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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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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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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9 00:30:12
第87章:楚齊泗水戰役(三)

  十月初四的凌晨,駐守符離塞的齊國軍隊們,已於昨晚半夜,在齊國老將田驁的率領下,悄然從要塞撤離,朝著北邊的「彭城」而去,只留下齊將田武,率領三千士卒斷後,並負責在大軍撤離後放火焚燒要塞。

  「放火!」

  隨著齊將田武的一聲令下,他麾下的齊國士卒們手持火把點燃了堆積的引火物,使這座要塞在短短時間內就成為了一片火海。

  不得不說,符離塞堪稱是命運多舛,當年駐軍在此的楚國上將項末在被迫撤離時,曾放了一把火將這座要塞燒燬,從此這座要塞便落入了齊國手中,隨後,齊人又修復了這座要塞,並派遣名將田耽駐軍在此,直到今日,齊將田驁、田武在被迫撤離時,也再次放火焚燒這座要塞。

  在凝視著已處於火海之中的要塞幾眼後,田武迅速下令麾下的斷後軍隊立刻撤離,追趕他父親田驁的大部隊,因為他知道,符離塞的大火肯定瞞不過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的眼睛,相信片刻之後,便有大批楚軍趕來接管這座要塞。

  『……』

  在最後深深凝視了一眼要塞後,田武轉身離去了。

  熟悉這位上將的將領們心下嚥了嚥唾沫,不同於平易近人、終日裡笑呵呵的老將軍田驁,田武不善言語,平日裡就是一個悶葫蘆,而若是生起氣來,那更是一言不發,沉悶到讓人感到壓力倍增。

  就好比此刻,哪怕明確知道與自己無關,但在旁的兵將們,亦不敢直視田武的眼睛,雖然他們也知道,田武雖然是蠻漢,但卻也不會做出遷怒於無辜之人的事。

  正如田武所預料的那樣,當符離塞焚燒起大火的時候,駐軍在要塞南邊十幾二十里處的楚軍連營中,當即便有人將這個緊急軍情稟告於暘城君熊拓。

  「符離塞失火?」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暘城君熊拓先是一愣,隨即便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呵呵笑了起來。

  笑罷之後,他掃視了一眼帳內諸多或坐、或立的貴族與將軍們,忽而輕呵道:「項興,給你三千兵,為本公子拿下符離塞。」

  「是!」論職位只能站在帳內角落的項興抱拳領命,在帳內諸多貴族、將軍們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中,轉身離開帳外。

  唯獨一人始終毫無表示,此人就是項興的父親,「細陽君項恭」,當年「汝南君熊灝」的族弟兼部下,也是如今鼎力支持暘城君熊拓的楚國貴族之一。

  可能是注意到了帳內諸將、尤其是諸大貴族們的神色,暘城君熊拓朗笑著說道:「這份功勞,贈予我軍帥帳內最年輕的小將,諸君想必不會介意的吧?」

  聽聞此言,帳內諸人相視笑笑,畢竟在這座帥帳內,確實是細陽君項恭的兒子項興年紀最親,再考慮到細陽君項恭為了暘城君熊拓而失去了長子與次子,只剩下三子項興一根獨苗,在這種情況下,暘城君熊拓偏袒項興,這也是人之常情。

  其實誰都明白,符離塞失火,想必就是駐守符離塞的齊軍得知東海郡戰況不利,生怕符離塞成為一座孤懸在此的要塞,是故決定撤退,且在撤兵時放火焚燒了要塞,因此此番暘城君熊拓叫項興帶兵前往符離塞,純粹就是白給後者功勞。

  但暘城君熊拓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雖然帳內諸人是因為利益結合而聚集在此,但不可否認仍有親疏之別,像細陽君項恭父子,才是暘城君熊拓最信任的肱骨心腹,這也是人之常情。

  至於帳內像老將項燕、新陽君項培等「項氏一族」的人,那更是不會對此多說什麼,相比較曾經勢如水火、且如今仍有間隙只是隱而不發的「楚西熊氏」與「楚東熊氏」,項氏一族內部的矛盾卻並不大。

  因此,新陽君項培很快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的局勢上:「齊軍從符離塞撤兵,怕是收到了齊王的王令。」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地說道:「我原以為,齊國會將精銳部署於東海郡,真沒想到……」

  前幾日,他們便收到了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從東海郡郯城一帶送來的捷報,稱他們兩支軍隊擊敗了齊國的東海軍與東萊軍,讓新陽君項培等人感覺好生意外。

  聽聞此言,鄣陽君熊整笑著說道:「這說明,齊公子白,終究是不如齊王僖雄才大略……我大楚與齊國三十幾年的世仇,今時今日終有機會回報。」

  一聽這話,帳內諸人,包括暘城君熊搨本人都感覺熱血沸騰,不管楚西人跟楚東人矛盾重重,但在「報復齊國」、「開疆闢土」這兩件事上,雙方的態度一致、利益貼合,這也正是暘城君熊拓在這場仗期間一呼百應的原因——因為沒有人會在這兩件事上反對他。

  只要藉著這個機會,擊潰齊國、甚至是吞併齊國,那麼,暘城君熊拓毫無意外就能順利地取代他父親楚王熊胥,成為楚國的新王。

  在環視了一眼興致高昂的帳內諸人後,暘城君熊拓沉聲說道:「齊人棄守符離塞,如今在我大軍面前的唯一阻礙已經拔除,是時候向齊國大舉進攻了!……傳令下去,三軍拔營,攻打「彭城」!」

  「是!」帳內諸人起身抱拳應道。

  此時,暘城君熊拓的眼睛看向了新陽君項培,在略一思忖後,正色說道:「新陽君,我希望你率麾下兵卒攻打「相城」,隨後揮軍往北,進逼魯國。期間事物,君侯到時候可與項末將軍聯繫商量。」

  一聽這話,新陽君項培便知道暘城君熊拓這是在為攻打魯國做準備——與富饒的齊國不同,魯國的城池談不上有怎麼富裕,唯一吸引楚國攻打魯國的,就只是後者所擁有的冶造技術。

  齊國的財富、魯國的工藝,這才是楚國這次鼎力支持魏國,悍然同時對齊、魯兩國宣戰的真正原因。

  「遵令!」新陽君項培神色凝重地應道。

  次日,在確認已接收了符離塞的情況下,暘城君熊拓派心腹肱骨「細陽君項恭」駐守符離塞,在被齊軍放火焚燒的這座空蕩蕩的要塞內,重新修繕建築,使符離塞成為楚國攻打齊國、魯國的糧道中樞。

  除此以外,暘城君熊拓又兵分兩路,偏師由新陽君項培率領,攻打相城,繞過彭城直驅魯國;而他自己,則率領楚軍主力,揮軍朝著彭城而去。

  據熊拓判斷,齊將田驁、田武在棄守符離塞後,可能會在彭城嘗試阻擊他們。

  事實正如暘城君熊拓所猜測的那樣,齊將田驁、田武在棄守符離塞後,果然是選擇了駐守彭城,打算在這裡阻擊楚軍。

  在退守彭城後,齊將田驁將兒子田武招到書房,對他囑咐道:「阿武,這次你必須率軍支援東海郡了!」

  聽聞此言,田武困惑地問道:「聽父親您的意思,您難道準備駐守彭城?」

  也難怪田武感到困惑,因為齊王呂白派人送到他們手中的王令,那可是清清楚楚地寫明:在後路並未被楚軍截斷的情況下,則退守東海郡;否則便退至魯國境內,退守泰山郡。

  田驁想了想,捋著花白的鬍鬚說道:「老夫,想在彭城再會會楚軍。」說罷,他不等兒子田武開口,便笑呵呵地說道:「彭城亦有泗水之險,未嘗不可在此阻擊楚軍。」

  然而,田武雖然看似莽撞粗魯,但實則卻並非是一名有勇無謀的將領,在聽到父親的話後,他皺眉思忖了片刻,隨即一針見血地說道:「父親,您是想替魯國擋住楚軍麼?」

  田驁愣了一下,隨即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了許久後,這才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別看在目前的戰局中,好似是齊國陷入劣勢,但仔細來說,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國目前還是擁有自保能力的,至少在短時間內,楚國軍隊未見得就能擊敗齊國。

  但魯國不同,首先魯國的軍隊沒有齊國多,更關鍵的是,魯國缺少擅長打仗的將領——魏國有魏公子趙潤、南梁王趙佐、以及韶虎、司馬安、姜鄙、魏忌等等,齊國有田驁、田武、田耽、田諱、鄒忌、閭丘泰、紀宓等等,韓國有李睦、樂弈、暴鳶、靳黈、蕩陰侯韓陽、陽邑侯韓徐等等,楚國有項末、項孌、項燕、新陽君項培、平輿君熊琥等等,偽宋有向軱、越國有吳起,就算是衛國都有一位衛公子瑜,而魯國有誰?

  拿得出手的諸如「季叔」等士大夫,其實是精於內政的官員,而目前執掌魯國軍隊的上將季武,也只不過是憑著父親與家族的地位,才能成為魯軍的統帥,然而放眼中原,這個季武怕也不過是一名稀疏尋常的將領。

  魯國,那是真的缺少將才。

  因此,齊將田驁還真不敢將魯國暴露在楚軍的進攻範圍內,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在沒有他齊國軍隊支援協助的情況下,魯國是根本抵擋不住楚軍的進攻的,而尷尬的就在於,曾經在齊王呂僖時代,以壓倒性優勢將楚國按倒在泥裡爆錘的齊國,如今卻需要聚集國內所有力量,才能堪堪擋住楚國的進攻——在這種情況下,他齊國何來餘力支援魯國?

  因此,在目前他齊國戰局並不算完全劣勢的情況下,齊將田驁從大局觀考慮,覺得自己有必要替魯國擋一擋楚軍,最起碼擋過這個冬季,畢竟魯國若很快就在楚軍手中戰敗,甚至是滅亡,這對於他齊國而言,亦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得到父親的肯定後,田武皺著眉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也留在彭城。」

  還是那句話,他可不放心年過六旬的老父親單獨留在彭城,迎戰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幾十萬楚軍。

  然而聽到這話,田驁卻首次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不,你必須前往東海郡。」說著,搖了搖頭,解釋道:「雖然暘城君熊拓麾下的軍隊,才是楚軍的主力,但就目前的戰局來說,關鍵還是在東海郡,只要東海郡那邊遏制了楚軍的勢頭,其他幾處戰場就能得到喘息的機會。東海軍的紀宓、東萊軍的鄒忌,雖說亦是將才,但恐怕並不足以在短時間取得優勢,更何況是在如今局勢危難的情況下,若你不去東海郡,臨淄那邊很有可能調離駐軍在寧陽的田耽,叫他鎮守東海郡。……此事萬萬不可,在寧陽一帶,有楚國上將項末,如今田耽遏制了項末,才能保魯國的太平,一旦田耽被調回本土,魯國很有可能會被項末所覆滅,唇亡齒寒,魯國若覆滅,我大齊恐怕也……」

  「可是……」田武臉上露出幾許猶豫之色。

  見此,田驁笑呵呵地說道:「豎子,老夫戎馬一生,縱使如今力氣不及當年,亦非尋常人物便能將老夫擊敗;縱使吃了敗仗,老夫亦能退守魯國,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聽聞此言,田武仔細想了想。

  他不能否認,雖然在勇武方面,眼前這位老父親已遠遠不如他,但是在看清局勢方面,田武自忖自己還是不如父親看得周全、看得透徹。

  在幾近考慮之後,田武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次日,齊將田武率領三萬軍隊趕赴東海郡。

  待等田武率軍抵達東海郡郯城時,楚國的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正對郯城展開一場已持續了整整三日的攻城戰。

  原來,在前一陣子的騷擾戰術施行之後,楚將羊祐每日觀察郯城城上齊軍的神態,見那些齊軍由於連日作戰、且晚上又得不到充分的睡眠,異常疲憊,遂請示壽陵君景雲對郯城發動全面進攻。

  壽陵君景雲當然相信大將羊祐的判斷,遂邀請邸陽君熊瀝,二人竭盡麾下的軍隊,對郯城展開了進攻,幾乎是將郯城城內的齊軍逼到了絕路。

  在艱難地又一次將楚軍暫時擊退後,東萊軍主將鄒忌忍不住對東海軍主將紀宓抱怨道:「若你聽我所言,早早撤退,你我何以淪落至此?」

  紀宓苦笑不語。

  作為東海郡的駐守將領,他豈能在楚軍大舉進攻的情況下,懼戰後撤,使守備空虛的琅琊郡、北海郡暴露在楚軍的眼皮底下?

  想了想,他歉意地對鄒忌說道:「連累鄒將軍,紀某感到萬分歉意,若此戰之後你我僥倖未死,紀某一定置辦酒席,為鄒忌將軍賠罪。」

  他這話一說,鄒忌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說到底,他們二人只是在戰術上有所分歧:紀宓認為,他身為齊國將領,當寸步不讓地固守每一寸國土,迎擊楚軍於國門之外;而鄒忌則認為,在他東海軍、東萊軍兩支軍隊皆已被楚軍重挫了士氣的情況下,應當先戰略後撤,重整士氣,這樣才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倘若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只會讓他們被楚軍牽著鼻子走,毫無勝利的可能。

  事實證明,鄒忌的判斷非常準確,倘若前一陣子紀宓聽取了他的建議,那麼,縱使郯城被楚軍攻陷,但東海軍、東萊軍卻能保留大部分兵力,在重整士氣後,伺機而動,未嘗不會成為楚軍的威脅。

  遺憾的是,紀宓並沒有聽取鄒忌的建議,以至於他東海軍、東萊軍兩支軍隊,被牽制在郯城,日復一日地遭到楚軍無休止的進攻與騷擾,士卒們因此精力憔悴、士氣低迷,哪裡還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可能?

  可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

  「報!兩位將軍,楚軍再度攻城了!」

  一名急匆匆趕來的傳令兵,打斷了紀宓與鄒忌二人的對話。

  在無奈地看了一眼紀宓後,紀宓故作惡狠狠地說道:「記住你的話,若僥倖活過此戰,你欠我一頓酒席!」

  「應當應當。」紀宓笑著點頭,只是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其實紀宓、鄒忌二人彼此都明白,無論是他們麾下的兵卒還是這座坦誠,都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若從臨淄派來的援軍來不及抵達,那麼,他們身為將領,恐怕就只有戰事沙場這一個結局。

  然而出乎紀宓與鄒忌二人意料的是,在這場攻城戰最關鍵的時候,在郯城即將被楚軍攻陷的時候,城北並未迎來來自臨淄的援軍,但是,卻有一支軍隊打著「齊」字的旗號,從後方偷襲了楚軍。

  「援軍!是援軍!」

  絕地逢生的喜悅,讓東海軍主將紀宓欣喜若狂地大叫起來,亦使得城上的齊軍士氣一震。

  倒是東萊軍主將鄒忌較為冷靜,頗感意外地瞧著戰場遠處的那支齊軍,心下暗暗嘀咕:是我大齊的軍隊?卻不知是那支軍隊?

  而此時,在正遭到進攻的楚軍本陣,壽陵君景雲亦有些慌亂地關注著那支突然冒出來的齊國軍隊,驚呼著詢問左右:「那支齊軍是哪路軍隊?」

  左右連連搖頭。

  此時,楚將羊祐也注意到了從自己軍隊後方冒出來的那支齊國軍隊,深深皺緊了眉頭。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理當不會有什麼齊國的軍隊,會從他的後方冒出來。

  忽然,羊祐靈機一動,心下暗暗說道:難道是駐守符離塞的齊軍?

  片刻之後,待等他看到對面那支齊軍中打著「田」字的將旗後,羊祐心中便更加篤信了。

  同時,對於這場仗亦更加樂觀——駐守符離塞的齊軍,都被逼無奈放棄了那座要塞,這豈不是說明他們楚軍的優勢更大?

  想到這裡,他揮手下令道:「三軍暫且不用管郯城,全力迎擊來犯的齊軍!」

  一聲令下,此地十幾萬楚軍調轉方向,對偷襲他們的這支齊軍展開了反擊。

  偷襲楚軍的這支齊軍,正是田武所率領支援東海郡的這一支,在面對著十幾萬楚軍那彷彿潮水般的攻勢下,田武面無表情、怡然不懼,揮舞著手中那桿粗如孩童手臂的鐵槍,躍馬廝殺於戰場最前線。

  期間,但凡是與他照面的楚軍兵將,無論是士卒還是將領,皆被他掄槍橫掃,殺地節節敗退,以至於有些楚軍兵將皆忍不住暗暗震驚:莫非此人就是田耽?

  當然,田武固然不是田耽,但是在目前這般戰場上,田武所展現出來的武力,卻是連田耽都萬萬不及的。

  隨著田武面無表情地屠戳著迎面而來的楚軍兵將,彷彿虎如羊群,非但他身後的齊軍兵將們士氣大振,就連郯城城上的齊軍將士們,亦看得是熱血沸騰、士氣暴增。

  「這等武力……是田武將軍!」

  在田武勢如破竹便率軍殺到楚軍的本陣後,東萊軍主將鄒忌在略微思忖後,大喜說道:「是田武將軍率軍來援!」

  說罷,他轉頭對東海軍主將紀宓說道:「趁楚軍的注意力皆在田武將軍身上,可趁機出擊,協助田武將軍對楚軍展開兩面夾擊!」

  紀宓連連點頭。

  於是乎,郯城城門敞開,東萊軍主將鄒忌率領著因為田武率軍趕來支援而士氣大振的城內士卒殺了出來。

  「……」

  注意到這一點,田武派麾下將領分兵襲擊楚軍本陣,而他自己,則殺入楚軍陣型的腹地,爭取盡快與鄒忌的東萊軍匯合。

  整整鏖戰了大半個時辰,楚將羊祐見己方的陣型已被齊將田武沖得七零八落,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

  雖然說猛將的時代早已結束,但不能否認在戰場上,似廉駁、伍忌、田武這種擁有單騎討殺敵軍大將的猛將,確實比一些擅長兵略的統帥,更容易在戰場上激勵士卒的士氣。

  這不,隨著田武再一次面無表情地擊殺了一名楚軍將領,明明在人數上遠遠少於楚軍的齊軍,他們所爆發出來的歡呼聲,卻彷彿將戰場上的一切聲音都蓋了過去。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楚軍在人數上仍處於優勢,也只能暫時撤兵,避讓齊將田耽的鋒芒。

  而此時在齊國的王都臨淄,正如齊國老將田驁所猜測的那樣,齊王呂白正在與趙昭、田耽、連諶、鮑叔、管重等人商議,是否應該將田耽從寧陽調回齊國本土。

  這件事,將大幅度影響到齊、魯、楚三方之後的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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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齊國新策略

  「……田驁將軍目前駐軍在彭城,而田武將軍則率領三萬軍隊及時支援了東海郡,這就是目前的狀況。」

  在臨淄宮內,在得到齊王呂白的示意後,齊國右相田諱率先闡述了目前他齊國所面臨的困境。

  其實鑑於此前的戰況,田諱曾想過是否要將駐軍在寧陽的田耽調回齊國本土,最起碼也要調回幾支在國外的本國軍隊,畢竟在楚國大舉進攻他齊國的期間,他齊國尚有「琅琊軍」、「北海軍」、「即墨軍」這三支軍隊留駐在魯國。

  可問題是,魯國的寧陽如今已被楚國上將項末率領十萬楚軍佔據,若輕易調回田耽,調回琅琊、北海、即墨三支齊軍,楚國上將項末或有可能對魯國發動進攻,畢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楚國對魯國的工藝向來是垂涎三分。

  因此在被齊王呂白問及時,右相田諱率先講述了自己的觀點:「大王,臣不建議於此時調回田耽以及調回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如今楚國的將軍項末佔據寧陽,對魯國虎視眈眈,這足以證明楚國對魯國有垂涎之心。在臣看來,單憑魯國一己之力,怕是不能抵擋楚國的攻勢……若魯因楚而亡,必將擴大我大齊與楚國接壤的土地,到時候楚國借助其兵馬眾多的優勢逼我大齊多面作戰,我大齊必將陷入首尾難顧的被動。」

  田諱的觀點很直白、很明確,因此聽著他滔滔不絕地陳述其中的利害,縱使是年輕氣盛、考慮事情仍不全面的齊王呂白,此時亦能清楚得知其中的利害。

  但前提是,在不調回琅琊軍、北海軍、即墨軍這三支軍隊的情況下,就目前齊國本土的兵力,擋得住楚軍麼?

  想到這裡,齊王呂白問道:「若不調回田耽將軍與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不知如何招架來勢洶洶的楚國?」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在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趙昭,問道:「左相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趙昭當然會支持田耽的觀點,正所謂唇亡齒寒,以他的智略,又如何會坐視楚國吞併掉魯國,然後調轉槍頭又來攻打他齊國。

  但平心而論,就目前而言,趙昭心中也沒有什麼禦敵良策——他曾經是有的,即在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率領的楚軍主力仍駐軍於符離塞一帶,僅僅只有楚壽陵君景雲率領十幾萬良莠不齊的楚軍攻打東海郡的情況下,他便曾提出建議,希望調動「飛熊軍」與「東萊軍」這兩支齊國精銳,在楚壽陵君景雲還未在東海郡站穩腳跟時,將他以及他麾下的楚軍擊潰。

  不可否認,在得知楚壽陵君景雲戰敗的情況下,暘城君熊拓必定還會派遣其他人率軍攻打東海郡,但這沒有關係,因為在符離塞尚未陷落的情況下,暘城君熊拓肯定是不敢將麾下主力全部移到東海郡的,否則,鎮守符離塞的田驁、田武出兵截斷他的歸路,這幾十萬楚國軍隊,就要陷入糧道被斷、兩面被包夾的處境。

  從戰略上來說,這最起碼能拖延楚軍三個月的戰爭節奏,甚至更久,一直拖過今年,拖到來年的開春。

  但遺憾的是,由於士大夫連諶以及臨淄城內許多富紳、大貴族們太過於保守——說得好聽是保守,說得難聽點就是膽怯——以至於飛熊軍這支齊國最精銳的軍隊,始終還是沒能調動,最終只是讓東萊軍帶著幾支尋常縣兵支援了東海郡,使齊國失去了先發制人的可能性,若非田武及時率軍支援郯城,搞不好郯城已然被楚軍攻破。

  當然,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沒有意義,且趙昭方才也只是在思考,如何在楚軍的猛烈攻勢下,兼顧齊魯兩國。

  而在這件事上,如今駐軍在彭城的老將田驁,給趙昭提供了一個戰略思路。

  於是在被齊王呂白問起時,趙昭在略微思忖了片刻後,正色說道:「大王,臣這裡有個想法,還請大王與在座諸位斧正。」說著,他嚴肅了神色,皺著眉頭說道:「鑑於目前楚軍已突破符離塞、且在東海郡亦取得了許多優勢,臣以為,我大齊若想在此時出兵擊敗楚軍,不是說不能,但相信會很艱難。……因此,臣建議不妨改變策略。臣的策略可分為兩個階段,首先第一個階段,即儘可能地拖延楚軍的進展。在臣看來,以目前的局勢來說,雖然我大齊如今彷彿是如履薄冰,但仔細想想,其實暫時倒也未曾有太大的劣勢,眼下東海郡有田武將軍坐鎮,彭城一帶則有田驁老大人阻擋楚軍,田驁老大人與田武將軍,皆是我大齊赫赫的擅戰之將,且麾下兵力並不少,臣認為未必就不能撐過今年,也就是說,我大齊無需急著將田耽將軍以及琅琊、北海、即墨三支兵馬撤回國內。」

  「拖延楚軍麼?」右相田諱聞言若有所思。

  一旦戰爭進入冬歇期,就要考驗戰爭兩國的後勤力量了,他齊國富裕,在糧食方面當然不會存在什麼問題,別說養活目前國內的軍隊,就算是再翻個倍,對於他齊國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麼太大壓力的事;但對面的楚軍就不好說了,此番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出兵五六十萬,論兵力是齊國已動用兵力的三倍左右,那麼自然而然,在糧草方面的消耗與負擔,同樣也是齊國的三倍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戰爭進入冬歇期,只要他齊國這邊運用好豎壁清野的策略,說不定能將楚軍活生生拖死。

  對此,鮑叔與管重亦是暗暗點頭。

  而此時,趙昭則繼續說道:「……這樣做有一個好處,即給予了魯國更多的時間去準備這場戰爭。相信只要魯國積極備戰,待等明年開春之後,即便不能擊敗楚國上將項末,但至少能維持短期內的不敗。待等明年開春,也即是臣所說的第二階段,我大齊召回田耽將軍與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與度過了一整個寒冬而變得虛弱的楚軍決戰,相信有很大機會能一舉擊潰楚軍。」

  聽著趙昭條理分明地講述戰略,似田諱、鮑叔、管重三人,皆暗暗點頭,心中暗暗稱讚這位左相大人果然是俯觀時局、洞若觀火,考慮問題面面俱到,真不愧是先王(呂僖)不惜嫁出最疼愛的女兒嫆姬也要將其綁在他齊國的賢士。

  就算是連諶,亦無法從趙昭的策略中挑出什麼毛病來,於是索性就選擇了閉嘴。

  平心而論,若非趙昭有一個「魏國公子」的身份,事實上連諶倒也並不會太過於針對趙昭——想想也是,趙昭出身目前中原首屈一指的強國魏國,而且還是魏王之子,與名聲響徹中原的魏公子潤更是兄弟,而這樣一位魏國公子,跑到他齊國,非但在先王呂僖的撮合下娶了他們齊人的公主嫆姬,還位列齊國的左相,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怎麼想都讓連諶這些齊國本土人士感覺不舒服。

  見在場諸人都對左相趙昭提出的建議並無反對意見,齊王呂白點點頭,當即做出了決定,即採取他姐夫趙昭的策略。

  至於派何人作為使臣造訪魯國,趙昭與田諱則推薦了他齊國的名仕「馮諼」——當年在四國伐楚戰役時期,就是馮諼造訪了越地,說服了越人首領少康,使少康最終決定投入齊國的懷抱,成為當時「齊魯魏越四國同盟」中的一員。

  次日,齊國名仕馮諼帶著齊國的國書,前往魯國王都曲阜,面呈魯王。

  數日後,暘城君熊拓率領幾十萬楚軍抵達了彭城境內。

  此時,駐守彭城的齊國老將田驁,已收到了來自臨淄的令信,在得知臨淄要求他儘可能地拖延楚軍進兵的行動時,田驁不由地眼睛一亮——因為左相趙昭的決策,簡直與他不謀而合甚至於,比他想的還要周全、還要全面。

  而另外一邊,齊國名仕馮諼,也堪堪抵達魯國王都曲阜,在於城內驛館沐浴更衣之後,便得到了魯王公輸磐的接見。

  對於馮諼的到來,魯王公輸磐心中稍稍有些忐忑。

  畢竟在這種時候,齊國派使臣前來他魯國,在他看來或許只有一個可能:齊國準備撤離駐紮在他魯國的三支軍隊了。

  而要命的是,魯國王都曲阜的西邊,在僅僅只有幾十里遠的地方,就盤踞著一頭猛虎——楚國上將項末。

  一旦齊國從他魯國境內撤走援助的軍隊,魯王公輸磐還真沒把握擊退項末。

  想到這裡,魯王神色凝重地詢問齊使馮諼道:「尊使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馮諼聞言也不藏掖,便將來意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魯王公輸磐,讓後者大鬆一口氣之餘,心中亦有些忐忑:雖然說齊國確實很仗義,在其本國遭受楚軍攻打的同時,還願意讓琅琊、北海、即墨三支兵馬駐守在他魯國境內,幫助魯國抵禦楚國,直到來年開春,可問題是,僅僅只是一個冬季,他魯國縱使積極備戰,來年開春又如何招架地住楚國的軍隊呢?

  但在無奈之下,魯王公輸磐還是頒布了徵募軍隊的命令,號召魯人團結一致、共渡難關。

  很快地,魯王這則詔令便傳遍了整個魯國,甚至於,傳到了宋魯邊界的「沛縣」,傳到了大盜賊桓虎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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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桓虎與魯國

  「桓虎!桓虎!」

  就當桓虎還在被窩中摟著女人酣睡時,臥房外傳來了陳狩的喊聲。

  「這個傢伙……」

  迷迷糊糊被喚醒的桓虎,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赤著膀子翻身下了床榻,從地上拾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然後不情不願地打開了房門,朝著站在門外的陳狩,憤慨地說道:「攪人春夢、罪該萬死,若非我打不過你,我肯定會叫你好看……」

  「……」陳狩翻了翻白眼,沒有理會桓虎故作氣憤的表情,在搖了搖頭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你苦等的消息,等到了。」

  說罷,他也不再理會桓虎,轉身就離開了。

  「我苦等的消息?」

  可能是剛剛被喚醒,桓虎的腦袋還有些混沌,愣了半響都沒反應過來,剛要詢問卻見陳狩已轉身離開,他連忙追了上去,不住問道:「什麼消息?我苦等什麼消息了?誒?阿狩,阿狩?好兄弟……」

  片刻之後,在沛縣縣衙的偏廳,僅僅披著一件外袍的桓虎,一手摸著下巴,傾聽著陳狩講述來自魯國的消息,他那裸露在外的強健肌肉,看得在一旁伺候的幾名侍女們雙頰緋紅。

  良久,待等陳狩講述完畢,桓虎一手摸著下巴,輕佻地舔著嘴唇,眼中眸光神采奕奕。

  「魯王,他當真頒布了徵兵的詔令?」

  「唔。」陳狩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他不但在檄文中號召魯人團結一致、共渡難關,還有意廣納賢良,只要有人能幫助他魯國度過這次劫難,不問出身,皆封為上賓,可躋身於魯國貴族之列。」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桓虎,問道:「你如何看待?」

  「什麼如何看待?」桓虎一時間沒能明白。

  見此,陳狩遂解釋道:「我是說,你不覺得魯王提出的待遇,過於優厚了麼?」

  桓虎這才恍然大悟,在哈哈一笑後,摸著下頜的短鬚正色說道:「畢竟魯國眼下面臨著覆亡的危機嘛……相信你也知道,符離塞那邊已經被楚軍攻破了,失去了符離塞,楚公子暘城君熊拓麾下的幾十萬大軍,便可長驅直入,相信這會兒,齊國自身難保,哪裡還顧得上魯國這個盟國?在這種情況下,想來魯王也只有許下重諾廣納賢助了……相比較國破家亡,成為楚國的階下囚,許幾個承諾又算得了什麼?」

  說到這裡,他忽然話風一轉,舔舔嘴唇冷笑道:「就算是事有萬一,萬一魯國日後背信棄義,我桓虎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平的。」

  聽聞此言,陳狩微微皺了皺眉頭,詢問道:「聽你的意思,你已決定相助魯國?」

  見陳狩眉頭緊鎖,桓虎當然明白這位好兄弟在顧慮什麼,笑著說道:「你是在顧忌項末吧?不可否認,項末作為楚國的赫赫名將,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對手,但是,我等未必就沒有取勝的機會。……富貴險中求,大丈夫在世,當活得轟轟烈烈。生不得五鼎食、即亦得五鼎烹!」

  聽著桓虎豪情萬丈的話,陳狩亦不禁有些熱血沸騰,在吸了口氣後,故作平靜地說道:「既然你執意要將身家賭在魯國,我又能說什麼?但願你最後莫要輸個精光。」

  桓虎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若輸個精光,索性我就跟你赴楚暗殺平輿君熊琥,待殺了熊琥,你我兄弟再找機會謀圖基業!」

  「哼。」

  陳狩不置與否地哼了一聲,但是心底卻很欣賞桓虎這種敗而不餒的心態。

  不得不說,桓虎自從韓國叛出以來,這十一年來經歷過無數失敗,但這傢伙的心態始終擺得很正,從未因為挫折而氣餒,縱使桓虎自稱惡黨,但陳狩卻覺得,這傢伙其實不失是一位豪傑,只是命運多舛,至今仍未遇到能讓他一飛衝天的機會罷了。

  『此番魯王求賢,或許會是他的一個機會?』

  看了眼桓虎,陳狩心中暗暗想道。

  此時,桓虎對陳狩說道:「明日,我跟金勾啟程前往魯國,親自面見魯王,期間沛縣這邊的事,就拜託你了。若是此行順利的話,我會派人聯繫你。」

  陳狩聞言點了點頭。

  次日,桓虎帶著金勾以及十幾名他從韓國帶來的騎寇,以及金勾麾下十幾名阜丘眾刺客,一行三十幾人,日夜兼程地趕往魯國。

  而此時在魯國,魯王公輸磐頒布的那份檄文的內容,亦經過楚人細作的手,傳到了楚將項末這邊。

  此時,項末已然得知符離塞已經被他楚國公子暘城君熊拓收復的消息,甚至他還知道,後者已決定同時對魯、齊兩國用兵,並爭取在今年年尾前,取得一些優勢。

  『魯王即發佈檄文廣納兵將,想必是得知齊國已準備將駐守在他魯國的三支齊軍撤回本土……』

  在寧陽城的城守府內,項末站在書房若有所思。

  自從代替魏公子潤接盤了與齊將田耽的戰事後,項末與田耽也陸陸續續交手過兩回。

  說起來,項末與田耽也算是老相識了,自從項末在十幾年前從昭關被調到剛剛興修完成的符離塞後,在最初的幾年,他與田耽每年都會碰到幾回。

  最開始,彼此不知底細,也不服於彼此的威名,因此頻繁出現衝突,可四五年後,田耽漸漸地就不愛率兵攻打符離塞了,因為佔不到什麼便宜,而項末呢,也逐漸懶得率軍攻打田耽了,原因也是因為佔不到便宜,以至於後來每年齊王呂僖征討楚國的戰爭,純粹就變成了齊魯聯軍在楚國面前展現實力的獨角戲,作為配角,楚國的貴族們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每年都派個幾萬、十幾萬糧募兵迎擊齊魯聯軍——其實說白了純粹就是叫這些人去送死。

  反正齊魯聯軍只要殺夠了,確切地說只要齊王呂僖滿意了,兩國的討伐軍隊就會撤退,反正對於楚國、尤其是對於楚國內部絕大多數的貴族而言,縱使國家打了敗仗,他們的利益並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失,想來唯一的犧牲品,就只有那些從一開始就被注定被犧牲的糧募兵而已。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使得最初還堅定念頭不允許齊魯聯軍侵入國內的楚將項末,到後來對於這種彷彿例行公事般的戰爭抱持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整個楚東的貴族幾乎都不想跟齊國硬碰硬地交戰,縱使他項末作為楚國上將,也無法扭轉那些大貴族的意志,雖然他本身也是一位大貴族。

  就在這種情況下,項末與田耽也漸漸熟絡,當然,就算再熟絡彼此也注定無法成為朋友,畢竟田耽殺死了楚國不少貴族,在楚國的惡名非常大,除了齊王呂僖外,楚人最恨的就是田耽。

  但無論熟絡不熟絡,不可否認項末與田耽都是對彼此十分瞭解的老對手,因此在前一陣子的兩軍交鋒後,彼此誰也沒有佔到便宜,這讓奉命前來攻佔魯國的項末心中很是焦慮。

  雖然有點自滅威風之嫌,但項末還是覺得,必須想辦法讓田耽被調離,此人若繼續留在魯國一帶,統領齊國琅琊、北海、即墨三軍,縱使是他項末,縱使他麾下有十萬兵卒,恐怕也寸步難進。

  一想到魏公子潤為自己開了一個好頭,使自己能夠輕輕鬆鬆佔據距離魯國王都曲阜只有區區幾十里的寧陽城,可自己卻在田耽的嚴防下寸步難進,項末就感覺心中有些焦灼。

  而如今,當他猜測田耽有可能即將被調離後,項末不由地心中又火熱起來,畢竟相比較跟田耽這個幾乎很難取勝的對手在這裡死磕,魯國才是那隻軟柿子,一旦田耽與其麾下琅琊、北海、即墨三支齊軍被調離,縱觀整個魯國,還有誰能擋住他麾下十萬楚兵?

  想到這裡,項末立刻派出了細作,緊緊盯著田耽幾座軍營的一舉一動,眼巴巴地等著齊軍從魯國撤離。

  這一等,就是等了足足十日,然而田耽麾下的齊軍卻是毫無動靜,這讓項末感覺頗為蹊蹺:難道齊國竟不準備將田耽與其麾下的三支齊軍撤離?

  十月中旬時,大盜賊桓虎那一行人,在陸續經過了「留」、「逼陽」、「薛」、「倪」、「鄒」等幾個縣城後,終於日夜兼程抵達了魯國的王都曲阜。

  在前來曲阜的途中,桓虎也曾暗自觀察魯國境內,在他眼中,此時面臨傾國之危的魯國,國內頗顯動盪,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但不能否認,亦有些愛國的魯人,爭相踴躍投奔軍隊,響應魯王的號召,團結一致,共同抗擊楚軍的進犯。

  在桓虎經過那幾座縣城時,他也曾注意到各縣的縣尉正在城外操練這些投奔軍隊的魯國男兒,並且,桓虎特意停駐戰馬,遠遠地仔細觀望了一陣子。

  這些魯國新兵,年輕稚嫩,當然無法與魏國的士卒相提並論,但看著這些人不顧寒冷在城外操練,至少這份朝氣、這份信念,是值得讚賞的。

  再者,魯國的軍隊弱,這也不見得全然都是士卒層的因素,事實上,魯軍羸弱,是因為魯國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獨當一面的將軍。

  這也是桓虎自信能在魯國取得一席之地的原因。

  在混入曲阜後,桓虎帶人到城內的驛館歇腳,同時親筆寫了一份拜帖,委託金勾親自送到魯王宮——雖然他完全可以派人直接投遞拜帖,但話說回來,若不顯得特立獨行些,怎麼能引起魯王的重視呢?

  「這件事包在老朽身上。」

  金勾信誓旦旦地接過拜帖。

  是夜,在魯王宮內,魯王公輸磐招來了兒子公子興,向他詢問這幾日來曲阜城的徵兵情況。

  自從幾個月前魯王公輸磐被魏公子潤邀請到寧陽喝酒的前後,魯公子興,就開始以堪堪而立之齡的年紀肩負國家大事。

  直到魏公子潤在率軍趕赴韓國前,信守承諾讓魯王公輸磐返回曲阜後,公子興原本要將權力交還給他父王,但魯王卻擺手拒絕了,因為在後者看來,公子興在他不在曲阜的這段時間,處理國事處理地頗為出色,至少在才能上,是完全有資格肩負起這個國家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公子興的性格偏軟,魯王怕他死後,這個兒子壓制不住國內的幾個大貴族,比如說「三桓」。

  「……自父王頒布檄文後,在我曲阜城內,已有三萬名男兒投身軍旅,願為國家赴死,眼下,孟續等幾位將軍正在操練這些士卒,希望能盡快使這些士卒形成戰力。」公子興說道。

  魯王公輸磐本是一邊點頭一邊聽著,可待聽到「孟續」這個名諱時,他還是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

  原因就在於,孟續出身孟氏,而孟氏正是三桓——即魯國卿家中勢力最龐大的三個大家族——之一,此次魯王公輸磐迫於無奈,一方面號召國內的魯人團結一致、共赴國難,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得到三桓的支持。

  理所當然,三桓當然選擇支持魯王公輸磐,畢竟一旦魯國被楚軍攻滅,三桓也將失去他們所擁有的一切,因此,魯王公輸磐倒也不擔心這幫人出工不出力。

  但讓魯王公輸磐感到不快的是,三桓在響應他那份檄文的同時,亦在暗暗增強實力,比方說想盡辦法希望將新軍的軍權握在手中,並借此推薦其族內的族人仕官,而最最讓魯王公輸磐忌諱的,還是在於三桓趁這件事招攬民心。

  這再次助漲了魯王公輸磐對三桓的不信任。

  但遺憾的是,縱使他對三桓千防萬防,但同時對後者也毫無辦法,因為在魯國,除了他王室以外,根本沒有誰能抗衡三桓的勢力,這讓魯王就算幾次想壓制一下三桓,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總不能他王室出馬,刻意針對三桓這個卿族勢力吧?

  「這件事日後再說。當前你我只需考慮,待來年齊國將田耽與琅琊軍、北海軍、即墨軍三支軍隊從我魯國撤離後,如何抵擋楚軍的攻勢……」說到這裡,魯王公輸磐一臉憂心忡忡地表情。

  見此,公子興納悶問道:「父王,您此番下詔,單單我曲阜,這數日之內亦招募了三萬軍隊,更何況其他縣城。相信待等來年,不無可能使軍隊達到二三十萬,您又何必……」

  聽聞此言,魯王公輸磐長長吐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苦笑。

  不能否認公子興說得倒也沒錯,按照近幾日的趨勢,待等來年開春時,他魯國還真有可能湊起一支超過二十萬的軍隊。

  可問題是,兩國交戰,決定勝負的關鍵只是在士卒身上麼?

  不,真正的關鍵在於將帥!

  統帥的才能高低,才是決定戰場勝負的至關重要的因素,就好比魏公子潤,單憑三萬魏卒就能擊潰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單憑五萬魏卒,就能同時壓制壽陵君景舍十萬巨陽軍以及上將項末的五十萬符離塞楚軍。

  倘若魯國也有一位好似魏公子潤那般的帥才,魯王公輸磐又何須這般憂慮?

  然而,魯國最欠缺的就是將領,如今在魯國執掌軍隊的將領,諸如季武、孟續等等,其實在魯王公輸磐看來,皆並非是能幫助他魯國擊退楚軍的將帥之才。

  提到這件事,魯王公輸磐的心情就難免有些複雜,他既希望借這次楚軍進犯的戰爭,削弱三桓這個心腹大患,但同時,又不希望三桓戰敗,導致他魯國陷入亡國的危險。

  「我大魯,難道就無人能為孤分憂,擊退楚軍麼?」

  魯王公輸磐嘆息著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樑上傳來一個聲音:「有!」

  聽聞此言,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色變,後者當即起身,抽出腰間佩劍擋在他父王面前,朝著樑上喝道:「何方宵小,為何藏頭露尾?」

  話音剛落,就見樑上跳下一個身影,落地時幾乎毫無動響,叫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看得心中驚訝不已。

  「你是何人?」只見公子興用利劍指向那個身影,沉聲喝道:「你潛入王宮,又有何企圖?」

  被公子興遙遙用利劍指著的身影,無疑正是桓虎派來投遞拜帖的金勾,他在聽了公子興的話後,淡淡說道:「若老朽果真對兩位有何企圖,又何必出聲示意?」

  這話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因為方才若不是金勾在樑上出聲,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事實上根本不知道宮殿的樑上居然混入了一個賊人。

  此時,殿外的衛兵也已聽到了殿內的動靜,紛紛湧入進來,駭然看到殿內竟然站著金勾這個身穿黑衣的陌生人,大驚失色地將其團團包圍。

  然而就在這時,魯王公輸磐卻擺了擺手,示意道:「都退下吧。」

  侍衛們面面相覷,在猶豫了半響後,最終一個個退出殿外。

  而公子興,亦在魯王公輸磐的示意下,將手中的利劍放回了劍鞘。

  「聽閣下方才所言,有人能為孤分憂,替孤抵擋楚國的軍隊?」一邊仔細打量著一副刺客打扮的金勾,魯王公輸磐一邊問道。

  「正是!」金勾點點頭說道:「我家主人聽說魯王發佈檄文,得知貴國需要幫助,故而派在下前來,投遞拜帖。」

  「似閣下這般投遞拜帖的方式,倒也罕見。」魯王公輸磐輕笑一聲。

  他方才反覆想了想,覺得眼前這個黑衣刺客,還不像是前來加害於他父子的——否則對方完全沒有必要在樑上出聲示意。

  想到這裡,魯王公輸磐索性親自上前,在金勾驚訝的目光中,伸手接過了後者手中的拜帖,看了一眼落款:「沛縣桓虎……桓虎?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裡聽過。」

  在喃喃了幾句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驚訝說道:「你家主人,莫不是那個被魏國舉國通緝的大盜賊,桓虎?」

  「正是!」金勾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要知道,魏國目前舉國通緝的重犯中,桓虎因為當年曾率領騎寇襲擊過魏天子趙偲的營地,而榮幸地排在第二位,成為魏國不赦的重犯——至於第一位,無疑就是南燕侯世子蕭鸞。

  被當今銳強大的魏國通緝,居然還能活到現在,魯王公輸磐覺得,這個桓虎或許確實有幾分能耐。

  「桓虎……他憑什麼說能夠為孤分憂?」

  搖晃了一下手中的拜帖,魯王公輸磐淡淡問道。

  聽聞此言,金勾輕笑著說道:「看來,魯王陛下不曾關注我家主人?」說到這裡,他便介紹道:「我家主人,目前佔據沛縣一帶,手中有數萬睢陽軍,衣甲齊全,皆為精銳……」

  其實桓虎麾下的睢陽軍,只有一半,也就是三萬左右稱得上是衣甲齊全,其餘軍隊,在裝備方面就落後地多了,比北亳軍好不到哪裡去,這也沒辦法,畢竟桓虎作為宋郡的大寇,又是魏國通緝的對象,縱使是走私的商賈,也並沒有人敢冒著被魏國厭惡的危險私下與桓虎交易,這就使得桓虎雖然竊取了南宮垚遺留下來的財富,但卻無法換成兵器裝備或者糧食。

  不過這會兒,金勾當然是儘可能地往好的方面吹噓,使魯王公輸磐對桓虎產生重視。

  『七八萬軍隊?人人衣甲齊全、訓練有素?』

  不得不說,在聽了金勾的吹噓後,魯王公輸磐又驚又喜。

  驚地是,倘若金勾所言不虛,大盜賊桓虎所擁有的軍力,幾乎快趕上他一個魯國的可用軍隊了,無法想像這個白手起家的大盜賊,究竟是如何走到今日這種高度;而喜的是,魯王公輸磐也曾聽說過,在魏公子潤未曾戰勝的對手中,也有桓虎一個——單單這件事,就足以讓魯王公輸磐對桓虎分外重視。

  「你家主人現在何處?」魯王公輸磐驚喜地問道。

  金勾欠了欠身體,恭謹地回答道:「已在城內驛館,等待魯王陛下召見。」

  聽聞此言,魯王公輸磐心中暗喜。

  在沉思了片刻後,轉頭對公子興說道:「興,你代孤,將桓虎將軍前來宮殿。」

  瞥了一眼金勾,公子興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

  「兒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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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桓虎與魯國

  臨近亥時的時候,桓虎這才在公子興的親自相送下,慢悠悠地從魯王宮踱步出來。

  對此,守衛宮門的衛士感到十分納悶,因為在幾個時辰前,亦是公子興親自將桓虎接入王宮,記得那時,公子興面色不渝,言行舉止間,彷彿充斥著對桓虎的不信任,可此時此刻,公子興卻圍著桓虎,大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桓虎將軍何必執意要回驛館住呢?若是將軍嫌在王宮住不慣,不妨移步在下的別府,在下還有些事想請教桓虎將軍。」

  在走出王宮時,公子興拉著桓虎的衣袖,戀戀不捨地說道。

  聽聞此言,桓虎爽朗地一笑,說道:「公子的盛情,桓虎固然不敢辭,不過明日桓某就要離開曲阜返回沛縣,將我麾下兵馬調來大魯……」說到這裡,他見公子興露出失望遺憾之色,遂又寬慰道:「待等桓某他日引兵返回曲阜,到時候再前去叨擾公子,可好?」

  「這……」考慮到事情急緩,公子興只能點了點頭,在宮門處拱手向桓虎告別:「桓虎將軍,那在下與父王,就在曲阜靜候將軍的佳音。」

  「好好。」桓虎連連點頭。

  片刻之後,公子興返回王宮,而桓虎,則在王宮附近一干宮衛面面相覷的觀望下,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大搖大擺地走向驛館方向。

  在路過一條臨近的小巷時,小巷內傳來一個聲音:「我以為魯王留你在宮內歇息。」

  桓虎聞言停下腳步,轉頭瞧了一眼小巷,這才注意到這條夜幕下的小巷內,他的同道「金勾」,正倚靠著磚牆站著,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怒。

  見四下無人,桓虎咧嘴笑道:「你還別說,魯王確實邀請我在宮內歇息,事實上,宮內那些宮女,嘖嘖,魯國的女子,也還是挺水靈的……」

  「那你捨得放過這次機會?」金勾略帶調侃地問道。

  只見桓虎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玩屬於別人的女人,這有什麼意思?縱使今夜那些宮女爬上了我桓虎的床榻,那也只是因為魯王的關係,而並未是因為我桓虎。……遲早有一日,我會讓那些女人,心甘情願爬上我的床榻!」

  『……』

  金勾深深看了一眼桓虎,隨即輕哼著撇嘴說道:「裝腔作勢。」

  話是這麼說,但他心中卻對桓虎的話有些觸動。

  想他金勾活了五十餘載,見過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像桓虎這樣「膽大包天」的傢伙,他還正是頭一回見。

  以往的事就不提了,但說這次楚國攻打魯國,似這種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別人避之尚且不及,可這桓虎倒好,居然還自己湊上去,決定幫助弱小的魯國,與楚國這個龐然大物相抗衡。

  而最讓金勾感到震撼的是,此番桓虎決定幫助魯國,還並非是為了投機鑽營的那種,而是真真正正地貼上了全部的家當。

  要知道,桓虎從當年叛出韓國時的數百騎寇,發展到如今坐擁數萬軍隊,總共花了整整十年,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年?桓虎敢用十年光陰拚搏出來的全部家當,去賭魯國能在這場曠世之戰中擊退楚國這個龐然大物。

  這份膽魄與氣魄,縱使是金勾亦佩服不已,這也是他之所以留在桓虎身邊的原因之一——他很想看看這個男人,在這亂世中究竟能走到怎樣的高度。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詢問桓虎道:「事兒,辦成了麼?」

  聽聞此言,桓虎表情浮誇地炫耀道:「你難道沒瞧見我是被公子興親自送出王宮的麼?」

  說著,他見金勾面不改色,並未對他的話做出什麼反應,遂聳聳肩又說道:「魯王與公子興父子,對兵事不甚了了,我隨口胡謅兩句,就足以讓他們父子將我奉為上賓……」

  說到這裡,他也對自己方才在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父子二人面前所說的那些話而感到好笑。

  雖然他看似有理有據地指出了楚軍的種種不足,為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增添了戰勝楚國軍隊的信心,可說到底,打仗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倘若單憑扯嘴皮子就能打勝仗,那天底下還不個個都是名將?

  別的不說,光說那位目前佔據寧陽的楚國上將項末,事實上桓虎心中也沒有什麼把握,好在他並不需要真地擊敗項末,他只需要在這場仗中,想辦法挫敗楚國那企圖吞併魯國的野心就足以。

  可以說難度是降低了不少。

  當晚,桓虎與金勾返回了城內的驛館,準備於明日返回沛縣,收拾行裝,帶上所有軍隊,遷到魯國境內——因為此時桓虎已從魯王公輸磐那邊得到了駐軍的許可,並且,他還被後者封為魯國的將軍,只是桓虎考慮到想打楚軍一個措手不及,因此希望魯王暫時莫要對外公佈。

  為了讓身在沛縣的陳狩儘早做好準備,桓虎特地連夜派心腹趕回沛縣,將他與魯王公輸磐已達成協議的事告訴陳狩。

  而與此同時,在沛縣一帶,桓虎麾下駐守城池的大將陳狩,卻忽然得知了第二支赴北楚軍的消息。

  這第二支意圖趕赴魯國的楚軍,即是楚國新陽君項培麾下的軍隊。

  原來在數日前,就當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率領主力大軍抵達彭城,卻被兵力遠遠少於他楚軍的齊國老將田驁阻擋在泗水,且寸步難進時,楚國新陽君項培所率領的偏師,卻成功地攻陷了防守空虛的「相城」,且此後按照暘城君熊拓的命令,揮軍向北,來到了「蕭縣」。

  而蕭縣往北,恰恰就是桓虎的地盤「沛縣」。

  「楚新陽君項培?」

  在沛縣縣衙的大堂內,當陳狩得知這路楚軍的統帥後,心中不覺有些納悶。

  不得不說,相比較項末、項孌兄弟這兩位楚國的上將,新陽君項培在名聲上的確遠不如他這兩位族兄族弟,但這並不表示項培就是等閒之輩,畢竟項氏一門多出將才,楚國項氏子弟,十人中成才者七八人,著實稱得上是為楚國供輸將才的第一將門。

  鑑於前往魯國面見魯王公輸磐的桓虎還未傳來什麼消息,陳狩在沉思了許久後,決定按兵不動——在目前情況下,他自認為沒有理由去得罪楚人,除非桓虎那邊已經得到了魯王的確切承諾,與後者達成了協議。

  十月十九日,楚新陽君項培率領十萬軍隊,從「蕭縣」路經「沛縣」。

  雖然說是路經,但事實上,新陽君項培此前確實考慮過一路攻陷城池的——在目前的局勢下,只要不是魏軍佔領的城池,皆可作為他們楚軍攻打的目標,不管是齊國、越國、魯國,或者是偽宋。

  正因為心中的假想敵是齊、魯、越、宋四國,因此,當率軍路過沛縣的新陽君項培看到這座城池上豎起著「桓」字旗幟時,他亦不禁愣了一下,想了半天這才恍然:原來這是大盜賊桓虎佔據的城池。

  那麼,這股桓虎勢力,是否列為此戰的進攻目標之一呢?

  當新陽君佇馬觀望沛縣的時候,他麾下的諸楚國將領們卻已按捺不住,這也難怪,畢竟這次,他們楚國的公子暘城君熊拓為了在這場曠世之戰中一口氣吞併齊國與魯國,甚至於為了日後趕超魏國做準備,不惜許下了賞賜城池給有功之士作為采邑的承諾,這使得楚國上上下下的貴族們心中憋著一股子勁,恨不得攻陷沿途所遇到的所有城池——畢竟賞賜封邑這種事,在楚國亦並不多見,更何況還是一口氣賞賜一座城池。

  在這份誘人利益的誘惑下,新陽君項培麾下的將領們紛紛請纓,希望帶兵攻打沛縣。

  其中較為靠譜的建議,也不過是先派人到沛縣勸降,倘若桓虎——他們以為桓虎就在沛縣——願意歸降楚國,那自然最好,倘若不肯歸降,便攻打沛縣,權當作為攻打魯國前的熱身仗。

  由於麾下將領們的意見一致,因此,新陽君項培也不好拂了諸人之意,遂寫了一封勸降的書信,派人送到沛縣。

  與項末對待桓虎的態度不同,新陽君項培對桓虎倒並沒有什麼欣賞之色。

  當日,新陽君項培的勸降書信便送到了沛縣,送到目前桓虎不在沛縣而主持著城內大事小勤的陳狩手中。

  待拆開書信,看到書信的內容後,陳狩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因為在這份勸降的書信中,字裡行間充斥著種種威脅的詞彙,讓原本就對楚人印象不佳的陳狩,心中更是惱火。

  不過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下令全城戒嚴,準備應付楚軍的進攻。

  待等到當日的黃昏前後,見沛縣遲遲沒有回應,新陽君項培便知道對方顯然是拒絕了他們的勸降,在麾下諸將的堅持下,他下令麾下兵馬於沛縣城的東南十五里處安營,準備來日攻打沛縣。

  巧的是,恰恰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桓虎特意提前派回沛縣的心腹,將已跟魯國達成協議的事告訴了陳狩:「陳將軍,桓虎老大已經跟魯國達成了協議,囑咐我日夜兼程趕回沛縣,望陳將軍做好遷移的準備。」

  聽到這個消息,陳狩不喜不怒,頗為平靜地反問道:「也就是說,楚軍與我等已成敵對,是麼?」

  「應、應該吧。」那名桓虎的心腹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聽聞此言,陳狩當即起身走向自己的臥居,半響後提著一桿長槍,看得那名桓虎的心腹表情一愣一愣,不明白眼前這位他們「桓虎勢力」中的二爺,為何突然提著一桿長槍奔出縣衙。

  沒有理會那名瞠目結舌的桓虎心腹,陳狩隻身來到城西北的軍營,喚來點卯的軍士,吩咐道:「傳我令,點八百騎卒,隨我偷襲楚營!」

  「是!」

  與桓虎的性格相似,陳狩也絕非是忍氣吞聲之人,今日白晝裡之所以對楚軍盛氣凌人的勸降無動於衷,只不過是顧忌當時桓虎還未派人傳來消息,因此不欲招惹楚軍,免得壞了桓虎的好事罷了。

  而眼下,既然得知桓虎已與魯王公輸磐達成協議,那麼,楚軍理所當然就成為了敵人——既然是敵人,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

  是夜,大概在戌時前後,就當新陽君項培將麾下諸將召集到帥帳,安排明日攻打沛縣的種種事宜時,陳狩率領八百騎卒,悄無聲息地潛近了楚營,隨即對這座營寨發動了突然襲擊。

  隨著陳狩一聲令下,八百騎卒頃刻殺入楚營,挑反火盆、點燃兵帳,殺戮沿途所遇到的楚卒,期間若是遇到楚軍的將領,陳狩便會親自出馬,憑藉著出色的武藝,將敵將挑殺。

  不得不說,魏國陽武軍伯長出身的陳狩,亦堪稱是當世屈指可數的悍勇猛將,在他身先士卒、親自衝殺在最前線的帶動下,他麾下八百名騎兵士氣如虹,儼然要重現當年桓虎率領數百騎寇在成皋合狩期間,於魏王營地內反覆衝殺、勢如破竹的那一幕。

  由於天色已暗,楚營內的楚軍士卒根本不知前來偷襲的敵軍究竟有多少人,一時間,十萬軍隊的楚營亂成一團。

  那些楚軍正軍們,尚且曉得與同澤匯合,結成陣列,嚴防敵軍的沖擾,但是其中那些糧募兵卻很是不堪,見營地內四下火起,且有一支數量不明的騎卒殺到了營內,見人就殺,嚇得六神無主、大驚失色,一臉惶恐地來回奔走,非但沒能對戰局貢獻什麼,反而加劇了楚營內的混亂。

  其中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此時,身在帥帳內的新陽君項培,也聽到了營地內的異常響聲,滿心驚愕地帶著諸將奔出帳外,目瞪口呆地望著營地內的混亂。

  『……莫非是那桓虎?他竟敢、他竟敢……』

  看著營地內亂糟糟的景象,新陽君項培簡直有點難以置信。

  他無法想像,桓虎這個龜縮在宋郡的惡寇,竟然敢主動挑釁他楚國。

  要知道如今的楚國,那可是與魏、秦兩大強國攜手,有希望重新劃分整個中原的各國疆域,小小一個桓虎,居然敢跟他楚國為敵?

  他桓虎又不是魏公子潤,身背後又沒有魏國支持,他何來這個膽氣?

  「那桓虎,好大的膽子!」

  原本對桓虎並無幾分印象的新陽君項培,此時勃然大怒,當即身邊諸將道:「爾等速速回到各自軍中,各司其職,務必要圍殺這股膽敢偷襲我大楚軍隊的賊眾!」

  「是!」

  見己方的營地居然被一個小小的桓虎襲擊,新陽君項培麾下諸員楚將們亦是氣憤填膺,紛紛回歸各自軍營,意圖平息混亂,組織麾下士卒展開反擊。

  然而讓新陽君項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內,噩耗接連傳來。

  「報!章水三千人將戰死!」

  「報!昌輝三千人將戰死!」

  「報!卜寶兩千人將戰死!」

  ……

  一連五六份噩耗,驚得新陽君項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完全無法理解,敢來偷襲他楚營營地的賊軍,到底有多少兵將,何以他軍中的兩千人將、三千人將,如此輕易紛紛戰死?

  那桓虎麾下,難道果真有許多猛將?

  「究竟是何人殺害了諸位將領?」

  新陽君項培催促身邊的親兵前往打探。

  沒過多久,那幾名親兵去而復返,回報新陽君項培道:「諸位將軍,皆死於一人之首,那人自稱陳狩。」

  「不是桓虎?」

  新陽君項培聞言心中大訝,隨即又是一驚:只是這一員賊將,就斬殺了我軍中數員將領?

  就在他倍感震驚之際,忽見有一名傳令兵過來稟告道:「君侯,那伙賊兵朝著中軍殺過來了!」

  「什麼?」

  新陽君項培聞言又驚又怒。

  驚的是,這伙賊兵的速度是這般的迅速,這麼快就摸到中軍的位置;怒的是,那個自稱陳狩的賊將,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偷襲他十萬人的楚營不說,居然還敢直搗中軍帥帳,企圖斬將奪旗,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怒從心起,新陽君項培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了腰間佩劍的劍柄,有意親自出馬斬殺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將,可轉念一想,想到似章水、昌輝、卜寶等麾下的悍將紛紛敗亡於這名賊將手中,新陽君項培心中難免又有些忐忑起來。

  畢竟較真來說,他的武藝自忖比章水、昌輝、卜寶好不了多少,既然那賊將可以斬殺他麾下那幾員將領,那麼,殺他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臨陣退縮……

  新陽君項培咬了咬牙,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他發愣之際,遠處的夜幕下,突然竄出一隊騎兵,為首一員敵將,揮舞手中那桿粗如孩童手臂的長槍,但凡是與其照面的楚軍兵將,皆被其或挑殺、或掃飛,縱使同時面對十幾名楚國士卒的圍攻,亦能輕而易舉地化解為難,反令對方或死或傷。

  看到這一幕,新陽君項培不禁亦有些膽寒。

  每逢戰事幾乎都依靠人海戰術的楚軍,何曾見到過如此的猛將?

  見此,新陽君項培身邊親兵急呼道:「此地不可久留,君侯速退!」

  聽聞此言,新陽君項培心中閃過幾絲掙扎,但最終還是選擇聽從親衛的勸告——正所謂君子不坐垂堂,他新陽君,作為堂堂邑君,何必要與一介武夫拚殺?

  想到這裡,新陽君項培在一群親衛的保護下撤向了那處,這使得對面那名率軍殺入楚軍中營帥帳伏擊的賊將——即桓虎麾下大將陳狩,撲了個空。

  揮動長槍刺死帥帳附近的幾名士卒,陳狩躍馬闖入帥帳,卻遺憾地發現,帳內空空如也。

  「無膽匪類!」

  輕蔑的暗罵一句,陳狩雙手持槍,用槍尖挑起帥帳前的一隻火盆,隨即用槍頭狠狠拍在火盆的底部,只聽咣噹一聲,在火星四濺間,那些燃燒著火焰的盆中炭火,紛紛濺向四周,將眼前那頂楚軍的帥帳給點燃了。

  「走!」

  在做罷這一切後,陳狩沒敢再做停留,大喝一聲,率領著數百騎卒揚長而去。

  看著這些騎兵揚長而去的背影,諸楚軍兵將們面面相覷,竟是不敢追擊。

  次日,待天濛濛亮時,楚軍這才得出昨晚被夜襲的損失統計,將其稟報於新陽君項培。

  當得知昨晚軍中士卒的傷亡超過萬人時,縱使新陽君項培能猜到其中絕大多數應該是死於火勢、或者是因亂自相踐踏而死,亦氣得渾身發抖。

  此前的沛縣,在他們楚軍眼中,不過是攻打魯國前的一場熱身仗罷了,可誰能想到,正是對面那個他們楚軍認為只配作為熱身對象的敵人,一夜之間就讓他們蒙受了萬人的損失,甚至於,還損失了足足七名將領。

  『桓虎、陳狩……』

  此戰之後,新陽君項培徹底將這兩個名字牢牢地記在了心中,此時他終於意識到,桓虎能幾次從魏國軍隊的手中逃脫,且縱使至今依舊被魏國通緝,卻仍然活得有滋有味,不能否認,這桓虎絕非尋常之輩。

  總而言之,新陽君項培是把桓虎給恨上了。

  然而事實上,作為被新陽君項培記恨的對象,桓虎卻在三日後,這才回到沛縣。

  待等回到沛縣一帶,桓虎就感覺到情況不對,因為城外的荒野上,時不時就能看到楚國糧募兵的屍體,這讓他感覺莫名其妙,連忙加快速度返回沛縣。

  回到沛縣,詢問了心腹兄弟陳狩,桓虎這才苦笑不得地發現,他處心積慮想要魯王公輸磐隱瞞他已投奔魯國這件事,意圖殺楚軍——尤其是楚國上將項末一個措手不及,可是陳狩這位他的好兄弟倒好,居然在沛縣硬碰硬地跟楚國新陽君項培的軍隊幹上了,甚至於,幾場仗下來還打得頗為出色,非但讓楚軍傷亡超過兩萬人,而且還損失了近十名將領。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夜隨同陳狩夜襲楚營的那八百騎卒,甚至將新陽君項培的將旗都奪了過來。

  「這可真是……」抓了抓頭髮,桓虎亦感覺自己有點措手不及。

  不過轉念想想,這樣倒也不壞,畢竟這幾場勝仗,有助於他取得魯國的信任,幫助在他魯國站穩腳跟。

  畢竟,他桓虎可不是出於好心、或者遵從於大義,才決定幫助魯國。

  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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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19 00:31:32
第91章:桓虎投魯

  鑑於陳狩夜襲了楚新陽君項培的軍營,讓後者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桓虎認為,沛縣已不可久留。

  因為沛縣在南北方向就夾在「蕭縣」與「湖陵」之間,南邊的蕭縣如今已被楚國的新陽君項培攻陷,而北面的湖陵,目前駐紮著魏國的浚水、成皋、汾陘三支軍隊,在目前「魏楚同盟」的大環境下,桓虎不敢保證,駐紮在湖陵的那三支魏軍,是否會協助楚新陽君項培,對他沛縣發動兩面夾擊。

  在這種情況下,桓虎隻身渡過微山湖,來到了湖對岸的「薛城」,與薛城的城守「季伷」取得聯繫。

  季伷,乃是魯國「三桓」中的「季氏」子弟,論輩分乃是魯國將領季武的堂叔,能力平平、且亦沒有太大的野心,總的來說是一個很平庸的人,若非是出身「季氏一族」,相信以他的才能,肯定無法成為一縣的首長。

  對於桓虎的到來,季伷感到頗為驚訝。

  平心而論,雖然能力平庸,但這並不代表季伷就不清楚「桓虎」、「向軱」、「南宮郴」等幾個割據於宋郡東部的軍閥,甚至於,季伷與北亳軍多次打過交道,畢竟,當年宋國王室後裔在國家滅亡後,就是逃到了薛城,尋求庇護。

  起初,出於某些原因,季伷並不打算接見桓虎,但桓虎在遞上拜帖的同時,亦出示了魯王公輸磐交給桓虎的令牌——這塊令牌,是魯王公輸磐為了讓桓虎麾下的軍隊能順利進入他魯國境內而賜予的。

  平心而論,似這般輕易地賜下王令,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畢竟誰也不敢保證桓虎是不是真心投奔魯國,只不過在目前這種局勢下,魯王公輸磐只能選擇相信桓虎。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像桓虎對金勾所說的那樣,在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下,魯王公輸磐與公子興完全被他說服了,將他視為了救命稻草。

  通過這塊王令,桓虎順利地見到了薛城城守季伷,向後者敘說了他已去過曲阜,並已得到魯王公輸磐的信任,被任命為魯國的將軍。

  對此,季伷頗感意外,但不能否認,在桓虎說完這些後,二人談話時的氣氛,比之前確實融洽的許多——畢竟怎麼說也算是同僚了嘛。

  「桓虎將軍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在幾句寒暄之後,季伷向桓虎問起了此行的目的。

  見此,桓虎亦不隱瞞,將他沛縣前兩日重創楚國新陽君項培的事告訴了季伷,聽得季伷又是驚喜又是憂慮。

  驚喜的是,桓虎麾下的兵將當真了不起,尤其是那陳狩,率領八百騎卒就敢夜襲楚新陽君項培麾下十萬兵卒的營寨,且讓楚軍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得此強兵強將,定能有效地幫助他楚國擊退楚國的進攻。

  而憂慮的是,目前在臨近他魯國王都曲阜的寧陽縣,還駐紮著楚國上將項末率領的十萬楚軍,可如今,楚國再次派新陽君項培率領十萬軍隊趕赴他魯國,這意味著他魯國要面對二十萬楚軍的進攻,局勢更為艱難。

  若非桓虎麾下大將陳狩夜襲楚新陽君項培的這場戰事的確堪稱戰績輝煌,讓季伷看到了擊退楚軍的希望,否則乍一得知楚國再次派來十萬軍隊,他心中真不知會是如何的驚恐。

  「……鑑於這種情況,桓某希望將麾下的軍隊移駐到貴城,免得遭到楚軍與魏軍的夾攻。」

  徐徐地,桓虎道明了來意。

  「原來如此。」季伷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桓虎的判斷不無道理,畢竟魏楚兩國目前乃是同盟關係,誰也不能保證駐紮在湖陵的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魏軍,是否會會跟楚新陽君項培一同,對桓虎勢力發動夾攻,鑑於桓虎已取得了他們魯國君王的信任,授予將軍職務,且前兩日又重創了楚軍,確實堪稱是強兵強將,季伷在略一猶豫後,便答應了下來。

  在得到了季伷的同意後,桓虎立刻返回沛縣,趁新陽君項培還未洞悉他的意圖,將麾下的兵士,從沛縣撤了出來,分批移動至微山湖側。

  湖中,自有薛城一方的船只過來接應。

  待等到桓虎麾下數萬兵卒有一半已乘坐船隻渡過了微山湖時,新陽君項培這才得知此事。

  在得知此事後,項培的第一反應就是動怒:你桓虎這般折辱了我楚軍的顏面,豈能叫你如此輕鬆就逃走?

  想到這裡,新陽君項培便點起四萬軍隊,浩浩蕩蕩地趕赴微山湖畔,企圖截擊桓虎。

  一個半時辰後,待等新陽君項培率領抵達微山湖畔後,此時桓虎麾下仍有萬餘軍隊尚未渡過微山湖。

  見此,新陽君項培原欲率軍攻打,且猛然瞧見遠處微山湖畔的蘆葦叢中,隱隱約約有人影湧動,且在另外一側,還有一支騎兵虎視眈眈,這支騎兵打出的旗號,清晰地寫著「沛縣陳狩」四個字。

  『……』

  遠遠望瞭望那片蘆葦叢,又看了看遠處桓虎麾下大將陳狩親自率領的那支估測有近兩千人的騎兵,新陽君項培遲疑了半響,竟是沒敢輕舉妄動。

  此時,其實桓虎就騎著馬在陳狩那支騎兵中,見新陽君項培帶著四萬楚軍來勢洶洶,卻抵達此地後卻有不敢輕舉妄動,笑著對陳狩說道:「那位楚國的邑君,怕是前兩日被你嚇破了膽,明明人數是我等的數倍,卻不敢有何異動。」

  聽聞桓虎的話,陳狩淡淡一笑,臉上神色不喜不悲,他可並不認為新陽君項培是被他嚇到了,別看他此時麾下有近兩千騎兵,但對面的楚軍則有四萬人,只要不是像前幾日夜襲那樣的偷襲,兩千輕騎兵正面對上四萬步兵,哪怕這四萬步兵都是輕步兵,結局恐怕也好不到哪裡,縱使能擊潰後軍,恐怕也要損失慘重。

  因此陳狩認為,新陽君項培之所以按兵不動,最大的可能,還是在於桓虎提前叫人埋伏在蘆葦叢中的那支伏兵。

  想到這裡,陳狩低聲對桓虎說道:「若被對面的項培識破那蘆葦叢中僅僅只有數百疑兵……你有想過會是什麼結局麼?」

  「哈哈。」桓虎哈哈一笑,並沒有正面回答陳狩,而是信誓旦旦地說道:「那項培前幾日剛剛吃過你的虧,心中豈會不加以警惕?……至於他若是當真瞧破,就由你來佯攻,我來突襲……他吃過你的虧,定會將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而疏忽了我這邊。」

  『……那也不見得能有幾分勝算。』

  陳狩輕哼一聲,不過並未再說什麼,畢竟一旦對面的新陽君項培看破了他們的疑兵之計,這確實是唯一的戰術。

  而事實證明,前幾日被陳狩率領八百騎兵偷襲,且此後數日強攻沛縣未果,這使得起初對桓虎這股勢力毫不在意的新陽君項培,如今已經真正將這股軍閥勢力視為了勁敵。

  在這種情況下,就像桓虎猜測的那樣,新陽君項培還真不敢輕易有何動作。

  就這樣,雙方在微山湖畔僵持了整整半個時辰,隨後,湖對岸薛城一方的幾十艘船隻,幽幽來到,而為首的,則是八艘戰船,船上佈滿了弩手,皆弓弩上弦,瞄準了湖岸遠處的楚軍。

  「走了!」

  跟陳狩打了聲招呼,桓虎回到河畔的步兵中,指揮著步兵登上薛城的船隻。

  遠遠看到這一幕,新陽君項培攥緊了手中的韁繩,恨不得立刻下令進攻,但顧忌到虎視眈眈的陳狩那兩千騎兵,以及湖中那八艘載滿了魯國弩手的戰船,再加上蘆葦叢中隱隱湧動的人影,他遲疑了半響,最終還是沒有下令進攻。

  就這樣,桓虎麾下的步卒,皆登上了魯國的船隻,包括埋伏在湖畔蘆葦叢那一帶的區區數百名疑兵。

  而此時,新陽君項培這才暗怒地發現,他甚是忌憚的伏兵,原來只有區區數百人。

  『若早知如此……』

  他恨恨地攥緊了韁繩。

  然而,此時再說這些已經晚了,因為桓虎麾下的步卒,早已全然登上了魯國的船隻,而陳狩率領的那兩千騎兵,亦迅速向北離開——自有魯國的船隻,會設法將這支騎兵接到湖對岸。

  看著湖中漸漸遠去的船隻,再看看陳狩那兩千騎兵的背影,新陽君項培心中氣悶卻也毫無辦法,只能折道返回。

  一個時辰後,由於桓虎勢力全部撤出沛縣,這使得楚軍毫不費力地就佔領了沛縣,這總算是讓新陽君項培稍稍得以安慰。

  在得到沛縣之後,新陽君項培在這座城內修整了一番,同時,一方面派人催促糧道,一方面則派人聯絡駐軍在寧陽的他楚國上將項末,相約聯手攻打魯國一事。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道路總算也是打通了——沛縣往北的「湖陵」,雖然是魏軍佔領的城池,但在魏楚同盟的大環境下,這跟楚軍佔領了湖陵並無太大區別,頂多就是這座城池不屬於楚國而已。

  而此時,桓虎也已率領麾下兵卒,下了船隻,隨即在薛城魯軍的指引下,來到了薛城外,準備修建軍營。

  大概一個半時辰後,陳狩率領的兩千騎兵,也被薛城的船隻接到了微山湖的東側。

  當晚,薛城城守季伷邀請桓虎、陳狩等人到城內赴宴。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曉得是不是為了拉攏桓虎,亦或是為了別的什麼目的,在酒席宴間,季伷很豪氣地想送桓虎、陳狩等人一人一座在城內的府邸,然而,桓虎卻擺出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模樣婉言拒絕了。

  夜半回到城外,此時麾下的兵卒們已在城外搭建了簡易的軍營。

  在帥帳內,陳狩瞥了一眼正在幫桓虎整理床鋪的華氏等眾女,對桓虎問道:「方才在酒席宴間,為何不接受那季伷送出的府邸……怎麼想都好過窩在這小帳內吧?」

  「你不懂。」桓虎神秘兮兮地看了眼陳狩,見陳狩做了個挽袖子的動作,他連忙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求見魯王之前,曾大致打聽過魯國的國情,得知王室與三桓關係並不和睦。……所謂的三桓,即是魯國國內的三個卿族世家,其中就有「季氏」,我既然決定暫時站在王室這邊,那就不能跟季氏一族的人太過於親近。」

  在聽了桓虎的解釋後,陳狩這才知道,魯國的國情,跟魏國有著天壤之別,魏國的姬趙氏王族非常強盛,無論是本家還是分家,魏國的命脈,事實上都掌握在姬趙氏一族的手中,因此很多利益上的矛盾,其實是發生於姬趙氏王族內部;但魯國不同,魯國的公卿,就說那三桓,雖然倒推上百年亦是王族分支,因此可稱為公族,但現在的王室卻並不強盛,無論是魯王公輸磐還是公子興,都無法壓制三桓卿族,使得魯國隱隱有種王權旁落的危險——魏國太子趙潤,以其目前的權勢與地位,在國內無人能敵,說難聽點,他想要讓誰亡就能讓誰亡,然而在魯國,魯王室卻沒有這份絕對權力。

  而如今桓虎投身魯國,那麼,作為一個在國內政治立場上尚未表明態度的將軍,而且還是手握重兵的將軍,當然難以避免會被捲入王室與三桓的合作與對峙當中,被兩方人所拉攏。

  只不過桓虎已果斷地選擇了以魯王公輸磐、公子興為首的王室那一方。

  「為何?」

  陳狩對此有些不解,因為據桓虎所言,魯王公輸磐在魯國國內的權利並不絕對,至少三桓就能抗拒王命,在這種情況下,陳狩自己覺得,與雙方皆保持若即若離的態度,這應該是最有利的態度。

  「左右逢源?」

  桓虎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那樣只會召來兩方的厭惡,可能這會兒魯國正是用人之際,兩方會容忍我左右搖擺,可一旦魯國解除了來自楚國的威脅之後,相信王室與三桓,就會合力將我這個外來人驅逐,來個過河拆橋……所以說,你我要想在魯國站穩腳跟,就必須投向其中一方。」

  「那為何是選擇王室?王室不是勢弱的那一方麼?」陳狩不解問道。

  「因為王室有大義!」

  舔了舔嘴唇,桓虎壓低聲音說道:「若你我投奔三桓,充其量不過是臣下之臣,而倘若投奔王室,王室必定重用你我來抗衡三桓,到時候,你我就是王下之臣,以你的勇武、我的智略,他日取代三桓,未必不能!」

  看著陳狩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在旁冷眼觀瞧的金勾忍不住瞥了一眼桓虎,心下亦暗暗稱讚桓虎果然是冷靜狡猾,而且野心勃勃,說實話,確實很合他胃口。

  想了想,金勾冷不丁插嘴道:「需要我出手麼?我瞧著這薛城,比沛縣繁華多了……」

  桓虎當然聽得懂金勾話中的深意,咧嘴嘿嘿一笑,說道:「別!咱們初來乍到,最好還是莫要惹人注意……待時機成熟時,設法叫那季伷死於楚人手中即可。」

  「唔。」見桓虎早有打算,金勾點了點頭,遂不再多說什麼。

  當晚,桓虎在帥帳內親筆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往魯國王都曲阜,且在三日後,送到了魯王公輸磐手中。

  幾乎同時到達的,還有薛城城守季伷的書信——桓虎與季伷的書信,內容相差無幾,無非就是向魯王稟告桓虎麾下的兵馬已移駐到薛城這件事而已。

  倘若硬要說這兩封信有什麼區別,那麼就只有二人的修辭與口吻:在季伷的信中,字裡行間透露著他與桓虎的投緣默契,而在桓虎的信中,則明確表明態度,唯他魯王公輸磐馬首是瞻。

  只是政治立場上的區別。

  當日,當公子興前來面見他父王時,魯王公輸磐仍在皺著眉頭觀閱著這兩封信。

  見此,公子興好奇地討要過來,仔仔細細地看過書信,待看到「桓虎麾下大將陳狩力挫楚國新陽君項培」這一段時,他欣喜地說道:「桓虎將軍麾下這名叫做陳狩的將領,當真是悍勇,僅僅率領八百騎卒,就敢夜襲十萬楚軍的營地,此番我國得桓虎、陳狩兩員大將,定能擊退楚軍!」

  聽聞此言,魯王公輸磐點了點頭。

  其實前幾日在聽過桓虎的自我吹噓後,他心中尚有幾分懷疑,可如今事實證明,桓虎麾下的兵將確實悍勇,不愧是南宮垚的舊部,原魏國駐軍六營級別的精銳。

  由此可見,當日桓虎的自我吹噓,也並非全然是信口開河,確實是有幫助他魯國抗拒楚軍的實力,至少,比他魯國的兵將強上許多。

  可話說回來,在看罷了桓虎的書信後,魯王公輸磐對桓虎也有幾分警惕:「……這個桓虎,不知從何處打探到了我王室與三桓的不和,婉言回絕了薛城季伷的示好與拉攏,反而向孤表示忠誠……這個男人,太果斷,很危險。」

  公子興愣了愣,不解地問道:「父王方才眉頭緊皺,就是在思考這件事?」

  「唔。」魯王公輸磐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以桓虎的能力以及他麾下兵將的實力,完全值得孤對他加以重用,甚至於,他日待擊退楚軍之後,不妨用他來平衡三桓的權勢。但是這個男人,讓孤感覺有些深不可測,我怕養虎為患,叫這桓虎,他日成為比三桓更棘手的存在……」

  「比三桓更棘手?」公子興愣了愣,有些好笑地說道:「父王太看得起那桓虎了吧?雖說桓虎確實出色,但即便如此,在我國毫無根基的他,又如何能與三桓相抗衡?」

  『……』

  魯王公輸磐仔細想了想,覺得公子興所言倒也有道理。

  其實他自己,也不相信他那突然從心底湧現出來的那個念頭,仔細想想,桓虎作為一個外來人,怎麼可能鬥得過三桓呢?

  想到這裡,魯王公輸磐疑慮盡消,點點頭說道:「言之有理。……反正桓虎那邊與楚軍也已撕破臉皮,索性孤就下詔,正是冊封為將軍,也好斷了三桓拉攏桓虎的念頭。」

  於是乎當日,魯王公輸磐就頒布了詔令,拜桓虎為上將軍。

  至此,桓虎搖身一變成為魯國的上將,且他麾下的軍隊,亦成為了魯國的軍隊。

  這件事迅速傳遍魯國上上下下,魯國的百姓當然是對此欣喜萬分,畢竟魯王公輸磐為了穩定國內的慌亂,不吝言辭稱讚著桓虎與他麾下的軍隊。

  而在魯國的貴族中,卻不乏有人對魯王的這道詔令有些不滿,畢竟在他們看來,桓虎這個「上將軍」的職位,來得也太輕鬆了——什麼玩意,只不過是一個被魏國通緝、不得不流亡宋郡東部的大盜賊而已,憑什麼能成為他魯國的上將?

  當然,不滿歸不滿,但在目前這個局勢下,誰也不會傻到跳出來反對魯王的這道詔令,畢竟目前魯國確實需要桓虎這股力量來抗擊楚軍。

  而待等他日魯國擊退了楚國的軍隊,可能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這一點,魯王公輸磐心中清楚,魯國的貴族們心中清楚,桓虎心中也清楚。

  不過桓虎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有信心憑著這場仗,在魯國站穩腳跟,成為魯國貴族事後無法驅逐的存在——更別說,魯王公輸磐為了抗拒三桓,也會給他提供一些支持。

  不過數日,這個消息便傳到了寧陽一帶。

  齊將田耽對此毫無評價,畢竟他對桓虎不甚瞭解,出於對魯國這個盟國利益的考慮,他倒是希望這個桓虎是個有能耐的人,以便來年開春後,當他必須率領麾下齊軍撤出魯國、回歸齊國到東海郡與楚軍決戰時,這個桓虎有能力接盤這邊的戰事,接替他迎戰楚國上將項末。

  而相比較田耽,楚國上將項末的心情卻有些複雜。

  因為項末是很看重桓虎、陳狩二人的,正因為如此,當初在經過沛縣的時候,他才會親自招攬二人,希望二人能投奔他楚國,沒想到,桓虎與陳狩居然在這種時候投奔了魯國,成為了魯國的將軍,也成為了他的敵人。

  『……真是小瞧了你的膽魄與野心啊,桓虎,你真有那般把握,能擋住我項末的軍隊、庇護整個魯國麼?』

  不由地,項末暗暗冷笑起來。

  他很器重桓虎不假,但這並不妨礙當後者成為他的敵人時,他再將其碾碎。

  一切,來年開春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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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南梁王的疑慮

  魏洪德二十六年,中原爆發了有史以來規模最龐大的混戰,這場混戰波及了魏、秦、韓、楚、衛、宋、魯、齊、越等整整九個國家,且在同一年內,前後開闢了「魏韓西河戰役」、「魏韓河內戰役」、「魏韓鉅鹿戰役」、「衛齊東郡戰役」、「魏宋微山湖戰役」、「楚齊魯寧陽戰役」、「楚齊泗水戰役」、「楚齊東海戰役」「楚越會稽戰役」等將近十個戰場,毫不誇張地說,在這一年中,戰爭乃是整個天下的主旋律,各個國家、各個勢力,皆為了各自的利益打成一鍋粥。

  在這些戰場中,刨除衛國因為齊國忙著抵抗楚國而無暇顧忌東郡,因此被衛公子瑜麾下的軍隊連番攻陷國土外,其餘那些個戰場,戰況總得來說呈現膠著僵持局面,而在這些戰場中,唯獨「魏韓河內戰場」最為詭異,並且,也最為關鍵。

  這也難怪,畢竟「魏韓河內戰役」直接關係到魏、韓兩國誰能踏著對方的屍體成為中原霸主,縱使魏國太子趙潤與韓國的權臣釐侯韓武皆在「鉅鹿戰場」,也無法改變這件事。

  說起「魏韓河內戰場」,這片戰場的戰事起初並不激烈,縱使韓國對魏國搞突然襲擊,但事實上,韓國的驟然襲擊魏國太子趙潤以及諸多魏國將領早已預料,雖然說在戰爭的一開始,河內戰場這邊的確是魏國稍顯劣勢,但說到底,魏國的劣勢只不過是南梁王趙元佐為了履行他魏國太子趙潤事先安排的戰略,採取有計畫的誘敵策略,希望能將韓國的主力軍吸引到河內,方便趙潤率領鄢陵軍與商水軍對韓國展開偷襲罷了。

  但遺憾的是,這個事先安排的戰略,在當年的十月份就已宣告破產——由於韓國的雁門守李睦提前察覺到了魏國的種種不對勁,繼而通過這些不對勁之處猜到了魏國的意圖,以至於釐侯韓武能提早將樂弈、秦開、馬奢三位豪將率領的精銳邊軍從河內戰場撤離,破壞了魏國太子趙潤企圖率軍直搗黃龍的打算,並且將趙潤以及其麾下的魏軍圍在了鉅鹿一帶——姑且算是包圍。

  然而,由於消息傳遞不便,魏國這邊對此卻不知情,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起初也並未意識到他們魏國的戰略已經宣告失敗,仍在河內『消極作戰』,企圖將韓國的主力軍牽制在這一帶。

  但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不愧是魏國目前統兵作戰才能與禹王趙元佲、太子趙潤不相上下的統帥,漸漸地,他亦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因就在於,無論他怎麼盤算,都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數量有點不對勁——原因就在於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韓國豪將,皆將各自軍中的主力回撤到了國內,只在河內戰場上留下少許兵力,作為疑兵,用以叫南梁王趙元佐放鬆警惕。

  可韓人忽略了一點,那即是,南梁王趙元佐本身就是一個謹慎而多疑的人,對面韓軍的種種異狀,讓他漸漸感覺這情況有點不對勁。

  此時在魏國的河內郡,南梁王趙元佐親率的鎮反軍,已向上次魏韓戰役時一樣,撤到大河南邊的「南燕」,只剩下燕王趙疆的山陽軍與南燕軍,分別駐守山陽與寧邑,擺出一副苦苦抵擋的架勢,此時,山陽、寧邑以東,包括「汲縣」、「共地」、「臨慮」等城池,皆已被韓軍所攻陷。

  當然,這次南梁王趙元佐退守大河以南,並不像上次那樣純粹將燕王趙疆麾下的軍隊當做棄子,他是經過燕王趙疆同意的——為了全面貫徹太子趙潤的誘敵之計,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故意表現出不敵韓軍的樣子,以便誘使韓國的主力深入河內郡。

  而燕王趙疆,則充當這個誘餌。

  但當這場戰役進行到十月中旬時,南梁王趙元佐就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他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不知為何進攻慾望被大大削弱,不再像這場國仗剛剛打響時那樣步步緊逼。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這是非常反常的。

  要知道,雖說這場國仗是他們魏國的太子趙潤有意促成的,但不能否認,韓國企圖擊敗、甚至覆亡魏國的心也非常迫切,因此在戰鬥剛剛打響的最初幾個月,韓軍的攻勢非常兇猛。

  可是最近呢,大河北岸的韓軍在前後攻陷汲縣、輝縣、共地等幾座城池後,竟變得不再熱衷於繼續攻略魏國的城池,更多時候反而採取了守勢,彷彿韓軍也希望將這場仗拖延下去。

  對此,南梁王趙元佐在帳內與諸將商議軍情時,皺著眉頭說道:「三歲小兒都曉得,兩國交鋒若久久僵持不下,只能白白空耗國力,難道韓人就不知麼?……韓人突然放緩攻勢,其中必有蹊蹺!」

  聽聞此言,鎮反軍主將龐煥猜測道:「莫不是冬季將近,韓軍忙著準備過冬,故而不得不放緩攻勢?」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沉思了片刻,雖然他覺得龐煥的猜測確有道理,但心底還是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

  自古以來,戰爭到了冬季便進入了冬歇期,這並不奇怪,但反過來說,冬季也未必就不能用兵,至少在初冬時節,在天氣並不是非常寒冷的時候,戰爭依舊可以持續,一直到氣溫驟降、天降大雪,戰爭才會真正進入冬歇期。

  而如今才是十月中旬,韓軍在這會兒就進入冬歇狀態,這未免有點早了吧?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戰爭完全可以再持續將近一個月左右嘛!

  以韓人那種恨不得盡快擊敗他魏國的心態來說,居然捨得浪費這一個月的時間,將希望寄託於明天開春——若當真如此,那南梁王趙元佐只能認為,對面的韓軍主帥絕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

  可仔細想想,在這些日子教過手的諸韓國將領中,無論是北燕守樂弈、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抑或是暴鳶、靳黈等韓將,無論個人能力如何,但不能否認皆是身經百戰的將領,按理來說不至於會做出消極怠戰這種事——與其毫無理由地將希望寄託於明年開春,何不趕在今年年末前重創他魏國,儘可能地對明年開春的戰事爭取優勢呢?

  想來想去,南梁王趙元佐只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韓軍的兵力可能出現了變化。

  只有在己方兵力出於劣勢的情況下,韓人才有可能見好就收、轉攻攻轉變為守勢。

  那麼問題就來了:倘若進犯河內郡的韓國軍隊兵力出現了變化,那麼,這些消失的兵力究竟去哪了呢?

  『……真該死!』

  在細細一想後,南梁王趙元佐便感覺有些頭疼地伸手揉了揉眉骨。

  在他看來,倘若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果真被悄然調走,那麼,這些韓軍的目標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企圖率領鄢陵、商水兩支魏軍偷襲韓國腹地的他魏國的太子趙潤——除此之外,南梁王趙元佐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會值得韓國從這個關鍵的「河內戰場」悄悄撤軍。

  想到這裡,他當機立斷,吩咐麾下將領道:「龐煥,你明日率軍到汲縣搦戰,看看韓軍是否敢出城應戰。」

  龐煥感覺莫名其妙,因為根據他們鎮反軍與燕王趙疆達成的默契,近階段應該是由後者麾下的軍隊擔負繼續引誘韓軍深入河內郡的任務,而他鎮反軍,只要負責守在大河南岸,免得假戲真演、當真被韓軍突破了大河天塹,攻到了他魏國的梁郡京畿之地。

  怎麼突然就要到汲縣搦戰了?

  不過過於對南梁王趙元佐的絕對信任與絕對忠誠,龐煥對此毫無異議,當場接了命令。

  於是乎次日,魏將龐煥點了兩萬魏卒,搭建浮橋,渡過大河,前往了汲縣——他原以為此行必定會遭到韓軍的阻擾,但沒想到,哪怕他率領軍隊重新踏足大河北岸,踏足那片如今已被韓軍所佔據的勢力範圍,還是沒有瞧見韓軍有出面截擊的跡象。

  甚至於,哪怕後來龐煥率軍來到汲縣城下,搦戰挑釁,城內的韓軍兵將對他們也是愛搭不理,絲毫沒有出城應戰的念頭。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就在軍中隨行,清清楚楚看到了汲縣城內韓軍的反應,心下咯噔一下。

  在求戰未果的情況下,南梁王趙元佐帶著麾下的軍隊,到「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這三支韓軍的營寨外溜躂了一圈,期間,登高窺視這幾座韓營內動靜。

  不出他所料,忽然這三座韓營內,兵帳數量依舊不少,但甚少有兵卒出沒,縱使龐煥在南梁王趙元佐的授意下,對這三座韓軍的營寨擺出了準備進攻的架勢,後者也只在這三座軍營內,瞧見了寥寥無幾的軍隊,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千而已。

  『……壞了。』

  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叫不妙。

  此時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韓人肯定是看破了他魏國太子趙潤企圖偷襲韓國後防的策略,故而悄然從河內戰場抽走了幾支軍隊,準備去圍殺後者。

  倘若是在此之前,南梁王趙元佐肯定不會去管趙潤的死活,就像上次趙潤在上黨郡內被圍,他亦無動於衷一樣。

  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的情況與當年不同,如今的趙潤,已經是他魏國的太子儲君,並且這場仗又關乎他魏國與韓國誰能成為中原霸主,倘若趙潤不慎中伏戰死於韓國,這對於他魏國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打擊。

  就像前一陣對燕王趙疆所說的那樣,縱使南梁王趙元佐心中對魏天子趙元偲有多少怨恨,甚至於為此遷怒到趙疆、趙潤、趙宣這些皇子身上,但骨子裡,南梁王趙元佐仍然是一名魏國姬趙氏王族子弟,依舊心繫著國家的興旺與宗族的盛衰,斷然不會坐視好不容易能染指中原霸主的他魏國,敗於韓國手中,甚至於,且因為太子趙潤的亡故,使他魏國一蹶不振。

  『……倘若沒有料錯的話,趙潤孤軍深入韓國,想必此時已陷入韓軍的包圍,若放任不管,一旦趙潤被韓人所擒,我大魏必將陷入被動。……必須要改變策略了。』

  在回到營寨後,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暗想道。

  如果是出於他的態度,無論趙潤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甚至於,他還巴不得趙潤死在戰場上,但從他魏國的利益來說,趙潤這個侄子,那是肯定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想到這裡,南梁王趙元佐對全軍下達了命令:「通告全軍,即日準備反攻!」

  同時,他還派人聯絡目前駐軍在山陽的燕王趙疆,要求後者在他出兵反攻時給予協助。

  兩日後,身在山陽的燕王趙疆收到了來自南梁王趙元佐的消息,對此亦茫然不解。

  畢竟按照太子趙潤最初制定的策略,真正的全面反擊差不多得等到來年開春前後才對——到那時候,相信太子趙潤所率領的魏軍,已將韓國攪得雞犬不寧,到時候他們發動全面反擊,對河內戰場上的韓軍發動突襲,這些韓人很有可能因為憂心本國內的戰況而士氣大損。

  可這南梁王,卻好端端地改變了策略,這讓燕王趙疆有些疑神疑鬼,生怕這個狡詐陰狠的三伯又耍出什麼花樣。

  但一想到自己前一陣子已許下承諾,只要南梁王趙元佐做出的決定不違背他的原則以及宗法,他燕王趙疆就要聽從後者的調遣,因此雖然心中驚疑,但燕王趙疆還是答應了下來,承諾會率領麾下山陽軍與南燕軍,配合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提前對韓軍反動反擊。

  而與此同時在汲縣城內,韓將暴鳶亦與靳黈在帥所私下商議。

  他倆又不是瞎子,又怎麼會沒看到明明已退至大河南岸的魏軍忽然突兀地現身於大河北岸,並且主動跑到他汲縣城下搦戰挑釁。

  「南梁王趙佐,他可能是察覺到了。……魏公子潤陷於鉅鹿這件事,怕是瞞不了魏人多久了。」

  韓將暴鳶憂心忡忡地說道

  為何憂心忡忡,原因就在於釐侯韓武在館陶設下的圈套,非但沒有引誘魏公子潤上鉤,反而叫後者偷襲了鉅鹿,以至於目前釐侯韓武親自率領的軍隊雖然包圍了鉅鹿,但並沒有對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造成什麼實際上的威脅,更別說生擒或者誅殺。

  聽聞此言,靳黈想了想,小聲說道:「既然瞞不了多久,索性就不瞞……」說著,他附耳對暴鳶低聲說了幾句。

  「這……」

  暴鳶聽得眼睛一亮,嘖嘖稱讚。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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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謠言

  「魏公子潤於館陶誤中埋伏,敗走鉅鹿、生死未卜。」

  十一月初,這則謠言在梁郡北部的「南燕」、「酸棗」兩地悄然蔓延,並在短短幾日內,就在當地百姓與駐守魏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聽說這件事後,鎮反軍主將龐煥大吃一驚,連忙稟報於南梁王趙元佐。

  此時的南梁王趙元佐,已通告全軍做好了重新渡過大河、全面對河內郡境內韓軍發動反擊的準備,可乍一聽說這則傳聞,縱使心機深沉似他南梁王趙元佐,心中亦不由地咯噔一下。

  這也難怪,畢竟趙潤如今乃是魏國的東宮太子,地位超然、身份特殊,倘若他果真不慎戰死於這場曠世之戰中,那麼對於魏國的損失,可遠遠不止損失了一位擁有「滅一國」才能的統帥那麼簡單,甚至會讓整個魏國都陷入動盪。

  想到這裡,南梁王趙元佐立刻停止了率軍渡河攻打汲縣的決定,對龐煥下令道:「此必是韓人的詭計,立刻封鎖南燕、酸棗,徹查這則謠言的來源,再者,不允許任何人談論此事!」

  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的反應還是相當迅速的,在得知這則謠言後,立刻就決定封鎖消息,因為在他看來,這則謠言的破壞性實在是太大了。

  這不,半日之後,就當南梁王趙元佐在「南燕」的治城等待回應時,成陵王趙燊就慌慌張張地闖入了城守府,求見前者。

  原來,在這次大戰中,由成陵王趙燊率領其麾下的私軍,負責給河內戰場的幾支魏軍供輸糧草。因此,當前兩日南梁王趙元佐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戰爭態度詭異,心下意識到情況不妙,準備立刻改變策略發動反擊時,他派人向成陵王趙燊催促糧草。

  而在收到南梁王趙元佐的緊急催糧書信後,成陵王趙燊也感覺有點納悶,畢竟按照他們魏國太子趙潤事前制定的策略,「全面反擊」的日期應該在來年開春之後,他不能理解南梁王趙元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催促糧草。

  不說考慮到南梁王趙元佐才是河內戰場的總帥,因此,負責後勤糧草運輸的成陵王趙燊,也沒敢拒絕前者催促糧草的要求,最終還是叫麾下的私軍準備了一批糧草,由他親自率領私軍押運至南燕,順便親自去詢問南梁王趙元佐。

  畢竟成陵王趙燊乃是太子趙潤一黨的王族,在如今的太子黨貴族眼中,南梁王趙元佐可不是與他們一路的人。

  可沒想到的是,待等成陵王趙燊親自押運糧草至南燕,他忽然在城內聽聞了一則謠言,說他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在韓國館陶吃了敗仗,敗走鉅鹿、生死未卜,這可將他嚇得面如土色。

  姑且不說太子趙潤乃是他鼎力支持的儲君,就如今的局勢而言,但凡是魏人,幾乎都期望著這位東宮太子殿下引領他們擊敗韓國,使他魏國成為中原的霸主強國——誰曾想過這位太子殿下竟會遭遇不測?

  越想越感覺惶恐,成陵王趙燊在抵達南燕的治城後,顧不得與當地駐守的魏軍交割糧草,便急急忙忙去求見南梁王趙元佐,想問問這個謠言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日,南梁王趙元佐在書房內接見了成陵王趙燊,寬慰後者道:「賢兄勿驚,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韓軍為了使我大魏陷入騷亂而故意叫人放出的謠言罷了,我已派人追查謠言的源頭,相信數日之內,就能平息謠言。」

  「當真只是謠言麼?」在聽了南梁王趙元佐的話後,成陵王趙燊猶豫著問道:「最近,賢弟可曾收到太子殿下的書信?」

  「這個嘛……」南梁王趙元佐沉吟了一下。

  其實這會兒,正值魏太子趙潤看破了韓釐侯韓武欲在館陶伏擊他的詭計,巧妙地偷襲了鉅鹿城,使得韓釐侯韓武又驚又怒,當即命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豪將率領麾下的軍隊前往鉅鹿,截斷了魏軍的歸路。

  雖然說就算再過一個月,韓釐侯韓武麾下的軍隊,也奈何不了鉅鹿城內的魏軍,甚至於,還被趙潤將計就計,使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重騎出現了超過萬人的傷亡,但不管怎樣,魏軍的歸路的確是被韓軍給截斷了,並且上谷守馬奢麾下的上谷騎兵,亦封鎖了各處要道,幾乎徹底截斷了魏太子趙潤與魏國本土互通消息的渠道——縱使是趙潤身邊隨行的青鴉眾,短時內也難以突破韓軍的重重阻礙。

  正因為如此,後來韓釐侯韓武偽造了一份假戰報企圖誆騙趙弘潤時,趙弘潤只能憑著對南梁王趙元佐在才能方面的信任與認可,斷定那是一份假的戰報,而不是通過確切的消息來源去辨別。

  而同樣的道理,南梁王趙元佐與成陵王趙燊,目前也無法得知趙弘潤在韓國的消息,只知道那位太子殿下確實是率領鄢陵、商水兩支軍隊潛入了韓國腹地,但是近況如何,卻絲毫不得而知。

  「多久未得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成陵王趙燊語氣有些顫音地問道。

  聽聞此言,彷彿是看穿了成陵王趙燊的心思,南梁王趙元佐鎮定地說道:「賢兄不必如此驚慌,太子麾下有鄢陵軍、商水軍兩支精銳,整整十萬人,豈是如此輕易就會被韓人擊敗?」

  平心而論,雖然心中對此亦有些顧慮,但從理智來說,南梁王趙元佐是毫不相信那則謠言的——只是這件事利害關係太大,使得他心中也稍稍有些不安罷了。

  太子趙潤,那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擊敗的人麼?

  那可是敢在他南梁王趙元佐面前,隱晦說出「我不怕你造反、因為我我自信能收拾你」那番豪言的人,至少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趙潤比他父親趙偲更有魄力,也更有雄才偉略。

  這樣的人物,豈會被韓人輕易所擊敗?

  不得不說,雖然南梁王趙元佐與太子趙潤彼此矛盾重重,但前者對後者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但有一件事,南梁王趙元佐誤判了,那就是他低估了這則謠言對魏國造成的破壞。

  簡單來說,雖然他及時下令封鎖了這則謠言,但這則謠言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南燕、酸棗一帶,兩地的百姓,幾乎都在私底下談論這件事,且造成了民心上的恐慌。

  這也難怪,畢竟太子趙潤如今在魏國的知名度以及威望實在太高了,尤其是當魏天子趙偲正式確立了後者的儲君地位後,使得整個魏國上上下下,幾乎都已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太子趙潤即將成為他們的王的這件事,就連朝中大臣,亦在趙潤面前自稱臣、微臣等等——太子趙潤在魏國的地位與權利,其實已與君王無異,充其量就差最後一道「登基大典」的例行公事而已。

  正因為如此,倘若趙弘潤不慎戰死於韓國,那對魏國而言,不亞於君王駕崩般的震動,似這等足以震驚整個魏國的大事,又豈是南梁王趙元佐想封鎖消息就能封鎖住的?

  這不,兩日內,這則謠言非但沒有被壓制,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於,就連鎮反軍的兵將們,亦受這則謠言影響,軍心惶惶、士氣大跌。

  這讓南梁王趙元佐亦是心中暗恨,暗罵趙潤:豎子以千金之軀赴險,簡直愚蠢至極!

  又過兩日,這則謠言從南燕、酸棗兩地,終於傳到了魏國的王都大梁,且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最先得知的,乃是大梁府府正褚書禮。

  當日,正當這位府正大人在官署內批閱文書時,忽然有官署內的令吏火急火燎地前來稟報:「府正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褚書禮疑惑地抬起頭來。

  只見那名令吏一臉焦急地說道:「今日署內的衙役上街巡邏時,聽街上百姓在議論一則謠言,致使民心惶惶。」

  「哦?什麼樣的謠言竟能使民心動盪?」褚書禮起初並未在意,放下手中的毛筆,端起案几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而此時,就見那名令吏嚥了嚥唾沫,艱難地說道:「有人傳聞,說太子殿下率軍偷襲韓國遭遇伏擊,敗走鉅鹿、生死未卜……」

  「咣當——!」

  褚書禮手中的茶盞失手摔落在地,摔成幾瓣,只見他顧不得擦拭下頜沾濕了鬍鬚的茶水,睜圓了眼睛一臉驚駭地喝道:「你、你……放肆!你、好大的膽子!」

  聽聞此言,那名令吏急切地辯解道:「大人,非是下屬斗膽詛咒太子殿下,而是街上的百姓們……他們就是這麼傳的啊!」

  褚書禮張了張嘴,臉上閃過震驚、憤怒、惶恐等許多神色,半響後這才艱難問道:「當、當真?」

  那名令吏連聲說道:「大人,千真萬確啊!……這麼大的事,小人縱使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胡謅啊。」

  聽了這話,只見褚書禮張著嘴,忽然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只感覺自己口乾舌燥。可待他伸手想喝口茶潤潤喉時卻摸了個空,仔細一瞧他這才發現,平日裡珍愛的茶盞,此刻早已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倘若是在平日裡,他這會兒肯定要心疼得半死,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卻無半點肉疼,因為他整個人都被那則謠言牽動了心神,被唬地六神無主,甚至後背隱隱有絲絲涼意往上冒。

  這也難怪,畢竟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實在太大了,它在破壞力遠遠不止「太子殿下生死未卜」那麼簡單,它還牽連到後續一連串的事,比如說,倘若果真發生了那樣不幸的事,他魏國將由誰來繼承大統,究竟是皇孫趙衛,還是諸位已封王的皇子,比如襄王趙璟、燕王趙疆、頤王趙殷,亦或是桓王趙宣——這件事一個處理不當,他魏國或有可爆發新一輪的內亂。

  在沉思了片刻後,褚書禮舔了舔嘴唇發乾的嘴唇,沉聲說道:「派出官署內所有衙役,令其封鎖大街小巷,禁止百姓私議此事,再派人追查謠言的源頭。……另外,再派人去大理寺以及城中的禁衛署,請二署協助,配合我大梁府封鎖這則謠言!」

  「是是。」那名令吏連連點頭,躬身而退。

  然而,即便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很快便做出了應對,但由於這則謠言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以至於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則謠言便傳遍了大梁朝野。

  當這則謠言傳到大理寺時,大理寺的反應與大梁府類似,雖然老卿正徐榮已不長處理事務,但接替這位老大人職務的少卿楊愈,亦深知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因此在得知大梁府派人求助、請他大理寺幫忙壓制謠言時,少卿楊愈絲毫不敢怠慢,傾盡了官署內的衙役、捕快,令其上街巡邏、封鎖謠言。

  隨後不久,大梁城內的「禁衛署」亦收到了消息。

  所謂的「禁衛署」,即是「大梁禁衛衙門」,這座官署的前身乃是「兵衛府」,自從前太子趙譽將兵衛、禁衛、郎衛這「三衛軍」統合之後,禁衛軍便成為了大梁城內的唯一衛軍。

  此後,禁衛軍將其司署從皇宮內搬出,搬到了城內原來的兵衛府,從此脫離了內侍監的監視與掌控,成為前太子趙譽的直屬衛軍。

  後來新太子趙潤上位之後,這支禁衛軍則又歸屬新太子趙潤直屬。

  禁衛軍的大統領,目前仍是原三衛軍統領李鉦,副統領則是太子趙潤的前宗衛長衛驕,他二人在得知了城內傳論的這則謠言後,亦是大驚失色。

  當時,李鉦當機立斷地下令禁衛軍於全城戒嚴,並勒令追查出這則謠言的來源,而副統領衛驕,更是親自率領禁衛於大街小巷追查謠言的來源,務求找到那膽敢中傷他家殿下的造謠者。

  於是乎,在短短半日間,大梁城全城戒嚴,一隊隊身披甲冑的禁衛軍迅速封鎖了大街小巷,挨家挨戶徹查謠言的源頭,這反而使得城內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倒不是畏懼於那些禁衛,而是驚恐於那則謠言的真實性。

  因為在一般百姓看來,若這則謠言子虛烏有,大梁府、大理寺,以及禁衛署,何以如此興師動眾呢?

  不得不說,所謂事急則亂,褚書禮也好、楊愈也罷,亦或是李鉦以及衛驕,他們因為意識到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希望盡快闢謠,卻忽略了他們的舉動,反而容易引起城內百姓的惶恐。

  這不,待等到當日下午申時前後,縱使禁衛軍封鎖了大街小巷,且當街抓捕了許多在公眾場合私議此事的人,但是這則謠言非但沒有被遏制,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隨後,待宗府得知此事,亦派出宗衛羽林郎幫助遏制謠言時,大梁城內的氣氛變得愈發詭譎。

  就連許多在朝中任職的官員亦忍不住猜測起來,猜測那則謠言,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總的來說,絕大多數魏人面對這則謠言幾乎都是報以悲觀的態度,因為無法否認,魏國的崛起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出現了趙潤這位如今東宮太子殿下,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很大程度上關係著他魏國的興衰——縱使是一些至今仍看不慣趙潤的人,比如趙潤的太叔公趙泰汝,出於國家以及自身的利益考慮,其實亦不希望他魏國失去如此難得的未來雄主。

  當然,其中難免也有一些抱持著無所謂態度的人,比如襄王趙弘璟。

  他其實就無所謂趙潤的死活——若太子趙潤活著,那他索性就乾脆老老實實當他的盛世王爺,反正憑他的身份,足以吃用不愁地過完這輩子;反之,假如太子趙潤當真不幸亡故,那他也不介意再設法嘗試看看,看看能否有機會染指大位。

  而除此之外,亦有希望太子趙潤就這麼死在韓國的人。

  比如被變相軟禁在大梁城內的七皇子頤王趙弘殷,再比如已逃亡至魏國的蕭鸞,對於他們來說,太子趙潤的存在,簡直就是鋒芒在背,他們當然更希望此番能借韓人的手,將那個強勢的太子除掉。

  終於,這則謠言傳到了垂拱殿內朝。

  對此反應最劇烈的,當屬內朝首輔大臣、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耿直、頑固且略顯迂腐的尚書大人,在聽聞這則謠言後,來不及細想,被唬地面色發白,雙目一翻,才過四旬沒幾年的他,竟當場昏厥過去。

  見此,其餘內朝大臣,諸如藺玉陽、虞子啟、徐貫、李粱、介子鴟等人嚇了一大跳,七手八腳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總算是將杜宥這位尚書大人給喚醒了。

  「我早就說過!我早就說過!」

  在喚醒之後,就見杜宥頓足捶胸,聲音沙啞地連聲說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太子殿下犯險,都是我杜宥的錯,我對不住歷代先王、對不住祖宗,我罪該萬死,我、我……」

  「趕緊扶住杜大人。」內朝大臣藺玉陽急叫一聲,從旁,虞子啟、徐貫、李粱三位內朝大臣趕緊將情緒太過於激動的杜宥控制住,免得這位耿直而有些迂腐的禮部尚書,因為羞愧、自責而尋短見。

  而與此同時,這則謠言,以及這則謠言在大梁朝野引起的混亂與恐慌,亦由內侍監稟報於甘露殿,通稟於魏天子趙偲。

  相比較其餘人,魏天子趙偲在聽到這則謠言後,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些想笑。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那麼多的人都會覺得他兒子趙潤會遭遇不測——從小到大,那個劣子可曾吃過什麼虧麼?

  魏天子趙偲堅信,縱使韓人看穿了他兒子趙潤有意偷襲韓國腹地的意圖,並且將計就計設下了圈套,他兒子也一定能化解危機,並設法反制韓國,叫韓人自食惡果。

  因為那劣子,是他趙偲最出色的兒子,是能夠超越這個父親的、他魏國未來的雄主!

  「只不過是韓人的小小詭計,便驚地自亂陣腳,真是愚蠢!」

  搖了搖頭,魏天子趙元偲淡淡地評價道。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在旁輕笑著說道:「陛下聖明。……老奴亦認為,以太子殿下的武略與智睿,斷然不會被韓人所趁,朝野之所以慌亂,或是因為他們並不如陛下這般瞭解太子殿下……再者,或許臣民們已心服於太子殿下,故而關心則亂,由此可見,太子殿下如今在我大魏的威望非同一般,陛下應該感到欣慰才是。」

  「哼嗯。」

  趙元偲輕哼一聲,隨即在啼笑皆非般搖了搖頭後,正色說道:「對凝香宮的宮女下禁口令,休要在沈淑妃面前提及此事,免得沈妃瞎操心,影響了身況。」

  「老奴在得知此事時,已派人去傳達過了。」童憲低著頭說道:「只是朝中那邊……」

  「無妨。」魏天子點點頭,隨即掀起被縟,翻身從龍榻上坐了起來,淡淡說道:「那劣子離楷大梁之日,朕就預料到或許會發生這類似的事……」

  說罷,他站起身來,伸展雙臂,示意童憲給他披上王袍。

  「陛下……」童憲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取來了王袍,為魏天子趙元偲穿上。

  待穿戴整齊後,魏天子趙元偲走到殿內的銅鏡前打量了一番,隨即,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老太監童憲眼眸中的憂慮之色,淡淡笑道:「朕還沒有老到邁不開步的地步,還是能為我兒……站最後一班崗。」

  看著魏天子已斑白的鬚髮,童憲重重地點了點頭,心情有些複雜地奉承道:「陛下依舊雄風不減當年,有陛下坐鎮大梁,縱使有宵小欲趁機作亂,相信亦絕不會得逞!」

  「說得好!」

  魏天子趙元偲郎朗一笑,隨即邁步走向甘露殿的殿門。

  「走,去垂拱殿。……朕要好好罵一罵那些愚昧的傢伙,我兒在前線為國殺敵,這群傢伙倒是好,竟被一則可笑的謠言攪地心神大亂,簡直是愚昧!」

  「是,陛下。」

  當日,在朝廷最為慌亂,近乎於癱瘓的時候,已在甘露殿內養歇了兩年餘的魏天子趙元偲,忽然露面,於垂拱殿召見內朝諸大臣以及外朝六部尚書,將這些因為一則荒誕謠言就心神大亂的臣子們痛斥了一番。

  隨即,魏天子趙元偲又正式頒布詔令,冊立長孫「趙衛」為皇孫。

  在聽說這個消息後,襄王趙弘璟撇了撇嘴,心中不禁有些怏怏。

  在他看來,他父皇的舉措,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安撫、穩定朝中的大臣們,另外一方面,也等同於是在提醒或警告他們這幾個兒子:縱使太子趙潤不在,大位也輪不到他們這幾個兒子。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還打算嘗試看看的襄王趙弘璟,明智地選擇了放棄。

  因為他知道,若他敢在這時候跳出來,為了大位挑起內亂,那麼,就算那位東宮太子果真戰事於韓國,他父皇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將皇孫趙衛推上儲君的位置。

  畢竟這位父皇,從一開始就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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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反擊的號角

  「城門……城門要被攻破了!請將軍速速派兵支援!」

  在汲縣的西城樓上,一名韓軍百人將連滾帶爬地奔上城樓,向站在城牆邊注視著此間戰場的韓國上將暴鳶稟道。

  聽聞此言,韓將暴鳶眉頭緊鎖。

  『派兵增援?』

  暴鳶心中苦澀一笑,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城門樓兩側的城牆地段,只見在那裡,正有不計其數的魏軍借助長梯攀上城牆,殺得城牆上的韓軍節節敗退——城牆都快要被攻陷了,哪裡還顧得上防守城門?

  『這是……魏國的「山陽軍」?!』

  看著那些悍勇非常的魏軍,暴鳶簡直無法想像,這支魏軍,竟然就是他曾經打過交道的山陽軍。

  要知道,在「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第二次魏韓北疆戰役」期間,靳黈以及他暴鳶,皆曾前後與魏國燕王趙疆麾下的山陽軍打過交道,那時的山陽軍,遠遠不如今日這般強盛,被靳黈、暴鳶二人前後率領的邯鄲軍,被這支雖然是韓國的王師、可實際上卻在韓國國內實力墊底的軍隊殺得狼狽不堪。

  更有甚者,韓國的前代郡守劇辛,更是曾將山陽軍逼到幾乎全軍覆沒的地步。

  按理來說,當年山陽軍幾乎全軍覆沒,軍中的骨幹已近乎死傷殆盡,何以僅僅只過了三年,這支山陽軍便恢復了這等實力?——不,明顯感覺甚至比當年還要強盛!

  「那是什麼聲音?」

  在暴鳶的身旁,一名韓軍將領小聲地嘀咕道:「是歌聲?」

  『歌聲?』

  暴鳶愣了愣,注視著戰場仔細側耳傾聽,果然聽到有若有若無的歌聲,似乎是從魏軍的本陣那邊傳來。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身既歿矣,歸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

  「身既滅矣,歸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黃黃……」

  彷彿是有無數的魏軍,用低沉的嗓音在歌唱著。

  『那是什麼?』

  暴鳶無法理解,他只知道,這低沉的魏曲,讓他感覺頭皮發麻。

  尤其是當他注意到,這低沉的魏曲彷彿能激勵那些正在攻打城池的魏卒的士氣,讓後者在聽到這個歌聲後,變得更為勇悍,彷彿不知疲憊般大殺四方。

  招架不住!

  完全招架不住!

  駐守汲縣城池的韓軍,在韓國國內所有軍隊中實力排名倒數的邯鄲軍,在那些彷彿不知疲倦、不畏生死的山陽軍魏卒面前,顯得是那樣的羸弱無助。

  『守不住了……』

  暴鳶心下暗暗想道。

  彷彿是為了驗證他的判斷,當即,就聽到城門樓的下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隨即,又傳來了守城韓軍士卒驚慌失措的喊聲:「城門……城門被攻破了!」

  『這麼快?』

  暴鳶不禁吃了一驚,正準備下達後續將令,就聽到不遠處有名小將急聲說道:「魏軍!城外的魏軍騎兵行動了!」

  暴鳶順著這名小將手指所指的方向。

  在他的視線中,在城外遠處的一片小土坡上,一前兩後豎立著三面旗幟,居中位置的是一面王旗,上書「魏、燕王疆」四個字,而這面王旗的左右分別豎立著一面軍旗,左邊是「魏山陽軍」,右邊是「魏南燕軍」。

  而在汲縣的西城門被山陽軍的魏卒攻破之後,南燕軍——這支燕王趙疆麾下的騎兵,已按耐不住,做出一副蠢蠢欲動的架勢。

  動了!

  只見在魏軍的本陣處,有一名身穿鮮亮甲冑的魏將,率先躍馬奔出本陣,頃刻間,數千南燕騎兵傾巢而動,朝著汲縣這邊飛奔而來。

  『……居然親自上陣麼,魏公子疆!』

  暴鳶瞪大眼睛注視著那支飛奔而來的魏國騎兵,在長長吐了口氣後,悶聲下令道:「傳令全軍……撤!後撤!」

  隨著暴鳶的命令下達,汲縣城內響起韓軍代表撤退的鳴金聲,城內的韓卒且戰且退,徐徐後撤。

  然而,突如其來闖入城內的魏國南燕軍騎兵,卻是對正準備撤退的韓軍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在撤退時,韓將暴鳶碰巧遠遠瞧見了燕王趙疆,只見這位魏公子疆,身披金甲、座跨寶馬,揮舞著手中的長槍,身先士卒殺入韓軍當中,大殺特殺,竟是無人能擋。

  期間,有幾名韓軍將領不信邪,或者抱持著擒賊先擒王的心思,企圖威脅這位魏公子疆來挽回他韓軍的劣勢,可沒想到的是,這幾名韓軍將領在那位魏公子疆面前甚至走不過三五招,就被後者利索地一槍刺死,或者乾脆用槍身掃落馬下,被後來居上的魏軍步卒亂刀砍死。

  「還有誰?!」

  甩了甩槍尖,燕王趙疆沉聲暴喝道。

  此時的燕王趙疆,正值壯年,縱使在謀略上不如太子趙潤、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但論武藝出眾,在魏國也稱得上是屈指可數。

  至少對於駐守汲縣的韓軍來說,幾乎沒有人能在武力上硬撼這位魏公子。

  就算是暴鳶亦不能!

  「唔?」

  好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燕王趙疆下意識地抬起頭,掃了一眼韓將暴鳶所在的位置,驚地後者下意識地低下頭,扶著頭盔策馬狂奔。

  雖然有點丟人,但暴鳶也沒辦法,畢竟自從當年他的右腿被魏軍的連弩重矢一箭射穿之後,他右腿就有點使不上勁,而馬上的戰鬥,那是十分依靠腰力以及腿力的——說難聽點,如今的他若是被燕王趙疆逮到,那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條。

  也許時暴鳶運氣不錯,由於相隔甚遠,且前者混跡在許多韓軍兵將當中,以至於燕王趙疆並沒有發現走脫了一條大魚,以至於這位魏公子,此時正佇馬站在大街口,環視著附近他魏軍騎軍步卒們的戰鬥。

  然而,暴鳶也沒落到好,因為在他率領殘部從東城門企圖撤退時,正巧被一支偷偷沿著城牆外側摸過來的南燕軍截住,在損失了許多士卒用於斷後的情況下,暴鳶這才率領其餘士卒逃離了汲縣。

  當然,燕王趙疆麾下的南燕騎兵,並未輕易饒過這些韓軍,那位魏國的騎兵們,趁韓軍士卒拚命逃跑時,從容不迫地在後面收割韓卒的性命,若非暴鳶麾下亦有一支輕騎兵截住了南燕騎兵,相信這一仗韓軍的損失會更大。

  「不要追了!」

  在追擊了足足七八里後,燕王趙疆這才下令麾下南燕騎兵停止追擊,以勝利者的姿態返回汲縣。

  而待等燕王趙疆回到汲縣時,他的宗衛長、兼山陽軍主將曹焱,已然率軍掃平了汲縣城內的殘餘韓軍,正在城門處等待著自家殿下的歸來。

  「殿下。」

  「唔。」

  也不曉得是為何,明明是打了勝仗,但燕王趙疆的臉上卻看不到有什麼喜悅之色,他看了一眼南方,皺著眉頭說道:「那南梁王……又搞什麼鬼?明明是他通知本王,立刻採取反擊,可他卻遲遲不到,難道又在耍什麼花招?」

  「不至於的吧?」大將曹焱聳聳肩說道:「南梁王已被太子殿下警告過,相信多少會收斂一些……再者,前一陣子末將聽他說「我亦是一名魏人」時,感情真切,按理來說,不至於會在這場事關我大魏國運的戰役中耍什麼詭計,除非他想被宗族除名。」

  「唔……」

  燕王趙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正如曹焱所言,事實上他也不信南梁王趙元佐會在他魏國如此關鍵的戰爭中耍陰謀,畢竟若果真因為後者而對他魏國的利益造成了損失,相信不用他們出面,宗府都不會輕饒了南梁王趙元佐,到時候,死都算是輕的,搞不好會被在宗譜中除名——對於王族、貴族子弟來說,宗譜除名、不允許再沿用本族姓氏,這才是最最嚴重的懲罰。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次的事上,燕王趙疆倒是誤會了南梁王趙元佐,因為在燕王趙疆攻打汲縣的這幾日,正是酸棗、南燕兩地傳開「魏太子趙潤敗走鉅鹿、生死未卜」謠言的時候,這使得原本正打算渡河跟燕王趙疆一同攻打汲縣的南梁王趙元佐,被迫停止了出征,傾盡麾下士卒到處封鎖這則謠言。

  不誇張地說,此時的南梁王趙元佐,正被那則謠言攪地頭疼不已,生怕這則謠言在魏國國內引起巨大動盪,哪裡還顧得上出征汲縣。

  「派人去問問趙元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軍都拿下汲縣了,他麾下的軍隊呢?」

  想了想,燕王趙疆吩咐左右親衛道。

  「是!」

  左右親衛抱拳領命。

  魏洪德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四,魏公子疆率領麾下山陽、南燕兩支魏軍,攻打汲縣,在經過激烈的攻城戰後,於當日收復汲縣。

  一日後,燕王趙疆的心腹親衛來到了南燕,一方面向南梁王趙元佐這位河內戰場的主帥送上「汲縣大捷」的戰報,一方面則代表燕王趙疆,質問南梁王趙元佐因何放棄合攻汲縣的策略。

  在得知燕王趙疆派人前來之後,南梁王趙元佐這才恍然,他把前者給忘了。

  好在這一次他並沒有耍什麼陰謀的意思,因此倒也不必心虛,只需將謠言之事寫在信中,叫那兩名南燕軍的騎兵帶回去,交到燕王趙疆手中,自然能大小後者的懷疑。

  不過在看到「汲縣大捷」的那份戰報時,南梁王趙元佐卻也有些意外。

  他在跟大將龐煥議論此事時說道:「還真是小瞧了這個趙疆,單憑其麾下山陽、南燕兩支軍隊,居然能收復汲縣,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在南梁王趙元佐的印象中,至少在「第一次北疆戰役」與「第二次北疆戰役」期間,燕王趙疆麾下的山陽軍——當時南燕軍仍在魏國上將衛穆手中——實力平平無奇,再加上在「第三次北疆戰役」時,燕王趙疆與其麾下山陽軍曾被韓國前代郡守劇辛逼得近乎全軍覆沒,以至於南梁王趙元佐對這位侄兒以及其麾下的軍隊,並不是特別期待。

  可沒想到的是,在沒有他麾下鎮反軍參與的情況下,燕王趙疆這個侄子,竟有能力收復汲縣,這還真是讓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就算韓將樂弈、馬奢、秦開等人麾下的精銳軍隊被悄然抽調了絕大多數,但再怎麼說河內郡仍然駐紮著近乎十萬的韓軍,這可是一股不容小覷的軍勢。

  在聽了南梁王趙元佐的話後,大將龐煥客觀地評價道:「諸皇子中,太子趙潤強於智略,而燕王勝在勇武,縱觀我大魏,能匹敵燕王般勇武的,恐怕不會超過一隻手。」

  的確,除了投奔魏國的原韓將廉駁、商水軍大將伍忌,其他的魏國諸將,無論是鎮反軍的勇將蒙濼、上黨軍(原北三軍)的主將姜鄙,亦或是汾陘軍的勇將蔡擒虎,事實上都不能說在勇武上肯定超過燕王趙疆。

  至於其他魏將,哪怕是魏忌、司馬安,也只是強於統率兵馬,在武力上是遠遠不及的。

  當然,對於南梁王趙元佐來說,他始終認為,他魏國的第一勇將,乃是他的兄弟兼宿敵禹王趙元佲——當然,這指的是二十幾前時並未受傷的禹王趙元佲,而不是現在連走幾步路都會咳嗽的趙元佲。

  除此以外,無論是太子趙潤、燕王趙疆,事實上都被南梁王趙元佐『低看一等』,激不起競爭的心思,唯獨那個曾經擊敗過他的兄弟。

  不知為何,明明在談論燕王趙疆的話題,南梁王趙元佐卻不由地想到了兄弟禹王趙元佲,且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濃烈的遺憾:倘若老五當年並未不慎被流矢所傷,那又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真是可惜……」

  南梁王趙元佐一臉惋惜地輕嘆道。

  「可惜?」

  龐煥聞言一愣,有點不明白自家王爺的想法:燕王趙疆收復了汲縣,這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唔?不,沒什麼。」

  回過神來的南梁王趙元佐,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門外出現一名魏卒,叩地稟告道:「王爺,大梁有書信送抵。」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當即吩咐道:「取來我看。」

  見此,那名魏卒便走入屋內,將那封從大梁派人送來的書信遞到南梁王趙元佐手中。

  在寂靜的屋內,南梁王趙元佐細細觀閱著書信,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看得在旁的龐煥心中好生焦急,忍不住問道:「王爺,是關於那則謠言的事麼?莫不是大梁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在詢問時,龐煥心中稍有些忐忑,因為他們並沒能及時封鎖消息,阻止那則謠言傳到大梁。

  一想到那則謠言的可怕破壞力,龐煥心中有些頗為不安:雖說他們跟太子趙潤並非一路人,但是在這場事關他魏國國運的戰爭中,雙方的利害是一致的,相信只要是一名魏人,都希望魏國能在這場戰爭中勝出,擊敗韓齊,成為中原霸主。

  唔,以蕭鸞為首的蕭逆餘孽除外。

  在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後,南梁王趙元佐這才長吐一口氣,淡淡說道:「確實是那則謠言的事,那豎子……或許他也沒有想到,他音信全無,對國內造成了怎樣的影響。……不過暫時你我不必再顧慮這件事了,哼,因為咱們那位陛下出面了……」

  說罷,他將手中的書信遞給龐煥,淡淡說道:「趙偲還是果斷,立刻下詔冊立趙衛為皇孫,將那則謠言的影響降到最低,使我大魏不至於因此引發奪位的內亂……」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南梁王趙元佐的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平心而論,他從未支持過太子趙潤,甚至於,太子趙潤的存在,對他來說其實也是一柄懸在腦袋上的利劍——雖然趙潤為了國家利益著想,忍著對他的厭惡繼續重用他,但反過來說,他南梁王趙元佐又何嘗不是為了活命,只能老老實實地為太子趙潤執權的魏國效力呢?若是期間他敢耍什麼花樣,相信趙潤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因此對於南梁王趙元佐來說,太子趙潤若死在韓人手中,這對他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問題是,他魏國需要太子趙潤——無論從國家利益考慮,還是從他姬趙氏王族的利益考慮,太子趙潤都不能死。

  正因為明知這一點,南梁王趙元佐懷著糾結的心情說道:「暫時國內不需要你我去操心那則謠言的事了,但是那豎子……他至今音信全無,雖然我並不相信他會被韓人所擊敗,但十有八九,他已被韓人截斷了歸路,故而無法將消息傳回國內……」

  龐煥偷偷看了一眼自家王爺,在他趙元佐身邊呆了三十幾年,豈會猜不到自家王爺此刻的心情。

  於是,他咳嗽一聲,替面色糾結的趙元佐將其心裡話說了出來:「王爺,末將以為,此時當以大局為重,既然東宮或有可能身陷韓國,那麼,為了大局著想,理當全力營救……」

  南梁王趙元佐看了一眼龐煥,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又過一日,南梁王趙元佐的親筆書信,亦送到了身在汲縣的燕王趙疆手中。

  在看到這封書信內的解釋後,燕王趙疆這才恍然,原來南梁王趙元佐之所以沒有按時率軍合攻淇縣,是因為被一則韓人釋放的謠言被牽制住了。

  對於那則謠言,燕王趙疆亦是嗤之以鼻,畢竟他對兄弟趙潤是非常欽佩的,斷然不相信區區韓人就能打敗他那位兄弟。

  待等十一月中旬時,由於大梁那邊已有魏天子趙元偲出面坐鎮,以冊立皇孫趙衛的方式杜絕了內亂的發生,這使得南梁王趙元佐再無後顧之憂,遂率領麾下鎮反軍,渡河大河,前往汲縣與燕王趙疆麾下的軍隊匯合,逐步對韓軍展開反擊——以對河內韓軍施壓的方式,希望可以減輕太子趙潤那邊的壓力。

  當然,事實上,身在鉅鹿縣的魏國太子趙潤,並沒有什麼壓力。

  他幾次挫敗了韓釐侯韓武的企圖,且在無聊的冬歇期內又有侍妾趙雀伺候在旁,小日子過得無比愜意,能有什麼壓力?

  倍感壓力的,事實上應該是韓國才對:在鉅鹿戰場,韓國奈何不了魏太子趙潤所率領的魏軍;而在河內戰場那邊,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燕王趙疆,正在逐步對韓國加大壓力,以至於韓國本土陷入首尾難顧的窘迫局面,怎麼看都是韓國最為吃虧。

  十二月中旬時,由於憂心趙弘潤的處境,大梁分部的青鴉眾們,冒著風雪以及被韓軍巡邏騎兵發現的危險,艱難地打探到趙弘潤身在鉅鹿的消息,且來到鉅鹿求證「太子趙潤安然無恙」的事實。

  趙弘潤當然無恙,甚至於他這段日子過得非常悠哉。

  當他得知,因為他與魏國本土失去聯絡,以至於韓人用一招小小的造謠伎倆,就險些讓他魏國陷入混亂時,趙弘潤亦是大吃一驚——事實上他確實沒有想到,他的威望,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能嚴重影響到他魏國國內局勢的地步。

  虧得大梁還有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在,否則,他這會真有可能玩脫,給韓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好在局勢目前已經穩定下來。

  當日,趙弘潤亦寫了幾封信,托青鴉眾設法傳到大梁以及河內,相約明年開春時與韓國決戰的事宜。

  倒不是他有多麼大的信心,只不過是因為到了明年開春,就算他魏國不動手,韓國也肯定會動手,既然反正要打,索性就先下手為強。

  更何況戰爭這種事,若是持續的時間太長,哪怕魏國最終取勝,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尤其是這次魏韓全面戰爭,魏韓兩國皆卯足了勁,犧牲了一切國內建設支持戰爭,倘若打個一年半載,甚至更久,韓國吃不消、魏國也吃不消。

  魏洪德二十七年年初,大梁、河內,朝廷以及諸路魏軍,前後收到了太子趙潤派青鴉眾送來的消息。

  內容很簡單,只是一句話。

  開春後,圍攻邯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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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決戰來臨

    魏洪德二十七年正月初一,魏國太子趙潤在巨鹿城內設宴,宴請了麾下商水軍的將領們,權當是慶賀新年。

    對此,商水軍的兵將們並不陌生,畢竟對於他們鄢陵、商水兩支軍隊來說,在戰爭期間於他國境內過年,這已經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誰讓他們這兩支軍隊,直屬太子趙潤麾下,是魏國最近十年來出征最頻繁的軍隊呢。

    當然,設宴慶賀新年也好、犒賞軍士也罷,主要圖的是一個喜慶祥和的氣氛,事實上巨鹿城內,並沒有充足的肉類食物,以至於魏軍兵將們在慶賀新春時,還得冒著寒雪出城,到深山狩獵,用很多商水軍兵將的話來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就算是趙弘潤,在閑著無事的時候,也會帶著一隊商水騎兵出城狩獵,在冰天雪地中尋找野獸的蹤跡。

    這讓巨鹿一帶的野獸可謂是遭了殃,無論是在這個季節仍在雪地中獵食的狼,還是早已躲入山洞裡冬眠的熊,亦或是其他的野獸們,皆被這些自稱魏軍的人類視為了食物。

    可能對於一般平民而言,這些野獸是危險而且致命的,但是對於身經百戰的商水軍魏卒而言,再兇暴的野獸,也只不過是食物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冬季,商水軍的大將軍伍忌,終於完成了他單挑熊的成就,在雪地中,在數十名魏軍士卒的圍觀與助威聲中,硬生生將一頭比他高出幾個腦袋的熊打趴在地上,然後將其拖回了巨鹿城,讓諸多商水軍的兵將們再次忍不住驚呼,他們這位大將軍,根本就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或許是被這個驚人舉動所影響,商水軍中逐漸開始蔓延一種不良風氣,魏卒們一時間仿佛都熱衷於與野獸搏鬥,來證明自己的勇武。

    這聽上去仿佛是一種很高大上的自我挑戰,可說到底,其實就是魏軍實在太閑了而已。

    當然,熱衷於這種自我挑戰的,在魏軍當中也只是少數,更多的魏卒們,還是寧可躲在屋子裡烤火睡覺,這日子根本不足以用悠閒來形容,簡直應該稱作頹廢——這也正是冬歇期過後,很多軍隊作戰能力大幅度下跌了原因,因為嚴寒的原因,讓這些士卒蹉跎了一整個冬季。

    在這種情況下,商水軍副將翟璜為了對即將來臨的春季決戰預熱,使士卒們在冬季亦能保持原有的實力水準,提出了冬季操練的建議。

    往年,商水軍倒並無這般迫切,因為在度過冬歇期後,雖然說他們魏卒的實力有所下滑,但事實上,他們的對手實力下滑地更加厲害,再加上戰事並不膠著激烈,因此有的是時間讓士卒們在春後恢復實力。

    然而今年的情況有所不同,無論是韓國還是魏國,都憋足了勁準備在開春後一口氣擊垮對方,搶佔先機,再加上韓國的兵將並不遜色魏軍士卒幾分,這使得像翟璜這等將領們,對待這場春季決戰的態度非常警惕,生怕己方兵將的實力下滑,讓己方在與韓軍的決戰中失利。

    但很顯然,大冬天的強行命令麾下士卒在雪地中操練,還是在商水軍士卒們普遍沒有冬衣的情況下,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靠譜的主意,並且很容易引起魏卒的不滿。

    這不,命令下達僅兩個時辰,魏卒們便哀聲怨道——縱使是精銳如魏國商水軍,他們也不肯在大冬天的於雪地操練啊。

    在軍議會上,商水軍副將翟璜這般解釋道:“……一整個冬季的閒散,無疑會使將士們的體力下滑,翟某認為,雖然距離春季決戰尚有月餘光陰,但以保險起見,此時就應該未雨綢繆,想辦法恢復士卒們的體力。”

    在聽了翟璜的話後,商水軍諸將們也不知該說什麼。

    畢竟確實有許多魏卒,在這個冬季過著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仿佛豬一般的頹廢日子,甚至於有些魏卒,在這個冬季竟沒有離開過分派給他們居住的民居,終日裡躺在草榻上,或呼呼大睡、或與同民居的同澤閒聊,可想而知體力下滑的問題會是如何嚴峻——憑這種狀態,他們魏軍士卒如何在春季決戰中擊敗韓軍?

    最終,還是太子趙潤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即讓麾下的士卒們用通過玩耍的方式來恢復體力,而這個方式就是,打雪仗。

    在隨後的日子裡,巨鹿城內的四五萬商水軍將士們,以千人隊為單位,開啟了這場有史以來規模最龐大的雪仗。

    為了激勵士卒們求勝的信念,趙弘潤想出了一個噱頭,即允許最後勝出的一支千人隊,自行命名其千人隊的冠名,諸如「虎賁」、「神武」等等,畢竟對於如今大部分的商水軍士卒來說,榮譽是比物質獎勵更渴望的事——說來也怪,魏軍的待遇普遍很高,尤其是商水軍,但這些獎勵大多是物質上的獎勵,至於榮譽上的嘉獎,目前就只有一個「斥候」的稱號而已,即只有最悍勇、最全面的士卒,才能得到「斥候」的榮譽。

    正因為如此,當這道命令下達之後,商水軍兵將們的心一下子調動了起來:誰不希望給自己所屬的千人隊,換一個勇武、霸氣點的名字呢?尤其是對於那些千人將來說。

    一時間,縱使是那些最懶散的魏卒們,亦興致勃勃地從溫暖的民居內走了出來,到處詢問這場雪仗賽的奪冠勝要求,當得知目前他商水軍四五十支千人隊,只有一支千人隊最終能得到這份榮譽時,商水軍內部的競爭感,一下子就提升了起來。

    關於這件事,趙弘潤只是將大概告訴了翟璜,隨後便將這件事交給了後者,畢竟對於他來說,最終哪支千人隊奪冠得到了那份榮譽都無所謂,關鍵在於在這次活動中,參與其中的魏卒們,能起到恢復體力的鍛煉作用,權當是為春季決戰預熱。

    於是乎,從這一日起,巨鹿城內雪球亂飛,到處都是魏卒們亢奮、激動的喊聲。

    “這邊!這邊!”

    “這裡需要援助!……壓制不住了,需要援助!”

    “啊……他娘的,頂不住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類似的聲音,傳得很遠,難免會引來在這一帶巡邏且監視魏軍動靜的韓國騎兵。

    這不,沒過多久,代郡守司馬頌麾下的騎兵將領「華朗」,就帶著一隊騎兵來到了巨鹿一帶,在聽到從巨鹿城內傳來的那些魏卒們的喊聲後,華朗與他麾下的騎兵們面面相覷。

    “魏軍……在幹嘛呢?”

    “似乎是在內訌?而且打地很激烈的樣子……”

    在麾下騎兵們的嘀咕聲中,騎將華朗抓了抓頭髮,感覺一頭霧水。

    他怎麼也不信似商水軍這種精銳魏軍,好端端的竟會發生內訌,可倘若並非內訌,那城內的魏卒又在幹什麼呢?為何如此激動?如此亢奮?

    後來,直到巨鹿城內的雪仗,將巨鹿的城牆也劃入了‘戰鬥區域’後,在城外監視魏軍的巡邏韓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魏卒們竟是在打雪仗。

    真是閑地蛋疼。

    騎將華朗與其麾下的騎卒們很是無語。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本來還有懷疑,懷疑城內的魏軍是否是故布疑陣,借打雪仗作為掩護,掩蓋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們每日都到巨鹿城外監視魏軍的一舉一動。

    待等監視了一連三五日,他們這才明白,原來魏軍真的只是在打雪仗。

    你們要不要這麼閑?

    難道你們就不擔心即將來臨的春季決戰麼?好歹給我嚴肅點啊!混蛋!

    懷著複雜的心情,一隊隊韓國騎兵往返于巨鹿城下,心情頗不是滋味。

    不得不說,雖然是在韓國腹地,且被韓軍截斷了回歸魏國的退路,但無論是魏太子趙潤也好,他麾下鄢陵軍、商水軍的兵將們也罷,仿佛絲毫都不感到驚慌失措,除了狩獵外,他們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在冰天雪地中打雪仗。

    相比之下,韓軍這邊就完全沒有魏軍的閒情逸致,至於韓釐侯韓武,那更是沒有魏國太子趙潤那樣的豁然心情。

    這也難怪,畢竟在去年年尾的時候,在河內戰場上,魏國就已經放棄了原來制定的策略,提前發動了反攻,且在冰雪來臨之前,將戰線重新推到「共地」,不難猜測,再過一個月,待春季真正來臨、冰雪開始消融,河內戰場的魏軍必將再次展開行動。

    而對於韓國來說,非常尷尬的是,到時候他們將陷入兩面作戰、首尾難以兼顧的局面:他們一方面要抵抗魏國在正面戰場上的進攻,另一方面,還要想辦法對付魏公子潤這支偏師,就戰略上而言,簡直是亂地一塌糊塗。

    再加上去年臘月前,韓軍寄以重望的代郡重騎,在魏軍手中折損了近萬人,因為這場敗仗而下跌的士氣,直到今時今日,依舊還是沒有完全恢復。

    許多韓軍兵將心中都在考慮一個問題:倘若連耗資巨大的代郡重騎,都無法擊敗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那麼,這場仗他們韓國,還能有取勝的機會麼?

    終日思考著這個問題,且幾乎看不到多少取得勝利的可能性,韓軍士卒的士氣能好到哪裡去?

    別說他們,就連將軍們,亦對春季決戰抱持悲觀態度——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否能打贏,他們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於就連韓釐侯韓武,此前對代郡重騎抱持絕對信賴的他,此時心中亦有些忐忑不安。

    不可否認,重騎兵非常強大,強大到縱使吃了一場敗仗,韓釐侯韓武依舊認為重騎兵才是他擊敗魏國的關鍵,問題在於對面的魏公子潤,韓釐侯韓武摸不透對方是否會想出什麼另外的戰術,來克制他韓國的重騎。

    倘若是尋常對手,相信韓釐侯韓武會信誓旦旦地誇口,無論對方耍弄什麼樣的陰謀詭計,在他韓國的代郡重騎面前,都不過是空談。

    但面對用兵詭譎的魏公子潤,說實話,韓釐侯韓武還是難免有些沒底氣。

    “報!往巨鹿巡邏的騎兵回來了!”

    帥帳外,傳來了士卒的通報聲。

    隨即,便有一名將領邁步走入帳內,朝著帳內的韓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等人抱拳行禮。

    這位將領,正是方才前往巨鹿一帶巡邏的韓將華朗,是因為前一陣子魏軍的「兵屋戰車事件」,才從韓將司馬尚麾下臨時調到漁陽軍,以彌補漁陽軍巡邏騎兵的不足,防止魏軍再次採用那種防不勝防的兵屋戰車戰術,在韓軍的眼皮底下潛到後方,襲擊韓軍的糧道。

    “巨鹿的魏軍,有什麼動靜麼?”

    一邊喝著燙酒驅趕寒冷,釐侯韓武一邊問道。

    聽聞此言,華朗抱拳說道:“回稟釐侯,巨鹿城一帶的魏軍並無異常動靜。不過……”

    “不過什麼?”釐侯韓武面色一正,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或許連他都沒有發現,無論是他或許他麾下的韓軍兵將,對魏公子潤以及其麾下的魏軍愈發忌憚,隱隱有點草木皆兵的意味。

    以至於有時候魏軍一丁點小動作,就會讓韓軍緊張半天。

    “末將率軍前往巨鹿城,發現魏軍正在嬉戲……”說著,韓將華朗便將他親眼看到的、魏軍正在巨鹿城內打雪仗的事如實說出,聽得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漁陽守秦開等人面面相覷。

    半響後,待韓將華朗退離帥帳後,漁陽守秦開斟酌了一下用詞,用半開玩笑的話打破了帳內的沉寂。

    “魏軍……仿佛是勝券在握啊,呵呵……”

    然而很尷尬地,帳內的諸將們卻沒有人接他的話,無論是韓釐侯韓武還是蕩陰侯韓陽,亦或是其餘將領們,神色都很古怪。

    這也難怪,畢竟韓軍為了即將來臨的冬季決戰而憂心忡忡,乍一得知他們的對手,這會兒正在嬉戲玩耍,仿佛絲毫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這心情能好就怪了。

    好歹你們(魏軍)也稍微緊張緊張,表現一下對我方的尊重吧?

    無聲地攥了攥拳頭,釐侯韓武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而這,再次堅定了他心中那「國戰可以輸、但魏公子潤必須死」的信念!

    在深深吸了口氣,釐侯韓武沉聲說道:“一個月後,待天氣轉暖,就立刻對巨鹿發動進攻,此前本侯已命邯鄲、武安、館陶三地,命其徵召軍士,到時候,這些新軍會趕到此地,協助我軍攻打巨鹿……”

    聽到釐侯韓武的話,帳內諸將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頗有些困惑:釐侯,似乎有意將戰爭重心放在巨鹿這邊?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上谷守馬奢遲疑問道:“釐侯,那……河內那邊呢?”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沉思了片刻後,說道:“到時候,暴鳶、靳黈等人會退守淇關。”

    “……”

    上谷守馬奢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猜不透釐侯韓武究竟在想些什麼,雖說淇關確實是一座易守難攻的關隘,但並不意味著就無法被魏軍攻克,事實上在最近幾年內,淇關這座關隘,已數次易主,他無法想像,釐侯韓武竟然還指望淇關能擋住魏軍。

    想了想,馬奢委婉地說道:“釐侯,去年年末,河內那邊魏軍突然反攻,大概是因為魏國已得知魏公子潤陷於巨鹿這件事,不難猜測,待春季來臨後,河內那邊的魏軍將會發動迄今為止最兇猛的攻勢,以便營救魏公子潤……在這種情況下,單憑暴鳶、靳黈兩位將軍麾下的兵馬,怕是不足以擋住魏軍……”

    聽了這話,釐侯韓武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我當然知道暴鳶、靳黈擋不住許久,本侯交代給他們的任務,只是盡可能地拖住魏軍……為我等爭取時間。”說罷,他抬起頭來,正色說道:“只要開春之後,我軍儘快攻陷巨鹿,到時候完全來得及支援淇關。”

    『這……』

    上谷守馬奢微微皺了皺眉,感覺釐侯韓武的戰略制定地有點問題。

    因為在他看來,雖然說巨鹿一帶的魏軍威脅也很大,但事實上遠遠不如河內戰場的魏軍。

    為何?

    因為魏公子潤麾下的鄢陵軍與商水軍,屬於孤軍深入,事實上已被他們徹底截斷了與魏國本土的聯繫,這就意味著,這兩支魏軍根本無法得到魏國本土的直接支援——比如一些戰爭兵器,根本無法輸運到鄢陵軍與商水軍手中。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承認,但不能否認,在沒有那諸多戰爭兵器的情況下,魏公子潤麾下的鄢陵軍與商水軍,其實並不能完全展現出他們全部的實力。

    正因為如此,在上谷守馬奢看來,巨鹿這邊的魏軍,他們韓軍只需包圍即可,並不需要強攻將其打敗,只要耐心等待這邊的魏軍軍糧耗盡,畢竟就全年秋收時魏軍搶掠的那些糧草,充其量也就只夠維持到春季,一旦糧草耗盡,魏軍必定不戰而潰。

    到時候再去收拾這支魏軍,豈不是輕鬆?

    但河內戰場的魏軍不同,魏國在一整個冬季的蓄力後,肯定也打造了大批的戰爭兵器或者新式裝備,這些戰爭物資運載到河內戰場的魏軍手中,無疑會對他們韓國造成巨大的威脅。

    因此,明顯是河內那個方向給他韓國的壓力更大,怎麼想都應該是將戰爭重心移向河內戰場——最起碼得保證河內戰場的魏軍無法長驅直入,至於巨鹿這邊的魏公子潤,急什麼?

    但遺憾的是,上谷守馬奢並未說服釐侯韓武,可能是後者認為,魏公子潤的存在,比魏國帶給韓國的威脅還要大,如若不能趁此機會將其誅殺,釐侯韓武寢食難安。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巨鹿城內的魏軍,借助雪仗嬉戲,逐步恢復體力,而韓軍這邊,釐侯韓武亦下令邯鄲、武安、館陶等地,將大量物資運輸到巨鹿戰場,為春季決戰做準備。

    在這些物資中,不乏有像雲梯、井闌車、投石車等組裝結構的攻城器械。

    待等到二月中旬,天氣稍稍回暖,冰雪也開始消融,正如上谷守馬奢所判斷的那樣,在河內戰場那邊,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燕王趙疆,在這春季剛剛來臨之際,便對共地、臨慮等地發動了攻勢,交戰心態極為迫切。

    在這種情況下,釐侯韓武終究沒有選擇增援河內戰場,而是義無反顧地下令攻打巨鹿。

    可能是在他看來,只要殺了魏公子潤,韓國眼下所面臨的這些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二月十八日,釐侯韓武親自督戰,率領漁陽、上谷、北燕以及剛剛從邯鄲、武安、館陶三地調過來的幾支新軍,浩浩蕩蕩地前往巨鹿。

    在得知此事後,就連趙弘潤也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怎麼看都是河內戰場那邊更迫切啊,那釐侯韓武究竟在想什麼?……還是說,我就這麼遭他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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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0 01:40:38
第95章:春季決戰

  「嗚嗚——」

  「嗚嗚——」

  二月十八日,在鉅鹿城外,密密麻麻的韓軍士卒已於城外的雪地上整整齊齊地列隊,那低沉的號角聲,將氣氛渲染地格外的凝滯與沉重。

  此時在鉅鹿城的西城樓上,魏太子趙潤正登高眺望著城外的韓軍,俊朗的面容上,依稀可見一絲絲困惑之色。

  論其中原因,無非就是韓軍的行動,出乎了趙弘潤的意料:他沒有料到,韓軍對於鉅鹿城,竟是這般執著,在天氣稍稍回暖、而積雪仍未開始消融的情況下,便迫不及待地率軍來攻,並且看這架勢,似乎還是傾巢而動。

  這讓趙弘潤感覺有點不可思議:難道說韓釐侯韓武認為,鉅鹿戰場才是此番魏韓之戰的關鍵?還是說,果真是他趙弘潤太過於遭恨?

  平心而論,倘若換做趙弘潤站在韓釐侯韓武的立場上,他並不會選擇強攻鉅鹿,因為回報很低——鄢陵軍、商水軍這兩支魏軍皆非弱旅,況且還有十萬之眾,只要魏軍這邊不出大的事情,事實上韓軍是很難取得突破性進展的。

  因此就像上谷守馬奢對韓釐侯韓武做出的建議一樣,趙弘潤也會選擇圍而不攻,儘可能地限制鉅鹿這邊魏軍的行動,而將戰爭的重心,放回河內戰場,因為那裡才是此番魏韓之戰的真正關鍵——倘若韓國能聚集力量擊潰河內戰場上的魏軍,揮軍進逼,事實上,身在鉅鹿的趙弘潤,並不能挽回劣勢。

  到時候趙弘潤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在韓國國內的騷擾與破壞,換取與韓國平局收場的結局,也就是所謂的「逼和」——除非韓國選擇兩敗俱傷,或者韓國有能力再擊敗趙弘潤麾下的魏軍,否則,平局收場幾乎是唯一的可能。

  這才是最明智的判斷。

  可偏偏,韓釐侯韓武卻選擇了強攻鉅鹿,這讓趙弘潤無法理解:因為要強攻鉅鹿,必定要耗費巨大兵力,這無異於是放棄了河內戰場。

  而最關鍵的是,鉅鹿一帶的魏軍,事實上還有「退至齊國」這條退路,並不算是完全陷入絕境,因此趙弘潤怎麼想,都感覺韓釐侯韓武這次的判斷有著很大的問題。

  不得不說,趙弘潤的判斷十分理智可觀,他唯一忽略的一點,就是韓釐侯韓武對他的忌憚。

  「沙沙——」

  「沙沙——」

  城外的韓軍,漸漸以千人方陣為單位,向鉅鹿城靠近。

  只見一隊隊韓軍,或扛著攀登城牆的長梯,或推動著攻城車、井闌車等大型戰爭兵器,神色嚴峻地逼近城牆,而鉅鹿城上的魏軍,其中的弩手們,此時也已在諸千人將的指揮下,舉起了手中的弩具,等待著射擊的命令。

  終於,城外的韓軍踏入了鉅鹿城牆的一箭之地。

  「進攻!」

  隨著一名韓將響亮的一聲大喊,那幾個原本整齊邁進的韓軍千人方陣,其中的士卒們突然加快了速度,而隊形也難免變得混亂起來。

  正如趙弘潤所認為的,此刻強攻鉅鹿,事實上對韓軍是非常不利的,這不,城外的韓軍踏著濕滑的積雪衝向城牆,非但速度無法提升到最快,甚至於,還有不少韓軍士卒不慎因積雪滑倒在地,使得隊形變得更加混亂。

  「弩手放箭!刀盾手隨時戒備。」

  城牆上,商水軍副將南門遲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命令。

  一聲令下,鉅鹿城上的魏軍弩手們紛紛扣下扳機,射出一陣弩矢,彷彿暴雨般劈頭蓋臉地籠罩於城外的韓軍士卒頭頂。

  一時間,城外的韓軍士卒傷亡慘重,大批大批的韓軍士卒中箭栽倒於雪地上,哀嚎慘叫連連。

  『唔?』

  副將南門遲微微一愣,心中有些不解,因為他感覺,此刻城外正準備攻城的韓軍,似乎並不像以往他熟悉的那幾支韓軍精銳那樣沉穩,以至於一波箭雨下來,城外就響起了哭爹喊娘般的哀嚎,甚至於,隱隱能感覺有一股恐懼瀰漫在這些韓軍當中。

  出乎困惑,南門遲下意識地掃視戰場,想看看這支在他看來讓韓軍很是丟臉的軍隊,究竟是哪路軍隊,沒想到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這支韓軍的旗號。

  當即,南門遲的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不會是於冬季剛剛組建的新兵吧?韓釐侯韓武居然讓這些新兵主攻他鉅鹿城?

  想到這裡,南門遲皺了皺眉,感覺己方受到了侮辱——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非常不解,韓釐侯韓武為何讓這支新兵來打頭陣。

  難道韓釐侯韓武自信地認為,去年連漁陽、北燕、上谷以及代郡重騎這四支韓國精銳合力都沒能戰勝的他商水軍,在經過了一整個冬天后,已虛弱到連韓國新組建的軍隊都招架不住?

  而此時,城外的那幾個韓軍方陣,其中那些扛著長梯的士卒們,已衝破了魏軍箭雨的籠罩範圍,衝到了城牆下,將那一架架地長梯架在城牆上,隨即沿著長梯企圖攀登上城牆。

  面對著這些韓軍的進攻,城牆上的魏軍刀盾手們,第一時間站到隊伍前面,用手中的盾牌與兵刃,將一個又一個彷彿韭菜般冒頭的韓軍士卒,逐一殺死,而最省力的,莫過於乾脆用盾牌撞擊那些韓軍士卒,或用盾牌將其砸暈,或直接將其往外推,使其摔落城下。

  一時間,長梯上墜落韓軍士卒無數,雖然說城下有著厚厚的積雪,但從那麼高的地方重重摔下,亦將那些韓卒摔地七暈八素,久久難以動彈。

  此時,商水軍副將南門遲愈發肯定:對方肯定是一支剛剛組建的新軍。

  因為在去年的時候,當漁陽軍攻城的時候,商水軍一度感到巨大的壓力,雖然幾度將漁陽軍的士卒擊退,但不可否認,漁陽軍的韓軍士卒有過強行殺上城牆的記錄,而且還不只一次。

  但是今日,面對著那支並無旗號的韓軍,商水軍的將士們卻絲毫未曾感到壓力——因為在他們的壓制下,對方連從長梯上跳上城牆都辦不到。

  同樣是韓軍士卒,這支韓軍跟漁陽軍相比,實力相差太大,十有八九一直剛剛組建的新兵。

  『韓釐侯派一支新軍攻城,這其中有什麼用意麼?』

  商水軍副將南門遲皺著眉頭猜測道。

  還沒等他想出頭緒,就聽身邊的親衛急聲提醒道:「將軍,敵軍的井闌車上前了!」

  聽聞此言,南門遲顧不得再思考先前的問題,急聲喊道:「敵軍井闌車靠近,小心敵軍的弩矢!」

  伴隨著他的呼喊,在城外韓軍的隊伍中,一架架巨大的井闌車,雖然在雪地中行動緩慢,但總算是逐一抵達了射擊範圍,隨著井闌車底部的倉門打開後,一隊隊韓軍沿著井闌車內部的樓梯,登上頂部的射擊艙,朝著鉅鹿城牆射出一支支的箭矢,這使得魏軍逐漸出現傷亡。

  但總得來說,韓軍對魏軍造成的壓力還是不大,若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今日韓軍是肯定沒辦法攻下鉅鹿的。

  而在這激烈的攻城戰中,作為魏軍的統帥,趙弘潤站在城樓上注視著戰況。

  說實話,這場攻城戰,他從一開始就沒看懂。

  就像商水軍副將南門遲一樣,趙弘潤亦在第一時間發覺了城外這支韓軍的不對勁——這明顯就是一支欠缺臨戰經驗的新軍嘛!

  縱使是他,也無法理解韓釐侯韓武為何讓一支新軍負責最艱難的攻城戰,按理來說,似這種剛剛組建的新軍,跟隨主力打打順風仗就得了,將其拉到最危險、最嚴峻的戰場,還讓其負責主攻,這豈不是白白讓其送死麼?

  除非……

  『……除非韓釐侯韓武的本意,就是想讓這支新兵來消耗我魏軍的精力,以及……箭矢。』

  皺了皺眉,趙弘潤轉身詢問商水軍副將翟璜道:「翟璜,士卒們還有多少箭矢?」

  翟璜愣了愣,隨即立馬回答道:「入冬前末將就統計過,加上戰後回收的箭矢,目前我軍擁有的箭矢,約還有二十萬支左右。」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頭。

  別以為「二十萬支」這個數字很大,要知道,五萬商水軍中,有整整一萬五千人是弩兵,因此二十萬支弩矢平攤下來,每名弩兵充其量也就只有十一、二支弩矢左右,若不算上戰後打掃戰場時可以回收的弩矢數量,事實上,二十萬弩矢根本堅持不了幾場仗。

  『……』

  看了一眼城外至今毫無任何出動跡象的漁陽軍與上谷軍兩支韓軍,趙弘潤沉聲說道:「儘可能減少弩矢的消耗,做好持久戰的準備,我懷疑這支韓軍,純粹只是韓釐侯用來消耗我軍體力以及弩矢的犧牲……」

  「……」

  翟璜愣了愣,半響這才點點頭:「是。」

  說罷,他忍不住轉頭看向城外遙遠處的韓軍本陣,表情古怪地看著那面迎風飄揚的「韓」字國旗。

  以犧牲士卒的方式來消耗敵軍的體力以及飛矢類兵器,這種在某位太子殿下口中的「炮灰戰術」,事實上魏軍並不陌生。

  因為早些年他們在跟楚國打仗的時候,楚國的軍隊,十次幾乎有九次都採取這種這種戰爭方式,用堆積人命的人海戰術,來彌補兩軍在裝備上的差距。

  問題是,縱觀整個中原,執行這種戰術的就只有裝備條件落後的楚國,其餘像魏國、韓國、齊國、魯國等等,走得都是「精兵路線」,尤其是韓國,在十幾年前,當魏國還未崛起的時候,韓國雖然在冶造裝備方面不如齊魯、論士卒的單兵實力不如魏國,但就整體實力來說,韓國卻是軍隊綜合實力最強大的國家,縱使是齊國這個當初的中原霸主,對韓國亦是忌憚三分,不敢像對付楚國那樣,隨意揉捏韓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在十幾二十幾前就擁有「中原霸主潛力」的國家,如今居然墮落到效仿楚國的戰爭方式,純粹用堆積大量人命的方式來贏得戰爭的勝利,這讓翟璜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對於他們魏、韓這種國家來說,似楚國那種戰爭方式是非常醜陋的,這也正是楚國軍隊素來飽受詬病,始終被中原所看輕的原因之一,以至於世人在提到楚國軍隊的時候,往往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世上最弱軍隊。

  可事實上,楚國的正軍其實實力並不弱,就看如今齊國在楚國的攻勢面前只能被動採取守勢,就連魯國打造的戰爭兵器都無法挽回劣勢,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彷彿是為了驗證趙弘潤的判斷,待這場持續了足足大半個時辰後,待發動第一波攻勢的韓國新軍幾乎傷亡殆盡時,在韓軍的本陣,韓釐侯韓武再次下令投入了一支新兵,至於像漁陽軍、上谷軍等精銳,卻仍然是按兵不動。

  注意到這件事,趙弘潤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韓釐侯韓武準備採取的戰術,不得不說,這大大減低了趙弘潤對後者的評價——畢竟他從來都看不起那些純粹用犧牲麾下士卒性命的方式去換得勝利的統帥。

  是的,是換取勝利,而並非贏得勝利。

  「似這般犧牲韓卒,這些新兵應該支持不了多久吧?」

  注視著戰場上的情況,商水軍副將翟璜猜測道。

  但出乎意料的是,縱使那些負責主攻的韓軍新兵傷亡慘重,但卻始終沒有表現出潰亂的跡象,儘管滿臉驚恐、雙手發抖,可那些韓軍新兵們,依舊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衝擊著城牆。

  「這些新卒,居然有這等韌性?」

  翟璜一臉驚訝,頗感意外地說道。

  聽到這話,趙弘潤亦有些納悶,畢竟對於一支剛剛成立不久的新軍來說,一般情況下傷亡超過一成士氣就會受到影響,傷亡超過三成則士氣嚴重受到影響,而一旦傷亡超過五成,很大程度上就會出現崩潰、逃逸的現象。

  可迄今為止,這支韓軍新兵的傷亡已經幾乎達到七成,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新兵仍在義無反顧地衝擊著鉅鹿城牆,企圖攻上城牆,不得不說,單論鬥志而言,這支新兵絕對要超過天底下大部分的軍隊。

  問題是,一支成立不久的韓國新軍,如何能做到這種地步?

  或者說,究竟是什麼,讓這些韓國的新兵擁有這般堅定的信念?

  『……』

  在皺著眉頭仔細思忖了片刻後,趙弘潤他那緊皺的雙眉逐漸舒展開來。

  『原來如此……我大魏的軍隊成為了反派麼?』

  在他看來,這支韓國新軍之所以擁有如此堅定的信念,很有可能是韓方在組建這支新軍時,用了什麼類似「驅逐魏人、保家衛國」的崇高理念,蠱惑了那些國內的年輕人,利用了那些年輕人的氣盛、盲目以及榮譽感,讓他們甘願為國捐軀。

  不得不說,這是在徵兵時的一貫手法,縱使魏國在徵募士卒時,同樣也會將參軍的目的說得天花亂墜,總而言之就是讓自己始終處於正義的一方。

  可話說回來,戰爭這東西,哪有什麼絕對的正義可言?

  就像這次魏韓之戰,在魏人們看來,他魏國的這場戰爭就是正義的,哪怕他們魏國的太子殿下,其真正目的是為了踩著韓國的屍體登上中原霸主的寶座;而對於韓國來說,顯然魏軍都是十惡不赦的。

  或許正是立場上、觀念上的差異,使得這些韓軍新兵們展現出了其悍不畏死的一面。

  「衝!衝!衝!」

  在城下,一名韓軍千人將雙手扶著長梯,嘶聲力竭地催促著麾下的士卒們。

  從旁,時不時有一名名韓軍士卒伴隨著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從高達三四丈左右的城牆上摔落下來,噗地一聲摔在積雪中,久久爬不起來。

  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有許許多多似乎是首次踏足戰場的韓國新兵們,鼓著勇氣前赴後繼地攀登長梯。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這些韓國新卒們心中的想法很單純、很簡單,即打敗魏軍、保衛國家——這正是韓釐侯韓武命人在邯鄲、武安、館陶等地徵募軍卒時提出的類似口號,在國難來臨之際,他要求每一名韓國男兒不惜用生命去保衛國家。

  正是這份保衛國家的信念,使得這支新軍在傷亡接近七成的情況下,仍舊沒有崩潰,這份頑強,著實值得欽佩。

  『……只是這份頑強,能堅持多久呢?』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戰場。

  在他看來,這支韓國新軍雖然擁有著堅定的信念,但卻欠缺相應的實力——而光是堅定的信念,並不足以幫助他們擊敗魏軍。

  並不誇張地說,若是再給這些新兵們一段時間,讓他們經過嚴格的訓練,相信這些新兵定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至少能對趙弘潤麾下的魏軍造成一些威脅,但是眼下,這些韓國新兵還太嫩了,只是單純憑著一腔熱血衝鋒陷陣,卻根本無法對魏軍造成什麼實質的威脅,充其量只能消磨後者的精力與體力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有著堅定的信念、頑強的鬥志,又能堅持多久?

  趙弘潤心中暗暗感到惋惜。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待半個時辰後,待等負責第二波攻勢的韓軍新兵們亦折損多半時,縱使那些韓國新兵擁有著很堅定的信念,亦逐漸出現了動搖的跡象——其原因就在於他們根本無法撼動魏軍,無法給魏軍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威脅。

  相比較傷亡,「發現自己竟無能為力」,這才是對那些韓國新兵們最大的打擊。

  當然,即便如此,韓釐侯韓武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至少他用那些新兵,有效地消耗了守城魏軍的體力,只是這種作戰方式,未免太過於血腥,毫無人情味。

  「差不多了吧?」

  在韓軍的中軍位置,漁陽守秦開有些不忍地看著前方那些前赴後繼的新兵,口中喃喃嘀咕著。

  在他看來,守城的魏軍,已經在他們韓國這支新兵身上消耗了許多精力與體力,同時也消耗了許多弩矢,已為他漁陽軍或者上谷軍攻打鉅鹿城牆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然而他等了許久,也不見韓釐侯韓武派人給他漁陽軍傳達準備攻城的命令。

  『……難道釐侯還嫌不足麼?』

  秦開皺皺眉,心中隱隱有些焦躁。

  畢竟在他眼中,那些死傷慘重的年輕士卒,那可是他們韓國的未來。

  為了創造打敗魏軍的有利條件,不惜叫數萬他韓國的年輕男兒幾乎毫無意義地赴死,這種戰爭方式,秦開雖然可以理解,但怎麼也無法接受。

  在思忖了片刻後,秦開親自策馬來到了本陣,求見韓釐侯韓武,向後者請纓道:「釐侯,接下來的攻城戰,就請交給我漁陽軍吧。」

  「再等等。」釐侯韓武神色冷峻地注視著戰場,頭也不回地說道。

  見此,秦開皺了皺眉,再次勸說道:「釐侯,新卒的傷亡太大了,這種戰爭方式,無異於飲鴆止渴,縱使僥倖擊敗魏軍,我大韓亦……」

  「……」釐侯韓武轉頭看了一眼秦開,語氣低沉地說道:「我知道,你等皆不屑於這種戰術,認為這種戰術太過於醜陋……但,我大韓需要勝利,縱使勝得醜陋,我也要勝利。」說罷,他不容反駁地命令道:「半個時辰後,我會下令你漁陽守接管戰局,秦開將軍請稍安勿躁,回歸本隊準備攻城即可!」

  見釐侯韓武主意已決,漁陽守秦開無能為力地嘆了口氣。

  片刻之後,釐侯韓武再次下令增派了十幾個新兵組成的方陣,繼續強攻鉅鹿,力求不給鉅鹿城內的魏軍絲毫的喘息機會。

  直到前前後後構成三波攻勢的新軍們幾乎傷亡殆盡,他這才下令,命漁陽守秦開與上谷守馬奢二人聯合攻城,力求一鼓作氣拿下鉅鹿。

  不得不說,雖然這整個戰術確實醜陋,但不能否認,先前那許多新軍士卒的犧牲,確實是給韓軍創造了有利的機會,至少鉅鹿城上的魏軍們此刻已感到了疲倦。

  在這種情況下,養精畜銳已久的漁陽軍與上谷軍突然殺出,未見得就無法擊敗魏軍。

  『果然是這招……』

  當看到韓軍陣型中,漁陽軍與上谷軍這兩支韓國精銳此時突然有所行動,趙弘潤心下冷笑之餘,亦不禁皺了皺眉。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在細細思考了一番後,沉聲說道:「打開城門,放漁陽軍與上谷軍入內。」

  「啊?」

  聽聞此言,商水軍副將翟璜頗有難以置信:「放韓軍入城?」

  「啊,在城內解決掉這兩支韓國精銳!」

  趙弘潤點了點頭,眯著眼睛打量著正朝城牆方向而來的漁陽軍與上谷軍。

  魏卒的悍勇,只是體現在大規模軍團戰爭中麼?

  並不是!

  在某個特殊環境下,魏卒的戰鬥力更為強悍。

  那就是,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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