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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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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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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4:00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九娘不禁感到有幾分緊張,按理說她不該有這種情緒的。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捅破或是不捅破。

    不捅破,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能省一事少一事,若是日後雯婧知道了,那是天意。捅破,這種場合下,雯婧肯定會鬧騰起來,且知道後定會傷心欲絕。

    在九娘想法中,她其實是想捅破的。

    無他,她覺得王四郎此人配不上程雯婧。王四郎此人心性良善,也許可能有某些地方不足,但總體來說並不是一個壞人。唯一的缺點就是為人太過容易心軟。做人風光霽月,有君子風範,這是他的優點,同樣也是他的缺點。

    若是沒有碰到別有心機之人,或是人生出現什麼巨大的波折,他有這種心性其實也不錯。關鍵是他出身世家名門,且身邊別有心機之人一直不少,也許如今因為年紀還小,尚看不顯,但日後可想而知。

    尤其兩輩子都有一個宛如跗骨之蛆似的蕭如纏著她,以蕭如的手段,程雯婧和王四郎之間定不會順順遂遂,早傷心晚傷心,都是得經歷這麼一遭,按九娘的想法,她比較喜歡快刀斬亂麻。

    這些想法只發生在頃刻之間,九娘素來都是一個很有決斷之人,當即便拉了拉程雯婧的衣袖,有些訝然道:“咦,雯婧,那不是王大哥嗎?”

    程雯婧愛王四郎至深,聽到對方的名字就宛如打了雞血,立即便順著九娘的眼神望了過去,同時也看見了他身邊那個嬌小的身影。

    行動比思想更快,程雯婧當即奔了過去。

    “四郎哥哥,她是誰!”

    程雯婧的動作極快,很快便去了對方身後,兩人聽到聲音訝然轉過身來,剛好兩人的面孔俱都落入幾人的眼中。

    正是王四郎和蕭如。

    見到這一幕,阮靈兒有些緊張的捏了捏九娘的手。阮靈兒從來不是傻子,也算是個心思剔透之人,頓時明白此事有些不好辦了。王四郎和蕭如攪合在一塊兒,雯婧那麼在乎王大哥,這番恐怕不能善了。

    九娘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拉著她往那處走去。

    另一邊——

    “你是蕭如,四郎哥哥,你怎麼和她在一塊?!”

    蕭如這幾日心情一直不好,王四郎嘆息之餘便建議她不要總在家中呆著,出門散散心也是好的。蕭如在他的勸慰下,勉強打起精神來,兩人便相約出門散心。剛好王四郎想買一方硯台,兩人便來了東市。東西買完,王四郎本是準備回府的,哪知蕭如說有些累了,才選了這處酒樓歇腳順道用午飯。

    程雯婧突然出現,王四郎本是覺得沒什麼,可是看著隨後而來的九娘,他頓時感覺到一絲心虛。這種情緒出現的莫名其妙,可是它偏偏出​​現了,也因此在王四郎的面上顯露出來,更是讓程雯婧因此紅了眼。

    “雯婧,你怎麼在此?還有九娘……”

    “四郎哥哥,你還沒說你怎麼和她在一塊兒的,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構陷毀壞九娘名聲的蕭如,你們兩個怎麼能單獨在一起!”程雯婧紅著眼睛,咄咄逼人。

    長安城中傾慕王四郎的貴女不少,可王四郎一直潔身自好,他竟然和一名少女單獨相處,且一看關係就不簡單,程雯婧怎麼能夠忍受。

    “雯婧妹妹,九娘,你聽我解釋……”

    另一邊,蕭如被這般指控,頓時紅了雙眼,一串淚珠滴落下來。她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模樣,似乎受到什麼劇烈打擊,不穩的向一旁倒去,王四郎趕忙伸手攙扶起她。

    這動作落入程雯婧眼中,更是讓她憤恨,她不由分說便去拽蕭如,想將她扯開。蕭如一臉怯弱懼怕,王四郎見程雯婧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怕她激憤之下傷了蕭如,畢竟程雯婧是會武之人,他也是知曉的,便將蕭如拉去了身後,擋在前面。

    場中一片混亂。

    “程雯婧,你到底想做什麼?大庭廣眾之下,難不成你還想打人不成?”王四郎又氣又急,忍不住皺眉斥道。

    程雯婧身軀飽受重創的晃了晃,眼圈通紅,卻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這還是第一次王四郎如此嚴厲訓斥她,竟是為了其他的女子!

    她無顏杵在這裡,恨恨的瞪了蕭如一眼,又瞪了一眼王四郎,扭頭便跑開了。

    “雯婧!”阮靈兒叫了一身,跟著便追了上去。

    九娘冷冷的掃視對面兩人​​,尤其著重看了王四郎一眼,唇角勾了勾,也轉身離去了。

    “雯婧,九娘——”

    王四郎想去追,卻被蕭如靠在他身上的重量給拖住。

    蕭如緊緊的抓著王四郎的衣袖,垂頭啜泣不已:“四郎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被人誤解了……”

    王四郎想走沒走掉,九娘幾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無奈之下,他只能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將注意力放在蕭如身上。

    “無妨,雯婧她從小脾氣沖動,卻是沒有什麼壞心思的。我先替她向你道個歉,她並不知道事情真相,才會那樣說你,我會與她解釋的。”

    “謝謝你,四郎哥哥……”

    蕭如垂首抹淚,掩去眼中的異光。

    那程雯婧素來是個喜歡嘰嘰喳喳的,所以那日騎藝課,蕭如便從一旁得知休沐之時,她與蕭九娘阮靈兒要來東市。探清楚蕭九娘什麼時候出門並不難,她便讓自己貼身婢女一路尾隨幾人,雖礙於她手邊只有一個婢女得用,做不到確切知曉幾人在哪處,但只要在一處坊間大抵總會碰見。

    蕭如不辭辛苦,找藉口拉著王四郎陪她逛了許​​久,買所謂的女兒家喜歡的胭脂水粉,本以為今日要做無用功了,哪知道上天助她,竟在這裡遇見,也不枉她費盡心機設計這一遭。

    鬧得越大越好,能攀上王家的嫡子太子妃的親弟弟,想必蕭家那些人也會對她另眼相看幾分,日後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至於王四郎,這是她心悅了兩輩子的人,且她對王家對王四郎此人太過了解了,蕭如有把握自己能進王家大門。

    這是蕭如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條後路,她絕不會放過。

    *

    程雯婧跑得太快,阮靈兒並沒有追上她,更不用說隨後而來的蕭九娘了。

    阮靈兒急得泫然欲泣,“九娘,怎麼辦?”

    九娘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道:“別擔心,雯婧也不小了,她也沒有其他處可以去,定是回家了,咱們去停馬車的地方看看。”

    到了停放馬車的地處,果不然馬夫大奎說程娘子匆匆而來,什麼也沒說便坐著馬車走了,他因著要等九娘,便一直在此處侯著。

    九娘和阮靈兒這才放下心來,兩人商量著去程府看看程雯婧是否回去了,若是沒有,怎麼也要和程家人說一聲。兩人和三個婢女上了馬車,程雯婧的貼身婢女一臉哭相,礙於九娘和程雯婧在也不敢哭出來。

    到了程府,得知程雯婧已經回來了,兩人便讓下人引​​著去了程雯婧的住處。

    到了後,果然見程雯婧哭得傷心欲絕,幾個婢女勸都勸不住,九娘和阮靈兒便也上前勸她。勸了好一會兒,程雯婧才停下抽泣聲。

    “雯婧,你也不要太過傷心,可能其中有什麼誤會呢?”阮靈兒柔聲道。

    “能有什麼誤會呢?四郎哥哥從不會與女子無緣無故單獨相處,你看他那樣護著她,定是、定是……”程雯婧又哭了起來。

    九娘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事是她捅破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現如今就看程雯婧如何想了。只是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程雯婧對王四郎的心思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又哪能如此輕易放下。

    兩人又勸了程雯婧幾句。

    這時,程雯婧的阿娘程夫人聽到動靜來了。

    程雯婧一見程夫人來了,便撲進程夫人懷裡痛哭起來。這種情形,九娘和阮靈兒也不適宜多做逗留,便出言告辭。

    出了程府大門,阮靈兒嘆了一口氣。

    “九娘你說,王大哥真的和那蕭如有什麼?他怎麼能那樣啊,這不是傷了雯婧的心。”

    “這種事怎麼好說,畢竟兩個人年近都還小,也沒有定親什麼的。也許,也許只是雯婧單方面的……”

    阮靈兒訝然的圓張小口,“你的意思是說只是雯婧單方面喜歡王大哥,而王大哥並沒有這種想法?”

    九娘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道:“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究竟我們也不清楚,還是不宜多做妄斷。”

    之後,九娘先送了阮靈兒回阮府,然後自己帶著小翠坐馬車回安國公府。

    回去路上的時候,大奎稟道:“娘子,咱們今日出門的時候,後面一直有人跟著,因著是咱們府上的婢女,且她也沒跟上,屬下便並未放在心上。方才在坊間之時,屬下又看見那名婢女,不過她只是站在遠處看了看咱們馬車,便離開了。”

    九娘心領神會,“咱們府上的婢女,是蕭如身邊的人?”

    大奎點了點頭,“應該是。”

    他潛在安國公府中,明面上是馬夫,暗裡實則是為了保護九娘子而來,所以對蕭家的一些內情也是極為清楚的。

    九娘抿了抿唇,看來今日這一切都是蕭如所設計的,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對於那兩個人攪合在一起,九娘並不想去干涉,剛好她也有想打醒程雯婧的想法,正好順水推舟,只希望那個少女能夠想明白。

    天下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吊在王四郎那一顆歪脖子樹上,雯婧她值得更好的良人。

    *

    “哦?”

    靜謐的書房中,一個尾音上揚的疑惑聲打破寧靜。

    “你是說九娘去了‘千功坊’,通過程家人,準備定做一些小玩意兒?”

    千功坊是楚王隱藏在暗處的產業,明面上是個定做各式兵器的鋪子,實則暗裡也幫他做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來的事。一般豪門世家皇室貴族,都少不了養幾個護衛隨扈什麼的,像楚王這樣的人,身邊更是少不了保護其安全的暗衛,有人也得有利器,千功坊的作用便是在此。

    “是。”

    楊甲立於下處抱拳道,他已經講事情的來龍去脈盡皆報與楚王。

    楚王斟酌片刻,開口:“給程家那些東西怎麼能入她眼,劉老手邊的那些小玩意兒,不是沒處去嗎?拿去給她挑。”

    劉老乃是千功坊最頂尖的工匠,素有'鬼手'之名,這'鬼手'指的不是別的,而是說他有一手鬼斧神工打造兵器的手藝,上至刀槍劍戟,下至各種傷人小型暗器,手藝端得是讓人驚嘆,楚王對其十分看重。

    楊甲一愣,躬身應下。

    楊甲退下後,楚王陷入沉思。

    從一初始遇見蕭九娘,楚王便覺得這少女不簡單,簡單的話怎麼可能小小年紀便能拿出可以緩解他腿疾的按摩之法和拔毒的方子。蕭九娘解釋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方子,事後他也命人查過了,其母月姬祖上確實曾是宮中的太醫,因為犯了事,家中男丁被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女眷則是沒入教坊司。這也是楚王為何沒有疑九娘的原因,因為她所言俱都能圓起來。

    以上且不提,一個十歲的少女,能在瀕臨死境的情況下,硬拖著自己游到河岸,也是一件值得令人驚詫之事。當然也可以說對方心性了得,畢竟楚王本身就是小小年紀心性了得的代表之一,也不可質疑旁人就不能。

    可九娘上岸後,昏倒之前塞給他的那包藥粉,又引起了楚王的猜疑。九娘事後似乎忘了這包藥粉,楚王卻是不動聲色昧下了讓人拿去一探究竟,竟是一種強烈的迷藥,只要吸入一點,便足以迷暈一個壯漢。

    這種東西她又是從哪裡弄來的呢?難道也是祖上所傳的方子? !

    九娘身上的疑點太多,似乎蒙上了一層紗,楚王曾幾次疑過,最終不了了之,就如同他之前所想那樣,她並不會害他,他只需要知道這點便好。

    只是那詭異的夢,加上這些疑點,以及她偶爾露出不符外表的冰山一角,每每讓楚王想起便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你究竟是誰?到底為何而來?

    曾經許久之前楚王發出過這樣的疑問,而此時事情似乎再度回到原點。楚王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這種猜測朦朦朧朧,卻一直存在,只是讓他不敢置信……

    *

    東宮

    太子坐在輪椅上,靜靜的聽著內殿中的哭聲。

    良久,就在內侍福泰忍不住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太子微微一揮手,福泰推著他離開此處。

    直到離遠了些,福泰才忍不住說道:“殿下您也不要太過掛心太子妃娘娘,你身子骨不好,可憂慮不得。”

    貌似平靜的話語,實則隱含了一絲怨懟。

    福泰清楚,太子也清楚是為什麼。

    按理說福泰不該如此表現的,畢竟他只不過是個奴婢,而他所譴責之人卻是東宮的女主人,太子妃。

    可太子妃自嫁入東宮以來,作為一個妻子,本應該是侍候夫君延綿子嗣,想太子所想思太子所思,要盡力做到一個做妻室應該所做的一切。可她卻沒有做到這一切,更不用說作為一個太子妃的職責了,反而給太子添了許許多多的麻煩。

    日日里哭,彷若誰對不起她也似,心性脆弱,一點流言蜚語都受不得,耳根子也軟,聽風就是雨。

    太子妃是難,可太子難道不難嗎?

    外要防著那些手段齟齬的人,內裡還要安慰這個太子妃。福泰想著之前身子骨還算穩定的太子,自大婚以後服用了胡太醫所開的藥後,便羸弱不堪,明明嘔吐不止,卻要硬生生將藥灌進去,一旦喝了藥,便幾頓吃不進飯,致使身子骨越來越虛弱,便會止不住怨恨太子妃。

    娶你進門究竟有何用?哭哭哭,你怎麼不去死呢? !可這種話福泰是萬萬不敢出口的。

    有小內侍來報,“陛下前來看望太子殿下了。”

    太子趕忙命福泰推他前去見承元帝。

    正殿中,承元帝盤踞首位,眼神複雜的看著兒子。

    “據說皇兒你這兩日身子見好了些,如今外面風景正好,天氣不冷也不熱,可以讓下面人推你出去透透氣,也免得憋在這宮裡對著某些人憋出了病。”

    這話一語雙關,即是關心太子,也是明晃晃的在指責太子妃。

    如今別說福泰了,連承元帝都對王嫣兒深感厭惡,若不是看著太子的面,若不是那女人掛著個太子妃的名兒,承元帝恨不得將其拖出去砍了。

    不中用的東西!

    太子自是聽出了話音,心中苦笑:“孩兒有出去透氣,只是前日里剛下了場大雨,天氣才見好,才沒有出門。父皇,您也不要對嫣兒置氣,她年紀小,壓力也大……”他頓了頓,言語苦澀起來,“您不要怨她,要怨只怨孩兒不中用。”

    ‘哢’地一聲,承元帝手中的茶托碎裂。換著承元帝的脾氣,他一般都是砸出去的,可在太子麵前他素來自製,也因此動靜要小一些。

    承元帝將手中茶盞擱在几上,強忍怒氣:“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我兒怎會不中用,不中用的也是她。心眼小眼皮子淺,心性不穩且是個妒婦,朕當初怎麼就選了她做你的太子妃。也合該父皇沒有想清楚,又聽了你姑母昌平公主之言,選了她進來!”

    其實當初承元帝也不是沒有斟酌過的,他對太子操心太過,對其妻族自是挑了又挑。自從他打定主意讓太子大婚,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想法,這皇位從始至終承元帝只想留給他和皇后的孩子,先是太子,太子若是實在不能成,那就留給太子的子嗣,反正不做他人想。

    承元帝作為一個皇帝,自是所思所想遠超常人。當年他和皇后伉儷情深,皇后身子不好,所以遲遲才有了太子。如今他年歲已大,說是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其實承元帝也知曉這都是唬人的,自是也曾想過自己有日不在了的後事。

    太子身子不好,即使他不願承認,也得做好哪日太子歿的準備。若是太子誕下子嗣,皇孫年幼,自己也等不到其長大,為其挑選一個勢力強大母族便是重中之重。這也是為何先有抬舉楚王,讓其鞏固勢力,後又有挑選王家女兒為太子妃之舉的最主要的原因。

    承元帝將所有的路都鋪好了,唯獨漏算了最關鍵的地方,皇孫不至,他接下來的所有安排都不能成。

    想到這裡,承元帝的面容露出幾分苦澀來,不過這苦澀一閃即逝,旋即恢復了其一貫獨掌乾坤的專斷模樣。可這種專斷在碰到太子後,總會打幾分折。

    承元帝斟酌了一下言語,試探問道:“朕送來的那幾人,皇兒可有看中的?”

    太子不禁又是一抹苦笑,“父皇,你也不是不知……”

    “你不要顧忌她!女子善妒乃是大忌,她自己不中用,難不成所有人都得去遷就她?”承元帝又皺起了濃眉。

    “孩兒沒有,孩兒只是……”不忍。

    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拖累了一個,難道再去拖累幾個嗎?

    太子也是人,他也會累,如今他已經非常累了,恨不得就此合眼再也不睜開,唯獨讓他撐下去的動力,不過是不忍承元帝傷心。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太子妃的身體也沒有問題,那麼不用說肯定是他的原因。

    太子不想再去嘗試了,即使他明明順著承元帝,卻也不想再去繼續這個笑話。他會聽父皇的​​話,努力和太子妃誕下皇嗣,但不再做其他想法。

    承元帝不忍去看兒子的表情,岔開話題:“父皇想與你另立一個側妃,你即不喜歡她們,就選個你喜歡的,也算是名正言順,也讓她沒有話說。”

    那個她,指的是太子妃。

    太子一愣,沒有說話。

    承元帝貌似隨意繼續道:“長安城內貴女任你挑,只要你喜歡,父皇都給你送來。你覺得那蕭家的九娘如何?朕記得你以前與她相談甚歡,若是可以,不如就是她了?”

    太子有些恍惚了,不禁想起那個眉眼鮮活的女子,又想起之前自己的感嘆。

    若是她來做這個太子妃,想必自己如今不用如此頭疼吧,至少她不會只是一點事情便哭泣不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一個宮人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打斷了太子的思緒。

    “什麼不好了,會不會說話,還不將她拖下去!”福泰跳出來,氣急敗壞呵斥道。

    “什麼事?”

    太子抬手止住福泰的動作,他認出了此人乃是太子妃身邊服侍的人。

    “太子妃她,太子妃她暈過去了……”

    承元帝皺起濃眉,意欲發作。

    太子麵容一震,轉頭猶豫地看了承元帝一眼:“父皇,這件事先不說了可否,孩兒想去看看嫣兒。”

    太子麵上隱隱帶著哀求,承元帝自是知曉為何,左不過怕他惱怒訓斥那王嫣兒麼蛾子甚多。可承元帝也是不忍拒絕太子的,兒子身子本就不好,他又怎敢讓他勞心,只是對王嫣兒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去吧去吧,朕也該回紫宸殿了。”

    該死的王嫣兒,王家教出來的好女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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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楚王府

    明明已至深夜,楚王的書房裡卻是燈火通明。

    楚王面色凝重,修長的指節在書案上敲了又敲,足以證明他此時心緒的起伏不定。

    他所有的安排均已佈置下,唯獨沒有想到半路會跑出個攔路虎來,且這攔路虎不是他人,是至高無上的大齊皇帝,他的父皇。

    楚王萬萬沒有想到,承元帝竟打了想將蕭九娘給太子做側妃的主意,事情報上來,楚王當場便失態了。

    此事該怎麼辦?

    楚王還沒有忘記自己此時所掌握的一切,俱是承元帝所賜,承元帝打什麼主意,他一直都清楚。一個聽話有能力且是個殘廢又不會礙了大事的兒子,這個角色楚王一直扮演的極好。難道今日要為一個女人與他父皇作對?

    整件事情難得併不是阻止太子納蕭九娘為側妃,而是如何在阻止太子納其做側妃後,自己承諾娶她為妃的諾言兌現。

    承元帝不是個傻子,一點小小端倪都會引來他的無數猜忌,這麼明晃晃的打臉,首先承元帝那裡都不能過。且一旦動作下去,難免會引起一連串不良反應來,這種結果楚王是否可以承受?

    能承受嗎?

    也許可以,但這個代價卻是極為慘重的。

    楚王緊了緊膝上的拳頭,面色陰晴不定。

    一旁站著的常順,只知曉自那事報上來後,殿下的心情便不好,對於楚王這些的複雜心思卻是不知曉的。不過他也懂得事關重大,九娘子都和殿下那樣了,如今把九娘子拱手讓給太子做側妃,想必殿下這會兒正在為難吧。

    常順此時對九娘憐憫在心。

    按他所想,九娘子定是傾慕殿下的,若是被殿下拱手讓人,想必不能接受這個打擊。只是啊,兒女私情與大業相比,總是大業更為重要,天下的女子何其多,可大業只有那麼一份,稍微有些差池,便只能拱手讓人。

    錯了,那可不是拱手讓人那麼簡單,若是失敗,可能連性命都會沒有。主子為了那事,做了多少的努力,再也沒有一個人比常順更為清楚。且常順侍候了楚王這麼久,太明白主子不折手段的性格,所以他並不擔心最後的結果是如何,左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明亮燈盞靜靜的燃燒著,偶爾有火花爆裂之聲響起。

    夜很靜了。

    楚王半闔著雙目,突然出聲:“讓東宮那處的釘子動動,王嫣兒今日裝暈不是裝得挺好,既然王家人不想讓人搶在前頭,多少也是得付出點代價的,光是裝暈哪能夠達到王家人的目的。”

    常順一愣,不禁失聲:“殿下——”

    殿下這是要和太子對上啊? !

    雖在常順心中太子比不過自己主子一根腳趾頭,可是形勢不由人,常順雖也替主子感到委屈,可……

    “立刻下去辦!”楚王不容置疑道。

    “是。”

    *

    東宮

    太子妃王嫣兒面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之上,眼神呆滯,因為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串淚珠又順著她早已紅腫不堪的眼眶中流下。

    與當初還未嫁人時,那個豐腴健康的王嫣兒相比,此時王嫣兒瘦得驚人,雖說不至於是形容枯瘦,但也沒好到哪裡去,感覺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的模樣。

    一旁的宮人青兒見她如此,忍不住也啜泣起來。

    “娘娘,您可萬萬不當如此了,什麼都沒有您的身子骨重要。您這般不是為難您自己,把身子骨養好了,小皇孫自然就來了。”

    “沒時間了,來不及了……”

    青兒嗆哭了一聲,勸道:“怎麼會來不及呢?您好好吃飯,好好喝藥,身子很快便會好起來的。您身子骨本就沒問題,不過是多思多慮才會如此,您少想點亂七八糟,把身子養好才最為重要。”

    “來不及了,陛下要給太子納側妃了……”

    王嫣兒急喘一聲,忍不住又哽咽起來。

    若不是如此,她那日得到信後,又何必去裝暈阻止。太子確實是來了,父皇也沒有斥責她,可太子看她的目光,卻讓她忍不住心悸。

    她知道兩人回不到從前了,回不到當日剛大婚那時,這一切都因為她生不出來,她怎麼也生不出來……

    “娘娘,您別哭,您再哭,奴婢也想哭了……”

    “行了行了,讓你來是讓你勸著些娘娘的,你倒好,反倒自己哭上了。你去看看娘娘的藥,若是熬好了便端來,這裡我來服侍。”

    一名瓜子臉的宮人走了過,將青兒拉起來並推走。

    這兩名宮人俱是王嫣兒從王家帶進宮的,素來與王嫣兒親近,這個說話有​​些尖銳的宮人叫紅兒。此時非常時刻,紅兒如此說話倒也沒人斥責她,皆因大家都知道這紅兒雖是厲害了點,但待太子妃的心卻是一點都不打折的,且與紅兒相比,青兒難免羸弱了些,所以兩人之間一直是紅兒做主導。

    青兒下去後,紅兒先將王嫣兒扶坐了起來,並拿了濕帕子給其擦眼淚,之後才在床榻前的腳踏上坐了下來。

    她看了王嫣兒一眼,嘆了口氣:“娘娘,這種時候,您將所有功夫都放在掉眼淚上頭,不是本末倒置嗎?我知道您不想讓殿下納側妃,也不想他有其他女人,可這種事是阻止不了的。您這一次次的折騰下來,次數多了,殿下難免會厭煩,估計陛下那裡也對你有頗多怨言。”

    頓了頓,紅兒又道:“這種辦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的。”

    聽到這話,王嫣兒捂著臉抽泣起來。

    她怎麼會不知這一切,可她沒辦法。她生不出來孩子,她很著急,家裡那邊也很著急。她不想太子納其他人,王家那裡也不想太子納人,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這種笨拙的辦法去抗議,去告訴太子自己的不願。

    可是沒用,她已經感覺出來自聖上那邊的壓力了,先是送人,然後是立側妃,若是真來一個側妃,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能接受太子與其他女人的親近嗎,她能接受別的女人生下太子的子嗣嗎……

    不,她不能,王家也不能。

    “好了,娘娘,您也別哭了。現如今不是哭的時候,該想法子怎麼解決這一切。家中那邊又命人遞信來了,讓您千萬想法子阻止這事,能拖一時是一時,您光是哭可沒用!”

    “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紅兒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又拿著帕子給王嫣兒拭淚,之後坐在榻沿上,低聲對王嫣兒說:“娘娘,您看奴婢說個法子,您且聽聽如何。”

    王嫣兒睜著紅腫的眼睛望著紅兒。

    紅兒壓低嗓音,“您看咱們如何的情況,您都是知曉的,聖上那邊急著想抱孫子,可您這邊一時也懷不上。像這種事哪裡是能急得來的,奴婢聽奴婢娘說,當年夫人也是嫁進門兩年才有的大公子,你才嫁進來半年多點,所以這事不能怨您。可您嫁的是皇家,又貴為太子妃,貴是貴了些,咱們家中即使門第不差,可在皇族面前在聖上面前,也是使不上來勁兒的,只能聖上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有什麼委屈也只能憋著,奴婢知曉您委屈了。 ”

    “且先不說這些,聖上的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不然前陣子也不會送那幾個人過來。到底咱們太子殿下還是看重您的,所以對那幾個人也沒動什麼心思。這不,聖上眼見那法子沒用,便又生出了旁的心思,才會有想給殿下立側妃的想法。您作為兒媳肯定是不能出言拒絕的,若不然就是犯了七出之條,這事還得靠殿下,只有殿下才能改變聖上的想法。”

    紅兒這段話說得極好,即善解人意的訴出了王嫣兒的委屈,又將此事內里關竅點了出來。

    王嫣兒嫁入東宮以來,暗裡機鋒不斷,還得承受著誕下皇嗣的壓力,另一邊王家那裡也對頻頻施加壓力。她也是個人,她也有委屈,只是這些委屈吐不得說不得,只能咽進肚子裡,本想著作為家人的王家人能理解她的苦處,哪知道他們眼中也只有哪個還不知道在哪兒的小皇孫。

    紅兒這番善解人意之語,頓時說到了王嫣兒的心坎裡。對紅兒青兒兩人,她素來親近性格溫柔的青兒,對紅兒倒是沒那麼看重,此番才發現比起青兒,紅兒才更貼合她心意。

    “殿下那裡?殿下那裡我實在不知如何說,這些日子我……”

    王嫣兒滿臉為難,又夾雜著一抹羞愧之色,想著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做的一些小手段,她便有一種不敢面對太子的感覺。

    “您不需要說,您只需要做。”

    “做?”

    紅兒點點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得再多也無用,不如做出來,家中那邊讓您能拖一時是一時,娘娘也得想好了,趁著這拖出來的時間爭取懷上個小皇孫,到時候您就可以安穩了。有了小皇孫,是時立側妃之事自然不攻自破,太子殿下身子骨不好,若不是為了皇嗣,想必聖上也不會讓太子過多的親近女色。至於這拖出來的時間,能拖多久,就要看娘娘做的效果如何。”

    王嫣兒心中一顫,“如何拖時間,我該怎麼做?”

    紅兒欺身上前,在其耳邊低語半刻,這期間王嫣兒臉色陰晴不定,一時驚詫,一時又駭然。

    “這法子真有用?”王嫣兒不安道。

    “那就要看娘娘您了,如今非常時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只是奴婢只是個奴婢,這種事兒還得娘娘自己斟酌。”

    王嫣兒面色起伏不定,沉思良久,方咬著下唇道:“行,就這麼辦了,如今我也顧不得其他了。”

    *

    這暗裡所發生的一切,哪怕與九娘有莫大關聯,她其實也是不知道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妃王嫣兒懸樑了。

    這件事極為隱秘的,知曉的人並不多,九娘之所以會知道還是因為朝霞郡主。經過許久的努力,九娘在崇月閣裡也是安插有釘子的,朝霞郡主接到消息後太過震驚一時失言,消息自然就傳到了九娘這裡來。

    之後九娘去安榮院請安,見安國公夫人面色凝重,九娘心想大抵蕭家上面的人也是知道了此事。既然蕭家人都能知曉,成王趙王楚王那里大概也都知曉了。也不知道這王嫣兒到底有多麼想不開,竟然懸樑,雖最後性命無憂,九娘還是挺不能理解她的這種做法。

    看似此事只是王嫣兒的個人行為,就算人死了也只是王家人傷心,可九娘管中窺豹,也是能明白這暗裡定是有其他機鋒,只是此事與她相隔太遠,也牽扯不上她,她自然沒有放在心上。

    她並不知曉此事其實與她有莫大的關聯。

    因為王嫣兒懸樑一事,為太子納側妃之事自然是暫且擱置了下來。

    太子雖心中有些惱怒王嫣兒這一次又一次的鬧出麼蛾子,可她畢竟是自己妻子,且確實是因為太過在乎他,一時想不開才會尋了短見,又哪裡還有心思去和承元帝商討納側妃一事。

    承元帝惱怒自是不必說,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哪怕看著太子的面子上,此事也只能暫且擱下。

    王家人只是讓王嫣兒能拖一時是一時,沒想到王嫣兒竟能如此破釜沉舟。那日收到消息後,王家人肝膽俱裂,事後才知曉竟是王嫣兒故意為之,心有餘悸之餘,不免也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他們又多了一些時間,只要能在這段時間裡讓王嫣兒懷上皇嗣,萬事皆安。

    *

    九娘連著幾日都沒見著楚王,這日散了學大奎送她去私宅。

    九娘見到楚王後,總覺得他似乎哪兒有些不對。明明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卻總覺得他似乎心事重重的。

    難道,與王嫣兒懸樑一事有關?

    最近好像也只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九娘不免就想到了此處來。

    安寧靜謐的下午,暖陽斜射。

    楚王今日難得沒有拿出公務來辦,而是半靠在軟榻上拿著一本閒書看著。九娘靠坐在軟榻前的空地上,地上鋪了一層軟綿的地墊,又放了兩個鬆軟的靠枕讓她倚著,倒是比榻上更為舒適。

    一陣微風吹了進來,帶著一股草木的清新香氣,夾雜著楚王身上若有似無的薰香,讓人覺得格外舒適。

    九娘瞄了楚王一眼,狀似無意的問道:“表哥,我聽說太子妃尋短見了?”

    楚王抬起頭,瞥了她一眼,手中依舊把玩著她腦後垂下來的一縷烏髮,沒有說話。

    “我是從朝霞郡主那裡探來的消息,也就聽了一點兒,具體的情況卻是不得知。”九娘嘿嘿一笑說道,也算是解釋了自己為何得知這種隱秘的事情。

    “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有點好奇她怎麼這麼想不開。”九娘據實回答,倒也沒有遮掩。

    “這事與你沒什麼關係,好奇心別那麼重。”楚王淡淡的道。

    九娘有些不忿,楚王真是太霸道了。

    上輩子楚王可不是這般,對於朝中的一些隱秘,多多少少也會點撥她些許,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也免得她在不知道的情況下,闖了什麼禍。

    這輩子倒是改了做派,從來不跟她說這些,偶爾不忙時,接她來私宅,兩人大多時候相處俱是他辦辦公務,看看公文,她學習功課,看看書。若不然就是像此時這樣,兩人閒散的看看書,偶爾搭話幾句。

    且經過那日之後,楚王倒也極少會​​對她做出什麼不當之舉,就是——

    九娘垂眸看著楚王把玩她頭髮的動作,本是一縷散發,被他這麼把玩著,一側的髮髻全都散開,九娘不用想也知曉自己此時看起來就像是個瘋婆子。

    似乎看出了九娘眼中的哀怨之色,楚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上來。”

    才不要去!

    當然這只是腹誹,面上九娘卻是不敢拒絕的,只是有些不情願。楚王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願,狹長的眼瞇了瞇。

    九娘見此,趕忙爬上榻去,還未坐穩,就被楚王拉進了懷裡。

    “表哥,你說過……”九娘艱難道。

    “本王說過什麼?”

    楚王狀似閒適的撥弄了下九娘的耳垂。

    好吧,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他們這樣是不對的,未免也太親密了些。

    九娘的臉頓時燒了起來。

    楚王見她白皙粉嫩的皮膚下,蔓延起一點玫瑰色的紅暈來,範圍越來越大,甚至連耳朵尖兒都紅了起來,不禁生出了幾分難耐,俯首親了上去。

    九娘感覺從尾椎骨末梢那處升起了一股酥麻感,順著背脊一路往上,直至頭皮,又集中在耳尖那處。軟軟的,又微微帶了點潤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其上點畫著,九娘不禁啊了一聲出來。

    她緊攥手心,去推楚王,只可惜楚王完全沉溺在其中,根本不理會她。

    良久,他才氣息不穩的往後退了些去,而九娘早已是渾身酸軟,連坐都坐不穩。她捂著自己的耳朵,半趴在楚王懷裡,感覺自己都沒臉見人了。

    這人怎麼這樣,他還是那個淡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楚王嗎?該不會是內裡瓤子換了個人!

    楚王卻是一副處置若素的模樣,一隻手環著九娘的腰,另一隻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書,又看了起來。

    “東宮那裡的事牽扯甚多,沒有事的話,你最好不要被牽扯進去。那話你只當著本王說說就算了,於外卻是要懂得避諱。”

    九娘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楚王是回答她方才所說太子妃尋短見之言。

    她自然懂得避諱,這種事拿出去說,又不是嫌命大了,沒看到連安國公夫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她自是懂得其中厲害關係。

    “表哥,我知道。”

    楚王點點頭,抬眼看她嬌嬌的靠坐在自己懷裡,小小的人兒,粉嫩且惹人憐愛,一對輪廓精緻的眼睛,此時潤得彷若要滴出來水也似,面頰微紅,櫻唇似張非張,其上光潤馥軟。

    楚王不禁覺得喉嚨有些髮乾,緊了緊自己環著她的手臂,面色也因即將要說的話沉了下來。

    “父皇想把你許給太子做側妃,王嫣兒善妒,且王家那裡也不想讓人橫插一腳進來,所以那王嫣兒並不是尋短見,而是耍的手段罷了。”

    啊?

    承元帝想把她許給太子做側妃?

    九娘吃驚到無法形容。

    怎麼可能想到要把她許給太子做側妃,她何德何能讓那父子倆看重?還有楚王怎麼會知道這些的,難道他在其中做了什麼……

    九娘心中一片大亂,不免神色就帶出了些許。

    “表哥……”

    “別怕。”

    楚王靠得很近,兩人甚至鼻息交融,他伸出手來撫了撫九娘的唇,面帶譏諷之色。

    “王家既然不想,本王就順水推舟推他們一把,此事本王說了,你且放在心中就是,其他不用多想。”

    九娘只得訥訥的點頭,心中卻是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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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4:31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之後,九娘斟酌著問了一些話,楚王也一一照實回答。

    九娘經過拼湊,再加上上輩子所知道的一些隱秘,到底將整件事拼湊了七八成出來。

    現如今的局面是,承元帝費盡心思讓太子大婚,便是衝著皇嗣而去的,哪知也不知是太子有問題,還是王嫣兒有問題,兩人大婚至今依舊沒有好消息傳出。

    上一世太子便沒有子嗣,九娘也是極為清楚的,就是因為太子無嗣,所以暗中波瀾四起,即使承元帝極力壓制,也力不從心,直至最後讓楚王脫穎而出,得到得登大寶的機會。

    上一世並沒有太子想納九娘為側妃之事發生,上一世她也從未與太子見過面,沒想到重活一世,竟然發生了這麼多脫離原有軌蹟的事。對於外面的一些事,九娘從來覺得與自己關係不大,所以很少會去過多留意,此時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且竟與自己有關,九娘不免便所想甚多。

    王家不想出現一個攔路虎誕下太子的子嗣,太子妃王嫣兒也不想,所以才會有太子妃懸樑未果之事發生。發生了這樣的事,承元帝只要還要點臉面,便暫且不會提起給太子立側妃之事,所以暫時她是安全的。

    且不提這個,躲過這段時間,以後呢?

    她並不知曉承元帝和太子到底看重了她什麼,但可以想見為太子選妃定然不是小事,不可能會沒有章法只是隨便說說,那就是說此事也許暫且不提,但日後被再度提起的可能性很大,到了那個時候,她又該如何是好?

    對於嫁給太子做側妃,九娘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

    倒不是嫌棄太子身體羸弱,也不是怕日後守一輩子活寡,而是太子那裡一直是整個漩渦的中心點,她只要還想過一天安身日子,便不能參與其中。

    可皇命難為,她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到時候她又該如何躲過這一切?

    九娘抬眼望了楚王沉涼如水的側臉,眼中一片複雜。

    楚王方才所言的意思極為明顯,他已經出手攔下了,讓她不要多想的意思就是他會處理這件事,可以想見他定是在其中做了什麼。

    可九娘也知曉楚王如今的根基全部建於承元帝某些隱晦的心思,建於多方角逐其間的一個奇異的平衡點,一旦這個平衡點被打破,等待楚王的很可能是萬劫不復。

    而這個平衡點此時因為她,可能已經開始動搖。

    楚王的為人沒有人比九娘更為清楚,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此人對那個位置的渴望。為了那個位置,他可以在很多年前便開始籌謀,拿自己的性命卻做賭注,給自己贏來了一個契機,而後步步為營,一路艱難前行。

    別人只看到楚王的一路扶搖直上,無人能看見他背後的努力,他忍下了腿疾的折磨,數多載的不良於行,甚至是親爹的利用,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置於一個平衡點之上,為自己添磚加瓦增進勢力。

    他經常忙碌至深夜,這輩子九娘並未看到過此景,卻極為清楚。他博學多才,旁人只道楚王愛書,無人知曉他時時刻刻不忘吸收各種學識,即使此時他貌似拿了一本閒書在打發時間,九娘卻知道這本書的內容有關民生。

    說不感動是假的,就是因為明白的太多,太明白此人的性子,他能做出這些,九娘感動的情緒才會更加猛烈。

    她何德何能! ?

    九娘半垂下眼,隱去眼中的濕潤,楚王眼角余光瞥到此幕,放下手中的書。

    “怎麼了?”

    “我……”

    楚王蹙起眉心,“本王已經說了,你不要擔心此事。”

    “沒,可是……”

    “沒有可是!”

    楚王將她拉入懷中,半環著,“不要擔心此事,本王會處理。”

    “會連累到你的。”

    楚王撫著她發的動作一頓,“無妨。”

    *

    程雯婧連著幾日沒來國子監,再度出現時讓阮靈兒和九娘嚇了一跳。

    無他,肉眼可見程雯婧瘦了。

    下巴尖了些,眼下也隱隱泛著青,一臉憔悴之色。

    阮靈兒鬆了口氣之餘,不免有些擔心問道:“雯婧,你這幾日怎麼沒來學裡,我正準備和九娘去看你呢。”

    程雯婧苦笑,她能說她在家裡,連著幾日都食不下​​嚥,夜不能寐嗎?

    她在心中一直不停的給王四郎解釋,解釋那日其實只是個誤會,她等著他來找她,告訴自己那隻是個誤會,可是一天兩天,他卻是一直沒有前來。

    程雯婧就算再沒有腦子,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從小她就喜歡王四郎,她嘴裡雖是沒有說過,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做的足夠明顯了,明顯到程王兩家的大人都看了出來。她娘和姨母也有悄悄商議過她與他的婚事,可他卻是從沒有正面回應過,似乎一直當她只是個妹妹。

    她想著他總會有明白的一天,她願意等,哪知卻等來了他身邊站著另一個人。

    這麼想著,程文婧眼睛又紅了起來,眼角余光掃到角落處坐著的那道身影,她面容一僵,忿然走了過去。

    “雯婧!”

    阮靈兒喚了一聲,只可惜程雯婧並沒有理她。

    九娘對她搖了搖頭,明眼可見程雯婧這會兒心裡正煩著呢,還不如讓她發洩一下,也免得把人憋壞了。

    既然敢動不該有的心思,就要承受的起後果。這蕭如素來喜歡裝可憐扮柔弱,碰到程雯婧這樣的人,且看她能不能扮下去。

    蕭如早就在關注那邊,此時見程雯婧走了過來,即是欣喜又感覺到幾分懼怕。

    這程雯婧實在是太兇了,那日若不是王四郎一直攔著,她真怕她會當眾打了她。這會兒身處在教舍,想必她應該沒有那麼大膽吧。

    這麼想著,蕭如掛起一抹怯弱而又帶著幾分親近之意的笑,似乎和程雯婧很熟的樣子。

    “雯婧,那日你怎麼走得那麼匆忙,四郎哥哥很擔心你,我們隨後去追你,卻是沒有攆上。”

    這話說的看似親切且親密,實則無不是在刺激程雯婧,又是擔心又是我們又是四郎哥哥的,生怕旁人不知曉她和王四郎的關係密切。

    程雯婧的眼睛頓時紅了起來,一旁呆在教舍中的幾名學生,也彷若是貓嗅到魚腥味似的,眼神閃爍面帶興奮的望向這處。

    “雯婧是你能叫的嗎?我跟你很熟?你算個什麼東西?”

    程雯婧的話說得分外不客氣,蕭如面色一暗,露出幾分泫然欲泣的模樣。

    有那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湊了過來,“哎呀,程雯婧,你怎麼能這樣說蕭如,你看都快把她說哭了!”

    “此事與你何干!”

    放下這話,程雯婧又面向蕭如,“蕭如我告訴你,離我四郎哥哥遠些!你這人真是噁心,裝得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當別人不知道你污穢的心思?前面剛往九娘身上潑污水,自己落了一個沒趣,後面便去勾引我的四郎哥哥,你們蕭家怎麼養出來你這樣的一個人!”

    蕭如哭了出來,“我沒有勾引四郎哥哥……”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總而言之你離王四郎遠些!”

    蕭如哭得連話都說不順溜了,十分可憐:“你、你憑什麼這麼說,四郎哥哥不過是你的表哥,你還能管著他不成……”

    “就是啊程雯婧,王四郎不過是你的表哥,你這麼說未免也太霸道了。”

    國子監中傾慕王四郎的女學生不少,可溫文爾雅滿身清貴的王四郎身邊,總是跟著一個霸道任性的程雯婧。因為王四郎,程雯婧與許多女學生之間都產生過齟齬,旁人多少都要點顏面,且也不想在王四郎面前失態,俱都退讓了,可暗中對程雯婧不滿的人並不少。

    此時見程​​雯婧大庭廣眾又鬧了起來,自然少不了有人說幾句酸話。

    “就是,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些……”

    “不過是個表妹罷了,我可沒聽說過王程兩家有定親的消息……”

    這一切僅發生在頃刻之間,九娘和阮靈兒見事情有些失控,趕忙站了起來往這邊走來,卻依舊沒程雯婧動作快。這些話似乎刺激到她最敏銳的那根神經,她不由分說上前一步掀了蕭如的書案,場上頓時一片嘩然。

    程雯婧還想上前去打蕭如,卻被九娘從一旁拉住了:“雯婧,你冷靜冷靜!”

    “天吶,這是想打人!”

    “她可真是個野人,快去稟報典學。”

    蕭如似乎被嚇得不輕,杵在一旁哭得十分淒慘的模樣,有人上前故意去安慰她,順道又拿話去刺激程雯婧。

    見事情頗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九娘和阮靈兒趕忙將一臉激憤的程雯婧硬拉出教舍。

    三人一路去了後花園。

    程雯婧雙目通紅,卻是一直沒哭,可九娘卻能感覺她渾身都在顫抖著。

    “都怨我,我​​本是想讓你出一口氣,哪知鬧成這樣。”九娘面色愧疚的道。

    想著她們三人,蕭如一人,總不會讓雯婧吃虧,哪知一旁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的煽風點火,且那蕭如也不是個簡單的,竟敢當著人面去刺激雯婧,讓事情鬧成這副局面。

    妒忌的女人是醜陋的。

    不管怎麼說,從明面上來看,程雯婧都是不對的,竟然在教舍中掀了桌子。若真有人去稟了典學,雯婧定然會受罰。

    不過九娘這會兒關注的並不是受罰不受罰的問題,而是程雯婧的心情。那些人雖然言語刻薄,但有些話說得併沒有錯,程雯婧不過只是王四郎的表妹,兩家也並沒有定親,王四郎與誰來往,程雯婧確實沒有資格過問甚至大發雷霆。

    九娘和阮靈兒都是心思剔透之人,此時反而不知該如何勸程雯婧了,感覺非常棘手。

    阮靈兒諾諾道:“雯婧,那些人雖話說得有些刺耳,但卻也沒說錯,你確實不該如此過激。”

    道理是如此沒假,但感情之事又哪能用道理來判定。程雯婧確實是有些過激了,但她初衷不過是因為太在乎王四郎。也許這個理由並不能服眾,甚至不能當著人面拿出來講,可一片純稚之心卻是不容玷污。

    “靈兒,連你也覺得我這樣是不對的嗎?”

    程雯婧聲音細小,面色一片慘淡。

    阮靈兒慌忙解釋:“不是的雯婧,我只是覺得……”

    “好了雯婧,靈兒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不管蕭如她是什麼想法,做了什麼,感情之事從來兩情相悅。若此事只是你單方面的,我覺得你可以就此打住了。”九娘硬著心腸道。

    “兩情相悅……”程雯婧面色慘白,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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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發表於 2016-6-15 18:44:47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事情並沒有就此完,這世間永遠少不了那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此事被人稟報了上去,因為影響有些惡劣,秦典學當即便將程雯婧叫了過去。

    秦典學並沒有對事情追根究底,只是對程雯婧在教舍中欺負女同硯並掀了同硯的書案,做了一番斥責,其他卻是未說,也算是重拿輕放了。其實也是可以想像的到的,國子監中大多學生出身都非富即貴,且此事也是另有緣由,太學院的博士典學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輕易摻和進來。

    雖學中並未對程雯婧做出處置,到底此事還是被宣揚了出去,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少不了有人因此而看笑話。

    九娘原本以為程雯婧會在家中呆幾日,避過這陣風頭再說其他,哪知她並沒有如此,除了整個人沉寂得厲害,每日都會按時來上課。

    這日,到了午間,三人一起去了飯堂用飯。

    因為流言關係,九娘特意在三樓挑了一處雅間,也免得各種目光與竊竊私語,破壞了三人用飯的心情。

    菜食剛端​​上來,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來人氣勢洶洶,面帶微惱之色,赫然是王四郎。

    “程雯婧,你難道還是個孩童不成,幹甚去為難蕭如?”

    程雯婧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面色慘白。

    “四郎哥哥……”

    “你別如此叫我,以前我總想著你沒長大,任性妄為也是難免的,可你馬上就要及笄了,也入了國子監讀書明理,沒想到還是這副樣子!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番舉動,蕭如都沒臉見人了,她本就處境艱難,你又何必刁難與她……”

    ‘啪’地一聲,九娘擱下了手中的筷子,打斷了王四郎的話。

    “王四郎,你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她冷著臉道。

    王四郎這才看見一旁坐著的九娘,面色有些怔忪:“九娘,我……”

    “你若是只是為了來斥責雯婧,你可以走了。”

    程雯婧哽咽一聲,撲進九娘的懷中,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這幾日她一直忍著,有人在她耳邊說些酸話,她忍著,被典學斥責,她也忍著。她忍得幾乎不像是自己,卻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了。

    她頂著流言蜚語與各種異樣目光等著,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會是王四郎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

    九娘攬著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繼續說道:“誰都有資格來斥責她,唯獨你沒有!按理說此事我不該插言,可你和雯婧二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不相信你不知曉雯婧的性子,也許她確實有些過激了,但絕沒你說的那麼惡毒!”

    王四郎啞口無言,面色漲紅:“我只是……”

    “你只是什麼?你只是來好打不平,你只是來給別人抱屈?你有什麼資格來給別人抱屈,王四郎我不管蕭如對你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不要被表面所迷惑,蕭如沒你想像中的那麼柔弱無辜!”

    “九娘,蕭如是你同胞親妹妹,即使你二人之間有所誤會,你又何必如此說她……”

    王四郎一直想解開這姐妹二人之間的隔閡,卻一直猶豫沒做,此番聽九娘意有所指,難免解釋起來。只是這解釋的話語,在九娘的冷眼中,漸漸歸於無聲。

    “我說她,我怎麼說她了?王四郎你以為你是誰,我與蕭如之間事,你知道多少,更何況幹你何事?你會不會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

    這還是九娘第一次當著幾人的面前,露出如此尖銳的一面。

    不光是因為王四郎不分青紅皂白前來斥責程雯婧,也是一種感同身受的激憤。她上輩子便沒少碰到過這種情形,總是旁人說一句什麼,王四郎便聽信了,前來自以為是的指責她,不管態度是忿忿不平的,還是用心良苦的,都讓九娘感覺到一種噁心。

    是的,噁心。

    剛開始九娘並不能分清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憋屈,覺得心裡極為不舒服。她解釋過,但她的解釋總是說服不了他,漸漸的她便不解釋了。重活一世,她終於找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那就是噁心。

    自以為是的正義之舉,實則無不是在糟踐別人對他的在乎。因為在乎,所以才會痛,換著另外一個人,誰會吃他這套,早就言辭犀利的將他斥走了。

    就宛如她此時這般。

    九娘感覺到一種不明的爽快感,這讓她臉上的笑容更冷。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雯婧喜歡你,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喜歡的?你寧願聽信旁人唯恐天下不亂之言,也不信她?我告訴你王四郎,這世上誰都有資格這麼說雯婧,唯獨你沒有!”

    王四郎忍不住的瑟縮一下,似乎並沒有想到蕭九娘會如此尖銳咄咄逼人,竟有些恍不過來神兒了。他不是不知曉程雯婧喜歡他,不過他只把她當成一個妹妹,他想著等她長大一些,她應該就能明白她對自己只是兄妹之情。

    那日東市一別,他本來準備次日便去程府探望一下雯婧的,卻因為家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連著幾日沒有出門。好不容易來到學中,便聽聞到程雯婧欺負蕭如之舉,他先去探望了蕭如,見她一副神色黯淡神態淒迷的模樣,更是怒中火燒,才會匆匆找了過來。哪曾想來到這裡,還未等他將​​話講出來,便迎來九娘宛如狂風暴雨似的斥責。

    這世上誰都有資格,唯獨他沒有資格……

    其實他沒想斥責雯婧的,不過是想告訴她讓她不要為難蕭如罷了,畢竟她是九娘的妹妹,也是個可憐的人。

    到底是哪兒錯了?

    王四郎一時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對九娘銳利的眼神,以及她懷中那張慘白的臉……

    “四郎哥哥——”

    一個輕柔的女聲在王四郎身後響起,聲音中帶著急切與幾分怯弱。蕭如慌忙的走了進來,拉著王四郎的袖子:“四郎哥哥,你怎麼真​​的來這兒了?我說過我不委屈,雯婧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性子急脾氣躁,我沒有怪她的意思……”

    “滾!”

    一雙筷子砸了過來,卻是程雯婧面色扭曲隨便抓了個東西扔了過來,見她激憤的模樣,似乎還想去拿了桌上的盤碗砸過來,卻被焦急不已的阮靈兒給拉住了。

    王四郎本來還覺得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下什麼誤會都沒有了,程雯婧果然是被慣壞了,竟然成了這副樣子。

    “好好好,程雯婧你能行了,咱們走!”

    王四郎一臉憤然,準備拂袖而去,卻又被蕭如給拉住了。

    蕭如一臉倉皇之色,“四郎哥哥,這其間肯定有什麼誤會,雯婧她不是故意的,咱們再解釋……”

    “你走不走?”

    蕭如只得被王四郎拉著離開。

    雅間中一片沉寂,九娘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門邊去闔上門。這一會兒的時間,已經有不少同在三樓用飯的學生聽到動靜,出來看熱鬧了。

    阮靈兒同樣也被氣得不輕,“這人怎麼這樣啊!”

    她也看出來之所以會發生這一切,俱是讓那個蕭如給挑唆的。可王四郎也不是沒有責任的,他寧願去相信他人之語,也不信程雯婧,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是這點才讓人難以接受。

    九娘嘆了一口氣,將程雯婧拉坐下來。

    本來呆滯在當場的程雯婧,一聲急喘之後,撲進九娘的懷中又哭了起來。

    程雯婧哭了許久,待她終於消停下來,九娘才出聲問道:“你準備怎麼辦?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他寧願相信別人,也不信你,他對你……”

    剩下的話,被阮靈兒拽她的動作打斷:“九娘,你就不要再說下去了,雯婧她難受。”

    “我知道她難受,可長痛不如短痛,雯婧不值得在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道理是這樣沒假,可雯婧她能想開嗎?

    望著面色慘白的程雯婧,阮靈兒不禁嘆了口氣。

    *

    程雯婧連著多日沒有來國子監中上課。

    九娘心想,這樣也好,這風頭浪尖之上,雯婧呆在家中總比學中要清淨許多。

    那日飯堂三樓之事發生後,果不其然又在學中掀起一陣波瀾。現如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王四郎有了心儀的女子,為此和自己表妹都鬧掰了。

    程雯婧自是惹來無數笑話,同時蕭如再度出現在眾人眼底,且不提事情真相如何,王四郎並未否認,甚至不止一次在學中見其與蕭如同進同出。久了,大家也只當這兩人確實彼此有意。

    暗中譏諷者有,說風涼話的也有,更多的是一種羨慕。要知道長安城內青年才俊眾多,王四郎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國子監中貴女不少,對王四郎有意的許多,此番橫插進來一個攔路虎,若是程雯婧,眾人皆知王程兩家的關係,倒是不好多做質疑。這蕭如算是個什麼東西,因此惹來無數敵視,不過以蕭如的手段,倒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並未與她帶來過多的煩擾。

    此事自然也為蕭家眾人得知,安國公夫人表面上態度不明,但轉過頭卻將蕭如挪出了崇月閣,單獨給其安排了一處院子居住。如今蕭如雖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之嫌,但其待遇到底不是以往可比的。

    朝霞郡主自是不忿,從中做了阻攔,但安國公夫人出面壓制,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畢竟如今太子妃一直未能懷有身孕,承元帝對其意見很大,這並不是什麼的秘密,又有休妻之事壓著她,朝霞郡主也不敢太過放肆。

    蕭如今時不同往日,在安國公府中一時風頭無二。她歷經多載,終於有了翻身之色,旁人以為九娘多少會有些動作,畢竟這兩姐妹不合是眾所皆知的,哪成想她倒是淡定,似乎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時間進入了六月,天氣炎熱了起來。

    王家的老夫人於六月初八過壽,雖不是整壽,但因王大夫人與朝霞郡主有這層關係在,朝霞郡主當日也必須去賀壽的。

    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事情與九娘等人並沒有什麼關係,朝霞郡主雖是她與十娘名義上的嫡母,但她從未表現過要帶兩人出席任何場面的意思。也不知這次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提出帶九娘十娘以及蕭如一同前去。

    安國公夫人面露滿意之色,只當是這個兒媳婦改了。

    歷時多載,這一年多來安國公夫人終於將這個兒媳的氣焰給打壓下去,雖對其仍有厭惡之感,但朝霞郡主能和順聽話,且給家中帶來一定的利益,安國公夫人也是樂見其成的。

    之前蕭如和王四郎的流言傳出,安國公夫人將蕭如從崇月閣挪了出來,朝霞郡主便曾抗議過。其間安國公夫人軟硬兼施,又是拿休妻之事說事,又是隱晦的提起若是王家和蕭家能聯姻,對六郎的將來也是有所幫助的。最後朝霞郡主倒是未曾再反對,所以安國公夫人只當她此舉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

    若是帶蕭如一人前去肯定不合適,但若有九娘幾個打掩護,倒是理所應當。

    “那當日就勞朝霞你多為幾個孩子操點心了,九娘和十娘兩人歷來少出門,此番出門多見見人也是好的。等會兒給幾個孩子多送幾套衣裳和首飾過去,尤其是如兒,我見她日里打扮素淨寡淡,此番出門去那種場合太過素淨可是不好。”

    安國公夫人此番話說九娘十娘其實都是次要,主要還是蕭如。蕭如剛開院獨住,尤其名不正言不順,日常分例也不若九娘等人,且她之前一直受朝霞郡主苛責,日常能見人的衣裳也不過只有兩身,而且都還是撿蕭六娘的。安國公夫人知道這一切,想給她添置些,可又不好越過九娘十娘,便一同待之了。

    所以說這番蕭九娘和蕭十娘其實是沾了蕭如的光,蕭十娘想法如何倒是不知,九娘卻是並不稀罕這些。她在安國公府的待遇一向是眾姐妹之首,堪比幾位長輩的分例,且不提她有食邑,光楚王送過來的那十萬貫,就足夠她吃喝用住皆不愁了。

    聽到安國公夫人如此說,蕭如自是欣喜萬分。

    歷經兩世,這一世她終於憑著自己的力量熬出頭了,雖不能與上一世相比,但終歸來說這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並不是那蕭九娘的施捨。

    她不由得意的望了蕭九娘一眼,只可惜九娘並未註意到她這個眼神。

    *

    到了六月初八這一日,蕭九娘幾日俱是打扮妥帖隨朝霞郡主出門。

    一行人坐了四輛馬車,浩浩蕩盪往位於永寧坊的王府而去。

    王家不愧是頂尖世家之一,王家的宅邸幾乎佔了永寧坊一半的面積,修得甚是氣勢磅礡。朝霞郡主一行人到的時候,似乎已經有不少人來了,門前停了許多馬車。

    王老夫人雖不是整壽,也說過不大辦,但王家的地位在此,家中又剛出了個太子妃,自然長安城內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豪門府上俱有人上門來賀壽。

    這次的壽宴是王家的當家夫人王大夫人帶著人辦的,朝霞郡主也不是外人,日里沒少來王府,所以輕車熟路便領著幾個女兒進了王府。

    王府內雕樑畫棟,富貴至極,九娘對此處十分熟悉,所以踏入王府後不免有些恍惚。

    一行人先由人帶去了王老夫人的院子,到了後,發現在場的人不少。王老夫人滿頭白髮,一身棗紅色的繡五福捧壽錦服,端坐在首位牙床上。她滿頭白髮,面容甚是和藹,一臉的笑,可見今日她也是挺高興的。

    朝霞郡主領頭上了賀詞,並奉上壽禮,九娘幾人也一一上前與王老夫人見過。因著這裡坐著的大多都是長輩,九娘幾人便由下人領著去了別的院落暫且安歇,等候壽宴開​​始。

    世家豪門辦宴大多如此,男賓一處,女眷們一處,像九娘這個年紀的未婚小娘子們也自有人招待。

    今日負責招待眾位小娘子們的是王家三房的嫡女王九娘,她生得小圓臉,丹鳳眼,長得雖不是多麼出眾,但待人親切,讓人感覺如沐春風。九娘幾人到後,她便迎了上來,將一眾人帶了進去,並與在場的其他貴女們做了介紹。

    長安城就這麼大,數得上名頭的貴女也就那麼數十人,九娘雖是平常少在外人面前露臉,但其因縣主身份與在國子監唸書的原因,也為眾貴女們得知,所以也算是那數得上名頭的貴女之一。

    雖大家都對她不甚熟悉,但王九娘介紹過之後,便有幾個貴女湧了上來與她說話。蕭六娘自有玩伴,也被人拉走了,倒是蕭十娘和蕭如,因著不為外人所知,倒是落了一個沒人搭理。

    蕭十娘慣是沉默,自己找了一處位置坐下,倒是處之泰然。蕭如反而有些急了,她剛冒出了頭,又想日後入了王家的大門,此時自然想多結交玩伴,也算是給自己積累資源。

    可惜有些天不從人願,方才王九娘介紹她時,因著她並沒有排行,且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便只含糊的帶著在十娘後面提了一句。可長安城內的貴女們俱都不是傻子,各門各戶的規矩差不多,男嗣有男嗣的排行,各家女兒也俱都有排行,沒有入排行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要知道在當下社會等級分明的環境中,庶女或者是姬妾養的可都是沒什麼地位的,上面主子承認你,你還能掛個名,若是不承認,比個奴婢地位也沒高到哪兒去。尤其見蕭如一身嶄新,一看就是新做的衣裳,再加上她那生怕被人瞧低了而戴上的滿身珠翠,在場的貴女眼中俱都含著幾分嘲弄。

    一個正兒八經的貴女哪會如此明晃晃的表現自己的身份,誰不是盡量低調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張揚。高貴不是擺出來的,而是自帶底蘊,那滿身的金銀首飾也不抵她人頭上一根簡約的白玉髮簪或者是一隻翡翠鐲子,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惹來嘲弄也是正常。

    九娘上輩子便上過這種當,彼時她和蕭如的心情差不多,生怕旁人瞧低了自己去,恨不得將自己所擁有的好物盡皆戴出來,可惜沒讓人另眼相看幾分,反而惹來嘲弄。後來明白了,便漸漸改了做派,只是彼時她的名聲已經壞了,即使改了做派也沒人高看她幾分。

    “九娘,你這鐲子水頭可真足,翠翠綠綠的,襯得你手真白。”一個小娘子欽羨道,說的正是九娘腕上所帶的碧玉鐲子。

    這鐲子整體呈碧綠狀,顏色純正且通透,就彷若是一汪湖水,綠瑩瑩翠生生的,一看便知是翠玉中的極品。

    九娘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含笑不語。

    女兒家坐在一處大多是說首飾衣裳胭脂水粉,她雖不喜這種場合,但該保持的儀態還是懂的。

    “真漂亮。”

    “確實不錯,恐怕價值不菲吧。”

    幾個小娘子俱都湊了過來,說鐲子是假,想與九娘交好是真。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九娘含蓄道。

    她確實不清楚,像她這樣的身份,一般珠寶首飾俱都是家中發分例時,端過來讓她挑的,或是長輩們所賜。當年她受封縣主之位時,跟著聖旨而來的也有不少金銀珠寶,這鐲子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首飾多了,自然不會去關心其中價值,有時候想起上輩子的一些經歷,九娘難免會生出感嘆,人的命不服不行。於一些人來說,萬般求之不得,於一些人來說,得到輕而易舉。

    “九娘生得好,隨便打扮一下,就超過我等眾人了。哪像那有些人,恨不得將所有金銀首飾都帶上,真是俗氣。”

    這說話的也是個熟人,名叫李楚兒,其父乃是工部尚書。她也是國子監太學院的學生,曾與九娘搭過話。李楚兒不止一次想與九娘結交,只可惜九娘在外一直是個冷淡性子,所以兩人一直保持著面上情,在學中遇見也能說幾句話,但卻並不親近。

    李楚兒是太學院的,自然明白這蕭如的底細,也知道蕭九娘與其不睦,此時自然不吝捧高踩低。她此言一出,旁邊的幾位小娘子頓時知道說的誰了,也俱都摀嘴輕笑或者低聲竊語一番。

    蕭如單獨坐於一處,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這各種異樣的眼神與嘲弄,雖都是暗裡的,但她總覺得是在說自己,讓她又氣又惱,卻又只能眼眶微紅的干坐著。此時見蕭九娘那一眾人對她這裡又看又笑的,更是多了幾分惱羞成怒,將一切責任盡皆歸咎在九娘身上。

    她果然見不得她好!

    上輩子就是如此,明明她出入各家豪門,卻從不主動帶她出門,讓她明明也是蕭家明面上的女兒,卻還不若府中一個庶女見得市面多。

    蕭如哪裡知道,蕭九娘不帶她出門並不是其他原因,而是出自於一種保護的心態,畢竟連九娘自己在外都舉步維艱,又哪裡捨得自己護著的親妹妹也遭受這些。所以說有時候心態歪了,想法不由自主也歪了,一個從根上就歪了的人,又哪裡能正回來。

    隨著時間的過去,到場的貴女越來越多了。見此,王九娘便招呼眾人去花園中游玩,畢竟這會兒離開宴的時候還早。

    眾人相攜而去,一路上笑語紛紛,襯著這陽光明媚的五月天,倒是一副極美的景色。

    王家的花園佔地寬曠,且景色極為美麗,院中奇花異草,假山流水,庭樓宇軒,翠湖曲橋,又有一處偌大的亭閣水榭倚在湖邊,遠遠看去一片湖光水色,湖中荷花朵朵,讓人心曠神怡。

    見湖邊停靠了幾葉小舟,便有貴女建議去遊湖並採摘荷花,贏得一眾人讚同。王九娘趕忙吩咐下去,讓下人去安排遊湖事宜。

    不多時,一眾人分了三艘小舟進入湖中。

    王家的這處湖泊佔地面積寬廣,種植了一大片荷花,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小船進入荷花之間的水道,四周除了各色的荷花,便是翠玉般的荷葉,端得是景色怡人。

    一眾貴女們此時哪裡還能注意該有的儀範,年紀都不大,俱都伸出手去採摘荷花。這個摘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那個拽一片宛如玉盤似的葉子,唯獨有些遺憾的是這會兒還沒有蓮蓬,若不然蓮蓬也是摘得的。

    九娘站在船舷邊,也伸手去觸摸近在咫尺的荷葉。

    遙記當年,她與王四郎感情正濃之時,也是曾來此處泛舟遊湖過的,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忽然,九娘感覺自己被人從身後猛力一撞,頓時一個不穩往外跌了出去。

    “九姐——”

    天翻地覆之間,九娘只聽見一片嘩然聲,與蕭十娘倉皇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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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5:03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被撞下去的那一瞬間,九娘便知曉自己又是著了誰的道。

    她下意識的將眼睛閉上,想著自己果然是閒適日子過久了,竟然給人可趁之機。不過這種小手段她卻是不懼的,上輩子她曾不止一次碰到過類似此情形,早就私下里練了一身不俗水性,大江里也是能遊的,更何況是這種湖泊。

    沒入水的一瞬間,九娘沒有露出水面,乾脆往水里沉去,就想看看這到底是又在鬧哪一出麼蛾子。

    見有人落了水,幾艘船上一片混亂,小舟本就不大,一時間被擠來擠去的人踩得東搖西晃,又引來一片驚呼聲。

    王九娘見發生這樣的事,雖面帶倉皇之色,到底還算心性沉穩,趕忙命隨船而來的幾個僕婦下水救人。這些在船上侍候的僕婦大多都會水,隨著‘撲通撲通’幾聲水響,幾個水性不俗的僕婦便往九娘落水處游去。

    見此,九娘也不再沉在水中,在水面上冒出了頭。很快她便被從水中救出,送到船上,似乎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船上,九娘被裹在披風裡,渾身濕透,面色蒼白。幸好此時是夏日,且九娘落水便閉了氣,倒也沒有嗆水。另外的兩艘船離這裡本就不遠,此時也都聚了過來。

    王九娘面露擔憂之色的走上前來,“九娘,你沒事吧?”

    今日是她祖母的壽宴,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王九娘也是挺頭疼的,又埋怨自己考慮不夠周全,怎麼旁人起哄,便讓一干貴女們來游湖,隨便一個出了什麼事,王家都拖不了乾系。

    “九妹妹你也真是,自己不小心落了水,害得我們大家都嚇得不輕。”另一艘小舟上,蕭六娘出言譏諷道。

    見蕭六娘如此說,在場的一眾貴女俱都面面相覷。這落水之事換著誰都不願意,若不是王家人還算仔細,隨船都有水性不俗的僕婦,今日這蕭九娘恐怕不能安然無恙。這蕭六娘明明和蕭九娘是姐妹,竟然如此出言譏諷,想來是私下里不合。

    場上也有幾個貴女在國子監唸書,自是知曉前陣子學中發生的那事,此時見蕭六娘如此說,頓時疑心頓起。

    其實國子監中早就有人看出那蕭如是替人背了黑鍋,以蕭如所表現的那點能耐,還做不到將詆毀蕭九娘的流言傳得那麼沸沸揚揚。這些個世家公子貴女們個個都是人精,豈會有看不出來端倪的,不過這畢竟是別人家的私事,且也沒有證據,只是心中猜測罷了。

    此番見蕭六娘一副恨不得蕭九娘死了最好的模樣,更是印證了各人心中的猜測。安國公夫人等人煞費苦心替蕭六娘兩人脫了責,若是知道蕭六娘此人如此爛泥扶不上牆,恐怕得氣死才好。

    其實蕭六娘能忍這麼久已經不錯了,她這陣子一直謹記朝霞郡主的話,不要和蕭九娘對上。這會兒見蕭九娘形容狼狽,此時不幸災樂禍更待何時。

    九娘心中冷笑,她此時還不知誰是幕後黑手,既然有人蠢得送上門來,她自是不會放過。

    “六姐姐,你怎麼能如此說,落水也不是我願意的,是有人從後面推了我。”

    九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襯著蒼白的臉色,以及睫羽上還未擦乾的水珠,看起來極為可憐。

    有人推的?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嘩然。

    王九娘面色頓時凝重起來,“九娘你會不會弄錯了,怎麼可能會有人推你?”

    “那照你所說,我九姐落水是自己​​跳進去的了?”蕭十娘冷道。

    其實王九娘如此說倒不是想推卸責任,畢竟事情發生在王府,他們總是有責任的,可若是有人故意推人下水就有些令人驚詫了,要知道方才九娘所在的那艘小舟上,除了一眾貴女,便是幾個隨身侍候的王府婢女,不管是誰做下的,此事都不好解決。

    她忍不住環視這艘船上的眾人,一時間人人自危,畢竟沒人想沾染上這種事在身上。

    “你被人推得又如何,方才我又沒與你在一艘船上。”蕭六娘翻著眼睛道。

    九娘沒有理她,只是對王九娘說:“這件事我希望你們王家能給我一個交代。”

    “自然自然,九娘我先讓人送你上岸,換身衣裳,然後找個大夫來看看。你放心,此事我們王家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讓你橫遭此劫。”

    發生了這種事,眾人遊湖的興致頓消。不多時,幾艘船便靠了岸,九娘在幾名僕婦和婢女的護持下,離開了這處,而王九娘則留下來查探此事。

    九娘被人護持著去了一處幽靜的院落,進了房間後,便有婢女絡繹不絕進來服侍。有婢女服侍九娘擦乾身體,暫時穿上乾爽的里衫,也有婢女去備熱水和薑湯,畢竟此時雖是夏日六月,湖中的水也是挺涼的,洗個熱水澡喝碗滾熱的薑湯,也免得受寒。也有人安排去請大夫了,只是一時還不得前來。

    九娘換了一身乾爽的里衫,擁著被子坐在榻上。

    一名婢女端了碗薑湯過來,“小娘子,先喝完薑湯吧,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馬上就能來。”

    九娘對王家的態度還是挺滿意的,至少這些下人很盡心模樣。她點點頭,將裝有薑湯的瓷碗接了過來,薑湯冒著濃白的煙氣,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辛辣味道,九娘微微一嗅,眼神暗了下來,只是被濃白的煙氣擋著,倒是看不分明。

    她微微一側臉,將裝有薑湯的碗拿的很遠,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那婢女見此,趕忙道:“娘子,可是怕辣?您放心雖然聞著有些不好,但這薑湯是加了紅糖熬得,喝起來倒是不難喝的。您落了水,就怕身體了落了寒氣,還是喝一碗的好。”

    九娘抬眼看她。

    多麼善解人意的婢女,即考慮了她的口味,又怕她不願喝點出了寒氣一說。世家貴女們一般都保養得當,平日里生怕沾了寒氣,就怕日後出嫁有礙子嗣。別人考慮如此周全,她若是不喝豈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

    “這味道著實讓人有些難受,我素來怕苦怕辣,這樣吧,有飴糖嗎?給我拿幾塊兒來,也好配著來喝。”

    婢女面上露出一絲為難,不過轉瞬便點頭答允,下去找糖去了。

    此時室中一片靜謐,方才擁擁攘攘的一眾下人,似乎一夕之間便消失了。

    九娘看了看這間屋舍,偌大的臥房,佈置精緻又不失華貴,有榻有幾,靠著床榻的一旁還有一處屏風,屏風後大約是用來沐浴的地處。

    她下了榻來,四周環視一下,想了想將瓷碗中的薑湯潑在了床榻之下,碗中還留了個碗底,然後將瓷碗擱在床榻旁的小几上。

    不多時,那名婢女便回來了,手中端著一隻小碟。

    “娘子,飴糖拿來了。”

    “你怎麼這麼慢,薑湯得趁熱喝才有效用,見你不來,我急了便給喝掉了,害我被辣得不輕。”九娘埋怨道。

    這婢女愣了一下,不過看一旁小几上還剩了一個碗底的瓷碗,到底心中鬆了一口氣。

    “娘子勿怪,倒是婢女疏忽了,這院中也沒有備飴糖之類甜口的,奴婢是去外面找來的。”

    九娘挑眉哼了一聲,做出一副驕縱懶得理會她的模樣來。

    很快便有幾名僕婦提來了熱水,去了屏風後將水注入浴桶中,之後這些人俱都散去,只留了那婢女一人服侍九娘沐浴。

    九娘順應著那婢女褪了衣衫入了浴桶,水溫微微感覺有些燙,但又不會讓人覺得不能忍受,不一會兒九娘便感覺身上發起熱來。

    “娘子,你先泡著,多泡一會兒去去寒,奴婢這便去給您拿等下要穿的衣裳。”

    九娘點點頭。

    那婢女退去了屏風外面,九娘悠閒的撩著水,實則耳朵一直豎著,直到聽到一聲極為細小的關門聲,她方才水中站了起來。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棉帕子,很快擦乾了身上的水珠,又穿上方才脫下的里衫。越過屏風,去了外面屋子,此時臥房中一片靜謐,外面也靜悄悄的。她在屋中一角處找到自己的衣裳,衣裳雖還是潤濕的,但因是​​夏衫,布料比較薄,裡面有乾爽的里衫襯著,穿上倒不​​是很難受,尤其這一會兒她也顧不上這些了。

    九娘是直到接過那碗薑湯才發現端倪,恐怕她方才落水也是另有玄機。落水只是其一,來到這處房間,喝了那碗薑湯是其二,這薑湯中放有迷藥,一旦喝下,她便會立刻陷入昏睡之中,之後定然還會有事情發生。

    九娘猜測待會兒到時候可能會出現一名男子,並壞了她的清白,接著就會有人無意間闖入,鬧得眾人皆知​​。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而已,不過她想這一環套著一環,後宅之中陰私手段差不多就是那幾種,萬變不離其宗,恐怕離她的猜測,雖不中也不遠矣。

    竟然想壞了她的清白!王家!你們有膽!

    九娘很快便收拾好自己,頭髮依舊是潤濕的,只是這一會兒也顧不上了。她先打開門看了看外面的動靜,此時院中安靜且無人,恐怕就是為了等下方便施行他們的計策。

    九娘這會兒不想去猜測到底是誰想害她,左不過不是朝霞郡主,就是王家的人,反正都脫不了干系。如此一環緊扣一環而來,若說沒有王家人的參與,九娘是萬萬不信的。

    她動作輕巧的出了這處幽靜的小院,出去後才發現這是王家的一處待客的院落,名叫碧霞居,離前院並不遠。

    九娘一路避著人往前行去,因著她對王家內部環境十分熟悉,倒也沒遇上什麼人,即使偶爾要與在府中來往的下人撞上,她也提前隱藏了自己身影。

    九娘腦海中翻騰著各種念頭,往前去走著,忽然聽到前面有人說話,她立刻隱到了假山後面。

    “你說我娘找我?她找我有何事?”

    是蕭六娘。

    “奴婢也不知,郡主只說讓奴婢帶您去找她,說等下有熱鬧看。”說話的是朝霞郡主身邊的婢女艷兒。

    九娘眼中厲光一現。

    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此處假山剛好在這條小徑的一側,不遠處蕭六娘兩人正朝此處走來。她緊靠在假山後,等待兩人走過去,直到兩人走過三四米遠的樣子後,才腳步輕緩的跟了過去。

    艷兒感覺有人拍自己肩膀,下意識便回過頭,只看見一方白色的帕子在自己眼前一抖,便眼前一片黑暗,暈了過去。

    蕭六娘並沒有發現身後的人已經遭了暗手,她聽到嘭的一聲,正想回身去看,就感覺自己撞到一個人,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頭臉便被一抹白色攏住,再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九娘眼神冷厲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兩人。

    也該慶幸她素來有防人之心,所以身上的暗袋中一直放有一小包自己配置的用牛皮紙包著的迷藥,要不然今日還真不知該怎麼辦。九娘從來是個報仇不過夜的性格,既然王家人敢算計她,就要承擔得起後果。

    她先將艷兒拖去假山後藏著,又去拽蕭六娘,幸好蕭六娘與她體型差不多,且九娘力氣向來不小,若不然此番還真拿蕭六娘沒辦法。

    九娘一路攙扶起蕭六娘往方才她來的地方而去,因著帶著一個人,她很是有些吃力。同樣避著人回到那處院子,幸好此時院中並無他人。

    進了那處屋子,房間中與她離開時並無兩樣,九娘先將蕭六娘扔在地上,閂上門,而後便將蕭六娘拖到床榻那處,開始剝她身上的衣裳。全部剝光後,她將被子蓋在渾身赤裸的蕭六娘身上,將四處佈置了一番,然後離開。

    院中依舊靜謐,卻已是物是人非。

    *

    王祖耀哼著小曲,一路往碧霞居晃去。

    他是王家四房的一名庶子,像王家這種大族是從來不缺男丁的,所以他在王家中的地位並不高。不過因其母是王家四郎君王正的寵妾,所以他在王家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雖不能和那些嫡子們相比,但比一些寒門子弟卻不知好到了哪裡去。

    這些世家庶出子弟大多都是如此,日子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三五不時一群狐朋狗友出去溜溜馬鬥鬥雞,眠花宿柳一番,偶爾不過火的欺壓一下良民。到了該成婚的時候,娶一個同屬世家出身的庶女,之後在祖蔭的萌蔭下,度此一生。

    當然這只是指在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情況下,若是有些機緣,至此出人頭地也不是什麼難事。

    像今日,王祖耀的機緣便來了。

    想著嫡母交代他的事情,想著他即將會有一個貴女且是縣主身份的妻子,據說還是個美人兒,王祖耀便忍不住的笑咧開了嘴,致使他平日里極力掩藏的齙牙露了出來。

    他嘬嘬牙花子,笑得眯縫著眼推開半掩著的院門。

    院中果然空無一人,來到約定好的房間門外,他嘿嘿一笑,默念了一句‘美人兒我來了’,便推門而入。

    室中一片靜謐,床榻那處凸起。王祖耀雖是有些疑惑,卻並沒有遲疑來到床榻前。抬眼望去,被下隱隱露出了一縷烏黑的長發,他心想這下人果然識趣,竟是早就給他準備好了,也省得他再麻煩。

    他猴急的褪去身上的衣裳,撲上榻去,撩開被子,只見一片炫花他眼的白,抖著手摸了上去,滿手滑膩,他頓時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好,低吼一聲壓了過去。

    不多時,床榻那處被子下便晃動了起來,隱隱還有男子激動的低吼聲與喘氣聲。

    *

    花園中有貴女落了水,此事報了上去,頓時引起了一片嘩然股掌之上。

    因此事牽連太廣,蕭家九娘說是有人推了她,王九娘便將當時處在同一艘船上的貴女們盡皆帶到一處,以便查出事情真相。

    這些貴女們自是不依,好好的來游個湖,發生了落水一事,這會兒又被人懷疑有害人嫌疑,激憤者有,害怕者也有,俱都嚷著要讓自己家中長輩前來做主。

    王九娘頭疼不已,只能對眾人稍作安撫,又命人將此事報了上去。

    此事與另外兩艘船上的貴女們並無干系,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都不願牽扯在內。王家倒想的好,想將事情控製到一定範圍之內,可這些貴女們離開後,便去尋了各自家的長輩,消息便走漏了出去。又有一些被牽扯進去貴女們的長輩獲知此事,不過一會兒時間,此事便在女眷中傳得沸沸揚揚。

    正在陪客人說話的朝霞郡主,也獲知這一事情,她是蕭九娘的嫡母,這會兒要是再不出面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另一邊,王家人將當時船上的貴女和婢女們俱都問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此時被牽扯進來的貴女們家中長輩也來了,一時間鬧騰不止。沒人願意自家晚輩跟這種事牽連上,哪怕只是盤問對她們而言也是一種羞辱。

    王大夫人一面安撫著各家夫人,一面還需想辦法解決此事,著實有些焦頭爛額的。

    這時,朝霞郡主來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是不願的,這件事總得拿個章程出來,也免得牽連了無辜人。這樣吧,據說九娘並無大礙,咱們先去問問她當時情況,畢竟她是事主,當時誰在她身邊,也應該有個具體的印象。至於離得遠的,不可能有那麼長的手去推她,咱們慢慢排除,總能解決。”

    此言獲得一眾貴婦們的讚同,如今除了這樣也沒有其他別的法子。她們雖是表現激憤,也明白事關重大,畢竟那蕭九娘可不光是蕭家的女兒,還是個縣主,恐怕不能善罷甘休,能證明自家晚輩的清白也是好的,也免得出門被人異樣眼光看待。

    於是,一眾人浩浩蕩蕩去了蕭九娘稍作安歇的院子,碧霞居。

    王大夫人領著眾人來到門前,只見房門緊閉,裡面隱隱傳來一些異樣的聲音。

    定耳一聽,知曉人事的貴婦們頓時紅了臉,一面唾棄一面讓自家晚輩趕緊走開。

    “王大夫人,你們不是引我們來找蕭九娘,怎麼……”

    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王大夫人,被屏退在庭院中的貴女們也是眼神疑惑,有的懵懂不知,有的漲紅了小臉。

    王大夫人一臉驚疑不定的模樣,“下人來報,九娘是在這處房間安頓的啊,院中服侍的下人呢,你們都死了?”非常時刻,王大夫人也顧不得什麼貴婦的儀範。

    一個婢女跌跌撞撞從院外跑了進來,跪在地上說:“今日老夫人大壽,人手不足,婢女前去找大夫了,至於其他人不知。”

    院門那處確實站了一名頭髮花白的大夫模樣的人,倒是應了這婢女所言。

    “快過去看看!”王大夫人厲聲道。

    這一會兒所有人都感覺出了異樣,本是來找蕭九娘,哪知她安頓的屋中卻發出那種異樣的聲音。該不會是私會私到王府裡來了吧?眾人俱都如此想著,雖感覺這種想法有些荒謬,但此時除了做這種解釋別無他法。

    就在這之際,進去屋中的婢女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又有男子的斥罵聲從屋中傳來,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朝霞郡主滿臉倉皇,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一副氣急敗壞模樣奔了過去。

    “這該死的丫頭,她到底是想做什麼!”

    眾貴婦們這會兒也不知什麼叫做避嫌了,俱是雙眼發亮的靠了過去,王大夫人攔都沒攔住。一眾人湧進那間屋中,本來偌大的房間,一時間塞進了這麼多人,頓時感覺局促起來。

    這間房只有一間,進去後便一覽無遺房中情形。床榻那處散落了一地衣裳,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僅披了一件外衫遮掩住關鍵部位,下面是一雙毛茸茸的大腿,滿臉氣急敗壞之色。床榻之上,似有一女子,看不清頭臉,只看得出滿身虛軟的模樣,空氣隱隱飄蕩著一種靡靡的氣息。

    傷風敗俗啊!

    眾人皆唾,卻是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的看著。

    世家豪門之中多有齟齬之事,可大庭廣眾鬧出來卻是聞所未聞,這一會兒所有人都記不得她們是來幹什麼的了,俱都精神亢奮的想窺破隱私。

    “王祖耀,怎麼是你?”王大夫人指著那男子,面露吃驚。

    那裹著外衫形容狼藉的男子,垂著頭也不敢看眾人,“大伯母,我……”

    “蕭九娘啊蕭九娘,你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待你一向不薄,你就是這麼丟我臉的!”

    朝霞郡主一臉淒厲,就想上前拽了那女子洩氣一番。眾人皆知此人秉性,倒是不意外她如此反應。幸好被王大夫人攔了下來,也免得在外人面前丟人。

    王大夫人面容仍帶一絲惱怒之色,清清喉嚨:“各位夫人,您看這都是家中的私事,就不要在此多做逗留了吧。”

    王府的當家夫人都如此說了,眾人也不好拒絕,只得一面顧左右而言他,一面轉身往屋外行去。日後還得出門交際,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不過僅憑這一會兒時間發生的事,眾人也能杜撰出許多故事來。這男子雖大家並不認識,但看樣子是王家的人,王家的子嗣後輩和蕭家的蕭九娘私會,還被當眾撞破,這該是多麼驚悚的事情啊。

    可以料想,這些人一旦離去,只是一會兒時間,此事便會被傳得沸沸揚揚。而王大夫人似乎氣急的模樣,也渾然忘了與眾人說不要外傳之言。

    就在這之際,一名少女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好像聽見母親在叫我,母親,你找我何事?”

    來人正是蕭九娘。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望望眼前亭亭而立的少女,又看看床榻之上那名瑟縮在被子中的女子。

    既然蕭九娘在這兒,那與人私會做下醜事的人又是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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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5:23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此時場上一片寧靜,所有人都驚呆了。

    眾人看著眼前亭亭而立的少女,又去看床榻之上那名瑟縮在被子中的女子。既然蕭九娘在這兒,那與人私會做下醜事的人又是誰?

    蕭九娘一臉疑惑的看著眼前即悲憤又難掩傷心的朝霞郡主,她與此人兩輩子都是對頭,這僅有的一次對方表現出來對自己的關心,竟是在這樣的場合,且還隱藏了那樣的心思,真是讓人又笑又嘆。

    她又去看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面色驚詫,又略帶一絲僵硬,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似乎見到了鬼一般。

    她可不是個鬼嗎?從地獄裡又爬回來的惡鬼,沒想到這輩子避了讓了退了,不想在追究下去了,這兩人又算計上她了。終究是緣分啊,躲不開避不過退不了,既然如此,那麼便戰吧。

    九娘不禁想若是這兩人知道那床榻上的女子是誰,會不會眼睛珠子都驚掉了? !

    計策是之前就定好的,九娘自然不會手軟,旁人都敲鑼打鼓準備開唱大戲了,她自然不能放過添磚加瓦的機會,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不過如此。

    “蕭九娘,你怎麼在這兒?”朝霞郡主指著九娘尖聲道,十分吃驚的模樣。

    不知怎麼,她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此言一出,作為親姐姐的王大夫人恨不得堵住朝霞郡主的嘴。事情既然已經突生變故,自然要遮掩過去才是正途,那床榻上的女子是誰她並不在乎,現在應該做的是把在場這些人俱都打發了,免得橫生事端。且她這個蠢妹妹如此說,不是自己現了原形嗎?難道作為嫡母的她,巴不得蕭九娘出事,而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 !

    “那母親覺得九娘應該是在哪兒?”

    九娘依舊一臉疑惑,似乎搞不清楚現況。

    可她不懂,不代表現場的其他人也不懂,早說了這些貴婦們個個都是人精,承前啟後那麼一琢磨,便在腦中猜想了個差不離。

    原來落水是假,帶著她們來詢問蕭九娘也是假,佈置這麼一出毀了蕭九娘的名聲才是真,若不然方才這兩人何必坐念唱打演了那麼一出。

    就說嘛,早就聽聞朝霞郡主此人善妒,對其夫蕭杭身邊的姬妾格外不能容忍,連姬妾都不能容忍了,又何況是那些個庶女。早沒見她帶名下的女兒出門,今日倒是破天荒,原來是為了此遭,也幸虧這蕭九娘運氣好,不知怎麼竟躲過此劫。

    一時間,現場大多數人都目光閃爍,看看王大夫人的臉色,又去盯朝霞郡主,臉上俱都露出曖昧之色。

    一個小圓臉滿臉精明之色的貴婦出聲道:“就是啊,李朝霞,你覺得你這女兒應該是在哪兒?難不成你巴不得她——”

    剩下的話,此人並未說,卻是引起眾人無限遐想。

    這貴婦名叫劉淑皖,素來與朝霞郡主不睦。若是追溯其不睦源頭,那還得扯到兩人親娘之間的矛盾,朝霞郡主的親娘是昌平公主,劉淑皖的親娘也是名公主,封號安平。

    說來都是公主,只是這公主與公主之間也分三六九等,昌平公主與承元帝一母同胞,乃是先皇淑妃所出,而劉淑皖的親娘是先皇賢妃所出,並且其也有一個同胞兄弟,乃是衡王。當年幾王奪嫡,魏王勝出,衡王敗北,本來安平公主與昌平公主旗鼓相當,這一下子多了一個當皇帝的哥哥,自然水漲船高。而安平公主因著有個被貶為庶人的兄弟,雖並未連累到自己,也因此黯然失色。

    這二人當年在未出嫁之前便是對頭,衡王敗北後,安平公主自然深恨這奪了哥哥大業的兄妹二人,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安平公主也是知曉分寸的,表面上喏喏對承元帝恭敬至致,對昌平公主退避三舍,可是其後輩卻從不是這般表現。

    不過人家一家子也並不是沒有腦子,大禍從不惹,頂多就是在一些小地方稍微刺激一下對方。且安平公主當年嫁得也不差,劉家雖比不上崔王鄭蕭幾大世家,也算是個名門望族,昌平公主就算想報復,也得掂量著承元帝同不同意,自己劃不划算。

    所以這安平公主的後輩子嗣,對於昌平公主一脈簡直就像是一隻爬在鞋面上的蟾蜍。我即不咬你,也不怎麼你,就是噁心你,你又能拿我如何?這番劉淑皖抓到朝霞郡主的短處,自然不遺餘力的給其添堵。

    就是啊,這蕭九娘不在此,你這個做人嫡母的覺得應該在哪兒?難道真出了什麼事你才痛快?

    一旁幾名貴婦口中雖沒有說,但無不是這般表現。

    朝霞郡主恨得咬牙切齒,緊攥著袖下的拳頭,王大夫人也十分惱恨這蕭九娘的不識相,還有這劉淑皖的無事生非。可事已至此,多說多錯,有什麼憋屈的也只能嚥下去,免得平添是非。王大夫人素來處事謹慎,自然不想沒事找​​事,也因此她從一旁拉了朝霞郡主一下,警告她不要出聲。

    王大夫人上前一步,拉著九娘的手,笑得格外熱情。

    “你母親這不是擔心你嗎?大家本是想來詢問你方才落水之事,哪知竟碰到這種場面。你母親啊,急得不得了,生怕你出了什麼事,這會兒見你安然無恙,她自然是鬆了一口氣。”

    她只是拉著九娘安撫,並未接劉淑皖的話茬,顯而易見也是個手段好的。蕭九娘上輩子與此人打過無數交道,自然明白其秉性。

    若是換著平時,她自然順水推舟的接了這梯子,可她今日來不是與人打機鋒的,而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若不是她機警,且有上輩子的經驗能識藥性,她這番已經被打落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了。九娘上輩子便遇見過無數類似此番的險情,憑著謹慎機敏及幾分狠辣俱都險險度過。這其間少不了眼前這兩人的手段,此時新仇舊恨加一起,她要是會輕易放過,她就不是蕭九娘。

    “什麼這種場面?”

    九娘做出這才發現床榻那處異常的模樣,她低訝了一聲紅了臉。初始因為害羞,緊接著便變成了全然的惱怒,這從她面部表現及目光中的變化便能看出。

    “你是誰?怎麼這副模樣在這裡!”九娘揮開王大夫人的手,指著依舊局促在原地的王祖耀,她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又去看那床榻之上的情形,頓時面紅耳赤起來,眼中也溢出淚花。

    “我之前在這房間,本是在沐浴,可那婢子說去替我拿衣裳一直未來。我見水冷了害怕著涼,無法,只得自己起身穿了濕衣裳前去尋下人,哪知整個院中都無人,無奈只得出去找……”

    九娘嚶嚶哭訴,眾人這才將視線放在她身上,見她的衣衫確實有些不雅,有的地方還好,有的地方濕濕的貼在身上,再看其髮也是濕潤的。結合方才的情形,與蕭九娘所言,大家頓時為之前拼湊出來的故事又拼湊出下文來。

    原來這蕭九娘之所以會躲過此劫,竟是因為被婢女丟在此處泡著冷水中,這小娘子方才剛落了水,害怕著涼,便起身去喚下人,哪知陰錯陽差躲過了下面的暗算。眾人皆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為如此,恐怕此時在床榻上的那名女子就是此時的蕭九娘了。

    好惡毒,好壞的心腸!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王大夫人與朝霞郡主的臉上。

    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乃是親姐妹,這玷污了那不知名女子清白的人是王家的子嗣後輩。還有什麼是不清楚的呢?定是朝霞郡主容不下這個女兒,和親姐姐合謀策劃了此出,想壞了蕭九娘的清白,毀了對方下半生,大家可都是知曉蕭九娘如今在蕭家的女兒中是屬拔尖,本人又有個縣主的身份,以後姻緣定然不差。

    王大夫人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她也沒什麼話可以說,她只知道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副局面,必然不會善了。不光她自己脫不了關系,王家脫不了關系,親妹妹同樣也是如此,且蕭家那裡定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王家必須給對方給世人一個交代,若不然以後全家人都該沒法出門見人了……

    一想起今後要面對的這一切,王大夫人便生出一陣眩暈感,面色又青又紅,恨不得當場暈過去才好。

    可她不能暈,她是王家的管事大夫人,此事家中交予她來操辦,這會兒辦砸了不說,還捅下這麼大的漏子,幾個弟妹對她管家之權一直虎視眈眈,她不能給對方這個機會。

    “九娘,此事定然是有誤會……”她乾乾的說了一句,轉身便對王祖耀斥道:“你來告訴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誰允許你出現在這裡的!王祖耀你素來行為放蕩,可你既不是我們大房的人,我這個做伯母的也不好過多管教,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老夫人的壽宴上弄出此事來,你讓大伯母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王祖耀這會兒早就暈了,恨不得消失在當場才好。他雖為人平庸,但也並不是不知事的,他要壞的是蕭九娘的清白,可這裡憑空出現了個蕭九娘,那定然是他弄錯了對象。

    “大伯母,我我我……”

    王祖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也找不出來藉口。見王大夫人如此表現,他也明悟對方是想自己背了這個黑鍋,可他也十分怕死,這事弄不好可是會丟性命的。世家豪門從來注重名聲,為此不是沒有族中子弟被犧牲過,他還年輕,他捨不得去死。

    為此,王祖耀只是囁嚅,卻並不接王大夫人的話茬。

    王大夫人此時恨不得想當場打死這個王祖耀,可她卻只能忍著,寄望他能識相的將此事接過去。

    王祖耀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動著,指著床榻上的女子道:“是這個婢女她勾引的我,對,是她勾引的我……”

    可任誰都不會相信他的話,明顯就是托詞嘛。

    “王大夫人,你也真是,何必去為難一個小輩呢。”劉淑皖滿臉譏諷之色,半掩著小嘴笑著,點出王大夫人想拉後輩背黑鍋的行為。

    九娘眼中劃過一抹冷笑,趁熱打鐵:“方才我在外面也聽了幾句,姨母您和母親一律認為那床榻上的人是我,九娘感謝你們的'維護',可若不是我恰巧出現,是不是這個屎盆子就這麼扣在了我的頭上。到時候,大家盡皆散去,還只當是我蕭九娘做下了醜事……”

    是啊,若是方才眾人聽信了王大夫人所言,俱都離開了,這蕭九娘可不是屎也是屎了。

    真是歹毒啊,這一環套著一環,竟全然是別有用心。

    九娘如泣如訴,即是傷心欲絕,又是悲憤交加,“你們這是想逼死我啊!既然你們都說那做下醜事的人是我,我倒要看看這勾引王家公子的婢女到底是誰——”

    話音方落,九娘便快速幾步上了前去,掀開罩在那女子頭臉上的薄被。眾人皆被她此動作驚住,隨著九娘的動作,那床榻之上半遮半掩的女子也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是蕭六娘。

    一時之間,冷吸氣一口氣的聲音不絕於耳。

    不同於蕭九娘,蕭六娘從小與朝霞郡主出現在各大世家豪門的筵宴之上,面孔自然與眾人所得知,即使此時只露出了半張羞憤交加的臉,眾人也認出她是誰。

    “天吶,竟然是蕭六娘!”

    劉淑皖一言驚醒眾人。

    “蕭九娘,你想幹什麼!”

    蕭六娘又氣又惱,再也憋不住出聲了。

    她本是暈了過去,可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身上一陣痛,之後渾身燥熱陷入一片熱浪中。她一直處於一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中,直到眾人闖入整個人才徹底清醒過來,可等她清醒過來時也晚了,身子被污了,還被人當場抓了現行,她只能驚懼交加躲在被子中不敢動彈,心中復雜的滋味別提了。

    本想待眾人離去,再撕了這敢冒犯她的流氓,可左等右等這些人竟然一直不走,且自己還被當場揭破了……

    蕭六娘此時大腦一片空白,面若死灰,她知道自己這下完了。

    一聽這聲音,朝霞郡主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狀似癲狂的衝上前去,揮開蕭九娘,拉了床上人去看。

    一看,竟然真是自己的女兒。

    她面容扭曲,眼睛一翻,便暈了過去。

    “娘……”

    蕭六娘哭哭啼啼的裹著被子,下了榻去扶朝霞郡主,樣子可憐至極,只是這會兒沒人認為她是可憐的了。

    王大夫人心口一陣悶痛,這會兒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覺得吃驚了。事情已經如此,再做什麼也挽救不了,王大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聲音淒厲的道:“各位,今日府上老夫人過壽,眾位還是不要在此多做逗留了!”

    她面容冷厲,眼中的光芒似是想噬人,這番戲已看完,雖仍有些餘興未了,但也不適宜就這樣和王家人鬧僵,眾貴婦們也不再多做逗留,俱都面色訕訕的離去了,反正今日之事足夠她們近日做飯後茶談。

    “王大夫人,此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九娘又是一擊,王大夫人眼神狠戾的望著她。

    九娘並不理會,勾了勾唇,轉身隨眾人離去。

    *

    王老夫人的壽宴還未結束,整件事便在來賀壽的人群中傳開。

    王老夫人坐在首位,依舊是滿臉慈愛的笑,卻任誰都能看出這笑容中的僵硬,想必碧霞居所發生的事已經為她所知。

    王府為王老夫人辦壽宴,本是值得慶賀之事,卻未曾想這壽宴竟然辦成了這樣。雖壽宴依舊繼續進行著,可王家所有人俱都知曉,壽宴一旦結束,方才所發生之事就會傳遍整個長安城,是時王家人會成為全長安城的笑柄。

    錯就錯在王家人太過自信,竟選了在王老夫人壽宴上設計蕭九娘,是自信此局定然會圈住蕭九娘,還是自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在他們掌握之中。不管是如何想,事實證明,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九娘並未在王家逗留,離開碧霞居後,她便直接回了安國公府。

    她自然是回去告狀的,落井下石,這種事她從來沒少做過,尤其落井下石的對像是朝霞郡主和蕭六娘,她更是不遺餘力。

    九娘當著安國公夫人面哭訴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盡皆講訴了一遍,其實她即使不說,要不了多久蕭家人也會得知。可她是蕭九娘,還未及笄的小娘子,遇見這種齟齬事,可不是應該回家找長輩們哭訴做主。

    安國公夫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即惱恨朝霞郡主死不悔改設計九娘,甚至不惜拿蕭家的名聲做賭注,也感嘆蕭六娘運氣太差。可不管怎麼樣,王家丟人的同時,蕭家也跑不掉,雖是作為苦主,可是因著朝霞郡主乃是主謀,作繭自縛、沒害到別人反而害了自己的標籤,已經深深印在蕭家人的臉上。

    真是丟人,丟人啊!

    同時她也對九娘升起了一種忌憚心,整件事情雖然被人刻意引導的圓了起來,可若仔細深思便能感覺出端倪——

    既然設計的是蕭九娘,那為何蕭六娘會那麼湊巧的出現在當場,且替蕭九娘背了鍋?這是最大的疑點。

    當然也可以說是蕭六娘運氣太差,機緣巧合才會橫遭此劫,可安國公夫人卻是個老人精,且她知曉雖九娘一直表現的低調,可朝霞郡主卻不止一次兩次想對付她。自打蕭九娘冒出頭,除了一開始被朝霞郡主刁難了兩日,餘下便再未在她手中吃過虧。一次躲過了兩次躲過了,次次都能躲過,且從不落於下風,不得不說這就是一種本事。

    安國公夫人有近八成的把握,蕭九娘定然在此事中做了什麼。

    可九娘不說,她自然也不會過問,這是一種心照不宣,大家都懂。

    一直到了深夜,朝霞郡主才帶著蕭六娘回府了,回府後她便緊閉崇月閣的大門,崇月閣整整一夜都未曾消停,‘劈裡啪啦’砸東西的聲音響了一夜。

    可蕭家所有人都知曉,此事還沒有完。

    *

    另一邊,王家。

    壽宴到了天擦黑時方罷,本來按理說這壽宴會一直持續到夜裡的。可王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眾人皆都沒了心情。

    佈置華麗的堂中,王老夫人坐於首位,面色僵硬帶有一絲怒氣。她的身側靠右下方的位置坐著兩位小叔王金宏和王金祥,下首兩邊分別坐著王家各房的幾位當家人以及當家夫人,王祖耀也在,跪在堂上中央的位置,整個一三堂會審的局面。

    王家是個大族,且不提太原老家那邊,這邊王府中也住了祖孫曾近四代人。其中王老夫人所在的這一房是大房,王金宏和王金祥分別是二房三房。

    大房這一脈分為四房,其中王家大郎君如今王家的掌家人王琥,乃是這一代的嫡長子,即是嫡又是長,當之無愧在親爹逝世後擔任王家掌家人的位置。王大夫人是他的正妻,兩人孕有二子一女,其中長子王大郎王蘇,次子王四郎王玎,以及七娘王嫣兒。二房的二郎君王渠,與王二夫人孕有一子兩女,分別是王三郎王晗,王八娘和王十三娘,另外三房四房也是人口眾多,可謂是枝繁葉茂。

    這還僅僅是大房這一脈,王金宏和王金祥如今也是爺爺輩兒的人了,下面後輩子嗣無數,如今這三房人盤踞在王府中,王府看似佔地頗大,可這麼多口人擠在一起也是滿滿噹噹的。

    回歸正題,待壽宴過後,王家一眾當家人便聚在了此處,對之前發生的那件醜事進行了酌商。

    其間的事情經過,也被問得極為詳細,不管如何,王家這次是栽了,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也是顏面盡失。

    二房三房四房的幾位夫人趁機對王大夫人落井下石,只是王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反擊了回去,扯來扯去扯到最後責任被歸咎在蕭九娘身上,若不是此人陰險狡詐,王家這番也不會丟這麼大的臉。

    所以說這有些人啊,甭管他表面表現的有多麼的光明磊落,發生了什麼事只會往別人身上推,自己卻不會反省,王家人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們心思險惡想算計蕭九娘,又怎麼會發生之後的一切。當然王祖耀也脫不了罪責,若不是他太蠢,沒認准人,怎麼會捅下這麼大的婁子。

    “大嫂,出了事你也別光往我們四房身上推,此事之前商量好是交給你們大房去辦的,其他幾房也不過只是從中協助罷了。這番事情敗露,你抓著我們四房不放,可是欺負我這個做弟弟的是個軟性子?”王家四郎君王正斜著眼道。

    能說出這話,可以想見也不是什麼軟性子,若是換做其他事,王正就算再怎麼寵愛這個庶子王祖耀,也不會明晃晃的和王大夫人作對,可如今他也不是沒成算的,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王祖耀既然玷污了蕭六娘的清白,那麼不用說,為了兩家的顏面,也必須把這事給圓過去。

    至於怎麼圓,還用說?

    方才朝霞郡主未走之前,雖唾過王家四房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甭管他是蛤蟆還是什麼,能叼到天鵝肉就是本事。此事本就是大房的事,王嫣兒傳話回來說承元帝有意將蕭家九娘許給太子做側妃,雖此事暫時打住了,但王家人也不想冒這個險。鑑於朝霞郡主與蕭九娘有嫌隙,王大夫人姐妹二人便籌劃了此出。

    整件事王家人也都是知曉的,也俱都讚同,沒出事之前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番出了事誰也不想把責任攬在身上。

    其實王正這麼說也沒有錯,四房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只是他渾然忘了之前知曉能得個貴女做兒媳婦,他們四房可是死賴活賴的將這樁好事搶了過來,嫡子捨不得拿出來丟這個臉,便便宜了作為庶子的王祖耀。

    如今事情雖然出了差錯,但蕭九娘和蕭六娘對四房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其心目中更加合適,要知道這蕭六娘可是嫡女,有個郡主的娘還有個當公主的祖母,一旦得了這麼親事,一直在王家矮人一頭的四房便會脫穎而出。

    王正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王大夫人又怎麼不明白他齟齬的心思,恨得牙都彎了。

    可外甥女的清白毀在王祖耀的手裡,此事暫且還沒商議出來個結果,她也只能忍著。只是她心中將四房一眾人俱都唾棄了個遍,所罵之言自然與朝霞郡主一般無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等等。

    王琥自然不會任弟弟擠兌自己的夫人,他板著臉斥道:“老四,你給我少說兩句,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可這件事是當初大家一起商議過的,為何會如此做,也是為了王家的以後。如今出了差錯,大家也都不願,你大嫂妹妹那邊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她如今心中也煩悶,你何必要與她較個高低。”

    王正嘴裡嘀咕了兩句什麼,倒是不再出言。他也懂得他心中所想之事若是想成,還得通過王大夫人。

    “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如今這事怎麼辦吧?”王老夫人道。

    王金祥撫了撫鬍子:“為今之計也只能錯打錯著,為了兩家的顏面,想必蕭家那邊應該會配合我們才是。”

    王金祥的意思十分明顯,那就讓王祖耀和蕭六娘成親唄,到時候找個藉口說兩人本就是​​互相心悅,才會一時忍不住有了私情。雖這樣一來,王家和蕭家人還是很丟臉,但總好過王家設計人蕭九娘不成,反而丟了顏面的強。

    王家人如今唯一慶幸的就是,因為其間有個朝霞郡主,所以眾人俱都將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按外人所想,是因為朝霞郡主容不下這個庶女,才會夥同自己的親姐姐做下這事,而不是因為其他別的事情。

    承元帝有意想將蕭九娘給太子做側妃,這件事十分隱秘,外人並不得知,若不然將此事聯繫在了一起,那就是明晃晃的和承元帝做對了,王家人還不想找死。

    只是這事能成嗎?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聚在了王大夫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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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5:36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王大夫人的臉色又青又白。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便是了。

    她如今焦頭爛額,恨急了王家的人逼迫自己,她是王家的兒媳婦沒假,可她也是昌平公主的女兒,自己妹妹的親姐姐,那蕭六娘更是她嫡親的外甥女。

    這些人見嫣兒做了太子妃,便一個個巴上來討好沾光,得知嫣兒一直沒懷上,私下里麼蛾子眾多,尤其那幾個妯娌不止一次話裡話外有將自家女兒送去東宮給王嫣兒做伴的意思,幾個小叔子也有這種想法,甚至連老夫人也透露出這種意思來。

    幸好夫君還算明理,兩人好不容易將事情壓了下來,女兒那邊還沒消停不說,又鬧出個承元帝有意給太子納側妃之事。王家人自是大急,又將老話重提了一遍,她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面上還要裝為難裝可憐,說王家也做不了太子的主,尤其王嫣兒一直沒能有孕,在宮裡更是說不上話來,更何況聖上決定的事,誰敢質疑。

    這是實話。

    王家人也無奈,只得又頻頻出一些餿點子,甚至說動了夫君來與她說此事。她想著這樣也好,且妹妹與那蕭九娘有嫌隙,索性一併對付了,哪知竟鬧出如此多的事來。

    如今外甥女無辜受污,王家人又逼著自己想將此事圓過去,可他們也不想想那王祖耀是什麼人,樣貌人品拿不出手不說,本人更是一無是處。朝霞郡主是她的親妹子,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對方的性子了,她方才即丟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話大怒離開,也就是說她絕不會將女兒嫁入王家,嫁給王祖耀那種人。

    尤其出了這樣的事,她又該如何和親娘交代,親娘素來寵愛妹妹,對這個肖似妹妹的外孫女也頗為另眼相看,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事,她幾乎可以猜想到阿娘知曉這件事後會是怎樣的雷霆震怒。

    老天這是要逼死她啊!

    可王大夫人也還沒忘記自己是王家的媳婦,她還有女兒還有兒子,若是王家名聲壞了,與自家也有妨礙。嫣兒是太子妃,娘家的名聲萬萬壞不得,若不然在宮裡更抬不起頭了,四郎也還沒說親,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安娘,此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要知道如今乃是非常時期,可是耽誤不得。”無人說話,作為阿家的王老夫人自然開口了。

    王大夫人面露一絲苦笑:“阿家,您又不是不知我那妹妹的性子,且祖耀他……”

    “大嫂,你這是嫌棄我們四房的祖耀了?要知道當初選祖耀,可是經過你同意了。”王正斜睨著她道。

    她確實同意了,那也是因為對付的是蕭九娘,而不是蕭六娘。對於蕭九娘,配個王祖耀,她都覺得是便宜她了,可當人換做是蕭六娘,那是萬般皆不配。

    王大夫人被氣得一哽,說不出話來。

    一旁王二夫人趕忙打圓場:“四弟,你又何必如此嗆大嫂,祖耀是個什麼樣子,你這個當爹的還不知道?也合該大嫂會為難了。”

    她說這話自然不是為好意去的,而是為了挑撥兩房的關係。

    王正頓時不滿了,他兒子是不怎麼樣,可再怎麼不好那也是他的種,說他兒子不好不就是擺明說他這個做老子的不好。王正在王家素來是個混不吝性子,聽了這話,頓時反唇相譏,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嫂子了。

    “那也沒辦法啊,誰讓我們祖耀攤上了這事,大嫂,我這個做弟弟的也不讓你為難,你若是不願,那就算了,反正這事也不是我們男方吃虧。”

    最後這句話他是用極為細小的聲音說的,可眾人俱都聽見了,頓時將王大夫人氣得臉色又是一白。

    “老四,你給我打住,都什麼時候了還窩裡橫,你把嘴給我閉上,再胡亂叨叨,就給我回自己院子裡去!”王老夫人呵斥道。

    被呵斥的王正不但不以為然,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就如同他所說,這事反正吃虧的不會是他們四房,如今該急得是大房是王家是蕭家是蕭六娘,而不該是他。左右他都是穩坐釣魚台,自然樂得繼續看戲。

    王老夫人又嘆了一口氣,道:“安娘,我知道這事你受委屈了,可千錯萬錯咱們也是為了家裡,是為了嫣兒。嫣兒處境艱難,我這個做祖母的也心疼,家中這才為她分憂解難做下此事。可誰曾想事情辦砸了,這種局面大家都是不願看到了,我知道你為難,可你也該想想大郎想想四郎,尤其四郎那麼好的孩子,他還未說親呢。”

    提起王四郎,這無疑又是在王大夫人心中砸下一記重錘。是啊,她的四郎那麼好,可萬萬不能被連累了。

    “阿家知曉親家母那里肯定會生氣,只是阿家一把年紀了也沒臉去見她,所以公主府那裡還得你去說說,至於你妹妹那裡,還得你多去操操心,將此事辦圓乎了,我們大家才能安穩。”

    王老夫人都如此說了,王大夫人還能說什麼,只能咬著牙齒上了,什麼都不想就想自己的兒女,她也該將此事給辦了。

    “阿家放心,明日安娘便去公主府,去我妹妹那裡說說看,希望能將此事辦妥。”

    王老夫人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

    此事暫且有了章程,一眾人盡皆散去,至於王大夫人心中所受的煎熬,那也就只有她自己承受了。

    *

    次日,王大夫人便去了趟公主府。

    果不其然,被她親​​娘昌平公主一頓狠斥。可再怎麼斥責也是自己的女兒,且昌平公主從來不是無知的婦人,也知曉此事這般辦才是最好,只得應允下來會幫著勸朝霞郡主。

    王大夫人也是清楚以親妹妹的性格,她是萬萬說不動她的,要想將此事辦好,還得親娘昌平公主在一旁多敲敲邊鼓。

    她又去了安國公府,安國公夫人並未見她,直接讓人引了她去崇月閣,可誰曾想到了崇月閣,竟然被朝霞郡主拒之門外。

    朝霞郡主心中的氣依舊沒消。

    昨日回來狠狠的發洩了一通怒火,蕭六娘也傷心欲絕鬧騰了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消停下來,蕭杭又來了,一點情面都沒給她留將她訓斥了一頓。若不是此時時機不對,朝霞郡主看蕭杭的樣子甚至想當即休了她。這會兒王大夫人上門,她心中若說沒有對姐姐的怨惱是不可能的,自然懶得見她。

    王大夫人站在門外許久,低聲下氣的說了半天好話,朝霞郡主才讓她進門。

    即使進門了,也沒給她好臉色。

    王大夫人低聲下氣哭訴了半天,才將朝霞郡主仇恨的方向轉移到那蕭九娘身上。之後她提起此次前來的目的,又惹來朝霞郡主一陣惱怒。

    “你可是我親姐姐,你就是這麼坑我的,那王祖耀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想娶我六娘!你回去讓他撒泡尿好好將自己照照,沒得讓人笑掉了大牙。”朝霞郡主氣得話都說不好了,一點情面都沒給王大夫人留。

    王大夫人眼下泛青,本就年紀不小了,一夜未眠,眼袋也浮腫了起來,更顯面容憔悴。

    她哭道:“那你說怎麼辦?六娘這個虧已經吃了,如今這事鬧這麼大,你就不替六娘想想?”

    朝霞郡主今日的面色也不好,臉色蠟黃,滿臉怒氣沖衝。尤其她近段時間瘦得厲害,原本飽滿的臉蛋也乾癟了下來,更加顯得顴骨高聳,看起來格外不容人。

    “你別跟我說這些,若不是你們那裡出了漏子,我六娘又何苦橫遭此劫。女兒是我自己的,你這個做姨母的不心疼,我心疼,我才不會將六娘嫁給那樣一個爛人。名聲壞了也就壞了,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養著,再不行我就去求了阿娘去求舅舅,讓舅舅給我六娘找一個良配,當今聖上賜婚我看誰敢瞧不起我六娘。”

    這是朝霞郡主昨日想了一夜才想出的法子,不得不說這也是個辦法,大齊本就風氣開放,女兒家未出嫁之前有個什麼齟齬,也並不是嫁不出去,頂多就是嫁的不好罷了。但有承元帝這個靠山在此,蕭六娘想嫁出去並不難,且蕭六娘如今年紀還小,過個二年,待事情淡了,再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也不是不可。

    不得不說自私蠻橫的人也有自私蠻橫人的好,只顧自己的性子從不考慮什麼後果。後果是什麼,能吃嗎?朝霞郡主從小任性妄為,唯一就在蕭杭身上吃了癟,她隨心所欲慣了,才不願意自己和自己女兒吃這樣的悶虧。

    只是王大夫人能任性妄為嗎?王家能嗎?亦或是蕭家能嗎?他們都不能,只是安國公夫人是個人精,且這事也是王家的人對不起他們姓蕭的,所以一直未發表任何意見,先看看王家怎麼做。

    王家作為始作俑者,尤其是王大夫人,她沒有資格任性妄為。

    王大夫人太了解朝霞郡主的性子了,所以昨日才會那麼為難,昌平公主那里以至於蕭家那裡都容易過,唯獨朝霞郡主這裡想過極難。

    “你就算不考慮六娘以後,你也替姐姐和阿娘想想,這事若是不圓過去,外面人會怎麼看待我們,怎麼看待你?一個刻薄容不下庶女的嫡母?”

    朝霞郡主嗤笑:“你別跟我說這些,我容不下這些的名聲早就在外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她們願意笑使勁去笑去,我若是出去走動,還不是得對我笑臉相迎!”

    用一個詞來形容朝霞郡主此人,那就是滾刀肉,可即使人家是滾刀肉,也是一個地位崇高且高高在上的滾刀肉。

    “你啊你……”王大夫人被堵得沒話說了。

    “我什麼?”朝霞郡主揮開王大夫人指著她的手指,“你跟我說這些都是假的,想說怕壞了王家的名聲才是真,可阿姐朝霞也想說一句,若不是你說想幫外甥女,我可是想不出這一招,我承認我恨蕭九娘,恨不得現在就捏死她,可若不是你在背後慫恿,這事我也辦不來。現如今把我家六娘害了,我這個當娘的滿腔怒火都沒處燒,你現在來跟我說,讓我吃下這個悶虧將六娘嫁給那個王祖耀?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

    “不是我說你,今天該不會又是你那個好阿家,你那些好小叔好妯娌逼你來的吧,你也該正正自己的想法了,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還有點咱們公主府的氣勢沒有?你就不能硬氣一些,撒手不管讓他們急去?”

    王大夫人被這話氣了個仰倒跌,可朝霞郡主也沒說錯,只能說人與人的處世方式不同罷了。

    眼見朝霞郡主不鬆口,王大夫人一時也沒了章程,只得訕訕離去,思索著再想個什麼辦法說服她,或者讓親娘前來勸說。

    事情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

    那日王家所發生之事,在長安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連國子監那邊也傳遍了。

    不過蕭九娘作為苦主,她也沒什麼感覺不好見人的,所以一直照常去上學。

    楚王那裡也收到了消息,次日便將九娘接到了私宅去。

    到了私宅以後,九娘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唯獨有所篡改的便是她識破薑湯中的迷藥,被改為那婢女手段太憋足,被她看出了馬腳。用烈性迷藥迷暈了蕭六娘,改為了從背後打暈了蕭六娘。

    只是楚王卻並不太信這種說法,依稀記得當年在去往蘭陵的路上,蕭家人自導自演在所有人飯菜中下了迷藥,唯獨沒迷暈的就是當日沒用晚飯的楚王以及不知怎麼躲過的九娘,還有之後她塞給他的那包迷藥……

    楚王心思縝密,將所有事情聯合起來更是感覺出一些端倪來。只是他並未道破,九娘也並不知曉罷了。

    與蕭九娘認識越久,隨著她的真面目一點點顯露出來,楚王越發感覺對方的不同尋常。心機手段都是上乘,換成旁人恐怕會覺得九娘心狠手辣,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娘子對同父異母的姐妹竟然下如此狠手,可在楚王來看,卻是極為欣賞的。

    非常時機非常手段,若不是九娘機警,此番被害的就是她了,所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並不為過。只是世人大多以道貌岸然為面孔,即便有點什麼不良的心思也俱都隱藏了起來,且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譴責別人起來也十分理直氣壯。

    只是楚王此人素來心性與他人不同,看法自然也與他人不同了。

    如此狠辣的九娘,又給楚王刷新了眼界,甚至與夢中的那個她又重合了幾分。他並不知曉其實九娘是故意在他面前如此表現的,楚王說要娶她做正妃,九娘不敢當面拒絕,便只能迂迴想法子了。

    嫁過一次人的她知曉,男子大多不喜自己的妻子是個毒婦,地位越是崇高者,越是忌憚厭噁心機深沉的女子。惡形惡狀、心思狠毒的女子有幾個男子會喜歡?他們只會喜歡那種嬌柔如弱柳迎風,或者是溫婉如水的女子,可惜她從來不是。

    同樣,九娘也並不明白楚王的心思,所以她此番是做了無用功,只能說造化弄人。

    也因此當她發現,楚王並未對她此舉做出任何斥責,連點異樣都沒有表現出來,甚至是一種極為滿意的態度,著實讓九娘有些愕然。

    “表哥,你不覺得九娘這麼做,有些太過分了嗎?”她忍不住問道。

    楚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可女子不是溫婉些,單純些,柔弱些才好嗎?”

    “這些能當飯吃?”楚王不顧九娘呆愣的表情,又道:“你若是如你以上所說那種性子,你覺得你這會兒該是個什麼樣的處境?”

    九娘順著楚王的話想,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本王從小在皇宮里長大,一個貌似不起眼的宮人,可能就會讓你萬劫不復。良善的人在宮中活不久,你日後嫁給本王為妃,若是心性單純,同樣也活不久。”這是楚王的一種解釋,也是點明。

    九娘有些微微發窘的聽著這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難道她又弄巧成拙了?

    “怎麼?你怕本王會不喜你這麼做?”楚王伸手攬過九娘,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

    九娘躲避對面深邃的黑瞳,幹幹的笑著:“嘿嘿,有點……”

    其實她是巴不得楚王會厭棄她,絕了要娶自己的想法。如她之前所想,她與楚王這種性子的人若是成親,注定只會是兩種下場,形同陌路或者彼此互掐,九娘一直感覺自己被楚王掐死的可能性要大些。她並不否認這陣子的相處,讓她對楚王多了那麼點別的心思,但真還不到讓她下定決心要嫁給他的程度。

    “別怕。”

    楚王伸出拇指撫弄著九娘的唇瓣,動作很輕很緩,讓九娘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對面的那雙眼睛彷彿會吸人也似,竟然她不敢直視,不敢往裡頭去看。

    恍惚之間,楚王欺了過來,薄唇準確的印在九娘的櫻唇之上,舔舐、輕咬,舌尖細細的逗弄著九娘豐潤的唇瓣,纏綿而曖昧。

    “本王怎會不喜你這麼做呢,本王十分喜悅。因為,本王也不是個良善的人啊!”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九娘心想,楚王果然是個大變態。

    *

    抽了個空,九娘又去了一趟東市。

    自然是衝著‘千功坊’而去的,發生了王家那事之後,九娘更加覺得自己應該多做些準備才是。

    到了千功坊,掌櫃很快認出她,並將她請到後面的待客室去。

    九娘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這掌櫃很是爽快,開口詢問九娘想要定做些什麼樣的小玩意。

    只是九娘對此也沒什麼研究,見此,掌櫃出去了一趟,過了一會兒回來,手裡拿著幾個長條錦盒。

    “既然娘子暫時還沒什麼章程,那老朽便拿來幾個樣品給您看看,若是喜歡,拿下便是,若是不喜,可以再商量。”

    這掌櫃的態度有些殷勤,九娘也只當是生意人固有的表象而已。

    掌櫃將錦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根髮簪,與程雯婧那根相同,只是上面的造型更加精美,赤金累絲芙蓉花,其間的花蕊花瓣是以藍寶鑲嵌。掌櫃輕輕一按上面一顆藍色寶石,就聽得‘噠’的一聲,簪子從中分開,露出裡面的一根利刃來。

    九娘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利刃似乎比程雯婧那根更加鋒利,且似乎更為方便了。

    掌櫃又拿出一枚戒指,戒指整體呈銀白色狀,最頂端嵌了一顆紅寶石,紅寶石顏色極為鮮豔,看起來十分精美漂亮,但對九娘來說卻並不是什麼稀罕物。

    那掌櫃神秘一笑,用食指和拇指捏著戒指給九娘給看,而後手指不知道觸摸到什麼地方,就見他手正對著的那張小插屏上多了幾根細若牛毛的銀針。

    九娘面色凝重,湊近了去看,那掌櫃解釋道:“此處有一隱形機關,按一次可觸發一根銀針,裡面一共裝了六根,射程大約在三米到四米的樣子。銀針若是用完,需要換下里面裝銀針的小匣子。若是娘子喜歡的話,老朽等會演示給你看。”

    九娘點點頭,掌櫃又拿出一物來,整個物體呈烏黑色扁平長方形狀,三寸左右寬,六七寸長的模樣,下面帶有兩根縛帶,掌櫃將它戴在自己的小臂上,綁好。而後手臂平直伸出,一按上面的機關,就聽得嗖嗖幾聲,幾支小巧的利箭射出,釘在不遠處的牆壁之上。

    “這是改良過的輕型弩,雖是小巧了些,但運用得當,​​也是堪比大用的,這些箭矢可以收回再度利用。”

    若說方才九娘只是驚嘆,這次就是驚詫了,這幾樣物事她雖不知名叫什麼,但無一例外都是暗算人的利器,且小巧玲瓏,極為便於女子攜帶。

    九娘有些愛不釋手。

    之後掌櫃又拿出了幾樣東西,也俱都巧奪天工,但九娘考慮了一下,覺得有些用不上且不適合隱藏,像這種東西有個一兩樣拿來防身便不錯,再多就有些誇張了。

    畢竟按她的想法來看,在長安城里大抵不會遇見什麼大的危險,頂多就是些陰私小手段罷了。她並不知曉有些人喪心病狂起來,也是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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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公主府

    這幾日,王大夫人接二連三的上門,俱都被朝霞郡主拒了。無法,她只好搬動昌平公主來勸說妹妹。昌平公主將女兒叫回府,與她分析了一番利弊關係,哪知朝霞郡主完全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甚至向昌平公主哭訴起來。

    昌平公主聽完女兒的哭訴,心中也是難受至極,尤其聽聞外孫女連著多日都不出房門,只是躺在榻上不吃不喝的哭,心中更是恨極了那罪魁禍首。

    “阿娘,這個悶虧女兒是萬萬吃不下的,那王祖耀是什麼樣的人,阿姐竟然讓我把六娘嫁給他,這不是毀了六娘一輩子嗎!”

    “阿娘知道,可六娘的事已經鬧大了,不這麼解決,又該如何?”

    “反正女兒不管,女兒是絕不會吃下這個悶虧的,大不了過兩年,等事情淡了,您去求了舅舅,給六娘找一門好親事,若不然將她嫁出長安也行,反正女兒是不會將六娘嫁給那個王祖耀。”

    昌平公主一聽,雖眉頭仍是緊皺,但也覺得女兒所言有道理,像她們這樣的身份和家世確實不用像有些人家那樣委曲求全。

    “可你大姐那裡——”

    “王家自己捅出來的婁子,讓王家人自己解決去。王家就算名聲壞了,也與嫣兒沒什麼關係,她即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如今操心這個作甚,能生出兒子才最為重要,且就算看著你的面子,舅舅也不會太過為難她。他們王家倒是想的好,撿便宜的時候往前湊,一旦出了事便頂著阿姐來,有這麼好的事嗎!阿娘,你也該說說阿姐了,不能就這麼慣著他們。”

    其實昌平公主對王家也是頗多怨言,尋常的時候不覺得,一旦有什麼事便能看出端倪。就好比這次吧,她暗裡使勁兒讓外孫女被選做了太子妃,王家那邊的態度且不提。王嫣兒嫁入東宮還沒過多久,麼蛾子便出來了,王家其他幾房人暗裡頻頻動作想將自家女兒送進宮給嫣兒作伴,還美聞其名給其分憂解難,甚至當著她的面都隱晦的提過幾次,俱都被她打發了。

    啊呸,還作伴分憂解難,她昌平公主認識王家其他人是誰,撿便宜撿到她的身上來了,把昌平公主噁心的不輕。只是礙於王大夫人在,昌平公主當著面也不好說什麼,但在心裡又給王家人記了一筆。

    類似這種事煩不勝舉,雖大女兒從沒當著她面提過,但昌平公主也知曉大女兒的日子不好過。說起來是個掌家夫人,實則跟在王家那群人身後給他們擦屁股的還差不多。

    昌平公主與朝霞郡主秉性相似,唯獨有區別的就是比起朝霞郡主,昌平公主心機要深沉的多,也並不若她那樣沒有腦子。但朝霞郡主許多想法屢屢與昌平公主不謀而合,這也是昌平公主為何會特別寵愛這個女兒的原因之一。

    朝霞郡主見親娘被自己說動,又道:“阿娘先不說王家那裡,這個悶虧女兒是萬萬不會這麼容易就嚥下去的,你可一定要幫我,那蕭九娘害了我的六娘,我們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那日事發之後,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便將所有人都叫在一起問話,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整件事是蕭九娘所為,但所有端倪都指向她。畢竟她無緣無故消失,蕭六娘又被弄暈了放在本是該蕭九娘呆著的房間,才會有之後陰錯陽差的事發生。

    本想是去設計別人,哪知被別人給反設計了,還潑了一身髒水在身上,這個悶虧吃得有些大。王大夫人倒還好,一直忙著想先將漏給補上,朝霞郡主只要一看見蕭六娘,便想起罪魁禍首,倒是將蕭九娘給恨毒了。

    她從來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性子,自是一直琢磨著怎麼給女兒報仇。只是如今蕭家上下擺明了站在蕭九娘那邊,她在府中也不好下手,自然想到來求助親娘。

    提起蕭九娘,昌平公主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想如何?”

    “女兒想讓她死!”朝霞郡主眼中綻放出一種噬人的光芒來,面孔也扭曲了起來,滿是怨毒之色。 “若不是因為她,六娘怎會如此慘,她害了我六娘,我要讓她拿命來償!”

    昌平公主呼吸有些不穩,同時也心疼女兒遭受如此折磨,只是她也不是個沒成算的,朝霞郡主可以不管不顧想幹什麼幹什麼,可她考慮的卻很多。

    “事情沒有你想像那麼簡單,弄死她並不難,可她身後的楚王……”

    “阿娘,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了!楚王又怎麼樣,他也是皇帝舅舅的兒子,就算知曉是我們做的,難道他還能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妹,來與你這個姑母作對不成?蕭家人之所以會捧著那個蕭九娘,不過是想藉著和楚王緩和關係,借他的勢來幫成王,咱們可沒有這種顧慮,要知道楚王他再怎麼勢大,他也只是這個殘廢! ”

    昌平公主徐徐呼出一口氣,腦海中轉動著各種念頭。

    朝霞說的並沒有錯,她確實打著從龍之功的念頭,才會左右逢源八面玲瓏不得罪任何一方,甚至偶爾不介意賣賣好。楚王現在是勢大,可他也有一處很明顯的缺點,那就是他不良於行。大齊不可能會讓一個殘廢做皇帝的,且她的侄兒也不止楚王一個。

    朝霞郡主見自己親娘似乎有被自己說動的跡象,不禁又加了一把火,哭道:“阿娘,不管怎麼樣,這次您一定要幫我,您向來最疼女兒的,女兒只要一看到六娘那副樣子,就想將那蕭九娘碎屍萬段。”

    “讓阿娘想想。”

    *

    王大夫人從公主府回來,臉色難看至極。

    她本想著讓親娘勸服妹妹,誰曾想阿娘反倒被妹妹給拉了過去,不願意幫她。王大夫人只要一想到方才阿娘訓斥她的話,就忍不住一陣憤怒上了心頭。

    總是這樣,明明都是娘的女兒,娘就是偏疼妹妹一些,她承認娘和妹妹說得都對,可為何就能體諒體諒她的難處。她不光是娘的女兒妹妹的阿姐,她也是王家的掌家夫人,要考慮且顧忌的東西太多太多。

    王大夫人真想扔開這一攤爛攤子不管,可她知道這只是奢望,四房私下里麼蛾子不斷,其他幾房也各有各的心思,是時阿家和兩位叔叔定會出面,就算她把阿家和兩位叔叔擋了回去,夫君那一關也不好過,畢竟他是王家的當家人。

    王大夫人一路心事重重的往自己院子走去,連自己兒子迎面走來都沒有看到。

    “阿娘。”王四郎叫了她一聲。

    她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王四郎:“四郎,怎麼沒去學中?”這個時間,王四郎應該是在國子監才是。

    她並不是知曉王四郎便是從國子監剛回來的,王四郎作為大房的嫡次子,因為年紀尚小還未加冠,所以王家的許多事他都是不知曉的。也是因為王大夫人對他保護太過,一些腌臢事她從不讓下人到王四郎跟前說。

    所以這幾日長安城內流言四起,作為王家的人王四郎反而並不知道,還是在國子監中聽聞有人談論,他才知道那日在祖母壽宴上所發生的醜事。

    王四郎不敢置信,尤其旁人說事情起因竟是自己親娘和姨母設計陷害蕭九娘不成,反而遭了報應。為此,從不與人紅臉的他,與人爭論了幾句。可事實勝於雄辯,見大家都這麼說,王四郎也不得不信了,急匆匆的從國子監中回來,就想問問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娘,兒子有事想問您。”

    “什麼事?”

    王四郎神色極為複雜,可王大夫人因為心事重重,並沒有看出來。

    “他們說的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麼他們說的那事,誰又當著你說了什麼?”王大夫人皺起柳眉。

    其他幾房一直不安分,王大夫人是知曉的,以往便從不少在王四郎面前說點什麼,拿自己兒子做筏子,所以王大夫人才會嚴令禁止下人在王四郎面前亂嚼舌根,一旦被她發現,輕則杖責,重則發賣。她在想誰又當著兒子面嚼舌根了,若是讓她知曉,定不會輕饒。

    王四郎面色激動起來,俊秀白皙的臉也染上了一層潮紅,“就是你和姨母設計蕭九娘那件事,阿娘你們到底是不是做了?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傳得有多麼難聽! ”

    王四郎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阿娘會是那樣惡毒的人,尤其設計的對像還是九娘。那日的事發生以後,雖王家和蕭家一直保持沉默,並未作出任何解釋,但因當時目睹整個過程的貴婦眾多,所以外面的流言雖難免有些誇張,但言辭鑿鑿也不得不令人信服。

    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姐妹二人合夥設計蕭家九娘,先是設計其落水,落水之後又命人去玷污對方清白,誰曾想陰錯陽差,搞錯了對象,反而害了朝霞郡主自己的女兒……

    惡有惡報啊,看笑話的人眾多,唾棄朝霞郡主的有,唾棄王家及王大夫人的更多。因著當日那名玷污人女子清白的男子是王家一名不成器的晚輩,還是個小婦養的庶子,王家打得什麼主意不言而喻,即毀了蕭九娘,又讓自己後輩撿個便宜的縣主媳婦。

    比這更難聽的流言還有更多,但光這些就足夠讓王四郎震驚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以後該如何面對蕭九娘,尤其始作俑者還是自己的親娘,這讓他又是憤恨又是無奈。

    他以後該如何面對她!

    王大夫人面色一僵,“什麼是不是阿娘做的,四郎你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現在外面都傳遍了。”王四郎慘淡一笑,作為王大夫人的親兒子,他又怎麼看不出來親娘臉上的心虛,“阿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去對付九娘?姨母本就不對,善妒成性,苛責庶女,你又何必幫她助紂為虐!”

    什麼樣的打擊都抵不過親兒子眼中的譴責和失望,王大夫人面色鐵青,撫著心口斥道:“四郎你這是在質疑母親嗎?你姨母​​從小疼你,你就是這麼說她的,你還有沒有一個做晚輩的自覺!”

    “不,我沒有,可……”

    王大夫人打斷他的話,強硬道:“我不管你在外面究竟聽到了什麼,你只要知道阿娘這麼做全是為了家裡。若是沒有什麼事,你就回房吧,你也不小了,也該懂事了才是。”

    王四郎怔怔的看著王大夫人,良久,才垂下頭來,“兒子知道了。”

    *

    那日之後,王四郎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

    在他眼中素來善良大度的娘,實際上是那樣惡毒的人,竟然去設計一個無辜的女子。甚至事情被拆穿以後,也絲毫不以為恥,一點悔過的態度都沒有。

    連著幾日,王四郎都覺得不好,他在想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家中不想呆,學中流言紛紛,異樣目光眾多,也就只有一個蕭如絲毫沒有瞧不起他的陪著他開解他。對此,王四郎雖覺得有些很不自在,但也並沒有拒絕對方的善意栩栩能生。

    “四郎哥哥,你也不要太過傷心,我覺得伯母肯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苦衷?”王四郎慘淡一笑,面容難掩頹廢之色。

    “這個我怎麼知道呢?那日母親沒有帶我去王府,我也是事後聽他人說的。不過你也知道的,我身為母親的女兒,也是明白她的秉性,她一直視九娘為眼中釘,說不定便是她央求著伯母幫她辦下此事的。你這麼想啊,她是伯母的親妹妹,她若是求了什麼,伯母怎好拒絕,你也該體諒體諒伯母才是,她也十分為難。”蕭如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道。

    “真的嗎?”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不過如兒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若不然伯母與九娘又沒有什麼仇怨,怎麼可能想去害她。”

    經過蕭如這麼一說,王四郎心中倒是對王大夫人釋懷了些許,畢竟沒有人願意自己親娘是個惡毒的人。

    瞧瞧,蕭如安慰的說詞多貼合人心,迫於親情的無奈,不得不為之。若是王大夫人知曉有個這麼善解人意的少女為自己在兒子麵前解釋,恐怕夜裡做夢都會笑醒。因為此時的她也在想怎麼對兒子解釋,好改變兒子對自己的看法,因為這幾日她也看出兒子的不愉。

    就如同前面所說,沒人願意自己親娘是個惡毒的人,同樣也沒人願意自己兒子覺得自己是個毒婦。

    “還有,如兒覺得你此時還是不要去找姐姐的好,你想想遭遇了這種事,姐姐雖沒有出事,但心中肯定有所怨懟,你去了不是火上澆油嗎?還不如等事情淡了些,再去解釋,看姐姐能不能原諒你,畢竟這事跟你也沒什麼關係,四郎哥哥你也是無辜的。”

    方才,王四郎與蕭如提起想去找蕭九娘,獲得她的原諒,就當是替自己親娘贖罪。蕭如自是不願王四郎去找九娘,才說出這一番話來。

    王四郎也覺得蕭如說的有理,便淡了想去找蕭九娘的想法。其實他這種想法也是突然之間升起的,也並沒有考慮周全不周全,此時聽蕭如如此說,雖心中仍是有些擔心蕭九娘,到底是打消了去找她的心思,畢竟這一會兒他也是沒臉去見她的。

    沉重了幾日的心情,終於輕鬆了些,王四郎望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女,感激道:“如兒,謝謝你,謝謝你這兩日陪我。”

    蕭如羞澀一笑:“四郎哥哥千萬不要這麼說,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那陣子我心情不好,不也是你陪著我的嗎?”

    “你是個善良的女子,她們不該那麼誤解你。”

    “沒關係的,如兒習慣了,只要四郎哥哥沒有誤解我便好,其他人怎麼想我,我並不在乎。”

    *

    夏日的天,總是那麼多變。

    方才還艷陽高照,不過一會兒的時間便變起了臉,整個天空黑壓壓低沉沉的,遠遠的天邊隱隱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響聲,儼然一副即將狂風暴雨的跡象。

    九娘上了馬車以後,小翠便催促大奎趕緊趕車,最好在下雨之前趕回府裡。

    馬車一路疾行,雷聲越來越近了,轟然作響,似乎就在頭頂上炸著娛樂圈之鼓惑人心。風聲也越來越大,呼呼刮著,即使坐在馬車中都能聽見外面樹枝被刮動的聲音,以及路上行人急促跑動的腳步聲。

    隨著天空中傳來一聲霹靂,震耳欲聾,緊接著天上便下起大雨來。雨勢很大,嘩啦嘩啦的,就彷佛是天破了一個洞似的,往下灌著水。

    九娘面色有些凝重,不禁後悔不該趕這一會兒路的,應該在國子監中停停,可誰能想到這雨會下得這麼急。

    小翠見此,忙道:“娘子別擔心,大奎有帶蓑衣的。”

    九娘點點頭,聽著外面的雨聲。

    車廂外,大奎身著蓑衣,冒著雨趕著馬車往前行著。

    此時,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天色很暗,明明才申時過半,卻彷彿到了黃昏之後。眼前全都是雨,大奎隱隱看見前面路口處有一黑影擋了路,趕忙緊勒韁繩,馬兒嘶鳴了一聲,在距離那黑影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大奎這才看清楚那黑影是什麼,竟是一輛馬車,不知道什麼原因停在路中央。有一個同樣身穿蓑衣的人,正彎著腰在看車輪那處,竟是馬車壞了。

    大奎不禁暗道一聲倒霉,揚聲問道:“你這車能動嗎?”

    這馬車剛好擋了前面的路,這條路並不寬,不管是從左側或是右側,都無法再通行一輛馬車。

    雨聲中,那馬夫道:“車軸壞了,恐怕是動不了了,你還是走那邊那條路吧。”

    這人也知道自己擋了對方的路,歉然的拱手作了個揖。

    大奎只得驅動馬車,往一旁不遠處的一條小道拐了進去。

    這條路也能出去,只是沒有大路平坦,所以平日里走得極少。只是這一會兒大奎也顧不了了,眼見雨下得越來越大,他淋些雨倒沒什麼,就是怕馬兒受不得。雨天行車,最怕的就是馬兒受驚,若不是他駕車技術高超,大奎也是不敢冒雨前行的。

    大奎驅著馬車拐進小道,小道裡很安靜,與其他街道不同,這處小道是兩棟宅子中間僻出的路,兩側全是青灰色的圍牆。

    茫茫的大雨,灰色的牆磚,感覺就彷若是進入了一座墳墓也似。

    大奎眼前全都是雨,他緊拉著韁繩,控制著馬兒緩緩往前行著,即使臉上眼睛裡都進了雨水,他依舊強撐著瞪大眼睛看著前方的路。

    不知怎麼,他竟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感覺極少會出現,只有瀕臨危險之時才會冒出。

    突然,馬兒嘶鳴了一聲,馬車似乎撞到了什麼,猛地停了下來。

    車裡小翠問道怎麼了,還不待大奎有所回應,雨中便射出了幾道黑色的身影,直奔這處而來。

    大奎汗毛一豎,叫了一聲有刺客,便旋身而起,起身的同時手裡多了一把刀。

    黑衣人來勢兇猛,大約有六七人的模樣,迎面就朝大奎攻擊而來。大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攔在車門前與他們搏鬥著。

    車裡,小翠和九娘也知曉是出事了,可兩人被關在車中,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何情形。

    小翠趴在車門上,透過縫隙往外看去,就見滂沱的大雨中,大奎正在和一群不知名的黑衣人打鬥著,這些黑衣人攻勢兇猛,個個手裡提著大刀,一看就來者不善。

    “娘子,有刺客,大約有六七人。”

    九娘心急,推開小翠,也往外面看。

    雨勢洶洶,想要看清他們的動作極為難,但九娘也知曉這番是兇多吉少了。

    這種天氣,方才路口的那輛壞了的馬車,小道中冒出的暗殺者,這無不顯示對方是衝著他們而來。大奎雖武藝不差,但只有一人,剩下她和小翠兩個弱女子,可不是任人宰割。也不知道是誰,竟然挑了這麼個時候來殺她!

    九娘此時肝膽俱裂,更恨那想殺她之人,此番若是讓她逃過此劫,竟然不會放過那人。

    “娘子,咱們不能再坐等著了,大奎只有一人,定然不敵,到時候咱倆困在這馬車中,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九娘和小翠的想法是一樣的,可是這種情形,她們也沒法逃啊。

    小翠面色凝重,一咬牙齒,果斷道:“娘子,我出去和大奎一起擋著,你跑。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擋住的。”

    九娘有些怔忪,她明白小翠的意思,也就是說拿兩人的命來換她一人的。

    “娘子,不要猶豫了,您若是出了什麼事,殿下不會放過我和大奎的,而且這番能不能跑出去還得看運氣。”

    言語之間,小翠已經不知道從何處抽出了一根峨嵋刺來,她手掌放在車門上,作勢推門。

    “所以,您不用愧疚,死兩個人,總比三個人都死的強。”

    “小翠……”

    九娘此時萬分痛恨這天氣,若是沒有雨,她身上所帶的迷藥怎麼也能起些作用,可這種天氣,撒出藥粉也是做無用功。

    “娘子,你做好準備了嗎?等我出去後,你便一鼓作氣的跑,去找殿下,別回府。”

    九娘一咬下唇,點點頭。

    風,呼的一聲便刮了進來,與此同時還有茫茫的雨水,只是車門打開的一瞬間,九娘的身上便全都濕了。

    小翠跳出車中,和大奎對了一個眼色,便不約而同分開和黑衣人搏鬥起來。

    九娘顧不得去看他們,挑了一處人少的空地,跳下車的同時,揚手從袖中射出幾箭,也不管有沒有射中人,悶頭就往前跑去。

    身後有雨聲,有兵器相擊聲,有悶哼聲,有嘶吼聲……

    九娘此時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不知道自己身後有沒有人追來,也許有,也許她下一刻便會死去,連是誰殺她都不知道。

    但這一刻,她已經顧不得這一切了,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跑出去,然後給小翠和大奎兩人報仇,將那些想害她的人全部碎屍萬段……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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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6:0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一尺多高的鎏金獸首五足香爐裡,香粉已點燃,蘇合香的奇異幽香從獸首蓋鈕下的鏤空蓮瓣裡靜靜的飄散出來,不大一會兒便染得滿室香氣。

    窗外,雨勢正大,卻與舒適靜謐的室中一點關係都沒有,彷彿被隔成了兩個世界。

    紫檀木雕製而成的芙蓉榻上,鋪著玉白色滾金邊牙席,榻上斜臥著一人,她容貌艷麗,風韻猶存,身穿了一身鵝黃色的宮裝,梳著靈蛇髻,兩邊對稱插著一對金珠連綴八瓣寶相花金釵,正面是一支赤金鑲玉流蘇步搖,髮髻正心處還襯著一朵顫巍巍開的極豔的紫色牡丹,好一個富貴無雙的美人兒。

    若是無人點明,恐怕沒有人會相信這便是昌平公主,明明已經近五十歲的人了,卻一點都看不顯,還彷若是三十多歲的樣子。只是長安城貴婦們素來保養得極好,尤其昌平公主又貴為公主之尊,什麼宮廷保養的秘方卻是從不少的。

    此時她半闔著雙目,一名婢女正跪在榻邊輕輕的為她捶著腿,距芙蓉榻大約有三四米的地方,躬身站著一人,屏息束手,似乎在稟報著什麼。

    “辦得怎麼樣了?”

    “回公主殿下的話,人已經派出去了,如無意外的話,那蕭九娘今日定會命喪當場。”

    昌平公主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忽而輕笑出聲:“也合該老天給我們機會,這麼好的天兒,那麼水靈的人兒,真是令人不捨啊。可讓她誰不招惹,竟招惹了本公主的女兒和外孫女呢。”

    前半段話還是笑意盈盈、輕聲嚀喃,最後這兩句卻是多了幾分狠毒和戾氣。只有熟悉昌平公主秉性的人才知道,這才是她真實的性格。

    “朝霞那邊傳話了嗎?”

    正給她捶著腿的婢女,微頓了下手裡的動作,道:“回公主的話,郡主那邊已經傳話過去了。”

    昌平公主沒有再出聲,良久,才有一句低語傳出:“蕭九娘,前有伏殺,後有埋伏,我看你這番如何的逃!”

    驀地,屋外傳來一聲霹靂,轟然作響,合著她淡淡的尾音,慢慢消彌在天地間。

    ******

    雨嘩啦嘩啦的下著,彷若是恆久存在天地間。

    九娘緊緊的閉著嘴,屏著息,她不敢隨意呼吸,因為之前她便受了教訓,雨勢太大,一不小心便會嗆了雨水。

    嗆了雨水後,她便會嗆咳不已,就會看不清前面的路,就會放慢自己的腳步。而此時,她沒有時間可以耽誤,她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眼前一片灰茫茫的,雨打得九娘眼睛幾乎睜不開,她一個不穩往前跌了去,摔倒在一片水窪中,她不敢耽誤,狼狽地爬了起來,又往前繼續跑著。

    那些聲音似乎都遠了,她不知道後面有沒有人追她,她甚至連頭都不敢回。

    她隱隱似乎聽到身後有踏水而來的聲音,就彷若是惡鬼追命……

    忽然,肩膀一熱,九娘一個不穩,隨著那股力道整個人便摔了出去。摔出去的那一瞬間,她才看見一道銀白色的光,和那拿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又向九娘砍了過來,九娘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朝她揮來的刀芒。

    近了,越發近了,九娘心臟緊縮。

    兩米,一米……

    直到那刀芒到了她眼前,對面那黑衣人才忽的身子一軟,倒在了她的腳邊。九娘一直憋在胸腔裡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她大口的喘著氣,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幸好,幸好她有所準備!

    那日從千功坊帶回來的幾樣東西,最為讓九娘滿意的就是這枚戒指,也許這戒指對別人並無甚麼用,畢竟戒指射出的銀針細若牛毛,對人並沒能造成太大的傷害,可是若在銀針上塗上藥,卻可做大用。

    九娘拿到這枚戒指回去後,便配置出了一些烈性的麻藥來,這種麻藥比她平日里身上所帶的那種粉狀迷藥效果更好,可致人昏迷近兩個時辰,若是沒有專門的解藥,人並不能醒來。但唯有一點弊端,只有射入對方身體內才有效。而這枚戒指配合九娘手中這種藥,無疑是如虎添翼。

    可戒指射程有限,且人穿有衣衫也有阻力,又下著雨,所以九娘才會一直等到那黑衣人到了近前來才出手。機會只有一次,若是把握不好,便是受傷喪命的下場,也難怪九娘會如此謹慎了。

    她伸手摸了摸肩膀,摸了一手的血,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沒有去看身上的傷,望向來路,並沒有看到其他黑衣人,不過她也不敢再耽誤了,誰能知道還會不會有人追來,畢竟大奎和小翠只有兩個人… …

    想著替她擋著伏殺者的小翠和大奎,九娘心中一疼,她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站起來,繼續踉蹌的往前跑著。

    雨依舊沒有停的跡象,誰也不知道在這茫茫大雨中竟隱藏著無限殺機。

    那個想殺她的人真會挑時機,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滂沱大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不光可以隱匿其殺人後留下的痕跡,即使她們僥倖逃離馬車,也求助無門。

    九娘努力的辨認著前面的方向,之前小翠所說的話,她依舊牢記在心。

    其實不用小翠說,九娘也知道自己此時不宜回府,她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想殺她。王家人?朝霞郡主?成王?趙王?孟嫦曦?亦或是蕭家人?都有可能!

    若是讓她來安排這場伏殺,她不光會派人伏擊,更會在對方回家的路上設下埋伏。畢竟按常理,若是有人受到阻殺,一旦脫險,下意識的便是回到家中尋求庇護。所以她冒不起這個風險,蕭家那裡是萬萬不能回的,她只能去找楚王。

    九娘並不知道她所料沒錯,在安國公府附近,朝霞郡主也佈置了人手,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楚王?

    她還能見到表哥嗎?

    九娘的肩膀很疼,意識也有些模糊,不知為何她竟然對見到楚王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感。她覺得這是求生欲在作祟,可同時她也有一種委屈感,這種委屈感讓她鼻尖發酸,哽咽在喉間……

    她努力的睜大眼睛辨認著方向,沒有去選最近的捷徑,而是穿街過巷。她完全是靠著一種意志力在撐著,恍惚間,九娘似乎看見楚王府的大門,那龍飛鳳舞的三個描金大字是那麼的耀眼,即使是在昏暗的雨中,也灼灼發亮……

    快到了……

    九娘踉蹌的衝進門房,可是門戶緊閉,她吃力的用手去擊打著門。一下兩下,她用力的拍著,裡面隱隱傳來抱怨聲與一陣腳步聲。

    “……這種天氣是誰來咱們府上啊……”

    守門的門房嘟囔著打開門,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往自己這邊倒過來,他被嚇了一跳,但下意識的撐住對方。

    來人渾身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身上蔓延著大片血跡,頭髮凌亂覆在臉上,但可以看出是個女子。門房以為自己看見了水鬼,下意識的想甩手,就見來人吃力的撩開覆在臉上的黑髮,露出一張蒼白但精緻的小臉來。

    “我是懿榮縣主,楚王是我表哥,帶我去找楚王或是常順,快去……”

    門房大驚失色,他自是認出了九娘。

    現如今他們這些看守楚王府大門的,誰不認識殿下的表妹懿榮縣主蕭家九娘啊。主子生性清冷,常常將一些大人物拒之門外,唯一能不經過通報便能入府的,便只有殿下這個小表妹了。

    可以明顯看出懿榮縣主是受了傷,門房也不敢挪動她,將她置於屋中的椅子上,並讓一同當差的找了件衣裳將她裹起來,然後自己撒起丫子便往府裡跑去。

    不多時,常順便匆匆到了,渾身沾滿了雨水,可見來得很倉促,估計連傘都未打。

    九娘此時已經接近昏迷的狀態,聽到動靜,她吃力的抬起眼皮。

    “……常順……務本坊鴻運街……小道,救小翠大奎……”

    之後便是一片黑暗降臨。

    *****

    靜謐的室中,一片低氣壓。

    屋中一角,鎏金連枝燈徐徐綻放著光亮,將室中照耀的一片燈火通明。

    紫色的簾幔高高捲起,薄紗簾帳後的檀木床榻上躺了一人。嬌小的身形蓋著薄被,襯著偌大一張床榻,更顯其弱小。巴掌大的小臉,此時一片蒼白,平常粉嫩的唇瓣也毫無血色,烏髮披散肩側,另一邊的肩膀卻是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

    楚王坐在輪椅上,膝上的大掌緊握成拳,看著床榻上的人兒。

    昨日方才見過,今日活蹦亂跳的人便成了奄奄一息,這對楚王來說,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臉上,讓其五內俱焚,只是從面上並看不顯,只有陰沉的臉色與晦暗翻騰的目光才能看出楚王這次真的怒了。

    身後,常順束手站在那裡。

    “殿下,在現場只找到三具屍首,本有受傷者兩人,我們的人到後,便咬舌自盡了。奴婢命人沿路一路找過去,找到那名砍傷九娘子的歹徒,這是唯一的活口,不過他此時仍處於昏迷中……”

    “另,小翠和大奎兩人已經救回來了,但是傷勢很嚴重,能不能熬過去還要看運氣……”

    “將其拖去審問,小翠兩人盡力救治。”

    “是。”

    ……

    同一時間,方才發生伏擊的那處小道中,所有痕跡都已泯沒在大雨中。

    雨,依舊稀里嘩啦的下著,卻是比之前小了不少。

    忽然,小道中出現了幾名騎著駿馬披著蓑衣的人,他們來到此處後便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環視當場,卻並未發現任何痕跡,彷若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為首的那個人隱在蓑衣下的面孔難看了起來,“回去一個人稟報公主,剩下的人分散了去找。”

    明明是一擊必殺,如今不光連對方的屍首都未看見,甚至連自己的人也不見了,若不是手下有人稟報對方所坐的馬車確實被引往這裡來了,他還真要懷疑是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一夜,公主府的燈一夜未熄,同時還有崇月閣也是如此,睡不著的又豈止是楚王府的人。

    ……

    淋了雨,又受了傷,九娘夜里便發起熱來。

    劉太醫自被請來後,便一直未走,煙雨閣中燈火通明,服侍的婢女們進進出出,一副十分忙碌的景象。

    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可是依舊退不下來熱,九娘受傷太重,甚至到了連藥都咽不下去的地步。無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命人熬來藥與她喝,折騰的人仰馬翻。

    暗褐色的藥順著嘴角蜿蜒而下,負責餵藥的婢女再也承受不住一旁噬人的目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楚王面色暗沉,“拿來給我。”

    婢女抖著手將藥碗捧給了楚王,一旁有內侍推動著楚王所坐的輪椅,將他推至榻旁。

    九娘此時雙目緊閉,精緻的小臉不見慣常的白潔無暇,而是燒得滿臉通紅。眉心微微蹙著,似乎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楚王從婢女手裡接過包成繭狀的九娘,仰首飲了一口碗中的藥,之後小心的附了過去,兩唇相交,將藥慢慢哺入她的口中。

    良久,一碗藥才喝完,楚王用拇指將其唇邊的藥漬抹了去,才將人又放回榻上。婢女替九娘小心的蓋好被子,又敷了一塊冰鎮過得帕子在其額頭之上。

    室中終於恢復了靜謐,楚王一直坐在榻旁,沉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時有婢女上前給九娘更換額上的帕子,時間靜悄悄的滑過。

    不知過去了多久,常順又出現在楚王的身後。

    “殿下,已經問出來了,下毒手的是昌平公主的人。”

    楚王沒有說話。

    身後,常順也一臉複雜的模樣。

    其實九娘受伏殺,罪魁禍首並不難猜,一個不常出門的貴女能得罪什麼人,左不過就是那幾個。

    罪魁禍首是昌平公主並不意外,畢竟朝霞郡主母女兩人才吃了一個那麼大的悶虧,這母女二人從來睚眥必報,尤其昌平公主心狠手辣是眾所皆知的。

    只是知道這個結果後,反而讓人打心底的升起一股茫然感。

    畢竟,昌平公主乃是楚王的姑母,即使他與這個姑母並不親近,但想要給九娘報仇,​​就沒有是其他人那麼方便了。尤其,昌平公主還有承元帝這個親哥哥,哪怕是看承元帝的面子,楚王也不適宜妄動。

    而且,這昌平公主雖平日里總是一副蠻橫仗勢欺人的模樣,但有點眼界的都知曉這只是張面具。實際上此人八面玲瓏左右逢源,沒少在成王趙王幾個身上下功夫,身後所牽扯的勢力也甚多,實在是個令人棘手的對象。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昌平公主就讓你怕了?”楚王哼道。

    常順慌忙搖頭,“不是,可……”

    楚王又怎麼會不明白常順心中的顧慮的呢,他很明白,他甚至知道一旦動了昌平公主,就會打破持續很久的平衡。若是其他事,他大可暫且放放,日後少不了懲治對方的時候。身在皇家,看似權勢滔天,實則極少會有人使用雷霆手段,顧忌得太多,當面撕破臉的反而很少,大多都是面上和風細雨,暗地裡各種手段將其置諸死地。

    可這次楚王不想和風細雨了,他的心中此時潛藏著一股邪火,尤其見九娘熱一直退不下去,且受傷那麼嚴重的,他就想把罪魁禍首全都給撕碎了……

    楚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良久,道:“當年圍場太子受到伏擊,​​這昌平公主雖不是主使人,但也摻和在其中。本王記得當時什麼都沒有查出來,那些死士身上任何疑點都無,僅有的一處共同點,就是身上都有一處烙印。這麼多年了,那樁案子也一直都是無頭公案,雖大家心裡都有數是誰做下的,但父皇那邊不提,其他人自然樂得裝糊塗。”

    常順靜靜的聽著,不明白楚王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

    楚王手指叩擊輪椅扶手,“這種時候,想必發生了什麼都不足以讓父皇側目,既然如此,咱們索性給她加點東西進去。”

    昌平公主確實是承元帝的親妹妹不假,但若是與承元帝的心頭寶太子撞上,再親的妹妹估計也要退避三舍吧。

    “殿下的意思是?”

    “剩下的那個人不用留了,找人給他們做上烙印,將屍體送往大理寺報案,欽封的縣主在長安大街上受到伏殺,這該是多麼令人驚悚的事情。”

    常順直接啞了,目露駭人。

    ******

    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半天一夜,待次日天空放晴,所有人都不禁露出幾分喜色來。

    唯獨大理寺那邊不見半分喜色,大半夜裡楚王府來人報案,將大理寺卿及少卿幾位大人俱都連夜從府上請來了。

    幾乎連抱怨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很快他們就被一個消息給驚呆了——

    懿榮縣主蕭家九娘昨日於務本坊被人當街阻殺,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這個消息實在令人震驚,若只是九娘,還不足以讓人慎重待之。可案是楚王府報來的,同時帶來了幾具屍首,就不得不讓他們慎重待之了。

    大理寺連夜查案,次日一大早,待早朝過後,大理寺卿彭旭便匆匆求見了承元帝。

    龍案後,承元帝一臉震驚。

    “愛卿所言,可是真的?”

    彭旭拱了拱手,道:“臣不敢妄言,昨日臣命人檢查那幾名歹徒的屍首,從衣衫到所持兵器甚至連其身上的傷勢,都未能發現任何端倪。僅有一處,這些人於腳底的部位都有一處極為細小的烙印。當年太子受刺一案是由臣帶著人查的,所以臣對此烙印印像極為深刻,得知以後便急忙前來稟報陛下。”

    承元帝面色暗沉了下來,瞳孔緊縮成針芒狀,“此事可有洩露出去?”

    彭旭搖了搖頭,“臣發現這項端倪之後,便吩咐了下去,此事如今除了臣及臣的一名屬下,以及查驗屍體的那名仵作,並無其他人知曉。”

    “很好,此事不要張揚出去,低調的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向天借了膽子!”

    “是。”

    *

    混混沌沌中,九娘感覺自己一直在熱浪中沉沉浮浮修真警局。

    熱,好熱……

    又感覺滿腔滿鼻都是苦澀的味道……

    她想掙開這種苦澀,可是怎麼也躲不開,偶爾又會感覺到一種冰涼的舒適感,這種冰涼讓她感覺極為舒服。好不容易感覺到那麼不熱了,九娘才沉沉睡去……

    待九娘再次醒來,是被一股濃烈的苦澀給苦醒的,她有些茫然,只能愣愣的接受迎面而來的狂風驟雨。

    有一根軟軟的東西在自己口腔中攪動著,九娘下意識的便用舌尖頂了過去。

    好苦,走開!

    哪知那根軟軟的東西攪動得更加猛烈了,甚至吸上了她的粉舌。九娘吃力的睜開眼皮,就看見楚王高挺的鼻樑,與他晦暗的眼色中的那絲驚喜……

    大掌撫上了她的後頸,輕輕的揉捏著,讓九娘覺得極為舒適。鼻尖、舌尖、唇瓣,所有觀感都聚集在頭部以上的位置,讓九娘頓時又混沌了起來……

    “醒了?”聲音低啞得嚇人。

    九娘這才恍惚過來,沒想到自己甫一睜開眼,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情形,她不禁翻了楚王一個白眼。

    一聲低低的笑後,楚王拿起榻旁的小金鈴晃動兩下,就有下人進來了。

    “去請劉太醫過來,服侍本王起身。”

    九娘這才發現楚王半臥在她身側,他只著了一身薄衫,衣襟半敞露出,露出了宛若漢白玉石般結實的胸膛,一頭長髮披散在肩後,滿身慵懶之態。

    她臉先是一紅,而後才感覺到渾身酸疼酥軟,尤其右肩那處,更是鈍生生的疼。

    她不禁一聲低呼。

    很快被楚王制住,“別亂動,你身上有傷。”

    九娘這才憶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茫茫的大雨,伏擊的黑衣人,滿手的血……

    她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很快楚王便被服侍起身了,劉太醫也被請了過來,為九娘把了脈,說了幾句病情已經無礙了,藥繼續喝,肩膀上的傷要小心護養的話,便被人請下去了。

    婢女端了一碗藥來給九娘喝,九娘也沒有拒絕,端起來就一飲而盡了。

    之後,她急忙卻又帶點忐忑的問道:“大奎和小翠兩人……”

    剩下的話,她不敢問下去,因為在她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答案。那樣的天氣,那麼危機的形勢,大奎和小翠要想活下來可能性極小……

    “受了重傷,如今在府裡養著。”

    九娘頓時鬆了一口氣,身子軟了下來。

    精神放鬆以後,她才感覺到滿身的疲累,在婢女的服侍下用了一碗稀粥後,便再度陷入黑甜鄉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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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18:46:21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九娘受傷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除了楚王府和安國公府那邊,便只有大理寺了。

    九娘因為傷勢太過嚴重,並不適宜挪動,便留在楚王府中。對此,蕭家人並未做出任何質疑,安國公夫人命崔氏帶著人上門去探望蕭九娘,可惜連楚王府的大門都沒進去。朝霞郡主知曉蕭九娘未死,反而出現在楚王府,甚是震驚,消息自然傳到了公主府。

    一時間,昌平公主和朝霞郡主母女二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昌平公主派出去伏殺九娘的人一個都未回來,不用想,人定然是被楚王府的人給抓了,蕭九娘怎麼逃脫過追殺的,她們並不清楚,甚至那些死士是死了還是活著,也沒人知道。因為未知,所以才會害怕,尤其楚王府那邊,平靜得異常。

    她們並不知曉私底下楚王早就出手了,只是大理寺那邊因為承元帝的吩咐,所以一直是暗中查探,並未宣揚出來。

    又過了幾日,昌平公主到底慢慢放下心來,至少不若當日那般驚疑不定了。

    就如同她之前所想,先不提楚王那邊是否能查出那幾名死士的身份,即使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她不信他還能為一個小丫頭片子和她這個姑母對上不成。

    與此同時,昌平公主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的,蕭九娘出事,楚王那邊當即就知道了,甚至比安國公府這裡知道的更早,並將她放在自己府上養傷。這意味著什麼,昌平公主心裡很明白,不過她仍不認為楚王會因為這個與自己對上。

    不管怎麼說,從表面上來看,九娘被當街伏殺一事,就像當日的那場大雨一樣,下過之後便了無痕跡,並未驚起任何波瀾。

    但是,誰知道呢?

    *

    九娘沉沉的睡了一覺,再度醒來時,入目便是滿室溫暖的燭光。

    身旁躺著一人,幾乎是九娘剛醒,對方便也醒來了,是楚王。

    九娘有些迷糊,想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怎麼之前她醒來的時候,楚王在她身邊睡著,這會兒楚王還是在她身邊睡著。

    她並不知道,她連著昏迷了多日,楚王一直呆在這間房中,能不外出盡量不外出,甚至連公務也挪到這里辦了。尤其九娘之前吞嚥不下湯藥,楚王自己找了法子解決,之後九娘的病情緩和下來,能自己吞嚥下湯藥,他依舊置若罔聞的用著自己的辦法。身邊的下人自然不敢質疑,誰讓他是主子呢?

    也因此這幾日,楚王行走坐臥都在這個房間,到了該休息的時候,自然也是同塌而眠。

    距離之前醒來,九娘又睡了整整一個白日,期間劉太醫也來看過,說此乃正常。九娘淋雨受寒,又受了那麼重的刀傷,養傷期間會沉睡乃是正常,尤其平日里九娘所服用的湯藥中,也帶有安眠的作用。

    “表哥,你怎麼在這兒?”

    楚王沒有理她,端詳了一眼她蒼白的小臉,便搖鈴叫來下人服侍他起身。九娘心中有些囧囧的,到底自己的命乃是楚王所救,尤其之前若沒大奎和小翠兩人,自己這會兒早就死的沒影了,也不好譴責楚王有些過格的行為。

    尤其九娘如今也多少有些習慣楚王的秉性了,他似乎從不吝於與她親近,次數多了,九娘倒也習慣了,只是這同塌而眠多少有些挑戰她的神經。

    楚王披著衣衫,去了一旁輪椅上坐著,便有幾名婢女端著各種物事魚貫走了進來。

    先將九娘從榻上扶坐起來,並在她身後墊了一個鬆軟的靠枕,再之後便是服侍她漱口淨面了,這婢女中有蓮芳和小燦兩人,蓮枝倒是未見。

    見到兩人,九娘有些驚詫,問了後才知道是安國公府那邊將兩人送來的,說是九娘在楚王府養傷,有兩個得力的貼身婢女在身側服侍也是好的。

    漱了口淨了面,這會兒九娘覺得舒坦許多,她連著多日未梳洗了,身上也是難受至極。之前那會兒迷迷糊糊還沒感覺,這會兒多少有些精神了,便感覺到渾身不自在,畢竟這是夏日。

    若不是身上有傷,且剛醒過來,九娘恨不得去沐個浴,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很惜命,病了的感覺並不好,尤其那幾日燒得昏昏沉沉,她雖人醒不過來,但多多少少也是有感覺的。

    楚王坐在一旁,這些個婢女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俱都低垂著頭,輕手輕腳的動作著。蓮芳幫九娘將頭髮梳順,束在身後成一束,便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是毋庸置疑的,九娘昏睡多日,一直靠著些湯水度日,此番醒來早已感覺到飢腸轆轆。未等九娘提出自己想吃什麼,便有一個婢女端著托盤上來了,托盤上放了一碗雞絲粥。

    蓮芳服侍了九娘這麼久,自然明白自家娘子的心思,便道:“娘子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這粥是用雞湯所熬,只是將裡頭的油盡皆撇了。”

    熬得香濃綿軟的雞絲粥,鮮香撲鼻,且十分可口,九娘一連吃了半碗才停歇下來,她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楚王,出於客氣問道:“表哥,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楚王還在斟酌,常順已經麻溜的下去佈置了。

    不多時,常順領著兩名小內侍走了進來,先在楚王面前擺了張案幾,而後在案几上擺起膳來。

    楚王的飯食比九娘豐富多了,除了一碗雞絲粥,還有幾碟小菜,和一碟芝麻卷與一碟蝦餃。

    旁人不知曉常順知道,九娘子昏迷的這幾日,殿下飯都進得不香,這會兒九娘子醒了,可不是要讓殿下多吃點兒。

    九娘看看蓮芳手裡還剩下小半碗的雞絲粥,又望瞭望楚王面前的吃食,眼神有些嫉妒,頓時覺得本來還算可口的雞絲粥也不可口了。

    尤其是楚王面前的那碟蝦餃,她知道裡麵包裹著一整顆的鮮蝦,並配有精肉剁成的餡兒,吃起來鮮嫩可口,咬一口濃汁四溢。她此時口中寡淡,用起來一定很好。

    蓮芳可憐巴巴的看著九娘,聲如蚊吟:“娘子,再多吃點吧。那些,你都不能吃的。”

    另一邊,楚王嘴角小小的勾起一些,頓時感覺胃口大增,他遞給常順一個讚賞的眼神,拿起銀箸夾起一個蝦餃,在九娘渴望的目光中餵進口中。

    九娘似乎可以聽見蝦殼被咬碎的聲音,也似乎能嗅到那特有的香氣,隱隱看楚王形狀姣好的嘴角似乎有一絲油光浮現……

    她幹嘛嘴賤!

    腹誹了一會兒,九娘到底垂頭喪氣繼續讓蓮芳餵自己吃粥,她這會兒還餓著,也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

    用完夜宵,九娘該給傷口換藥了,蓮芳幾人處驚不變的放下床榻一側的簾帳,開始給九娘解衣裳。九娘一個勁兒去瞄楚王,蓮芳注意到她的眼神,卻是臉紅了一下沒有吱聲。

    九娘無奈,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楚王不存在了,反正有簾帳擋著,他也看不到什麼。

    不知道想起什麼,九娘的臉也有一些紅,待換好藥後,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羞,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婢女端來熱水和棉帕子,蓮芳和小燦兩人合力給九娘擦了擦頭臉,又略微擦了身。待穿上寢衣在榻上側躺下來後,九娘這才感覺到一股疲累感從身體深處湧了上來。

    婢女們都下去了,九娘靜靜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忽然簾帳被掀了開,還不待九娘反應過來,就見楚王在常順的服侍下又坐回了榻上,一副要就寢的模樣。

    呃……

    九娘目瞪口呆的看著楚王在身邊躺了下來,猶豫了半響,才道:“表哥,你不回自己房嗎?”

    “這幾日本王一直是在此處安歇。”楚王回答的理直氣壯。

    九娘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將楚王給推下去?當然這也只限於想想而已,她就算想這會兒也沒力氣。

    輕薄的綢被拉了上來,將九娘自肩膀以下的位置蓋住,其實這會兒天氣炎熱,是不用蓋被子的,不過九娘大病初癒,這會兒還受不得涼。一個溫暖的身軀往這邊靠來,楚王伸手將九娘抱起,讓她可以側枕在自己肩膀上,順便將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攏了攏。

    這是近幾日來他幹慣了的,因為九娘的傷口在右肩胛處,只能側臥,不過一個昏迷的人又怎麼能一直保持這種姿勢不動,所以楚王習慣用這種臥姿幫她借力,讓她可以半伏在自己身上,也免得拉傷了傷口。

    九娘側臥著,半靠在楚王身上,她的身體有一些僵硬,不禁無措的動了動。

    “別動,小心撕裂傷口。”

    九娘立馬不敢再動了。

    繃得久了,也是會累的,尤其九娘大病初癒身上還帶著傷。她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堅持不住了,不由的放鬆身體,任楚王承擔自己的一半的重量。

    罷了罷了,反正楚王說他連著幾日都是如此,再計較也顯得她矯情。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姿勢是最適合她目前​​躺臥的姿勢,一點都不會感覺到累。

    九娘心中感覺有些怪怪的,楚王竟如此體貼?

    可他似乎一直很體貼的模樣,例如她淋了雨,會有人主動上來為她驅寒,即使下面人再體貼入微,他作為主子不發話,也是沒人敢動的。例如她初入國子監中,他為她補習功課,例如他不顧自身處境的替她擋了許多事,還例如很多……

    當然不是指上輩子,而是這輩子,這輩子的楚王與上輩子完全不同民國響馬亂。

    九娘的身體不禁又僵住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嘆了一口氣,認命的將臉埋在楚王懷中。

    *

    有劉太醫開的藥方,又有一眾婢女小心侍候著,九娘的精神氣兒漸漸有所恢復。

    對於是誰此番對她下手,楚王也沒有瞞著她。

    昌平公主,九娘並不意外會是她,這幾日她也靜靜思索過了。昌平公主從來護短,這次朝霞郡主在她手裡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作為元兇的她。

    因為設計了蕭六娘,才會引來這次的殺機,對於此事,九娘並不後悔。左不過總是無路可退了,總不能總是挨打不還手,蕭六娘會有那樣的下場,也是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自己作孽的下場,怨不得她。

    唯獨讓九娘覺得有些棘手的是,若是對像是昌平公主的話,她想報仇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關於自己想報仇的事,九娘並未對楚王提起,因為她知曉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她不想也不願給楚王增添太多麻煩,畢竟她很清楚楚王如今的地位得來的有多麼不容易。尤其如今他內憂外患不止,九娘還沒有忘記之前楚王才幫他擋回了被納為太子側妃一事。

    殊不知,楚王早就幫她報復了回去。昌平公主確實不好動,但也並不是不能動,關鍵要看怎麼去動。

    隨著大理寺卿彭旭的查探,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那幾名歹徒背後的人是昌平公主,但所有隱晦的跡像都指向她。

    連著幾日,承元帝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不過他素來脾氣陰晴不定,倒也沒有人過多去注意這件事情。

    當年太子圍場受刺一案,承元帝命人徹查,卻一直未果,對方的手腳實在是太乾淨了,根本查不到任何證據。歷時多年,蕭九娘也遭到刺殺,同樣是一群黑衣人,這群黑衣人身上也同樣有著相同的標記。本來在承元帝眼中,根本是不值得他為之側目的一件小事,但因為有著那個標記,便立即顯得不同尋常來。

    承元帝非常了解自己這個妹妹的性子,也是個不安分的,只是他需要保持表面上的平衡,一些事情若是無傷大雅的話,他幾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了。

    唯有太子的事,對承元帝來說是逆鱗。而如今這片逆鱗被人動了,動手的人還是自己小瞧了的親妹妹。

    承元帝依稀還記得當年太子受刺時自己的震怒,那種心臟幾欲崩裂的感覺,若不是有老五替太子擋了一記,這會兒他與太子早就天人永隔。

    其實對幕後主使者是誰,承元帝心中有數,左​​不過就是那兩個不安分的兒子,還有他們身後的人,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昌平公主也會在其中插一腳。

    對於昌平公主這個親妹妹在幾位皇子中左右逢源,承元帝並不是不知曉,只是他生來親緣單薄,母妃死的早,留下了他和昌平兩個人,妻子天生體弱,也早早離世,只給他留下了太子。

    所以承元帝是極為註重親情的,這種親情的範圍與他來說,只是妹妹妻子兒子,如今妻子早亡,也就剩了昌平公主和太子兩個人,所以他即使知道這個妹妹私底下有些小動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畢竟妹妹的心思他不是不懂,甚至這番選了王嫣兒為太子妃,也不是沒有替這個妹妹著想過。

    哪知昌平卻是如此對待他,他不信昌平不知道太子是他最不能碰觸的逆鱗,可她偏偏動了,果然她的肆無忌憚,都是他給慣出來的!

    承元帝並沒有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任何懷疑,他天性剛愎自用,且彭旭是他的人。當年著手查太子受刺一事,也是彭旭主辦的,那些死士身上的烙印除了他和彭旭,沒有幾個人知道。所以承元帝認定了當年太子受刺一事,昌平公主也在其中插了一腳,即使她不是主使,也與她有莫大關係。

    換著任何一個人,恐怕即將迎接的便是承元帝的雷霆震怒。

    可昌平公主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妹妹,承元帝多少還是有些顧念著這點的。不過他也並不准備放下此事,作為一個上位者,想懲治人辦法多的是,這個妹妹——

    此時在承元帝心中,昌平公主已經不算是妹妹了,就彷佛是先帝留下來的其他公主一樣。

    一個內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公主來探望您了。”

    在宮中,能讓內侍們稱之為公主的人,除了昌平公主,沒有其他人。昌平公主每隔十天半月便會入宮一趟,和承元帝聯絡聯絡感情,去探望探望太子。總而言之,盡量顯示自己的存在感,也免得多日不在人前露臉,讓宮裡的人忘了她。

    這是每一個出生在宮廷中的人都具備的‘特長’,若不然昌平公主也不會出嫁這麼久,依舊能出入皇宮宛如自家後院。承元帝之所以會格外厚待她,血緣關係是一,更重要的也離不開昌平公主會做人。

    龍案後,承元帝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一旁站著的阮榮海面色也有些怪異。

    換著以往,阮榮海早就出聲替承元帝招呼讓昌平公主進來了,可今日他格外的沉默。

    “告訴她朕忙著。”

    承元帝連頭都沒有抬,立在下處通報的內侍有些怔忪。

    在宮裡服侍的,誰不是個人精啊,昌平公主來見承元帝,歷來會找時間,從來不會有承元帝在忙的時候。這會兒承元帝其實並不忙,可他卻偏偏不見昌平公主。

    這內​​侍並沒有敢耽誤,應道一聲是,便匆匆下去了。

    至於他心中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只是在這皇宮中,做人做事都得有眼色,什麼是眼色,承元帝便是眼色。這次也就罷了,若是承元帝一直是這麼個態度,想必昌平公主以後再來宮中行走,這些內侍和宮人們的態度就會大變樣。

    當然這是需要時間才能看出的,但對昌平公主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昌平公主之所以能高高在上,地位超出其他公主眾多,甚至連蕭皇后都不得不敬她三分,無外乎是因為她有‘勢’。甚至她能在宮中,在長安城內,在幾位皇子之間左右逢源,也是因為她有‘勢’。她的‘勢’是承元帝給她的,如今承元帝不願給了。

    若是沒有‘勢’,她與其他失勢的公主並無甚麼不同,只能成日里老實的呆在公主府中,靠著自己的俸祿與食邑過活。偶爾有閒暇在長安城貴婦圈子裡走動,享受著眾人的仰望,實則有沒有人把她當回事,只有天知道。

    楚王的這記狠招,著實有些狠,置人於死地而不自知。

    紫宸殿外

    昌平公主聽到內侍的回稟,有些愣住了。

    她原本打算藉故來探望承元帝,順道來探探他對長安城最近流言以及蕭九娘之事的口風。若是承元帝渾不在意,這是最好的,若是有什麼異常,她也好補救一番,哪知承元帝竟然忙著沒空見她。

    不過她想著承元帝確實很忙,那麼多的政務,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朝堂上一直不平靜,也許今日真是她沒挑對時間。

    出於謹慎,她看了看對她說話內侍的臉。沒有任何異樣,昌平公主這才放下心來。可不知是不是這幾日她一直憂慮著,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恐慌感。

    昌平公主笑了笑:“既然陛下在忙,本宮便不打攪了,多日未見皇后娘娘了,本宮去和鸞殿探望探望皇后娘娘。”

    “恭送公主殿下。”

    *

    九娘的傷勢漸漸好了起來,有了劉太醫配置的傷藥,本來極深的傷口也慢慢結了痂。

    安國公府那裡未有人發話,九娘便樂得繼續在楚王府養傷,成日里被人好吃好喝的侍候著,日子過得逍遙而又自在。

    天氣越來越熱了,楚王府其實並不缺冰降暑的,可楚王硬是不讓下人給九娘屋裡放冰。幸好有婢女持扇,九娘也會選著在外面天不太熱的時候,讓人扶著去院子中大樹下乘乘涼透透氣,以解暑熱。

    九娘半臥在涼榻上,頭頂上一片綠蔭,不時有婢女持扇給她搧著風,倒是非常舒適。

    小酒兒臥在她的腳邊處,這個小傢伙也是極為聰明的,知道地上熱,會自己找來舒適的位置安置自己。

    小酒兒是前幾日安國公府中的人送來的,九娘在楚王府養傷的這些日子裡,蕭家人一直不停藉著九娘在楚王府刷存在感。至少以往是被拒之門外,而如今藉著給九娘送各式各樣東西的機會,安國公府裡的人也能入楚王府大門了。

    對於這一切,九娘心知肚明,不過楚王沒說什麼,她也就沒去在意。反正能進來的也就是幾個下人罷了,至於蕭家有身份的主子們,他們大抵也是進不來,此時也不會來。有了上一次崔氏被拒門外,想必他們不好意思再上門,這些人都是比較注重面子的,在沒試探出楚王的底線前,是不會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丟臉的。

    院門那處傳來一陣嘈雜聲,不多時,小燦沉著臉過來了。

    比起小翠,小燦要寡言少語的多,雖日里在九娘身邊服侍,但並沒有什麼存在感。九娘也曾注意過她,這個少女容貌普通,與小翠一樣是丟進人群中也找不到的那一種,但行事極為穩重。

    因著小燦的沉默寡言,九娘身邊的人又太多,所以她在九娘身邊並不出挑。外有小翠跟著,內有蓮枝操持,九娘極少會注意到她。這次小翠拼了性命護著九娘逃出去,也因此九娘對小燦多了幾分另眼相看。

    “怎麼了?”

    蓮芳看了九娘臉色一眼,嘟著嘴道:“還不是那些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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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4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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