有程,孫四幾個管事能力也不錯,倒是不用她太過費心思。

    九娘上輩子也是管過家的,且管的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光鮮無比,實則內裡破破爛爛的家,當初她花費了極大的心思才能保證王家維持現狀,而不至於繼續衰敗下去。九娘本以為接下楚王府的內務,也會面臨這樣那樣的各種問題,​​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今日先到這裡吧,關於內庫的賬冊我先拿著,過兩日會派人來清點。至於其他事務,還是要勞煩孫管事多上心,若是有事可來稟我。”

    孫四點了點頭,便陪同九娘一起鎖了內庫大門,離開這裡。

    回正院的路上,蓮枝疑惑問道:“娘子,就這樣嗎?”

    蓮枝作為一個婢女雖沒有接觸過管家之事,但卻是見過的,崔氏管著安國公府裡的中饋,日里極為忙碌,上上下下都要管都要過問。可她看王妃卻是對王府的內務並不上心,似乎只是走個過場的模樣,包括上午在議事堂,除了懲治了兩個宮人,其實對府中的事務並未太多干擾,有的東西甚至連問都沒有問過。

    九娘自然明白蓮枝心中的疑惑,笑著道:“不這樣又能怎樣?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碗飯,咱們手裡沒有充足的人手,貿然插手進去除了給自己添亂,並無其他益處。現如今只能慢慢來,王府既然建府了這麼多年,自然有其章程所在,咱們只需要按部就班,將該有的姿態擺出來,告訴下面人有人盯著他們,他們自是不敢亂來。”

    這也是九娘兩輩子的經驗所在,上輩子她接管王家中饋之後,也是巴不得事無鉅細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可自己手中沒有可信任且充足的人手,貿然插手進去除了給自己添亂,其實一點作用也不起。

    王家內部情況盤根錯節,不光親戚多打秋風的多,藉著各種名頭混吃不做事的更多。而楚王府卻是沒有這種顧慮,闔府上下都是楚王私人的奴隸,府中就她和楚王兩個主子,若是誰不識趣的犯了錯,攆走發賣或是打死都沒人敢說什麼。有這個前提在內,即使有人貪也不敢太過格。

    “所以你們幾個和余大娘,目前最大的任務就是多培養出來一些人手,將這些人安插到各處去充當耳目,有什麼事情及時報上來,這府裡即便有什麼魑魅魍魎也不敢冒頭。 ”

    且九娘明白,她如今的任務可不是什麼打理內務,而是防範那些被安插進來的人搗鬼,這才是重中之重,她可不能本末倒置了,想必那些人很快就會冒出頭來吧。

    *

    是夜。

    六角蓮花宮燈在室中的一角靜悄悄的燃著,揮灑著和煦的暖光。紫檀木箱式大床上,淡紫色的紗簾半遮半掩,被燭光映著,隱隱可見榻上人影伏動。

    九娘的臉漲得通紅,感覺背上讓被褥磨得一團刺麻,想喘氣都喘不上來,嗓子一片嘶啞:“…我不要了…你快停罷……”

    上面的人只是不理她,徑自動作著,見她眼角泛紅,眼兒泛著水光,似乎要哭出來的模樣,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和耳垂:“昨晚兒挺好的,怎麼今個這麼不乖。”

    九娘呼吸一窒,偏過臉去,又是羞又是氣。

    楚王抱著她翻過身來,讓她趴在自己懷裡,九娘的身量本就纖細,比起楚王,更是嬌小玲瓏,這般偎在他懷裡,倒是契合無比。

    “敢情用不上本王了,就懶得應付了?”

    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息怒,前提是去除那略微急促的呼吸。

    九娘臊紅了臉:“你說什麼呢,我哪、哪有…只是累了而已……”

    楚王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響,九娘才伸手推推他,啞著嗓子小聲道:“你、你好了沒有……”

    楚王懶得理她,手掌在她腰窩兒處揉了兩下,又翻身覆了上去。

    良久,楚王才翻身披了衣裳下榻,也沒有叫蓮枝幾人進來服侍,而是自己去了浴間。

    不多時,人轉了出來,將軟在榻上昏昏沉沉的九娘抱了起來,又轉回浴間去。

    “我自己來。”九娘小聲囁嚅,實際上現在她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楚王徑自不理她,給兩人擦洗了身子,又換了乾淨的衣裳。待出去時,床榻那處已經收拾好了,包括被褥也重新換過了。

    楚王將九娘塞進被子裡,自己也去了榻上躺下,撫了撫她紅彤彤的臉,大掌又伸進被子裡揉著她的腰窩兒。

    九娘以為他又要幹什麼,嚇得趕緊睜開眼,哀求道:“殿下,睡罷。”

    “叫我什麼呢?”

    九娘呼吸一緊,又期期艾艾道:“夫、夫君……”

    楚王滿意的點點頭,將她攏入懷裡,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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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1:34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安國公府

    送走蕭皇后派來傳話的內侍後,安國公夫人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胡大娘。

    “方才皇后派來之人所言你也是聽見了,你聯繫那邊一下,看看如今誰在九娘身邊侍候。”

    胡大娘點點頭,便下去辦事了。

    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胡大娘才來回話,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安國公夫人見了之後,不禁心中咯噔一聲,揮揮手讓一旁給她捶腿的婢女退下,才出言詢問具體。

    “奴婢已經命人前去楚王府那邊打探過了,咱們給九娘子的人,如今都不在九娘子身邊侍候。那幾家子陪房除了蓮枝家的,其他俱都還在陪嫁莊子裡等待傳喚召見,至於如煙幾個,自打九娘子進門,便沒有見到九娘子過。據說是楚王府裡規矩極嚴,並不允許她們四處亂走,如煙幾個幾次提出要見九娘子,俱都不了了之,也不知是下人沒往上報,還是九娘子不想見她們。”

    當初九娘出嫁,安國公府不光給了其八個陪嫁的婢女,陪房也是給了幾房人的,畢竟九娘的嫁妝也是需要有人打理。不過這些人的身契,安國公夫人並沒有給九娘,九娘也沒有提出要過,雙方似乎完全都當沒這回事。

    安國公夫人臉色頓時一沉,道:“我早就說這丫頭不是個簡單的,當初給她人時一言不發,如今倒和我玩這手起來了。”

    “奴婢是讓錢家的小子找藉口上門的,據錢家的說,如今她們幾個人被放在一處小院中,吃喝倒是不愁,就是不能隨意走動。她本就有回來找老夫人拿主意的打算,只是沒找到機會。老夫人,您看接下來該如何辦?”

    安國公夫人並沒有直接回答胡大娘的話,而是面露沉吟道:“你說九娘是不是跟家裡離心了?我怎麼總覺得她是在防著我們什麼。”

    胡大娘猶豫道:“這個暫時還看不出來,畢竟九娘子從未表現出任何異樣,平日里對老夫人也極為孝順。”

    “她不是個簡單的,當初能從伶院裡走出來便能看出,這麼些年,崇月閣那邊對她出手的次數不少,可沒一次能佔了上風。那朝霞郡主也是個蠢的,幾次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還把六娘那丫頭也賠進去了。”安國公夫人摸了摸手上的鐲子,冷笑一聲:“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幹出如此不懂事的事來,她這是在跟我耍心眼呢,以為離了安國公府,她便翅膀硬了,如今竟不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中。”

    她瞅了胡大娘一眼,又道:“你命人給錢家的遞話,讓她們想辦法鬧到九娘面前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個忠的,還是個奸的,心裡還有沒有這個蕭姓。”

    胡大娘點點頭,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初她便勸過安國公夫人了,九娘子出嫁,這邊明晃晃的塞了幾個人過去,換誰心裡都不會舒坦。早就猜想錢家的和那幾個婢子跟過去不會順遂,果不其然。

    不過胡大娘也知曉老夫人這是無奈之舉,翠雲閣所用之人俱是九娘子當初從蘭陵那邊帶回來的,這幾年這邊可沒少動心思往那邊安插人,可惜俱都不成功,最後想要往其身邊放人,也只能走明路的,這真是叫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老夫人既然吩咐了,胡大娘也只能去照辦。

    *

    這日,九娘正在看賬冊,蓮芳走了進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九娘冷笑:“我想著還得幾日呢,沒想到這麼沉不住氣。”

    蓮芳一臉鬱鬱之色,問道:“怎麼辦?王妃可要見她們。”

    蓮枝剛去給九娘沏茶,此時端著茶盤走進來,剛好聽到這句,不禁問道:“怎麼了?”

    “還不是老夫人塞過來的那幾個人,見咱們一直不搭理她們,便沉不住找人遞話來說要給九娘子磕頭。”

    蓮枝譏諷的笑了一聲:“磕頭?恐怕磕頭是假的,想回來王妃身邊服侍才是真的。你說她們也真是,這麼不識趣,好吃的好喝的呆幾年,王妃到時候將她們放出去多好,非要上趕著找不自在。”

    “你別忘了她們身契可不在娘子手裡,娘子就算想放人,也得經過那邊。”

    那邊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安國公夫人。

    蓮枝又是一笑,沒有說話。

    所以說這安國公夫人做事著實有些不光堂,光給人卻不給身契,誰敢放在身邊用啊。可她的打算別人心裡也清楚,將身契給了九娘,到時候這些人不聽指揮又該怎麼辦,可給了又怕人被九娘收攏過去,所以說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奴婢覺得王妃還是不要見她們的好,免得壞心情,就像之前那般處置。這話傳話誰知道能不能傳過來,人又不是咱們人看的,王妃剛進門,自己腳跟兒都還沒站穩,府裡一些奴婢欺上瞞下也是正常的。”蓮枝道。

    這蓮枝自打抹掉了那點小心思,便一門心思的服侍九娘。九娘出嫁之前,特意將她一家子要了過來,甚至主動找安國公夫人要了他們的身契。這是九娘這麼多年唯一找府裡要的東西,又逢著九娘出嫁,安國公夫人到底沒有駁她的臉面。至於其他陪嫁人的身契,九娘未提,府裡也沒給,渾然就當沒有這事。

    如今蓮枝一家子都在楚王府里當差,蓮枝哥哥也當了個小管事,蓮枝可謂是一點後苦之憂都沒有了。以前蓮枝做人做事從來沉穩,自打來到楚王府後,便露出幾分鋒芒來。九娘早就知曉蓮枝此人聰明,還是到瞭如今才知曉她以前是藏了拙。其實也是能夠理解的,蓮枝一家子都在安國公府裡,她在九娘身邊服侍若是太露鋒芒的話,不光會給九娘惹事,說不定還會連累家人。

    幸好這主僕二人都深諳低調之道,一直安安穩穩到九娘出嫁。如今九娘自己能當家做主了,蓮枝便開始活躍起來,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將這個王妃身邊管事大侍女做好,將正院里里外外的事務俱都打理的僅僅有條,甚至讓余大娘有退位讓賢的意思。

    不過余大娘也不是沒有事做的,她被九娘賦予了更艱鉅的任務,那就是管著正院裡的小廚房,並幫九娘多調教幾個人手出來。

    九娘笑著看這兩個比她更緊張的婢女,點點頭道:“好,就按蓮枝所說的去做,蓮芳你去把來報信的人給打發了,具體怎麼做就不用我說了吧,若是不知道就問蓮枝。”

    蓮芳一愣。說真的,這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該‘具體’該怎麼做,打發掉的意思她倒是明白的。

    不過她也不傻,笑嘻嘻的拉著蓮枝討教讓她指點迷津。

    *

    位於楚王府靠東南角的一處小院中,一個長相貌美的婢女來回踱步著,似乎很急躁的模樣。

    她站在院門前,不時的往院門外去看,可是一直沒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她忍不住想轉身回屋,突然見不遠處急急忙忙走來一人。她頓時面上一喜,扒著院門翹首以待。

    “小安子大哥,奴托您辦的事怎麼樣了?”

    她一雙纖白如玉的小手急急拉住來人,似乎一點都不避諱的模樣,神態嬌媚,口氣親暱。若是一般男人恐怕都會忍不住的腿軟,可惜被他拉住的是個內侍,算不得是個男人。

    這名叫做小安子的內侍,十五六歲的模樣,長相普通,身材瘦弱。此時他皺著眉頭,滿臉為難之色,這婢女見此,頓時心中一緊,露出幾分勉強之色來。

    “怎麼,話沒傳到王妃那裡嗎?”

    小安子搔了搔頭:“如夢姐姐,弟弟我無能,實在是到不了正院那裡,你給我的東西也都散出去了,他們也答應幫我傳話,可過了一會兒卻來告訴我王妃不在。”

    如夢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甚至帶了幾分惱羞成怒,她一把將小安子推開,尖聲道:“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都幾次了?我給你的東西已經不少了吧,做人不要太貪心。”

    小安子踉蹌一下,似乎也有些惱了:“什麼叫做我騙你,我幫你辦事是出於同情,我一個雜役內侍哪能湊到王妃身邊去,也得拖人傳話。府裡規矩嚴格,各處當差只能在各處,不能隨意亂走,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求人幫忙,到了你嘴裡反倒成我騙你了。”

    他甩了甩衣袖,惱道:“罷罷罷,你以後愛求誰去求誰去,爺爺我不侍候了!”

    說完,便要走。這時院門裡又跑出來一個婢女,堆著一臉笑拉住小安子的衣袖:“小安子大哥,如夢她不會說話,您千萬別和她一般計較。這點銀子您拿去喝茶,咱們托您的事,您可千萬別給忘了,還得勞您多走兩趟。”

    說著,她抹了一把眼淚,“我們姐妹幾個也是實屬無奈,本是王妃的陪嫁婢女,誰曾想剛來府里便不懂事衝撞了常總管,竟被丟在這角落裡,也無人管無人問。這王府裡規矩咱們也不懂,也不知道我家王妃如今怎麼樣了,如今日日寢食難安,就想見見我家王妃。您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咱們一直記著,一旦咱們回到王妃身邊,定然會報答您。”

    小安子麵容這才和緩過來,斜著眼道:“這倒還說了幾句人話,等著吧,我既然拿了你們的銀子,定然會將事情辦好的。”

    說完,便邁著八字步走了。

    如雲望著小安子遠去的背影,良久才回頭去拉如夢,將她拉回了院子裡,又將院門關上。

    “好了,咱們先進去吧。”

    如夢一臉憤恨,甩開如雲的手:“你又何必舔著臉與他說好話,這就是個餵不飽的狼崽子,咱們幾個多少東西都送進他的手裡了,到現在事情都沒辦成,不過是傳句話而已,至於這麼難?!還不是見有好處可圖,拖著我們罷了。”

    如雲無奈道:“你即曉得咱們要求他,何必和他翻臉呢?咱們如今的處境你不知道?連這大門都不能出,除了求他,咱們還能求誰,你想老死在這裡不成?”

    如夢捂著臉哭道:“王妃她也太狠心了,竟然對咱們不聞不問,要知道咱們可是府裡給她的陪嫁啊。”

    如雲嘆了口氣:“王妃恐怕早就忘了我們,當初老夫人將咱們給王妃的時候,我看王妃便不怎麼樂意。當初我也跟你們說過了,要謹言慎行,你們倒好發嫁妝那一天竟然和府裡的侍衛鬧騰起來。咱們初來乍到,是能和人鬧騰的嗎,被常總管發話拘在這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前天錢大娘被她兒子來找了,說是府裡那邊老夫人在問咱們,幸好錢大娘幫我們幾個遮掩了,若不然老夫人非命人打死我們幾個不可。”

    “不行了咱們還是去求助老夫人那邊吧?”

    “不可,還是再等等吧,看小安子能否把事情辦好。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瞞著老夫人的好,老夫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讓她知道咱們該辦的事沒辦好,反而闖禍捅了簍子,咱們下場堪憂。”

    “走,咱們再找錢大娘合計合計去,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兒。”

    這兩人自是不知曉她們幾人的處境,完全是被人特意為之,九娘出嫁之前便打算好了怎麼安置幾人,剛好發嫁妝那日她們這幾個陪嫁的隨同一起前來,且非常不識趣的和守著正院大門的侍衛鬧騰了起來,常順'正好'經過,便發作了她們。

    直至至今,九娘已經嫁進來十多天了,她們依舊被困在這個小院子裡,平日除了小安子這個給她們送東西的,其他人是一個都見不著。

    堂堂楚王妃的陪嫁婢女,如今混得連個雜役內侍都不如,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

    如是又過了幾天,小安子那裡依舊是沒個下文,幾個人漸漸絕望,無奈只能讓錢大娘將事情透露給安國公府那邊知道。

    安國公夫人大怒一場且不提,九娘能夠裝傻,蕭家這邊可不能裝傻,安國公夫人便將胡大娘派來了。

    胡大娘帶著禮物上了門,打得由頭說是老夫人剛得了幾塊上好的皮子,心裡一直惦著九娘,便著人送來了。東西不值什麼錢,但總是老夫人一份疼愛孫女之心,這一遭可沒人敢阻著路,胡大娘順順噹噹來到九娘面前。

    九娘在正堂見了胡大娘。

    如今已是十月末,天氣漸漸冷了起來,正院這裡早早便燒起了地龍,一室溫暖。胡大娘恭敬的在下處行了個禮,直到九娘叫起後,方才直起身子抬起眼去看九娘。

    只見上首處有一方離地三尺的紅木座台,九娘一身柳綠色繚綾小襖,下著月白色十二幅繡芙蓉花留仙裙,髮髻高梳,滿頭珠翠,眉心一點金鈿。此時半倚在身後軟墊上,有一侍女跪立在其身後正在給她捏肩,而還有一名侍女則是跪在她腳邊上,小心翼翼的給她捶著腿。

    不一樣了啊!

    早年在胡大娘心目中,九娘一直是個沉默而低調之人,日里也都往素淨裡打扮,明明顏色極佳,卻從不與其他同齡貴女那般穿金戴銀,身上所帶首飾雖價值不菲,但看起來俱是那種精緻而低調的。

    如今卻是滿身王妃的氣派,甚是不俗,看起來格外富貴逼人,一看就不如往昔。

    胡大娘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可見著這堂間佈置的華麗非常,一旁立著的全是身著粉色小襖,束腰長裙,標準王府侍女打扮的一眾侍女。這些侍女裡明明有幾個是面熟的,卻一點都找不出往日的模樣,不光主子變了,連身邊服侍的人也一併大變模樣。

    “胡大娘不要拘謹,你是祖母身邊的老人,本王妃自是敬著你的。”

    換句話就是說,你若不是安國公夫人身邊的老人,今日連王府大門都踏不進來。胡大娘微微一垂首,只當自己是想多了。

    “給大娘賜個座,大娘年紀大了,本王妃雖礙著府裡的規矩不能起身相迎,卻也是要禮遇的。”

    很快,一旁侍女便搬來一個月牙凳,又甚是恭敬的請胡大娘坐下。這侍女規矩不差,對自己也甚是禮待,滿臉笑容的,可胡大娘就是覺得局促,只挨著邊在月牙凳上坐下。

    坐下後,胡大娘微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唇,撐著笑道:“前幾日老夫人剛得了一箱上好的皮子,心中惦記王妃,便命奴婢送了幾塊來,如今天氣也冷了,王妃拿來做件披風最好不過。”

    “真的嗎?”九娘面露欣喜:“快拿上來我看看,祖母心裡竟還惦著我。”

    夏荷走上前去,從立在胡大娘身後的一名婢女手中,接過放在托盤之上,上頭蓋著紅綾的皮子。拿到九娘身邊,九娘俯身將上頭的紅綾扯下,伸手去摸那幾塊潔白無瑕的白狐皮子。

    這白狐皮毛色豐盈,一絲雜毛都沒有,極為難得。

    “這皮子真好,謝謝祖母掛念。”九娘笑著點點頭,似乎想起來什麼,又道:“本王妃也給祖母備了幾樣補身子的藥材,待會兒胡大娘走的時候帶回去。就說九娘一直掛心祖母的身​​子,只是出嫁的女兒卻是不適宜總往娘家去的,只能將禮物奉上。”

    “謝王妃,老夫人知曉了,定然十分歡喜。”

    這一番交談之後,便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不禁有些冷場。九娘也不言,只是半垂著眼臉,任侍女給她捶著腿。

    胡大娘有些坐立難安,似乎無意的往一旁看了看,出言道:“咦,如雲呢?怎麼如雲她們幾個沒在王妃身邊侍候?如雲的娘還拖我給她女兒帶句話呢。”

    九娘笑盈盈的抬眼去看胡大娘。

    繼續裝,使勁裝,既然你們願意裝,我就陪著你們裝,如今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

    “如雲?誰是如雲?”九娘一臉茫然,看看胡大娘,又去看一旁立著的蓮枝。

    蓮枝似乎有些猶豫,上前一步,小聲道:“就是老夫人送給您的那幾個婢子。”

    “婢子?”九娘似乎終於想起來了,說道:“那哪個是叫如雲的?既然胡大娘說要帶話給她,那就將她叫來吧。”

    蓮枝面色更是為難,附在九娘耳邊,以看似細微,實則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那幾個婢子有些不規矩,您出嫁頭一日余大娘帶著人來鋪嫁妝的時候,她們不懂事,在府裡亂闖,被常總管看見給罰了,如今被拘了起來,正在教她們規矩呢。”

    這話說得頓時堂上所有侍女的眼光,俱都聚集在了胡大娘臉上。

    胡大娘十分尷尬,簡直恨不得消失了最好。

    老夫人給的陪嫁婢子,卻極為不規矩,新婦還沒嫁過來,便在府裡闖了禍,被總管內侍給罰了。

    這話說出去後,絕對不是丟九娘的臉,而是丟安國公夫人的人。胡大娘是安國公夫人身邊得力人,自然身同感受,尤其這人還是她挑的。

    其實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大家心裡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安國公夫人不想和九娘撕破臉皮,九娘便也陪著她們繼續演戲,畢竟如今著急的可不是她。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九娘一臉為難,望著胡大娘:“大娘,你也知道,我這進門還沒多久,府裡的事都不是我管的。”

    胡大娘乾笑著,支支吾吾:“王妃,您看這人畢竟是老夫人給的,也是您的陪嫁,若不然您就和常總管說說,不看別人的面子,總要顧忌下老夫人……”

    剩下的話,胡大娘未說,別人也懂。

    老夫人的面子,當孫女的自是要幫著補漏。

    九娘面色為難,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那常順是殿下身邊的人,我卻是沒有能力對他指手畫腳的,若不然我讓人去和殿下說,可你也知道殿下那脾氣…… ”

    她半垂著頭,一副小媳婦的模樣,似乎很拿楚王沒辦法且極為懼怕的樣子。

    胡大娘簡直想站起來抽九娘一巴掌,這會兒她要是再看不出來九娘玩什麼花樣,也白活了這麼多年。現在誰不知道楚王極為愛重這個剛進門的楚王妃,為此連承元帝派來的女官都給攆了,你會拿楚王沒辦法?

    可人家這麼表現了,她又不能當著面戳破,只能內傷在心的干著臉笑,繼續裝傻:“那就有勞王妃了。”

    九娘附耳對蓮枝低語了幾句,蓮枝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時間過去的很慢,就在胡大娘第五次悄悄挪動著屁股的時候,蓮枝回來了。

    她面色為難,到底是帶來了楚王的話。

    “殿下正在與人議事,奴婢貿然求見,殿下似乎非常不悅,說咱們府裡不差那幾個人,既然總是惹事,那就著人帶回去吧。”

    語畢,蓮枝撲通往地上一跪,哭喪著臉道:“王妃,奴婢給你惹禍了,可奴婢想著這事很急,便……”

    九娘十分頭疼的模樣,揮揮手:“好了好了,你起來吧,也是我所想不周到,不怨你。”又轉頭去看胡大娘,“大娘,你看?這殿下發話了,若不然你——”

    胡大娘簡直想一口老血噴在九娘臉上。

    合著演了這麼久,就是想藉著楚王的名頭想把人攆走。

    這九娘子果然是心大了,不聽家裡的了。虧得老夫人如此說,她還屢屢勸著老夫人幫其說好話。

    可此時她能說什麼?她就是個奴婢,她什麼也不能說。可人她也不能帶回去,若是帶回去了,老夫人再倚重她,也會剝掉她一層皮。畢竟這可不是普通的小事,事關皇后和成王,舉凡有事扯上這兩位,那就是所有一切都得給其讓道。

    胡大娘此時騎虎難下。

    那邊,九娘已經在吩咐蓮枝將人帶過來讓胡大娘領走了。

    胡大娘急中生智,對跟在她身旁的一個婢女使了個眼色,便兩眼一翻往後倒了過去。

    “哎呀,胡大娘的老毛病犯了……”

    那婢女叫嚷起來,抱著胡大娘虛軟的身子,滿臉著急。

    九娘也十分著急的模樣,忙命蓮枝去請個大夫來,那婢女卻是道:“稟王妃,胡大娘這是老毛病了,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厥過去的時候有點嚇人。府裡那邊有大娘用的常備藥丸,咱們只是下人,萬萬不當王妃如此勞心勞力,要不然回去後老夫人該要罰咱們了,奴婢這便帶胡大娘回府去。”

    語畢,她便和另外一名安國公府裡的婢女,急急忙忙將胡大娘撐走了。

    九娘望著幾人那遠去的背影,嘴角噙著笑:“這一招都使出來了,也是技窮了吧。”

    蓮枝道:“她們也不過是個下人,也做不了主,人她們是不敢帶回去的,若不然還不知是什麼下場。”

    “真可憐。”

    蓮枝啐道:“蓮芳,我怎麼看你這話有點不實誠?”

    蓮芳嘻嘻一笑,“奴婢想著方才就想笑,誰讓她們敢算計咱們王妃的,活該!”

    *

    九娘去了位於正院南角處的內書房。

    此處被楚王闢成了內書房,平日里也會將一些公務拿到這處辦理。此時正在與人議事的楚王,卻是一人獨處,坐在案後埋首看著桌案上的公文。

    見九娘進來後,他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瞥了九娘一眼:“殿下那脾氣?受本王磋磨的可憐小王妃?”

    九娘頓時想起來方才在堂間演的那場戲,心中一虛,忙殷勤的去了楚王身邊。見書案筆架上狼毫毛筆沾著墨,又見一旁硯台中墨汁淺了,便趕忙拿起墨錠給楚王磨墨。

    “夫君生氣了?”

    知道他愛聽,所以她難得開了尊口,如此喚他。

    楚王看她偷眼瞄自己的小摸樣,明明不怕他,卻總是擺出這副嬌嬌的小摸樣,讓他即是愛憐,又是好氣。

    他伸出手,將她攏了過來,墨錠‘啪嗒’一聲歪倒在硯台裡。

    “本王一世英名,如今被你拿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一會兒成了周幽王之輩,一會兒又成了嚴苛不講理之徒。”

    九娘乾笑了一聲。

    楚王將她攏得更近了,附在她耳邊道:“本王的王妃,你該如何彌補本王的損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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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1:49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內書房建的位置極好,臨著位於正院南角的一處小湖。

    楚王衣食住行素來精細,又喜愛視線遼闊之地,當時便將內書房安置在此處了。此時已是初冬,天氣驟冷,往日里大敞的一排檻窗俱都關上了,只留了一扇,依稀可以見到外面清幽的湖面。

    九娘斜著眼去瞟窗外,臉上繼續乾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去看楚王。

    楚王抬起她的下巴,又說了一遍:“本王的王妃,你說你該如何彌補本王的損失?”

    被楚王這麼逼迫著,九娘也有些惱了:“不也是為了應付那邊嘛。”粉粉嫩嫩的唇嘟了一下,又微微一撇,似乎頗有些不忿的樣子。 “總不能讓那邊的人,攪合到咱們身邊來。”

    這個‘咱們’似乎讓楚王十分喜悅,薄薄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來,往常深沉的眼眸也亮了一下。又見她粉唇潤澤,想起昨晚兒上從這口裡溢出的低低淺吟,不禁眸色一暗,覆了上去。大掌順著纖柔的腰肢兒往下滑去,罩上那處豐盈,柔軟而豐滿,甚至隔著衣衫的布料都能感覺出那如豆​​腐般細嫩柔滑的溫潤來。

    楚王更是難耐,舉止不禁粗放了起來。

    “你、你幹什麼……”

    好不容易才從口裡說出了這句話,聲音即細又低,帶著微微細喘,似乎生怕被人聽了去。

    楚王徑自不理她,薄唇輕吻著白嫩的耳垂,大掌已經順著小襖邊緣探了進去。

    門外,常順和蓮枝兩人守著。

    常順已是近四十的人了,蓮枝也已是十八歲的大姑娘,都是在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人,對於里頭的這種動靜自然了悟在心。可卻是頭一次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地處,聽到這種動靜。

    今兒雖是沒有日頭,天也有些冷,到底也是大白日的,又是在書房裡頭。這裡面的具體不能細想,一旦細想那簡直是要羞死個人了。

    蓮枝臉紅彤彤的,跟常順面對面站著,頭都不敢抬,更不敢去看對面那人面上的動靜。

    常順一把年紀了,換著常人這會兒兒子都娶媳婦了,卻頭一遭碰上這種尷尬的局面。他和蓮枝並不熟,也不過在正院裡碰見過幾回,知道她是王妃身邊的大侍女,僅此而已。且他也不是個男人,可不是男人這種情況也會尷尬。

    到底還是常順臉皮厚些,低低的咳了兩聲:“那啥,這外頭天冷,你個姑娘家家的,仔細被風吹皴的皮子,找個地方去避避風,這裡我守著就行了。”

    蓮枝小聲的哎了一聲,便匆匆忙忙跑開了。

    常順這才鬆下一口氣來,瞅了屋裡的一眼,望天搖了搖頭。

    ……

    貔貅祥獸鎏金香爐裡,點著楚王慣用的熏香,熏染的一室清幽。一塵不染的淺褐色木質地板上,月白色十二幅繡芙蓉花留仙裙被隨意的丟在地上,一旁散落了兩隻潔白的足襪。

    書案後,九娘可憐兮兮的坐在楚王腿上,身上還穿著那件柳綠色繚綾小襖,可再往下面看去,卻只見兩條幼細的小腿兒懸掛在半空中,其他地方卻是被楚王衣袍下擺給遮住了。

    楚王僵著臉,臉上難得出現一種類似叫做尷尬的表情,不光臉上尷尬,眼神也有些閃閃爍爍。他抹了一把臉,啞聲道:“好了,別惱了,都是本王不好。”

    “我以後再也沒臉出去見人了……”

    九娘是真感覺沒臉見人,她再膽大妄為,也沒有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尤其還不是在臥房,而是在這種地處。

    “不會有人知道這事。”

    “常順和蓮枝都在外面候著呢。”

    九娘只要一想到被人知道這事,就有一種想找個地縫裡鑽進去的衝動。

    楚王咳了一聲:“他們不敢說出去。”

    “可是——”

    “別可是了。”楚王打斷九娘的話,將她攏在胸前,大掌輕撫她的脊背,眉頭皺著,聲音卻是輕了又輕:“你是本王的王妃,夫妻倫敦乃是天道倫常。你乖,別哭,本王也是心悅你,一時情難自禁。”

    九娘臉紅紅的,埋首偎在楚王懷裡,即是羞,又有一絲喜悅從心頭上冒了出來,心情怪怪的。楚王將九娘抱了起來,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裙,“你先把裙子穿上,我叫人來服侍你。”

    九娘被嗆了一下,趕忙道:“千萬別。”聲音轉為小小的,“我自己來。”

    好不容易將散落的衣裳都穿好了,九娘確認看不出一絲異樣來,又將凌亂的書案收撿好,才去了一旁軟榻下坐下,端起放在一旁的茶,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來。

    楚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知曉她臉皮薄,也不忍在說什麼,且他自己也是有些尷尬的,便將凌亂的衣衫整理好,才出聲叫了人進來。

    常順應聲推門而入,見隔得遠遠而坐的兩人,眼光閃了閃,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蓮枝是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她倒是不若常順鎮定,也不敢抬頭去看室中情形,直到九娘出聲告退,才趕忙上前扶著她,往外行去。

    一路上主僕二人都沒有說話,回了房,九娘叫人備水沐浴,換了一身衣裳後,才稍微沒那麼窘迫了。

    *

    另一邊,胡大娘狼狽而歸,將在楚王府的經歷講訴了一遍。

    安國公夫人又氣又怒:“我就說她是翅膀硬了,和家裡離了心,你還說不是。”

    胡大娘今兒個丟了大臉,又折騰了好一場,這會兒臉上也是滿臉頹然之色,“奴婢也沒想到九娘子竟會如此。”

    頓了頓,她又道:“老夫人,您說現在可該如何是好?”

    安國公夫人揉著額角,“如何是好,我怎麼知道該如何是好?強按牛頭不喝水,我總不能去強逼著她。這小東西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虧我明里暗裡一直護著她,當初就應該讓崇月閣那邊將她治死了才好。”

    這一看就是在說氣話,胡大娘也不敢接腔。

    “連我給她的人都不往身邊放,還指著她能為家里辦事?那一個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娶了我蕭家的女兒,連照面都不打,這兩個白眼狼湊在一起……當初真是錯算了,就不該將個太有主見的嫁過去……”

    這婚是承元帝賜的,蕭九娘嫁不嫁可不是由蕭家說了算的,安國公夫人這會兒也是氣急了,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胡大娘偷眼看了一眼安國公夫人,出聲道:“老夫人,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講?”

    “你說。”

    “您是個女人,奴婢也是個女人,九娘子也是。這女子哪有不吃醋犯妒的,如玉那幾個,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麼作用的,換成是誰她也不願意身邊杵幾個如花似玉的婢子,九娘子心裡怎麼可能會舒服。這不,變著方想將人弄走。咱們起先是不知曉皇后娘娘那邊的打算,如今既然知道了,是不是要換個思路,擱個老婦人和擱幾個美人有什麼區別,既然九娘子不想要美人,咱們索性就如了她的願,她畢竟姓蕭,也不可能真和家裡鬧翻了,這對她在楚王府立足,可並沒有什麼好處。”

    安國公夫人想了想,也覺得有理,又和胡大娘商議了一番,才緩緩定計。

    *

    天擦黑的時候,安國公府又來人了。

    這次是來報信的,說是安國公夫人病了。

    這上午才將胡大娘打發走,後腳安國公夫人就病了,只差明說九娘膽大妄為氣病了祖母。

    收到信後,蓮枝幾人很是擔憂,都不讓九娘回安國公府去。可報信的人都來了,若真是不回去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且九娘也想弄清楚那邊又在鬧什麼麼蛾子,便吩咐讓下面人準備車架,她要回去一趟。

    楚王並未阻她,只是讓常順隨她一起去。九娘也沒有拒絕,有常順在身邊,若是真有個什麼事,也是不怕的。雖她想著大抵應該沒什麼事的,但誰知道對方會不會狗急跳牆呢。

    一路坐了馬車去了安國公府,到了​​後,便有得臉的僕婦引著九娘等人往裡行去,卻並不是去了安榮院,而是去了大房的院子。

    崔氏一臉愁悶的坐在堂間,身邊只留了兩個婢子在一旁服侍。見九娘到了,便撇開所有人,拉著她徑自去了內室。常順想跟上,九娘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同小翠兩人一起侯在了外面。

    在芙蓉榻上坐下,崔氏拉著九娘的手,神情十分複雜。

    九娘見她不出聲,只好問道:“祖母她老人家沒什麼吧?”

    崔氏勉強的笑了笑:“倒是沒什麼大礙,也是老毛病了,氣不得,這一氣啊,老毛病便犯了。”

    安國公夫人有心口疼的老毛病,這個九娘倒是知曉的。

    “侄女從王府裡帶了一些藥材回來,也不知當不當用,等下便送到安榮院去。”

    “九娘你有如此孝心,老夫人定然很高興,這一高興啊,說不定病就好了。”崔氏看了九娘一眼,又道:“其實大伯母先把你請過來,倒沒有別的其他意思,你祖母這次犯病也不是因為你的原因,而是惱恨下面人不懂事。今天胡大娘去楚王府的事情,大伯母也知曉了,萬萬沒有想到咱們府裡的人竟是如此不懂事,居然在王府裡闖了禍,這虧得是在楚王府裡,有九娘你這個自家人擋著,若不然鬧了出去,旁人該說我們蕭家治下無方了。”

    “萬萬不當大伯母如此講。”

    崔氏拉著她的手,態度十分親熱:“怎麼不當如此講,咱們蕭家立世憑藉的就是家中上下和睦,團結友愛,家風正,走出去誰不讚道幾句。你祖母年紀大了,難免會想多,回來聽胡大娘一說,心中又氣又急。家裡本就和楚王殿下有些誤會沒有解開,這麼一鬧騰,該讓楚王殿下誤會了。”

    這還是蕭家人第一次當著九娘面提起了‘誤會’這一詞,九娘順著話音問道:“誤會?什麼誤會?家里和殿下有誤會嗎?”

    崔氏做出一副為難狀:“罷了罷了,這件事本和你們小輩沒什麼關係的,只是如今你即已嫁給楚王,還是有權利知曉的。大伯母便同你說說,你應該知道楚王殿下的母妃蝶妃也是咱們家的女兒吧?”

    九娘點點頭。

    “當年的四娘可是一乖巧聽話的人兒,也與大娘,也就是當今皇后娘娘,打小關係就親密。四娘出身不好,老夫人心疼她,便將她記在了自己名下,當著親閨女般的養大。彼時,皇后娘娘被先帝指給了魏王做側妃,那時候因為發生了一些事,四娘的名聲不好,也說不上什麼好親事。皇后娘娘心疼這個妹妹,便和老夫人商量讓四娘隨了媵,剛好姐妹二人從小就同吃同住,以後也能繼續姐妹倆的情義。”

    “……魏王殿下得登大寶,咱們家一下子出了兩位宮裡的娘娘。之後皇后娘娘誕下成王,蝶妃娘娘也誕下了楚王,這下咱們蕭家在外面更是長臉了。可是好景不長,九娘你也知道宮裡的情形,女人多,是非也多,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那處,咱們蕭家一下子出了兩個妃位,可不是招人眼紅……”

    “……後來蝶妃娘娘歿了,楚王殿下成了沒娘的孩子,皇后娘娘是他姨母,又與蝶妃娘娘打小關係就好,便求了陛下將楚王殿下放在身邊養。起初還挺好的,皇后娘娘是真疼楚王殿下,成王有的,楚王一應都不少。可也不知道是哪個碎嘴子在楚王殿下跟前說了什麼,竟說蝶妃娘娘的死與皇后有關,楚王便和皇后成王起了隔閡……”

    崔氏滿臉感嘆,提起蝶妃的死,甚至還滴了兩滴眼淚。

    “……你說這人心啊,怎麼成了這樣,那些人巴不得攪得我們全家不得安寧……楚王殿下性子越來越冷,早年還往家裡走動,如今是來都不來了。我們原本想著你嫁給了楚王,能緩和些許,誰曾想似乎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話音落下,崔氏看著九娘,九娘滿臉震撼:“這事,九娘還真不知道。”

    九娘確實不知道,上輩子她只知曉楚王和蕭家人不睦,可能是與他的母妃有些關係,具體情況倒是並不清楚。

    不過這也不代表她會相信崔氏,這一出接一出,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蕭家本就打著利用她與楚王緩和關係,甚至拉攏楚王,編出這一處感人至深的故事,似乎並不怎麼稀奇。

    崔氏拍拍她的手,“這陳年往事你自然不知曉,所以今日你祖母聽胡大娘說楚王殿下惱了,便又氣又急。氣得是下人不懂事,急得是怕殿下再起誤會。那幾個下人你祖母也交代過了,明日便悄悄命人過去把人領回來,不讓你為難。只是這其間還需要你和楚王殿下解釋解釋,別讓他對家中又起齟齬。”

    崔氏端起一旁的茶盞,啜了一口茶,給九娘充裕的時間讓她去消化方才的故事。見九娘面上震撼之色漸漸淡去,方才擱下茶盞,拉著她的手又道:“其實你祖母也是為了你著想,你想想以楚王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咱們女人都盼望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可真正能成的又有幾個。貧民人家還好,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後院一大堆女人,更何況是皇子了。”

    “你瞧成王趙王齊王,不光娶了正妃,又被賜了側妃,唯獨楚王殿下暫時沒有。不過他即是皇子,又怎麼可能會例外,你祖母便不免替你多想,若是日後真有側妃進門,你年紀小,怕你站不住腳,便想著身邊有幾個可以幫襯的人,到時候也不懼她,誰曾想你這丫頭倒是誤會了。”

    好吧,連塞給她貌美的婢女也有解釋了,且這種解釋極為合情合理,體貼至深。

    “大伯母……”九娘攥緊衣角,臉紅紅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大伯母也是女人,自然明白你此時的心情。既然你不喜,那幾個人就送回來吧,只是你心裡對日後,也需有酌量。那側妃雖地位不如你,到底也不同於那些姬妾奴婢什麼的,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大伯母就怕你吃虧啊。”感嘆了一番,崔氏站了起來:“大伯母也不耽誤你時間了,咱們一同去安榮院看看你祖母。”

    九娘隨著她一起站了起來,往屋外行去。

    到了安榮院,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

    待人通報過後,兩人便去了內室。

    安國公夫人一臉虛弱之態的半躺在床​​榻上,頭上戴著抹額,正讓胡大娘一勺一勺餵著湯藥。

    “九娘,你來了?”

    九娘撲到床前,滿臉愧疚不安:“祖母,都是九娘不好,氣著了您。”

    安國公夫人虛弱地揮揮手,“不怪你,只怪下面人不懂事。你大伯母應該和你說了,明日便命人去悄悄把她們領回來。不過那幾個婢子領回來可以,其他人還是留在你身邊。不是當祖母的說你,你嫁入楚王府,腳跟還沒站穩,得有自己的人幫襯著。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新人是什麼時候入門,你得把府裡的內務都掌著,這樣以後才不懼任何人。”

    九娘垂著眼,沒有說話。

    崔氏趕忙上前一步,打著圓場:“好了,阿家,孩子們都有自己的心思,您也崩急,九娘是能明白您的好意的。咱們誰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慢慢就能想明白了。”

    安國公夫人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府去,畢竟是新婦,在娘家呆久了也不好。若不是想提點你幾句,祖母也不會藉著由頭命人叫你回來。你不要擔心祖母,這是老毛病了,喝幾日湯藥便能好。”

    九娘又關心了幾句,方才由崔氏陪著出去了。

    “你要明白你祖母的一片心。”崔氏拍了拍九娘的手,將其送上了馬車。

    一片心?

    坐上馬車的九娘,譏諷的勾了勾唇。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知道這蕭家上下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尤其是安國公夫人和崔氏兩人。上輩子的許多事情在記憶中早已模糊,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安國公夫人和崔氏兩人合夥起來,和九娘打了一場如此復雜的機鋒。

    藉著安國公夫人生病,將九娘引了回來。沒帶她直接去安榮院,倒是崔氏出面對她說了這麼多話。

    先是講訴了一段陳年往事與九娘知曉,九娘知道這件事後,不管是出於想在楚王面前邀寵,還是出於想幫家裡解開誤會,都會在楚王面前提起。想必當年蕭家人暗里幹的許多事,楚王都是不知曉的吧,即使知道也不會那麼全面。一句旁人挑唆、別有心機,便能繁衍出許多聯想來。

    之後又好心好意將安國公夫人的行舉,冠上一頂為其好為其著想的大帽子。這些說法確實很替人著想,也充滿了對家中女兒的關懷以及對未來的憂慮,完全站在九娘的立場以及她的利益而說。

    若是換成尋常人,絕對會對蕭家感激涕零,甚至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可也說了是尋常人,九娘不是尋常人。

    而這其間蕭家人最大的漏算,就是漏算了九娘有著兩輩子的記憶,以及九娘和楚王之間的關係,他們只知曉楚王對九娘另眼相看,卻怎麼也想不到早在九娘初回長安之時,暗地里便和楚王聯繫上了,尤其對於當下的一些局勢,九娘也了然在心,又怎麼會上了他們的當。

    什麼側妃,什麼新人入門,若是承元帝真有這種想法,恐怕當初賜婚之始,人便賜下來了。

    若說當今世上誰不想楚王身邊再添新人,九娘是一個,承元帝恐怕就是另一個了。

    九娘之所以會出乎人意料被賜婚給楚王,那是因為她於子嗣上有礙,若是來一個易於生養的女人,楚王有了子嗣,還能全心全意效忠承元帝,亦或是效忠太子嗎?

    承元帝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

    待九娘回到楚王府,已經是戌時了。

    楚王竟然在房裡候著,他身著一身輕便的家常衣裳,半臥在軟榻上,長發並未盤成髻,而是披散在肩上,一看就是沐浴梳洗過了。

    見九娘回來,他抬頭看她了一眼,又將視線挪回手裡的書卷之上。

    九娘先去屏風後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這時晚膳也端上來了。用罷晚膳,她去了浴間沐浴梳洗,之後才去了楚王身邊坐下。

    楚王擱下手裡的書,坐了起來:“時候也不早了,去安歇。”

    九娘見此,揮了揮手,蓮枝幾個以及常順便魚貫退出,房裡只留下夫妻二人。

    兩人去了床榻處躺下,九娘這才語調平穩的將她去安國公府後,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講訴了一遍。

    從提到蝶妃之時,楚王便顯得十分沉默,一直到事情講完,他都沒有出聲。

    夜很靜,就在九娘即將陷入似睡非睡之際,楚王突然出聲​​了。

    “她們恐怕沒有告訴過你,我娘長得很像先皇后。”

    九娘猛地一下清醒過來,大腦急速轉動著。

    先皇后?那個即使是死了,依舊在承元帝心中佔了極其重要地位的孝賢慧皇后?其實此人死的時候還只是一名王妃,魏王妃。卻在承元帝登基之後,被追封為后,當朝的元后,哪怕是如今的蕭皇后在面對此人也要退一射之地。

    好吧,不光是退一射之地,而是比都不能比。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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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2:02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靜謐的臥房,只餘牆角還留了一盞羊皮宮燈,散發著暈黃色的光芒。

    床榻之上,楚王仰望床頂的紗帳,陷入許久之前的回憶。

    “……蕭皇后便是其一,我母妃也是其中之一。其實早在當初蕭家謀劃著讓蕭皇后進魏王府大門之時,便已經埋下了暗棋,那人就是我母妃。我母妃自打十歲以後便養在安國公夫人身邊,看似當個正經女兒養,實則從不讓出門……後來又弄出個什麼意外,府裡上上下下都說母妃讓家裡丟臉了,蒙了羞,更是少在人前露臉。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蕭皇后嫁入魏王府,蕭家提出讓我母妃隨媵,剛好母妃這麼多年也一直沒人上門提親,便順理成章的陪嫁了過去……之後魏王妃歿,事情便如蕭家當初所打算那般進行了……”

    楚王語調平穩的訴說著,幾乎聽不出來他任何情緒。九娘靜靜的聽著,這還是楚王在她面前第一次講這種事情,有關於他的事情。

    “……父皇很寵愛母妃,肯定是不能和先皇后相比,但也是后宮之冠。可母妃一直沒忘記蕭家賦予她的使命,其實母妃並不是個傻子,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唯獨對於安國公夫人以及蕭皇后,她總是退讓了又退讓,事事都以她們為先。也可能是在安國公夫人身邊養久了,被其催眠了吧,我不止一次看見阿娘哭,可她哭了之後,依舊還是那麼固執的去做,去履行蕭家女兒應該肩負的重任……”

    “小時候其實我挺怨阿娘的,為何要那麼認命。後來才明白,其實阿娘也有阿娘的無奈,蕭皇后手段太好,蕭家多年在宮中經營的人脈全部掌握在她手中,而阿娘除了父皇給的那些可笑的寵愛,其實什麼也沒有。這些寵愛除了給她樹敵,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以外,別無他用。她只能去依附蕭皇后,去換來我們母子二人的苟且偷生……”

    楚王突然嗤笑了一聲,聲音低沉了下來:“只是她太傻了,當別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她就沒了用處,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礙。后宮人人都知父皇寵愛阿娘,是因為她那張肖似先皇后的臉,當你有的,別人沒有,這便成了一種罪孽。阿娘的死雖是由蕭家人主導,但少不了其他人推波助瀾……”

    所以說,蕭皇后如今能達到如今的地位,其實全是利用蝶妃得來的?利用一張肖似先皇后的臉,去觸動承元帝思念先皇后的心,而後一步步去籌謀分寵。當自己目的達到之後,便對當初所利用之人視如敝屣。

    畢竟就如同楚王所言,你有,而別人沒有,那就是一種罪孽。還不如直接毀了,大家站在同一起點,之後再各憑手段。

    且蕭皇后千嬌百寵長大,又怎麼能忍受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女人凌駕在自己頭上,甚是需要靠籠絡才能分到些許恩寵,恐怕她已經忍耐蝶妃很久了,直到自己地位穩固了以後,才對蝶妃下了死手。

    蝶妃死後,楚王自是歸去了蕭皇后名下養著,楚王小時候的日子想必不好過,若不然他也不會使出那種手段,用自己的命去博了一個出頭的機會。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去揣摩承元帝的心思,為此甚至不惜去當一個靶子。

    何其相像!若說當年的蝶妃是一個被蕭家以及承元帝合夥立起來的靶子,楚王如今亦然。且不光是靶子,還是一把承元帝培養出來的刀,一把為太子準備刀。

    何其可悲!母子二人都是別人替身,一切只為他人而活。

    因此,楚王的腿要一直廢著,且沒有自己的子嗣才好。一旦有了疏漏,或者楚王展現出來不應該有的野心,等待他的便是滅頂之災。

    可撇除所有的一切,楚王也是承元帝的兒子……

    九娘一直都明白楚王的處境,卻是到了此時此刻才真正身同感受。同時又有一種憤怒湧上了心頭。

    憑什麼呢?憑什麼一個人存在只是為了其他人,憑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被別人掌控,自己卻做不得主?

    九娘終於明白上輩子楚王為何會對那個位置那麼鍥而不捨,為此費盡了無數心機,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恐怕他最想要的並不是那個位置,而只是一線生機。楚王已經處在這個位置了,若是得不到那個位置,不管是誰日後得登大寶,死的最慘的就是他……

    第一次,九娘主動靠近楚王的懷裡,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楚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緩緩的順著她的長髮,緘默無言。

    一夜無話。

    次日,安國公府那邊便來人了,將那幾名婢女悄悄的帶走。

    那個叫做錢大娘的被留了下來,不過九娘也沒將她放在自己身邊,而是依舊拘在那處小院中。若說之前她已經有了和安國公府撕破臉皮的打算,此時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反正如今是蕭家求著她,想繼續虛與委蛇或者撕破臉皮,她都接著。楚王既然已經處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她這個做人妻子的也只能陪著。

    同時,九娘對正院這處防範得更加嚴密了,身邊所用之人一概俱是非常放心的人,再加上有楚王手下的人里外幫襯著,說是鐵桶一片,潑水不入也不為過。

    其實楚王府對外從來是鐵桶一片,針插不入,這麼多年來,估計除了承元帝所安插進來的人,旁人大概一直不得入其門。

    就在九娘正忙得熱火朝天之際,又發生了一件事,下面人來報拘在東院的那幾個人又鬧騰起來了。這次可不是蕭家的人,而是趙王府藉著楚王大婚的由頭送來的幾名美婢,隨著賀禮一同送來的,說是怕楚王府人手不夠用,其實對方的真實目的為何,眾人心裡都清楚。

    因為是趙王送來的,下面人也不敢隨意處置,便報來了九娘這裡。

    九娘特意去見了一下那幾個人。

    見了之後才發現,說是美婢,確實是實話。這幾人樣貌不俗,不在九娘之下,且更為風情各異,或是嬌媚,或是清純,男人恐怕看了都會挪不開腿。

    九娘當場並未說什麼,扭頭卻是命人將這幾人打包了送回趙王府,並點明道,說楚王妃見了這幾個人鬧心,大禮不敢受,送還給趙王。

    前去送人的下人雖是有些詫異九娘言語的直接,到底九娘是府裡的主子,還是照實去辦了。

    有了這幾個人的提醒,九娘同時也想起成王府齊王府那邊送來的人還沒處理,便順便將兩個府上送來的人,也都送還了回去,與趙王妃那幾個美婢是同樣的處置。

    一時之間,長安城內平地起風浪,眾人紛紛議論這新嫁進門的楚王妃就是十足一妒婦。驚詫者有,看笑話的也有,妒婦不是沒有,但身為皇家的兒媳婦,還敢如此惡形惡狀的可就不多了。

    事情發展成這樣,承元帝可以視若無睹,作為婆母的皇后可不能坐視不管了。

    和鸞殿發下口諭,召楚王妃進宮。

    一時間,許多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此處。

    *

    幾位皇子俱都已各自建府,蕭皇后雖是作為婆母,但作為兒媳的幾位王妃是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去向皇后請安。

    畢竟進宮一趟,可是要折騰許久,誰也沒有這個時間。大多都是初一十五去和鸞殿點個卯,走走過場便好。

    九娘進門的日子趕巧,剛好逢了十六這一日,所以這大半個月是不用進宮的。今兒是三十,明日便是幾位王妃進宮請安的日子了,蕭皇后竟如此趕不及在這當頭將九娘召進宮,眾人皆知這恐怕就是為了最近這幾日發生的那些事。

    翌日,晨光微熹,九娘起了個大早,便收拾收拾進宮去了。

    一路坐著車到了永安門,馬車便被人攔下了。

    今日楚王並沒有同九娘一起入宮,她自然不能搭著楚王的便利直接坐車到內廷,可出了永安門後,竟然沒有內侍安排車架,九娘便知曉這是和鸞殿那邊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九娘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早在之前她便做好準備要打這場硬仗。

    上輩子她也是當過人兒媳的,王大夫人刁難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九娘雖是吃了不少虧,但王大夫人也沒佔過上風,總體來說九娘還算經驗豐富,眼前這點可是嚇不到她。

    九娘領著小翠小燦兩人一路緩步前行,來往有許多內侍俱是偷眼看著她。

    恐怕要不了一會兒時間,楚王妃徒步前行入宮的事,就會在宮中廣為流傳。自是不會有人替她抱屈,誰讓楚王妃言行無狀丟了皇家的顏面呢,被人懲治懲治也是應當。

    九娘素來體力不差,小翠小燦兩人懂武,自然也是不懼這點路程的。主僕三人一路前行,倒是穩穩噹噹,還沒有顯現出來疲累之色。

    這時,從身後駛來一輛掛著青幃的小馬車。

    不用說,這自是哪位臣子或者勳貴家的女眷入宮了,且地位不低,若不然是沒有資格坐車入宮的。

    青幃小車在九娘身旁停了下來,車簾被從裡掀了開,露出一張絕美的臉。

    正是孟嫦曦。

    她似乎十分訝然的看著九娘,半掩著小口,驚詫道:“這是楚王妃,怎生徒步前行,宮裡沒給你安排車架嗎?”

    九娘沒有說話,負責引路的小內侍面色有些尷尬,瞅了九娘一眼,小心翼翼的對孟嫦曦行禮問安之後,便去了一旁站著。心裡卻是腹誹,自己怎麼攤上了這樣一個差事,還有這孟側妃,也太不識趣了,竟問如此尷尬的問題。

    九娘抬眼看了孟嫦曦一眼,面色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孟側妃。”

    孟嫦曦眼珠轉了轉,又道:“這宮裡的人也太不像話了,竟然見人下菜碟,這天寒地凍的,楚王妃身子又嬌弱,可萬萬不能就這麼徒步走著。我這車雖不大,還帶著一個侍女,不過擠擠也是能坐下三個人的。”

    這麼說明擺著就是擠兌人,九娘若是答應坐車,就是淪為孟嫦曦身邊侍女一流,若是不上車就是不體諒孟側妃的好心好意,這肯定又會被人小題大做,給九娘本就不好的名聲再添一筆。

    索性九娘早有準備,倒是不在乎這些了。這孟嫦曦也是嫁了人的人了,卻一直沒聰明過,手段耍過來耍過去,也就只會這麼幾招。

    “謝謝孟側妃的好意,本王妃心領了。”

    九娘頷首丟下這話,就往前走去。

    馬車徐徐從她們身邊越過,車里傳來孟嫦曦十分委屈的聲音。

    “……我也是好心,她怎麼這種態度……”

    “側妃娘娘,您別生氣,這楚王妃就是個不容人的,你看如今外面誰不說她……”卻是另外一個女聲,大抵此人就是孟嫦曦身邊的侍女。

    這主僕二人是合起夥來噁心九娘呢。

    小翠緊捏起袖下的拳頭,九娘卻是拍拍她的手:“好了,她就是故意來噁心人的,咱們若是生氣了,豈不是剛好如了她的願。”

    一側隨行的小內侍聽到這話,微微的縮了下脖子。

    貴人們之間的機鋒,像他們這些下等人是從來不敢攙和進去的,照今日這情形來看,恐怕宮裡又會上演一出好戲。

    從永安門到內廷這段路並不短,坐車方需一刻多鐘,步行的話需要的時間更久。

    九娘心中早有衡量,所以她的步伐一直是不疾不徐的,十分緩慢,卻沒有露出任何疲態。

    小翠兩人懂武,也懂得保存體力的法門,走長路切忌急躁,不光腳下要穩,呼吸也不能亂,呼吸一旦亂了,就會越走越累。歸咎於九娘兩輩子都曾練過一段不短時間的舞,所以她深諳保存體力的法門。

    這一路走了半個多時辰,才遙遙可見內廷的那道門樓。

    九娘攏了攏身上的織錦滾白狐毛邊披風,讓小翠檢查了下自己的儀容,才繼續往裡行去。

    又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方才到了和鸞殿。

    九娘站在和鸞殿正殿下方的台基之下,靜待宮人前去通報。

    和鸞殿中,此時十分熱鬧。

    后宮眾嬪妃前來行過早禮之後,本是要各自散去的,今日倒是稀奇了,竟然都沒離開。這個說和鸞殿裡的地龍燒得真是暖和,留下陪皇后娘娘喝茶,順便蹭點熱氣兒;那個說平日里呆在自己宮裡甚是沒趣,還不如留下和諸位姐姐妹妹湊湊熱鬧,最後竟在和鸞殿裡開起茶會來,整個宮室裡都是鶯聲燕語。

    蕭皇后清楚這些嬪妃的心思,左不過是劉貴妃鼓動的,其他個別則是打著湊熱鬧的心態。她即打定主意要給這個不聽話的‘兒媳婦’一個下馬威,也不懼人前來看戲。

    不多時,趙王妃也來給皇后請安了,緊隨其後的是齊王正側兩位妃子,成王妃和成王側妃姍姍到來,趙王側妃也跟來了,這下可真是熱鬧了。

    大戲即將開鑼,有人搭台,有人喝彩,有人起哄,這樣才方顯熱鬧。

    不信?

    你看那開場鑼​​已經敲響了。

    聽見有人來稟報楚王妃正在殿外等待傳喚,宮室中靜謐了一下,隨即又是一陣鶯聲燕語聲。

    劉貴妃今日難得熱情,徑自拉著蕭皇后說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面喝茶,一面打著機鋒,倒是不冷場。這上面兩位都不冷場了,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冷場。大家各說各的,找相熟的閒聊,說說衣裳布料,說說新興首飾花樣,還有嘮些兒女經的。

    蕭皇后聽到有人通傳,含笑瞥了一眼下首處的劉貴妃,眉眼未抬。

    “沒看見本宮正在和劉貴妃說話嗎?讓她等著。”

    前來通傳的宮人應喏,便退下了。

    整個殿中若說有一個坐立不安的,那就是成王妃了。

    畢竟做了多年的姐妹,哪怕之間並不親密,終歸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多年。蕭三娘看不出這其間的機鋒,可她要聽成王的話,既然成王讓她來,她自然要來的。

    忘了提一句,其實成王本是沒提起這事的,昨晚兒上在阮側妃那里呆了一夜,今兒早上用膳時才和成王妃提了幾句。

    成王妃知曉這是那阮側妃挑唆的,自打阮側妃進門,她與對方一直不怎麼對付。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名門,成王又是親表哥,阮側妃也沒折騰出來個什麼花兒,只是私底下的一些小動作總是讓人心堵。

    蕭三娘也不過嫁進成王府半年之久,眼見的是清瘦了。

    孟嫦曦笑盈盈的坐在趙王妃身側,瞅了成王妃一眼,柔聲道:“這同樣是出身蘭陵蕭氏,妾身看成王妃倒是一​​副大家做派,言行舉止皆是我等楷模,怎生這楚王妃……”

    剩下的話並未說完,但配合了那聲意味不明的呵呵聲,眾人皆知她的意思。

    趙王妃劉婉素來見不得孟嫦曦這副做派,可無奈趙王寵著對方,且這裡是和鸞殿,她也不能當著人面便和孟嫦曦起了衝突,只能不屑在心,心裡卻想著回去怎麼收拾對方,好扳回一城。

    成王妃正襟危坐的看著上首處,彷若未覺。她不搭腔,不代表有人也不搭腔。聽了這話,坐在她身邊的阮側妃掩著嘴輕笑兩聲,道:“孟姐姐,你真是說笑了,這楚王妃哪能和我們家王妃相比,殼子是一樣的,但不代表瓤子也是一樣。”

    這話裡的意思,大家都懂,只差明晃晃的說楚王妃是個賤婢養的了。

    所以說這人啊,不看隊列,只看興趣是否相投。這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若不是孟嫦曦頭頂上冠了大大的一個‘趙’字,阮側妃則是‘成’字,眾人還真當她們是一家人呢。

    孟嫦曦第一次發現這個阮側妃如此順眼,渾然忘記了那次選妃宴自己被阮孟玲氣得不輕之事。而阮孟玲也甚是得意,當年我要巴結你,如今你是皇子側妃,我也是皇子側妃,你還有什麼瞧不起我的,還不是大家平起平坐在一起說話。

    兩人聊得甚是投機,眼見有互換名帖以後一起喝茶聊天之勢。

    和鸞殿外。

    廊下是一排朱紅色柱子,門外站著兩排宮娥,俱都是束手屏息而立,整個前庭靜得有些異常。

    今兒個的天並不好,都這個時候了,還是灰壓壓的,似乎太陽並不打算露臉。

    寒風蕭瑟,風勢並不大,卻鼓著勁往人衣裳裡頭鑽。空氣中蘊含著一股涼意,這股涼意越來越重,有經驗的人俱都知曉,可能是要下雪了。

    下雪好啊,瑞雪兆豐年,今年的第一場大雪若是下成了,來年定是風調雨順的好年成。

    九娘算計了所有,唯獨沒算計到了今天可能會下雪。

    如今她只能盼望蕭皇后還是要些臉面的,且不想和楚王鬧太僵。她倒不是在意自己被磋磨,而是今天早上離開之時,楚王說了,讓她不要玩大了,若不然他不介意親自領她回來。

    其實這都是反話,他不過是不想她吃苦受罪。可九娘也想明白了,夫妻本是同命人,她既然當了這個楚王妃,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那些人她可以不動,她們也到不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但既然入了這個池子,總是要將池水給攪渾了,才有機可乘。

    一陣風吹來,隨之而來的是細小的雪沫子。

    旁人還沒有發現,小翠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微微的朝九娘這邊靠來,低聲道:“王妃,下雪了。”

    九娘垂眸肅立,輕聲道:“無事,急什麼,有人比我們更急。”

    ……

    這皇宮看似挺大,實則什麼消息都傳播得很快。

    尤其九娘這次入宮眾人矚目,和鸞殿發生的一切很快就被傳至各處。

    東宮,芙蓉殿。

    阮靈兒面色怔忪的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個小宮人匆匆跑了進來,“外面下雪了。”

    香兒斥道:“下雪就下雪了,激動個什麼。”

    揮退那小宮人,香兒來到阮靈兒身邊,低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裡著急,可您千萬穩著,那邊的渾水咱們可是蹚不得。且不說咱們如今處境本就艱難,即使您想做什麼,也師出無名。這皇后娘娘想要懲治自己的兒媳婦,那是天要下雨阻止不了,除了當今陛下,誰敢說個不字。”

    “可……”

    “太子妃那邊一直等著抓我們芙蓉殿的小辮子,此時可千萬不能行差就錯,讓她抓了把柄。奴婢知曉您擔心九娘子,可您想想之前咱們的處境,這好不容易才過好了一些。九娘子畢竟是欽封的楚王妃,皇后娘娘就是想懲治她,也不會做得太過的。”

    阮靈兒面色滄然,乾白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芙蓉殿這邊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太子殿下隔三差五便會來看她……到底靠得什麼,她心裡明白,其實香兒心裡也明白。只是不能說,也不敢說,尤其九娘成了楚王妃以後。

    她不敢去深究內裡,只能佯裝無事。可到底有沒有事,她心裡最清楚。

    “太子殿下現在在哪兒呢?”

    香兒面露猶豫,道:“殿下在東暖閣。”

    阮靈兒整整衣衫下擺,站了起來:“咱們去找太子殿下。”

    “娘娘——”

    阮靈兒勾唇笑了一笑,笑容淺得就像那外頭正飄著的雪花,還沒落地便融化了。 “既然你也知曉咱們的日子好過了起來,這麼好的機會總不能放過。太子殿下已經許久沒來芙蓉殿了呢……”

    語調尾音微微上揚,輕而飄忽,似乎一陣風吹來,便能將其吹零散了。

    香兒嘴唇顫抖了一下,垂下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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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東宮,浩然殿,東暖閣。

    太子躺在紫檀雕福壽延綿的躺椅上,身上蓋了一床雪白的狐皮褥子,雙目半闔,似在小憩。地龍燒得暖暖的,不會太熱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冷,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藥香味。

    其實舉凡是藥的,又哪裡會讓人感覺到香,不過是太子討厭藥味兒,下面人便費盡心思調製了一種可以祛除藥味兒的薰香,味道不濃也不淡,倒是極為好聞。

    福泰悄悄的走了進來,湊到太子身邊,低聲道:“殿下,阮側妃求見。”

    “哦?”太子半掀眼簾。

    這阮側妃素來深居簡出,但凡不是必要,從來不踏出芙蓉殿半步。為人也柔順知禮,今兒個也是出了蹊蹺,竟然會來求見太子。聽下面人通報上來,福泰還抬頭望瞭望外面的天,確定不是太陽打西面出來,不過想著處於東宮西面的和鸞殿,他到底還是有些明白今日阮側妃為何如此破天荒。

    太子眸光閃了閃:“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便聽到一陣衣角摩挲的窸窸窣窣聲,阮靈兒俯身行禮。

    “殿下大安。”

    “起吧,福泰賜坐。”

    一張棉墩子被放在太子腳邊,阮靈兒微微抿了下唇,便提著裙裾去了太子腳邊坐下了。

    “殿下最近身子可還好?今兒個天氣不美,外面下了雪,天比前幾日更冷了,殿下可要萬萬保重身子。”

    最近這些日子,太子的身子比以往更弱了,尤其天氣冷了下來,除了偶爾去一趟太子妃所在清然殿,甚少外出。阮靈兒也許久沒有見到過太子了,今日一看,太子又比前段時間清瘦了不少,臉色更是白中泛青,神態萎靡。

    阮靈兒偷眼去看太子的側臉。

    每次見到這樣的太子,阮靈兒就忍不住一陣心疼泛上心尖兒。她就想不明白了,這麼好的太子,為何上天竟是如此苛責他。若是上天允許的話,她願意將自己的所有陽壽都折給他。

    喜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阮靈兒並不是很清楚,可當她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它已經存在了。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老鼠,悄悄的隱在暗裡偷了許多東西。她一面沾沾自喜沉溺在他溫和的嗓音中,一面又內心愧疚不安日夜不得安眠。

    阮靈兒的眼波顫抖了起來,她並不喜歡這種顫抖的感覺,她怕眼中的東西流了出來。

    “怎麼今日想起了來看孤?”

    阮靈兒抿了抿微微有些顫抖的唇,細聲道:“妾身許久沒有見到殿下了,想著殿下的身子,便不免有些掛念……”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終於說不下去。她能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殿、殿下,九娘她……”

    阮靈兒慌忙止住,不敢置信自己說了什麼。明明是這麼告訴香兒的,她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卻發現想的時候很容易,做起來卻是很難。

    她究竟在幹什麼呢?她有那麼好的心嗎?她困在這一方天地裡,連自保都很困難,她又什麼資格去擔心別人?

    很多時候阮靈兒覺得自己就像是飲鴆止渴,明知道有些行為不可以,卻總是忍不住那麼做著。那些瑣事翻來覆去的講,總有講完的一日,她編不出來新的故事,怎麼也編不出來,太子殿下果然不來看她了。

    她的心中有一種很蒼涼的明悟,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會悄悄的妒忌九娘,她想九娘知道這一切嗎,知道殿下對她……後面那些她是萬萬不敢想下去,因為她知道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她的心會被瘋狂的嫉妒撕碎……

    “九娘?你是說蕭家的蕭九娘?”

    阮靈兒面色蒼白,強撐著笑:“是啊,就是她,妾身的好友。”

    “她怎麼了?”

    阮靈兒低低的埋著腦袋,半響都說不出來話來,太子從上方望她的眼神很奇怪,隱隱有著憐憫又有些憐惜。

    太子將視線拉開,投注到福泰身上:“你來說說看。”

    福泰彎下腰,很快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太子。

    太子隱隱有些喟嘆,視線再度投注到阮靈兒身上,“你是擔心她?想來向孤求助?”

    阮靈兒緊緊捏著手裡的帕子,用力的點點頭,憋住自​​己的眼淚。

    是的,她是擔心九娘的,她並不是想利用她什麼。

    太子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你倒是個好心的,只是這種事不適宜東宮這邊插手。”

    阮靈兒猛地抬起頭來,因為用力太猛,含在眼眶中的淚水迸濺了出來:“殿下,九娘她是個好人,她並不是像外面所講的那樣。”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種行舉有些不妥,又匆忙低下頭來,“以前妾身還沒進東宮之時,她幫了妾身很多……”

    太子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阮靈兒蜷在膝上的雙手,“且等等吧,事情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

    阮靈兒覺得手上很燙,她猛地一瑟縮,一滴眼淚滑落了下來,滴在了方才太子細瘦的手指僅停留了須臾的地方。

    *

    雪,開始慢慢的大了起來。

    從細碎的雪沫子,到一顆一顆細小的雪子,起開始稀疏,漸漸的密了起來。小翠瞇了瞇眼睛,幫九娘將頭上的風帽又往下攏了攏。

    “王妃,咱們還要等嗎?”

    九娘沒有說話,只是藏在披風下的腰桿不禁的又直了直。

    就如同九娘所說,有人比她更急。

    蕭皇后一起先打得主意非常明顯,那就是要給九娘一個下馬威。不光是為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也是懲罰她沒將蕭家放在眼中,沒將她這個皇后放在眼中。

    她要告訴她不管她去了哪兒,嫁給了誰,她都是蕭家人,都逃不過她手掌心。

    但蕭皇后並未打算做太過格,畢竟她是皇后,受萬眾矚目,一言一行都要經得起考量,且她不能將楚王給得罪狠了。這也是為何蕭皇后會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九娘自己做得太過,才會藉機發作。

    蕭皇后佔著大義,所以讓九娘吃一下苦頭,也是能說過去的。

    可如今她卻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望著劉貴妃臉上的笑,蕭皇后笑容下隱藏著僵硬。

    這一會兒的時間,發生了許多事。女人與女人之間打機鋒,總是那麼看似隨意,實則內裡隱藏著無數刀槍劍棍。蕭皇后藉口說正在和劉貴妃說話,讓楚王妃先在外面候著,劉貴妃就真的開始拉著她說話了。不光是劉貴妃,還有幾個位分或高或低的妃子們,一人一句,軟言溫語,將蕭皇后給高高的架了起來。

    劉貴妃趁機敲打了兩個兒媳婦,話裡話外都是拿著蕭皇后的'深明大義'來說話,話雖是這個話,但話音可不是,讓人放在心裡品味一下,大抵便明白了劉貴妃的意思。

    這劉貴妃是想將蕭皇后架起來放在火上烤啊,依附劉貴妃的自然蜂擁而上,想替蕭皇后說上幾句的,無奈身份不夠,且又有劉貴妃這尊大佛杵在那兒,兩人又是說的婆媳經,誰敢不識趣的往上湊,又不是傻了。

    和鸞殿裡服侍的宮人,不時走進又走出,雖這些動作並不顯,到底還是納入了有心人的眼底。

    就如同之前所說,唱大戲就是要人多熱鬧,有人搭台,有人喝彩,有人起哄,才更顯精彩。

    如今這戲台子都給搭起來了,蕭皇后想不往下唱下去都難。

    至於怎麼唱?你既然想唱戲,肯定是要唱大家都喜歡聽的,若不然文不對題,甭怪眾人掀了你的戲台子。

    碧鳶幾次想插話進去,都被劉貴妃從中給打斷了。

    蕭皇后捏著茶盞的手指,緊了又緊,在心中估摸了下時間,覺得站這一會兒時間也沒什麼大不了,遂安下心來又繼續和劉貴妃打機鋒。

    碧鳶心中大急,想提醒蕭皇后外面不光下雪了,且雪勢越來越大,卻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她不禁有些氣餒,又想楚王妃身子大概沒那麼弱吧,這雪又不是雨,淋一下也沒什麼的,且那楚王妃也是穿了披風的。

    就在這時候,一名宮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皇后娘娘,不好了,楚王妃她暈倒了!”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

    *

    蕭皇后板著臉將眾人都給遣散了,有那幾個不識趣還想留下來的看熱鬧的,俱都被她斥走。

    倒是劉貴妃一改方才親熱的態度,果斷離開了。其實也是可以想像的到的,劉貴妃在宮裡的勢力自來不差,若論耳目聰敏,她也算是其一,自是坐在她寢宮里便能知曉接下來情形。

    蕭皇后不禁有些後悔。

    若是方才她便不顧顏面遣散眾人,想必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做婆母的拿捏一下兒媳婦可以,但把人給拿捏暈了,就不得不讓人驚詫了。且外面還下著大雪,蕭皇后不禁瞪了和鸞殿一眾宮人內侍一眼,怎麼沒人來告訴她這件事。

    她也不想想別人總要有機會啊,這天氣變化誰能預料的到,且方才殿中那麼多人,總不能進來個人急慌慌的喊外面下雪了,蕭皇后要給楚王妃一個下馬威,這麼叫喚不是明晃晃的告訴眾人蕭皇后其實沒想幹什麼,只是個紙老虎嗎。

    “都杵著幹嗎?將人抬到偏殿去,再命人去請太醫。”

    “回娘娘的話,人已經安置去了偏殿,太醫也命人去請了。”

    碧鳶自來做事周密,早在蕭皇后斥退眾人那會兒,便一併安排妥當了。

    蕭皇后心下鬆了一口氣,對碧鳶讚賞的點點頭,準備去看那蕭九娘到底是真暈還是假暈。若是假暈,這次定不饒她。

    其實蕭皇后已經認定九娘是做戲了,她在后宮呆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花樣手段沒見識過,在她面前玩這種手段,無疑是班門弄斧。她已經計劃好待會兒要怎麼讓那楚王妃有苦說不出了,不過她不會太折騰她,只會軟硬皆施,有了這麼好一個把柄捏在手裡,再加上一個婆母與姑母的身份壓著,就不信她不任憑她擺佈。

    這時,又匆匆忙忙奔進來一名內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惶恐之色。

    “皇后娘娘,阮總管來了,同行還有一名太醫,已經往偏殿那處去了。”

    阮總管,能被這麼稱呼的只有內侍監大總管,承元帝身邊的得臉人阮榮海無疑了。

    蕭皇后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承元帝會知道這事她並不詫異,可他這麼快就知道且還派來一名太醫,就不得不讓她驚疑了。

    蕭皇后顧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往偏殿那處走去。

    到了之後,阮榮海帶來的太醫已經在為九娘把脈了。小翠和小燦兩人杵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哭著,為整個肅穆的氣氛又增添了一抹悲涼之色。

    阮榮海對蕭皇后行了個禮,方才站直了身子:“陛下聽聞楚王妃暈倒,特意命奴婢帶了太醫前來看看。”

    蕭皇后僵著脖子,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不多時,太醫便把完脈了,起身轉過臉,對阮榮海和蕭皇后拱了拱手。

    “楚王妃身子本就虛……”

    “王妃當年為了救楚王殿下,在水里泡久了,便留下了病根。”小翠哽咽道。

    太醫點點頭。

    “本來底子就差,近期似乎受過一次重傷……”

    “王妃去年的時候受過一次重傷,當時昏迷了很久,也不知是哪個短壽的對我家王妃下手,怎麼這麼狠心啊,簡直是喪盡天良……”小翠又插言。

    那老太醫不禁怔了怔,尷尬的嗆咳了一聲。

    碧鳶出​​聲斥道:“你這侍女怎麼如此不懂事,太醫和皇后娘娘與阮總管說話,容得了你插嘴。”

    小翠委屈的垂下頭來,阮榮海打著圓場:“行了,她也是太過擔憂楚王妃的緣故。”

    太醫繼續道:“王妃本就氣血兩虛,要好生養著,這番一受涼,才會受不住的暈過去。不過也沒什麼大礙,待老臣開上一副方子,吃上幾貼藥便沒事了。不過日後千萬得注意,可萬萬再勞累折騰不得。”

    “勞煩馬太醫了,咱家這便同您一起去抓藥,小雲子你留下來看著些楚王妃。”阮榮海又側首對蕭皇后道:“就勞煩皇后娘娘暫且照顧楚王妃了,陛下那邊還等著奴婢回話。”

    蕭皇后點點頭,繡著鳳紋的廣袖下拳頭緊握,染著丹寇的長甲扎了手也不自覺。

    總是這樣,他從來就沒有尊重過自己。哪怕她此舉有些失當,可她乃是六宮之主的皇后,掌管著后宮一應大小事務,他即使心中不滿,也不該如此不給她體面。可他偏偏就從來沒有將自己放在眼中,不是不聞不問,就是越俎代庖,將她放在皇后這個位置上,​​卻偏偏弄個劉貴妃分了后宮主事權來噁心她……

    其實早就應該明白了不是嗎?在他心目中,她從來不應該是皇后,他心目中的皇后只有那個人……

    “娘娘。”

    不知何時阮榮海和馬太醫已經離開了,碧鳶的聲音打斷蕭皇后的沉思。

    她環視了一下整間宮室,眼神在掃到床榻那處時,緊縮了一下,在看到床榻一旁立著的內侍小雲子以後,眼眸裡染了上一絲不顯的惱色。

    瞧瞧,這是在防著她呢!若是沒有承元帝的交代,向來不喜沾染是非的阮榮海絕不會如此幹。

    “你們好好照顧楚王妃,待其醒來之後,稟給本宮。”蕭皇后給了碧鳶一個眼色,便帶著一眾宮人內侍離去了。

    碧鳶明白這個眼色是什麼意思,事已至此,她們是什麼都做不了了,甚至要幫著小雲子看好楚王妃,免得有人藉機在和鸞殿中對她動了什麼手腳。

    *

    楚王妃在和鸞殿前暈倒的事,剛在宮中傳開。眾人還來不及思索什麼,楚王殿下便入宮了。

    紫宸殿中,承元帝問阮榮海:“楚王將人接走了?”

    “回陛下的話,楚王殿下從紫宸殿裡出來,便去了和鸞殿,這會兒大抵​​已經在出宮的路上了。”

    承元帝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馬太醫怎麼說?”

    阮榮海自眼皮子低下偷偷看了承元帝一眼,道:“楚王妃是真暈,並不是裝的,且楚王妃的身子骨確實不大好。”

    “讓他嘴閉緊,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承元帝的臉色晦暗莫名,哼笑了一聲:“倒是讓朕給他們擦起了屁股……這老五倒是個情種,不過是不是個情種倒沒有什麼關係,他明白朕的意思就好……”

    阮榮海腦袋恨不得扎進褲襠去,巴不得此時的自己沒有長耳朵。

    ……

    出宮的馬車上,楚王的臉色十分難看。

    明明九娘此時已經被收拾乾淨,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一點,並看不出什麼異樣來,楚王的臉色還是十分難看。平靜中隱藏著一股暴怒,就像那掩在冰層下的熔岩,可能只是一眨眼便會噴湧出來,毀滅一切。

    “本王之前對你說了什麼,你倒是膽子肥了,竟然玩起苦肉計來。”

    九娘扣了扣手指:“其實也不算是苦肉計,我準備的齊全呢,懷裡揣著手爐,披風也比較厚實……”

    “學會強嘴了?”

    嘴裡雖是這麼說,手卻是將人拉了過來,伸進披風裡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有些涼,又不知從哪兒摸出個手爐來,塞進她的手裡。

    “這麼一來以後一勞永逸了,她忌憚我身子骨差,且父皇那邊的態度那麼明顯,以後大概是再也不敢做什麼麼蛾子了。”別說麼蛾子了,估計以後重話都不會對她說一句。

    “讓她忌憚的手段可以有很多。”

    九娘聲音大了那麼一點點:“可這樣是最簡單的。”

    有承元帝那個大靠山可以用,何必迂迴那麼麻煩,承元帝是整個皇宮裡最大的那尊佛,他袒護的態度擺出來,以後明面上誰敢再來找她的岔。

    可誰能想到承元帝之所以會擺出這樣一副姿態,並不是因為偏愛楚王,也不是因為對九娘另眼相看,竟是因為那樣隱晦的一個原因。

    一面在表面上賦予楚王無上的權利,似乎極為寵愛這個兒子,一面挖盡心思箝制對方,不惜指了一個'子嗣有礙'的女子給其做正妃,甚至極力幫著對方隱藏這項事實。

    這是偽善嗎?

    也許,帝王的心思永遠那麼的難測。

    有時候事實就是這麼冰冷且殘酷,可誰也沒說他們不能反向利用。沒道理讓他們吃苦受累遭受明槍暗箭,還不能說出口。既然如此,該給的好處,也是得給的吧。所以九娘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為她知道承元帝不會坐視不管,她暈倒是小,和鸞殿必然會請太醫來,所以承元帝乾脆連太醫都幫著給準備了。

    她需要的只是承元帝的一個態度。

    承元帝如此關心這個兒媳婦,肯定不是看九娘的面子,那麼不用說肯定是看著楚王。

    趙王一系和成王一系那邊會如何想?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

    楚王沉默了一路,九娘也不知他到底在氣什麼。

    回了府後,楚王便吩咐下人準備熱水薑湯,九娘先泡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澡,之後被灌了碗薑湯,劉太醫也被請來把脈了,確定沒什麼事了,楚王的臭臉才好了那麼一點。

    有時候很多事情不用說,只用做,便能看清楚其中包含的許多含義。

    所以他不是在氣她擅作主張,而是在…心疼她吧……

    活了兩輩子,上輩子王四郎不是沒有關心過她,可他的很多關心,怎麼說呢,似乎總是浮於表面上的。他會對她說各種各樣的好聽的、體貼的話,卻從來想不起來問她冷不冷,餓不餓。

    九娘也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她覺得那樣便是關懷了,可現在才發現不是。尤其是楚王這般冷硬無情的性子,做出這一切來,才讓九娘尤其感動。

    她的心軟得像一團棉花,只是輕輕一戳便能凹陷下去,嘴角含著一抹笑,似乎只要一個不防,便能飄得很遠。

    九娘去了楚王身邊,偎在他胳膊上,聲音柔柔的小小的,道:“夫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楚王看她乖順的像一隻惹人憐愛的小獸,心裡憋著的那一股氣不自覺便消失了。就算明知道她心思狡詐,是個善於審時度勢的人,很多時候所表現的面孔,很可能都是裝出來的,卻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他能明白自打那天晚上之後,她便變了許多。

    若說之前她從來是被動的接受自己強勢給予的一切,而現在的她似乎主動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似乎自己從此以後便不再是孤單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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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太子既然留心了,關於和鸞殿那邊的消息便接二連三傳到了東宮。

    太子這段時間精神一直懨懨的,難得如此有興致,下面人更是盡心盡力想討他歡心。從今兒一早上眾嬪妃前去和鸞殿行早禮,劉貴妃等人合夥將蕭皇后架在火上烤,到楚王妃在和鸞殿前暈倒,承元帝命阮榮海帶著太醫前來替楚王妃看診,一直講到最後楚王親自進宮將楚王妃接走。

    這一出又一出,從東宮小內侍口裡講出來簡直可以媲美‘興德班’的大戲,整個過程是跌宕起伏,峰迴路轉,讓人讚嘆不止。

    聽完之後,太子擊掌一下,笑道:“這蕭九娘果然不是個簡單的,沒有辜負孤對她的期望。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最後這句話是問阮靈兒的。

    她本是聽見九娘被楚王接出宮,替對方鬆了一口氣,並由衷的露出一抹笑容,卻聽到這麼一句,笑容不禁勉強起來。

    “九娘一直很厲害,妾身很佩服她……”

    這時,一個小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抬眼望了一眼坐在棉墩子上的阮靈兒,踟躕道:“殿下,清然殿那邊來傳話,說、說太子妃娘娘身體有些不適,還望、還望……”

    “還望孤去看她?”太子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阮靈兒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卻還是站了起來,道:“既然殿下還有事,妾身就告退了……”

    太子抬手製住了她的動作,看了福泰一眼。

    福泰上前拎著那小內侍耳朵,便走出去了,直到門外才罵道:“你個沒有眼力界兒的,你到底是殿下的奴才,還是清然殿那邊的奴才?去告訴來稟報的人,殿下剛服了藥,這會兒沒功夫去清然殿。”

    小內侍也十分委屈,捂著耳朵,齜牙咧嘴:“福爺爺,咱不也是給人傳話嗎,往日里不也是不拘著將話傳上來。”

    “都說是往日里了,這會兒和往日相同?”福泰朝里面望了一眼。

    “以往太子妃也不是沒用過這招從別處截人……”那內侍小聲咕噥。

    福泰一腳便踢了上去:“你小子還學會強嘴了?”

    小內侍一面討饒,一面露出巴結的笑容:“奴婢哪敢跟福爺爺強嘴,奴婢這便去回了清然殿那邊來人的話。”

    話音剛落下,人便一溜煙的跑了。

    福泰抬眼望瞭望殿門外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雪止不住的下著,無邊無盡。

    殿下這是不耐煩了啊,這清然殿早晚將殿下的耐心耗盡。這不,就來了!耗盡了也好,陛下的心思其實福泰心裡也贊同,總不能就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嘍,是清然殿那邊沒有福氣,不怨殿下,真得不怨……

    殿下夠仁至義盡了!

    想著還在暖閣里呆著的阮側妃,福泰心中升起想推她一把的想法,難得殿下對人另眼相看幾分,說不定清然殿那邊沒有的福氣,芙蓉殿便有了呢?

    終歸究底,福泰也希望聽到東宮裡有嬰兒的哭聲響起……

    *

    清然殿

    太子妃王嫣兒聽到下面人的傳話,廣袖一拂,案几上那套青釉纏枝蓮茶盞便跌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碎片。

    青兒心疼的望著地上的碎片,一整套的茶具碎這麼一個,就算是整套都報廢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太子妃的脾氣是越來越難壞了。

    “這是在騙傻子呢,當本宮不知道那賤人在裡頭?”

    紅兒趕忙揮揮手讓來稟話的小宮娥退下,又去了太子妃的身邊,勸道:“娘娘,這種話可不能拿出來說,小心隔牆有耳啊。”

    “怎麼他敢做,還怕我說?”

    紅兒和青兒俱都露出惶恐的神色,青兒疾步去關了殿門,紅兒則是勸道:“娘娘,您就算不考慮奴婢二人的小命,您也想想您自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不是在外面,這是在宮裡,這是東宮……”

    “雷霆雨露皆君恩……”太子妃紅著眼眶,低語喃喃:“娘啊,你說你當初為什麼要將嫣​​兒嫁到宮裡來……”

    青兒走回來,望了主子一眼,心中也難掩酸澀。

    她從小跟在太子妃身邊侍候,是一步步看見當年那個柔順懂禮的小娘子,在嫁入東宮以後,是如何變成如今這副面目全非的模樣。

    可怨誰呢?怨太子殿下?

    青兒心裡明白太子殿下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明明陛下那麼急迫,太子卻一力擋在前來,不讓任何埋怨落到太子妃面前來,甚至東宮明明進人了,還是名正言順有品級的,卻至今也未聽到有太子與那幾人圓房的消息傳出。

    太子身子骨不好,日日調養,調養得當了便是歇在清然殿這邊,可太子妃她就是懷不上。請了那麼多太醫,吃了那麼多藥,不光太子吃,太子妃也是日日抱著湯藥灌著,太醫們也說了,兩個都沒有問題,可就是沒有好消息傳出……

    究竟怨誰呢?

    大概只能怨命吧。

    青兒恍惚的想著,那邊紅兒依舊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娘,你千萬不要多想,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咱們該打探的也打探過了,殿下也就是找阮側妃說說話而已,以往也不是沒有過……您千萬不要慌,一慌就亂了陣腳……”

    她不慌,可是怎麼能夠不慌呢?

    每當聽到太子那邊有什麼異動,她的心就像是荒蕪的墳頭上長滿了草……

    *

    阮靈兒又在那棉墩子上坐了下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緊張,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

    大抵是殿下又想聽她講故事了,可是她實在沒有故事可說。

    這麼想著,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你平日里呆在芙蓉殿都在幹什麼?孤聽說你很少出門。”

    阮靈兒愣了一下,小聲答道:“妾身本就喜靜,所以甚少出門走動,平日里在芙蓉殿大多都是看書打發時間。”

    “都看些什麼書?”

    阮靈兒心裡有些緊張,這還是第一次太子殿下與她聊關於她自己的事。

    “都是些沒什麼趣兒的書,妾身沒入宮之前,在國子監唸書,妾身笨,功課總是學不好,所以沒有什麼時間看雜書,大多都是學裡要考試的書。後來進宮了,因為捨不得,就把以前用過的書都帶了進來,沒事兒的時候拿來翻一翻,也能打發一些時間的。”

    太子的聲音有些悵然:“若不是入宮,大抵你如今依舊在國子監唸書吧。”

    阮靈兒抿了抿微微有些發乾的唇,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怎麼?”太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他就會意了過來,“也是,像你這個年紀,即使沒有嫁進東宮來,也是要議親了。”

    “也不算是吧……”阮靈兒垂著頭,纖白的手指順了順裙擺,“其實就算沒有嫁進東宮來,妾身這會兒也不會議親,妾身原本打算入宮做女官的。”

    “女官?”

    太子更覺得不可思議了,他也算看人不差,這阮靈兒的性格根本不適合進到這宮裡來。進宮做女官,那不是羊入虎口?

    “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阮靈兒頓了頓,到底天性柔順的性格,讓她並沒有想隱瞞的心思,且她也歡喜講自己的事情給太子殿下聽。甭管是好的事情,還是壞的事情。

    福泰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這更加堅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

    冬日的白天總是過得很快,似乎只是一轉眼天便黑了。

    青兒紅兒輪番上陣,這才暫且將太子妃安撫下來。其實也不算是她們安撫的,太子妃這陣子精神狀態不好,所以太醫所開的藥中大多含著安眠的成分。太子妃鬧騰了一陣,便累了,之後便歇下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著實讓青兒和紅兒鬆了一口氣。

    一覺醒來,太子妃的精神眼見好了一些,紅兒問她晚膳想用些什麼,她還難得有興致的點了兩個菜。見此,清然殿裡服侍的人恨不得給菩薩多上兩柱香,待見到端進去的晚膳用了不少下去,所有人面上都不禁露出了幾分喜色。

    可這笑容還掛上多大會兒,一個不好的消息便傳來了——

    芙蓉殿那位不光被太子留了晚膳,還被留了宿。

    內殿中又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砸東西的聲音,以及一陣陣傷心欲絕的哭聲。之後,太子妃身邊貼身大侍女急匆匆的出了來,安排人去浩然殿傳話。

    不用說,又是老一套。

    可之前白天那會兒都被擋了回來,這會兒會有用嗎?

    所有人心裡都很茫然,直到去傳話的人垂頭喪氣的回來,眾人才知曉,這次真是擋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紫宸殿那邊便派人來了,是內侍監大總管阮榮海親自帶著尚寢局裡的人來的。

    來幹什麼,自是不用說,驗元帕。

    待消息傳回紫宸殿,緊接著便有一連串的賞賜賞了下來,一路直接送到了芙蓉殿。

    不多時,闔宮上下都知道了這一‘好消息’。

    當然,這一好消息是針對承元帝而言,對於其他人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

    這一好消息自然也送去了楚王府,楚王接到稟報後,面色沉凝。

    他揮手讓人來人退下,望著虛無中皇宮的方向良久,才轉身回了內室。

    所以說這人啊,是不能隨便胡說的,前面九娘在皇宮裡裝暈裝病演了那麼一齣戲,回到楚王府後,白天還挺好,當晚便開始發起熱來。

    半夜裡燒得昏昏沉沉,將處在睡夢中的楚王燙醒,之後正院便燈火大作,又是請太醫又是熬藥,一直折騰到第二天早上。

    九娘蜷縮在被子裡,小臉兒燒得紅紅的,人也沒有睡著,就是極為沒有精神,像是被風摧殘了的花骨朵。楚王來到榻前,摸了摸她的額頭,本來今日打算出去辦事的,眼見是不能出門了,索性便褪了外裳,上了榻。

    將人攏抱在懷裡,可以感覺溫度似乎降低了一些,楚王看她可憐的樣子,又是恨又是心疼。

    “讓你作!”

    九娘抽抽鼻子,覺得自己好委屈啊。

    上輩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個鐵人,什麼病痛完全跟她扯不上任何關係。這輩子也不知是不是要將上輩子沒有生過的病補上,自打認知了抱著自己的這個人,她便和湯藥結下了不解之緣。

    治病的藥,補身子的藥,調養身子的藥,日日少不了。好點兒一日喝一盅,不好的話一日照三餐的喝。

    九娘覺得自己苦啊,就像是被泡在藥罐子裡頭。

    可能是因為生了病,身體難受,心靈也特別脆弱。九娘聽到這話後,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連盹兒都不帶打的。

    “我這是為誰,還不是為了咱們,你竟然還兇我!”

    上輩子不知道嬌氣為何物的九娘,這輩子似乎也學會了嬌氣,而她所有的嬌氣似乎全部用在了面前這人身上。

    到底為何會如此呢?

    平日里九娘從來不會去想這個問題,甚至態度是迴避的,她只是覺得應該這樣時,便這樣了。可能出於慣性思維,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多時候是裝出來的。可這會兒當她見眼前這個男人板著臉哄她時,突然恍然大悟——

    之所以不流眼淚,是因為沒人在意。當有人在意時,才會氾濫成災。

    九娘哭得更兇了,稀里嘩啦的。

    隔著一道屏風,外面的蓮枝蓮芳幾個恨不得當即便衝進來。

    是吵架了,還是……

    肯定是殿下欺負娘子了,若不然娘子怎會哭得如此慘,她們可從來沒有見過娘子哭成這副慘樣。卻被小翠給拉住了,沖她們搖了搖頭。

    外面如坐針氈,裡面楚王也是如坐針氈。

    他也是第一次見九娘哭成這副模樣,楚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幹了什麼天絕人寰的壞事。往常還會哄兩句的,這會兒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九娘好好的哭了一場,才將臉在楚王衣襟上蹭了一蹭。蹭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麼,身體僵硬了一下,很快她便伸手去摸自己額頭,哼唧了一聲:“頭疼。”

    “去傳劉太醫。”

    裡面的聲音又急又怒,外面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之後聽見小翠的聲音響起:“殿下,已經命人去了。”

    小翠的聲音中隱隱帶了幾分焦急,大抵也以為九娘的病怎麼了,只是礙於沒人傳喚,也不敢闖進來。

    不多時,劉太醫便被人急沖衝拽了過來。

    一陣手忙腳亂中,楚王面色僵硬,劉太醫面色疑慮,九娘卻是有幾分心虛。只是頭疼這事,可是不好診斷的,且九娘本就病著,自然是歸咎於發熱。

    聽著床帳外,楚王詢問劉太醫的聲音,縮在榻上的九娘嘴角淺淺的勾起一抹笑。

    *

    蓮芳覺得自家王妃變了。

    到底是哪兒變了說不上來,倒是王妃和殿下的感情似乎更好了。

    蓮芳也是隨著九娘嫁入楚王府後,才知道原來夫妻之間也可以這樣。

    她見過相敬如賓的夫妻,見過兩者之間彷若是仇人的夫妻,見過成日里被瑣碎之事磨礪得麻木不仁的夫妻,但還是第一次見過這樣的。

    明明殿下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甚至很多時間都是不笑的,但待王妃卻甚是體貼。餵藥,擦身,也不避諱著些,換著一般大戶人家的夫人生了病,都是交給下人侍候的,為了怕把病過給男主子,都會將彼此隔開。男主子來探望,也只是問問便走了,更不用說像這樣日日同食,夜夜同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蓮芳覺得自家王妃應該好了。可既然殿下都說還沒好,那就沒好吧。

    深褐色的湯藥繚繞的冒著白煙,盛在青花白瓷碗中,看起來倒沒有本身那麼面目可憎。

    九娘聞著這股藥味兒就夠了,但還是扭曲著臉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找了個空歇,九娘道:“其實我已經好了。”

    楚王瞥了她一眼,用玉匙舀了一勺藥汁,遞了過去,“聽劉太醫的。”

    這種對話已經進行過數回,每每楚王都擋了回去,無奈九娘卻還是不死心,每次喝藥都要提上一回。好不容易一碗藥喝完,楚王從蓮芳手裡所端的描金托盤上,持起一碟蜜漬梅子,遞了過去,九娘捻起一個塞進口中,才感覺嘴裡舒服了些。

    “過兩日咱們便去溫泉莊子上住一段時間。”其實楚王早有這個打算,無奈九娘生了一場病拖延了行程。

    九娘這才憶起每年到了冬日里,楚王都會藉著腿疾去溫泉莊子上住上一段時間,今年恐怕也是不能例外的,畢竟該做的戲還是得做。想起那莊子上的溫泉和梅林,九娘到底是起了一些興致,臉上露出幾分興味來。

    “這幾日你生病,還有一事沒與你說,你那好友阮靈兒和太子圓房了。”

    九娘一愣,有些不明白楚王為何會說這個,“她嫁進東宮那麼久了,不是早該……”

    很快她便意識到不對,楚王從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然會說起這個,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她望了一旁的蓮芳小翠一眼,揮揮手讓她們都下去,蓮芳和小翠兩人輕手輕腳的收撿了藥碗,便魚貫退下了。

    “殿下,你的意思是阮靈兒嫁入東宮這麼久,其實一直沒和太子殿下圓房?”

    “不光是她,其他幾個也是。”

    九娘面露沉吟之色,大腦快速轉動著。

    為何會如此呢?

    要知道承元帝的打算可是世人皆知,巴不得東宮能生出個小皇孫來,藉著眾皇子大婚給東宮進人,且是趕在幾位皇子大婚前頭,便能感覺出他的急切和刻意。

    可為何那幾個新人入門,太子竟然一直沒和她們圓房,這不是與承元帝的想法背道而馳?

    難道太子是故意不聽承元帝的?

    不會不會,太子和承元帝父子情深,兩輩子都是如此,且太子恐怕也明白自己處境,有承元帝這個靠山在前面鋪路,他不過是生個兒子的事罷了,怎可能會不去聽從。

    那就是太子不能人道了?

    其實這個想法上輩子九娘便隱隱有些猜測,只是從楚王的表現來看並不是如此,似乎真就是生不出來。

    上輩子九娘對東宮的事所知甚少,除了太子妃王嫣兒,太子東宮還有沒有其他姬妾,她並不得知,她只知道從始至終太子都沒能生出一個孩子來,若不然最後承元帝也不會心死將皇位傳給楚王。

    只是那皇位真是承元帝心甘情願傳給楚王的嗎?上輩子九娘早早便離開了楚王,嫁人去過自己安寧的日子。對於外間的一切事務,她俱刻意去迴避了,只知道長安城內似乎經過了一場大亂,之後楚王便登基了。當時大家都說是逆王謀反,至於楚王在其中有沒有做什麼,雖然九娘並不知曉,但她肯定楚王在其間定是做了什麼。

    九娘不禁感覺有些頭疼起來,為何她上輩子竟然沒有關注這些事情,若不然此時也不會完全沒有思路。

    九娘的思緒已經完全飄離了本來應該的方向,楚王看著她的臉色,眸光閃了閃,彷若未覺道:“太子由於身體原因,一直不能人道,不過太醫院那些太醫也不是擺設,倒是將這個問題暫時解決了。”

    暫時?

    九娘瞥了楚王一眼,問:“有弊端?”

    “這是肯定的,強行逆轉必然會付出一些代價。”

    “這也是為何太子身體會越來越差的原因?”

    楚王點點頭。

    到目前為止,九娘見過太子三次,初回長安是一次,選妃宴上又是一次,再然後就是她嫁進門進宮面聖那一次了。一次比一次讓九娘覺得觸目驚心,若是她第一次見到太子,太子只是一個面帶病色的消瘦男子,後面這兩次就完全成了一個久臥病床的病秧子了,尤其前些日子那次,太子幾乎瘦成了皮包骨頭,讓人看了驚心不已。

    九娘不禁感覺到一陣不寒而栗。

    太子的身子本就差,卻還要下狼虎之藥,那不是拿著太子的小命在換那個莫須有的小皇孫嗎?承元帝他明白這項事實嗎?還是這件事本就是他所主導……

    那可是太子,是承元帝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太子,不是趙王楚王這幾個承元帝從來沒有放在眼中的兒子,他怎麼捨得? !

    “只是這與他和阮靈兒圓房有什麼關係?”

    這塊田種不出來糧食,換塊兒田種不是正常想法嗎?

    楚王窒了窒,將太子的心結以及東宮那邊的境況,俱都給九娘講訴了一遍。九娘聽完,倒是對太子的心性頗為讚賞,能做到這一切的男子,世間又有幾個?他能堅持這麼久,已屬極難。只是她依舊沒想出來,這和楚王特意提起阮靈兒之事有什麼關係。

    九娘突然腦海裡靈光一現,眼眸瞠大,瞳孔卻是緊縮。

    這夫妻兩個人在一起,生不出來孩子,可不一定就是男人的問題。尤其在當下,成婚多年未孕,一般都會被歸咎於女子的問題。九娘之所以沒想到這點,也是因為她被太子身子不好、不能人道,這些想法給帶歪了,既然承元帝敢舀著太子的身體做賭注,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不說十成十,至少有五六分。

    誰能說不是太子妃的原因呢?要知道東宮那處萬眾矚目,私底下不想讓東宮誕子的人不知幾許,楚王府這邊已經夠不招人眼了,卻還是不停的有人想插手進來害她,東宮那邊怎麼可能會沒有?

    也許王嫣兒早就遭了暗手,只是別人都不知道罷了,這裡頭可能是趙王一系下手,也可能是成王,說不定也有楚王。

    九娘忍不住看了楚王一眼。

    論儲位之爭,其實最大的攔路虎便是太子,太子如今這種情況想要繼承大統是不可能了,若太子不能誕子,那麼未來繼承大統的即位人只會是在趙王成王楚王之中選一。

    所以說不光趙王成王不想看見東宮誕子,恐怕楚王也是不願意的,即使明面上太子與楚王兩者的關係一向很好。

    那麼他對她提起這件事的原因是?

    九娘深深的吸了口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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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42:37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她曾經擔憂過的事,終於發生了。

    因著早就有心理準備,九娘雖心情有些複雜,倒是沒有太多驚訝。

    只是——

    九娘忍不住順了順手下的被面,抬頭問:“殿下是想讓我做什麼嗎?”

    楚王的面色依舊如昔,只是眼神有些複雜,聽到這話,他瞥了九娘一眼,道:“本王並不需要你做什麼,只是給你提個醒罷了。”

    也是,以楚王的手段又怎麼可能會用得著她去出手。他所謂的提醒大概是這其中的關竅點給自己,讓自己以後酌量與阮靈兒的交往。

    九娘鬆了一口氣,同時心情也更為苦澀,左不過已經回不到從前,幸好她還有一個程雯婧。

    “我懂。”九娘點點頭。

    喝了藥,九娘很快睏意就上來了,見九娘睡下後,楚王才離了這處。

    去了內書房,楚王先看了幾封下面送上了的密信,突然抬頭對常順道:“太子和那阮靈兒的事,不要在王妃面前說漏了嘴。”

    常順一愣,很快便點了點頭。

    對於東宮那處,楚王其實一直沒有放鬆過。裡面所發生的大小事,俱都事無鉅細的報了上來。所以對阮靈兒之前的一些行舉,楚王是了然在心的。

    只是當時看著不顯,且九娘那時候雖沒有嫁過來,但名分上已經是楚王妃了,所以楚王一直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這一次,那個貌似怯弱實則也頗有心計的女人又一次拿著九娘當筏子,去接近太子,且如願讓太子與她圓房,楚王心裡潛藏了許久的疙瘩才終於浮上來。

    太子是什麼時候對九娘上心的呢?是在那次承元帝提出要將蕭九娘立為太子側妃之時?楚王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有一人對他懷中的小人兒動了心。

    可楚王又覺得不是,他覺得太子沒有理由會對九娘​​動什麼心思,兩人才不過寥寥見了數面,見面之時也未曾表現出任何異樣來,可他為何會對九娘的事情如此上心?難道真是只想聽故事嗎?

    楚王自認算無遺漏,有時候也挺摸不清這個皇兄的怪異心思。

    *

    東宮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宮裡表面上似乎一派安然,實則內裡機鋒只有那有些人才知道。

    不管怎麼說,現如今大家的目光俱是聚集在了東宮,這陣子暗里斗得不亦樂乎的趙王和成王,終於消停下來,包括蕭皇后和劉貴妃,私下里也收斂了各自的小動作,大抵是報著暫且休戰一致對外的心思。

    就在這當頭,楚王因為腿疾要去溫泉莊子上修養一陣子,同行的還有楚王妃,倒是沒有攙和進來。對這個兒子的識趣,承元帝表示非常滿意,同時看趙王和成王兩人的目光也更加冷厲。

    在溫泉莊子上的日子,十分悠閒。

    每日九娘什麼都不用管,只用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來之後操心今日吃什麼就行了。楚王也一派悠閒的意味,但九娘知曉楚王其實並不閒,每日都有各路密信公文送過來,楚王雖是出了長安城,但對長安城裡的一切並沒有放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便進入了臘月,離開了長安城一個多月,也是時候該回府了。

    慢慢悠悠的收撿行裝,終於趕在臘八這一日之前,楚王夫婦二人回到了楚王府。接下來的時間便全是忙碌了,臨近年關,府中有許多事務都要處理,雖說下面有孫一幾個看著,但九娘這邊也是不能放鬆的。

    畢竟這是她嫁進來所過的第一個新年,府中上下的打賞,裁制新衣,各處送來的賬目歸攏,以及府上屬官幕僚護衛統領等一干人的年禮,這些俱都需要九娘去操心。畢竟別人幹了一年到頭,作為主子的總要表示,怎麼表示,表示多少,這裡面都是一門學問。東西可能看起來並不重,但這裡頭代表著楚王的一份器重。收買人心,在任何時候都是少不了的。

    同時,也有一車車年禮從各處往楚王府送來,有長安城裡的,也有其他各地的,作為最上層的頂尖所在,楚王這些年所培養出來的門人與附庸從來不少。

    這還是九娘第一次見到如此大張旗鼓的送禮,說是送年禮,但裡面除了各地特產,更多卻是一些金銀珍奇等物。孫一幾個抽調了一大批人手負責這些,一箱箱一筐筐的東西往楚王府裡抬著,九娘即是愕然又有些驚恐。

    最後還是在楚王的點撥下才明白,作為承元帝為太子準備的一把刀,自然越鋒利越好。一個沒有‘未來’的殘廢,日里兢兢業業為承元帝為朝廷辦事,他圖得是什麼?不是女色,自然就是奢靡富貴流金滴翠的日子,亦或說是財也可。

    而且,先不提楚王也有自己的封地,雖是不之官,但封地那邊地方官員少不了日里送來孝敬,更何況是年節這當頭,如此好的機會,不把握住才是傻子。這些都是眾所皆知,另外幾位皇子府上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至於門人屬下乃至附庸的孝敬,那是另算在外的,只不過楚王這邊尤其惹眼罷了,可誰叫楚王得勢呢。也許趙王和成王還得顧忌朝中風聞,自身的品格,楚王卻是完全不需要顧忌這些。

    九娘明白這其中的關竅,收禮收得更加順手了,楚王府的內外庫房俱是塞得滿滿噹噹。無奈,九娘只能命人將一些價值不菲的物件挪至她位於正院的私人庫房,也算是給自己增添一些私房錢了。

    臨著年關這熱鬧當頭,朝堂之上也分外熱鬧。

    如同去年乃至前年一樣,上奏彈劾楚王的折子紛紛而至,落在了承元帝的龍案上。彈劾的內容自然是老一套,例如大肆斂財、賣官粥爵、縱容門下行凶之類等等。這種折子從來不少,每日都有那麼一兩封,不過逢年過節之時最多,但承元帝一般都是留中不發。

    見此,那些彈劾楚王的大臣們除了暗罵承元帝果然袒護楚王,別的其他也不敢再多說。

    *

    到了除夕這一日,承元帝在宮中設下家宴。

    這是近多年來皇宮舉辦最隆重的一次家宴,因為承元帝膝下的幾名皇子俱都大婚了,今年的家宴可不若往日那般清冷,因為皇家添了好幾個兒媳婦。

    家宴設在麟德殿中,首位的龍座上自是坐著承元帝,靠右側略下方一點的是蕭皇后的鸞座,蕭皇后下首處是劉貴妃。承元帝左手側比蕭皇后略上方一點的是太子,太子下首是太子妃以及阮靈兒,至於東宮那幾位良娣良媛,則是位在斜後方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按理她們是不能參加這次家宴的,之所以能來也是承元帝看了太子的面子。

    靠左側一溜排下來的是趙王幾個成年皇子及其正妃側妃,未成年的梁王也在。而對面右側一排為首的是昌平公主及其駙馬李駙馬,往下是宮中妃位以上以及有生養之功的嬪妃,承元帝的幾個公主也在,已經出嫁了的身邊自是跟著自己的駙馬,沒有出嫁的則是單人一席。

    不過這幾個公主在宮裡俱都是小透明的存在,也是能夠想到的,對於自己的親兒子,承元帝都不是很上心,又何況是女兒呢。承元帝心裡所有的溫度,大約都耗費在了孝賢慧皇后和太子身上了。

    先奉上的自是新年的賀詞,從太子幾位皇子開始,連梁王都能有模有樣的說出一整套來。一套賀詞下來,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殿中響起了一陣輕而優美的奏樂,接下來自是大家用宴的時候了。

    承元帝確實不怎麼熱絡,甚至這種場合也是肅著一張龍顏,但架不住下面兒子妃嬪們的湊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讓氣氛不顯冷清,似乎完全不是來吃飯的,而是藉著機會來表現一番。

    其實也是可以想像的到,這種場合誰是來吃飯的啊,要吃飯不會在家裡吃。這桌案上所擺的御宴確實精美無比,但經過這麼長時間早就是冷的了,幾乎沒有誰去動筷子,幾位皇子也頂多是端著酒盞裝模作樣的喝酒罷了。

    承元帝難得開顏,關心了一下幾個兒子綿延子嗣之事,其實主要還是對太子說的,其他幾個不過是走個過場。現如今大家都對承元帝的心思十分了解,不過明面上的和諧還是要保持的。

    “說起這皇嗣,曦兒要在此恭喜皇姑父了,大約不久之後咱們趙王府便要添丁了。”孟嫦曦突然笑盈盈的道。

    這孟嫦曦雖是嫁給了趙王,但日里還是稱呼承元帝為皇姑父,不過大家聽她這麼叫也叫習慣了,倒也沒有人去糾正她。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盯在了趙王一家子臉上,之後順著孟嫦曦別有意味的眼神,最後落在了趙王妃劉婉身上。

    趙王妃半垂著頭,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甚是害羞的樣子。趙王表情不顯,似乎對於孟嫦曦如此多嘴,並沒有什麼想法,不過臉上難掩喜色。

    龍座上的承元帝,表情晦暗不明,問道:“趙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王恭敬答道:“回父皇的話,已經有三個月了,因為婉兒的身子一向不好,所以兒臣才會一直瞞著,想等著胎兒坐穩後再稟報父皇這個好消息。沒想到曦兒妹妹想討您歡心,這麼急忙忙的便將此事說了出來,倒是讓兒子錯失了這個機會。”

    孟嫦曦嘟著嘴,一副不好意思去看承元帝的模樣。

    承元帝呵呵笑了兩聲,道:“你也別怪曦兒,她是看今天日子特殊,想用這個好消息來哄朕開心。”

    嘖,確實是好消息啊。

    沒看見一旁的素來沉穩的成王,手裡的酒盞都歪了,酒液順著半傾的酒盞流了出來,在其身後服侍的宮娥眼明手快,很快便拿了帕子拂去了酒液,倒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成王捏著成王妃塞過來的帕子,在桌案下拭了拭手上的酒漬,將注意力重新投注在場上。這其間已經有不少湊趣的人出言恭賀承元帝,雖是三三兩兩,到底是沒讓場上的氣氛冷了下來。

    九娘饒有興味的盯著趙王妃的肚子看。

    恐怕這會兒與她有相同動作的人還有許多,俱是想從那規制的王妃服下,去看出這趙王妃到底是真有身孕,還是假的。不過才三個月,還沒出懷,冬日里的衣裳又厚實,倒是看不明顯。

    但按理來說不應該是假的,這種情形除非趙王是腦袋被門擠了才會作假。作假一時容易,可這不是別的,而是生孩子的大事,到了月份可是要變出一個孩子來,才算是有了交代。

    可若不是假的,那就不得不說趙王夫妻二人的膽子很大了。

    對於承元帝的一些心思,也許有些人看不出,但今日在場的所有人恐怕沒有人會不清楚。承元帝如今最大的想望,不是自己萬歲萬歲萬萬歲,而是看到太子的子嗣誕出,如今太子東宮那邊依舊不見任何動靜,趙王妃已經懷胎三月了,承元帝又該是個什麼想法?

    別說什麼子嗣為大,後代江山社稷為重,承元帝要是會在乎這些,也不會拖著不給幾個兒子大婚了。

    且不提承元帝,成王與趙王互別苗頭不是一日兩日了,兩人白日里忙著公幹,忙著怎麼挖坑設計對方,忙著怎麼為己方拉攏更強力的助力,晚上還要忙著耕耘,那是日日不放下。

    為了什麼,大家都清楚,不過是想生出個正兒八經的嫡皇孫,好讓局勢傾斜。如今被趙王趕在了前頭,且還是趙王妃懷上的,成王又怎麼能忍受這些?

    趙王此舉無疑上將整個趙王府,以及趙王妃放在了靶子上面,生怕不出事還是怎地?

    別說成王了,就是九娘也有些想不明白。

    不過她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九娘眼神往一旁斜了一下,和楚王交流了一個眼色,見楚王面色依舊淡定自若,九娘的心到底沉穩了下來。

    甭管是真是假,後況如何,還是先看看再說。

    發生了個這麼大的意外,大家面上雖是都笑盈盈的恭喜著趙王,到底也沒有心情用什麼家宴了。承元帝的態度並不明顯,反正從明面上是挑不出任何問題來,至於心裡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家宴結束,眾人便各自散去了,恐怕到不了明天早上,‘趙王妃有孕’這一好消息就會為眾人得知。

    *

    按慣例,初五之前是不上朝的,所以暫且看不出朝堂會有什麼動靜。

    但藉著這新年當頭,各家四處去走親戚拜新年時,言語之間都是在議論趙王妃有孕這事,就能看出此事有多麼大的影響了。

    果不其然,初六這日新年第一次早朝之時,眾文武大臣除了對承元帝表達了一番歌功頌德,順道也對趙王妃有孕此事進行了一下恭賀。這些大臣有些是真心實意的,有些是隔岸觀火,有的是為趙王造勢,也有的是煽風點火。

    甭管怎麼樣,朝堂之上都因趙王妃有孕此事而沸騰了起來。

    對於此事,楚王夫婦也進行了一番商討。

    按著九娘所想,她覺得此事沒有所表現的這麼簡單,楚王與她的想法相同。但是一會兒時間,也暫且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可不管是從明面上來看,還是從暗裡去看,趙王府一眾人都表現的一副十分開心喜悅的模樣,似乎其中並沒有什麼貓膩。也是到了此時,九娘才知曉原來楚王在趙王府也安插的有探子,只是探子並未查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趙王傻嗎?

    很顯然並不傻,就算趙王是個蠢的,後面還杵了個並不蠢的劉貴妃。

    那麼他們做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有些人所猜測的那樣,趙王妃與孟側妃不合,孟側妃為了讓趙王妃不落好,才會藉機將此事捅了出來,為的就是坑趙王妃一把?

    可趙王的態度又該如何解釋?眾人皆知,在趙王府裡的,孟側妃比趙王妃得寵,難道趙王真是一個為了袒護心愛的人,而置於大業不顧的人?

    有這種想法的人畢竟只是小眾,且是那種極為明白內情的人才會如此想,對於朝中的一些大臣來說,他們才管不了這些複雜的事,他們只需要知道這是一個好消息就好。

    附庸趙王的一些朝臣最近幾日可是趾高氣揚,面對一些附庸成王的老對頭們,腰桿格外直了許多。而那些附庸成王的朝臣們,除了暗裡各種商討如何應對此事,也對成王的耕耘大業表現了一下關心之意。

    新的一年剛開始,長安城內便上演了一場大戲,至於這場大戲的後續走向如何,外人還暫且看不分明。

    *

    純和殿,內殿中只有劉貴妃和趙王母子兩人,其側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俱是去門外守著了。

    與平日在外面春分得意的樣子不同,趙王今日的臉色十分沉凝。

    也難怪他會沉凝了,外人只看到他最近風頭很盛,沒人知曉他每日承受著什麼樣的壓力。如今的趙王府就像是黑夜中一盞燈籠,無數蚊蟲飛蛾以撲火之勢紛湧而來。這才沒過多少日子,趙王府私下里便抓了六、七個探子,打死了幾波對趙王妃暗裡下手之人,還要成日里去應對各方上門前來探虛實的人馬,可謂是讓趙王焦頭爛額。

    女子懷胎需十月,如今才不過三個多月,剩下這六個月還有的熬。

    “母妃,這種日子十分時候才是個頭兒,您說婉兒肚子裡那孩子能保得住嗎?”

    赫,原來趙王妃是真懷孕,而不是假懷孕.

    最近有不少人猜測趙王妃說不定是假孕,這其中又以成王和蕭皇后為主。按照這兩個人的思路慣性,趙王一係不是傻子,這種時候把自己作成眾矢之的,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至於作為靶子的趙王妃,肯定是假懷孕了,換著是誰真的懷孕了,也不會主動捅出來,而是藏到藏不下去了才會說出來。

    “保得住也得保,保不住也得保。”劉貴妃捏著茶盞,小指微翹,啜了一口茶,神情淡然道。

    “可讓兒臣來看,恐怕很難。”

    趙王濃眉緊鎖,倒是不若劉貴妃淡定。其實趙王此人一直算不得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這麼多年來之所以能和成王分庭相抗,大多還是劉貴妃在其後出謀劃策的功勞。

    俗話說,母強子弱,母弱子強,這種話並沒有說錯。

    劉貴妃精明太過,算無遺漏,相對比之下,在其羽翼之下成長的趙王,便要弱了那麼許多。同理,蕭皇后算不得上是一個多精明的人,成王便比趙王強了不少。

    不過這並不是簡單的一對一的比較,而是雙方勢力相對比,在承元帝這麼多年來刻意為之的情況下,趙王一系和成王一系一直處於平手的狀態。

    “鎮定,忘了母妃怎麼跟你說的嗎,只要能穩住,這一局咱們必勝。”

    “只要能穩住,這一局咱們必勝……”趙王喃喃道,想起之前商議好的計劃,很快他眼中綻放出一種勢在必得的光芒。 “放心,母妃,兒臣一定會把握住這次機會。”

    “對於成王府那邊,也別放鬆了,至於楚王……”劉貴妃頓了頓,沉吟道:“此人一向心思深沉,讓人看不清楚深淺,如今乃是非常時期,既然插不進去手,索性暫且放開吧。”

    “可若是……”

    劉貴妃知道兒子想說什麼,道:“放心,且不說即便是他能折騰個嫡子出來,但以他那個身體狀況,還要繞很大一圈才能謀上那個位置。這麼多年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那楚王就是你父皇手裡的一把刀,為太子一脈準備的一把刀。既然是工具,就得老老實實的,倘若不然你父皇就饒不過他。”

    “母妃大智慧,兒子知道了。”

    *

    同樣的討論也發生在和鸞殿,但比起趙王母子兩人的成竹在胸,蕭皇后和成王就顯得焦頭爛額了許多。

    這一局是趙王那邊先出手,至於能不能破局,成王這邊暫時還沒看不出什麼希望。

    因為直到此時他們也沒猜出這趙王母子二人到底想幹什麼,其實別說是他們了,旁人也何嘗不是如此。

    “你母后我與那劉貴妃鬥了這麼多年,太明白此人的陰毒狡詐了,此事定然沒有這麼簡單,肯定另含貓膩。”

    還有一些話蕭皇后沒有說,她與劉貴妃鬥了這麼多年,其實一直沒怎麼占到上風,若不是她乃皇后,身份天生高了劉貴妃一等,早就是一敗塗地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承元帝暗裡的幫襯,就如同對待成王和趙王那樣,蕭皇后和劉貴妃之間也維持著一種平衡,一種承元帝想要的平衡。

    其實即使蕭皇后不說,成王心裡也明白,所以他敢去輕視趙王,卻從不敢去輕視劉貴妃此人。

    “兒子知道這其中肯定不簡單,可到底是哪兒不簡單,暫且還沒有章程。時間不等人,那趙王狡詐,竟等到過了三個月胎坐穩了,才透露出此消息來。時間過得越久,咱們想下手就更難了。”

    “你外公那邊怎麼說?”

    “外公說徐徐圖之。”

    一想到這徐徐圖之,成王就難掩煩躁,什麼事都可以徐徐圖之,唯獨這件事不能。且不提那趙王妃有沒有福氣誕下個男丁,光這其中潛藏的陰謀,便足以讓成王坐立不安了。和趙王一系打了這麼多年交道,成王太清楚了,那劉貴妃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必殺招式。

    例如許多年前太子受刺一事,因為此事他們背了多麼大的黑鍋,遭受了多大的重創,只有成王自己心裡清楚。幸好那件事被楚王陰錯陽差給擋下了,即是如此,成王回想起當初承元帝看自己的眼神,都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那種眼神讓他想到了死。

    蕭皇后點點頭,沉吟道:“你外公即是如此說,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如今這種情況也只能徐徐圖之。你也別太擔心,還有人比我們更急。”

    “母后說的是——”

    “你心裡明白就好,這種事卻是不宜拿出來說的,就是那病秧子太子,你以為他真如表面上所表現的那般淡泊寧遠嗎,本宮才不信!那麼好的位置放在那裡,卻是礙於破敗的身子只能一步之遙,他心裡怎麼可能不恨不憤,只不過不好表現出來罷了。他表現的越是弱勢,你父皇越是心疼他,這母子兩人將這一手玩得簡直太好了,也就你父皇吃這一套。”蕭皇后笑得譏諷至極。

    她當年可是眼睜睜看著承元帝是如何將魏王妃捧在手掌心裡的,要說不恨是假的,若論蕭皇后這輩子最恨的幾個人,孝賢慧皇后要排在首位,幸好那人身子不爭氣,生了一個像她一樣的短命鬼兒子。

    “所以你也別著急,母后保證你父皇比你更急。”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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