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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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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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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6 08:20:47
第67章:西河戰役!

  七月二十一日,秦將「武信侯公孫起」,攜副將「長信侯王戩」與「陽泉君贏镹」,以及其餘諸如「王龁」、「王陵」、「張瑭」等秦國將領,率領二十萬大軍,抵達西河西岸,與魏將魏忌、韶虎、司馬安等將領率領的約十萬魏軍成功匯師。

  由於兩國是建立在聯姻基礎上的同盟關係,況且聯姻的還是魏國太子趙潤跟秦國公主贏瓔——只有極少數秦人與魏人才知道「秦國公主贏瓔即是秦少君」——因此,兩方將領在相處時頗為融洽。

  倘若說太子妃羋姜的存在,使得魏國與楚國的關係大為緩和,甚至於在這次曠世之戰中,楚國毅然支持魏國,那麼「秦姬」的存在,亦使得秦魏兩國的關係更為親近。

  因此,在得知秦國兵將率軍來援時,魏忌、韶虎、司馬安提前準備了酒菜,款待諸位秦國將領。

  而這其中,應該就屬臨洮君魏忌心情最過於複雜。

  因為此番前來的秦將,無論是武信侯公孫起,亦或是長信侯王戩,以及王龁、王齡、張瑭等人,皆是當年率軍攻打他隴西的秦將,他與這些秦將征戰了十幾年,甚至於後來在遷到魏國之後,仍惦記著收復隴西那塊失土,卻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當初的敵人居然會成為戰友。

  可能是注意到了臨洮君魏忌那複雜的神色,陽泉君贏镹主動開口說道:「臨洮君,看在今日魏秦兩國乃是堅實盟友的份上,昔日的恩怨,能否就此揭過?贏镹可以向君侯保證,我秦人在拿下隴西之後,絕無濫殺無辜,亦將隴西之人視為我大秦的國民,絕無半句虛言。」

  出於對臨洮君魏忌的尊重,韶虎、司馬安等魏將此時都沒有貿貿然開口圓場,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坎,還得臨洮君魏忌自己邁過去。

  只見在眾目睽睽之下,臨洮君魏忌苦笑著說道:「丟了封邑,豈還配稱作邑君?魏某如今在我大魏擔任河東守……魏河東守魏忌,代我大魏東宮太子殿下,歡迎諸位盟國將軍率軍來援,萬分感謝。」

  在場的人皆是人精,一聽魏忌這話,心下頓時明白了後者的心意,以至於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火熱起來。

  甚至於,隨行於軍中的秦國大庶長「趙冉」,此時也站出來拉拉關係,使雙方更加親近。

  此番秦國出兵,雖然是武信侯公孫起擔任大軍主帥,但秦軍中地位最高的,卻並非前者,而是秦國的大庶長「趙冉」,此人亦是姬姓趙氏出身,與魏國的姬姓趙氏王族同出一支,是當年姬姓趙氏先祖在向中原遷移時,因與秦嶺人聯姻而最終留在秦國的人。

  因此確切地說,趙冉跟魏忌、包括魏國的姬趙氏王族,事實上在幾百乃至上千年前,皆出自一個宗族,這也正是秦魏關係比魏楚關係更牢固的原因。

  在邀請諸人到大帳入席之後,臨洮君魏忌好奇地詢問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大庶長此次欲親掌大軍?」

  秦國的大庶長趙冉聞言連連擺手笑道:「非也非也,我軍統帥乃是武信侯公孫起大人,趙某只是順道來西河看看,過兩日,便要到大梁走一遭。」

  「去大梁?」魏忌、韶虎、司馬安等人皆有些驚訝,就連長信侯王戩以及王龁、王齡、張瑭等秦將,亦露出了好奇地神色,很顯然,趙冉並未將他此行的目的告訴過這些位秦將。

  注意到諸將意外、好奇的神色,趙冉微微一笑,說道:「也無需藏著掖著。……前幾個月,我咸陽收到了貴國趙潤殿下的書信……」

  因為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乃是秦王囘的女婿,算得上是他秦國的姑爺,而且迎娶的還是秦少君贏瓔這樣一位非常特殊的公主,因此,趙潤在秦國的地位亦不低,縱使是大庶長趙冉,也得尊稱一聲「殿下」。

  「……雖收到了趙潤殿下的書信,且我大秦亦遵循趙潤殿下的意思,加入這場戰爭,但是在那份書信中,趙潤殿下卻並未言及這場仗將進展到什麼地步……」頓了頓,趙冉見在座的諸將臉上還是有些迷惑,便乾脆直白地說道:「也就是說,是打贏韓國就罷手,還是趁此機會覆滅韓國。這兩者,差距可大了……總之,這件事趙某得親自與趙潤殿下好好談一談。」

  『談一談如何瓜分韓國麼?』

  魏忌、韶虎、司馬安三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雖然秦國的確是魏國的盟國不假,但是他們也不認為秦國會白白為他魏國出力,索要些好處這是必然的。

  當然,也是理所應當的。

  鑑於這件事的高度,輪不到他們三人去考慮,因此魏忌、韶虎、司馬安權當聽過就算,畢竟這等大事,得他們魏國的太子殿下趙潤親自拿主意。

  不過魏忌還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我國太子殿下目前並不在大梁,若趙冉大人欲與太子殿下商量要事,不妨盡快去宋魯邊界的「寧陽」。……需盡快,按照太子殿下此前的戰略安排,既然如今韓國已上鉤對我大魏宣戰,那麼,太子殿下那邊可能也要有所行動了。遲了,我恐趙冉找不到太子殿下。」

  「哦。」趙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當日,秦魏兩國的將軍們在大帳內把酒言歡,氣氛十分融洽。

  待等次日,秦國的大庶長趙冉便帶著兩百名鐵鷹騎兵,告辭諸將踏上了前往大梁的道路。

  而同日,臨洮君魏忌則將秦魏兩軍的將領們帶到了西河的西岸,隔著大河窺視河對岸的韓軍營壘。

  「對面的韓將,應該是韓國的雁門守李睦,此人很不簡單。」

  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臨洮君魏忌講述著他此前的戰術安排:「我於七月初七,得知韓國在七月初五對我大魏宣戰,次日,駐紮在鄴城、蕩陰的邯鄲軍,便傾巢而動攻打我大魏的河內淇縣。我當時想,既然邯鄲軍出兵迅速,想來西河這邊的韓軍,亦會採取偷襲的戰術,是故,我派人通知司馬安與韶虎兩位將軍,叫司馬安將軍暫且按兵不動,且叫韶虎將軍嘗試截斷韓軍的退路……倘若這李睦採取速攻,我等三支魏軍,完全可以將其包圍在河西、上郡之地,不曾想,這個李睦不知察覺到了什麼,竟在離石、藺陽按兵不動,以至於韶虎將軍未曾得逞。」

  聽了這話,韶虎點點頭,笑著附和道:「前兩日韶某率軍至此,正巧碰到一隊大概在執行巡邏任務的雁門騎兵,當時我就猜到,魏忌大人的守株待兔之計未曾得逞,這場仗,並沒有那麼輕鬆。」

  說這話時,韶虎與魏忌都感到十分遺憾,因為倘若李睦貪功冒進的話,搞不好這會兒他們已經將後者團團包圍,只可惜,那雁門守李睦實在是太謹慎了。

  倘若此時魏國的新任雲中守廉駁也在這裡,他肯定會對臨洮君魏忌的計略嗤之以鼻:雁門守李睦,本來就是一個謹慎到近乎膽小的將領,你居然還指望他採取奔放的戰術,並針對這個奔放戰術去設計他,你在想什麼東西?

  什麼是奔放的戰術?

  就比如當年「五方伐魏戰役」時,魏公子潤不顧魏國本土的安危,在三日內奔襲八百里,直接打到秦國的王都咸陽,逼秦人做出選擇,究竟是戰是何,這就叫奔放的戰術,同時也能充分證明,魏公子潤是一個進攻慾望極強,能進攻取勝就絕不採取守勢的人,齊國名將田耽對前者的判斷絲毫無錯。

  但韓國的雁門守李睦不同,這是一位很小心很謹慎的將領。

  倒不是為了保持不敗的戰績,只不過是李睦非但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連己方損失太大的戰事都不會考慮,像什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在李睦身上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李睦會耐心地積蓄力量、等候時機,哪怕因此被敵人羞辱、甚至與被自己人認為膽怯,他也會堅定不移地維持自己的戰略,待等到敵人鬆懈時、或者露出破綻時,他就會傾盡自己的全部力量,驟然發難將敵人打倒,並且叫對方再也難以翻身。

  因此,以李睦的謹慎,是根本不會貪功冒進的,只能說臨洮君魏忌想多了。

  然而也因為這事,臨洮君魏忌敏感地意識到,作為北原十豪之一的雁門守李睦,可能果真是一個難對付的人物。

  對於臨洮君魏忌針對韓將李睦的評價,在旁的諸將皆聽在耳中,不過說實話,秦國的將領們並不是很在意。

  這也難怪,畢竟秦魏聯軍這邊的優勢實在是太大了,三十萬的總兵力,面對對面約十萬左右的韓軍,縱使秦魏聯軍這三十萬人馬中有最起碼十萬的「黥面軍」,但別忘了,哪怕同樣是農民兵,但秦國的黥面軍,可不同於楚國的糧募軍,前者在悍勇上甚至不比魏國的正規軍遜色,只不過絕大多數未經多少訓練且缺少經驗罷了。

  「第一仗,就由王某去試試那李睦的斤兩吧。」

  在談論了一番後,秦將王陵笑著說道。

  聽聞此言,諸將愣了愣,隨即,似公孫起、王戩、王龁等將領們,紛紛笑罵王陵奸詐。

  王陵攤了攤手,無奈說道:「兩年了,這是頭一場仗,麾下的黥面早在抱怨了,正軍先讓讓吧。」

  可能在楚國,似農民兵這種存在,將領們充其量就是視為戰場上的炮灰,但秦國不同,秦國的黥面軍渴望戰爭、希望通過軍功獲取社會地位,因此秦國的黥面軍從不怯戰,甚至於,就像秦人自稱的那樣,他們渴望戰爭。

  「怎麼樣?作為主人,禮讓一下遠方的來客如何?」王陵笑著對魏忌、韶虎、司馬安三位魏將說道。

  魏忌與韶虎、司馬安三人對視一眼,雖然司馬安其實也想著首輪攻勢,但王陵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只能點頭同意。

  於是諸將商議決定,以秦將王陵作為首仗的先鋒將領,督率麾下黥面軍,隔河攻打對岸的韓軍。

  此後兩日,秦將王陵命令麾下黥面軍就近砍伐竹木,打造木筏與浮橋。

  七月二十五日,跨河進攻的準備工作大致完成,秦魏聯軍遂首次對河對岸的韓軍展開了攻勢。

  當日,天有陰雲,小雨濛濛。

  當時韓將李睦在「藺陽」城內的城守府,正於屋內對著此地的地圖思考戰術,忽聽帳外有士卒來報:「將軍,河對岸的秦軍準備進攻了!」

  聽聞此言,李睦心中一凜,當即帶著一隊親衛來到東岸的軍營。

  而此時,他委派駐守「東岸韓營」的副將嚴奉,也已得知秦軍即將進攻的情報,早早就將軍隊拉到了東岸,與東岸擺開陣型,嚴正以待。

  待等李睦抵達岸邊時,副將嚴奉已經安排到了防守事宜,瞧見自家將軍前來,連忙抱拳行禮:「將軍。」

  李睦點點頭,朝著四下瞧了瞧,見嚴奉排兵佈陣並無問題,遂說道:「你接著指揮,我觀察一下秦軍。」

  「是!」嚴奉抱拳領命。

  此時,河對岸響起一陣號角聲,黑壓壓的魏軍弩兵方陣來到了岸邊。

  「戒備!」

  嚴奉急聲喝令道。

  在這片區域,大河河寬約兩百六十丈左右,對於弓弩來說,都是一個鞭長莫及的距離,但據李睦、嚴奉等人所知,魏軍的兵器中有一種叫做「狙擊弩」的特強弩,足以跨越這兩百六十丈的距離,射殺韓軍陣列中的將領。

  不過出乎嚴奉意料的是,河對岸的魏軍弩手們在原地佇立了片刻後,便紛紛向兩旁散開——原來他們是負責掠陣的。

  而隨著魏軍弩兵向兩旁退散,一群黑壓壓彷彿潮水般的黥面軍,爭相湧到了岸邊。

  看到這些衣甲不齊、連武器都未能統一的士卒,李睦與嚴奉都愣了一下。

  「不會是這群雜兵跟咱們打首仗吧?」

  嚴奉表情古怪地自言自語。

  「……」

  李睦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得不說,待看到秦國的黥面軍時,他便皺起了眉頭,因為這些士卒非但武器亂七八糟、刀槍劍戟什麼都有,就連甲冑都沒有幾件,更關鍵的是,這群人根本沒有作為一名士卒應具備的素質,明明被選為應戰軍隊,可此時這群人卻還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麼,簡直就像是一群握著武器的聒噪平民。

  至少在李睦看來,似這等雜兵,對他雁門軍應該是沒有什麼威脅可言的。

  但是……

  『魏忌、韶虎、司馬安,就用這麼一群秦國的雜兵來打首仗麼?』

  李睦抬手摸了摸下頜處的鬍鬚,心中有些不解。

  要知道在一場戰役中,首仗基本上用來試探敵軍的戰鬥力、以及敵軍將領的統帥、應變等能力,因此勝敗輸贏關係倒也不是很大,只要別敗地太慘、傷亡太重就行,可眼下,秦軍將一支幾乎沒有防禦能力的雜兵投入戰場,這是什麼意思?

  在他看來,只要他韓軍這邊一波齊射,對方肯定是死傷慘重啊。

  說實話,李睦沒看懂。

  而就在此時,一名秦將模樣的男子策馬從人群中來到了岸邊,在瞧了幾眼河對岸嚴正以待的韓軍後,抬手一指對岸,沉聲說道:「進攻!」

  話音剛落,就聽秦魏聯軍中戰鼓擂起,隨即,那些黥面軍立刻展開了攻勢。

  有的將抗在肩膀上的木筏放到河裡,由幾名黥面軍跳上木筏,趴在木筏上用手划水;有的則抱著一段粗木直接往水裡跳;還有一群黥面軍,乾脆連粗木也不要,直接往水裡跳,企圖游到對岸。

  這亂亂糟糟彷彿鴨子下水般的場面,看得李睦、嚴奉等韓國將領是目瞪口呆。

  半響後,嚴奉失聲笑道:「若秦國二十萬軍隊,皆是這些貨色,那我等完全無需擔憂什麼。」

  聽了這話,附近的幾名韓將亦是附和地笑了起來。

  唯獨李睦,雙眉皺得更緊了。

  『……當真無需擔憂麼?』

  李睦環抱雙臂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些爭相跳入河水的黥面軍。

  在他看來,對面的這支秦軍的確很糟糕,但是,既然魏忌、韶虎、司馬安敢用這支軍隊打首仗,那麼肯定是有什麼道理的。

  想到這裡,他沉聲說道:「嚴奉,切莫輕敵!……把這支軍隊,當做魏武軍打!」

  「……」

  嚴奉愣了愣,見自家將軍語氣堅決,遂抱拳應道:「遵令!」

  說罷,他抬手指向河水內的那些黥面軍,沉聲下令道:「北翼弩手,準備放箭!……放!」

  一聲令下,部署在北邊的韓軍弩手們,當即展開了一波齊射。

  面對著撲面而來的箭雨,那些黥面軍倒也聰明,紛紛猛吸一口氣潛到水下,企圖利用河水作為緩衝減少傷亡。

  但遺憾的是,即便如此,河面上依舊被鮮血給染紅,隨即,一具具屍體半漂半浮著,被水流衝往了下游。

  「哼!耍這種小聰明。」嚴奉冷哼一聲,當即又下令道:「南翼弩手,放箭!」

  當即,韓軍又展開了一波箭雨齊射。

  「噗噗噗——」

  「噗噗噗——」

  一連串箭矢入水的聲音響起,帶起了片片的嫣紅,不知有多少秦國的黥面軍士卒在水中被弩矢射死,被水流衝往了下游。

  『就這種貨色……』

  嚴奉下意識地冷笑一聲,但忽然想到自家將軍方才提醒自己不得輕敵,雖然他不覺得這些秦軍真能突破大河天險,但還是做好了防備:「傳令下去,劍盾兵上前。」

  當即,一隊隊劍盾兵越過人群,來到了陣列的前方。

  瞧見這一幕,河對岸的那名秦將不禁皺了皺眉。

  這名秦將,正是王陵。

  『喂喂喂……過於謹慎了吧?』

  皺皺眉,王陵心中有種預感,可能這場首仗他贏不了了。

  而此時,在臨近東岸的河水裡,一名黥面軍突然冒出了頭,隨即,越來越多的黥面軍浮出水面。

  然而他們面對的,卻是韓國的劍盾兵,一種不比魏國步兵遜色多少的精銳輕步兵。

  可出乎韓將李睦與嚴奉意料之外的是,哪怕他們已提早做好了防備,可對面這支連衣甲都不全的雜兵,在瞧見他們韓方的堅實防守陣列後,居然連片刻的停留都沒有,大呼小叫著就衝了過來。

  只可惜,韓將嚴奉早就留著中軍的弩兵,此時一聲立下,箭矢齊發,只見那些黥面軍還未接近韓軍的陣列,便陸陸續續被射死。

  可即便如此,黥面軍依舊前赴後繼地往河岸沖,那彷彿視死如歸般的氣魄,讓李睦與嚴奉對這支雜兵刮目相看。

  終於,越來越多的黥面軍衝上來河岸,甚至於冒著箭雨,衝到了韓軍陣列的前方。

  只可惜,韓軍陣列前方那一排劍盾兵,卻彷彿是比大河天險更難以跨越的天塹,任憑黥面軍如何悍不畏死,韓軍的劍盾兵們,依舊能憑藉著精湛的作戰技術,殺死一名又一名的黥面軍。

  『兩軍的裝備差距太大了……』

  在大河西岸,魏將魏忌、韶虎、司馬安,與秦國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人登高觀瞧著,看到河對岸的那一幕,心下暗自嗟嘆。

  不可否認秦國的黥面軍確實悍不畏死,然而,對面的韓軍,並未因為黥面軍的賣相而輕敵,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前者絲毫機會,無情地扼殺了黥面軍為數不多的勝算。

  搖了搖頭,司馬安沉聲說道:「這支雁門軍,太謹慎了,他們似乎很擅長防守。步卒與弩手配合嫻熟,哪怕被黥面衝擊了陣型,亦不慌不忙……這份從容,是平常訓練難以練就的,應該是在戰場上磨礪所得。這是一支身經百戰的勁旅!」

  在旁,臨洮君魏忌亦皺著眉頭說道:「當年我初見黥面時,亦曾因為輕敵而吃過大虧,我還以為對面的韓將會步我的老路,沒想到……倘若雁門軍擅長防守,那這場仗,怕是沒有那麼輕鬆。」

  韶虎亦說道:「我覺得吧,咱們扎堆在此,實在難以發揮三十萬大軍的優勢,瞧對面的韓軍,此番目測只出動了兩萬人左右,便站滿了這邊的河灘……我覺得吧,還是得採取圍攻之勢。」

  聽聞此言,在旁的諸將們雖面帶笑容,卻竟無人附和韶虎的話。

  這也難怪,畢竟在場的皆是秦魏兩國手握數萬兵權的將領,論在本國的地位,並不會比李睦在韓國遜色,這麼一大幫人,圍毆李睦一人,怎麼想都感覺有點羞於說出口。

  另外,對於他們的自尊心也難以接受。

  良久,秦國悍將王龁說道:「黥面終究是黥面,難挑大樑,來日,就由我麾下的正軍,渡河攻打「藺陽」。……望諸位莫要與我爭。」

  公孫起、王戩、贏镹、張瑭、魏忌、韶虎、司馬安等將軍對視一眼,陸續點了點頭。

  在他們看來,三十萬打十萬,勝是必然的,問題在於如何能勝得漂亮一些,不至於會被人說閒話。

  魏洪德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西河戰役」首仗爆發,秦魏聯軍小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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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6 08:21:20
第68章:西河戰役!(二)

  七月三十日,在足足又做了四日的準備工作後,秦魏聯軍再次隔河對「藺陽」發起進攻。

  這次出戰,乃是由秦將王龁指揮,並督率麾下的「戈盾」與「長戈」這兩支兵種。

  「戈盾」,即戈盾兵,乃是秦國軍隊中的中堅力量,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這支兵種皆是秦軍中無法動搖的核心,在越是大規模的戰爭中,秦國越是會圍繞著「戈盾兵」來打。

  而截至目前為止,秦國的戈盾兵除了在「秦魏函谷戰役」時,被魏公子潤用連弩外加弩兵的組合完全克制、且遭到近乎全軍覆沒的慘敗外,幾乎再也不曾吃過怎樣慘烈的敗仗。

  而「長戈」,則是秦軍中專門用來衝擊敵軍陣型的兵種,他們的長兵器,能夠有效地克制敵軍步兵的嚴防戰術,只是為了保證速度,這支兵種犧牲了部分防禦力,以至於在面對飛矢類兵器時防禦能力很差。

  秦軍的第二次攻勢,自然不會再像首日那樣亂糟糟的,只見一隊隊秦軍士卒有條不紊地在河面上搭建一座座浮橋,以至於浮橋的數量,彷彿要覆蓋這一片水域。

  當日的戰爭,從上午辰時一直打到午時,整整進行的兩個時辰。

  期間,秦軍士卒們展現出了他們悍不畏死的氣概,頂著韓軍弓矢的洗禮,一次又一次強行登陸對岸河灘。

  遺憾的是,儘管秦軍兵將們已表現地這般悍勇,但依舊絲毫未曾動搖河對岸的雁門軍,以至於從始至終,秦軍都未能對韓軍造成真正的威脅。

  待等到中午的時候,見戰況不容樂觀,秦將王龁皺著眉頭選擇了暫時撤退,以至於秦魏聯軍再次收穫了一場小敗。

  在結束當日的戰事後,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找到了魏軍這邊的統帥臨洮君魏忌,兩人不約而同地認為,他們應當召開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軍事會議,而不是像前幾日那樣,嘻嘻哈哈地就決定了進攻的次序。

  由於吃了兩場敗仗,當諸將軍集聚帥帳時,氣氛一度顯得很凝重。

  尤其是秦將王龁。

  要知道,倘若說指揮首仗的秦將王陵,心底還不是很重視河對岸的雁門軍,那麼,王龁是絲毫沒有輕敵的,從一開始的黥面軍壓陣,再到後面正規軍搶時間搭建浮橋,王龁這邊的秦軍從始至終就是爭分奪秒,試圖使河對岸的雁門軍陷入顧此失彼的為難處境。

  只不過,河對岸的雁門軍久經戰陣,指揮的將領十分明白那支秦軍才是威脅最大的那支,始終沒有間斷對那些正在河面上搭建浮橋的秦國正規軍的弓弩壓制,而韓軍的劍盾兵,在缺少己方弓弩支援的情況下,亦擋住了黥面軍的進攻,使得秦軍的攻勢難以展開。

  在大帳內的會議中,武信侯公孫起與臨洮君魏忌各自坐在東西兩邊坐席的首位,在環視了幾眼在場的諸將後,他面帶淡淡微笑,說道:「諸位,兩場敗仗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公孫起的心情還是比較輕鬆的,畢竟,雖說這兩場敗仗下來,他們秦軍損失了約六七千的士卒,若加上傷兵,傷亡可能達到一萬兩千餘左右,但是對於擁有二十萬兵卒的秦軍而言,這點損失並不算什麼,更何況那些陣亡的士卒中,有三分之二還是首日被韓軍射殺的黥面軍——雖然秦國的黥面很非常勇悍,但本質仍然還是臨戰徵召的農民兵。

  在聽聞武信侯公孫起的話後,王陵、王龁兩位秦將顯得有些尷尬,正要解釋,卻聽武信侯公孫起又說道:「這兩仗,我皆看在眼裡,不可否認,我大秦的軍隊在這場仗很吃虧,因為這段流域的河面過寬,寬到連魏國的強弩都無法有效威脅到河對岸的韓軍,致使在我軍展開進攻時,我秦魏兩軍的弩兵們,難以有效支援進攻的士卒,而河對岸的韓軍,卻可以毫無顧忌地射殺河面上正在渡河的我軍士卒。這是韓軍在地利上的優勢。……但反過來說,這未嘗不是我等在戰略上的失誤,試問,我方為何要選擇一個地利明顯對我軍不利的戰場,與韓軍開戰?」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又說道:「是想看看被稱之為「北原十豪」之一的韓將李睦,究竟有幾分能耐,以及他麾下的軍隊,究竟有幾分能耐,對麼?」

  聽聞此言,在場的諸將們有的環抱雙臂裝深沉,有的則伸手撓著下巴或者臉頰,似乎是有些尷尬。

  其實就算是在裝深沉的秦將王戩與魏將司馬安,心中亦有相近的想法——若非是被王陵與王龁搶了頭籌,想來他們也想試試韓將李睦的能耐,不單單是因為李睦乃是「北原十豪」之一,更是因為,李睦是連魏公子潤都未能戰勝的對手。

  試問,魏公子潤南征北戰十年,迄今為止,有幾人能在他面前維持不敗?

  楚國已故的壽陵君景舍是一個,韓國的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是一個,除此之外還有誰?縱使是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也曾有過魏公子潤直接將其甩掉、直接長途奔襲秦國王都咸陽的窘事。

  這就變相地拔高了李睦、樂弈兩名韓將在中原的地位,或者說排名——雖然實際上並沒有這種玩意。

  其實,相信在場的諸將都清楚,倘若他們各自發揮平日水準的能力,再加上三十萬大軍的絕對優勢,韓將李睦幾乎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既然明確得知這場仗必勝,那麼,在此之前,與那李睦交交手,瞭解一下自己與後者的差距,或者,若是有可能的話,取代李睦在中原的地位,這才是諸將的心中所想,畢竟在這個年代,有幾人能拒絕名望的誘惑呢?

  而此時,武信侯公孫起面色嚴肅地繼續說道:「……但我並不在乎,無論那李睦最終是被在座的列位手刃,亦或是死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手中,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勝利。」

  頓了頓,他又說道:「前幾日,大庶長趙冉大人的話,相信諸位也聽到了,打敗韓將李睦,並非是秦魏聯軍此番的最終目的,我軍的最終目的,或者說是我大秦王婿趙潤殿下的意志,是擊垮韓國,甚至是覆滅韓國,因此我想,我軍並無多少空閒在這裡陪那李睦玩耍,對麼?」

  「……」

  在座的諸將,在長短不一的思忖過後,陸續皆點了點頭。

  見此,公孫起微微一笑,說道:「在座的諸位都同意我的說法,這當然是最好的,事實上,若是在座諸位當中有幾位仍想與那李睦過過招,我也有相應的對策。不過這樣最好。……既然如此,我方就兵分兩路,想跟李睦繼續過招的,留在此地,順便替我將李睦拖在這裡,至於像我一樣渴望勝利的將軍呢,不妨與我一同揮軍北上,攻打韓國的雁門郡,順便切斷李睦的歸路。……若到時候李睦走山路,向東邊的太原郡撤離,那是他的事,我只要確保,我軍能拿下雁門郡。」

  說到這裡,他轉頭對臨洮君魏忌示意道:「雁門郡的最終歸屬,你我眼下不必爭論,交給貴國與我國的公卿大臣,我等只做身為將領的分內事。如何?」

  臨洮君魏忌與韶虎、司馬安對視一眼,隨即笑著對公孫起說道:「武信侯所言極是,魏忌這邊毫無異議。」

  「那就這麼決定了。」環視了一眼在場的諸位將領,公孫起笑著說道:「誰願意跟我以及臨洮君前往攻打雁門郡,或者說留著此地繼續與李睦過招,諸位都表個態吧。」

  由於人多粥少,秦將王陵在跟王龁對視一眼後,聳聳肩說道:「我跟王龁,就跟隨武信侯前往雁門郡吧,這兩仗打得這麼慘,我倆也沒臉留在這裡……」

  這話說得在場的諸將皆笑了起來。

  隨即,魏將司馬安開口道:「若是諸位不介意的話,某倒是想跟那李睦過過招……」

  話音未落,秦將長信侯王戩笑著說道:「司馬將軍不介意王戩插一腳吧?」說罷,他解釋道:「我覺得,武信侯若帶兵向北,動靜極大,相信瞞不過那李睦的耳目,因此我覺得,李睦可能也會將防守重心向北遷移。……這兩日,我也看過這邊的地形圖,發現藺陽、離石往北,以平原地形居多,相信到時候我軍會在那邊的平原與雁門軍接觸,到時候,王某麾下鐵鷹銳騎,可以助司馬將軍一臂之力。」

  司馬安聞言看了一眼長信侯王戩,心中亦有種莫名的感觸。

  畢竟想當年在「秦魏三川戰役」中,魏將司馬安與秦將王戩,那可是在戰場激烈碰撞過的勁敵,甚至於當時,司馬安還一度被王戩切斷了歸路,當然,最終,王戩還是敗在麾下的騎兵過少,難以招架司馬安與魏公子潤兩方的前後夾擊。

  曾經的勁敵變成了可靠的友軍,司馬安說不出是種什麼感受,但不可否認的是,王戩的加入,使得司馬安心中更有底氣,去挑戰李睦他那隱隱是中原第一擅戰名將的頭銜。

  當日在經過商議後,秦武信侯公孫起與魏臨洮君魏忌,將秦魏兩軍分成兩支,不分主力軍或協從軍,只是一支前往雁門郡,一支留在此地拖延李睦。

  其中,魏將司馬安、秦將王戩、張瑭等幾人選擇留在此地,繼續與李睦過招,或者說拖延李睦,而其餘秦魏聯軍的將領,則在武信侯公孫起以及臨洮君魏忌的率領下,揮軍北上,企圖攻佔防守力量空虛的雁門郡。

  而與此同時,在藺陽的城守府內,再次小勝秦魏聯軍的雁門守李睦,正在書房內對照著一份當地的地略圖,聚精會神地思索著秦魏聯軍接下來的戰略意圖。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

  李睦皺了皺眉,也未抬頭,依舊目視著地圖,隨口問道:「誰在外面?」

  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了一個年輕少年的聲音:「父帥,是孩兒。」

  李睦遂說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便有一位身穿戎裝的少年人推開房門,邁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名端著托盤的士卒,木盤上只有一碗飯、一碟菜以及幾塊肉。

  見到那名士卒手中的托盤,李睦轉頭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近黃昏,也就是說,他在書房內苦苦思索秦魏聯軍接下來的戰略,竟想了一個下午。

  而此時,那名自稱「孩兒」的少年將領,已接過身後士卒手中的托盤,將其端到了李睦面前的桌案上,關切地說道:「父帥,您從晌午回到城內後,便在屋內思考策略,孩兒以為,戰況固然重要,但您的身體亦極為重要……」

  這名少年將領叫做「李瑻(kun)」,乃是李睦的長子,今年一十又九,頗具其父李睦之風,只不過李睦教子極嚴,即便雁門軍的兵將對李瑻這位少將軍讚譽有加,但李睦仍不滿意,一心希望磨礪兒子,使這個兒子將來能夠接替他雁門守的職務,繼續為國家效力、為韓王效力。

  對於自己兒子的孝心,李睦欣慰地點了點頭,遂拿起筷子端起碗,可就在他正準備動筷的時候,他忽然問道:「將士們吃過了麼?」

  李瑻抱拳回道:「將士們正在用飯。」

  李睦點點頭,隨即看著兒子又問道:「你呢?」

  李瑻猶豫了一下,隨即搖頭說道:「孩兒正準備去用飯。」

  聽聞此言,李睦面帶微笑地說道:「留下跟我一道用飯吧。」說罷,他轉頭看向那名士卒,吩咐道:「再添一碗飯。」

  「是!」那名士卒抱拳而退,片刻便將他們少將軍李瑻的碗筷拿了過來。

  隨即,李睦、李瑻父子兒子就著那兩碟菜,默不作聲地將飯菜吃下,填飽了肚子。

  用完飯後,李瑻本欲告退離開,但李睦叫住了他,說道:「瑻兒,對於秦魏聯軍,你有什麼看法麼?」

  李瑻知道父親是在考驗自己,可問題是,他此時並沒有什麼會讓父親誇讚的見解,想了想,他只是硬著頭皮說了一通,無非就是強調秦軍士卒的悍勇,認為他們不應當輕敵什麼的。

  聽到這一番話,李睦頗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僅僅如此?」

  李瑻苦著臉,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見此,李睦凝視了兒子幾眼,半響後忽然指點起來:「首日的戰事,明顯是秦軍輕敵了,小瞧了我方,因為首日,對方只出動了一支農民兵,不可否認,這支秦國的農民兵相當悍勇,但再怎麼悍勇,這支軍隊的本質仍舊是農民兵,對於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老卒來說,這種連新兵都算不上的士卒,是幾乎沒有什麼威脅的。……而秦軍卻單單投入了這支農民兵,這意味著秦軍的將領托大了,希望通過一支農民兵來消耗我雁門軍。這是秦軍首日戰敗的根本原因。……今日的戰事,秦軍吸取了首仗的教訓,投入了一支正規軍,但由於我方有大河天險,在地利上佔據優勢,因此,秦軍最終並沒有攻上河灘。但由此可以得知,秦軍的將領,已逐漸重視我雁門軍。」

  「……」李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見此,李睦接著說道:「方才這些話,其實應該是你自己應當想通的事,然而你毫無頭緒,這說明你臨戰仍欠缺一個大致的判斷。一名合格的將領,心中大致要有一個估測。我嘗聽說,魏公子潤經常親臨戰場、觀摩戰事,你覺得他單單只是在等著那場仗分出勝敗麼?不,魏公子潤是在通過該場戰事敵軍的實力,以及敵軍將領的指揮、判斷,估算下一場戰事的勝算。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魏公子潤通過一場場的戰事摸透了敵人,故而他能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那麼如今為父問你,河對岸的秦魏聯軍,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

  聽聞此言,李瑻臉上的苦澀更濃了,撓撓頭想了半天,試探性說道:「大舉進攻?」

  說罷,他見李睦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索性苦著臉乾脆承認道:「父帥,恕孩兒愚鈍,實在想不到。」

  「……」李睦沉吟了片刻,隨即指點道:「瑻兒,熟讀兵法並不意味著就能打敗敵人。兵法的作用,在於讓你知曉,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敵軍很有可能會採取的行動,但不可照搬,因為其中涉及到人心,也就是敵將的判斷。就像這兩場戰事,首仗不用多說,只是秦軍為了試探我雁門軍的大致實力,單單看他們只投入一支農民兵,你就應該知道,首仗的勝敗,那些秦將並不看重。……但是今日的戰事卻很有意思,我不相信秦魏聯軍看不到我軍佔據地利上的優勢,可秦軍還是投入了一支正規軍,攻打我軍,相信這其中,未嘗沒有一點意氣之爭的意思,也就是說,秦軍首仗輸得不服。可今日這場仗,秦軍也戰敗了,相信這足以讓他們開始重視地利,也就是說,秦魏聯軍很有可能放棄此地,另外開闢戰場,選擇一個對他們有利的地段,與我軍開戰,這是最明智的選擇,同樣也是為父目前最擔心的事。」

  「孩兒受教了。」李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此時,李睦又對李瑻說道:「瑻兒,並非為父苛刻。據為父所知,魏公子潤,一十四歲就能獨掌大軍,以弱勝強,擊敗進犯魏國的楚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而你如今一十又九,為父希望你能承擔起男兒的責任,在這亂世中有一番作為,至少,有能力庇護一方的國民。」

  「孩兒謹遵父帥教導。」

  李瑻抱了抱拳,虛心接受。

  隨即,父子二人便就這目前的戰況展開了討論,當然,主要是李睦在指點長子李瑻。

  「……若我是秦魏聯軍的主帥,那麼眼下,就應該分兵。秦魏聯軍的優勢很大,三十萬人馬的絕對兵力優勢,保證了他們哪怕兵分兩路,亦能與我雁門軍全軍分庭抗衡。……那麼為父問你,若秦魏聯軍果真採取分兵的戰術,另外一支兵馬,將會前往何處?」

  在聽了父帥先前許多見解後,李瑻心中對這場仗也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毫不猶豫地說道:「雁門!」

  聽聞此言,李睦點了點頭:「不錯,雁門!……確切地說,雁門是一個大方向,事實上秦魏聯軍也可以攻打「婁煩關」,截斷「婁煩關」與「離石」的道路,迫使我軍只能向東撤入太原。……若被秦魏聯軍逼到這種地步,雖我軍不至於有存亡之險,但我軍也無力回援雁門,可以說,是將雁門郡拱手想讓於秦魏聯軍。因此,藺陽、離石這邊雖有大河天險,但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我方將丟掉整個雁門郡。」

  說到這裡,他召來一名親兵,吩咐道:「傳令下去,叫城內的百姓收拾行囊,向婁煩關遷移。再叫部署河岸的嚴奉將軍,密切關注河對岸秦魏聯軍的動靜,若發現秦魏聯軍向北調動,即刻沿河跟隨,堵截敵軍於上游渡口,決不可叫秦魏聯軍切斷婁煩關,與藺陽、離石兩地的道路。」

  「遵命!」親兵抱拳而退。

  當日,李睦的副將嚴奉得到命令後,當即令士卒修建了幾座高達十丈有餘的瞭望塔,登高監視著河對岸秦魏聯軍的一舉一動。

  當晚,監視秦魏聯軍的韓軍士捽發現,河對岸的秦魏聯軍,隱約有兵馬調動的動靜,急忙稟告副將嚴奉。

  副將嚴奉在得知此事後,果斷點起一支精銳北上,準備部署於婁煩關的西南,防止秦魏聯軍於上游悄然渡河後,截斷婁煩關與藺陽、離石兩地的聯繫。

  之後兩日,藺陽、離石、皋狼等幾座城池,平民們紛紛收拾行囊向北遷移。

  期間,雁門軍亦有許多軍隊向被調離。

  這麼大的舉動,當然瞞不過魏將司馬安與秦將王戩的眼睛,後者笑著說道:「這個李睦,簡直洞察先機啊,看樣子武信侯是沒辦法偷襲雁門了,倒是咱們,可以白撿河對岸的幾座城池。」說罷,他砸了咂嘴,面色怏怏地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應該會是幾座空城了,搞不好李睦在撤軍時,還會一把火燒掉城內的房屋。」

  八月初三,隨著部署在河對岸的最後一支韓軍撤離,司馬安與王戩便知道,河對岸的韓軍應該全部撤離了。

  於是,他們便下令渡河,準備接收藺陽、離石、皋狼,作為日後進兵的後方據點。

  藺陽,空城。

  離石,空城。

  可待等秦將張瑭率軍來到「皋狼」時,按理來說應該已撤到北方婁煩關的雁門守李睦,卻率領著不計其數的雁門騎兵,在皋狼東邊的矮丘背後殺了出來。

  只見當時李睦跨著坐騎,躍上一處土坡,揮手指向皋狼城外的秦軍,面無表情地喝道:「殺!」

  一聲令下,如潮水一般的雁門騎兵,從他兩側湧向秦軍。

  看著那如潮水一般湧來的雁門騎兵,秦將張瑭目瞪口呆。

  他完全沒有想到,明明已撤向北邊婁煩關的韓將李睦,居然使了一招回馬槍,趁他張瑭單獨領兵準備接收皋狼之際,從東邊的山坳裡殺了出來。

  「敵襲!敵襲!」

  張瑭扯著嗓子大喊,希望麾下的士卒盡快擺出防禦陣型,但遺憾的是,雁門騎兵的速度太快了,還未等秦軍做出反應,便衝到了秦軍面前,彷彿水銀瀉地般,湧入了秦軍的陣列。

  或許秦魏聯軍的諸將都認為雁門守李睦應該是一位非常擅長防守的將領,但事實上,李睦的進攻,遠比防守更犀利。

  這是一位非常善於把握一切微小機會、為己方創造優勢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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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6 08:21:33
第69章 西河戰役!(三)

  藺陽,在距離河岸約十里的位置,八月初三的早晨,由於瞧見部署在河對岸的雁門韓軍陸續撤離,選擇留在此地的魏將司馬安,以及秦將王戩、張瑭幾人,判斷李睦應該是看穿了他們秦魏聯軍準備分兵直搗雁門郡的戰術,故而選擇放棄藺陽、離石、皋狼三城,向北撤離。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安、王戩、張瑭三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渡河,準備接管藺陽、離石、皋狼三城,作為秦魏聯軍接下來攻打雁門郡的據點。

  果不其然,待等這三位將軍率軍至此時,藺陽已經是一座空城,城內幾乎空無人煙,可恨的是,韓軍在撤離藺陽時,還在城中放了幾把火,企圖將城內的房屋建築毀之一炬。

  在這種情況下,魏將司馬安果斷下令麾下河西軍進城救火,雖然目前只是八月初,仍然天氣暖和甚至炎熱的夏季,但仔細算算,距離入秋也不過個把月,入秋之後便要提前防備寒冬,司馬安並不認為,就韓將李睦這兩日表現出來的統兵才能,他們秦魏聯軍能在今年入冬前打敗李睦,甚至是攻陷雁門。

  是故,未雨綢繆是有必要的。

  在得到了藺陽城後,接下來就是離石、皋狼兩城,其中,離石在藺陽的東南方向,距離約有五十里左右,是西河境內屈指可數的大城,曾幾何時韓國幾次楚兵攻打魏國河東郡轄下的「北屈」,其後防據點就是離石。

  而皋狼則在藺陽城的東北方向,兩城距離約有三十五里左右,這座城池並不大,但在以往,始終是作為離石的陪城,用於駐紮韓軍。

  因此在藺陽城下,魏將司馬安與秦將王戩、張瑭二人合計,由王戩率領秦國鐵鷹騎兵前往離石,由張瑭率軍前往皋狼,看看能否挽救一下這兩座城池內的建築,畢竟在他們看來,既然韓軍在撤離時放火焚燒藺陽,那麼離石與皋狼,恐怕也逃不過這個命運——在己方撤兵時燒城毀屋,不將任何東西留給敵人,這幾乎已是作為一名將領的常識。

  於是,秦將張瑭告別了司馬安與王戩,率領著麾下約一萬五千名正卒、兩萬餘黥面軍,浩浩蕩蕩地前往皋狼。

  期間,為了盡快趕到皋狼,他還下令全軍急行,將跟不上行軍速度的黥面軍甩在了後面。

  足足過了兩個余時辰,張瑭這才率軍抵達成皋。

  當遠遠瞧見成皋城一片火光時,他心中暗暗嘀咕:得,先救火吧,不知城內還能剩下些什麼東西。

  可就當他率領軍隊抵達成皋城下,準備吩咐麾下兵將入城救火時,從成皋東邊的山坳後,韓將雁門守李睦率領著不計其數的雁門騎兵殺了出來。

  一方是養精蓄銳、等候多時的雁門鐵騎,一方是剛剛從藺陽急行軍趕到成皋的秦軍士卒,況且此時李睦麾下的雁門騎兵,人數甚至要超過張瑭麾下的秦軍步卒,這使得這場毫無預兆的偷襲戰變得毫無懸念。

  當時秦將張瑭甚至來不及集結麾下的軍隊,就被韓將李睦麾下的騎兵沖得七零八落,別說做出有效的反擊,他甚至連己方的陣型都守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冷漠的雁門騎兵,一隊隊殺入秦軍的陣型中,大肆屠殺手足無措的秦卒。

  似這種混亂的局面,足足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秦將張瑭這才控制住混亂的局面,而為此,他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而此時在戰場上,韓將李睦準確把握到了張瑭軍的變化。

  其實這會兒,倘若李睦下令麾下騎兵繼續反覆衝擊張瑭軍的陣型,事實上也能佔據優勢,但考慮到己方兵將的傷亡問題,李睦果斷地下令撤退。

  「嗚嗚——」

  隨著幾名雁門騎兵中的號角手吹響軍號,漫山遍野的雁門騎兵,彷彿退潮般撤地干乾淨淨,只留下了一地的屍體。

  『居然撤兵?』

  只見在陣列當中,當秦將張瑭看到雁門騎兵彷彿退潮般撤退時,起初臉上浮現幾絲驚愕,但隨即當他細細一想後,臉上卻又露出了羞惱、憤恨的神色。

  「他娘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秦將張瑭摘下頭上的頭盔,狠狠將其摔在地上,隨即用複雜的神色,看著遠遠離去的雁門騎兵。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李睦沒有留給秦將張瑭絲毫反擊的機會,連一絲使雁門騎兵遭受重創的可能性都不留給他。

  兩個時辰後,身在藺陽的魏將司馬安,以及身在離石的秦將王戩,皆陸續得知了張瑭軍被李睦偷襲的消息。

  對此,他們格外驚愕,縱使是他們也沒有想到,李睦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殺一個回馬槍。

  當日臨近傍晚的時候,魏將司馬安帶著一隊河西騎兵(原碭山軍「獵騎營」),來到了皋狼城下。

  此時,成皋城內的大火已被張瑭軍覆滅,只是城外,依舊遍佈秦軍士卒的屍體,只有極少極少,才是雁門軍的騎卒。

  當司馬安找到張瑭時,張瑭坐在一堆篝火旁,瞧見司馬安向自己走來,他微微點了點頭,權當打過了招呼。

  『……』

  司馬安不禁張了張嘴,因為在他印象中,張瑭是一位頗為豪爽開朗的秦人,可如今,這位秦國的將軍卻如此的低沉消極,簡直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張瑭將軍。」

  司馬安在張瑭旁邊坐了下來,皺眉問道:「這……怎麼回事?」

  張瑭苦笑一聲,朝著篝火裡丟了幾根柴火,嘆了口氣說道:「等長信侯來了我再講述吧,我張瑭為將十餘年,頭一遭被人打地這麼慘,實在是羞於說出口。」

  見張瑭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司馬安自然也不好再追問。

  帶等到夜幕降臨時,秦將長信侯王戩終於也帶著一隊鐵鷹騎兵趕到了皋狼,與司馬安、張瑭等將領相見。

  此時,張瑭這才將他率軍前來皋狼、以及如何被李睦偷襲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只聽得司馬安與王戩面面相覷。

  在他們二人看來,這場仗的敗因,實在不能全部歸罪於張瑭,因為當時在雁門軍撤兵後,他們都認為李睦此番撤退,必定是北上阻擊武信侯公孫起與臨洮君魏忌的軍隊,誰會想到,李睦明面上白送藺陽、離石、皋狼三座城池,可實際上卻是準備在皋狼這邊伏擊他們呢?

  倘若魏國的太子趙弘潤此刻也在此地,他肯定會指出,這是李睦利用了人的慣性思維。

  不多時,此戰的傷亡數字統計出來了,在這場仗中,張瑭麾下一萬五千名秦國正規軍,整整損失了近六成,要知道,秦軍前兩仗雖然都吃了敗仗,但陣亡人數加在一起,也不見得會多多這一仗的損失。

  慘敗,無法否認的慘敗!

  「這個李睦……」

  司馬安長長吐了口氣,似乎想評價一下李睦,可當話到嘴邊時,他忽然發現,他無法準確地對李睦做出一個判斷。

  按理來說,李睦應該是一個謹慎到近乎懦弱的韓將,否則無法解釋李睦為何在離石呆了七八日,都未曾揮軍河西。

  可就是這個謹慎到近乎懦弱的韓將,今日巧妙地伏擊了張瑭軍,取得了一場戰績輝煌的勝利。

  司馬安絕不會因此而輕視張瑭,因為他跟王戩都知道,倘若今日是他們率軍前來皋狼,相信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唯一的區別,恐怕就只有他倆麾下有騎兵,而張瑭麾下皆是步卒。

  「勝敗乃兵家常事……」

  事到如今,司馬安與王戩只能這樣勸說張瑭。

  面對著司馬安與王戩的勸說,張瑭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這個李睦,真的很厲害。我說這話,不是因為他成功伏擊了我……當時,我麾下的士卒,在混亂的戰況下好不容易重組了陣型,事實上那個時候,李睦麾下的騎兵還是可以再次擊潰我軍的,但是,李睦卻果斷地選擇了撤退……」說到這裡,他再次搖了搖頭,感嘆道:「我以往也吃過敗仗,但從來沒有一次,讓我敗地這麼窩火、這麼懊惱。」

  他之所以這麼說,那是他認為,他麾下的兵將若與韓軍正面交鋒,並不至於敗地這麼慘,因為在這場仗中,他麾下的軍隊,完全沒能發揮有應有的水平。

  更可惡的是,待等他好不容易重組陣型,企圖從李睦的雁門軍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時,對方卻果斷地選擇了撤離,似這般滑不留手的對手,他從來沒有遇到過。

  而與此同時,重創了張瑭軍的韓將李睦,正率領著麾下萬餘雁門騎兵,正在飛奔前往婁煩關的途中。

  待等到次日晌午時,李睦所率領的這支騎兵,順利抵達了婁煩關地域。

  不過他並沒有率軍直接進入婁煩關前的山間谷道——或者姑且稱之為「婁煩徑」,而是前往了婁煩徑入口西南側的「臨縣」。

  臨縣的西邊,有一條河流叫做「陵水」,在一個時辰前,秦魏聯軍的武信侯公孫起、臨洮君魏忌,以及韶虎、王龁、王齡等將領們,來到了這條河的西岸,遠遠窺視「臨縣」,看著這座縣城上遍插雁門軍的旗幟,且有諸多雁門騎兵在此來來回回。

  「這個李睦,居然比我軍的行動還要快……」

  武信侯公孫起神色怪異地說道。

  其實在抵達此地的半途中,秦魏聯軍就發現了雁門軍騎兵的蹤跡。

  由於大河的走向問題,雁門軍無法阻擋北上的秦魏聯軍渡河大河,可雖然越過的了大河天險,倘若秦魏聯軍企圖攻打婁煩關,那麼勢必要跨過這條「陵水」。

  然而,雁門軍似乎看穿了秦魏聯軍分兵的意圖,搶在武信侯公孫起等人面前回援了臨縣,在此地鞏固了防禦設施,再次成功地阻止了秦魏聯軍前進的步伐。

  「要進入雁門郡,就只有穿過婁煩關麼?」

  武信侯公孫起轉頭詢問手捧行軍圖的臨洮君魏忌,後者皺著眉頭看了半響地圖,隨即抬手指著遠方臨縣東北側的那片群山,說道:「這片山脈,叫做「呂梁山」,東西兩側群山中,有一條山間谷道,由此地蜿蜒崎嶇通往馬邑,婁煩關就建立在那些群山之中……不太好攻。」

  武信侯公孫起等人聞言不由地沉思起來。

  而就在這時,韓將李睦率領著萬餘雁門騎兵從南邊抵達了臨縣。

  遠遠瞧見河對岸大量的雁門騎兵,武信侯公孫起多瞧了兩眼,卻根本未曾想到,比他們還要晚幾個時辰抵達臨縣的這支雁門騎兵,其實已經重創了張瑭軍。

  臨洮君魏忌也瞧了幾眼河對岸的雁門騎兵,不過旋即便將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地圖,沉聲說道:「還有一條路,就是繼續往北,在接近「雲中」的地方,有一座「偏關」,若是能攻克偏關,卻也能依此路進入雁門郡境內。……行軍圖上就只有這兩條路。」

  聽聞此言,武信侯公孫起愣了愣,接過臨洮君魏忌手中的地圖仔細瞅了瞅,隨即又抬頭看了眼遠處的「臨縣」,在反覆幾次之後,他皺著眉頭心下暗暗嘀咕。

  本來他還在納悶,李睦既然有雄關「婁煩關」可以阻擋他們秦魏聯軍,為何偏偏還要派重兵駐守臨縣這座小城,在這座小城鞏固防禦。

  可在對比過此地的地貌與手中的行軍圖後,他終於明白了:駐軍臨縣,是李睦為了防止秦魏聯軍偷襲北方的「偏關」。

  因為婁煩關就建立在呂梁山的山間谷道中,它只有一條路,便是通往雁門郡的馬邑(朔縣),且谷道蜿蜒崎嶇,不好行走;反觀呂梁山的西側,卻是一片比較平坦的臨河平原,若無臨縣這顆釘子,秦魏聯軍完全可以繼續往北攻打偏關,到那時,身在婁煩關的李睦,幾乎是趕不及支援偏關的。

  因此,儘管臨縣只是一座小縣城,但李睦仍舊在這裡部署了重兵,一方面可以作為婁煩關的第一道防線,另一方面,也能對秦魏聯軍起到威脅作用:倘若秦魏聯軍仍一意孤行企圖攻打偏關,那麼,就要考慮到韓軍很有可能在這一帶截斷其後路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武信侯公孫起心中暗暗說道:這個李睦,戰略眼光甚是獨到,不愧是連魏公子潤都未能戰勝的對手。

  『……那麼,該如何擊敗對方呢?』

  眯了眯眼睛,武信侯公孫起心中暗暗思考著。

  可能在秦魏聯軍的諸將當中,唯有武信侯公孫起沒有被韓將李睦那「未嘗一敗」的駭人戰績所震驚、也絲毫沒有興趣取代李睦去摘取那中原第一擅戰名將的榮譽,因為他本身,亦是至今未嘗一敗——『敗』給魏公子潤的那場並不能算是戰敗,因為魏公子潤當時選擇了偷襲秦國本土,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擊敗公孫起,甚至於,反而被公孫起堵得心煩意亂,因此最終才選擇了破釜沉舟的戰術。

  從地利判斷,武信侯公孫起本能地不想進攻婁煩關,因為從行軍圖上看,婁煩關前有「婁煩徑」這條狹長的山間谷道,保守估計最起碼有兩百里左右,無論是著眼於兵法還是著眼於經驗,似這種狹長地形,那是最最容易出事的。

  可若是選擇攻打「偏關」的話,那就得先拔除「臨縣」這顆釘子,將這些韓軍驅趕到婁煩徑內。

  此後,秦魏聯軍可以派一支軍隊駐守在此,堵死婁煩徑的出口,到那時候,秦魏聯軍就能高枕無憂地北上進攻偏關。

  想到這裡,武信侯公孫起暗自做出了決定:先拿下臨縣!

  當日返回軍營後,武信侯公孫起便在帥帳中向諸將講述了他的戰略意圖,在經過他縝密嚴謹的分析後,臨洮君魏忌、韶虎、王龁、王陵等將軍,皆同意了他了觀念。

  而也就在這時,諸將收到了「韓將李睦偷襲張瑭軍於高狼,致使張瑭軍慘敗」的消息。

  不得不說,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包括武信侯公孫起在內,帳內諸將是面面相覷,因為他們非但也沒有料到李睦居然會在皋狼設下伏兵,甚至於,連李睦那支親率軍隊的行蹤都沒能掌握,始終誤以為李睦已早早率軍撤退到了這邊。

  此時,武信侯公孫起的面色稍稍變得有些難看了,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秦魏聯軍就算是連續吃了三場敗仗了,雖然說這場戰敗與他公孫起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作為秦魏聯軍目前推舉出來的主帥,他對這三場敗仗責無旁貸。

  八月初六,武信侯公孫起親率大軍攻打臨縣。

  確切地說,這場仗的主角並非是擔任先鋒的步卒,而是秦魏聯軍與雁門軍兩者當中的弩手。

  在這場戰事中,秦魏聯軍與雁門軍隔河對射,由於陵水的寬度遠遠不及大河,因此這次,秦魏聯軍的弩兵,首次真正意義上對李睦麾下的雁門軍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只見兩軍那密集的箭雨,彷彿烏雲般籠罩陵水兩岸,無論是秦魏聯軍的將領,亦或是雁門軍的韓將,皆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冒頭。

  不過最終,當日的戰事還是以平局收場。

  對於這個戰況,武信侯公孫起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為在這場仗中,他們秦國的軍隊總算是展現除了應有的實力,雖然對面的雁門軍確實很頑強,但他毫不擔心,畢竟他秦魏聯軍一方有三十萬兵馬,而對面的李睦卻只有十萬軍隊、且還要兼顧雁門郡的防守,在這種情況下,他公孫起完全耗得起,然而李睦卻耗不起。

  當日以平局收場後,李睦亦皺著眉頭思考著這個問題。

  正如武信侯公孫起所判斷的那樣,李睦之所以派重兵駐守臨縣,就是為了能更好地援護北方的偏關,可沒想到的,秦魏聯軍的主帥,似乎是看穿了他的這個意圖,逼著他在臨縣地域決戰,這讓李睦感到十分苦惱。

  因為他也明白,在正面戰場上,他麾下十萬軍隊幾乎不可能戰勝對面的秦魏聯軍,哪怕對方在魏將司馬安、秦將王戩、張瑭等人分走了近七八萬軍隊後,只剩下二十餘萬,亦不見得是他麾下十萬雁門軍可以正面交鋒的對手。

  要戰勝秦魏聯軍,只能用出奇制勝的手段,就像前幾日他偷襲秦將張瑭時那樣。

  最終,在經過深思熟慮後,李睦毅然放棄了臨縣,將臨縣的駐守兵馬撤入了婁煩徑。

  當得知此事後,武信侯公孫起頗為驚訝,他原以為李睦還要再等幾場戰事後,才會選擇撤出臨縣,卻沒想到,李睦居然撤地這麼果斷。

  『這個李睦,必須剷除!』

  在暗自決定下來之後,武信侯公孫起請魏國的臨洮君魏忌北上進攻「偏關」,而他自己則在臨縣一帶設圈套企圖誘殺李睦——在他看來,若發覺他秦魏聯軍有北上進攻偏關的意圖,李睦很有可能會再次兵出婁煩徑,設法截斷他們的糧道,從後勤方面打擊他們。

  然而,足足等了四五日,都不見李睦率軍出婁煩徑,對此武信侯公孫起心中也是暗暗嘀咕:這個李睦,未免太沉得住氣了吧?

  就這樣,刨除掉率軍北上進攻偏關的臨洮君魏忌、韶虎等人所率領的魏軍外,秦軍在婁煩徑與韓將李睦率領的雁門軍,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大約九月初前後,西河戰區這邊的戰報,陸陸續續送遞魏國王都大梁,再由大梁的青鴉眾,送到了魏國太子趙潤的手中。

  當得知「西河戰區」的戰況後,尤其是秦魏聯軍目前「一平三負」的戰績後,縱使趙弘潤也有些愕然。

  他根本沒有想到,集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臨洮君魏忌,以及司馬安、韶虎、王陵、王龁、張瑭等諸多悍將的秦魏聯軍,面對一個李睦,居然在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打出了「一平三負」的糟糕戰績。

  『這個李睦……確實難纏。』

  暗自點了點頭,趙弘潤不禁有些佩服李睦,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隱隱佔據上風。

  當然,話雖這麼說,但他並不擔心「西河戰區」,他覺得,秦魏聯軍前期的失利,大概是秦魏聯軍的諸將不瞭解李睦所致,而隨著戰爭的繼續,李睦的能力就會逐漸被諸將壓制。

  想到這裡,趙弘潤便將戰報放下,走到窗口,負背雙手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還在等待。

  既是等待南梁王趙元佐按照計畫,將韓國邯鄲方向的勁旅,比如上谷軍、北燕軍、漁陽軍等等,將其誘入河內郡腹地,使韓國後防空虛,方便他日後率領奇兵偷襲韓國本土。

  除此之外,他還在等待楚國的軍隊,等待後者來接盤齊魯兩國的軍隊。

  總的來說,目前整個中原的戰局,還在他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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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楚國戰略大概

  當「河西戰區」的戰報送到魏國太子趙弘潤手中時,楚國那邊的出兵情況,亦以書面形式,由分佈在齊楚邊界的青鴉眾,送到了後者手中。

  作為「魏秦楚衛四國同盟」的一員,楚國的出兵分為兩個大方向,其一是「泗水郡」方向,其二是「吳越之地」,也就是越國。

  七月末,在楚國對外宣佈站邊魏國,對韓、齊、魯、宋、越五國宣戰之後,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便下令駐守「昭關」的守將上將「項孌」,命其出征越國。

  刨除「偽宋」這個在「韓齊魯越宋五國聯合」中純粹充數的國家以外,就屬越國的整體實力最弱,雖然吳越之地的軍民的確悍勇,但奈何復國未久的越國國力基礎太差,當年「四國伐楚戰役」時,有正面戰場的齊魯聯軍與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牽制楚國的主力,這才使得吳越之地的東甌軍大將吳起能夠順利攻入楚國腹地——雖然最終還是被楚國當時的三天柱、西陵君屈平率軍擋住,並未與齊魯魏三**隊在楚國王都壽郢城下會師。

  然而這次,魏國與楚國成為了盟國,且齊國的軍隊有一半被魏公子潤牽制在宋魯之地,餘下的一半軍隊頂多只能固守本土,根本無力支援越國,這使得楚國在出兵攻打越國時,毫無顧慮。

  八月初一,楚將項孌於昭關起兵二十萬,攻打「邸陽郡」的失地「越章」,在僅僅只持續了兩日的攻城戰後,「越章縣」被項孌攻破。

  此後,楚將項孌兵分兩路,一邊令副將、族人「項續」率領八萬軍隊揮軍東北,攻打「朱方」、「雲陽」、「曲阿」等地,而他自己,則率領大軍進兵「爰{yuan}陵」,繼而進逼「鄣地」。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越國是「五國聯合」中刨除偽宋外最弱的一個,但肩負出兵越國重擔的項孌,心中並不輕鬆。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越國的東甌軍,作戰方式與宋國的北亳軍有幾分相似,他們在無力正面抗拒敵軍的情況下,會選擇游擊戰術,而吳越之地相比較中原極為落後,雖然不能說是窮山惡水,但當地多的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在這種惡劣的地形下與越國作戰,說實話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至少,項孌就十分希望跟兄長項末換一換,被調到「泗水戰區」,而不是在這邊。

  因為越地戰區這邊的戰事,甚至根本不能被稱之為戰爭,若硬要描繪一番,無非就是兩國的軍隊在這片深山密林中躲貓貓,一方搜查圍剿、一方潛藏反擊,僅此而已,幾乎沒有什麼像中原地域那邊的大規模戰事。

  可儘管沒有像中原地域那邊的大規模戰事,但論凶險,這裡卻絲毫不亞於中原戰場。

  相比較越國的東甌軍,楚軍的兵將,其實更忌憚他們蔑稱為「越夷」的當地土著。

  越夷,是生活在吳越之地更南邊的蠻族人,在文化方面可能仍停留在刀耕火種的階段,在曾幾何時,這些當地土著是越人的敵人,但由於彼此有了楚國這個共同的敵人,越人的首領,也就是如今的越王少康,他說服了南邊的蠻夷站在了越人這邊,共同抗擊楚國。

  與中原國家的戰鬥方式不同,越夷擅長在深山密林中獵殺他們的敵人,他們大多三三兩兩出動,採用吹箭、短弩等物作為武器,且箭矢上皆喂有從毒草中採集的毒汁,往往一支微不足道的箭矢,就能令楚兵全身麻痺、中毒而亡。

  當初楚國幾次想征剿吳越之地,但幾乎次次草草收場,就是因為攻打此地的回報,遠遠無法彌補出兵的消耗。

  要知道,越人甚至比楚國的平民還要貧窮,更別說那幫被他們蔑稱為越夷的當地土著,幾乎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財富,在這種情況下,楚國攻打吳越之地有什麼回報?沒有回報!

  可近幾年的情況不同,越人的首領少康不滿足於在深山密林裡稱王,他非但復辟了越國,並且跟楚國至少三十年的仇敵齊國結成了同盟,嚴重威脅到了楚國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

  就像魏國對待宋郡的態度一樣,楚國亦將吳越之地視為自己的禁臠——不可否認這片土地的確很落後,但我的就是我的,哪怕爛在那裡也是我的。

  因此,齊國支持越國復國的這件事,事實上楚國是非常牴觸的,只不過當初齊國聯魯聯魏,聲勢浩大,楚國不敢造次罷了。

  如今,魏楚結盟,這正是覆滅越國,重新制定楚國東邊國界的機會。

  楚國不求誅滅吳越之地的人,只求攻破他們所認為的「偽越」。

  而在楚將項孌出兵吳越之地的同時,在八月初三,在楚國的正面戰場,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親自擔任主帥,任命新任三天柱之一的上將「項末」、以及繼承了「壽陵君」爵位的景舍之子「景雲」二人擔任副將,並帶來其餘楚國將領項燕、新陽君項培,以及季琮、申屠亢、侯榆、司敗長河、屠燊、公羊簡、邊倉軻、周隗、牟濼、乜魚、俞驥、吳康等幾十名將軍,攜「正陽軍」、「新陽軍」、「虎方軍」、「西陽軍」等十幾支重新組建的楚東軍隊,攻打「泗水郡」。

  此番出兵,楚軍的總兵力超過五十萬,號稱百萬,可謂是氣勢洶洶。

  泗水郡,起初乃是楚國的領土,直到齊王呂僖號召盟國,發動「齊魯魏越四國伐楚戰役」之後,泗水郡被齊魯魏三國聯軍攻克,像境內的「相城」、「房鐘」、「铚縣」、「濉溪」等等,包括「符離塞」,皆宣告失陷,甚至到最後,就連楚國的王都壽郢都被聯軍攻陷。

  而在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入主楚東前後,楚國奪回了王都壽郢,當時駐守壽郢的齊將田耽,見楚人來勢洶洶,而他齊國內部當時又還未平定諸公子的內亂,因此變相地將壽郢還給了楚人,退守符離塞。

  而如今,楚公子暘城君熊拓打著「收復失地、問罪齊國」的口號,率領幾十萬大軍出征泗水,逼近符離塞,當這個消息傳到齊國王都臨淄時,臨淄亦是大為震動。

  八月初五,齊王呂白將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鮑叔、管重、連諶等士卿請到宮殿,與他們商議此事。

  其實在齊王呂白上位後沒過多久,齊國就採取了嘗試與楚國修好的外交策略。

  這是上卿高傒的建議。

  上卿高傒認為,他齊國在先後經歷「先王呂僖過世」、以及「諸公子之亂」後,在中原東部的聲勢與威望已大受影響,而魏國卻趁著「五方伐魏戰役」的驚人勝利,聲勢日益高漲,長此以往,魏國必將威脅到齊國在中原的地位,因此在高傒看來,齊國眼下最大的威脅,反而不是那邊的楚國,而是西邊的魏國。

  倘若說這起初只是上卿高傒的一個判斷,當時還未施行,那麼,待等魏公子趙潤處死齊國使臣田鵠後,上卿高傒就毅然提出了「打壓魏國、修好楚國」的外交策略,並在派出「琅琊軍」、「東海軍」駐軍宋地的前後,亦向楚國派出了使臣,希望能與楚國化解干戈。

  也正是這個原因,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起初打算在這場曠世之戰中袖手旁觀,任憑其餘中原各國打得你死我活,而他楚國則趁此機會努力發展國力。

  只是暘城君熊拓當時也沒想到,他會被他堂妹夫、魏國公子趙潤托魏使唐沮轉達的幾句話所說動。

  見宮廷內氣氛凝重,右相田耽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楚國這次支持魏國,其實倒也並不意外,畢竟楚人對我大齊懷恨已久。雖然楚國跟魏國也有些許齷蹉,但說到底,不過是暘城君熊拓與魏國的齷蹉,可如今,魏公子趙潤迎娶了暘城君熊拓的妹妹羋姜為妻,並奉此女為儲妃,憑藉著這門聯姻之情,楚國也會站在魏國那邊。」

  聽聞此言,管重、鮑叔等人亦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色。

  雖說他們齊國近段時日有意與楚國修好,可再修繕關係,也抵不過魏公子趙潤迎娶了暘城君熊拓的妹妹羋姜,人家可是重量級的聯姻,待等魏公子潤日後成為魏王之後,楚女羋姜就是王妃,羋姜所生之子趙衛就是魏國的王儲,得叫暘城君熊拓這位日後的楚王一聲舅舅——似這種親份上的關係,還怎麼拉攏楚國?

  更要緊的是,暘城君熊拓在入主楚東之後,推行的是其叔父「汝南君熊灝」生前建議的政令,總得來說就是調理楚國內部的階級矛盾、發展基本國力,這意味著楚國在未來最起碼二十年內將著眼於內部,不會去奢求中原霸主的地位。

  因為,楚國與魏國是不存在矛盾的。

  當然,這也是齊國想楚國的原因——暘城君熊拓掌權的楚國,與齊國也沒有太大的衝突。

  因此總的來說,楚國是這場曠世之戰中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一個國家,但是,楚國卻毅然支持魏國,不得不說,魏太子妃羋姜的存在,在這件事中起到了不少推動作用。

  而對此,齊國毫無辦法,畢竟親疏有別嘛,任憑他們對暘城君熊拓說得再多,也不及人家魏太子妃羋姜幾句話來得有用。

  在沉默了片刻後,左相趙昭沉聲說道:「不管怎麼,楚國如今已亮明旗幟支持魏國,那麼,我大齊眼下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抵禦楚國的軍隊……」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右相田諱。

  田耽與趙昭乃是近十年的摯友,自然明白後者那一記眼神的用意,遂附和著開口道:「左相大人所言極是,田某以為,大王當盡快將田耽調回符離塞,只有田耽,才能抵擋楚國的百萬大軍。」

  『此時將田耽調回符離塞?』

  士卿管重愣了一下,心下著實有些不解。

  要知道在他看來,目前統帥商水軍鄢陵軍駐紮在「寧陽」的魏公子潤,此人的威脅,絲毫不比楚國的軍隊來的小,為何左相趙昭與右相田諱,卻好似主張要將田耽調回符離塞,那魏公子潤怎麼辦?

  管重可不認為上卿高傒擋得住那位魏公子潤。

  不過在細細一想後,管重便明白了。

  在他看來,雖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魏公子潤在駐軍寧陽之後,始終維持著與田耽的僵持,兩者至今為止尚未爆發惡戰,哪怕田耽幾次逼戰,魏公子潤都沒有行動。

  說實話,如此消極怠戰的統兵方式,根本不像是魏公子潤的性格,要知道,魏公子潤在近十年的南征北戰中,那可是崇尚進攻的統帥,用兵方式與他的性格一樣強勢。

  由此可見,魏公子潤心中肯定是有什麼別的圖謀,至少他絲毫未曾考慮與他齊國的軍隊交戰——很有可能是想偷襲韓國,管重個人是這麼認為的。

  倘若魏公子潤果真無意與他齊國交戰,其目標只是為了韓國,那麼,將田耽以及其麾下的軍隊調往符離塞,也算是為他齊國變相地留下一條退路。

  尤其是眼下,楚國大舉進攻泗水郡,這是極好的機會,讓他齊國可以從寧陽退兵派往符離塞,卻又不至於被世人認為是他們齊人畏懼魏公子潤。

  至於他齊國的軍隊從寧陽撤兵後,魏公子潤是否會趁機攻打魯國,管重毫不懷疑:倘若魏公子潤果真要打魯國,在其偷襲寧陽得手之後,有的是機會攻陷魯國的王都曲阜。

  依魏公子潤帶兵打仗的能力,以及商水軍、鄢陵軍這兩支魏國勁旅的實力,若是前者果真要打魯國,在他齊國的即墨軍火速支援曲阜前,曲阜早就被魏軍攻陷了。

  可魏公子潤那樣做了麼?

  沒有!

  並且,期間哪怕有任何一名魏卒踏足魯國境內麼?

  沒有!

  由此可見,魏公子潤根本未曾想過攻打魯國。

  至於復辟於滕城的宋國,管重完全沒去考慮:管他死活!

  想到這裡,管重微微點頭,正準備出聲符合右相田諱,卻忽然聽士卿連諶冷笑著說道:「唯田耽能抵擋楚國的軍隊?右相大人這話,恕連某不敢苟同。其他人暫且不論,單單「臨淄田氏」,便是人才濟濟,無論是田驁老大人,還是田武大人,在下認為,皆足以任帥阻擋楚國的軍隊,未見得一定要將田耽大人調回符離塞。……難道右相大人覺得,魏公子潤的威脅尚不如楚國的軍隊麼?」

  『我臨淄田氏的人,要你來聒噪?』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連諶,右相田諱正色說道:「族叔{田驁}年事已高,難復當年的神勇,最近幾年,軍中事務皆是族兄田武在打理,若按照連諶大人所言,將族兄田武調到符離塞,何人坐鎮鉅鹿郡?」

  連諶搖搖頭說道:「鉅鹿郡,以往的敵人乃是韓國,可此番韓國對魏國用兵,韓人豈會蠢到偷襲我鉅鹿郡?雖然我大齊並未與韓國結盟,但在抵制魏國這件事上,我兩國的態度是一致的,連某不認為鉅鹿郡存在什麼威脅。如今我大齊最大的威脅,一者是駐軍寧陽的魏公子潤,一者是企圖攻打符離塞的楚公子熊拓,我認為,應當留田耽大人繼續呆在寧陽,使魏公子潤不敢進犯魯國,再請田驁老大人與田武將軍,南下鎮守符離塞,抵擋楚國的兵馬,此乃萬全之策。」

  對於連諶的話,田諱無從反駁,畢竟在這件事上,他與左相趙昭確實是有私心的,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支持與魏國開戰,且事到如今,仍然希望與魏國維繫最後一絲情誼,不至於真的成為仇人。

  只是這些內心的話,他此時卻不好說出口,畢竟齊魏兩國目前已經彼此宣戰,若他言論失當,很有可能被人扣上擾亂軍心的帽子。

  最終,齊國還是未敢調回田耽,只好坐鎮在鉅鹿郡的田驁、田武父子調到符離塞,且任命田驁為阻擋楚**隊的主帥。

  八月初九,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親率五十萬大軍抵達符離塞,在這座要塞面前紮下營壘,而此時,齊將田驁、田武等人也已抵達符離塞。

  這場「符離塞之戰」,稱得上是中原迄今為止所爆發的最大規模的軍團戰爭,論參戰人數,駭然是「西河戰區」的兩倍,只可惜符離塞固若金湯,哪怕是齊將田驁、田武等人以十萬軍隊應戰楚國號稱百萬的五十萬大軍,短時間內,齊軍依舊沒有露出絲毫的劣勢。

  對此,暘城君熊拓也很頭疼,一邊下令麾下士卒打造拋石機等攻城器械,一邊召集麾下將領商議戰略。

  在這場軍事會議中,暘城君熊拓很無奈地向諸將詢問攻打要塞的策略。

  其實不止他無奈,在場的諸多楚國將領心情也很複雜,要知道,符離塞是楚國為了抵擋齊王呂僖時期的齊國對他楚國年復一年的進攻而修建的,據說為了建成這座要塞,楚國徵用了上百萬的平民,眾人合力將這座要塞打造地固若金湯。

  就像魏國失而復得的天門關與孟門關一樣,楚人在修建符離塞的時候,根本沒有去考慮這座要塞很有可能落入齊國的手中,因此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門,以至於如今看著這座宏偉的要塞,縱使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亦寸步難進。

  此時,副將上將軍項末向暘城君熊拓提出了建議:「公子,符離塞易守難攻,末將以為,強攻要塞,不如繞路襲其後方……」

  這個戰術,其實並不新鮮,因為當年在「四國伐楚戰役」時,齊王呂僖同樣被駐守符離塞的楚國上將項末擋住前進的路,寸步難進。

  但是那個時候,齊王呂僖麾下有兩柄利刃,一柄利刃名叫「魏公子潤」,另外一柄叫做「田耽」,此二人率領各自麾下的軍隊破「铚縣」、破「斳縣」,佔據渦河,使符離塞變成了一座孤懸的要塞。

  當時,駐守符離塞的楚國上將項末生怕後路被斷,使他麾下五十萬大軍落入齊魯魏三國聯軍的包圍,故而無奈選擇了撤離。

  而今日,項末亦提出了相似的建議,建議暘城君熊拓兵出兩路,一路往西北攻打「濉溪」、一路往東北攻打「泗夷」,他不信在他楚國這樣的攻勢下,駐守符離塞的那支齊軍還敢留在要塞內,而不是回援齊國本土。

  聽了項末的話,暘城君熊拓想了想,深以為然。

  可就在他正準備下令時,帳外忽然有人報稱道:「公子,魏公子潤派人送來緊急書信!」

  暘城君熊拓頗感意外,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最終還是當著帳內諸將的面,將魏公子趙潤的信使請到了帳內。

  畢竟他視為親妹妹的堂妹羋姜嫁給趙潤成為了魏人的太子妃,這件事在壽郢乃至楚東已不是什麼秘密,再加上眼下魏楚兩國和睦,暘城君熊拓認為自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還不如坦坦蕩蕩,也可以借此鞏固自己作為王儲的地位。

  片刻後,便有兩名青鴉眾走入了帳內,待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書信遞給暘城君熊拓後,兩人就此告辭,非常乾脆。

  當著帳內諸將的面,暘城君熊拓拆開了書信,在粗略掃了兩眼後,眉頭便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隨即,竟露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表情。

  見此,老將項燕好奇問道:「公子,不知魏公子潤在信中寫了些什麼?」

  只見暘城君熊拓磨了磨牙,咬牙切齒般說道:「趙潤那廝寫信告訴我,說他準備攻打魯國……」

  聽聞此言,在場的諸將都愣了愣。

  見帳內諸將面露不解之色,暘城君熊拓無奈地說道:「我太瞭解趙潤那廝了,他哪裡是想打魯國,他寫這封信的目的,只是在催促我方,叫我方盡快派軍前往宋郡……我估計他駐軍寧陽,多半是為了使韓國放鬆警惕,方便日後偷襲韓國,可能齊國的田耽,這些日子將他逼得太緊了,而趙潤那廝又不想與齊軍開戰,是故催促我方盡快派人前往,好接替他應戰田耽麾下的齊軍。」

  說到這裡,他恨恨說道:「他純粹就是想讓我等白白為他牽制田耽!」

  聽了這話,帳內諸將頓時恍然大悟,要知道,此番他們楚國出兵,魯國也在他們的進攻範圍之內,至於目的,當然是為了奪取魯國的工藝技術。

  倘若魏公子潤果真攻打魯國,且攻陷了這個國家,這對於楚國而言,亦是莫大的損失——別以為楚國與魏國目前是盟國,楚國就能毫不付出地從魏軍手中得到魯國的工藝技術,到了魏公子潤手中的東西,想要再拿回來,可沒有那麼容易。

  但就跟上次魏公子潤派魏使唐沮說服暘城君熊拓出兵支持魏國時一樣,楚國對魯國的工藝技術有需求,這就注定他要被魏公子潤牽著鼻子走,甚至於明知被坑,楚國還得忍著情緒,感謝魏公子潤『成人之美』,將魯國留給了他們。

  「趙潤那廝……哎,項{末}將軍,勞煩你帶兵走一趟寧陽吧,本公子覺得,眼下我大軍之中,唯有將軍可以抗衡田耽。」最終,暘城君熊拓無奈地對項末說道。

  「公子繆讚了,項末盡力而為。」

  項末謙遜地低了低頭,抱拳接下了命令。

  次日,楚將項末率領十餘萬楚國正軍,北上前往齊魯邊界的寧陽,接盤魏公子潤與其麾下魏軍,牽制齊將田耽,以此作為代價,與魏公子潤達成默契,使魏軍將攻打魯國之事讓給他楚國。

  而這也意味著,駐軍在寧陽長達幾個月的魏公子趙潤,終於將有所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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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楚軍接盤

  平心而論,一開始,趙弘潤並沒有想過將魯國作為誘惑,引誘楚國派軍隊來接盤宋地戰區的籌碼,但正如暘城君熊拓所猜測的那樣,齊將田耽實在是太煩了,日復一日地騷擾魏軍,想方設法地迫使趙弘潤出兵與他交戰。

  由於鄢陵軍與商水軍的將軍們,此前皆被趙弘潤下達了「不得挑起戰事」的命令,因此,在齊將田耽的騷擾下,魏軍難免有點委曲求全的意味,這讓鄢陵軍與商水軍的士卒們無法忍受。

  作為兩支建軍十年、且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未嘗有一次戰敗的魏國軍隊,鄢陵軍與商水軍的士卒們心中當然也有那份自傲,豈能容忍田耽一次又一次騷擾他們?他們自忖己方又不是打不贏田耽,何必一次次的容忍?

  幸虧趙弘潤在這兩支軍隊中的威望無人能及,否則,底下的士卒們恐怕早就怨聲哀道了。

  可即便如此,仍有很多士卒委託百人將、百人將又委託千人將、千人將又委託三千人將,就這樣一層一層,託人在趙弘潤這邊試探口風,或者請纓出戰。

  這讓趙弘潤有些無奈,要知道,他的目標乃是韓國,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帶走韓國半條命,豈有閒工夫理睬田耽率領的齊魯聯軍?

  畢竟但凡戰爭,肯定是要死人的,縱使是商水軍與鄢陵軍,在趙弘潤決定與田耽開戰後,也必然會出現傷亡,問題是,這樣的傷亡有異議麼?

  他是注定要轉戰韓國的,說得難聽點,就算他在這裡將田耽打趴下,也只是在替楚國做嫁衣罷了,畢竟楚國這次出兵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於齊國的財富以及魯國的技術,所以何必呢?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只能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暘城君熊拓手中,暗示後者盡快派人前來寧陽,接盤這邊的戰事。

  在他看來,楚軍實在是太墨跡了。

  八月中旬時,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看懂』了趙弘潤在信中的暗示,派出他楚國的大將項末,率領十餘萬楚軍抵達了「彭城」、「沛地」一帶。

  對於楚將項末率領十萬楚軍的到來,率先得知的乃是佔據沛縣的軍閥「桓虎」,他在得知此事後著實嚇了一跳。

  要知道,眼下的宋郡東部,除了他桓虎以外,已經聚集了魏、宋、齊、魯等多方勢力的軍隊,可如今就連楚軍都來湊熱鬧,縱使是桓虎,也無法判斷這邊的局勢走向。

  待等到八月下旬時,楚將項末率領十餘萬軍隊經過「沛縣」。

  當日,桓虎下令全城戒嚴,令麾下的睢陽軍全部登上城牆,防備楚軍。

  可能是注意到了沛縣這邊的緊張,楚將項末帶著一隊楚國士卒靠近觀瞧了沛縣一番,見沛縣城牆上士卒林立且鴉雀無聲,彷彿訓練有素,心下有些納悶,遂詢問左右道:「此沛縣的守軍是哪路人馬?」

  左右或有知情者,聞言解釋道:「此沛縣的守軍,乃南宮垚舊部桓虎的人馬。……桓虎起初在南宮垚帳下為將,後來反噬其主,奪了睢陽,且將南宮垚殺害。據說桓虎曾用南宮垚的首級向魏國投誠,但魏國並未採納,依舊判定其為賊寇,派南梁王趙元佐將其驅逐。桓虎丟了睢陽後,便逃到沛縣安身。」

  「原來是那個桓虎。」

  項末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他對桓虎還有頗有些印象的,包括桓虎麾下的大將陳狩,當年在「五方伐魏戰役」時,項末就看桓虎、陳狩乃是大將之才,甚至於,壽陵君景舍在世的時候,也曾想過招攬桓虎、陳狩二人,只不過後來楚軍敗亡於雍丘、壽陵君景舍自刎於楚水,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了想,項末招來一名親兵,吩咐道:「你到沛縣城下喊幾句話,就說,我楚軍經過此地,於沛縣秋毫無犯,不必過於戒備。」

  「是!」

  那名親兵依令而去,果真前往沛縣城下喊了一通。

  當時,桓虎與麾下大將陳狩皆在城東的城樓上,聽到城下有楚軍的士卒前來喊話,陳狩遂詢問桓虎道:「你覺得可以相信麼?」

  桓虎環抱雙臂想了半響,皺著眉頭說道:「聽說楚國正在攻打泗水郡,卻不知這支楚軍因何卻在此地,不過我想,咱們應該不是楚國的目標……」

  在桓虎看來,如今中原正值最混亂的亂世,各國皆被魏韓兩國爭霸的這場戰爭而波及,相繼站明立場,向敵對方宣戰,在這個大局勢下,楚國的目標應該是齊國、魯國,他桓虎算得了什麼?

  想了想,他又說道:「既然楚國的項末派人來示好,咱們也不可落了禮數,陳狩,跟我去拜會一下那位楚國的上將吧。」

  陳狩瞥了一眼城外遠處那彷彿一條長蛇般的項末軍,徐徐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沛縣城門敞開,桓虎帶著陳狩,領著一隊僅二十幾人的騎兵,緩緩朝著楚軍靠近,並亮明旗幟,表示欲與楚將項末見上一面。

  對此,項末感到很意外,笑著對左右說道:「這個桓虎的膽量還真大,僅僅帶了二十幾人就敢出城來見項某。」

  話是這麼說,但他最終還是帶著一隊人馬,親自前往會見了桓虎。

  在雙方相見時,桓虎拱手抱拳向項末見禮:「項將軍,睢陽一別,別來無恙。」

  聽聞此言,項末有些好奇地問道:「桓虎將軍認得項某?」

  桓虎笑著解釋道:「當年貴國的壽陵君景舍大人率軍經過睢陽時,桓虎在南宮垚帳下聽用,僥倖見過項將軍一面,不過項將軍可能不記得末將。」

  一聽到「壽陵君景舍」這個名字,項末心中便忍不住嘆了口氣。

  雖然魏楚兩國目前關係很好,但不能否認,「雍丘之戰」是楚國銘刻於心的傷痛,因為在這場仗中,楚國損失了至少四十萬的正規軍,且失去了壽陵君景舍與邸陽君熊商兩位三天柱,縱使楚國近三十年來與齊國征戰不斷,但也從來沒有一場戰爭,像「雍丘之戰」這般讓楚國元氣大傷。

  哪怕是「四國伐楚戰役」,楚國的損失都沒有這麼大。

  想了想,項末對桓虎說道:「景舍大人生前跟項某言及過桓虎將軍,認為將軍是一位難得的人才,既然桓虎將軍不被魏國所容納,何不投奔我大楚,建立一番事業?」

  桓虎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其實他此番出城來與項末相見,其實就是為了拓展一下人脈,萬一最後他在宋郡混不下去了,投奔項末也未嘗不可——好歹也是一條生路嘛。

  可他沒想到的是,項末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招攬他。

  想了想,他笑著說道:「承蒙項將軍看重,這件事,能否讓桓某考慮一下?」

  這話,算是委婉地拒絕了項末的招攬。

  這並不奇怪,因為桓虎本來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哪怕當年借南宮垚的首級向魏國投誠,也只是想取代南宮垚在宋郡的地位罷了,又豈是當真要投奔魏國。

  而如今項末出言招攬他,倘若項末許諾日後啟奏暘城君熊拓封他桓虎一個有名有實的邑君,那桓虎還會真心考慮一下,至於單純率領麾下的兵卒投奔楚國,或者在項末麾下為將,那還是算了吧,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道理,桓虎還是明白的,豈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別人手上?

  見桓虎婉言拒絕,項末也不生氣,誠然桓虎在他眼中是一個人才,但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項末並不認為他楚國的將領,當真會比不上一個賊寇首領。

  於是,項末只是毫無營養地說了一句:「那項某就等桓虎將軍的好消息。」

  在結束了這個話題後,桓虎便開始旁敲側擊地試探項末此行前來宋郡的目的:「據桓某所知,貴國的軍隊正在攻打泗水郡,然而項將軍卻率軍至此,莫非貴國對宋郡有什麼……別的看法麼?」

  項末聞言笑道:「宋郡乃魏國領土,我大楚乃是魏國的盟國,豈會對宋郡有所垂涎?」頓了頓,他隨口胡謅道:「項末此番前來,只是為了相助魏公子潤,助其擊敗田耽。」

  又聊了片刻後,項末便抱拳告辭了。

  看著項末離去的背影,桓虎目光神色閃爍不定。

  魏公子潤需要幫助?這在桓虎看來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論魏公子潤親自出征的那幾場戰事,魏軍哪次不是從頭到尾壓制對手的?

  更別說,眼下魏公子潤麾下有鄢陵軍、商水軍這兩支魏國的強師,整整十萬軍隊,在桓虎看來,這十萬魏軍由魏公子潤率領,儼然是一股足以橫掃魯國,且將齊國打趴下的力量,怎麼可能需要楚軍的幫助?

  然而回過頭來想想,這次魏公子潤出兵宋郡,用兵確實有點奇怪,僅僅只是偷襲了一個寧陽就不見了後續的行動,雖說田耽亦是天下揚名的齊國將領,但總不至於能將魏公子潤壓制到這種地步吧?

  「……或許,魏公子潤此番的目標,並非是宋郡或齊魯兩國。」

  冷不丁地,桓虎嘴裡冒出了一句話。

  「什麼?」陳狩似乎沒有聽清,困惑地問道。

  只見桓虎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我懷疑,魏公子潤此番率軍至宋郡,可能是為了讓韓國放鬆警惕,使得他日後能夠偷襲韓國腹地。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魏公子潤在奪取了寧陽後,為何再無後續的行動,且始終不肯與田耽正面交鋒,因為他要留著鄢陵軍與商水軍,去偷襲韓國。」

  聽聞此言,陳狩略帶調侃地問道:「你在為韓國擔憂麼?」

  桓虎聞言曬笑道:「我雖然是韓人不假,但並不表示我就要為韓國效死,韓國那些……算了。」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繼續了方才的話題:「總而言之,如今楚國的項末率軍至此,很有可能是為了接替魏公子潤的軍隊,阻擊田耽。」

  陳狩看了幾眼桓虎,淡淡說道:「我並不認為,我大魏的太子趙潤,可以去命令楚國的軍隊。」

  「如果是用魯國作為誘餌呢?」

  桓虎眯了眯眼睛,低聲說道:「當年四國伐楚之後,魏國就已得到了魯國《魯公秘錄》的搨本,且這些年來魏國的工藝技術突飛猛進,對魯國現今的工藝技術並無過多的需求,但楚國不同,楚國的技術遠遠落後於魯魏兩國。如今魏公子潤陳兵寧陽,隨時可以攻打魯國,可他若是不攻魯國,以此與楚國達成默契,就有可能說動楚軍按照趙潤的意志,出兵宋郡,為趙潤抵擋田耽的兵馬。」說到這裡,他由衷地點頭讚道:「你們魏國的這位太子,絕對稱得上是當世的雄主,可恨我當年為了那區區酬金,率領弟兄們襲擊了魏王的宿營地,否則若是早早投奔趙潤,想來此時我也能在魏國混得貴族當當,或許還能得到一塊封邑。」

  聽聞此言,陳狩失笑般搖了搖頭。

  隨即,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倘若趙潤太子果真與楚國達成了默契,讓楚國去攻打魯國,你我還要撤到魯國境內麼?」

  桓虎摸著下巴處的鬍渣,眯了眯眼睛,喃喃說道:「為什麼不呢?」

  陳狩愣了愣,驚訝地問道:「你認為魯國擋得住楚國?……再者,倘若依你所言,項末率軍前往寧陽是為了接替太子趙潤,那麼,很有可能是項末進攻魯國,你覺得魯國擋得住項末?」

  桓虎眯著眼睛低聲說道:「就是因為魯國擋不住,是故才能體現你我的價值。」

  陳狩聞言愣了半響,隨即待醒悟後倒抽一口冷氣,驚聲說道:「你瘋了?那可是楚國!動輒出兵百萬大軍的楚國!」

  「未嘗沒有機會。」桓虎輕笑一聲,低聲說道:「倘若魏軍攻打魯國,那我會立刻作罷這個念頭。但楚國不同,楚國雖人多兵多,但終究不如魏國兵馬強壯,也沒有魏國那麼多可怕的戰爭兵器。而魯國,亦有諸多戰爭兵器,論技術毫不遜色魏國,這個國家只是欠缺的有眼光、有能力的將帥,憑藉我的眼光、你的勇武,再加上魯國打造的戰爭兵器,縱使是面對項末,我亦毫無畏懼。」

  「……」陳狩皺著眉頭想了想,覺得桓虎說的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他對楚軍的印象,也僅僅只是停留在兵多將廣的程度罷了,可楚國的士卒實力如何呢?僅看當年魏公子潤率領五萬軍隊卻能壓制項末五十萬大軍與壽陵君景舍十萬軍隊就可看出一二,雖說這其中固然有種種其他原因,但未嘗不能說明,楚國的士卒,是遠遠不及魏國悍勇的。

  「不想嘗試一下麼?」舔了舔嘴唇,桓虎低聲說道:「若能助魯國渡過這一劫,你我必然會被魯人奉為上賓,到時候,你我皆可在魯國出任將相,前呼後擁、貴不可言。」

  事實上陳狩對此並不敢興趣,看著桓虎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冷哼一聲,淡淡說道:「但願你不會把這些年的積蓄,全部賠盡。」

  「喂喂喂。」桓虎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陳狩,隨即舔了舔嘴唇,眼眸中綻放著名為野心的光芒。

  兩日後,項末的軍隊抵達「湖陵」。

  從湖陵至任城,這裡已經屬於魏軍控制的勢力範圍。

  還記得前一陣子,當得知魏公子趙潤偷襲寧陽得手之後,齊將田耽與魯將季武擔心魏軍偷襲魯國,遂撇下他們夜襲得手的任城,揮軍北上,使得「向軱(宋雲)」的北亳軍只能獨守任城,抗拒李岌、蔡擒虎、周奎三位魏將所率領的軍隊。

  儘管趙弘潤此前已囑咐李岌、蔡擒虎、周奎放緩攻勢,儘量拖延時間,但向軱麾下的北亳軍還是抵擋不住魏軍對任城的攻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魏軍在裝備上的優勢太大了。

  總而言之,北亳軍在堅持了半個月之後,最終還是被迫放棄了任城。

  而李岌、蔡擒虎、周奎三名魏將在奪回任城之後,亦故意拖延了幾日,隨後這才繼續揮軍攻打湖陵。

  由於湖陵的城防根本不足以與任城相比較,因此,向軱最終只能率領北亳軍退守滕城,希望依靠「微山湖」的地理,阻擋魏軍前進。

  而待等楚將項末率領十萬大軍抵達湖陵時,李岌、蔡擒虎、周奎三名魏將正在微山湖的西岸督造戰船——說白了,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罷了,畢竟「偽宋」就只剩下微山湖對岸的滕城了,在太子趙潤還未解放他們三支軍隊全部實力的情況下,李岌、蔡擒虎、周奎怎麼敢違背這位太子殿下制定的戰略,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武就讓那個「偽宋」提早出局呢?

  這也正是當項末抵達湖陵一帶時,很驚訝地發現並未從當地魏軍的狀態中看到什麼臨戰的緊張的原因。

  對於項末的到來,李岌、蔡擒虎、周奎三名魏將或多或少帶著幾分戒備,尤其是李岌率領的浚水軍,這支軍隊在這十年裡,兩度與楚國的軍隊作戰,縱使如今魏楚結盟,心中也難以放下那份戒備。

  為了表示善意,項末在僅僅只帶了幾名親兵的情況下,便孤身進入了湖陵縣,拜會李岌、蔡擒虎、周奎三名魏將,並道明了來意:「項某此番率軍前來,乃是受貴國趙潤公子的邀請,接替鄢陵、商水軍應戰田耽,請幾位將軍給予放行。」

  李岌、蔡擒虎、周奎三名魏將當然知道趙弘潤駐軍在寧陽,就是為了等待時機偷襲韓國,但是他們還真不清楚己國的太子殿下居然邀請了楚國的軍隊前來接盤。

  對此,蔡擒虎有些抱怨,覺得趙弘潤應該將這場仗交給他們三支魏軍。

  當然,抱怨歸抱怨,他們三位將軍心底其實也明白本國那位太子殿下的考量:田耽無疑是一塊硬骨頭,想要啃動這塊硬骨頭,縱使是魏軍恐怕也有承受不小的傷亡。既然有辦法讓楚國的軍隊來冒這個風險跟田耽鏖戰,何必由他們魏軍出馬呢?保全實力不好麼?

  反正楚國這次就算是明知被他們魏國的太子殿下坑了,還得表示感謝。

  懷著好笑、感慨地複雜心情,李岌向項末表示:「此前我國太子殿下並未通知我等貴軍的到來,請讓李某派人向太子殿下求證一下,還請見諒。」

  對於這種不信任的舉措,項末也並不生氣,畢竟楚魏兩國在經歷過「五方伐魏」以及「雍丘之戰」後,別說魏人心中有根刺,事實上楚人心中對魏人也有幾分怨念,只不過「魏楚和睦」是目前兩國的總方針,因此魏人跟楚人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與對方接觸,不過相信過一段時間後,這個情況會有所改變。

  「我軍長途跋涉至此,正好也在此地修整一下。」項末毫不介意地說道。

  當日,李岌、蔡擒虎、周奎盡地主之誼,設宴款待了項末以及其麾下的楚國將領們,而項末此番所率領的十萬大軍,也在湖陵修整了一番,並且,從魏軍這邊獲得了一些糧食補給。

  兩日後,「楚將項末率領十萬軍隊抵達湖陵」的消息,便由浚水軍的信使,傳到了趙弘潤耳中。

  在得到這個消息後,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心想:這前來接盤的楚軍,總算是來了。

  想到這裡,他當即派出青鴉眾,通知李岌、蔡擒虎、周奎對楚軍放行。

  隨即,他便派人將魯王公輸磐又請了過來,在酒席宴間對後者說道:「因為小王的任性,勞煩國主到此地與小王相聚,也已有些時日,想來國主此刻必定思念妻兒親友,今日小王設宴為國主送行,喝完這頓酒,國主且返回曲阜吧。」

  聽了趙弘潤的話,魯王公輸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直認為,趙弘潤借相聚喝酒的名義逼迫他來到寧陽,就是為了軟禁他,甚至於拿他威脅魯國,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場仗還遠遠瞧不見結束,趙弘潤卻將他給放了。

  「當、當真放我走?」魯王公輸磐不敢相信地問道。

  趙弘潤聞言曬笑道:「我趙潤言出必踐,既然說是請國主相聚喝酒,那麼就是相聚喝酒。不過……」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公輸磐,正色說道:「不過,喝完了這頓送行的酒,本王與國主的友情,我大魏與魯國的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他日再次相見,若局勢並無改變的話,本王會視國主、會視魯國為敵人。」

  「……」魯王公輸磐聞言心中一凜,隨即報以苦笑。

  齊魏兩國的矛盾已無法調和,倘若他魯國執意要與齊國為伴,那麼,自然無法持續與魏國以及這位魏公子潤的友誼,彼此注定只能成為敵人。

  半響後,魯王公輸磐由衷地說道:「孤空活數十載,能結識趙潤公子這般的雄主,足慰平生。」

  說罷,他給趙弘潤敬了一杯酒。

  當日在酒席宴結束之後,趙弘潤果然信守承諾,將魯王公輸磐給放了。

  兩日後,在楚將項末即將率軍抵達寧陽一帶時,趙弘潤麾下的魏軍一改此前消極怠戰的狀態,傾巢而動,悍然奪取外野的控制,唬地田耽誤以為對面那位魏公子潤終於按耐不住準備對他動手,下意識地採取了防守的態度。

  結果在當晚,趙弘潤僅留下幾千士卒守寧陽以及城外的幾座軍營,率領麾下鄢陵軍與商水軍,悄然北上。

  又過了兩日,齊將田耽苦等兩日不見魏軍有何行動,隱隱感覺不對,派出細作前來魏營打探時,卻發現,寧陽以及城外的魏營上,居然掛上了「楚」、「三天柱」以及「上將軍項」等字樣的旗幟。

  得知此事後,田耽險些氣得一口血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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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7 00:48:20
第72章 北上見聞

  「豈有此理!」

  在寧陽城南二十里處的齊魯聯軍帥帳內,當齊將田耽得知寧陽以及寧陽城外的魏營中,居然升起了楚軍以及楚國上將項末的旗幟後,氣得面色通紅。

  此時他終於真正明白,為何在這幾個月裡,對面的魏公子潤始終不肯與他正面交鋒,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魏公子潤眼中,他根本不屬於這個戰場,他為田耽安排的對手,乃是此刻佔據了寧陽的楚國上將項末。

  當田耽將這個結論說出口後,帳內諸人卻仍有幾絲迷惑,而作為主帥的上卿高傒,更是不解地問道:「那……魏公子潤去了何處?」

  「還能去何處?當然揮軍韓國腹地了!」田耽懊惱地說道。

  田耽必須承認,魏公子潤這次出兵宋郡的目的實在是太堅決、太明確了,可他心底卻難免仍有幾絲怨念:我田耽卯足了勁想在這次跟你分個高下,而你卻從頭到尾視若無睹,這樣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說起來,按照這個時代「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標準,其實魏公子潤與田耽還是有不錯的交情的,畢竟他們總是在沙場兩軍相見,那也屬於是所出立場上的對立,而並非是因為私怨。

  聽了田耽的話,上卿高傒皺著眉頭不說話,而魯國的將軍季武卻彷彿鬆了口氣似的,聳聳肩說道:「魏公子潤若果真像田耽將軍所說的那樣,率軍攻打韓國去了,這對於我方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吧,為何……」他看了一眼有些懊惱的田耽,似乎是想說田耽為何卻板著一張臉。

  在季武看來,在「魏公子潤」與「楚將項末」兩者當中選擇一人作為對手,那他肯定是選擇項末,畢竟在「四國伐楚戰役」中,麾下僅僅只有五萬魏軍的魏公子潤,那可是從頭到尾壓制著擁有五十萬大軍的項末。

  當然,季武並不清楚,那時項末之所以在兵力的絕對優勢下卻仍被魏公子潤所壓制,那是因為他軍中斷了糧食,魏軍死死卡住了項末軍的糧道,使得項末軍中的士卒連飯都吃不飽,還能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否則,就算魏公子潤再是善於統帥兵馬,也不可能在僅僅只有五萬魏軍的情況下就壓制項末軍五十萬兵馬吧?真以為項末是沽名釣譽之輩麼?

  倘若季武因為這一點而輕視了項末,那麼相信在接下來的戰爭中,項末必然會讓季武明白,他項末為何能在擁有四千萬人口基數的楚國中,成為新晉的三天柱之一。

  而事實上,在季武說出了那樣的話後,別說田耽頗為無語地看了一眼前者,就連其實不怎麼懂軍事的齊國上卿高傒,心中亦不認可季武所說的話。

  什麼叫做魏公子潤率軍去打韓國,這對於他們齊魯兩國就是一件好事?

  雖然高傒不想承認,但事實上,目前韓國才是正面抗衡魏國與秦國的國家,一旦魏公子潤率軍偷襲了韓國腹地,導致韓國在這場仗中戰敗,整個中原戰場就只剩下他們「齊魯越」三個國家,一個舊日霸主,帶著兩個弱國,如何跟魏、秦、楚三個強國抗衡?

  儘管上卿高傒不怎麼擅長軍事,但局勢他還是看得出來的:韓國戰敗,則魏國成為霸主;他齊國作為與魏國唱對台戲的國家,待魏國成為名正言順的中原霸主後,必定會支持楚國制裁他齊國。

  所以說,韓國肯定不能倒,一旦韓國倒了,那他齊國也得跟著遭殃。

  想到這裡,高傒皺著眉頭對田耽說道:「此刻若是我軍追擊魏公子潤,應該還來得及。……寧陽往北,乃是我大齊的東郡,東郡亦有兵馬駐守,未嘗不能阻擋魏公子潤一兩日。」

  聽聞此言,田耽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高傒,心想,這位上卿大人雖然不懂兵事,但這次的見解還是相當明智的。

  只不過……

  「想來寧陽的項末,不會如此輕易放我軍過去。」田耽搖了搖頭說道,臨末又補充了一句:「再者,東郡的兵馬,我也不認為能夠擋住魏公子潤多少時日。」

  在他看來,楚將項末率軍趕到寧陽,從魏公子潤手中接盤與他田耽的戰事,由此可見,魏公子潤與楚國肯定是達成了什麼協議,在這種情況下,項末怎麼可能任由他齊魯聯軍前往截擊魏公子潤麾下的軍隊呢?

  當然,雖然是這般判斷,但當日田耽還是嘗試了一下,他派北海軍大將「仲孫勝」率領八千齊軍向西北而行,想嘗試看看能夠繞過寧陽前往「平陸」——因為他至今都沒有收到魏軍踏足魯國境內的消息,因此,魏公子潤肯定是走了「平陸」這條路。

  寧陽往平陸,向西勢必要經過「汶(wèn)上」、「梁山」一帶,此前魏軍早早就在這裡設下了營壘,而楚軍在接盤這邊的戰事後,亦接管了寧陽這一帶的城池與魏營,生生卡住了齊軍想要追擊魏公子潤的去路。

  在得知齊軍來犯時,駐守汶上的楚國新銳驍將「乜(niè)魚」當即率兵出營阻擋,看他這架勢,雖然並不打算就此與齊將仲孫勝的北海軍作戰,但也表明了「誰也別想經過此地」的態度。

  這個「乜魚」可不簡單,在「四國伐楚戰役」中,他原是宿縣守將吳沅的副將吳潘身邊的親兵,當吳沅、吳潘相繼在與魏軍的鏖戰中戰死之後,乜魚與殘部投奔項末,受到了後者的賞識,提拔為三千人將,堪稱是楚國年輕輩將領中的佼佼者。

  雖然尚且年輕,領兵經驗仍然不足,但項末安排他守在汶上,卡死通往平陸的去路,卻是綽綽有餘,畢竟乜魚接管的這座魏營,乃是依山傍水而建立,且營外部署了諸多的拒馬與鹿角,因此可以說佔據絕對優勢。

  齊將仲孫勝所率領的北海軍,在幾乎沒有什麼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想要突破乜魚的汶上營寨,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雖然細論起來,魏公子潤麾下的商水軍曾殺了吳沅、吳潘二將,使得乜魚至今仍牢記著這段仇恨,但作為一名將領,他此時當然要著眼於大局,聽從將軍項末的吩咐,死死卡住汶上。

  最終,齊將仲孫勝在遠遠觀瞧了汶上楚營半響後,無奈地選擇了原路返回,回軍營向高傒以及田耽二人述說此事。

  聽到仲孫勝的匯報,田耽亦不感覺驚訝。

  在他想來,既然魏公子潤早早就想好了讓楚軍接盤、而他自己則率軍偷襲韓國的戰略,那麼在此之前,肯定是做好了萬全之策。

  要怪,就怪他田耽自己先前沒能看穿魏公子潤的真正意圖,並沒有提前搗毀魏軍當時在汶上建造的營壘。

  而得知此事後,上卿高傒則與田耽私下商議:「既然平陸這條路被楚軍卡死,不如向東,從魯地繞行前往東郡,阻擊魏公子潤。」

  田耽聞言認真沉思了片刻。

  還別說,從魯地繞行,當然也可以抵達東郡,只是這樣繞行的路途太遠,至少要比魏軍晚個七八日才能抵達東郡,到時候魏軍恐怕早已突破了東郡那一帶的封鎖,渡河攻入了韓國境內,介時他齊軍才堪堪抵達東郡,這樣的阻擊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田耽搖了搖頭說道:「事到如今,我軍怕是追不上魏公子潤的軍隊,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前兩日派出的信使,看他能否在魏公子潤偷襲韓國之前,將這個消息送到韓國的王都邯鄲,叫韓人提高警惕。」

  原來在兩日前,即是田耽叫大將仲孫勝嘗試追擊魏公子潤麾下魏軍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了幾名親兵擔任信使前往韓國預警。

  至於那幾名親兵能否順利且提前將「魏公子潤欲偷襲韓國腹地」的消息帶到韓國,田耽也不敢保證,反正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而此時,汶上守將乜魚也已經派人將齊軍企圖追擊魏公子潤的這件事,稟告於駐守寧陽的大將項末,讓得知此事的項末感覺有些好笑。

  因為他即將準備進攻魯國,然而田耽居然還有空去想魏公子潤的事,這倒是也有點意思。

  兩日後,楚將項末估摸自己麾下的兵將們歇息得也差不多了,遂悍然起兵,踏入了魯國王都曲阜境內。

  這個舉措,直接引燃了寧陽戰區僵持數月的平靜局面。

  此時,田耽終於醒悟了魏公子潤與楚國的私下協議,認為魏公子潤肯定是將魯國『賣』給了楚國,是故楚將項末才會在他們楚國大舉進攻泗水郡的情況下,帶領十萬軍隊,屁顛屁顛地趕來寧陽接盤。

  不過對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魏秦楚衛四國同盟」與「韓齊魯越宋五國聯合」的陣營劃分已經十分明朗,無論是魏國將魯國賣給楚國,亦或是楚國有意進攻、甚至是吞併魯國,這都是理所當然的。

  唯獨,此刻被魏公子潤放回魯國王都曲阜的魯王公輸磐,心下稍稍有些嘀咕。

  魯王公輸磐並不認為魏公子潤此番是縱容楚國覆滅他魯國,否則,魏公子潤何必將他放回?直接將他交給楚將項末,讓他魯國因此投鼠忌器,這不是更好麼?

  基於這一點,魯王公輸磐認為魏公子潤心中其實並不希望楚國吞併他魯國,因為這不符合魏國的利益——雖然說魏楚兩國目前是同盟關係,但相信魏國肯定不願意看到一個得到了他魯國工藝技術的楚國。

  當然,這只是魯王公輸磐自己心底的猜測,對於他魯國目前的狀況是沒有絲毫幫助的,畢竟他魯國目前的最大威脅已經不再是魏公子潤,而是楚國的上將項末。

  事實上,魯王公輸磐猜得沒錯。

  因為在率軍前往東郡的途中,宗衛長呂牧就在詢問趙弘潤這個問題,詢問後者:既然縱容楚國攻打魯國,為何不將魯王公輸磐移交給楚將項末?

  在呂牧看來,縱使魯王公輸磐在前去寧陽之前,已經準備到了身後事,但他終歸是魯國的王,一旦落入楚將項末手中,無疑可以成為一張關鍵性的好牌。

  但正如魯王公輸磐所猜測的那樣,雖然趙弘潤利用魯國這個誘餌,成功地將楚將項末引到寧陽接盤與田耽麾下齊魯聯軍的戰爭,但這並非是他的初衷。

  記得在這場曠世之戰爆發之前,趙弘潤曾對太子妃羋姜斷言過,斷言未來二十年內,楚魏兩國應該不可能會出現最根本的矛盾,然而這個推測,是建立在楚國當前技術實力的基礎上,可楚國若是一旦得到了魯國的工藝技術,那麼,楚國發展自身國力的時間,無疑將大大縮短。

  可能十年工夫,楚國就會變得無比強大,到那時候,楚國還會繼續默認魏國去摘取中原霸主的桂冠麼?不太可能吧?

  毫不誇張地說,待等到那個時候,「魏楚之盟」恐怕也難免步上「齊魏之盟」的後塵,繼而爆發魏國與楚國為了中原霸主之名的戰爭。

  因此,縱容楚國覆滅魯國,其實是不符合魏國利益的,只不過,鑑於河內郡那邊時機成熟,趙弘潤急著揮軍偷襲韓國腹地,卻奈何田耽仍對他苦苦糾纏,是故,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趙弘潤才會與楚公子暘城君熊拓達成這個默契,默許楚國去攻打魯國。

  在聽完趙弘潤的講述後,宗衛長呂牧這才恍然大悟,隨即,他皺著眉頭說道:「殿下,您認為魯國擋得住項末麼?或者說,田耽擋得住項末麼?」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在我看來,田耽、項末,不分伯仲,短時間內,雙方應該是難以分出勝負的,可田耽終歸是齊人,這就個問題。」

  「這是為何?」呂牧不解問道。

  在旁,似屈塍、晏墨、翟璜、南門遲等一些鄢陵軍、商水軍的將領們,亦好奇地等著趙弘潤的解釋。

  見此,趙弘潤遂解釋道:「雖然項末有十萬兵力,但在實力上,我反而看好田耽麾下的齊魯聯軍,但是在任城,仍有我大魏的李岌、周奎、蔡擒虎三將,可以照拂一下項末,因此我認為,項末與田耽各有優勢,再加上是在魯國境內作戰,因此我斷定,項末與田耽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但是在泗水郡,齊國是肯定擋不住楚國那號稱百萬的大軍的。到時候泗水郡一破,暘城君熊拓揮軍齊國「東海」、「琅琊」兩郡,繼而威脅齊國的王都臨淄,在本土遭受威脅的情況下,田耽以及他麾下的齊軍,很有可能被調回國內,抵擋楚軍。而一旦田耽被調走,魯國恐怕……」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田耽若被調走,項末的優勢就大了,不單單只是兵力上的優勢,更關鍵的原因在於,魯國並沒有什麼擅長用兵打仗的將領,如何擋得住似項末這般的名將?」

  聽聞此言,宗衛長呂牧以及在旁的諸將們恍然大悟,且心中暗暗佩服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對於整個戰局的精確把握。

  兩日後,趙弘潤率領十萬大軍經過「平陸」,繼續往北,準備攻打齊國的城池「無鹽」,打開通往韓國的道路。

  然而,待等他率領大軍趕到無鹽縣時,他卻驚訝地看到,本該屬於齊國的這座無鹽縣,城牆居然遍插「衛」字旗幟。

  『這是什麼情況?』

  不得不說,當時就連趙弘潤也愣住了。

  而他麾下的諸將們,更是面面相覷,一臉的難以置信。

  衛國,居然攻陷了無鹽?

  要知道在魏人心中,衛國一直以來都只是一個為魏國負責搖旗吶喊的小弟角色,論國土面積以及實力,卻在中原各國中墊底——這跟當代的衛王衛費不思上進有關。

  因此,在這場波及中原的曠世之戰中,雖然衛國緊跟魏國的腳步前後對韓國、齊國、魯國、越國、偽宋宣戰,但包括趙弘潤在內,幾乎絕大多數的魏人,都沒有指望衛國能在這場仗中作出什麼貢獻,替魏國分擔一下來自韓軍或者齊軍的壓力。

  就像在「韓齊魯越宋五國聯合」中純粹湊數的偽宋一樣,衛國在「魏秦楚衛四國同盟」中,其實也是一個湊數的角色,這場仗真正的主力,顯然是魏國、秦國、楚國三者,至於衛國嘛,負責在旁搖旗助威即可。

  這個認知,使得趙弘潤根本沒有去關注衛國的動靜,可沒想到的是,衛國居然不聲不響地,就攻陷了齊國的無鹽縣。

  「這……這怎麼辦?」

  商水軍的大將伍忌與副將翟璜跑來請示趙弘潤,因為按照計畫,他們將在今晚配合青鴉眾強行拿下無鹽城,且商水軍上上下下的兵將們,由於在寧陽苦熬了數月,也是一個個摩拳擦掌,按耐不住。

  可沒想到,作為大軍必經之路的無鹽縣,居然似乎被衛國被攻陷了,說實話,這還真有點打擊商水軍的士氣。

  面對著伍忌、翟璜二將的請示,趙弘潤摸著下巴琢磨了半響,才從「衛國居然能攻陷無鹽」這樣的驚人之事中回過神來,隨即笑著說道:「這還能怎麼辦?這是好事啊!去,派人跟駐守無鹽的衛軍打個招呼,就說我軍要借道。」

  「遵令!」伍忌、翟璜二人抱拳領命,當即就派了幾名士卒前往無鹽城下。

  齊國的無鹽縣,果真是被衛國給攻陷了麼?

  這還真是事實。

  倒推數個月,就在韓國與魏國在僅僅相隔五日的情況下相互宣戰之後,衛國的君王衛費,亦毅然對韓國宣戰。

  當然,這個宣戰純粹就是像趙弘潤所認為的那樣,充其量就是表明衛國這次會站在魏國這邊,在輿論與大義上抨擊韓國,使魏國佔據大義的至高點,至於衛國是否會真的出兵幫助魏國,相信大部分是世人都不會這麼認為。

  要知道,在當年「五方伐魏」時,韓軍就派了一個司馬尚,便攻陷了衛國東北部的半壁國土,殺得衛軍節節敗退,而如今,韓國駐守邊疆的悍將齊齊出動,衛國豈敢引火燒身?

  於是乎,在魏、秦、楚三國軍隊陸續出動的時候,就只有衛國久久不見動靜。

  當然,對此,魏、秦、楚三國也不在乎,就連趙弘潤,事實上也並沒有將衛國真正列入戰爭序列。

  但是,衛公子瑜卻不滿足於他衛國僅僅只當個看客。

  其實,或許就連趙弘潤也不知道,在「魏或者韓」的選擇上,衛公子瑜曾經有過猶豫,記得在「五方伐魏戰役」韓國戰敗之後,事實上韓國也曾派人與衛公子瑜聯繫,企圖將這位在衛國極有威望的衛公子,拉攏到他們韓國一方。

  甚至於,在韓國對魏國宣戰之後,釐侯韓武也曾派人秘密聯繫衛公子瑜,希望衛公子瑜能在關鍵時候幫他們戰勝魏國。

  釐侯韓武認為,衛國太弱了,弱到魏國平日甚至不會對這個附庸國有所防備,因此,倘若衛公子瑜能在關鍵時候倒戈,狠狠插魏國一刀,這將大大增加他韓國在這場仗的勝算。

  因此,他囑咐當時派去的韓使對衛公子瑜言道,倘若衛國這次能在關鍵時候倒戈,助韓國擊敗魏國,那麼,韓國非但可以支持衛公子瑜成為衛王,也可以與衛國一同瓜分魏國等等。

  必須承認,釐侯韓武提出的待遇,不可謂不優厚,至少當時衛公子瑜有所猶豫。

  甚至於在那名韓使離開之後,衛公子瑜仍獨自坐在書房內猶豫不決。

  忽然間,他心中一動,從書桌後站起身來,走到書架旁,從書架上拿下一個錦盒,待打開後,從盒子裡取出了一份手札。

  這份手札,即是他表弟魏公子趙潤前一陣子故意送給他的那份關於「耐火磚」的工藝記錄,補全了蕭鸞給他的魏國鍛鐵工藝記錄,使得衛公子瑜名下的鍛造作坊,總算是在冶鐵這一項中有所突破——雖說這個突破其實就是照搬魏國的冶鐵技術。

  這本關於耐火磚的手札,衛公子瑜已命人抄錄了許多搨本,交給他衛國的工匠,但是這份原本,他卻珍藏了起來。

  用於提醒自己,他欠他表弟魏公子趙潤一個天大的人情,並且他也由衷承認,他表弟趙潤的確是一位讓人敬佩、至少是讓他敬佩地無話可說的雄主。

  於是,在重新翻閱這份手札的期間,他心中已做出了決定:支持魏國!

  與衛王費不同,衛公子瑜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既然他真心決定背靠魏國,那麼,自然要在這場曠世之戰中有所作為,而不是像他父王衛王費那樣,僅僅只是喊了一句「討伐韓國」的口號。

  因此,在衛王費並不支持的情況下,衛公子瑜選擇了出兵,真正參與這場曠世之戰。

  韓國,他自然不敢招惹,是故,衛公子瑜就選擇了與他衛國接壤的齊國東郡。

  畢竟在他看來,齊國要同時面對魏、楚兩國的進攻,應該顧及不上他。

  於是乎,就在世人誰也沒有關注衛國的情況下,衛公子瑜傾盡他麾下這兩年訓練的軍隊,攻打齊國東郡,攻陷了包括無鹽在內的好幾座齊城,一方面為他衛國開疆闢土,另外一方面,也陰差陽錯地,替趙弘潤此番率領的魏軍,打通了通往韓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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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7 00:48:39
第73章 將計就計

  雖然有些意外,但既然通往韓國邯鄲郡的道路已經被衛公子瑜陰差陽錯地打通了,那麼,接下來的事就更簡單了,魏軍在亮明身份後,順利得通過了「無鹽」、「須句」等幾座城池,抵達了大河岸邊的「滄亭」。

  期間有些遺憾,由於衛公子瑜此時並不在當地,而是率領軍隊正在向東繼續攻略齊國的濟北、濟南,因此,趙弘潤這次沒能與這位表兄聚一聚,畢竟再怎麼說,衛國這次出兵攻略東郡,也算是給魏軍爭取了最起碼十日的時間,雖然說趙弘潤麾下的鄢陵軍與商水軍對於這衛國的『貢獻』並不樂意。

  且不說趙弘潤率領鄢陵軍與商水軍在滄亭一帶準備渡河,且說韓國王都邯鄲這邊,釐侯韓武剛剛收到來自雁門守李睦派人送來的書信。

  在這封書信中,雁門守李睦猜測道,魏公子潤率領鄢陵軍、商水軍這兩支魏軍陳兵宋地,極有可能是為了誘使他魏國出兵對魏國宣戰,提早引爆這場曠世之戰,作為證據,李睦又在信中指出,在西河戰區,河東軍、河西軍、北一軍、魏武軍等幾支魏軍,幾次料敵於先,看破了他企圖偷襲河東郡的最初戰略打算,李睦覺得,若非是魏公子潤故意而為,魏國的將領們,又怎麼能清楚無誤地把握他們韓軍的行動?

  在看到這封書信的時候,釐侯韓武整個人都呆住了。

  要知道,當初在決定是否趁機對魏國宣戰的時候,他可是猶豫徘徊了許久,最終這才咬牙決定下來,可如今雁門守李睦卻寫信告訴他「你被魏公子潤給騙了」,這讓釐侯韓武如何接受?

  然而,雁門守李睦在信中解釋地清清楚楚,並列舉了諸多魏軍『不對勁』的地方,這讓釐侯韓武不得不相信李睦的觀點。

  想到這裡,釐侯韓武立刻帶著這封書信去拜訪了左相申不駭,將這件事告訴後者。

  在仔細看過雁門守李睦的那份書信後,申不駭皺著眉頭說道:「李睦將軍乃是我大韓的智將,斷然不會信口開河,老夫以為……」說到這裡,他捋了捋鬍鬚,猜測道:「這件事很有可能。」

  說罷,他對釐侯韓武建議道:「蕩陰侯目前就在邯鄲,釐侯不如與他商議一下……」

  「……」釐侯韓武微微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申不駭口中的蕩陰侯,指的乃是韓陽,也就是康公韓虎最倚重的侄子。

  從本心來說,韓武是很排斥康公韓虎那一系的人馬的,因此在這次對魏國宣戰用兵,哪怕是這麼大的事上,他也沒有啟用蕩陰侯韓陽,任憑後者閒賦在家。

  但確切地說,蕩陰侯韓陽的確是一位頗有才華的將領,只是對方的出身以及政治立場,讓釐侯韓武非常排斥。

  似乎是猜到了釐侯韓武的心思,左相申不駭低聲勸道:「釐侯,切不可因噎廢食,其才能並不下於暴鳶、靳黈等人,更何況,此番如能戰勝魏國,釐侯您才是功不可沒的那位,何必自絕賢良?」

  「……」釐侯韓武皺著眉頭思忖了半響。

  不能否認,左相申不駭的勸說確實有道理,以目前他韓國的局勢來說,只要他韓武這邊不出大的差錯,康公韓虎是不可能重返廟堂的,因此,他確實沒有必要打壓似蕩陰侯韓陽等康公韓虎一系的將領;反過來說,即便蕩陰侯韓陽始終是康公韓虎那邊的將領,但若是這場仗他們韓國戰勝了魏國,康公韓虎難道還能藉著蕩陰侯韓陽的那些功勞返回廟堂,重掌大權麼?怎麼看都是他韓武獲利更多吧?

  「此時當以大局為重!」申不駭低聲勸說道。

  釐侯韓武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在告辭了申不駭後,遂親自乘坐馬車前往蕩陰,拜會蕩陰侯韓陽。

  而此時,蕩陰侯韓陽正閒賦在家,無所事事。

  其實在康公韓虎「五方伐魏戰役」失敗而被逼下野,返回其封邑之後,蕩陰侯韓陽曾一度住在邯鄲,仍期望著在「魏韓之爭」中能有一番作為,畢竟他雖在國內的政治立場上支持康公韓虎,但其本質仍然是一名韓人,自然希望能為國家作出貢獻,戰勝魏國、使他韓國奪得中原霸主的名號。

  直到前一陣子,釐侯韓武任命王黨的暴鳶為前軍主帥、靳黈為副將,卻對他不聞不問時,蕩陰侯韓陽就知道,釐侯韓武是不會用他了,於是在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情況下,蕩陰侯韓陽返回了封邑蕩陰,打算就此徹底遠離廟堂,去過他富足翁的生活。

  反正他也是王族子弟,又有蕩陰作為封邑,縱使遠離廟堂,也能富裕地過上一輩子,並且按照某些不成文的默契,只要他主動交出所有權利,遠離廟堂,相信釐侯韓武也不會再對他如何。

  不過話雖如此,他心中或多或少仍有些遺憾,畢竟這場曠世之戰對他韓國太重要了,而他身為王族分家子弟,卻不得不缺席如此盛大的戰爭,這讓蕩陰侯韓陽感到十分遺憾與失望。

  而當日,就當蕩陰侯韓陽打扮地跟一名鄉紳似的,正與妻妾在府內偏廳欣賞著家姬們的編舞時,忽然有府內的僕從來報:「君侯,釐侯前來拜會。」

  當時蕩陰侯韓陽正捧著一杯茶喝著,冷不丁聽到稟報,險些將嘴裡的茶水噴出去:「誰?你說誰?」

  那名僕從連忙又重複了一遍:「釐侯,是釐侯韓武大人。」

  蕩陰侯韓陽聞言起初一愣,隨即面色就是一白,患得患失地想道:難道與魏國的戰事發生了什麼變故?

  因為憑他對釐侯韓武的瞭解,除非是前線與魏國的戰事出現了什麼不利,否則,以釐侯韓武對康公韓虎的厭惡,是幾乎不可能啟用他這個後者的堂侄的。

  想倒這裡,他踩上靴子,飛奔似的前往正廳。

  此時,釐侯韓武在自表身份後,已來到了府內的大堂,正端著一杯茶抿著,等著蕩陰侯韓陽出來相見,卻沒想到,沒片刻工夫,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神色匆忙的蕩陰侯韓陽。

  此時還未有什麼「忘履相迎」的說法,世人效仿的典範,乃是像齊國上卿高傒那種「君子死而冠不去」的從容,是故,似蕩陰侯韓陽這般衣衫不整前往接見釐侯韓武這等貴客,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失禮的,更別說蕩陰侯韓陽本身還是韓國的王族子弟。

  因此,當釐侯韓武看到蕩陰侯韓陽這幅模樣時,亦是心中一愣。

  而此時,蕩陰侯韓陽卻心急地問道:「釐侯,可是前線發生了什麼變故?」

  釐侯韓武愣了愣,這才明白蕩陰侯韓陽因何這幅模樣,笑著寬慰道:「蕩陰侯且放心,本侯今日前來,並非是因為這個。」

  「那就好、那就好。」蕩陰侯韓陽連連點頭。

  莫以為在這個時代,貴族們只注重自己家族的利益而忽略國家利益,事實上但凡是有點腦子的貴族,都應該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就比如在當年魏國最艱難的時候,似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國內的王族、貴族,紛紛慷慨解囊,甚至是不計回報地幫助朝廷、抵禦韓軍的進犯,因為他們很清楚,若魏國不存在了,他們這些姬姓趙氏的王族子弟,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而今日,蕩陰侯韓陽亦是如此,因為釐侯韓武的突然拜訪,誤以為他韓國前線戰況不利,嚇得衣衫不整就出現在了釐侯韓武面前。

  直到釐侯韓武開口解釋,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釋然之餘,蕩陰侯韓陽亦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面帶訕訕之色,歉意地說道:「請釐侯稍等片刻,韓陽去去就來。」

  釐侯韓武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蕩陰侯韓陽此番離開所因何事。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換上了一身嶄新服飾的蕩陰侯韓陽,便再次去而復返,來到了堂上,拱手抱拳對釐侯韓武說道:「方才之事,叫釐侯見笑了。」

  「哪裡。」釐侯韓武擺了擺手,笑著讚譽道:「蕩陰侯憂心國家,此乃拳拳赤子之心,我韓武敬佩還來不及,又豈會見笑?」

  聽了釐侯韓武的話,蕩陰侯韓陽心中有些喜悅,在吩咐下人重新奉上香茶後,他正色問道:「卻不知,釐侯此番前來拜訪小侯,所因何事?」

  「是這樣的……」釐侯韓武從懷中取出雁門守李睦送來的書信,叫身後的隨從遞到蕩陰侯韓陽手中,同時他口中說道:「昨日,本侯收到了雁門守李睦將軍派人送來的書信,李睦將軍在信中言及一事,本侯覺得不可掉以輕心,故而想與蕩陰侯商量一番。」

  蕩陰侯韓陽面露疑惑之色看了一眼釐侯韓武,隨即取出書信細細觀瞧,漸漸地,他皺起了眉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

  「蕩陰侯如何看待此事?」釐侯韓武問道。

  蕩陰侯韓陽仔細想了想,說道:「雁門守李睦在信中列舉西河一帶魏軍的種種詭異,韓陽以為,確實如其所言,若非魏國早有蓄謀,又豈能料到李睦會偷襲河東?再者,最近我也在關注河內一帶的戰事,據我所知,暴鳶的首仗並未攻陷淇縣……」

  「唔。」釐侯韓武點了點頭,說道:「魏國南梁王趙佐麾下的鎮反軍支援地非常及時。而最近,雖然說淇縣、共地、汲縣等地相繼被我軍攻克,但據暴鳶、靳黈等人送回邯鄲的戰報所言,那攻陷的幾座城池皆是空城,城內的縣民,早已被魏軍帶著撤離,事實上我也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就彷彿,魏軍有意將我大韓的主力引到河內腹地……」

  聽聞此言,蕩陰侯韓陽笑著說道:「那這件事就好理解了。」他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書信,輕笑著說道:「魏國的南梁王趙佐,故意將我國的軍隊誘到河內郡腹地,方便魏公子潤率領商水、鄢陵兩支軍隊直搗我國王都腹地……」頓了頓,他又說道:「魏公子潤此人,其用兵之法,深合兵法中「以正合、以奇勝」的概述,以正道(王道)用兵禦敵,先立於不敗,再輔以奇兵、詭謀,克敵制勝,或許世人皆誤以為此人善於正道用兵,但事實上,魏公子潤卻是以奇襲、詭謀見長。」

  「也就是說,蕩陰侯覺得,魏公子潤確如雁門守李睦將軍猜測的那樣,欲偷襲我國的腹地?」釐侯韓武神色凝重地問道。

  「十有八九吧。」蕩陰侯韓陽笑著說道:「釐侯您想,魏公子潤故意率軍前往宋地,引誘我國對魏國宣戰,這說明他對這場仗最起碼是有五成把握的,這五成把握來自於何處呢?小侯覺得,可能就在於他欲奇襲我大韓腹地這條計策上。」頓了頓,他壓低聲音說道:「釐侯,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在我看來,若是我國能設計除掉魏公子潤與他麾下鄢陵軍、商水軍,縱使我國輸了這場戰爭,那也是值得的!」

  「……」釐侯韓武頗有些驚異地看了一眼蕩陰侯韓陽,但仔細想想,他卻又認為後者說得一點沒錯。

  魏公子潤那是什麼人?那是魏國未來的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出一位的雄主,就算韓國這次哪怕拼著元氣大傷除掉了魏公子潤,甚至是打輸了這場戰爭,讓魏國奪取了中原霸主的桂冠,韓國還有未來,可魏國呢,魏國還有能代替魏公子潤的雄主麼?

  更要緊的是,魏公子潤乃是魏國已經確定將來必定繼承王位的儲君,因此一旦魏公子潤亡故於這場戰爭,魏國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尷尬,因為魏公子潤的嫡長子趙衛還不到兩歲,到時候,魏王趙偲立何人為儲?

  是魏公子潤的幼子趙衛?還是說魏公子潤的兄弟們?

  若是立前者還好,若是立後者,楚國的暘城君熊拓,很有可能介入魏國的立儲,為他妹妹羋姜母子撐腰,到時候,魏國可能將迎來第二次因為王儲問題而導致的內亂,到那時候,縱使魏國已奪得了中原霸主的地位,又能維持多久?

  對於蕩陰侯韓陽的觀念,釐侯韓武深以為然,他在想了想後問道:「若是我等將計就計,故意將魏公子潤的兵馬誘入腹地,四麵包夾,是否有機會將其剷除?」

  「釐侯有意從河內撤兵?」蕩陰侯韓陽想了想,皺眉說道:「據我所知,此番魏國在河內的主帥乃是南梁王趙佐,我與他幾次打過交道,此人擅長詭道,且直覺過人,若從河內撤兵,唯恐被他看穿了意圖。」說著,他對韓武解釋道:「若要伏擊魏公子潤,那就一定要快,否則,待等魏軍反應過來,可就錯失機會了。」

  韓武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此後,釐侯韓武與蕩陰侯韓陽又商議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告辭離去。

  而待等釐侯韓武離開之後,蕩陰侯韓陽滿面紅光地將他前一陣子封存的兵刃甲冑又翻了出來,因為他已被釐侯韓武任命為「伏擊魏公子潤」的副帥——主帥當然是釐侯韓武,這麼大的事,釐侯韓武肯定要親自出馬才能放心。

  九月十一日,魏國太子趙潤率領鄢陵軍與商水軍,悄然從滄亭渡河,進入了韓國境內,確切地說,是韓國的邯鄲郡與鉅鹿郡的交界處。

  此時,商水軍副將翟璜出言對趙弘潤建議道:「殿下,我軍已進入韓國境內,為恐韓國得悉我軍的意圖,末將以為,我軍當晝伏夜行,儘量避免被韓軍得悉行蹤。」

  事實上,翟璜說得也沒錯,但趙弘潤卻搖了搖頭,笑著說道:「藏匿行蹤是不錯,可我鄢陵、商水兩支軍隊有十萬之眾,怎麼可能藏得住?除非韓人個個都是瞎子。」說罷,他正色說道:「縱使此刻被韓國得悉我軍的意圖,韓國也來不及調集兵馬回援,既然如此,我軍何必遮遮掩掩?與其像你所言的那般晝伏夜行,倒不如亮明旗號,徑直殺奔邯鄲!」

  翟璜、屈塍、晏墨等魏將們想了想,覺得趙弘潤的觀點確實有道理。

  只是這樣的話,就不能算是偷襲了吧?哪有這麼光明正大的?

  不得不說趙弘潤猜得絲毫沒錯,韓人又不是瞎子,豈會看不到這十萬魏軍浩浩蕩蕩地出現在韓國的境內?

  事實上,就在趙弘潤麾下十萬魏軍渡過大河後不到半日工夫,此時督帥水軍部署在宿胥口的鉅鹿守燕縐,便得知了「十萬魏軍侵入後方」的消息。

  只不過這個時候,釐侯韓武的緊急命令已經送到前線的諸位韓國將領們,因此,鉅鹿守燕縐並沒有提前率領船隊趕回去罷了。

  而如今,得知魏公子潤已率領鄢陵軍、商水軍這兩支魏軍渡過大河,鉅鹿守燕縐這才慢悠悠率領一半的水軍返回鉅鹿,準備截斷魏公子潤的歸路。

  兩日後,趙弘潤率領十萬魏軍逼近韓國的「館陶」。

  為了加緊速度,魏軍甚至沒有去理睬他們路經的幾座小縣。

  從鳥瞰看,韓國王都邯鄲就在館陶的西邊,且兩城的直線距離僅僅只有一百三四十里左右,因此不誇張地說,若被魏軍拿下館陶,邯鄲就要面臨巨大的威脅。

  然而這個時候,反而是趙弘潤感覺有點不對勁。

  在他看來,他麾下十萬魏軍的行蹤,那是不可能藏掖著住的,並且他此前也並未想過要藏匿行蹤,在這種情況下,邯鄲有可能不知他以及他麾下十萬魏軍的存在麼?

  然而迄今為止,韓國還未派任何一支軍隊前來阻擊,這在趙弘潤看來是幾乎不可能的——縱使這個時候韓國已將主力軍全部派到了河西郡,也必定會緊急徵募一支軍隊,前來阻擊,而不是放任他們魏軍長驅直入。

  除非,這是韓國的誘敵之計。

  『……被看穿了麼?』

  遠遠看著已隱隱能夠看到幾分輪廓的「館陶」,趙弘潤坐在馬上,伸手抓了抓頭髮。

  所謂計畫趕不上變化,這話確實是至理名言,當初趙弘潤想得很好,故意率軍征討宋郡,在誘使韓國趁機對他魏國宣戰的同時,還能有機會偷襲韓國的腹地。

  而如今看韓國的反應,趙弘潤覺得他這次想要偷襲邯鄲的計畫很有可能是已經泡湯了,甚至於,可能這會兒他的後路都已經被韓軍給截斷了。

  『這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趙弘潤暗暗嘀咕了一句。

  「殿下,怎麼了?」宗衛長呂牧似乎看出了自家殿下的異常,小聲詢問道。

  由於在眾目睽睽之下,趙弘潤沒敢將心中的判斷說出口。

  他該怎麼說?難道說他判斷失誤,韓國可能在前面佈置好了陷阱等他跳進去?

  倘若他果真這麼說,相信就算鄢陵、商水兩軍皆是精銳,士卒們的士氣也會有所影響。

  是故,他笑著說道:「本宮是在想,打不打這個館陶呢?還是說,打另外一塊地方?」

  聽著他那彷彿根本不將韓國放在眼裡的語氣,附近的魏軍兵將們哈哈大笑,唯有屈塍、晏墨、翟璜、孫叔軻等幾位將軍,從趙弘潤的話中聽出了幾絲不對勁。

  要知道,打館陶,繼而進兵韓國王都邯鄲,這是他們此前制定的戰略,哪有在毫無原因的情況下突然改變策略的道理?

  在當晚大軍歇整的時候,屈塍、晏墨、翟璜、孫叔軻等幾名將領私下找到了趙弘潤,詢問緣由。

  此時,趙弘潤這才神色嚴肅地解釋道:「我軍自渡河後,迄今為止沒有遭到任何一支韓軍的阻擊,此事不合常理,我懷疑,韓國很有可能在館陶一帶設下了埋伏,就等著我軍自投羅網。」

  聽聞此言,屈塍、晏墨、翟璜、孫叔軻幾人面面相覷。

  對於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的判斷,他們還是頗為信賴的,並且,正如這位太子殿下所言,他們十萬魏軍浩浩蕩蕩地侵入韓國境內,可至今為止並沒有任何一支韓國軍隊前來阻擊,這的確說不過去。

  「殿下的意思是撤兵?」翟璜在沉思後說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附耳對諸將低聲說了幾句,只聽得屈塍、晏墨、翟璜、孫叔軻四人眼睛發亮。

  次日,魏軍一改前幾日的行動,非但沒有繼續向「館陶」前進,反而徐徐後退,擺出了準備攻打莘縣、陽谷等附近幾座小縣的架勢。

  對此,鄢陵軍、商水軍麾下的士卒們感到十分意外,畢竟前幾日的指令,可不是這樣的。

  不過對於魏卒而言,只要有仗打,打哪裡都一樣,因此,魏軍上下並無異議。

  但是魏軍的這個舉動,落到了釐侯韓武等人眼中,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期間,蕩陰侯韓陽對釐侯韓武說道:「魏公子潤棄攻館陶而取莘縣、陽谷,很有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在試探我國的反應。釐侯千萬不可中計,否則前功盡棄,錯失大好機會。」

  釐侯韓武點點頭,聽取了蕩陰侯韓陽的建議,依舊按兵不動。

  反正在他看來,鉅鹿守燕縐的船隊此時已陳兵大河之上,截斷了魏公子潤這十萬魏軍的歸路,這只煮熟的鴨子,難道還能飛了不成?

  而事實,果真如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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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不退反進

  韓國當真在「館陶」設下了陷阱麼?

  事實還真是如此。

  記得在當日,在釐侯韓武從蕩陰侯韓陽這邊得到了可靠的猜證後,他便暗中派人將「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豪將以及他們麾下的精銳,從魏國的河內郡撤回了邯鄲郡。

  也就是說,雖然目前在魏國的河內郡內,仍有「北燕軍」、「上谷軍」、「漁陽軍」這三支韓軍在行動,但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麻痺魏國南梁王趙元佐而已,其實最起碼一半的軍隊,已經被釐侯韓武調回了邯鄲一帶,準備設下埋伏,等著魏公子潤率領魏軍自投羅網。

  正如蕩陰侯韓陽當日所勸說的那樣,釐侯韓武亦是一位頗有魄力的人,為了圍殺魏公子潤,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他韓國輸掉這場戰爭的心理準備——當然,在他心底,他也希望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能夠放鬆警惕,畢竟倘若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其戰略目的當真是為了將他們韓國的主力軍引到河內郡腹地,那麼,只要韓軍這邊不暴露「一半主力軍」已撤回邯鄲的真相,按理來說,南梁王趙元佐並不會主動邀戰。

  而這,就給了韓國打時間差的機會:若是一切順利的話,韓國完全可以在圍殺魏公子潤後,迅速支援河內郡。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韓國的優勢可就太大了。

  然而釐侯韓武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魏公子潤率領著鄢陵、商水兩支魏軍,在距離館陶僅僅只剩下約六十里左右的情況下,居然停止了繼續前進,隨後,居然徐徐撤退了二十里,擺出了欲攻打「莘縣」、「陽谷」兩縣的架勢。

  莘縣、陽谷兩地有什麼好打的?能對這場戰事起到什麼幫助麼?

  釐侯韓武完全不怎麼認為。

  因此他認為,魏公子潤很有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異常,就像蕩陰侯韓陽所說的那樣,是在試探他們韓國的反應。

  是故,釐侯韓武選擇按兵不動,免得打草驚蛇,驚退了魏公子潤,雖然說鉅鹿守燕縐所率領的水軍,此刻已部署於大河之上,截斷了魏公子潤的退路,縱使魏公子潤察覺情況不對準備撤離,釐侯韓武也來得及率軍追擊。

  只不過這樣一來,仍有被魏公子潤走脫的危險——若是不慎走脫了魏公子潤,縱使他韓國此戰可以殲滅商水、鄢陵這兩支魏軍,也完全談不上勝利。

  如今的中原都認為,魏國今時今日的崛起,主要原因就是魏國出現了魏公子潤這般的雄主,至少在釐侯韓武看來,魏公子潤的威脅,遠比鄢陵軍、商水軍加起來還要大。

  因此,釐侯韓武就像是個耐心的獵人似的,按捺心中的焦躁,靜靜地等待著魏公子潤的行動。

  然而讓他感到焦躁的是,魏公子潤彷彿是一頭已經嗅到了陷阱的狡猾狐狸,在陷阱邊上磨磨唧唧,似乎是在戲耍著獵人。

  「他在耍我們!」

  在邯鄲城外的軍營中,釐侯韓武在得知魏公子潤近兩日的行動後,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

  在他看來,莘縣、陽谷二縣,既沒有充足的駐守軍隊,也沒有鞏固的城防,根本擋不住魏公子潤麾下十萬魏軍,說得難聽點,只要魏公子潤下令攻城,這是兩座能在一日之內就被魏軍攻陷的小縣。

  可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就偏偏對莘縣、陽谷圍而不攻,更可笑的是,魏軍居然一邊建造營壘、一邊打造攻城器械,簡直是要將莘縣、陽谷兩縣當成了邯鄲、武安兩座堅城。

  可發怒歸發怒,但這個時候,釐侯韓武並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一旦派出了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這幾支軍隊,等同於是暴露了自己的意圖——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這三支韓國的邊防駐軍,明明前一陣子還在魏國的河內郡,可今日卻悄無聲息地撤到了邯鄲附近,似魏公子潤那等精明人物,豈會猜不到這三支軍隊肯定是奔著他而去的?

  想到這裡,釐侯韓武在沉思了片刻後下令道:「傳令諸軍,再等兩日,若是魏軍始終未有進兵館陶,那就……主動出擊,包夾魏軍!」

  在旁,蕩陰侯韓陽在沉思了片刻後,亦微微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魏軍究竟在做什麼呢?

  事實上,魏國太子趙弘潤倒也並沒有戲耍韓國的意思,之所以對莘縣、陽谷兩縣圍而不攻,那是因為下了將令,叫士卒們將城外田地裡的穀物給收割了。

  眼下正值九月中旬,麥子基本上已經成熟了,而稻穀呢,大概還差個二十天左右,考慮到這次很有可能將會在韓國腹地長期作戰,因此,糧食問題才是趙弘潤最優先考慮的事。

  至於莘縣、陽谷那兩座縣城,說實話,趙弘潤還真看不上這兩座小縣。

  而待等搶完了兩縣城外的穀物後,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終於又有了行動:魏軍拔營向北,前往「冠縣」一帶,至於目的,當然還是搶收這一帶田地裡的稻麥。

  不得不說,魏軍的這一番舉措,讓韓國更為困惑。

  『難道魏軍缺糧了?』

  釐侯韓武實在想不通。

  因為在他看來,魏公子潤總不至於在剛剛渡過大河、進入他韓國境內後就陷入了軍隊缺糧的處境吧?——既然魏公子潤決定偷襲他韓國,那麼肯定會叫麾下的士卒帶足乾糧,就算其糧道如今被鉅鹿守燕縐的水軍截斷,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缺糧。

  更何況,一旦魏軍真的缺糧,那麼肯定會就此退兵,原路返回,而不是冒險在他們韓國境內搶收稻麥。

  『……是為了長期作戰而做準備?』

  釐侯韓武感覺自己實在是猜不到魏公子潤的意圖。

  然而,就在他疑神疑鬼之際,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地闖入帥帳,急聲稟報導:「釐侯,剛剛收到的消息,鉅鹿縣被魏軍攻陷!」

  當聽說這個消息後,釐侯韓武驚地站了起來,滿臉驚愕之色:「鉅、鉅鹿?」

  隨即,他連忙回頭觀瞧懸掛在他身後的地圖,尋找鉅鹿的位置。

  其實就算不尋找,他也曉得鉅鹿縣的位置,因為鉅鹿縣正是鉅鹿守燕縐的治所,在邯鄲東北大概一百五十里的位置。

  『為什麼是鉅鹿?』

  釐侯韓武著實有些想不明白。

  沒過多久,便有士卒前來稟報:「報!魏軍向北移動。」

  『向北移動?也就是說去鉅鹿?』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釐侯韓武皺眉看著張內的地圖,感覺自己完全無法猜測魏公子潤的心思。

  他著實沒想到,隱隱已看破他們韓國意圖的魏公子潤,此番並未率軍靠近邯鄲、館陶,但是,卻襲擊了更北方、更深入他韓國腹地的鉅鹿——這算什麼?

  再看帳內諸將,似蕩陰侯韓陽等人亦是面面相覷。

  直到最後,才有一名韓將勉強笑著說道:「這、這是好事啊,魏公子潤不退反進……什麼的。」

  而與此同時,在魏軍全軍向鉅鹿開拔的途中,趙弘潤正在向宗衛長呂牧解釋他為何選擇鉅鹿的原因。

  「……不同於邯鄲、武安一帶,鉅鹿,乃是鉅鹿守燕縐的治地,上回「魏韓之戰」,韓軍被南梁王阻擋於大河,寸步難進,有了這前車之鑑,我想此番韓國對我大魏用兵,肯定會將鉅鹿守燕縐的水軍調到我國水域……」

  趙弘潤說得沒錯,記得在「五方伐魏戰役」中,在趙弘潤還未率領秦魏聯軍趕回河內郡展開支援的時候,事實上那個時候的韓軍,已經將重兵推到了大河北岸,但因為南梁王趙元佐早早就在大河南岸部署了防禦設施,以至於韓軍幾次強渡大河皆被南梁王趙元佐擋了回去,最終被逼無奈,選擇從衛國地域渡河,開闢出一條通往魏國王都大梁的道路,這才有了韓將司馬尚率軍攻打衛國的那一幕。

  或許有人會想,上次「五方伐魏戰役」中,在戰況那般激烈的情況下,韓國都沒有將鉅鹿守燕縐麾下的水軍調往攻打魏國,那麼這次韓國為何會出動水軍呢?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在當初那場戰役期間,齊魏兩國尚未交惡,齊國仍舊是魏國的盟國,因此,當時齊國雖然沒有幫魏國抵禦韓國,但齊將田驁、田武所率領的齊國鉅鹿水軍,卻陳兵於鉅鹿郡的水域內,對韓鉅鹿守燕縐施壓,讓後者不敢調走水軍。

  但是這次,齊國與魏國交惡,齊國已經成為韓國的變相盟國,因此,不存在齊國水軍會偷襲韓國鉅鹿郡的情況,因此,考慮到前一次韓國的軍隊被大河天塹所阻擋,始終無法渡過大河真正威脅到魏國的王都大梁,韓國怎麼可能還會棄鉅鹿守燕縐麾下的水軍不用?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斷定鉅鹿城守備空虛,因此,他派大將伍忌、晏墨二人,前者親率兩千輕騎,後者督領三千步卒,趁夜而動,偷襲鉅鹿。

  於是乎,在他魏軍主力在莘縣、陽谷一帶故弄玄虛,吸引釐侯韓武等韓人注意力的時候,伍忌、晏墨二將,在青鴉眾的配合下,輕而易舉地就偷襲得手,將防備空虛的鉅鹿攻陷。

  「……我有八成把握可以斷定,此刻韓國必定是在邯鄲、館陶一帶設下了陷阱,等著我軍自投羅網。是故,當我軍故意止步不前,且在莘縣、陽谷徘徊,做出猶豫不決的樣子,而在這種情況下,邯鄲那邊斷然不會主動暴露伏兵,多半還在觀望我軍是否會中計。……再者,我軍先前做出的欲撤退的架勢,也應該能騙到對方,邯鄲那邊最多會猜到,我軍在察覺到館陶一帶可能存在埋伏的情況下,選擇就此撤兵,卻萬萬想不到,我軍竟會去偷襲更北方的鉅鹿。」

  說到這裡,趙弘潤聳了聳肩,笑著說道:「事實證明我的猜測無誤,邯鄲果然沒有增援鉅鹿,被伍忌、晏墨二人輕鬆拿下。」

  「可為何要偷襲鉅鹿呢?」宗衛長呂牧不解地問道:「卑職以為,既然韓國這回設下了埋伏,欲包夾我軍,我軍不是理當謹慎一些,撤回大河岸邊麼?若是情況果真如殿下所猜測的那樣,我軍也好撤回大河南岸?」

  趙弘潤聞言輕笑說道:「為何要撤回大河南岸?本宮麾下鄢陵、商水兩軍士卒,皆是久經戰陣的銳士,只要軍中的糧食足夠,除非韓國出動數倍的軍隊在圍殺我軍,否則,何足懼哉?至於軍糧問題,目前正是秋收時節,城外遍地的穀物,一個邯鄲郡,難道還養活不了我十萬軍隊?為何要退?」

  聽聞此言,策馬在一旁的屈塍、翟璜、孫叔軻等魏將們,紛紛開口附和。

  在他們眼中,他們唯一無法戰勝的對手,那就是飢餓,只要有充足的食物,縱使他們兩支軍隊加在一起只有十萬人,也有信心在韓國境內攪得天翻地覆。

  這也正是趙弘潤在猜到韓國很有可能設下埋伏後,並沒有選擇撤兵的原因。

  因為他一旦撤兵,魏韓兩國的這場戰爭就得回歸最初的模式,也就是兩國軍隊沙場對峙,打上個一年半載,一直打到一方的後勤負擔不起,才有可能會分出勝負。

  但說實話,以這種方式分出勝負,那是最最傷的,縱使韓國的經濟最終因為這場仗而崩潰,可魏國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因此,趙弘潤決定冒一冒險——既然韓國有意將他引入境內,方便諸韓軍將他圍殺,那麼,他索性就將計就計,率領十萬魏軍在韓國境內攪他個天翻地覆。

  至於失敗的可能,正如他此前所說的,只要麾下的軍隊糧草充足,他不認為他魏軍會有戰敗的可能,除非韓國將部署在河內前線的軍隊大部分撤回國內——當然,縱使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也有信心能堅持個一年半載。

  「原來如此。」

  宗衛長呂牧恍然大悟,雖然當日趙弘潤在對屈塍、翟璜、晏墨、孫叔軻等人低聲講述時,他也曾從趙弘潤的口中聽到「偷襲鉅鹿」的字眼,但他當時並非想那麼多,直到今日閒著無事與自家殿下聊起此事時,他這才知曉其中的道理。

  此時,趙弘潤的侍妾趙雀在聽到這番話後,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

  當晚,在魏軍於途中安營紮寨時,趙雀在帥帳內服飾趙弘潤時,提出了心中的顧慮:「殿下您不該以身犯險。」

  這是趙雀在跟隨趙弘潤出征至今,首次對後者的決斷提出異議,不過她提出觀點確實很有道理:「殿下您乃我大魏的王儲,即將登基大位,若您有何不測,則臣妾等失卻依靠暫且不說,我大魏亦會因此陷入混亂。」

  看著憂心忡忡的趙雀,趙弘潤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龐,笑著說道:「你放心,本宮有分寸的。我之所以選擇偷襲鉅鹿,也是考慮到鉅鹿與齊國接壤,倘若這次韓國果真調動了數倍的軍隊前來包夾本宮,本宮大可向東撤入齊國……齊國眼下正與楚國鏖戰於泗水郡,哪有那麼多精力兼顧北方?所以說,放心吧。」

  聽聞此言,趙雀這才知曉自家殿下其實早有考慮,這才釋然。

  然後,幹了個爽。

  九月十八日,趙弘潤率領商水軍、鄢陵軍十萬軍隊進駐鉅鹿城。

  鉅鹿,或者說鉅鹿,境內大多是平原地形,不過亦有少許的丘陵,北臨鉅鹿澤,東南則是直通大河的漳水,實話實說,若非鉅鹿守燕縐麾下的鉅鹿水軍在這場仗中被調到了河內水域一帶,魏軍想要偷襲這座城池,恐怕沒有那麼順利。

  但不管怎樣,鉅鹿眼下已被魏軍所攻陷。

  在攻陷了這座城池後,趙弘潤當即下令,將這座城池作為他們在韓國的據點,第一時間搶收城外田地裡的麥穀,充作軍糧。

  從這一日開始,魏軍的行動力突然暴增,以輻射周邊的方式,四面八方派出軍隊,攻打附近的縣城,比如「邢台」、「沙丘」、「廣宗」等縣,皆被列為魏軍的進攻目標。

  對於這些派出的軍隊,趙弘潤的將令非常明確:若能攻克,那就佔領城池,如若不能,就搶收城外的麥穀,一切以收集糧草作為第一考慮。

  這是對外,而對內,趙弘潤採取的仍然是上回曾用來對付秦國的老辦法:在佔領城池之後,便叫魏軍驅逐縣內的韓民,增加邯鄲郡的糧食負擔。

  當這個消息傳到邯鄲時,釐侯韓武在愣神之餘,幾乎要暴跳如雷。

  說實話,從一開始,他並不認為魏公子潤居然有膽子駐守鉅鹿,畢竟鉅鹿離魏國實在太遠了,倘若他們韓國這邊截斷了這支魏軍的退路,魏公子潤與他麾下鄢陵、商水兩支軍隊,那是鐵定無法活著回到韓國的。

  但事實證明,魏公子潤比他想像的更有魄力,有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氣魄,偏偏就決定駐軍鉅鹿,準備在這裡迎接韓國的包夾圍攻。

  在這種情況下,釐侯韓武怒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願!」

  說完,他當即下令「北燕守樂弈」、「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這三位豪將,率領各自麾下的軍隊,前往鉅鹿,企圖將魏公子潤圍殺在此。

  在收到這則將令後,北燕守樂弈在率軍趕往鉅鹿的途中,設法與秦開、馬奢兩位同僚會晤,交換了一下意見。

  期間,漁陽守秦開笑著說道:「秦某與這位魏公子潤從未交過手,不過此人的膽魄著實驚人,前幾日我也以為他在察覺到我等於館陶設下埋伏的情況下,會就此撤兵,沒想到,他不退反進,居然偷襲了鉅鹿。……嘖嘖嘖,真是出人意料。」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亦笑著說道:「魏公子潤,我始終覺得他的用兵方式與李睦將軍有點類似,非常擅於把握局勢,哪怕敵人暴露些許的漏洞,他亦能抓住機會。唯一不同的是,魏公子潤更具進攻性,倘若是李睦的話,前兩日就會拿下莘縣、陽谷,在確定後方糧道沒有被截斷的情況下,才會考慮進兵,哪怕目前正值秋收時節,麥穀遍地……」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隨即臉上的笑容徐徐收起,又正色說道:「魏軍拿下了鉅鹿,這場仗,不好打。看似魏軍陷入包圍,可事實上,魏軍隨時可以從鉅鹿向東,逃到齊國境內,齊國目前正被楚國攻打,自身難保,想來是沒有餘力協助我軍截擊魏公子潤,因此我認為,若我等要包夾魏軍,那就好提前做好魏人有可能向齊國突圍的準備。」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北燕守樂弈。

  三位將軍,皆是心思縝密之人,因此,哪怕上谷守馬奢沒有明說,但樂弈亦能明白前者的意思,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就由我麾下的北燕軍,駐守鉅鹿城的東南,防止魏軍渡過「清河」,向齊境逃竄。至於……」

  剛說到這,就聽漁陽守秦開笑著說道:「首仗不如就交給秦某吧,我也想見識見識,那位能與李睦將軍、樂弈將軍打平手的魏公子潤,究竟有多麼難纏。」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略一思忖,說道:「我為秦將軍掠陣。」

  秦開頗感意外地看了一眼馬奢,不過考慮到魏公子潤是橫掃中原諸國的名將,他並沒有推辭。

  九月二十一日,北燕軍、上谷軍、漁陽軍這三支韓國軍隊,陸續抵達鉅鹿城一帶。

  其中,北燕軍第一時間駐軍清河,在河岸建造營壘,擺出守勢,儼然是為了防止魏軍從東邊向齊國突圍。

  而上谷、漁陽兩軍,則分別在鉅鹿的南邊以及西南方向紮營。

  在得知韓軍抵達的消息後,趙弘潤登上鉅鹿的城樓眺望遠處的韓軍,待看到「上谷」、「漁陽」兩軍的旗號後,他真正確定,韓國前幾日是真的針對他麾下魏軍,在館陶一帶設下了伏兵,否則,似上谷、漁陽這兩支韓國的邊疆精銳駐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從河內戰場撤下來。

  「先看看情況吧。」

  當日,趙弘潤下令麾下魏軍暫時採取守勢。

  就目前的局勢而言,他根本無需著急,因為「北燕」、「上谷」、「漁陽」這三支韓軍,人數加在一起,也不會比他麾下的魏軍多上多少,不必為了搶奪先機而主動出擊。

  而另外一個原因是,自踏足韓國境內至今,趙弘潤就沒有收到那支重創了東胡的整整五萬名韓國重騎的行蹤。

  他猜測,韓國很有可能會將這支重騎兵調到此地,畢竟鉅鹿一帶皆是平原,是最適合重騎兵逞威的地方。

  一想到那支重騎兵,趙弘潤便忍不住暗笑。

  因為他有至少幾十種辦法能讓這種重騎兵死得難看,唯一尷尬的是,他此前為了全殲這支韓國重騎而準備的一些道具與物資,暫時沒辦法通過水路運到他麾下的軍中。

  否則,這場仗就更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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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鉅鹿攻防

  九月下旬,樂弈、馬奢、秦開三位韓將率領的軍隊,相繼在鉅鹿城的東南、南面、西南三個方向紮下了營寨。

  在安營紮寨的期間,樂弈、馬奢、秦開三人皆很注意魏軍夜襲營寨,因此皆提早部署了防禦甚至伏擊來犯魏軍的兵力,遺憾的是,魏軍並沒有主動出擊,大概是魏公子潤也覺得,想要在面對樂弈、馬奢、秦開這等久經戰陣的豪將時夜襲得手,簡直就是難如登天,因此並未白費工夫。

  在此期間,釐侯韓武與蕩陰侯韓陽等人,來到了漁陽守秦開的軍營,便派人邀請樂弈、馬奢二將,來到漁陽軍的軍營帥帳議事。

  「眼下是什麼情況?魏公子潤據城而守?」

  在帥帳內,釐侯韓武詢問著三位大將。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率先開口說道:「魏公子潤,前幾日派人襲了「邢台」、「沙丘」兩地,據我麾下的探馬回報,駐守邢台的是「屈塍」,而駐守沙丘的則是「晏墨」,皆是魏公子潤麾下鄢陵軍的驍將。除此以外,鄢陵軍的孫叔軻,目前駐紮在「鉅鹿澤」一帶,似乎有跡象對「柏人」用兵,總的來說,鄢陵軍目前被魏公子潤打散了,但是並未見到任何一支商水軍單獨在外,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商水軍應該全員駐守在鉅鹿,將會是我軍圍攻鉅鹿的阻礙。」

  在樂弈、馬奢、秦開三位將軍麾下,唯獨上谷守馬奢麾下有一支騎兵,這支騎兵中有一半是投靠韓國的婁煩人,相當驍勇。

  因此前一陣子,在他們三人分別安營紮寨的同時,上谷守馬奢便將麾下的騎兵派了出去,囑咐他們打探清楚魏軍的部署情況,方便他們圍剿魏公子潤。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微微點頭。

  整個中原都知道,雖然確切地說,魏國的商水軍幾乎都是由投奔魏國的楚人構成,但不可思議的是,魏國太子趙潤卻對這支軍隊用的最為順手,更有人認為,當魏公子潤親自執掌商水軍的時候,兩者相結合所體現出來的威脅,絕非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在沒有魏公子潤的情況下,商水軍是魏國數一數二的勁旅,但若是魏公子潤親自掌兵,那麼,這才是一支橫掃中原、且至今從未嘗過敗仗的常勝軍隊。

  相比較韓將李睦、樂弈、秦將公孫起等人的「無敗績」,不能否認還是魏公子潤的「無敗績」更有份量,因為前三位將軍主要面對的是異族,在這個中原總體實力蓋過遊牧民族的年代,能戰勝異族倒也並不出奇,但是魏公子潤在這十年裡所面對的,卻是諸多中原各國的猛將、豪傑,比如壽陵君景舍、楚上將軍項末、韓將李睦、廉駁、樂弈,以及秦將公孫起、王戩、王龁等等,然而這些當世的豪傑,卻未有一人能夠擊敗魏公子潤與商水軍的組合,這著實令人吃驚。

  「魏公子潤慣用商水軍,將商水軍留在鉅鹿,倒也不足為奇,不過,現在魏軍究竟是什麼打算,不知哪位能夠與本侯解釋一下?」

  釐侯韓武環視了一眼樂弈、馬奢、秦開三人。

  不得不說,釐侯韓武親自擔任「圍殺魏公子潤」這項任務的主帥,只是出於對這件事的重視,但自從他在前幾日被魏公子潤耍地團團轉之後,他就意識到,以他的智略,恐怕是很難判斷出魏公子潤的戰略意圖,因此,他只能寄希望於樂弈、馬奢、秦開三位豪將。

  只有在洞悉了魏公子潤的戰略計畫後,他才能放心地進兵圍剿前者。

  聽了釐侯韓武的話,漁陽守秦開聳了聳肩,笑著說道:「秦某雖然請纓作為先鋒,但對那位魏公子潤並不瞭解,還是由與此人打過交道的馬奢、樂弈兩位將軍來說罷。」

  上谷守馬奢是一位很低調內斂的人,在看了一眼樂弈、發現後者有開口的跡象後,遂謙遜地說道:「樂將軍先請。」

  北燕守樂弈聞言沉思了片刻,開口說道:「魏公子潤的意圖,顯而易見,無非就是攪亂我國,讓我國陷入兩線作戰、首尾難以兼顧的窘境罷了……」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釐侯韓武,正色說道:「樂某並不曉得,究竟是何人建議釐侯冒著河內戰場戰敗的風險,也要調回馬、秦以及樂某三人,圍殺這個魏公子潤……但樂某認為,釐侯在這件事上失了計較。」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微微皺了皺眉,而帳內的蕩陰侯韓陽,更是滿臉尷尬,因為正是他向釐侯韓武建議:縱使冒著這場仗戰敗的風險,也要殺掉魏公子潤。

  因此,蕩陰侯韓陽有些有些尷尬地問道:「小侯以為,魏公子潤乃是魏國的雄主,若有機會將其擊殺,縱使我大韓這場仗戰敗,那也是值得的。」

  說著,他便將當日勸說釐侯韓武的話,又對在場的諸位將軍說了一遍。

  在聽了蕩陰侯韓陽的解釋後,馬奢與秦開皺著眉頭沉思著,唯獨樂弈,在看了蕩陰侯韓陽幾眼後,直接了當地反問道:「蕩陰侯,你真敢殺魏公子潤麼?」

  「……」蕩陰侯韓陽張了張嘴,滿臉困惑不解之色。

  此時,就聽樂弈沉聲說道:「如蕩陰侯所言,若我軍擊殺了魏公子潤,確實很有可能使魏國再次陷入王位爭奪的內亂,但是蕩陰侯想過沒有,魏公子潤在魏人心中的威望那是何等的高,若他死在我韓人手中,你真覺得,我大韓與魏國之間還有休戰言和的可能?……確實,魏國在失去魏公子潤後,必定會冊立新的王儲,但是,那位新的王儲想要得到魏人的支持,就必須為魏公子潤復仇……也就是說,蕩陰侯所說的,「若是能擊殺了魏公子潤,縱使輸了這場仗也值得」,這番言論是極其錯誤的,倘若我國此番果真打輸了這場仗,那麼,魏公子潤絕對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我韓人手中,否則,我大韓必將遭到魏國的猛烈報復。到時候,魏國作為戰勝者一方,攜得勝之勢,懷君喪之哀,再度揮軍攻打我大韓,我國如何抵擋?」

  這一番話,說得蕩陰侯韓陽啞口無言。

  此時,樂弈徐徐說道:「是故,這場仗的關鍵,還是在於河內戰場,而非是魏公子潤,蕩陰侯將希望寄託在除掉魏公子潤這件事上,實在是短智之舉。」說著,他又瞥了一眼釐侯韓武,淡淡說道:「從一開始,就不可放任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侵入我國境內。」

  偷偷瞄了一眼滿臉尷尬的釐侯韓武與蕩陰侯韓陽二人,上谷守馬奢心下暗暗苦笑:雖然你樂弈說得這些都對,但你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

  然而樂弈的性格就是這樣,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但很多時候說的話皆一語中的,直指問題的關鍵。

  只不過,他說話太直白,很容易得罪人,正因為如此,明明是跟雁門守李睦並駕齊驅的不敗將領,但樂弈在韓國內的人脈、交際,卻遠遠不如李睦,甚至於被形容為性格乖僻。

  暗暗感慨了一下,上谷守馬奢唯有出面打圓場:「樂將軍所言極是,不過,蕩陰侯的言論,也不是沒有道理嘛,整個中原都曉得,近十年來,魏國之所以變得如此強盛,就是因為魏國出了一位公子潤……」說到這裡,他給秦開打了幾個顏色。

  漁陽守秦開雖然是康公韓虎提拔的豪將,但本人卻是一位純粹的武將,當然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遂接著馬奢的話繼續說道:「河內那邊,短時間內恐怕是難以有所突破,因此,從魏公子潤這邊尋找突破口,卻未嘗不是一個辦法嘛。……倘若我等此番能夠生擒魏公子潤,那魏國還不是任我等揉捏?……河內背靠魏國本土,而魏公子潤卻是孤軍,相比之下,秦某倒是覺得這邊的機會更大。」

  馬奢、秦開二人的話,使得釐侯韓武的面色稍稍好看了許多。

  在深深看了一眼樂弈後,釐侯韓武擠出幾絲微笑,說道:「正如秦將軍所言,殺不殺魏公子潤,日後再做打算,如今魏公子潤佔據鉅鹿,欲攪亂我國內部,這股威脅卻是不可不除……我自有辦法擊敗魏公子潤,但是,必須想辦法將其從城內引出來。」

  聽聞此言,馬奢與秦開對視一眼,心中難免就想到了一人,即新晉的北原十豪、代郡守司馬尚。

  在最近幾年,司馬尚可謂是韓國中最出風頭的豪將,「五方伐魏戰役」時,曾率八萬軍隊攻陷了衛國半壁國土,要不是當時他們韓國被迫撤兵,搞不好衛國真會被司馬尚覆滅。

  而去年,司馬尚又率領五萬重騎兵,在漁陽郡境內一舉擊潰了入侵韓國境內的十幾萬東胡人馬,使韓國以非常微小的代價擊敗了東胡這個宿敵,一口氣將其驅逐到了遙遠的北方。

  不誇張地說,這位新晉北原十豪,這兩年比李睦、樂弈、馬奢、秦開等幾位老牌的豪將都要風光。

  而眼下,一聽釐侯韓武說他有把握擊敗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但前提是要想辦法將其從城內引出來,於是,馬奢與秦開當即便想到了司馬尚麾下的五萬重騎兵。

  這五萬重騎兵,那可是韓國傾盡財力打造的軍隊,在目前整個中原,除了魏國有五千商水游馬重騎外,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能力養活千人單位的重騎兵,而他韓國,卻打造了五萬重騎。

  在很多韓國將領心中,這是一股足以橫掃中原的、無可匹敵的力量。

  兩日後,韓將秦開在麾下漁陽軍做好了攻城準備後,全軍出動,嘗試對鉅鹿城展開進攻。

  得知這個消息後,上谷守馬奢亦親自率領麾下軍隊援護漁陽軍,替後者掠陣,畢竟據他們所知,魏軍在佔據鉅鹿城後,驅逐了城內的平民,以至於眼下五萬商水軍皆駐紮在城內,而秦開麾下的漁陽軍,刨除掉留在河內的一萬軍隊外,此地就只有三萬不到的人數,很難對鉅鹿城造成真正意義上的威脅。

  意外的是,這次圍攻鉅鹿城,樂弈亦帶了兩萬士卒前來相助。

  秦開起初愣了愣,隨即便明白了樂弈的想法,想來是樂弈斷定魏軍不可能這麼快就企圖向東突圍遁入齊國境內,因此才削減了駐防的兵力,帶領軍隊前來助陣。

  三萬漁陽軍、三萬上谷軍、兩萬北燕軍,這總共八萬軍隊,陸續在巨城的西南、南面、東南三個方向列為整齊。

  此時,鉅鹿城上的商水軍士卒們早已瞧見了城外韓軍的動靜,當即敲響預警的警鐘。

  沒過多久,魏太子趙弘潤便帶著宗衛長呂牧與侍妾趙雀來到了城樓上,站在牆垛旁,眯著眼睛打量著城外的韓軍數量。

  正如上谷守馬奢所判斷的那樣,此時鉅鹿城內,就只有一支商水軍,即五萬魏軍,鄢陵軍則被趙弘潤分兵駐派到了邢台、沙丘、鉅鹿澤三地,與鉅鹿城形成掎角之勢。

  但說實話,面對八萬韓軍的攻城,無論是趙弘潤還是他麾下的商水軍兵將們,壓力都不是很大。

  之所以說「壓力都不是很大」,而不是「毫無壓力」,那是因為商水軍中也有剛剛入伍的新兵,畢竟在商水軍上兩場的戰爭中,也就是「寧邑之戰」、「雍丘之戰」中,商水軍也承受了許多陣亡的代價,尤其是「寧邑之戰」,商水軍在面對李睦麾下雁門軍以及樂弈麾下北燕軍的情況下,付出了這些年來最慘重的傷亡代價。

  好在商水軍有預備軍,也就是趙弘潤的前前宗衛長沈彧所率領的「商水軍預備役」,使得商水與鄢陵軍在出現了傷亡後,很快就補充了兵員,且這些新兵還是經過長久訓練、且有一定實戰經驗的士卒。

  只不過在面對這種陣仗時,這些新兵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好在商水軍中像冉滕、李惠、樂豹、央武等十年資歷的老卒們並不少,縱使此刻韓軍兵臨城下,他們仍談笑自若,開導著軍中的新兵,使他們放鬆緊張。

  「將士們的狀態還不錯。」

  在關注了一陣城外的韓軍後,趙弘潤便將注意力投注到了麾下的商水軍中,見大部分的士卒臨戰表情都很輕鬆,心下暗暗點頭之餘,笑著對商水軍的副將翟璜說道。

  「殿下過獎了。」翟璜微微一笑。

  鄢陵軍中,對內有面面俱到的「晏墨」,對外有驍勇擅戰的「孫叔軻」,很多時候屈塍根本需要親自出馬;而在商水軍中,則是主將伍忌掌征戰殺伐,副將翟璜總懾軍務,像什麼操練士卒、嚴肅軍紀、管理後勤,所有雜七雜八的事,皆是翟璜在管理,且管理地井井有條。

  趙弘潤甚至覺得,翟璜呆在商水軍中實在是太屈才了,這個文武兼備的人才,應該被調到朝廷參與國家大事。

  看了眼穩重的翟璜,趙弘潤頗有深意地又橫了一眼愛將伍忌,微微搖了搖頭。

  在場的人,皆注意到了趙弘潤的舉動,在伍忌面露尷尬尷尬,憨笑著撓了撓頭的同時,附近的商水軍兵將們亦發出了善意的哄笑。

  在外面,那肯定是伍忌的威名更高,尤其是當年伍忌單騎生擒韓將代郡守劇辛,在韓國一舉揚名,但是在商水軍內部,伍忌的威望其實並沒有副將翟璜來得高,因此這廝根本就不管事,無論什麼雜七雜八的事,都是翟璜在處理。

  不過在場的人其實也知道,即便如此,伍忌才是這位太子殿下最信任的愛將。

  「說點什麼吧?」

  朝著城外的韓軍努了努嘴,趙弘潤對伍忌示意道。

  其實這會兒,伍忌已經年近三十,且平時也時常表現出作為魏國上將的魄力與氣勢,但是在面對趙弘潤的時候,他彷彿仍然是十一年前被趙弘潤招降的那名楚軍千人將,尤其是臉上的憨笑,著實不像是一位手握五萬兵權的大將軍。

  「其實,其實也沒啥好說的……」

  撓了撓頭,伍忌聳聳肩說道:「末將其實主張出城迎擊,不過既然殿下要採取守勢,末將亦能在此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名敵軍活著登上城牆!」

  「說的什麼廢話?」

  趙弘潤不滿意地說道:「這就是你的守城策略?」

  在附近兵將們的笑聲中,伍忌頗有些訕訕地說道:「守城嘛,無非就是士卒用命……唔,可以等韓軍三通鼓後,氣勢漸洩時,驟然出擊,加促敵軍的潰敗。」

  「……」趙弘潤瞅了伍忌兩眼,隨即有些洩氣地說道:「事後再向翟璜請教吧。」

  伍忌有些不解,趁趙弘潤再次將目光投向城外的韓軍時,小聲詢問翟璜道:「我說的不對麼?」

  翟璜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解釋道:「觀城外韓軍,攻城器械並不多,因此這場仗應該是以試探我軍的實力為主,是故不存在什麼三通鼓的說法,對面的韓將在瞭解到我軍的大致實力後,就會撤兵,此時若出城偷襲,並不能起到加促敵軍潰敗的效果。」

  其實在說這話的時候,翟璜心中也有些嘀咕,因為按照常理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但別忘了,此刻面前這位他商水軍的主將,那可是擁有單騎陣斬敵人的能力的,若其出城討殺了敵軍主將,搞不好還能讓韓軍就此潰敗。

  「原來如此。」

  伍忌恍然大悟。

  瞥了眼一臉恍然大悟的伍忌,趙弘潤暗暗搖頭,不可否認,伍忌這些年確實讀了不少兵法,但很可惜這個傢伙的心思太過於耿直,說白了就是死讀書,未能靈活運用。

  不過不管怎樣,比起當年,確實是成長許多,至少在趙弘潤看來,只要不碰到像李睦、樂弈、田耽那種用兵正詭結合、讓人防不勝防的敵將,若面對一般將領,伍忌應該是不會出現戰術上的失誤的。

  而就在趙弘潤考驗伍忌的同時,在城外的韓軍陣營中,漁陽守秦開亦遠遠窺視著鉅鹿城城牆上的魏軍。

  他本能地感覺,魏軍的總體狀態並不緊張,甚至於他還看到不少魏軍士卒,此刻站在城牆上,環抱雙臂一臉輕鬆地俯視著他們韓軍,這讓他暗暗詫異:這商水軍的臨戰狀態,未免也太從容了吧?

  臨戰狀態,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若是臨戰太過於緊張,士卒們可能連平日裡的水準都發揮不出來,這也正是有些新兵明明在訓練時非常優秀,可一旦踏足真正的戰場,卻毫無作為、甚至轉眼就被敵軍殺死的原因。

  不得不說,秦開並不瞭解商水軍,否則,相信他對此就不會有所驚訝。

  要知道,商水軍在這十年來,幾乎場場都是以寡敵眾,商水軍的老卒們早就習慣了,也只有那些剛剛入伍的新兵尚未適應這種氛圍。

  『……無論是臨戰的狀態還是氣勢,皆無懈可擊啊。唔,就讓秦某來看看,是否真像表現的那樣。』

  在思忖了片刻後,秦開抬手下令道:「傳令下去,準備攻城!」

  片刻之後,他軍中便響起了代表進攻的軍號聲。

  在聽到這陣軍號後,馬奢的上谷軍與樂弈的北燕軍,分別在鉅鹿城的兩側向北邊移動,儼然是準備對鉅鹿城的東西兩側城門施壓。

  而在城池的南郊,秦開麾下的漁陽軍士卒們,亦扛著長梯,徐徐向城池靠攏。

  同時移動的,還有步卒方陣兩側的弩兵們,他們亦步亦趨地跟隨著步卒的前進速度,手中的弩具對準了鉅鹿城方向,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在這種情況下,魏韓兩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緊張了許多,可是秦開皺著眉頭仰望鉅鹿城上,卻發現城上的魏軍依舊是那麼鎮定,至少在來回奔走部署兵力的時候,絲毫未曾看到什麼慌亂,彷彿每一名魏卒都清楚瞭解自己的職責,以及堅守的崗位。

  『……看來並非是強裝鎮定吶。』

  漁陽守秦開皺了皺眉,忽然下令道:「弩兵壓上去,放箭援護步卒!」

  將令下達,戰場上左右兩翼的韓軍弩手們,突然加快速度,進入了鉅鹿城的一箭之地範圍,且迅速朝著城上射出了一波箭雨。

  『唔?』

  趙弘潤微微一愣。

  按照常理,此時應該是攻城方的步卒壓上,承受城上軍隊的箭雨洗禮,隨即,趁著防守方遠程打擊處於空白的空檔,攻城方的弩兵再迅速壓上,對城上防守方的士捽髮動弓弩齊射,壓制後者,這才是攻城戰的正常流程。

  不過今日,他卻碰到了一位反其道而行的韓將。

  於是乎,魏軍眼下就面臨了一個問題:究竟對韓軍的弩手方陣採取反擊,還是留著箭矢,壓制正在迅速向城牆靠近的步卒?

  不止趙弘潤,似翟璜、南門遲等將領們,當時也陷入了猶豫。

  而趁著這個猶豫,韓軍的弩手們迅速裝填上了弩矢,以至於待等魏軍兵將反應過來時,半數的韓軍弩兵已經準備射出第二波箭矢。

  『有點意思……』

  趙弘潤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城外那面「韓漁陽守秦」的旗幟。

  以往想來只有他耍伎倆賺敵軍的便宜,而今日,卻被漁陽守秦開開場白賺了一波齊射,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然而此時,對面的漁陽守秦開亦在暗暗皺眉。

  因為他發現,儘管他開場白賺了一波齊射,但魏軍的傷亡,卻幾乎是微乎其微。

  『呵,看來並不是一支用些許小伎倆就能重創的軍隊呢……但願首仗我軍的傷亡莫要太大。』

  漁陽守秦開心下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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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8 00:46:04
第76章:鉅鹿攻防(二)

  「颼颼——」

  「颼颼——」

  鉅鹿城上城下,無數的魏軍弓弩與韓軍弩手展開對射,那密集的箭雨,彷彿傾盆暴雨,籠罩著這片地域。

  在這種處處危機的戰場,想來楚國那些無甲的糧募兵可能連一炷香都活不下來,因為就連穿戴著堅厚甲冑的魏軍,此刻也出現了傷亡。

  「保護好殿下!」

  在鉅鹿城樓上,肅王衛——如今應該稱之為「東宮衛」的衛長「岑倡」扯著嗓子大聲喊著,催促麾下的衛士一個個手持堅固的大盾,將趙弘潤、宗衛長宗衛以及侍妾趙雀等幾人圍地水洩不通,幾乎全方面給予保護,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留給趙弘潤用來觀察城外的韓軍。

  而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自然也不會傻到推開周圍的護衛,說什麼我還要繼續觀察韓軍,畢竟這會兒城樓上的確太過於危險,天曉得什麼時候會飛來一支流矢,奪走了他的性命。

  趙弘潤還是很惜命的,再者,君子不坐垂堂,以他作為魏國太子儲君的身份,若不對自己的性命負責,那也是對整個魏國以及對所有魏人的不負責任,畢竟他若有何不測,魏國必定會出現動盪。

  就這樣,趙弘潤只好靜靜地呆在東宮衛們用大盾『搭』起的空間下,通過外界的聲音,來判斷敵我兩方的戰爭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城樓上響起了商水軍士卒們的吼聲:「敵卒攻城牆了,諸人應戰,不可叫敵卒攻上城牆!」

  雖然說趙弘潤等幾人被護地嚴嚴實實,但商水軍中像伍忌、翟璜、南門遲等將領們,卻依舊站在城樓上,毫無懼色地觀察著整個戰場。

  尤其是伍忌,這傢伙環抱雙臂站在牆垛後,一雙眼睛目光犀利地掃視著城外的韓軍兵陣,彷彿是在尋找自己的獵物,對漫天的箭矢視而不見,卻將其身邊幾名手持大盾的親兵唬地面如土色,生怕自家這位悍勇難擋的大將軍,因區區流矢而戰死在沙場上。

  「登城!」

  鉅鹿城下,響起了韓軍將領們的吼聲,隨即,一隊隊韓軍步卒將抗在肩膀上的長梯架在城牆上,爭相攀越上來。

  第一隊率先攻城的韓卒,選擇的正好是「千人將李惠」負責防守的區域。

  「不用慌,我等乃是不可戰勝的商水軍,這世上還未有能過戰勝我軍的敵人。……老卒照拂一下新人。」

  穿著一身甲冑,已蓄起兩撇短鬚的千人將李惠在城牆上來回走著,拍著手激勵著麾下一些看起來有些緊張的新兵們。

  李惠此人,別看年輕,今年仍只有二十七歲,但他確確實實是在商水軍中呆了十年的老卒,且在這十年裡,他從一名懵懵懂懂的內向小卒,逐漸成為了一名值得信賴的將官。

  而在不遠處,五百人將央武笑嘻嘻地看著堪稱發小的同伴李惠在那有模有樣地鼓勵新兵,低聲跟在旁的老卒們偷樂,大概在是在取笑李惠初次上戰場曾被嚇得面色發白、連飯都吃不下時的窘迫。

  這個央武,乃是商水軍中一等一的悍卒,論資歷,他比李惠還要早大半年入伍,且在這十年來斬殺的敵人超過數百人,論軍功、論資歷,其實哪怕升任兩千人將都不為過,但由於他並不喜歡呆在後面指揮,因此依舊留在五百人將的職位上。

  畢竟五百人將(軍侯、曲侯),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可以理解為是士官長,是以身作則、擔任衝鋒陷陣的主要力量,若再升一階成為千人將,則更多時候需要呆在後方指揮麾下士卒,這不符合央武的性格——他是非常崇拜大將軍伍忌的。

  「嚴肅點!」

  一名年輕的千人將走了過來,見央武與幾名老卒嘻嘻哈哈,遂不輕不重地在後者屁股上踢了一腳。

  這名年輕的千人將叫做樂豹,乃是李惠、央武二人的夥伴,而在經過十年的苦熬磨礪後,他亦成為了一名千人將。

  央武回頭瞥了一眼樂豹,撇撇嘴正要說話,忽聽牆垛附近的同澤喊道:「敵人上來了!」

  聽聞此言,央武也顧不得與樂豹鬥嘴,站起身來端著架子喊道說道:「都給老子打足精神!……田屋、美婢、胡奴、貴勳,只要殺足敵人攢足功勛,這一切都唾手可得!」

  「都聽著點咱們央武大財主的話!」附近有一名沒正行的老卒幫腔道,引來附近其餘老卒們的哄笑或噓聲。

  只有那些剛入伍的新兵們,對央武所說的那些頗為眼饞。

  近十年來,魏國的軍卒待遇優厚那是有目共睹的,總而言之,只要士卒們敢於用命,朝廷會妥善安頓好士卒的家中,不使其成為後顧之憂。

  當然,這只是對於新兵而言,對於已經家中吃用不愁的老卒,他們需求的則是社會地位,以及那在軍隊間傳說中只要功勛足夠就能得到的胡女。

  雖然胡人在魏國普遍不受待見,但胡女還是很吃香的。

  可能是被這些老卒們帶偏了思緒,就算是初次面對這種大陣仗的新兵們,此刻也放鬆了緊張的情緒,尤其是那些還未娶妻的年輕新兵,若非大戰當前,恐怕滿腦子都是那些傳聞中的胡女。

  就在這種緊張中帶著幾分輕鬆的氛圍下,商水軍輕輕鬆鬆就擋住了韓軍的第一撥攻勢。

  雖然說主要還是依靠老卒,但不能否認,那些新兵們漸漸也放開了手腳,有模有樣地配合老卒們,將一名又一名的韓卒擊殺。

  至於像央武這種悍勇的老卒,則只有在情況吃緊時才會有所行動,一般情況下則只是站在旁邊看,期間指點新兵們幾句,指點他們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看著這些商水軍守城,簡直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穩!

  任憑城外的韓軍攻勢是何等的兇猛,但是商水軍的士卒們,卻總能穩穩當當地守住城牆,不叫任何一名敵軍士卒攻上城牆,縱使期間有幾名新兵失手,被幾名韓卒搶先登上了城牆,這些敵卒,也很快就被城牆上的老卒們幹掉,以至於這場攻城戰雖然看似凶險,實則韓軍幾乎根本沒有對魏軍造成什麼威脅。

  韓漁陽守秦開在城外遠遠觀瞧戰況,此時亦皺起了眉頭。

  誰敢說他麾下的漁陽軍士卒弱?再者,秦開自己也從不這樣認為,要知道,在東胡尚未戰敗之前,他漁陽軍那可是抵擋東胡的主要軍隊之一,縱使東胡蠻橫凶狠,可若是瞧見漁陽軍的旗號,那也不敢輕易造次。

  然而,能力挫東胡的漁陽軍,卻在魏軍面前陷入了劣勢。

  雖然說攻城的一方天然就處於劣勢,可這場仗打到現在將近半個時辰,卻還沒有哪怕一名漁陽軍士卒能在鉅鹿城上站穩腳跟,若非親眼目睹,秦開簡直是不敢想像的。

  『魏軍竟如此勇悍麼?』

  韓將秦開皺著眉頭暗暗嘀咕。

  他曾親眼目睹,鉅鹿城上的商水軍魏卒不避箭矢,勇敢地擋在牆垛後,讓他攻城的漁陽軍士卒寸步難進。

  或許曾經,秦開覺得東胡兵比較強悍,可在看了魏軍的作戰後,他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年代,還是中原兵比較勇悍,怪不得魏國能夠戰勝林胡,一舉奪下了河套地區。

  「唔……」

  長長吐了口氣,秦開環抱雙臂沉思著,思考著在這種僵局下,究竟是應該繼續對鉅鹿施壓,還是就此罷手,反正他的試探目的已經達到了:在經過這場仗後,非但他對鉅鹿城內的商水軍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相信他麾下的漁陽軍士卒們,也不會對這支魏卒掉以輕心。

  不過在仔細想了想之後,秦開認為,這場仗還可以繼續下去,畢竟商水軍的防守雖然穩,但並未展現出壓倒性的實力。

  「翟立何在?」秦開開口喚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目測三十五歲左右的韓將來到了秦開面前,只見此人身高九尺有餘,虎背熊腰,看起來尤為高大,而他臉上的絡腮鬍,更是讓他看起來極為勇武凶悍,叫人不敢對視。

  「末將在!」

  來到秦開面前,翟立雙手抱拳,嗡聲應道。

  只見秦開抬起手指向鉅鹿城上的一段區域,沉聲說道:「你帶三千人,攻這段城牆。」

  「末將遵命!」

  翟立抱拳應道。

  片刻之後,這位漁陽軍的勇將翟立,便帶著三千人馳援了前方的士卒。

  當他來到城下時,見長梯上的己方士卒根本攻不上去,竟單手就將面前一名正欲攀爬長梯的士卒拎了下來,隨即,右手從身邊一名士卒手中奪過一塊盾牌,頂著城樓上的弩矢,踩著長梯爬了上去。

  「讓開!讓開!都給我讓開!」

  在這種時候,就顧不得傷及友軍了,翟立像是一頭蠻牛似的,順著長梯往上衝,期間,長梯上的漁陽軍士卒竟被他用龐大的身軀擠掉好幾人,慘叫著摔倒城下。

  而此時,城牆上的魏卒們也注意到了這個五大三粗的莽卒,在翟立冒頭的時候,手中兵刃朝著他劈頭蓋臉地砍去。

  「鐺鐺鐺——」

  瞬息時間,竟有三四把刀刃砍在翟立頂在頭上的盾牌上,可讓人震撼的人,翟立頂著這三四人的力量,硬生生用盾牌將他們手中的兵刃彈開,隨即翻身一躍,就跳到了城牆上。

  在瞬息之間的驚愕之後,那幾名被逼退的魏卒再次上前,然而此時,翟立已從身後的友軍手中接過另外一塊盾牌,只見他揮舞著雙手兩塊盾牌,硬生生用蠻力幾次將那些魏卒頂得連連後退。

  甚至於其中有一名較為瘦弱的商水軍士卒,被翟立直接用盾牌狠狠撞在胸口,竟倒退三步哇得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這一幕,看得在旁的商水軍新兵們面露駭然之色。

  唯獨那些老卒們,見此更激發了凶性,手中兵刃紛紛朝著翟立砍去,奈何翟立手持兩塊盾牌,一身蠻力無能人擋,反而逼得那些老卒連連後退。

  而趁著這個空檔,翟立所率領的韓軍士卒們迅速湧上城牆。

  「來啊,魏國的小崽子!」

  舔了舔嘴唇,翟立嘿嘿怪笑道。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接口道:「嘿,就讓我這個小崽子來會會你。」

  耳畔聽到風聲,翟立下意識掄出左臂,企圖故技重施,用手中的盾牌將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拍飛,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手中的盾牌在砰地一聲撞到了什麼硬物後,對面竟紋絲不動。

  『唔?』

  翟立心中微微驚訝,轉過頭一看,卻見一名身高遠遠不及自己的魏卒,亦左手單臂手持盾牌,擋下了他這一擊。

  「是央武五百人將!」

  周圍的魏卒們歡喜地歡呼道。

  只見央武舔了舔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翟立,嘿嘿笑道:「這廝交給我,你們對付其餘人,伍忌將軍拍著胸脯在殿下面前保證絕無一名敵卒能活著登上城牆,可別讓伍忌將軍難堪。」

  「是!」周圍的魏卒們應了一聲,紛紛撇下翟立,轉而去迎擊翟立身後的韓卒。

  「五百人將?」

  翟立輕蔑地看了一眼央武,撇嘴道:「五百人將,也敢阻擋老子?」

  然而話是這麼說,但他眼中卻無半點輕視,畢竟對面這個似乎是魏軍五百人將的傢伙,那可也是單臂就擋下了他的一擊——他翟立一度被稱為天生神力的怪物,那對方又是什麼?

  聽到翟立的話,央武咧了咧嘴,笑著問道:「敵將,你的將職很高麼?說來聽聽。」

  「漁陽守秦開將軍麾下三千人將,翟立!」

  翟立帶著幾分倨傲回答了央武。

  聽聞此言,央武眼中閃過幾絲精芒,嘿嘿怪笑道:「三千人將……你的首級,足以換一名胡女了!」

  『什麼?』

  翟立愣了愣,還沒明白過來,就見央武掄起右手手中的那柄戰刀,狠狠朝著翟立劈了下來。

  見此,翟立下意識舉盾抵擋,只聽鐺地一聲,戰刀狠狠劈在盾牌上,那強勁的力道,讓翟立右手微微一麻。

  「擋得好!」

  央武怪笑一聲,旋即再次掄起手中的戰刀,死命朝著翟立手中的盾牌劈砍,力道一次重過一次,最後一次,讓翟立左腿一曲,險些單膝跪倒在地。

  『這廝……』

  翟立心中又驚又怒。

  驚地是,對面這個區區五百人將,竟然在力量上毫不遜色於他;怒的是,對面這小子實在是太暢快了。

  一怒之下,他論起手中的盾牌再次拍向央武,只聽砰地一聲,央武亦用盾牌正面迎上,兩個身軀在硬拚了一記後,居然都被震麻了手臂。

  「夠勁!」

  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左臂,央武深吸一口氣蓄力著。

  而此時,翟立亦意識到自己吃虧在沒有兵刃,在四下打量了幾眼後,丟掉一面盾牌,從地上操起一柄無主的兵刃。

  隨即,兩個人再次戰成一團。

  沒有什麼花哨的招數,這兩個人純粹就是用蠻力硬拚,在揮動刀刃與盾牌時,帶起的呼呼風聲,讓周圍的魏卒與韓卒們想要上前幫忙卻又心存顧忌,畢竟這種勇將間的廝殺,可不是他們一般士卒可以參與的。

  在足足拚鬥了約一炷香工夫後,無論是央武還是翟立,皆有些氣喘吁吁。

  相比較央武雖面色疲憊但雙目炯炯有神,翟立就顯得有些急躁,畢竟在後者看來,跟魏軍一個五百人將打地不相上下,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他並不知道,其實他對面的央武,論軍功足以升任兩千人將,可不是區區五百人將那麼簡單。

  在又力拚了十幾招之後,翟立就有些著急了。

  要知道,秦開可是囑咐他前來打開局面的,可不是來跟對面這個五百人將打鬥的,在他們倆打鬥的期間,魏卒們已經漸漸重新掌握了局面,將跟隨他翟立而來的韓卒們擊退。

  倘若在這種時候繼續留在這裡,那麼,他翟立肯定是要落得個身陷重圍的下場。

  想到這裡,翟立深吸一口氣,使出渾身力道,掄起盾牌就砸向央武,企圖在逼退對方的同時撤退。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使出渾身力道的一掄,卻是掄了個空,讓措不及防的他,身不由己地向前一個蹌踉。

  『人呢?』

  在向前傾斜的瞬間,翟立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然而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身下遞出了一柄明晃晃的戰刀,嚇得他面色發白,心中暗道一聲:完了!

  「噗——」

  一聲利刃穿透身軀的聲音響起,一柄利刃從下往上,刺穿了翟立的咽喉。

  此時再看持刀的那人,不是央武卻又是誰?

  原來,央武見翟立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焦慮,料到此人多半想逼退他後撤退,是故,他驟然下蹲,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翟立那一記盾牌揮舞,隨即,趁後者舊力已盡、新力不繼之際,遞出刀刃,瞄準翟立的咽喉,一舉刺穿了這個最薄弱的部隊。

  「混……賬!」

  艱難地罵出最後一聲,翟立在倒地的同時,使出僅存的力量,揮刀砍向央武,企圖拉對面這小子墊背。

  但很可惜,縱使央武此時已氣喘如牛,卻也有足夠的力氣擋下他這一擊。

  「砰——」

  一個龐大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

  此時,氣喘如牛的央武深吸幾口氣,一刀砍下了翟立的首級,將其舉在手中,大聲喊道:「敵三千人將翟立,被我央武斬殺了!」

  「喔喔——!」

  看到這一幕,城牆上的魏卒們士氣大振,尤其是親眼目睹那韓將翟立此前有多麼悍勇的士卒們,此時心中更是激動,彷彿胸腔內用使不完的力氣。

  反觀城牆上那些所剩無幾的韓卒,以及那些仍企圖沿著長梯攻上城來的韓卒們,卻是一個個面色發白。

  不得不說,雖然用狙擊弩這種戰爭兵器狙殺敵軍的將領更為效率,但不能否認,還是像央武斬殺翟立這種在公平場合下擊殺敵軍將領,更能對敵卒的士氣造成打擊。

  這不,翟立一死,韓卒的攻勢就彷彿跌落了幾個檔次,別說對魏軍的老卒造成威脅,縱使是商水軍的新兵們,亦能擊退他們。

  這片的韓卒,士氣已洩。

  此時,漁陽守秦開在城外聽到了城上的魏卒的歡呼聲,心中咯噔一下。

  因為傳來歡呼聲的方向,正是他派驍將翟立前去的位置。

  『難道翟立他……不會的,翟立乃是我漁陽軍的悍將,怎麼可能輕易被魏卒擊殺?』

  秦開心中暗暗祈禱著。

  然而片刻之後,從前方退下來的傳令兵,還是無情地向秦開傳達了這個噩耗:「將軍,翟立將軍被魏軍斬殺,斬殺他的人是商水軍五百人將央武!」

  『……』

  秦開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他無法想像,縱使東胡兵都無法抵擋的翟立,居然會死在魏軍手中,而且還是死在區區一名五百人將手中。

  而聽聞這個噩耗,秦開身邊有許多將領踴躍請纓。

  「將軍,讓我去!」

  「將軍,請讓末將為翟立報仇!」

  「將軍……」

  然而,秦開對這些請纓的懇請置若罔聞,只是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的那座鉅鹿城。

  良久,他長長吐了口氣,揮揮手說道:「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傳令下去,鳴金撤兵。」

  左右將領面面相覷,一個個面露不甘之色,但卻不敢違抗秦開的命令,只能默認撤兵。

  「叮叮——叮叮——」

  片刻之後,韓軍本陣響起代表撤退的鳴金聲,旋即,被堵在鉅鹿城下的韓卒們,彷彿潮水般撤離了。

  見此,鉅鹿城上響起了魏軍的歡呼聲。

  在漁陽軍撤退時,上谷守馬奢麾下騎兵,馳入戰場,對撤退的漁陽軍進行了援護,目的當然是為了防止魏軍趁勝追擊。

  至於上谷守馬奢本人,則帶著幾人來到了漁陽軍的本陣,與秦開交流了彼此關於這場仗的見解。

  對此,秦開由衷地感慨道:「商水軍這塊硬骨頭,實在是太難啃了,此戰我軍並未對城牆造成威脅不說,還折損了翟立一位勇將……」

  說到這裡,他長長嘆了口氣。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點了點頭,說道:「當年我與魏公子潤打交道時,魏軍採取的是攻勢,因此我也無從得知,原來這支魏軍在防守上,亦是這般無懈可擊。或許就如釐侯所言,想要擊敗魏公子潤,唯有寄託於司馬尚將軍的重騎兵了……」

  說到這裡,他見秦開面色深沉,遂勸說道:「雖折損了勇將翟立誠為可惜,但若是通過這場勝仗,能讓魏公子潤改變態度,主動出擊,這未嘗不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秦開不置與否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曬笑。

  馬奢的話,只不過是安慰,不足以採信,但不可否認他有這句話秦開是認為是正確的。

  除了司馬尚的五萬重騎兵,秦開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麼辦法能重創魏公子潤所統帥的商水軍。

  問題是,如何將魏軍從鉅鹿城引出來呢?

  至少秦開並不認為,魏公子潤會因為他漁陽軍這場糟糕的攻城戰,就改變主意,採取主動出擊的戰術,雖說魏公子潤確實是一位擅長捕捉敵軍破綻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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