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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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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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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0 01:41:02
第97章:詭異的戰事

  「轟隆隆——」

  就當漁陽軍與上谷軍的先鋒軍衝到鉅鹿城下時,他們驚愕地發現,鉅鹿城的城門伴隨著轟鳴聲緩緩敞開。

  這個變故,驚呆了漁陽守秦開的副將「林榮」。

  『……這是什麼意思?』

  韓將林榮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頗有些茫然地望向敞開的城門。

  按照漁陽守秦開的囑咐,本來林榮這會兒應該率先漁陽軍的先鋒部隊,代替此前負責主攻消耗魏軍體力的那些新兵,進一步對城牆施壓,最終達到攻陷城牆的目的。

  可如今,城內的魏軍也不知吃錯了什麼,居然主動打開了城門,這……這可怎麼辦?

  此時,左右親衛提醒道:「將軍,魏軍突然敞開城門,其中必定有詐!」

  「……」

  林榮神色有些詭譎地看了一眼說話的親衛,心中頗有些無語:這不廢話麼?魏軍肯定是有什麼圖謀才會這麼做,難道魏軍還能心甘情願將城池拱手相讓不成?

  暗自腹誹了幾句,林榮再次轉頭看向那敞開的城門,心下暗暗說道:無論魏軍有什麼詭計,終歸這座城門,目前已經打開,總比以搶佔城牆的方式進入城內更加便捷吧?

  想到這裡,林榮再無半點遲疑,抬手指向那座敞開的城門,沉聲喝道:「速速從那城門入城!」

  說罷,他雙腿加緊馬腹,率領著麾下漁陽軍先鋒部隊,率先衝入城內。

  而與此同時,在城門樓上,趙弘潤正在一隊刀盾兵的嚴密保護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城下紛紛攘攘的漁陽軍士卒,似爭先恐後般湧入城內。

  「放韓軍入城」,這個命令看似荒誕,但實際上,卻是經過趙弘潤深思的。

  因為在他看來,城牆上的商水軍士卒,此前被那幾撥韓國的新兵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與體力,倘若繼續嚴守城池,城牆上的魏兵們,未必能抵抗住似漁陽軍、上谷軍這兩支韓國駐守邊疆的精銳軍隊——除非魏軍輪換參戰的士卒,將城內那些精力充沛的魏軍調上城牆,同時將城牆上的魏卒撤下來。

  問題是這輪換需要時間,而韓釐侯韓武在前三波攻城的新軍近乎傷亡殆盡後立刻投入漁陽軍與上谷軍,這顯然是不準備給魏軍輪換的時間,倘若魏軍這邊依舊要採取輪換的時候,那麼有極大可能會被韓軍抓住機會。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打開城門,放漁陽軍與上谷軍進城,讓城內那些精力充沛的魏軍去對付這兩支同樣精力充沛的韓軍呢?這樣豈不是就能給城牆上的魏卒以喘息機會?

  當然,倘若在城門大開的情況下,漁陽軍與上谷軍依舊決定強攻城門,那這話就當沒說,但按照常理,韓軍應該不會捨近求遠才對。

  這不,漁陽守秦開的副將林榮,他果然選擇了直接攻入城內。

  或許有人會覺得,雖然趙弘潤這樣安排確實是減少了城牆上的魏卒的壓力,但放任韓軍入城,難道趙弘潤就不擔心鉅鹿城被攻陷麼?

  說實話,趙弘潤還真在意。

  鉅鹿城是什麼,它是韓國的城池,且魏軍在城內駐紮了一整個冬季,城內的有用物資幾乎已消耗殆盡,縱使鉅鹿城被韓軍攻陷又怎麼樣?趙弘潤還是可以率領商水軍投奔「邢台」、「沙丘」等目前由鄢陵軍駐守的城池,於商水軍而言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歸根到底來說,趙弘潤從未想過要死守鉅鹿,他的戰略目的只是牽制一部分韓國的兵力,為河內戰場上的魏軍創造有利的局面,至於在鉅鹿還是邢台牽制韓軍的兵力,其實毫無區別。

  更何況,縱使放任漁陽軍與上谷軍入城,韓軍也未見得就能攻陷這座城池,原因就在於,此時鉅鹿城內的街巷、要道,早已被魏軍『改造』地面目全非。

  趙弘潤相信,待入城的韓軍發現此刻城內的模樣後,他們必定會大吃一驚,甚至於目瞪口呆。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此時的韓將林榮,確實正一臉瞠目結舌地佇馬在一堵厚厚的雪牆面前,與麾下的韓軍士卒們面面相覷。

  原來,在進城之後,韓將林榮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攻打城門樓,佔領這邊的城牆。

  這當他領著兵卒,在進城後向左拐彎時,他卻懵逼地看到,迎面竟是一堵厚實的雪牆,一端連接城牆,另一端連接街道另一頭的一幢二層木樓,徹徹底底地堵死了他們前進的道路。

  說實話,天底下的城池機構,大多是大同小異的,比如城池內側登上城牆的階梯,一般都在城門的左右兩側不遠處,可問題是迎面那堵用冰雪築成的高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以至於林榮所率領的韓軍們根本繞不過去。

  「哢哢——」

  一名韓卒用手中的長劍朝著那堵雪牆刺去,然而鋒利到足以刺穿皮甲甚至肉體的韓國長劍,居然無法洞穿這堵雪牆。

  『這……』

  韓將林榮簡直無法理解:魏軍這是吃飽了撐著?好端端的他們堆這堵雪牆做什麼?

  「翻過去!」

  一名韓軍百人將大呼一聲。

  當即,便有十幾名韓卒用架人梯的方式,將幾名士卒送上了雪牆的頂端,然而,那幾名韓卒在吃力地爬上雪牆後,瞧了一眼雪牆的另外一側,臉上頓時露出了驚駭之色:「魏——」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彷彿被什麼東西拖到了雪牆的另外一側,隨即就傳來了那名士卒的慘叫聲。

  這一幕,嚇得雪牆旁的韓軍立刻離雪牆遠了一些,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在這堵雪牆的另外一側,必定埋伏著魏軍的士卒。

  而就在這時,只聽嗖嗖幾聲飛矢破空的聲響,十幾名漁陽軍士卒哀嚎著倒在雪地上。

  林榮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這才發現,原來是城牆上的魏軍弩手們正在朝他們射擊。

  「走!走!」

  林榮連聲下令,催促著麾下士卒繼續深入城內,畢竟他們此刻身處的地形實在是太不利了,除了一些他們漁陽軍中的弩手們可以仰起頭來用手中的弩具還擊,其餘的韓軍步卒們,幾乎是徹底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被城牆上的魏軍弩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射死。

  由於通往兩側的道路被雪牆堵死,韓將林榮率領的漁陽軍士卒們,只能繼續深入城內。

  一路上,林榮發現城內的建築有些不同尋常,那些臨街的建築外側,竟然詭異地豎立著一堵堵雪牆,彷彿是掩體,以至於原本寬敞的大街,被這些雪牆掩體擠地只剩下一條小徑,怎麼看都感覺危機重重。

  不得不說,林榮的判斷絲毫不差,突然間,臨街的那些建築,二樓的窗戶通通打開,埋伏在其中的魏卒中,手持弩具,朝著底下街道上的韓軍展開一波激射。

  無奈之下,漁陽軍士卒們只能縮在那些雪牆下,根本不敢冒頭,以免被那些二樓木屋上的魏軍弩手們挨個點名射死。

  可問題是,臨街的建築到處都是,更可恨的是,那些魏軍弩手們射一箭就換一個位置,讓準備還擊的韓軍弩手們完全無法捕捉敵軍士卒的身影,何談還擊?

  『魏軍究竟在城內做什麼?!』

  林榮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

  他並沒有注意到,他藏身的那堵雪牆上,其實有一個小孔,內中有一隻眼睛,正從這個小孔窺視著他們這些韓卒。

  突然間,這隻眼睛換成了一柄鋒利的長槍,將林榮的一名親兵湧了個對穿。

  『什麼?!』

  聽到動靜,韓將林榮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就見他的一名親兵,正滿臉錯愕地看著胸口,在其胸口處,一個染血的槍頭,正徐徐往回抽。

  「牆後有人!」

  一名韓軍士卒大呼一聲,下意識地跳了起來,結果話剛說完,就被臨街二樓上的一名魏軍弩手用弩矢射穿了身體,噗通一聲倒在雪地上。

  『這……』

  看到這一幕,韓將韓榮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他忽然感覺很是憋屈:莫名其妙的,這就損失了幾十名士卒,損失地毫無意義,別說還擊,他們甚至連魏軍究竟在哪都不清楚。

  而此時,在附近一堵用來封閉一條小巷的雪牆後,魏軍悍卒央武,正通過雪牆上的一個小孔——他們稱之為貓眼的小孔,窺視著大街上那些韓卒的動靜。

  『一、二、三、四……差不多有百餘人。』

  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央武向在他背後的魏軍同澤們打著手勢:敵軍,百餘人,我先上,你們隨後跟上。

  躲在他身後的魏卒們,紛紛點了點頭。

  為何這些魏卒都能看懂央武的手勢?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前一陣子,在商水軍內部的雪球大戰中,他們就是這樣相互溝通的,早已爛熟於心。

  不得不說,在「允許自行決定千人隊的稱呼」這個巨大的誘惑面前,迄今為止所存的四五十支千人隊,誰也不肯將這份難得的榮耀拱手相讓,以至於最初簡簡單單的「奪旗遊戲」,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了彷彿戰場般激烈的戰鬥,伏兵、疑兵、偷襲,層出不窮。

  那些厚實的雪牆,就是那些不擅長偷襲的千人隊,為了防止被其他兄弟隊伍偷襲而堆砌的,以至於此刻鉅鹿城內,呈現出一片真正意義上的步步為營景象——因為每隔一段距離的區域,就是一支千人隊的地盤,他們要在死守自己千人隊旗幟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奪取其他兄弟千人隊的戰旗,最終贏得勝利,獲得那份獨一無二的殊榮。

  因此,倘若看到有些魏卒在這些建築、雪牆、雪道內快速穿行,並不需詫異,因為他們對當地的地形早已爛熟於心。

  「上!」

  向身後的魏卒們打了一個手勢,魏軍悍卒央武直接用盾牌擊碎了面前的那堵雪牆。

  原來,並非是所有的雪牆都堅固結識,事實上還有不少雪牆其實就只有薄薄一層,就是為了在奪旗遊戲中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而設的。

  而此時,央武隊用來偷襲韓軍,亦是恰到好處。

  「央武大爺在此,爾等授首!」

  大吼一聲,央武衝出了雪牆,迎面瞧見兩名韓卒正縮在小巷的出入口旁,此刻正用驚駭莫名的眼神看著央武,央武毫不遲疑,手中的戰刀重重斬向其中一名韓卒的面目。

  可憐那名韓卒,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央武一刀砍中面目,當場斃命。

  而其餘那名韓卒,亦被央武麾下的一名百人將,用刀捅死。

  「殺!」

  大約百餘名魏卒,在五百人將央武的率領下,從被積雪掩蓋的小巷中殺出。

  此時,大街上的那些韓軍士卒們,他們的注意力仍停留在街道兩側二層木樓的那些魏軍弩手身上,哪裡能料想到身邊竟會突然殺出一幫凶人,在幾乎沒有什麼防備的情況下,被央武隊一面倒地屠殺。

  好在這附近還有其他許多韓軍士卒,他們在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紛紛趕來支援。

  見敵卒越來越多,央武麾下的百人將大聲喊道:「五百人將,見好就收吧,請速退!」

  作為商水軍數一數二的悍卒,央武可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在奮力殺死了幾名士卒們,當機立斷地下令撤離,掩護著麾下的士卒們,重新退回到那條狹長的小巷裡。

  在這種情況下,韓軍士卒們自然窮追不捨。

  可讓韓軍士卒們鬱悶的是,當他們一路追趕到隔壁那條街道時,那些可惡的魏軍士卒們,早已不知去向,放眼四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一圈圈的雪牆,彷彿迷宮一般。

  見此,有一名韓軍的百人將氣急敗壞地罵道:「魏狗,有本事就出來,躲躲藏藏的算什麼能耐?」

  話音未落,就聽嗖嗖幾聲,從迎面的臨街木樓上,射來十幾支箭矢,將那名出言不遜的韓軍百人將射成了刺蝟,嚇得其餘的韓軍士卒們面如土色地退回了小巷內。

  此時,魏軍韓卒央武早已登上了一幢臨街的木樓,從窗戶內窺視著那條小巷,待看到小巷內那些韓卒進退維谷、六神無主的韓卒時,他忍不住撇嘴說道:「太弱了,簡直毫無威脅。」

  聽聞此言,他麾下兩名百人將亦附和地點了點頭。

  他們忍不住回想起前一陣他們商水軍內部的那場內戰,為了奪取那獨一無二的那份榮譽,平日裡彷彿兄弟般的四五十支千人隊,那時可真是六親不認,雖然並非是採取具有殺傷力的兵器,只是用雪球來相互攻擊,可一想到自己剛剛冒頭就有幾十個雪球朝自己招呼,別說這兩名百人將,就連央武亦是心有餘悸——因為他在商水軍中素有勇名,因此也是被針對地最厲害的那一撥人之一,被那些雪球砸地至今臉上的浮腫都還未消退,可想而知那場雪球大戰的激烈。

  相比之下,今日攻入城內的這些韓卒,實在是太弱了,用央武的話來說,毫無威脅。

  「……可惜咱們還是輸了。」

  在屋內的角落,一名魏卒用遺憾的語氣嘆了口氣,惹來了央武以及那兩名百人將鬱悶、不悅的目光。

  這也難怪,縱使他們這支隊伍擁有像央武這等悍勇的士官長,可就算是央武,也架不住成百上千的雪球轟炸啊,像在這種零傷亡的內部遊戲中,單人實力悍勇的兵將,他們所能起到的幫助,完全不如一名在謀略上有所見長的千人將。

  「哎,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魏武隊」……」央武遺憾地說道。

  聽聞此言,他麾下的魏卒們面面相覷,半響後才有一名士卒小聲提醒道:「五百人將,「魏武」……這個稱謂咱不能用的吧?您就不怕魏武軍的兄弟找咱們的麻煩麼?」

  「他們是「魏武軍」,咱們是「魏武隊」,這完全不衝突啊。」央武信誓旦旦地說道。

  諸魏卒們面面相覷,想到央武那深不可測的武力,他們明智地選擇了沉默:反正他們都輸了,也就沒必要跟央武在這件事上爭論不休。

  不得不說,並不止央武隊有類似的想法,事實上,此刻在城內抵禦韓軍的魏卒們,普遍都有類似的感覺,即感覺韓卒太弱,明明是進攻的一方,卻完全招架不住他們的偷襲與反攻,以至於駐守各條大街小巷的魏軍千人隊們,依舊牢牢地掌握著自己防守的區域。

  就算在此之中有些韓卒突破了他們那用一堵堵雪牆構建的陣地,也無法真正威脅到他們——此刻的鉅鹿城,純粹就是一座空城,輜重快耗完了,縣倉內的糧食也都快吃光了,有什麼可值得防守的?就算是丟了這座城池,說實話魏軍也毫不心疼。

  正是這個原因,使得城內的魏卒們在抵禦韓軍進攻時,並未採取硬碰硬的方式,他們只是沿用了前一陣子他們商水軍內部展開雪球大戰時的戰術與策略,以千人隊為單位,對攻入城內的韓軍發動無休止的騷擾與偷襲。

  再加上地形上的絕對優勢,以至於就算是漁陽軍這支韓國的精銳,此刻亦在城內被魏軍殺得灰頭土臉。

  兵力上的損失尚在其次,關鍵還是在於士氣——莫名其妙地就被魏卒以偷襲的方式殺死了許多同胞,且還找不到魏卒的位置,無法第一時間發動反擊,這讓漁陽軍士卒們的士氣大跌。

  別說一般的士卒們,就連漁陽守秦開的副將林榮,此刻亦有些六神無主,不知攻入城內之後,究竟該做些什麼——是繼續跟魏卒們繼續捉迷藏呢,還是攻打城內的關鍵性建築。

  而最要命的,莫過於魏軍們將城內的建築群用雪牆、雪道等構築出了一座迷宮,魏卒們當然對這一切是瞭若指掌,可憐這些漁陽軍士卒們,他們甚至一度產生了迷茫:我是誰?我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對面的魏卒會用這種方式跟我們打仗?

  不得不說,習慣了正面交鋒的漁陽軍韓卒,對於商水軍魏卒此番採取的小規模偷襲遊走戰術根本無法適應,以至於在入城長達兩個時辰後,漁陽軍傷亡超過三千人,卻並沒什麼實際的進展。

  充其量就是拿下了一塊魏卒們主動放棄的區域作為據點罷了。

  此時此刻,漁陽守秦開的副將林榮,正以城內南街的一座酒樓為據點,一邊繪製著城內區域建築的草圖,一邊安排著麾下將領的進攻事宜。

  「……現在咱們在這條街,距離這條街大概五十丈左右的街道,以「鄭府」為中心,有魏軍的一個據點,兵力大概在八百人到一千人左右,這些人分佈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扼守著這兩條街道,陳望,待會你帶人到這裡,劉騎,你帶兵去這裡……」

  在安排任務的時候,韓將林榮的心情很是糾結。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局面:明明已攻入了城內,卻還要以步步為營的方式去拔除敵軍的一個個據點。

  按照常理,攻破城牆就幾乎意味著進攻方的勝利,幾乎沒有聽說過在城內爆發陣地戰的。

  『……都怪那些該死的雪牆!魏軍是吃飽了撐著,才會在城內到處堆砌雪牆?』

  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林榮也不忘叮囑麾下的兵將,將所佔領區域內的雪牆全部推倒拆除。

  不止是漁陽軍,事實上,上谷軍的先鋒部隊也好不到哪裡去。

  上谷軍的先鋒部隊在城內的魏軍手中吃了虧後,眼下亦佔據了一個區域,老老實實地跟魏軍打陣地戰。

  城內部隊的滯怠,讓城外的韓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以及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等人茫然不解。

  要知道,此時鉅鹿城的南城門依舊敞開著,仍然還有許多韓卒源源不斷地進入城內,而在這種情況下,城內的戰況居然呈現滯怠局面,這簡直就是顛覆了韓武、韓陽、秦開、馬奢等人對於戰爭的認知。

  「漁陽軍與上谷軍在幹什麼?為何還未攻陷鉅鹿?」

  在韓軍的本陣處,韓釐侯韓武惱怒地質問著。

  然而卻無人能回答韓釐侯韓武的質問,因為在韓軍本陣的將領們,皆不知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至於漁陽守秦開與上谷守馬奢,這兩位豪將亦感覺摸不著頭腦。

  這鉅鹿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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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詭異的戰事(二)

  半個時辰後,韓將林榮,派人將城內的情況轉告了尚停留在城外的主將,即漁陽守秦開。

  此時漁陽守秦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派入城內的軍隊,正在城內跟魏軍展開一場陣地戰,怪不得遲遲都沒有消息。

  不得不說,秦開真沒想到,這場攻城戰竟會演變至在城內展開陣地戰的地步,畢竟一般來說,城牆或城門被攻城方佔領,基本上就可以宣佈攻城方的勝利了,哪像這場攻城戰這般詭異?

  「……魏軍,在城內堆砌了許多雪牆作為掩護?」

  秦開皺著眉頭詢問著前來匯報城內戰況的傳令兵。

  「是的,將軍。」那名傳令兵點點頭,說道:「不知什麼原因,魏軍在城內堆砌了許許多多的雪牆,其中大部分雪牆都十分堅實,而且凍地嚴嚴實實,不像是近日堆砌的,彷彿是存在已久。」

  『存在已久……不會吧?』

  秦開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城門樓方向,心中忽然想起將領華朗那一日的稟報。

  還記得在正月的時候,被臨時調到漁陽軍的原代郡軍將領華朗,就曾提及過一件事,說鉅鹿城內的魏卒似乎在打雪仗嬉戲。

  當時,韓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包括他秦開,都沒有太過於在意,頂多就是覺得魏軍未免太從容了,春季決戰即將來臨,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打雪仗,可沒想到的是,魏軍當初為了打雪仗而堆砌的那些雪牆,如今竟成為了他韓軍攻陷這座城池的最大阻礙。

  『為了嬉戲,居然堆砌那麼多的雪牆,魏軍也真是……』

  秦開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該說什麼。

  他絕不相信,那些雪牆是魏公子潤在預料到今日的戰事後,提前叫麾下魏卒刻意堆砌的,因此,那些雪牆只有可能是那些為了打雪仗嬉戲的魏卒們,自發堆砌的——真是閒得蛋疼!

  秦開之所以會這樣認為,那是因為他不清楚當日商水軍那場雪仗的激烈程度,要知道為了爭奪那唯一的「千人隊自主命名權」,商水軍內部那四、五十支千人隊,可謂是卯足了勁,全身心地投入了這場遊戲,使得趙弘潤達到了想要使麾下士卒在冬季之後盡快恢復體力的目的。

  至於今日,用城內那些尚且遺留的雪牆等障礙來限制韓軍,這其實只是趙弘潤靈機一動想出的策略。但不能否認,這靈機一動確實很有效,縱使是漁陽軍、上谷軍這兩支韓國的精銳,在進入鉅鹿城後,也都被魏軍給打懵了。

  而與此同時,上谷守馬奢亦得知了城內發生的變故,且因此深深皺起了眉頭,喃喃說道:「這場仗,不好打了……」

  從旁,馬奢的兒子馬括聽到這話,心中不禁有些困惑。

  這場仗不好打,這是必然的,畢竟對方乃是魏公子潤統率的魏軍,稱得上是魏國戰鬥力最強的軍隊,可問題是,父親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提起呢?——就算目前城內的戰況並不如意,可好歹他韓軍已掌握了鉅鹿城的南城門不是麼?

  出於心中困惑,馬括虛心地向父親請教了這個問題。

  對此,馬奢解釋道:「魏公子潤下令開啟城門,故意放我軍入城,這是一個很冒險、但也很高明的策略……若他不那樣做,漁陽軍以及我上谷軍的先鋒軍隊,就會繼續加緊對城牆上魏軍的壓力。城牆上的魏軍,被我軍先前那幾波新兵消耗了不少體力,此時我漁陽軍、上谷軍的士卒壓上城牆,必然能對魏軍造成巨大威脅……考慮到這一點,魏公子潤故意開啟了城門,放我軍入城,這樣一來,就能變相減少我軍對其城牆的壓力……」

  聽到這裡,馬括皺眉說道:「那倘若我軍方才繼續攻打城牆……」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很顯然,攻打城牆的最終目的是為了進城,既然魏軍已經敞開了城門,他韓軍還有攻打城牆的必要嘛?

  難不成在魏軍敞開城門的情況下,他韓軍對此視而不見,依舊耿直地要翻牆而去?——這明顯不合常理。

  別說當時城外的韓軍尚且不知城內的變故,就算他們提前知道城內已被魏軍改造地面目全非,難道韓軍就會放棄從城門進城?

  不可能的!

  哪怕明知其中必有蹊蹺,韓軍還是會選擇從城門進城,頂多就是再派些兵力繼續攻打城牆,不放鬆對城牆的持續壓迫罷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是陽謀。

  『早知城內會變成那樣,方才就應該建議釐侯繼續強攻城牆……』

  看著近在咫尺的鉅鹿城牆,上谷守馬奢心中暗暗想道。

  他是真沒料到,對面的魏公子潤在這種緊張嚴峻的攻城戰中,居然給他們耍了一個花招,然而正是這個小花招,使得韓釐侯韓武用數萬新兵性命創造出來的優勢,正逐漸消失——由於韓軍已找到了「敞開的城門」這個突破口,故而放鬆了對城牆的持續壓迫,這就使得方才那些因為鏖戰而變得疲憊的魏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著實有些佩服對面那位魏公子潤的急智與膽魄——沒有大魄力的人,是無法做出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定的。

  『不知此時繼續對城牆施壓是否還來得及。』

  在皺眉思忖了片刻後,上谷守馬奢叮囑兒子代掌軍隊,自己則親自來到了他韓軍的本陣,向韓釐侯韓武敘說了此事,並提醒了那所謂的「魏公子潤的陰謀」。

  片刻後,當聽罷上谷守馬奢對於戰況的剖析,不可否認,韓釐侯韓武的面色著實非常難看。

  說實話,韓釐侯韓武並非是不學無術的庸才,他亦經過在軍隊的多年磨礪,當然也看得出來魏公子潤「故意打開城門」的高明之處——即讓城內的魏軍分攤了城牆區域魏軍的壓力,極大地削弱了此前數萬韓軍新兵的犧牲所營造的優勢局面。

  但正如上谷守馬奢所認為的,韓釐侯韓武對此也無能為力,難不成他還能下令漁陽軍與上谷軍的先鋒部隊無視那扇敞開的城門?

  總的來說,他當時隱隱能夠猜到幾分,但他只能寄希望於順利入城的韓軍,能夠盡快控制城內區域——只要韓軍能佔領城內,就能化解魏公子潤的這招。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城內竟會演變至陣地戰,以至於他這會兒不禁有種騎虎難下的窘迫:到底是繼續對城牆施壓呢,還是增兵城內?

  要知道,此番前來攻打鉅鹿的韓軍,攏共也就那麼幾支:漁陽軍、上谷軍,還有一支剛剛組建不久、人數在六七萬左右的雜牌新兵。

  雖然代郡守司馬尚,亦率領著數千並未穿戴重甲的騎兵在遠處觀望戰況,但這支騎兵充其量就是掠陣的,頂多就是在韓軍攻陷鉅鹿後,當魏軍企圖從這座城池撤離時,趁機進兵追擊,掩殺撤離的魏軍,然而在這場攻城戰中,這支騎兵的作用微乎其微。

  在這種情況下,合力安排麾下兵將,就變得愈發重要。

  韓釐侯韓武本來是這麼安排的:先讓新軍消耗城內魏軍的體力,再派漁陽軍、上谷軍這兩支精銳軍隊一鼓作氣攻下城牆,在這種情況下魏軍陷入劣勢,就有很大可能會選擇棄守鉅鹿,轉而投奔邢台或者沙丘,而在魏軍選擇撤離的時候,再讓代郡守司馬尚麾下的騎兵出擊,趁勝追擊。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犧牲了三萬餘新兵、創造了有利局面的情況下,魏公子潤很機智地下令開啟了城門,將原本要負責接替攻打城牆任務的漁陽軍與上谷軍先鋒部隊,從城牆誘到了城內。

  而最最關鍵的是,在明明已經攻入城內的情況下,漁陽軍與上谷軍的先鋒部隊,居然沒辦法壓制城內的魏軍,這簡直就是全盤破壞了他韓釐侯韓武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優勢。

  那麼,如今怎麼辦?

  韓釐侯韓武陷入了沉思。

  退兵,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他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豈有輕易善罷甘休的道理?

  更何況,河內戰場那邊的局勢愈發緊迫,他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擊潰鉅鹿這邊的魏軍,擊殺魏公子潤——只有擊殺了魏公子潤,縱使他韓國輸掉了這場仗,那也輸得值得,因為魏國失去了未來。

  既然決不能撤兵,那麼就只有繼續攻城這一條出路了。

  「全軍壓上!」

  在經過了一番沉思後,韓釐侯韓武沉聲說道。

  聽聞此言,上谷守馬奢眼中露出幾絲驚訝:釐侯所說的全軍壓上,難道指的是戰場上仍未動用那一半新軍,再包括他漁陽軍、上谷軍的其餘兵力?

  從客觀來說,這個判斷並無差錯,甚至還可以稱作明知果斷,但問題是,這樣做的風險極大。

  似乎是看穿了上谷守馬奢的心思,韓釐侯韓武沉聲說道:「只要能擊潰此間的魏軍,誅殺魏公子潤,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聽聞此言,馬奢心中一凜,因為他意識到,無論是秦開麾下的漁陽軍,亦或是他麾下的上谷守,都被釐侯韓武視為了可犧牲的對象。

  張了張嘴,他欲言又止,可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從大局來說,釐侯韓武的判斷也並無差錯。

  「……遵令。」

  他抱了抱拳,撥馬離開了本陣。

  片刻之後,在釐侯韓武的命令下,韓軍發動了總攻,佇立於城外的所有韓軍,皆朝著鉅鹿方向而去。

  此時在鉅鹿的城門樓上,魏國太子趙弘潤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心下暗暗冷笑。

  因為他早就猜到,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韓軍有很大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全軍總攻,還真是明智而果斷的判斷,只不過這樣一來,你的本陣,可就幾乎毫無防禦之力了。」

  在喃喃嘀咕了一句後,趙弘潤招招手喚來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商水軍大將伍忌,指著韓軍本陣的位置,沉聲說道:「時機成熟了,你從南門出城,給本宮將韓釐侯韓武的首級,取來!……辦得到麼?」

  聽聞此言,伍忌一雙虎目掃了一眼城外的韓軍本陣,隨即躬身抱拳。

  「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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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擒賊擒王

  『PS:上章的城門位置寫錯了,伍忌應該是從西城門出擊。』

  ————以下正文————

  「放箭!」

  「嗖嗖——」

  「啊!」

  「衝啊!」

  隨著韓釐侯韓武下令全軍總攻,原本戰況稍顯冷凝的鉅鹿南城牆一帶,再次變得激烈起來。

  三萬餘韓國新軍,在漁陽軍與上谷軍這兩支精銳的協同下,再度對城牆發動了兇猛的攻勢。

  面對著這浩大的攻勢,鉅鹿城牆上那些僅僅只抽暇歇息了片刻的商水軍士卒,不得不拖著依舊顯得疲倦的身體,阻擋韓軍的攻勢。

  然而就在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鉅鹿的南城門時,在西城門附近,商水軍上將伍忌左手攥著韁繩,右手倒提一桿鐵槍,駕馭著戰馬從城內緩緩朝著城門而去。

  在他身後,一名名商水騎兵昂頭挺胸、神色肅穆,雖然說這些士卒皆是不久前才從步卒轉型為騎兵,仍欠缺許多經驗,但這份氣勢,著實不凡。

  策馬徐徐來到城門口,伍忌朝著城門樓上喊道:「開城門!」

  此時,早有傳令兵前行一步向駐守這座城門的商水軍將領「陳燮」告知「騎兵出擊」的命令,且陳燮在得知此事後,就專程在城門樓上等候著伍忌的到來,此時瞧見伍忌親自率軍來到城門下,陳燮二話不說,就下令城門口的士卒將城門打開。

  「大將軍,祝馬到功成!」

  在城門樓上,商水軍三千人將陳燮,朝著城下的伍忌抱拳恭祝道。

  伍忌微微一笑,並未回復,頗為自信地向前一揮右手,隨即虎目一凜,嚴肅地低喝道:「商水騎營,出擊!」

  說罷,他雙腿一夾馬腹,率先馳馬奔出了城池。

  見此,他身後的商水騎兵們緊跟其後。

  而與此同時,在鉅鹿城的西南角,在距離韓軍本陣直線距離大概三里外的一處雪坡上,韓將代郡守司馬尚正坐在馬上,環抱雙臂眺望著鉅鹿城南城牆一帶的戰事。

  『釐侯竟然下令全軍總攻……這到底怎麼回事?先前攻入鉅鹿城內的漁陽軍與上谷軍呢?為何在城內毫無動靜?』

  由於並不知曉鉅鹿城內的確切情況,司馬尚完全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待著這場戰事,難免感覺有些看不懂。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這場仗進行到眼下地步,他韓國一方已經損失了近三萬兵卒,雖然這近三萬兵卒大多都是邯鄲、武安、館陶等地在冬季徵募的新兵,但仍舊讓司馬尚肉疼不已。

  這也難怪,畢竟整個中原,也只有地廣人稠的楚國,有實力、有底氣將士卒完全當成戰場上的消耗物。

  再加上韓國以往一貫採取精兵路線,不可否認,似韓釐侯韓武這般用兵,韓國至少近幾十年來還是頭一遭。

  『……令訓練不足一個月的新卒上陣,這實在是……』

  遠遠眺望著鉅鹿南城牆一下,縱使隔著很遠,看得並不是很真切,但司馬尚但是能夠在腦海中腦補那支新軍在鉅鹿城下前赴後繼地死去的景象。

  這讓他感到很心痛,畢竟那些新卒,皆是他韓國為了國家願意獻出性命的熱血男兒!

  然而這些熱血男兒,此前已經犧牲了近三萬,而眼下,另外一半的新兵亦被韓釐侯韓武下令趕上前線,司馬尚不敢想像,戰前人數達到六七萬的這支新軍,在經過這場戰事後,究竟還能倖存多少。

  能有一萬人麼?

  怕是連一萬人都剩不下吧?

  司馬尚暗暗嘆息著。

  然而這會兒,商水軍上將伍忌,已率領著商水騎兵,從西城門沿著牆根徐徐向南,來到了城池的轉角處。

  一旦離開城池的轉角,就意味著麾下騎兵的行蹤無法再隱藏,因此,伍忌索性就在即將離開轉角處時,下達了全軍衝鋒的命令。

  在衝出城池轉角處且來到空曠的雪原上後,伍忌立刻用雙目去捕捉韓將司馬尚的那支騎兵——早在城門樓上時,他就看到這邊佇立著一支兵力在五千左右的騎兵,以千人隊為單位,整整五個騎兵方陣。

  而此番伍忌所肩負的任務,便是趁韓軍的注意力都在鉅鹿南城牆一帶時,迅速穿過、或者鑿穿韓將司馬尚麾下的那支騎兵,突擊韓軍本陣,斬殺韓釐侯韓武那位此間韓軍的總帥。

  這份重任,不可謂不嚴峻,以至於就連伍忌,此刻心中亦不禁有些緊張。

  當然,他並非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而緊張,他之所以緊張,那是因為他擔心韓將司馬尚麾下的騎兵反應迅速,有可能會破壞他襲擊韓軍本陣的意圖。

  然而幸運的是,直到伍忌率領麾下兩千餘騎兵奔離城池轉角處約兩百餘丈,遠處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騎兵,也並沒有什麼異常,彷彿那些代郡騎兵,一個個都全神貫注地盯著鉅鹿南城牆一帶的戰事,在心中暗自給友軍加油,恨不得親自上陣。

  見此,伍忌心中暗喜。

  『……真乃天賜良機!』

  舔了舔嘴唇,他捏了捏右手中的鐵槍,一雙虎目死死盯著他與對面代郡騎兵之間的距離。

  但很遺憾,他的好運並不能維持許久,因為沒過多久,代郡騎兵中就有人聽到了異動。

  這也難怪,雖說馬蹄踐踏積雪的聲音比在平地裡狂奔稍微輕微點,但兩千餘名商水騎兵胯下的戰馬一同甩開蹄子,這動靜常人又豈會聽不到?

  「什麼聲音?」

  在代郡騎兵的方陣中,若干騎兵聽到耳邊傳來的異響,神情困惑轉頭四下張望。

  這一張望,他們當即便看到了伍忌那支商水騎兵的身影,這讓他們頓時間滿臉驚駭,失聲驚呼道:「魏、魏騎!」

  「什麼?」

  「魏騎?」

  「在哪?」

  在聽到那幾名同澤的驚呼聲後,數千代郡騎兵慌亂起來,紛紛轉頭張望。

  『這會兒才注意到我軍?嘿,晚了!』

  瞧見對面數千代郡騎兵的慌亂與騷動,商水軍上將伍忌心下暗暗冷笑一聲。

  因此此刻的他,距離對面代郡騎兵就只有相隔不到一里地,就算是積雪一定程度上拖累了戰馬衝鋒的速度,但這個距離,也完全不足以代郡騎兵擺好迎敵陣型。

  想到這裡,見反正已經暴露的伍忌,索性舉起手中長槍指向對面的代郡騎兵,厲聲暴喝道:「商水騎營!鑿穿他們!」

  「喔喔!」

  兩千餘商水騎兵齊喝一聲,隨即紛紛壓低身體,雙腳緊踩馬鐙,再次提高衝鋒速度,進入了衝鋒的最後階段。

  而與此同時,正在觀望鉅鹿南城牆一帶戰事的韓將司馬尚,亦被麾下騎卒們的驚呼聲所提醒,下意識轉頭瞧向北面,待看到遠處竟有一支騎卒距離他們僅只有不到一里之地時,縱使是司馬尚,亦驚地腦門冒汗。

  『這支魏騎何時靠近的?』

  暗叫一聲不妙,司馬尚當機立斷地喊道:「準備迎敵!準備迎敵!」

  不得不說,在兩軍僅僅相距不到一里的情況下,且對面的魏騎還已經提速到了最快衝刺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司馬尚率領的是步兵,也擋不住伍忌那支商水騎兵,更何況,司馬尚麾下還是一支騎兵,而且還是一支靜止的騎兵。

  要知道在正面戰場上,騎兵的殺傷力來自於他們胯下戰馬的速度與機動力,而防禦能力……騎兵並沒有防禦能力。

  這不,在倉促應戰的情況下,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騎兵,根本擋不住魏將伍忌所率領的那支商水騎兵,兩支騎兵在一方主動、一方被動的情況下,劇烈碰撞在一起,一時間,兩方的騎兵各有人仰馬翻的現象,但更多的是,商水軍的騎兵們,直接從兩名代郡騎兵之間的縫隙呼嘯而過——這正是騎兵並無防禦能力的原因,因為他們無法像步兵那樣,以結成嚴密陣型的方式來抵擋敵軍的攻勢。

  而在這混亂的戰局下,魏將伍忌展現出了他作為魏國首屈一指猛將的武力,期間但凡是擋在他面前的韓軍騎兵,無論將領或者一般士卒,皆被他三下兩下就掃落馬下,他手中那桿鐵槍,在他手中彷彿枯柴般輕盈,可是砸到韓卒身上,卻每每能叫那些韓卒口吐鮮血。

  遠遠瞧見這一幕,韓將司馬尚亦在心中驚呼一聲:好一員猛將!

  稱讚之餘,他心中忽生一個想法,即擒賊先擒王,斬殺了那名悍勇的魏將,遏制這支魏騎的氣勢!

  然而,就在他準備策馬迎上魏將伍忌時,左右或有知情者,一臉驚駭地拉住了司馬尚的馬韁,急聲說道:「將軍,這般神勇、不可匹敵的魏將,在商水軍中只有一人,那即是商水軍上將伍忌,將軍不可赴陷!」

  『……』

  聽了左右的話,司馬尚大吃一驚,心口砰砰直跳。

  雖說他對自己的武藝亦有不少自信,可架不住對方乃是「魏之勇將」的伍忌啊,要知道他的前任,前代郡守劇辛,他韓國數一數二的猛將,就是折在那伍忌手中,被後者在單騎搏殺中生擒。

  相比較劇辛,司馬尚自認為他的武力還是不如前者的,主動上前應戰那伍忌,那不是送菜麼?

  想到這裡,司馬尚絕口不提此事,目送著魏將伍忌在距離他大概三十丈遠的位置,撞開一名名代郡騎兵,揚長而去。

  甚至於看著伍忌離開的背影,他心中尚有些暗暗慶幸,慶幸於那伍忌並未找上他。

  可待等司馬尚仔細看了一眼伍忌徑直而去的方向,他頓時驚地倒抽一口冷氣,面龐發白:「不好!」

  原來,在鑿穿了代郡騎兵的陣型後,伍忌是徑直本著韓軍本陣的方向而去的。

  見此,司馬尚哪裡還會不明白?

  「追上去!追上去截住他們!」

  在心中震驚之餘,司馬尚厲聲下令道。

  此時的他,已顧不上自己是否有可能被伍忌盯上,他滿腦子都是截住這支魏騎的念頭,因為這支魏騎的目標,明顯就是他韓軍的本陣,是韓釐侯韓武所在的地方。

  一旦這支魏騎襲擊了本陣,傷害到了韓釐侯韓武,司馬尚自忖自己就算有十個腦袋也吃罪不起。

  想到這裡,他率先撥轉馬頭,朝著伍忌緊追而去。

  不得不說,商水騎兵這支由步卒轉型的騎兵,在騎術上確實比如代郡騎兵,縱使是在被遠遠拋下的情況下,韓將司馬尚率領著騎兵緊追不捨,竟然還能逐漸拉近距離。

  這讓聽到身後方的動靜、因此轉過頭來瞧了一眼伍忌心中吃驚不已。

  由於是急速飛奔,此時無論是商水騎兵還是代郡騎兵,都已毫無陣型可言,兩軍士卒在一邊策馬飛奔的情況下,一邊用手中的兵器相互亂揮。

  而此時就能清楚發現,代郡騎兵的騎術明顯比商水騎兵高出一籌,前者縱使在戰馬飛奔的情況下,仍然可以朝敵軍揮動兵刃,且自身的平衡不受影響,反觀商水騎兵們,為了將敵方的騎兵擊落,卻讓自己失去了平衡,一個個摔落馬下,在雪地上摔地七暈八素。

  而期間,韓將司馬尚,亦緊咬牙關,逐漸追上了魏將伍忌胯下的戰馬。

  『唔?』

  皺眉看了一眼身後方,伍忌右手單臂掄動手中的長槍,朝著司馬尚重重甩了過去。

  只聽鏘地一聲巨響,司馬尚用手中的長槍將其擋下,他與伍忌,彼此皆因為反震力而搖晃了一下,但誰也沒有失去平衡。

  想想也是,縱使商水騎兵的騎術普遍不如代郡騎兵,但這並不意味著伍忌的騎術也不佳,畢竟伍忌跟隨趙弘潤南征北戰十餘年,早已逐漸練就了精湛的騎術。

  只不過司馬尚的騎術亦毫不遜色,以至於伍忌在一邊快速衝鋒的情況下,暫時沒辦法將其擊落馬下。

  『……真煩人啊!』

  瞥了一眼距離他僅僅只落後一個身位的韓將司馬尚,伍忌心中暗罵。

  通過方才的交手,他其實已經可以判斷出,對面這名韓將的武力並不如他,倘若是在平時,不出十招,他就能將這名韓將挑落馬下。

  問題是,眼下伍忌的目標乃是韓釐侯韓武的首級,哪有空閒放緩戰馬的速度去跟司馬尚較量對戰?

  「叮叮噹噹——」

  魏將伍忌,與韓將司馬尚,兩人在一邊極速策馬飛奔的情況下,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朝著彼此的身上招呼,竟是打了一路。

  而最終,在彼此較量了十幾招的情況下,司馬尚率先支持不住,由於氣力不繼,被伍忌一槍抽在了腰部,哀嚎一聲,胯下馬兒雙腿屈膝跪倒在地,而他本人則被甩了出去,噗噗噗地在雪地上翻滾了十幾圈,一動不動,似乎是暈死過去了。

  見此,伍忌一甩長槍,一雙虎目死死盯住韓軍本陣處那面「韓、釐侯武」的旗幟,率領著身後若干騎卒,徑直朝著那邊而去。

  與此同時,在韓軍的本陣處,韓釐侯韓武以及蕩陰侯韓陽等人,早已發現了魏將伍忌所率領的這支魏騎,見對方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直奔而來,亦是驚地腦門冒汗、咽喉發乾。

  傻子都知道這支魏軍騎兵的目的是什麼。

  『……居然是以本侯為目標麼?還真是如傳聞那般的會抓時機啊……』

  韓釐侯韓武面色鐵青地看了一眼鉅鹿的南城門樓。

  平心而論,他還真沒想到,在他下令全軍總攻的情況下,鉅鹿那邊的魏公子潤,居然會拿他的作為襲擊對象。

  不得不說,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在同樣的戰場上,趙弘潤所能看到的『景色』,確實要比韓釐侯韓武寬闊地多。

  此時,從旁蕩陰侯韓陽急聲說道:「釐侯,請速退!」

  『退?!』

  釐侯韓武橫了一眼蕩陰侯韓陽,雙手不由地攥緊了韁繩,無動於衷。

  見此,蕩陰侯韓陽面色更為焦急,再次重複道:「釐侯,請速退……」

  「住口!」

  還沒等蕩陰侯韓陽說完,就見釐侯韓武喝斷了前者的話,面色陰沉地說道:「退?你要本侯在此時後退?」

  蕩陰侯韓陽亦是一名久經戰陣的將領,當然明白釐侯韓武這話是什麼意思:眼下他韓軍正對鉅鹿發動總攻,近七八萬兵力全部壓上,退無可退,此時若他釐侯韓武膽怯逃離,很有可能會導致他韓軍全線潰敗。

  而一旦此間的韓軍潰敗,那他韓國……可就徹底完了。

  雖說韓釐侯韓武亦有種種惡習,但在事關他韓國興旺存亡的大事上,他絕不會含糊。

  因為,他乃是與齊王呂僖齊名的韓國雄主、韓王簡的兒子!

  乃是韓國真正的嫡系正統!

  似乎是感覺到了釐侯韓武心中的那份堅持,縱使蕩陰侯韓陽乃是康公韓虎的堂侄,且曾經雙方彼此還有不少齷蹉,但此時此刻,他對這位君侯亦肅然起敬。

  想到這裡,蕩陰侯韓陽面色嚴肅地說道:「縱使末將肝腦塗地,亦會為釐侯擋下那支魏騎!」

  說罷,他抽出腰間的佩劍,朝著本陣處僅有的數百名士卒喊道:「諸軍士聽令,隨我迎戰魏騎!」

  轉頭看著蕩陰侯韓陽率領著那數百步兵前往抵禦從遠處而來的那支魏騎,韓釐侯韓武面無表情地看向鉅鹿城。

  『……為何,會落到這等地步呢?』

  釐侯韓武有些茫然地想道。

  魏國,區區魏國,一個在幾十年前時曾被他韓國重創,從此不復成為他韓國威脅的弱國,在經過了魏王趙偲近二十年的休養生息,又有魏公子潤長達十二年的南征北戰後,居然取代了齊國,成為了他韓國的心腹大患。

  然而,即便是今時今日的魏國,他韓國其實仍有擊敗對方的實力與底蘊,只是這一整場戰事打下來,韓國卻是處處受制、處處失利:西河戰場、河內戰場、鉅鹿戰場,與魏國互為敵我的這三個戰場上,他韓國沒有一處佔據上風。

  為什麼會這樣?

  魏國兵強馬壯,難道他韓國的軍隊就弱小麼?

  雁門軍、漁陽軍、上谷軍、代郡軍、北燕軍,這些駐守邊疆的駐軍,哪支弱於魏軍?

  再說將領,魏國有趙元佐、魏忌、姜鄙、韶虎、司馬安等等,他韓國亦有李睦、樂弈、馬奢、暴鳶、靳黈、樂成、韓陽、韓徐等將領。

  可為何,越打他韓國的劣勢就越大呢?

  『……果然還是因為那魏公子潤!』

  深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鉅鹿城,釐侯韓武心中暗暗想道。

  此時他忽然明白,他的內心之所以處心積慮想要除掉魏公子潤,哪怕為此不惜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或許並非是嫉妒其才華、或者因為多番被制而懷恨在心,而是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與忌憚。

  他是本能地感覺自己的才能,不足以遏制那魏公子潤,是故才要處心積慮將其置於死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一刻,釐侯韓武豁然開朗。

  想通之餘,他愈發堅信,那魏公子潤才是魏國逐漸強盛的關鍵,並且他隱隱有種預感,若他今日不想辦法擊敗對方,將那魏公子潤置於死地,終有一日,他韓國,或會被魏國所覆亡。

  『不能退!是的,因為退無可退!』

  釐侯韓武緩緩閉上眼睛,半響後再次睜開雙目,用澄清的目光望向仍在鏖戰的鉅鹿南城牆一帶。

  今日,魏公子潤必須死在鉅鹿!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釐侯韓武願意用此間近七八萬韓軍作為陪葬。

  「哢哢——」

  馬蹄踩踏積雪的動靜,打斷了釐侯韓武的思緒。

  他微微轉過頭,這才發現,一名手持長槍的中年魏將,此時亦單騎匹馬地來到了他身前不遠處。

  只見這名魏將,渾身上下血污處處,彷彿從血水中撈起來似的,格外刺眼。

  「閣下就是釐侯韓武,對吧?」那魏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釐侯韓武,輕笑著說道:「明知本陣遭到襲擊,還敢停留在此,真是出乎伍某意料,伍某以為似閣下這等韓國的大貴族,絕無這份膽魄才對……」

  『蕩陰侯……被擊潰了麼?』

  釐侯韓武環顧四周,發現他本陣這邊的士卒在商水騎兵的進攻下節節敗退,雖然代郡騎兵也已迅速支援過來,但問題是……

  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名魏將,釐侯韓武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伍忌。」那魏將淡然回答道。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眼神一縮,他當然聽說過魏將伍忌的威名。

  「看來你聽說過伍某。」

  注意到釐侯韓武的神色,魏將伍忌微微一笑,淡然說道:「束手就擒吧,韓釐侯,若是你肯束手就擒,伍某還能網開一面,將你生擒至太子殿下面前,請他發落……」

  還別說,伍忌確實有手下留情,因為按照各國間不成文的規矩,除了在戰場上,否則,一般是不會隨意殺害他國的大貴族的,因此,倘若韓釐侯韓武願意投降的話,待等魏韓戰爭結束後,事實上釐侯韓武的確有很大機會活著返回韓國。

  然而,面對著伍忌的勸降,韓釐侯韓武卻是撇嘴冷笑了一聲,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佩劍。

  「束手就擒?你以為我是何人?!」

  「……」

  伍忌愣了愣,旋即眼中浮現幾絲欣賞。

  「那……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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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擒賊擒王(二)

  「呼——呼——」

  喘著粗氣,蕩陰侯韓陽從雪地中掙扎著爬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好幾下才站穩身形。

  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蕩陰侯韓陽甩了甩腦袋,試圖讓混沌的思維變得清晰一些。

  他依稀記得,為了保護釐侯韓武,他主動率領數百本陣的士卒,正面迎上那魏將伍忌,奈何技不如人,被那伍忌重重一槍抽在額角,巨大的震盪力,讓他一頭栽倒在雪地上,昏死了過去。

  幸運的是,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騎兵支援地非常快,以至於那些跟隨魏將伍忌殺到此地的商水騎兵,來不及對倒在雪地上的那些人補刀,否則,恐怕蕩陰侯韓陽真要死得不明不白。

  『……不好!釐侯!』

  在原地佔了片刻後,蕩陰侯韓陽突然面色一變,從地上拾起一柄長劍,踩著積雪就朝著他記憶中釐侯韓武所在的位置匆匆奔去。

  期間,個別落單的商水騎兵們,注意到了他這位身穿將領式樣甲冑的將軍,策馬持槍向他殺來。

  「給我滾開!」

  大吼一聲,蕩陰侯韓陽用手中的長劍盪開一柄刺向他的長槍,同時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名企圖從他身邊策馬而過的商水騎兵腰間的甲冑,一把將其拽了下來。

  隨即,他緊跑幾步,翻身躍上了那匹無主的戰馬,一系列的動作非常嫻熟,由此可見,蕩陰侯韓陽的武藝亦不可小覷。

  『釐侯……』

  跨上戰馬後,蕩陰侯韓陽環顧四周,策馬朝著他記憶中釐侯韓武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出事啊!

  說來也可笑,作為康公韓虎最倚重的侄子,蕩陰侯韓陽與釐侯韓武此前乃是涇渭分明的政敵,期間發生過不少齷蹉,但此時此刻,蕩陰侯韓陽卻為釐侯韓武的安危感到萬分的憂心。

  或許這是因為在蕩陰侯韓陽此前心灰意冷準備淡出朝野之時,釐侯韓武曾親自前往他的采邑府邸,請他出仕協助;亦或是在方才,被釐侯韓武那為了大局不惜置身於險地,對前來襲擊的魏騎視若無睹的大魄力所懾服。

  找到了!

  策馬奔出百餘丈後,蕩陰侯韓陽在此間那混亂的局勢下找到了釐侯韓武的身影。

  『上蒼庇佑!』

  見釐侯韓武安然無恙,他長長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他視線範圍內的釐侯韓武,表情不屑地說了些什麼,隨即,神色凝重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為何……拔劍?』

  心中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蕩陰侯韓陽順著遠處釐侯韓武所面對的方向,微微轉頭調正了一下視線,旋即便看到,在距離釐侯韓武大概三丈左右的位置,單人單騎佇立著一名魏將。

  看著那名魏將那異常眼熟的面容,蕩陰侯韓陽就感覺額角的傷口變得更為劇痛。

  『伍忌!』

  他下意識地倒抽一口冷氣。

  由於相隔很遠,且這四周非常吵鬧,蕩陰侯韓陽聽不到釐侯韓武與那魏將伍忌之間的對話,但他清楚看見,釐侯韓武在面對伍忌這等猛將的情況下,居然雙手持劍擺出了準備應戰的架勢。

  看到這一幕,蕩陰侯韓陽驚地心中一陣緊縮。

  『快、快逃啊!那可是號稱「魏之勇將」的伍忌啊,魏國數一數二的猛將……』

  他在心中大聲叫道。

  然而,釐侯韓武作為韓國目前最具權勢的男人,在面對魏將伍忌這等不可匹敵猛將的情況下,居然毫無懼色,更沒有反身而逃的意思,竟帶著身後的侍衛們,主動策馬殺了過去。

  事實證明,伍忌不愧是魏國最擅長單騎討敵的猛將,隨手一槍盪開了釐侯韓武手中的長劍,隨即反手一槍,刺中了後者的胸腹。

  「不——!」

  遠遠看到釐侯韓武翻身落馬,生死不知,蕩陰侯韓陽看得眥目欲裂,此時的他,只感覺渾身的鮮血往腦門沖,以至於他忘卻了那魏將伍忌的恐怖,拍馬就衝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商水軍大將伍忌三下兩下就殺死了釐侯韓武的幾名親衛,隨即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倒在雪地上的釐侯韓武,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子趙潤的命令,乃是取下釐侯韓武的首級,但不知為何,方才最後一下,伍忌並沒有用槍尖刺穿釐侯韓武的身體,只是用槍的末端鑿擊了後者的胸膛,充其量就是擊碎釐侯韓武幾根肋骨。

  也就是說,釐侯韓武此時並沒有死,只是痛暈過去了而已。

  『這可真是……』

  撓了撓頭,伍忌嘴角露出幾許苦笑。

  他不清楚他自己方才為何會手下留情,可能是欣賞釐侯韓武那種大無畏的膽魄,但是這樣一來,他這會兒就變得有些尷尬了——難不成,朝著倒在雪地上昏死過去的釐侯韓武補上一槍?

  想了想,他微微搖了搖頭,厲聲喊道:「釐侯韓武已被我伍忌所斬,爾等注定敗亡,還不速速投降?!」

  聽到這聲大喊,附近仍在應戰的本陣韓軍,以及前來支援的代郡騎兵,無不大吃一驚:韓武大人?戰死了?

  一時間,附近的韓軍兵將士氣大跌——縱使是肉眼都能清楚看到這些韓軍兵將前後的變化,前一刻還在浴血奮戰,後一刻,一個個茫然無措。

  就在伍忌暗暗得意之際,忽然間,他感覺腦後一陣惡風襲來。

  他下意識地背手持槍一擋,只聽鐺地一聲巨響,一柄明晃晃的利劍重重砍在他的槍身上。

  「你是……」

  回頭瞥了一眼,伍忌便愣了愣,因為他感覺,這個持劍偷襲他的傢伙似乎有些眼熟。

  啊,不就是方才來時被他一槍抽中腦袋的那個韓將嘛……

  「啊——!」

  在伍忌略有些茫然的目光下,偷襲他的那名韓將,或者說蕩陰侯韓陽,咬牙切齒、眥目欲裂,不要命地朝著伍忌展開一陣胡劈亂砍亂,縱使武藝精湛如伍忌,此時亦有些被蕩陰侯韓陽的氣勢所懾,不知不覺地就採取了守勢。

  然而遺憾的是,縱使氣怒攻心使得發揮出了遠超平日裡的實力,但蕩陰侯韓陽終歸不是伍忌的對手,在奮力搶攻了十幾招後,蕩陰侯韓陽就感覺有些後力不繼,漸漸地落於了下風。

  就在危機之時,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喊:「韓陽大人,末將來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韓將策馬來到此處,替蕩陰侯韓陽擋下了伍忌一槍。

  伍忌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好傢伙,又是一個眼瞅的面孔。

  原來這名韓將,即是方才被伍忌在來時一槍掃落馬下的韓國豪將、代郡守司馬尚。

  瞧見司馬尚馳馬前來援助,蕩陰侯韓陽精神一振,心中大喜。

  此時他已顧不得其他,滿腦子都是殺死伍忌為釐侯韓武報仇雪恨的念頭。

  一時間,伍忌單人匹馬應戰韓陽與司馬尚兩名韓將,三人叮叮噹噹戰成一團。

  事實證明,伍忌不愧是名聲響徹魏韓兩國的勇將,一身武藝非常了得,縱使以一敵二,亦絲毫不落下風,甚至於,他還能分心關注周圍的局勢。

  『代郡騎兵來得好快啊,再耽誤下去,縱使我能殺出重圍,麾下的將士們恐怕要折在這裡……』

  想到這裡,伍忌不再與韓陽、司馬尚二人糾纏,賣了一個破綻翻身下馬,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韓釐侯韓武的手臂,隨即雙腿一蹬,重新躍上戰馬。

  見伍忌居然拿釐侯韓武的『屍體』要挾,韓陽與司馬尚愣了愣,手中動作難免一頓,而趁著這個機會,伍忌雙腿一夾馬腹,登時衝了出去。

  「撤!」

  隨著伍忌一聲令下,附近的商水騎兵迅速撤離。

  「該死的!」

  蕩陰侯韓陽大罵一聲,一邊拍馬緊追不捨,一邊怒聲吼道:「留下韓武大人!」

  他並不知道伍忌有手下留情,並未殺死釐侯韓武,誤以為伍忌帶走後者的屍體,是為了某些目的,比如要挾他韓軍什麼的。

  然而就在這時,被伍忌放在馬背上的釐侯韓武,由於顛簸悠悠轉醒了過來。

  「你……」

  當他發現自己竟被伍忌所挾持時,釐侯韓武又驚又怒,奈何全身劇痛,無法動彈。

  相比之下,此時已策馬逐漸追上伍忌的蕩陰侯韓陽,看到這一幕卻是又驚又喜,急聲喊道:「韓武大人!」

  釐侯韓武掙扎著抬起頭,瞧見蕩陰侯韓陽,頓時明白了當下的情況,大聲喊道:「韓陽!魏人不敢殺我,我現在任命你為主帥,繼續進攻!定要攻陷巨鹿,殺死魏公子潤……魏公子潤一日不死,則我大韓一日難以安寧!你……」

  剛說到這,忽然他倒抽一口冷氣,痛地連腦門都冒出了冷汗。

  原來,是伍忌嫌他煩,重重一記手刀打在韓釐韓武胸口方才被擊碎肋骨的位置,一陣痛徹心扉的劇痛,讓釐侯韓武雙眼發白,再次昏厥過去。

  看到這一幕,蕩陰侯韓陽又急又怒,但卻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目送著魏將伍忌挾持著釐侯韓武揚長而去。

  「韓陽大人?」

  韓國豪將司馬尚亦追趕了上來,見蕩陰侯韓陽佇馬不前,臉上露出驚疑的表情。

  見此,蕩陰侯韓陽開口解釋道:「韓武大人無恙,只是……」

  說著,他轉頭看向魏將伍忌的背影。

  從方才交手的情況就能看出,縱使他韓陽與司馬尚合力,想要戰勝伍忌這名魏將也是非常困難。

  倘若釐侯韓武方才當真被魏將伍忌所殺,那麼,無論如何韓陽都要奪回這位大人的屍體,不惜一切代價,決不能任由魏人侮辱韓武的屍體;可如今親眼看到釐侯韓武並未身亡,這就難免讓韓陽有些投鼠忌器。

  「韓武大人的身份非比尋常,魏人應該……應該不至於會隨意加害,還有是機會讓韓武大人脫困的……」

  在思忖了一番後,蕩陰侯韓陽對司馬尚說道。

  司馬尚微微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忽然,司馬尚皺眉問道:「那……這場仗怎麼辦?」

  「這個……」

  蕩陰侯韓陽抬頭看了一眼正面戰場。

  說實話他心中也有些躊躇,雖說釐侯韓武在最後時刻任命他為主帥,接掌軍隊繼續攻打巨鹿,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魏人不敢加害於他,可事實當真如此麼?

  韓陽敢保證,若是他韓軍當真有機會擊殺魏公子潤,那麼,已被魏軍所擒的釐侯韓武,必死無疑。

  當然,這只是一個臆測,事實上,這場仗打到如今地步,蕩陰侯韓陽實在沒有什麼取勝的信心,更別說除掉魏公子潤。

  「先……繼續攻城吧,這是韓武大人最後的命令。」

  想來想去,蕩陰侯韓陽決定繼續攻打巨鹿。

  因為在他看來,只要事情尚未發展到魏公子潤被他韓人所殺的地步,以釐侯韓武的身份,魏人應該是不會隨意殺害的,無論是出於各國間不成文的默契,亦或是為了利益考慮。

  因此,倒也沒有必要太過於投鼠忌器,除非魏公子潤不顧其身份,用釐侯韓武的性命來要挾他韓軍。

  想到這裡,蕩陰侯韓陽定了定神,沉聲下令道:「傳令各軍,韓武大人身體有恙,現在由我韓陽代掌軍隊!」

  事實上,親眼瞧見釐侯韓武被魏將伍忌所擒的韓軍士卒也不少,但終歸絕大多數的韓軍兵將暫時不知此事,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動盪與騷亂,蕩陰侯韓陽決定隱瞞這件事。

  雖然說這件事注定無法隱瞞太久。

  而與此同時,魏將伍忌已帶著釐侯韓武,在一隊商水騎兵的跟隨下,轉到了巨鹿城的東門,從東門進了城。

  進城時,伍忌回頭瞧了一眼,旋即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因為出發時,他率領出擊的商水騎兵有整整兩千四百人左右,可如今跟隨他返回巨鹿的,卻只剩下一半左右,其餘大概一千兩百名騎兵,要嘛是戰死沙場,要嘛是被代郡騎兵拖住,無法脫身。

  這麼大的傷亡,縱使伍忌完成了太子趙潤交代的任務,此刻心中亦不是滋味。

  沿著城牆,伍忌率領一隊騎兵緩緩來到了南城牆一帶。

  只見他翻身下馬,指著仍伏在馬背上的釐侯韓武沉聲說道:「此人乃是韓軍主帥,務必要嚴加看守!」

  聽聞此言,被伍忌召來的商水軍士卒們無不睜大了眼睛,嘖嘖稱奇地打量著釐侯韓武,對伍忌這位自家上將佩服地五體投地:於亂軍之中生擒敵軍主帥,縱觀整個中原,有幾人能辦到?

  在士卒們的嘖嘖聲中,伍忌沿著階梯登上了城牆,一邊視察著城牆,一邊往城門樓的方向走去。

  可能是「釐侯韓武『戰死』」的消息還未傳到前線,亦或是蕩陰侯韓陽有意壓制,總而言之,這邊攻打城牆的韓軍士卒,依舊氣勢洶洶,對城牆上的魏軍造成了很大威脅。

  不過總得來說,城牆上的魏軍並未落於下風,只能說雙方你來我往、戰況十分膠著。

  見此,伍忌快步來到了城門樓,向太子趙潤覆命。

  其實在伍忌率騎兵偷襲韓軍本陣的時候,太子趙弘潤就在城門樓上遠遠眺望,雖然瞧得不是很真切,但大概還是能夠看到,伍忌多半是得手了。

  尤其是當此刻看到伍忌這位愛將昂首挺胸走來時,趙弘潤心下更加篤定。

  『雖然在指揮作戰上至今還是沒有什麼進展,但是這份武力,確實是天下少有,想來如今在我大魏,除了廉駁以外,恐怕再無其他人能夠壓制伍忌了……嘖,看了十年的兵書,在用兵用計上怎麼還是這麼捉急呢?難道真的是天生注定?』

  皺了皺眉,趙弘潤表情古怪地看著走近的伍忌。

  伍忌當然不可能猜到趙弘潤此刻的內心想法,待走到後者面前後,拱手抱拳,沉聲說道:「殿下。」

  「回來了?」趙弘潤微笑著問道:「可曾受傷?」

  伍忌搖了搖頭,隨即用帶著愧責的口吻低聲說道:「承蒙殿下記掛,末將無恙,只是隨行出擊的將士們,折損了千餘……」

  趙弘潤默然地點了點頭。

  千餘騎兵的損失,對於韓國來說可能微不足道,但對於商水軍來說,卻是巨大的損失。畢竟商水軍目前就只有一支三千人編制的騎兵,前一陣子折損了將近六百騎,就已經讓趙弘潤以及麾下諸將們肉疼不已,更何況是今日為了突擊韓軍本陣,不得不與代郡騎兵正面交鋒,又損失了千餘騎兵。

  在沉默了片刻後,趙弘潤正色說道:「待等這場國戰結束之後,所有為國捐軀的軍士,本宮皆會給予嘉獎撫卹,絕不會落下一人……」

  聽聞此言,伍忌亦點了點頭。

  其實就算趙弘潤不說這話,他也相信這位殿下絕對不會虧待有功之士。

  而此時,趙弘潤注意到伍忌雙手空空如也,且其身後跟隨的親兵,手中也並無提著釐侯韓武的首級,這讓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伍忌乃是他的心腹愛將,且向來對他唯命是從,不為過地說,哪怕這會兒趙弘潤開口要求伍忌去取韓王的首級,伍忌照樣會前赴邯鄲,想辦法將韓王然的首級取來獻上。

  正因為如此,趙弘潤難免感覺有些奇怪,遂問道:「伍忌,釐侯韓武的首級呢?」

  「這個……」

  伍忌臉上露出訕訕之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在城下,士卒們保管著……」

  「取來懸示韓軍。」趙弘潤吩咐道。

  「是!」伍忌下意識地抱拳領命,但卻遲遲不見動靜。

  此時趙弘潤已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戰場上,半響後發現伍忌遲遲沒有回應,遂疑惑地看向伍忌:「不是說釐侯韓武的首級就在城下麼?」

  見此,伍忌訕訕說道:「是……釐侯韓武的首級,確實就在城下,唔,跟釐侯韓武的身子在一起,可能……可能還有一口氣。」

  「呵。」

  宗衛長呂牧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趙弘潤張了張嘴,哭笑不得地看著伍忌,問道:「你……你把韓武生擒了?」

  「是。」伍忌低頭說道。

  「這樣……」趙弘潤深深皺了皺眉,在瞥了一眼戰場上的戰況後,轉身走入了城門樓。

  見此,宗衛長呂牧,跟伍忌一同跟了進去。

  可能是見趙弘潤皺著眉頭,面露沉吟之色,宗衛長呂牧不解地說道:「殿下,伍忌將軍生擒了韓武,這是好事啊,為何您……」

  在呂牧看來,一個活著的釐侯韓武,作用絕對要比一個死了的釐侯韓武大得多,甚至可以成為關鍵性的底牌。

  而此時,伍忌亦擔心自己畫蛇添足,出言解釋,解釋他因為欣賞釐侯韓武,是故潛意識手下留情,且此後礙於心中作為武人的原則,不忍向昏迷的人下毒手等等。

  見他似乎有些惶惶,趙弘潤當即開口寬慰道:「伍忌,本宮並無怪罪你的意思,正如呂牧所言,一個活著的釐侯韓武,作用必然比一個死去的釐侯韓武大得多,本宮此前之所以要求你取來釐侯韓武的首級,只是覺得你未必有機會生擒韓武而已……沒想到你大大出乎了本宮的預期,做得好!」

  「殿下繆讚了。」伍忌連忙遜謝,心中鬆了口氣。

  此時,趙弘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只是這樣一來,本宮心中的計畫,就要有所改變了。」說罷,他略微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伍忌,把韓武帶來。」

  「是!」伍忌抱拳而去。

  片刻之後,他便將重新甦醒過來的釐侯韓武,帶到了城門樓內。

  待見到釐侯韓武時,趙弘潤也並未出言羞辱,反而當即請前者就坐,笑著打趣道:「聽說釐侯方才在城外,信誓旦旦地斷言本宮不敢殺你?」

  「哼!」釐侯韓武輕哼一聲,淡淡說道:「要殺就殺,何須多言。」

  他沒有興趣向趙弘潤解釋,他方才在城外之所以對蕩陰侯韓陽那樣說,只是為了讓蕩陰侯韓陽堅定繼續攻打巨鹿的念頭,免得後者為了他的安危,而選擇與魏軍暫時休戰。

  在釐侯韓武看來,他韓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若此時選擇與魏軍休戰,一旦河內戰場那邊的暴鳶、靳黈等人戰敗,他韓國,怕是會全線潰敗。

  這是釐侯韓武所無法容忍的。

  「玩笑而已,韓釐侯何必動怒?」

  趙弘潤笑眯眯地說了句,可在心中,卻在盤算著釐侯韓武的價值。

  可能是猜到了趙弘潤的心思,釐侯韓武冷冷說道:「倘若你以為我韓武會因為貪生怕死,而願意說服朝堂臣服與你魏國,那你就看錯人了!」

  「哼嗯。」

  趙弘潤不置與否地笑了笑。

  憑感覺,他覺得這釐侯韓武,倒還真是一個有骨氣的人,可話說回來,能左右韓國態度的,又並非只有這釐侯韓武。

  這不,趙弘潤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一人的面容。

  韓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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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1 01:35:33
第101章 價值

  片刻後,趙弘潤喚來隨行的東宮衛,吩咐他們將韓釐侯韓武帶到城門樓內的偏間,小心看押,順便為這位韓國目前最具權勢的大貴族看看傷勢。

  畢竟據伍忌所言,他在生擒釐侯韓武時,曾用槍的末端重擊後者的肋骨,當時聽聲音判斷,釐侯韓武的肋骨十有八九被他擊斷了幾根。

  趙弘潤對待俘虜還是很寬容的,當然,尤其是像釐侯韓武這種極具價值的優質俘虜。

  看著釐侯韓武在幾名東宮衛士的催促下,一臉冷漠地走向城門樓內的偏間,宗衛長呂牧好奇詢問道:「殿下,您打算處置這韓武?」

  可能是因為生擒了釐侯韓武這位韓軍最高統帥的關係,縱使這會兒鉅鹿城的戰事還在繼續,並且彼此打地難捨難分,但趙弘潤心中卻一點也不著急,相比較半個時辰前,感覺輕鬆了許多。

  「這個韓武……」

  在沉吟了一番後,趙弘潤沉聲說道:「先看押起來,暫時還用不到他……」

  聽聞此言,在旁的侍妾趙雀不解地問道:「殿下不準備用這韓武要挾韓軍麼?」

  「唔?」趙弘潤轉頭看向坐在身側的趙雀。

  見趙弘潤並無惱怒之色,趙雀遂直言說道:「依臣妾看來,若是殿下將那韓武推上城樓,叫攻城的韓卒瞧見,韓卒投鼠忌器之下,說不定會立刻撤軍,與我方交涉。」

  「呵呵呵。」趙弘潤聞言笑了笑,在微微點了點頭後,坦誠地說道:「我方才也曾這樣想過,但我怕韓武出現什麼閃失……」

  「閃失?」趙雀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只見趙弘潤手指叩擊著面前的案几,淡淡說道:「如果我是對面的韓將,瞧見釐侯韓武被魏軍所擒,我會叫心腹一箭射殺他。」

  「……」趙雀面露吃驚之色,下意識地用小手摀住了嘴。

  而在旁,宗衛長呂牧與商水軍上將伍忌,則一個伸手撓頭,一個仰頭看著樓內的棟樑,權當沒有聽到這句話。

  畢竟趙弘潤這番話若是細究起來,問題非常大,很有可能引起負面的影響。

  「為何?」趙雀吃驚地問道。

  趙弘潤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場戰爭,無論是韓國還是魏國,都輸不起,尤其在戰爭持續到目前階段的情況下,似釐侯韓武這等在韓國廟堂執掌大權的大貴族居然被魏軍所生擒,倘若趙弘潤是一名韓將,且對韓國忠心耿耿,他絕對會想方設法射殺釐侯韓武——難道坐視這等大人物被魏軍控制,反過來要挾他韓軍麼?

  不如趁機射殺,權當釐侯韓武戰死沙場,一了百了。

  說實話,趙弘潤並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比如當年他初次出征時,暘城君熊拓用召陵縣縣令陳炳以及其餘十幾名當地官員來要挾他,要挾他交易平輿君熊琥時,趙弘潤就下令麾下士卒放箭射死了陳炳等十幾人,繼續以平輿君熊琥要挾熊拓,使暘城君熊拓在進攻時始終是投鼠忌器,為魏軍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因此,趙弘潤雖然有心將釐侯韓武推到城牆上,用他來要挾韓軍,使韓軍撤退,但他還真擔心韓軍中出現一個『效仿』他的將領,雖然可能性很小,但萬一韓軍中真出現了一個膽大妄為的傢伙,當機立斷一箭射死了釐侯韓武呢?

  一個死去的釐侯韓武,其價值肯定遠遠不如他活著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釐侯韓武若是死了,他趙弘潤,或者他所代表的魏國,並非是從中獲利最大的一方,獲利最大的是誰?

  是韓王然!

  這個在被外界傳論為庸才、傀儡的年輕君王,在王權旁落的情況下,不急不躁,幾年如一日地在宮殿內養鳥明志,故意讓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莊公韓庚等人看輕他,這等人物若是一旦被其抓到機會,他對魏國的威脅,遠遠要超過韓武、韓虎等輩。

  趙弘潤相信,一旦釐侯韓武戰死於鉅鹿,待等這個消息傳到邯鄲,韜光養晦數年的韓王然肯定會有所行動,比如,打著為義兄釐侯韓武報仇雪恨的機會,籠絡韓武一系的將軍,趁機抓權什麼的。

  他趙弘潤,憑什麼要白白給韓王然出力?

  所以說,趙弘潤非但不會輕易殺死釐侯韓武,相反還要保證後者活得好好的,除非韓王然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暗中派人來與他交易。

  很大的可能,韓王然會希望釐侯韓武死,倘若果真如此的話,那趙弘潤就能趁機得到韓王然的把柄,方便他日後操縱後者。

  這就是釐侯韓武的最大價值。

  當然,目前這只是趙弘潤心中的構想,事實真正如何,他也無從判斷,萬一韓王然當真顧念兄弟情義,不惜代價將釐侯韓武交易了過去呢?

  呵呵,這猜測,趙弘潤自己都不信。

  而與此同時,在韓軍的本陣,蕩陰侯韓陽正代替釐侯韓武關注著這場戰事的進展。

  讓他感到慶幸的是,魏軍雖然通過偷襲擒拿了釐侯韓武,但似乎並沒有將後者推到城樓上要挾他們韓軍退兵的意思;但讓他懊惱的是,縱使此刻他韓軍已全軍壓上,但他卻依舊看不到什麼勝利的曙光。

  刨除掉純粹就是炮灰的那幾萬新軍外,不可否認漁陽軍與上谷軍的士卒們皆很拚命,問題是對面的魏軍同樣悍勇,以至於這場攻城戰進行到這種地步,彷彿純粹變成了消耗彼此兵力的消耗戰。

  按照常理,這個時候韓軍應該先撤退,重整士氣再來攻城,畢竟他們韓軍是本土作戰,從邯鄲、武安、館陶等地的後方,會有源源不斷的輜重與兵源運往此地,而孤軍深入的魏軍,卻很難得到器械、兵源方面的補充,因此,並不需要急於一時。

  但蕩陰侯韓陽不敢撤兵。

  因為他不敢保證,在他下令撤軍後,麾下的幾支韓軍是否還能有士氣捲土重來?

  畢竟在撤回軍營之後,士卒們之間肯定會相互談論「釐侯韓武突然身體有恙」這件事,萬一有個親眼看到魏將伍忌將釐侯韓武生擒挾持的士卒將這件事透露了出來,那可就全完了。

  退,不敢退,但又沒辦法打開局面,在這種情況下,蕩陰侯韓陽憂愁滿面。

  而此時,上谷守馬奢正在鉅鹿城下不遠處指揮攻城,眼瞅著夕陽西下、天色逐漸暗淡,他心中亦是焦慮。

  在他等待釐侯韓武的命令。

  因為再怎麼說,亦有近萬韓軍已攻到了城內,目前正在城內與魏軍展開巷戰,一寸一寸地爭奪著城內區域的控制,在這種情況下,縱使天色將暗,釐侯韓武也未必會下令撤兵。

  畢竟此前從釐侯韓武的話中,可是透露出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誅殺魏公子潤的意圖。

  當然,這只是馬奢個人的猜測,至於究竟如何,他還要等待釐侯韓武的確切命令。

  可等來等去,卻始終等不到釐侯韓武派人來傳達命令,這讓馬奢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將兒子馬括叫到跟前,吩咐道:「釐侯至今都沒有派人過來傳令,這事有些不尋常,括兒,你到本陣去看看,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是!」馬括點點頭,帶著一隊親衛,撥馬便朝本陣方向而去。

  估摸著一刻辰之後,馬括去而復返,告訴父親馬奢道:「父親,釐侯不在本陣……」

  「什麼?」馬奢愣了愣,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不在本陣?」

  馬括點點頭,隨即表情古怪地解釋道:「孩兒見到了韓陽大人,韓陽大人言道,釐侯突然身體有恙,請他代掌軍隊,回營地歇息去了。」

  「……」

  馬奢張了張嘴,被兒子這番話說得半響沒緩過神來。

  釐侯身體有恙?回營歇息去了?

  開什麼玩笑?!

  這場仗如此關鍵,就算是釐侯韓武得了不治之症,他也得坐鎮在本陣!

  更何況,通過戰前他馬奢與釐侯韓武的交談,他清楚知道,釐侯韓武對於這場誅殺魏公子潤一事究竟有多麼的執著。

  『……壞了,出事了。』

  轉頭看了一眼本陣方向,上谷守馬奢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在思忖了片刻後,馬奢對兒子馬括說道:「括兒,你與許歷在此地指揮戰事,為父親自到本陣走一趟。」

  「是,父親。」馬括點了點頭。

  囑咐完畢後,馬奢便馬不停蹄地看到本陣。

  在靠近本陣時,馬奢發現本陣附近不知何時駐紮著一支騎兵,看旗號,似乎是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騎兵。

  再仔細一看,馬奢注意到這附近有不少屍體,有他韓卒的屍體,亦有魏卒的屍體,還有許多戰馬的屍體,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咯噔一下:魏軍,莫不是偷襲了本陣?

  「馬奢將軍。」

  遠處,傳來了一聲問候,打斷了馬奢的思緒。

  他抬起頭,這才發現代郡守司馬尚正騎著戰馬徐徐而來。

  「將軍不在前線指揮戰事,何故跑到本陣來?」在詢問馬奢的時候,司馬尚的目光有些閃爍。

  聽聞此言,馬奢遂解釋道:「天色將暗,然釐侯尚未傳令諸軍是戰是退,故而我叫我兒前來詢問,不曾想,韓陽大人竟告知我兒,釐侯忽然身體有恙,回營歇息去了……」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一眼司馬尚,低聲問道:「司馬將軍,究竟發生了何事?何以將軍會率騎兵回援本陣?」

  司馬尚糾結地看著馬奢,半響後嘆了口氣,說道:「罷了,末將實在不知該怎麼編……」

  說著,他策馬來到馬奢身邊,俯身壓低聲音說道:「將軍切勿聲張。方才魏軍偷襲了本陣,魏將伍忌,將釐侯擄走了……」

  聽聞此言,馬奢驚地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問道:「竟、竟有此事?!」

  司馬尚點點頭,遂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馬奢,包括釐侯韓武在被擄走時托蕩陰侯韓陽代掌軍隊的事,聽得馬奢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蕩陰侯此時也是左右為難,攻城攻不下,又不敢輕易撤軍……唉。」司馬尚搖了搖頭,隨即詢問馬奢道:「馬奢將軍,依您之間,眼下該如何是好?馬奢將軍?」

  「唔?」

  馬奢如夢初醒,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了兩句,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當時說了什麼,反正待他回過神來之後,他已告別了司馬尚,正佇馬站在一處雪坡上。

  為何似馬奢這等名將,此刻亦會走神?

  他在想什麼?

  原來,當得知釐侯韓武被魏軍擄走之後,他的心便砰砰直跳。

  雖然這樣對不住釐侯韓武,但馬奢忽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使韓王然奪回權柄的絕佳機會。

  說實話,縱使釐侯韓武權傾朝野,事實上也並未虧待馬奢,但問題是,馬奢深受上代韓王「韓起」的恩義,因此在釐侯韓武與韓王然之間,他當然是偏向後者,哪怕韓王然因為要韜光養晦,表現出種種不盡人意,馬奢依舊堅定自己的立場。

  『釐侯落入魏軍手中,縱使魏公子潤不殺釐侯,相信除非兩國的戰事結束,否則魏軍也絕不會將釐侯送還我方,這樣的話……』

  若有所思地返回前線,馬奢喚來兒子馬括,將事情真相告訴了後者。

  在聽聞真相後,馬括吃驚說道:「孩兒其實早就猜到魏軍偷襲了本陣,不過孩兒只是以為釐侯受了重傷,因此回營歇養,不曾想竟是被魏軍擄走……」

  馬奢默然地點了點頭,隨即附耳囑咐兒子道:「括兒,你立刻前往邯鄲,將此事稟報陛下……事已至此,又豈能叫韓虎、韓庚等人搶了先?」

  馬括亦是聰穎之輩,當即明白父親話中深意,點點頭說道:「孩兒明白。」

  說罷,馬括叫來他的親兵,二人互換了衣甲,隨即,趁著天色漸漸暗淡,帶著幾名親兵悄然離開了。

  當日,由於蕩陰侯韓陽不敢下令撤退,以至於儘管天色逐漸暗淡,但這場仗仍在繼續——主要表現在城內的巷戰,魏軍與韓軍對峙於城內的那一條條街道,不過論戰事的激烈程度,卻是愈發不如此前那般激烈。

  而在這混亂的局勢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上谷守馬奢的兒子馬括,已喬裝打扮,悄然離開了戰場。

  直到次日,魏軍與韓軍僵持了一宿,魏軍還好,尚可以在己方區域內埋鍋造飯,卻是苦了韓軍,除了個別韓卒找到了魏軍藏匿的糧食外,大部分的韓軍士卒,只能忍饑挨餓。

  更糟糕的是,在晚上戰事暫時停歇的時候,魏軍士卒們還朝著韓軍士卒喊話,透露「釐侯韓武已成為魏軍俘虜」的真相,讓韓軍將士們驚疑惶惶,立刻向自家主將求證。

  此時,除了上谷守馬奢外,漁陽守秦開也已得知了釐侯韓武被俘虜的真相,但考慮到軍心問題,無論是馬奢還是秦開,亦或是蕩陰侯韓陽與代郡守司馬尚,皆眾口一詞,說釐侯韓武是在魏軍偷襲本陣時受了傷,故而提前回營地歇養。

  面對著這個說辭,韓軍兵將們將信將疑,士氣難免受到影響。

  以至於在此後幾日,韓軍的攻勢越來越疲軟,最終還是被魏軍驅趕出了鉅鹿城。

  而另外一方面,上谷守馬奢的兒子馬括,卻是日夜兼程地來到了邯鄲。

  作為北原十豪之一、上谷守馬奢的兒子,馬括在邯鄲亦屬知名人物,守城的士卒當然不敢阻攔,更何況馬括還託詞「釐侯有緊要軍情送達陛下」,那些士卒們更加不敢阻攔。

  於是乎,馬括一路順暢地來到了韓王然的宮殿。

  而在馬括求見韓王然的時候,韓王然正像平日裡那樣,在宮殿的偏殿逗著他那些蓄養的百鳥,喂點食、添點水,彷彿「韓魏之戰」他韓國目前正處於劣勢的局勢,絲毫不曾影響他的心情。

  對此,別說宮廷內的宮女、內侍們私底下議論紛紛,認為這位韓王陛下實在是平庸無能,就連韓王然的正宮王妃,也有些看不過去——事實上,縱使嫁給了韓王然,還給韓王然生下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但這並不意味著韓王妃心甘情願。

  這一點,韓王然也心知肚明。

  但他並不在意,或者說,他從未表現出自己心底的不滿,縱使他十分清楚,就算是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的那些宮女與內侍,實際上卻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陛下,馬括將軍求見。」

  就在韓王然端著一隻鳥籠在側殿嬉戲時,一名內侍來到他跟前,躬身稟報導。

  『馬括?馬奢之子?他不在鉅鹿前線,回邯鄲做什麼?』

  心中微微一愣,韓王然臉上卻不露半點端倪,故作不悅地說道:「哪個馬括啊?沒見寡人真忙著麼?不見不見。」

  聽聞此言,那名內侍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與鄙夷,卻仍低著頭說道:「陛下,還是見一見吧,馬括將軍是奉了釐侯之命而來。」

  『呵!』

  韓王然心中暗暗冷笑一聲,臉上卻表現出興致被打斷的鬱悶與不悅,故作勉為其難地說道:「既是兄長差遣而來……罷了,叫他進來吧。」

  「是。」那名內侍躬身而退,片刻之後,便將馬括帶到了殿內。

  待等來到殿內後,馬括先是朝韓王然拱了拱手,抱拳說道:「末將馬括,拜見陛下。」

  「唔。」

  由於殿內尚有其他在旁伺候、或者說監視的內侍,因此,韓王然並未與馬括親近,依舊擺著那副不悅的面色。

  好在馬括早就瞭解韓王然平日裡的做派,也不以為意,在瞥了一眼殿內的幾名內侍後,說道:「你們先下去,我有緊急軍情呈稟陛下!」

  『唔?』

  韓王然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馬括。

  而從旁,有一名內侍討好般說道:「馬括將軍,咱們要伺候陛下呀……」

  聽聞此言,馬括板起臉來喝道:「爾等一介閹宦,亦敢干涉軍情?!還是說,你們覺得我馬括會加害陛下?」

  被馬括喝罵了一通,那幾名內侍面面相覷,不敢違抗馬括,紛紛低著頭離開了偏殿。

  親眼看到這些人通通離開,馬括這才上前一步,低聲對韓王然說道:「陛下,末將其實是奉我父之命而來……」

  韓王然點了點頭。

  上谷守馬奢乃是他的堅定支持者,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只不過以往他為了韜光養晦,只能表現得極為不堪,因此多次讓馬奢感到失望,韓王然心中也很過意不去。

  而此時,馬括附耳在韓王然耳邊說道:「兩日前,釐侯不慎被魏軍所俘,家父認為,這或許是陛下重奪大權的機會。」

  「……」

  韓王然聞言不動聲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馬括,似乎在判斷這個消息的可信度。

  他不相信馬括會故意騙他。

  除非馬括背地裡投靠了釐侯韓武,且釐侯韓武對他起了疑心,但這個可能性太低了,更何況,憑韓王然對上谷守馬奢的瞭解,倘若馬括膽敢做出這樣的事,馬奢絕對會跟這個兒子斷絕關係。

  也就是說,這個消息必然是真的!

  『這可真是……』

  韓王然的嘴角,微微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平靜地問道:「你父子可有何計畫?」

  馬括並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即他所瞭解的韓王然,不應該如此鎮定,猶自顧自地說道:「家父認為,得此良機,陛下當趁機抓取兵權,撤換釐侯一系的將領,提拔新將……」

  說著說著,馬括感覺有點不對勁,遂抬起頭來看向韓王然,卻發現後者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位陛下怎麼……』

  雖說馬括是個聰穎的人,但此時亦有些轉不過彎來。

  因為按照韓王然此前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在得知釐侯韓武被魏軍所擒後,多半會表現出慌張失措的樣子,甚至於,馬括已經想到了相應的說辭來勸說這位陛下,勸他莫要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使得這天賜良機被康公韓虎或莊公韓庚撿走。

  然而這位陛下此刻所表現出來的姿態,卻是太鎮定了,尤其那雙眼睛,讓馬括不知為何竟有種不敢對視的心虛惶恐。

  「馬括,你父子二人的忠誠,寡人銘記於心,不過如你所言,撤換釐侯一系的將領,奪其兵權,卻不可取……寡人在這邯鄲無兵無將,毫無權勢可言,若貿然下詔,外人必定生疑。」頓了頓,韓王然微笑著說道:「寡人有個主意,需要你的配合。」

  『……』

  看著與平日的形象判若兩人的韓王然,馬括張了張嘴,半響後這才回過神來,當即單膝叩地,正色說道:「末將,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好!」

  韓王然笑眯眯地單手扶起馬括,隨即,瞥了一眼右手仍然托著的那個鳥籠。

  輕笑一聲,他走到窗口,推開窗口,隨即又打開鳥籠,任憑籠內的飛鳥,撲閃著翅膀逃離牢籠,飛向天空。

  「……此後,任爾翱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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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展翅

  「駕!」

  「駕駕!」

  在「薄雒水」河灘,一隊韓國騎兵沿著河岸策馬狂奔,為首一位老將,雖然髮鬚皆白,但精神抖擻、老當益壯,正是曾經與釐侯韓武在廟堂上分庭抗衡的權臣,康公韓虎。

  「籲——」

  來到河岸旁,康公韓虎仰頭看了一眼天色,見日頭即將落山,微微皺了皺眉,喚道:「孟蜚(同飛)。」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中年將領從隊伍策馬朝前,來到康公韓虎身邊,抱拳說道:「末將在。」

  只見康公韓虎抬手指向河對岸,問道:「此地離「鄗(hao)縣」還有多遠?」

  孟蜚抬頭看了看天色,委婉地說道:「怕是難在日落之前趕到,康公,今晚可能要委屈您露宿荒野了。」

  康公韓虎聞言擺了擺手,說道:「不干你的事,是老夫要求兼程而行,否則,今日本可夜宿「元氏城」。」

  說罷,他朝指了指河對岸,吩咐道:「過河之後,便找個地方落腳吧。」

  「是!」孟蜚抱拳應道。

  約半個時辰後,康公韓虎這一隊騎兵,終於找到了過河的橋樑,沿著橋樑渡過了薄雒河。

  此時,天色已至黃昏,四周的氣溫亦驟然下降,於是乎,孟蜚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地方,吩咐麾下騎兵搭建帳篷,且就近砍伐樹木,在營地內點燃了一堆篝火。

  待忙碌完這些事,已至戌時前後,孟蜚等騎兵們飢腸轆轆地燒水煮米,準備吃食。

  期間,康公韓虎以原木為凳,坐在篝火旁烤火,一雙眼睛看著跳躍的篝火,若有所思。

  『真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重返廟堂……』

  搓了搓手,康公韓虎忍不住感慨世事的無常。

  記得「五方伐魏」期間,他康公韓虎一手促成了「第三次魏韓北疆戰役」,原以為這場戰爭必定可使魏國覆亡,卻萬萬沒有想到,魏國非但頂住了各方攻勢的壓力,甚至於最後居然還打敗了各方軍隊。

  戰後,由於預期的目的並未達到,且還需要向魏國賠償巨額的戰爭賠款,這使得曾經在韓國享有莫大聲譽的康公韓虎,一下子就失去了國內貴族階層的支持——因為康公韓虎一手促成的那場戰爭,非但沒有使貴族階層獲利,反而令他們損失了太多的利益。

  在這種情況下,此消彼長,康公韓虎的政敵釐侯韓武,抓住這次時機,一腳將康公韓虎提出了廟堂,把後者打發回「九門城」。

  九門城,起初乃是康公韓虎坐鎮抵禦北方戎胡的要塞關隘,在韓國最虛弱的時候,正是康公韓虎扛起了這個國家,一次次地擊退外戎,成為了韓人憧憬歌頌的英雄。

  為了表彰康公韓虎的功績,韓國上代先王韓王起在繼承了兄長韓王簡的王位後,為了取得前者的支持,遂正式將九門賞賜給康公韓虎作為封邑。

  雖然說九門乃是康公韓虎的發跡之地,但這座從要塞轉型的城池,終究不如王都邯鄲繁華,尤其是韓王起過世、新君韓王然上位,康公韓虎趁著君權交替的階段,成功地竊取了不少權利,難免地,這位曾經的韓國英雄,亦不禁對王位產生了非分之想。

  當然,他並沒那麼大膽子自己奪取王位,但是卻希望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能坐上那個位子,畢竟先王韓起就只有新君韓王然這一個兒子,且這位年輕的君王玩物喪志,在國內毫無威望可言,康公韓虎未必沒有機會達成心願。

  相比之下,最大的問題還是釐侯韓武,這個上上代先王韓簡的遺子,因為過於年幼而一度錯失了王位的韓公子,從一開始就是康公韓虎的心腹大患。

  倘若釐侯韓武只是徒具名聲還則罷了,問題是這小子還真有幾分能耐與手段,以至於康公韓虎曾處心積慮想要扳倒釐侯韓武,都未能得逞。

  正因為如此,在前一陣子被釐侯韓武踢出廟堂之後,康公韓虎便意識到自己此生再難回到邯鄲,遂心灰意冷地返回了九門,終日裡鬱鬱寡歡。

  可誰曾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康公韓虎他用近十年都沒能扳倒的釐侯韓武,此番在率軍攻打鉅鹿圍殺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時,竟不慎被魏軍所俘虜。

  不誇張地說,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康公韓虎在九門封邑內的府邸裡,可謂是欣喜若狂,二話不說就帶著麾下一隊騎兵趕赴邯鄲,意圖捲土重來,想趁釐侯韓武被魏軍所俘、邯鄲人心惶惶之際,重新控制邯鄲。

  在他眼裡,只要釐侯韓武不在,這個國家,就再沒有人能與他韓虎抗衡:莊公韓庚?那只不過是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慫包而已;而韓王然更是不必多說,韓虎從來都不曾將這位新君放在眼裡。

  甚至於,倘若能想辦法讓魏公子潤殺了釐侯韓武,他韓虎就能真正一手掌握這個國家,成為韓國最大的權臣。

  到那時候,一呼萬應,隨便想個辦法除掉韓王然,他就能順利將兒子或者孫子送上君王的寶座。

  一想到這裡,康公韓虎便感覺心中一陣火熱,恨不得立刻抵達邯鄲。

  不知過了多久,麾下將領孟蜚來到了康公韓虎身邊,拱手抱拳說道:「康公,派出去的哨騎送來了前方的情報。在「柏人」一帶,魏國鄢陵軍的副將「孫叔軻」,近日裡正率魏軍攻打城池,末將建議,咱們最好還是繞一段路為妙,免得被那裡的戰事牽連。」

  聽聞此言,康公韓虎心中不禁有些著急,心中暗罵那魏將孫叔軻,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在他急著前往邯鄲的時候出兵,這不是給他添堵麼。

  無奈地嘆了口氣,康公韓虎點點頭說道:「只能這樣了。」

  說罷,他將目光投向躍動的篝火,心下暗暗祈禱,祈禱在他抵達邯鄲前,千萬不要有別的人趁機竊取大權。

  比如莊公韓庚,雖然說韓虎並不是很看得起這傢伙,但不能否認,在目前情況下,莊公韓庚其實也是有可能竊取大權的。

  再比如朝堂中的丞相申不駭,這位同僚雖說從來不參合他韓虎與釐侯韓武、莊公韓庚之間的爭權奪利,但未必就沒想過趁機奪權——反正,申不駭是韓虎極少數怎麼也看不透的公卿。

  至於最關鍵的人物韓王然,康公韓虎偏偏絲毫不曾想到。

  而與此同時,在邯鄲的宮殿內,韓王然正在馬括的陪同下,等待著接見將軍「朱滿」。

  朱滿此人,那可不是尋常的韓國將領,他乃是釐侯韓武的心腹肱骨愛將,更被後者委任為「武安城守」的要職。

  所謂的城守,相當於魏國這邊縣令與武尉的結合,軍政相結合的守將。

  雖然一城之守聽上去遠遠沒有「雁門守」、「北燕守」、「漁陽守」這等「郡守」級別的鎮守豪將那麼唬人,但要知道,武安乃是韓國王都邯鄲的陪都,而且是一座軍鎮型的陪都,是釐侯韓武這方勢力的大本營,城內幾乎集中了韓國最尖端的冶造技術,論地位,比魏國王都大梁旁邊的「冶城」更高出不止一籌。

  因此,若非是釐侯韓武的親信心腹,是絕不可能執掌武安的。

  反過來說,若韓王然想要奪回權利的話,那麼,近在咫尺的武安,以及朱滿這位深居簡出但卻執掌重權的將軍,那是必須要設法剷除的。

  「怎麼還不來?」

  左等右等沒等到朱滿前來,馬括不免有些著急,急躁地在宮殿內來回走動。

  因為殿內的內侍已經被馬括喝退了,因此,韓王然倒也不必再裝瘋賣傻,微微一笑鎮定地說道:「不必著急,朱滿乃是釐侯的心腹,在得知這等變故後,必定會立刻前來,少將軍稍安勿躁。」

  說話時,韓王然瞥了一眼馬括,心下暗暗評估著。

  馬奢、馬括父子,論忠誠那不必多說,皆是忠心耿耿的王臣,但相比之下,馬奢鎮定沉穩,足以擔當重任,而馬括呢,因為年輕氣盛,性格稍顯毛躁。

  不過毛躁歸毛躁,馬括的勇氣亦讓韓王然頗為欣賞,因為在此之前,馬括曾提出建議,由他來誘殺朱滿、奪取後者的兵權,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讓韓王然頗為欣賞。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聽到這聲音,韓王然在與馬括對視一眼後,立刻就裝出了慌張的樣子。

  而就在這時候,一名內侍急匆匆地走入宮殿,在其身後幾步的位置,跟著一位體魄魁梧的將領——確切地說,這名將領其實並不算是『跟』,明顯是等不及通報而闖進來的。

  「陛下,朱滿將軍求見……」

  這不,那名內侍還沒等說完,就被其身後的那名將領推到了一旁,隨即,其一雙虎目掃視著韓王然與馬括,陰沉著臉質問道:「誰是馬括?」

  聽聞此言,馬括朝著對方拱手抱了抱拳,帶著幾分恭敬說道:「末將正是馬括,閣下可是朱滿將軍?」

  朱滿深深看了一眼馬括,點頭說道:「正是!……可是你送來的消息,言釐侯不慎被魏軍所俘?」

  說實話,若非馬括的身份不一般,乃是上谷守馬奢的兒子,想來這會兒朱滿他已經揪著對方的衣襟開始質問了,而不是這般客客氣氣地詢問。

  聽了朱滿的話,馬括臉上故意露出幾分黯然之色,將鉅鹿戰場上釐侯韓武被俘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雖然他並未親眼看到釐侯韓武被俘的經過,但其父馬奢大致也從代郡守司馬尚的口述中瞭解了過程。

  在靜靜聽完馬括的陳述後,朱滿一張臉憋得漲紅,似乎是又急又怒,連聲地低罵該死。

  此時,韓王然瞧準時機,故作驚慌地問道:「朱滿將軍,義兄竟被魏軍所俘,這可如何是好?」

  「……」朱滿用嫌棄的眼神看了一眼韓王然,沉默著不說話。

  他在思考著從魏公子潤手中救回釐侯韓武的可能性。

  硬來肯定是不行的,因為他韓國目前已沒有更多的軍隊逼迫魏公子潤乖乖就範,去年冬季徵募的那些新軍,早已被朱滿派到了鉅鹿,哪裡還有什麼寬裕的兵力。

  更何況河內戰場那邊,他韓國軍隊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暴鳶、靳黈等將領已幾次寫信派人送到武安,向朱滿求援。

  既然不能硬來,那就只能與魏軍交涉,也就是說,以這場仗他韓國承認戰敗為代價,請求魏軍釋放釐侯韓武。

  但問題是,這場仗實在是太關鍵了,縱使朱滿手握如今邯鄲、武安一帶留守軍隊的大半兵權,甚至完全有能力對朝廷施壓,他也不敢那麼做——因為非但這麼做的人,會成為眾矢之的,就算能救回釐侯韓武,釐侯韓武也必須為這場敗仗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忽然,朱滿心中一動,前倨後恭般恭敬地對韓王然說道:「陛下勿驚,縱使釐侯一時不慎,被魏軍所趁,朱滿亦會誓死保護陛下、守衛邯鄲。」

  『嘿!』

  韓王然暗暗冷笑一聲,他豈會猜不到朱滿心中的想法?

  這不,在表示了一下忠誠後,朱滿便暴露了他的目的:「至於釐侯之事……末將以為,釐侯乃我大韓的頂梁玉柱,若有何不測,國內必定動盪,到時候,似康公韓虎那等野心勃勃之輩,或有可能捲土重來,窺視王權。……因此末將以為,應當與魏軍交涉,想辦法讓魏軍釋放釐侯。」

  『這個時候派人與魏公子潤交涉,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韓王然心中暗暗冷笑,冷笑於這朱滿對釐侯韓武倒還真是忠心耿耿,為了營救後者,甚至不惜犧牲整個國家的利益。

  魏公子潤那是什麼人物?

  此人在戰後向戰敗方索要賠款,那可遠比其在戰爭期間更為凶惡,楚國、韓國,包括曾經還未臣服於魏國的三川,那個不是在戰敗後被那位魏公子狠宰一刀?

  甚至於有人曾惡意滿滿地臆測,這些年來魏國的強勢崛起,魏公子潤固然功不可沒,但楚國、韓國、包括三川,恐怕也為魏國出力不小——魏國的冶造局怎麼發展起來的?不就是魏公子潤投入了天文數字般的戰爭賠款麼?

  韓王然敢保證,倘若這會兒他派人與魏公子潤交涉,那麼,後者肯定會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他一筆竹槓。

  當然,錢款財帛並不是最根本的問題,最關鍵的問題是……韓然根本不想救回釐侯韓武!

  至少在現階段,在他還未重新奪回大權的情況下,他完全未做考慮。

  不過話雖如此,此刻當著朱滿這位釐侯韓武心腹的面,韓王然依舊裝出一副萬分希望救回釐侯韓武的模樣,慌慌張張、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對,要跟魏軍交涉……」說罷,他便朝著殿外喊道:「來人,速速召丞相進宮。」

  一聽這話,朱滿面色頓變,表情詭異地說道:「陛下,您何故召見丞相呢,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末將。」

  心中冷笑之餘,韓王然故作不解地說道:「這等大事,豈能撇下丞相?」

  「這……」朱滿無言以對。

  鑑於丞相申不駭在朝中的威望,他可不敢亂說什麼,只能等申不駭來了再說。

  約小半個時辰後,丞相申不駭便來到了宮殿,在向韓王然躬身行禮之後,他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朱滿,心中並無驚訝。

  畢竟申不駭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朱滿於今日從武安前來邯鄲的這件事。

  「申相。」

  「朱將軍。」

  申不駭與朱滿彼此見了禮,隨即對韓王然問道:「陛下召見老臣,不知所為何事?」

  見此,韓王然便依舊擺著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將釐侯韓武不慎被魏軍所俘,還有朱滿希望派人與魏軍交涉,想盡辦法救回釐侯韓武這兩件事告訴了申不駭,只聽得這位老丞相皺眉不已。

  其實在聽說朱滿從武安趕到邯鄲之後,申不駭就意識到可能是出了什麼大事,但他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如此嚴重。

  「申相意下如何?」朱滿急切地詢問道。

  就如今的邯鄲來說,只要朱滿取得丞相申不駭的支持,那麼與魏軍交涉救回釐侯韓武這件事,就十拿九穩了;反之若是申不駭反對,雖然朱滿也可以強行與魏軍交涉,但是後果就會很嚴重。

  在朱滿殷切的注視下,申不駭面露沉吟之色,久久不語。

  不得不說,縱使是這位老丞相,在這個難題面前亦有些左右為難。

  平心而論,申不駭對於釐侯韓武還是有幾分欣賞的,畢竟這位君侯雖然執著於爭權奪利,但在事關國家大事的大是大非上,釐侯韓武從未含糊,並未為了私利而侵害國家利益,頂多就是損害了其一部分政敵的利益而已。

  但問題是,想要從魏軍手中救回釐侯韓武,這談何容易?

  雖說魏公子潤並非是貪得無厭的豺狼,但卻是胃口極大的猛虎,上次他韓國戰敗,之後簽訂的戰敗賠款協議,就已經讓他韓國傷筋動骨,若再加上這次……申不駭無法想像,若這場仗他們也打輸了,魏人會要求他們割讓多少土地,賠付多少戰爭賠款。

  在經過深思之後,申不駭心中就已經拿定了主意:不救!

  並非是出於私怨,而是完全為國家利益考慮,在申不駭看來,釐侯韓武,說到底只是一個位高權重的權臣,論行軍打仗,遠不如李睦、樂弈、馬奢等等;而論在政績上的貢獻,也不如他申不駭以及張平、俠累等士卿,總的來說,有沒有釐侯韓武在,對於他韓國來說,影響不大。

  既然影響不大,為何要不惜巨大代價去跟魏軍交涉?

  在申不駭看來,他韓國目前應該致力於這場戰爭,雖然說就目前的戰況而言,打敗魏國甚至覆亡魏國已近乎一句空談,但拖著魏國的經濟同歸於盡,他韓國還是辦得到的——只要將這場仗拖上個一兩年,他韓國的國內經濟固然完蛋,相信魏國也好不到哪裡去。

  而申不駭願意賭的是,在彼此『同歸於盡』前,魏國有可能提出和談,或者,魏國到時候會同意他韓國提出的和談。

  完全可以到時候再想辦法救回釐侯韓武嘛!

  不過,活到申不駭這歲數,他當然不會直接了當地反對朱滿,一來只會得罪朱滿,二來,他的反對沒什麼用,朱滿完全可以自己去接觸魏軍。

  想到這裡,申不駭沉聲說道:「如朱滿將軍所言,釐侯乃我大韓棟樑,必然要保證他能安然返回,但與魏軍交涉……這件事利害太大。倘若魏公子潤提出的交換要求,是叫我大韓承認戰敗,至此對魏國俯首陳臣,我方從是不從?因一人而使我大韓成為魏國之臣屬,想來,就算是韓武大人在此,他也絕不會答應!」

  「……」

  雖然朱滿很想反對申不駭的話,但由於涉及到釐侯韓武的立場,他只能點點頭附和這位老丞相的話,難道他還能說:如果釐侯韓武在此,就算不惜讓他韓國成為魏國的臣國,也會支持與魏軍交涉,將他救回?

  想了想,朱滿低聲說道:「申相,您心中可有什麼妙計?」

  申不駭就等著朱滿問這話,聞言捋著鬍鬚說道:「妙計不敢當,老夫以為,我等不妨先穩住魏軍,暗中再調軍隊包圍鉅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魏公子潤的身家安全作為要挾,逼迫魏軍妥協……」

  「這……」朱滿皺眉不語,心中思考著申不駭這條策略的可行性。

  而此時,申不駭自顧自地說道:「話說回來,釐侯被魏軍所俘,想來這件事必定對鉅鹿一帶軍隊的軍心造成了影響,依老夫之見,陛下當徵召康公……」

  「康公?」

  朱滿皺眉看向申不駭,眼中充滿了不悅。

  無視朱滿那不悅的表情,申不駭鎮定自若地說道:「不錯,康公。康公乃是我大韓的英雄老將,此時唯有他出面,才能穩定局勢,想辦法救回釐侯韓武。」

  在說這番話時,申不駭不留痕跡地瞥了一眼朱滿。

  他當然不是藉機幫康公韓虎重返廟堂,但也並非真心實意出此計策,這提出這件事,完全就是為了打消朱滿的念頭罷了——康公韓虎與釐侯韓武乃是水火不容的政敵,前者會營救後者麼?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仁義了。

  在申不駭看來,只要康公韓武回到邯鄲,這朱滿就沒辦法一意孤行地與魏軍交涉了。

  而就在這時,忽聽韓王然撫掌說道:「申相所言極是,眼下唯有康公能穩定局勢!」

  『……』

  申不駭愣了愣,眯了眯渾濁的雙目打量著韓王然。

  『這個反應……不應該呀。』

  他感覺,韓王然的反應有點不對勁。

  但是哪裡不對勁,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他只是有種錯覺:似乎這位陛下,也希望康公韓虎能盡快回到邯鄲。

  然而康公韓虎,卻恰恰是以往最不將這位陛下放在眼裡的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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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展翅(二)

  「那該死的老匹夫,也不知收了韓虎老狗什麼好處!」

  當日在回到武安的府邸後,朱滿於府上大發雷霆,讓府上的僕從好生納悶,因為朱滿平日裡並不是一個會輕易發怒的人。

  甚至他們更加好奇,朱滿口中的「老匹夫」,指的究竟是何人。

  在好一通發火後,朱滿派人喚來了麾下的將領「趙蔥」,低聲囑咐他道:「你即刻帶一隊人馬前往邯鄲周邊候著,若遇信使,全部截下。若其中書信,有註明送往九門縣康公韓虎者,你就給我全部……」

  說到這裡,他伸手在咽喉處一抹,做了一個殺人滅口的手勢。

  「是,將軍!」

  趙蔥領命而去。

  看著趙蔥離去的背影,朱滿負背雙手站在大堂,皺眉不語。

  今日在邯鄲的宮殿內,他起初想得很好,哄騙韓王然與魏軍交涉——倘若是這位名義上的君主一意孤行,不惜為了損害國家利益也要救回釐侯韓武,就能壓下絕大多數反對的聲音,沒想到橫生枝節,中途被請到宮殿內的丞相申不駭,竟然提出了「迎康公韓虎回邯鄲」的建議。

  竟然要迎韓虎老狗回都?!

  開什麼玩笑!

  當初韓武大人花了多少精力,才將那老狗踢回九門縣?

  更何況,若那韓虎老狗回到了邯鄲,他會設法營救釐侯麼?想來是落井下石的可能性居多。

  朱滿越想越恨,恨不得當面刮那申不駭幾個耳光。

  然而他並不敢,畢竟申不駭在邯鄲為官幾十年,從微末之官一步步做到今日一國丞相的地步,且在他擔任相位的十幾年來,韓國日益強大,若非魏國出現了一位魏公子潤,這個時代本該是屬於他們韓國的。

  更何況,丞相申不駭也擁有一些貴族、公卿作為擁躉與支持者,若是交惡了此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也正是當時朱滿強忍著沒有發作,直到回到自己府邸這才大發雷霆的原因。

  當然,雖然不好當面拂了丞相申不駭的面子,但這並不意味著朱滿就會聽之任之,這不,他在回到武安後,立刻就派部將趙蔥帶領人馬到邯鄲城外等候著,但凡是遇到去給康公韓虎送信的信使,朱滿要求趙蔥格殺無論。

  次日,趙蔥便派人過來傳遞消息,說他已逮到了幾名邯鄲派往九門縣給康公韓虎送信的信使,且已經暗中將其殺人滅口,這讓朱滿心中大喜。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第三日,康公韓虎居然彷彿神助般抵達了邯鄲。

  當日,朱滿仍在武安思考著如何說服韓王然與滿朝公卿用大代價救回釐侯韓武,就見部將趙蔥慌慌張張地來到了府邸,急聲說道:「將軍,大事不好,韓虎到邯鄲了!」

  「什麼?」

  朱滿聞言大吃一驚,怒聲喝問道:「我不是命你截了那些信使麼?!難道你敢騙我?」

  趙蔥一臉委屈惶恐地說道:「末將萬萬不敢吶,末將確實截獲了幾名信使,可……」說到這裡,他靈機一動,睜大眼睛猜測道:「會不會有一明一暗兩撥信使?」

  『又不是什麼緊密信件,朝廷那邊值得如此?』

  朱滿瞥了一眼趙蔥,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趙蔥的猜測也不是沒有可能。

  萬一,申不駭那老匹夫猜到他朱滿會派人截殺信使,因此故意派了兩撥呢?

  「老匹夫壞我大事!」

  暗罵了一句,朱滿當即便吩咐趙蔥帶上幾隊軍隊,跟隨他前往邯鄲。

  既然得知康公韓虎已抵達邯鄲,他可不敢放任這條老狗獨自呆在邯鄲,畢竟除了釐侯韓武外,這個國家還真沒有什麼人能夠制衡這老狗。

  而與此同時,在丞相申不駭的相府,老丞相申不駭亦得知了「康公韓虎已抵達邯鄲」的消息,這讓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確實正如朱滿所料,申不駭的確事先猜到朱滿很有可能會截殺信使,因此,他的確是派出了兩撥信使——一撥是以朝廷的名義,向康公韓虎提出徵召;而另一撥,則是他在返回府邸後,派心腹家僕帶著他親筆書信立刻啟程。

  因此從速度來說,後者要比前者快得多。

  記得前日,在得知朝廷派往九門縣的信使突然失去了音訊,這位老丞相還老神在在地暗笑:這朱滿,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可今日,突然聽聞康公韓虎抵達邯鄲,申不駭就有點看不懂了。

  他派出的心腹家僕,沒理由這麼快就將消息送到了康公韓虎手中呀。

  『難道說,是蕩陰侯派人送遞的消息?』

  申不駭捋著鬍鬚暗暗猜測道。

  確實,蕩陰侯韓陽的確有可能給康公韓虎暗通消息,畢竟前者是後者最倚重的侄子,但是這次,情況卻稍有不同,因為蕩陰侯韓陽被釐侯韓武的魄力所折服,並沒有向康公韓虎這位叔父送遞消息。

  因為蕩陰侯韓陽心中清楚,若是他叔父康公韓虎得知此事,火速回到邯鄲掌握了局勢,那麼,釐侯韓武必死無疑。

  因此,蕩陰侯韓陽並沒有送遞這個消息。

  那麼,究竟是何人向九門縣送遞了這個消息呢?

  與此同時,在宮殿內,馬括急匆匆地走入殿內,趁左右內侍不注意,小聲向韓王然說道:「陛下,韓虎已抵達城內。」

  「呵,來的很快嘛。」韓王然微微一笑。

  相信誰也不會猜到,向身在九門縣的康公韓虎通風報信的,正是他韓王然。

  在馬括求見韓王然的當日,韓王然就當機立斷,叫馬括派隨行的親兵,日夜兼程前往九門縣,在縣內將這個消息散佈出去,繼而將康公韓虎引來邯鄲。

  至於目的,就跟丞相申不駭的想法一樣,就是為了讓康公韓虎來壓制武安守朱滿。

  想了想,韓王然低聲問道:「幾時得到的消息,又是何人送來的消息?」

  馬括低聲說道:「城內巡守將領「顏聚」派人知會我。」

  韓王然微微思忖了一下,又問道:「這個顏聚,靠得住麼?」

  馬括乃聰穎之輩,豈會聽不出韓王然這話的深意,遂壓低聲音說道:「陛下放心,末將與他有些交情,前兩日他不知如何聽說釐侯韓武被魏軍所俘一事,心中惶惶,遂邀我過去喝酒,藉機詢問真相。……此人眼下心神不定,若得時機,末將會設法將他拉攏到陛下這邊。」

  韓王然點點頭,心中愈發喜歡馬括,壓低聲音叮囑道:「雖此人只是城內巡將,但亦有不少兵權,你務必要說服他。」

  「是!那末將就前行告退了。」馬括抱拳說道。

  韓王然點點頭。

  待等馬括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康公韓虎便領著幾名心腹,來到了宮殿,求見韓王然。

  只是一個訊號,目的在於告訴邯鄲城內的朝臣公卿,他韓虎已回到了邯鄲。

  至於韓王然……真以為康公韓虎時特地來見韓王然這個他印象平庸無能的年輕君王麼?

  這不,可能是心不在此的關係,康公韓虎隨便跟韓王然扯了幾句,便就此告辭,返回了他在邯鄲的城內。

  結果還沒等康公韓虎回到其在邯鄲的住處,就有許多人手持拜帖,在府邸門前等候接見,這讓康公韓虎不禁有種春風得意般的痛快。

  「老夫是特地為了再次挽救我大韓於水火而來!」

  當日在府邸門前,康公韓虎很高調地說出了這一番言論,並散出消息,準備於當晚在府邸設宴,款待城內諸貴族、公卿。

  這是明擺著要籠絡人心,著手控制邯鄲了。

  只可惜,當晚的筵席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即武安守朱滿,這就注定當晚的宴席會以不歡而散收場。

  在酒席筵間,先是朱滿諷刺康公韓虎高調回都,居心叵測,隨後又是康公韓虎諷刺釐侯韓武不通兵事、故而還會被魏軍所擒,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康公韓虎老當益壯,且身邊也有孟蜚等將領,而朱滿亦是釐侯韓武麾下的勇將,身邊亦有趙蔥等為首的將領,兩撥人大打出手,簡直就差將府邸翻了個底朝天,嚇得那些賓客紛紛逃走。

  不過誰也知道,似這般廝打,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在加上老丞相申不駭在聽說此事後,親自前往勸架,總算是勸住了康公韓虎與朱滿二人,使二人暫時達成了默契。

  次日,應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的要求,韓王然召見群臣,公開商討設法營救釐侯韓武的問題。

  不得不說,雖然就目前的局勢而言,朱滿手中的兵權極大,但不能否認,幾乎滿朝的公卿都不支持他——倒也不是這些公卿對釐侯韓武有什麼怨憤,而是因為他們清楚,想要救回釐侯韓武,他韓國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或許就像老丞相申不駭說的,魏國會藉機要價,索要巨額戰爭賠款,叫他韓國賠地當褲子。

  誰不曉得魏公子潤在對待戰敗方,尤其是主動挑起戰事的戰敗方時,那是何等的凶惡。

  由於缺少支持,當日武安守朱滿一臉陰沉地離開了宮殿,相比之下,康公韓虎卻是春風得意——你朱滿就算手中握著重兵又怎樣?滿朝公卿都不支持你!

  在回到府邸後,將領孟蜚對康公韓虎說道:「康公,觀今日朱滿在宮殿內的態度,您可要小心,終歸他在武安仍有數萬兵權,萬一此人鋌而走險,領兵攻破邯鄲,強行威脅公卿與魏國和談……」

  「他敢?!」康公韓虎聞言喝斷道。

  但是仔細想想,孟蜚的提醒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朱滿乃是釐侯韓武的心腹,與其說朱滿是效忠國家的將領,倒不如說是僅僅效忠釐侯韓武一人,搞不好,那朱滿在沒有人支持他的情況下,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

  想到這裡,康公韓虎皺眉說道:「確實,這朱滿,實在是個威脅!」

  聽聞此言,孟蜚低聲說道:「康公,不若誘而殺之!」

  「怎麼講?」康公韓虎問道。

  只見孟蜚低聲說道:「康公不妨派人請朱滿過府商議,期間於府上埋伏人手,一擁而上,將朱滿收殺。……只要朱滿一死,釐侯那一系人,好比是群龍無首,縱使其在武安仍有數萬軍隊,又有誰敢忤逆康公您呢?」

  「哼嗯。」康公韓虎聞言微微一笑,的確,憑他在韓國的聲譽與地位,縱使朱滿麾下的兵將得知是他康公韓虎殺了朱滿,也未必敢替朱滿報仇。

  問題是……

  「你以為朱滿如此短智麼?」康公韓虎搖了搖頭,曬笑道:「他肯定猜得到老夫想殺他,豈會輕易來我府上?甚至於,恐怕他這會兒也在想著如何剷除老夫……」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眯著眼睛說道:「你的主意不錯,但,若是老夫出面,必定會使朱滿心生懷疑……這樣,明後日,老夫會叫朱滿於宮殿內辯論此事,到時候你想辦法帶人混入宮內,待朱滿到時,將其殺死!……如若不能混入宮內,就在宮門前後者,待朱滿離開時,驟然下手。」

  「在宮門內外動手?」孟蜚吃了一驚,壓低聲音說道:「這會不會太惹人注意?」

  「怕什麼?」康公韓虎篤信地說道:「韓武小兒不在邯鄲,只要朱滿一死,誰還敢忤逆老夫的意見?就算是申不駭那老傢伙,見米已成炊,也只得裝聾作啞,終究,能挽救我大韓的,唯有老夫!」

  聽聞此言,孟蜚疑慮頓消,抱拳笑道:「明白,那末將就即刻去著手準備!」

  「去吧。」

  就在康公韓虎在府內商議罷誅殺朱滿的計畫之時,在城內的驛館,武安守朱滿亦在跟趙蔥等部將們密謀。

  康公韓虎猜得沒錯,今日在宮殿內,朱滿見滿朝公卿竟然沒有一個人支持他,心下一橫,就決定兵行險著,即率領軍隊控制朝廷,也就是所謂的兵諫。

  畢竟據他所知,康公韓虎此行就帶來區區數百名騎兵,真打起來,就算加上邯鄲城內的軍隊,也不是他朱滿的對手。

  監禁韓虎,威逼廟堂,並不在話下。

  問題在於事後的影響,必須有人為這件事負責。

  而就在他們商議的時候,忽然有士卒來報,說是上谷守馬奢之子馬括求見。

  聽聞這個消息,朱滿微微一愣,但最終還是接見了馬括——彼此又不是死敵,見一見也沒有什麼壞處。

  沒想到,馬括在見到朱滿的第一面,就萬分著急地說道:「朱滿將軍,聽說今日在宮殿內,滿朝公卿竟無人支持將軍?」

  見馬括滿臉焦急,朱滿心中微微有些驚訝,不動聲色地說道:「唔,確實如此,釐侯為我大韓鞠躬盡瘁,不曾想,今日遭難,滿朝的公卿,竟無人伸出援手,實在是……不知少將軍此來是?」

  聽聞此言,馬括信誓旦旦地說道:「末將是為營救釐侯而來!」

  「哦?」朱滿聞言心中驚訝,似笑非笑地說道:「滿朝公卿皆說,不能因一人而使我大韓淪為魏國之臣,指責朱某因私廢公,少將軍莫非要與朱某同流合污?」

  馬括聞言曬笑一聲,說道:「朱將軍,容末將說句實話,我大韓,這次怕是難以打勝魏國,雖然不甘,但這確實是不爭的事實,救不救釐侯,其實無法影響到戰局……」

  這個回答,還真是出乎朱滿的意料。

  想了想,朱滿問道:「既然如此,你何故來見朱某?」

  只見馬括壓低聲音說道:「因為末將斷然不能坐視康公竊取權柄!……雖然康公曾經確實是我大韓的英雄,值得敬仰,可這些年來,誰不曉得他對王位虎視眈眈?釐侯顧念與陛下的兄弟之情,不忍奪陛下王位,可一旦韓虎執掌大權,必定容不下陛下,我父子受先王恩澤,身為臣子,豈能容忍韓虎竊取王位?」

  聽了這話,朱滿恍然大悟,畢竟上谷守馬奢,與雁門守李睦、還有暴鳶,那可是立場鮮明的「王黨」,只要釐侯韓武不觸及王黨最後的底線,即奪取王位,事實上雙方倒也沒有太大的矛盾——至於還權於韓王然這件事,縱使是王黨,也從未考慮,誰讓韓王然以往表現出來的那些,實在是不堪入目呢。

  「還是少將軍明事理!」

  歡喜之下,朱滿當即親熱地將馬括拉到坐席,信誓旦旦地對他說道:「釐侯胸襟開闊,縱使曾經因年幼而錯失王位,如今亦不忍奪取其弟的王位,而韓虎老狗,如少將軍所言,野心勃勃,若被他竊取大權,則王室危矣!」

  他越說越興奮,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在這件事上,「王黨」絕對會站在他們這邊。

  可是轉念一想,朱滿又感覺有些遺憾,因為王黨一系的將領,似雁門守李睦,遠在西河戰場,似上將暴鳶,遠在河內戰場,就連上谷守馬奢,亦在鉅鹿戰場,眼下在邯鄲城內,王黨還真是只有小貓兩三隻,這,起不到幫助啊。

  不過話說回來,有人支持總比沒人支持好,更何況,上谷守馬奢就在鉅鹿,距離邯鄲並不遠,也就是四五日的路程而已,若有需要的話,朱滿也可以請這位豪將相助,那也是一位強援。

  就在朱滿沉思之際,馬括低聲問道:「將軍,私以為,非常局勢,當行非常手段……」

  朱滿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馬括,皺眉問道:「怎麼講?」

  只見馬括低聲說道:「有韓虎在邯鄲一日,滿朝公卿,必然不會答應將軍的建議,與魏軍和談。既然如此,不若……」說著,他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這小子可真有膽氣啊……』

  朱滿倍感驚訝地看著馬括,心下暗暗嘀咕:那老狗可是韓虎,康公韓虎,怎麼這小子說得就跟宰一隻雞那樣乾脆?

  見朱滿低著頭不說話,馬括再次勸說道:「將軍,眼下可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您要知道,若韓虎果真要竊取大權,您也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您不對他下手,那麼,或許就輪到他對您下手了……」

  聽聞此言,朱滿眉頭皺著更緊了,因為他也明白,馬括的判斷無誤。

  這時,部將趙蔥走了進來,抱拳說道:「將軍,方才康公韓虎派人前來,邀將軍明日到宮內再辯此事。」

  「唔,我知道了。」朱滿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

  就在這時,馬括壓低聲音說道:「將軍小心,這恐怕是韓虎的詭計!」

  「什麼?」朱滿不解地抬頭。

  只見馬括正色說道:「今日在宮殿內,將軍的提議不被任何一名公卿改採納,這還有什麼好辯的?韓虎勝券在握,卻主動邀將軍再議此事,其中必定有詐!……若末將所料不差,怕是要藉機加害於將軍!」

  朱滿也並非魯莽無謀之輩,在聽了馬括的話後,渾身一震,越想越感覺馬括說得有道理。

  他攥了攥拳頭,恨恨說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縱使施行兵諫,朱某亦未曾想過要加害韓虎老狗,豈料老狗竟敢……竟敢……」

  聽聞此言,馬括在旁低聲說道:「將軍,不如將計就計,叫韓虎自食惡果。……只是,此計有些凶險。」

  「少將軍有何主意?」朱滿問道。

  只見馬括壓低聲音說道:「明日,將軍可提前到宮殿,待等韓虎來到,與將軍相見,將軍可大聲呼救,說韓虎欲殺將軍,趁機將其殺死。倘若宮內果真有韓虎埋伏的人手,則韓虎一眾百口莫辯,死有餘辜。……似這般,朝野就不能說將軍什麼。」

  「妙!」朱滿欣喜地點了點頭。

  次日,朱滿果真按照馬括的安排,吩咐部將趙蔥帶領兵卒在宮門外候著,而他自己則在馬括的帶領下,從側門悄然入了宮內。

  在來到偏殿後,屏退殿內的內侍,朱滿看了看左右,說道:「朱某就在此等候那老狗。」

  看著朱滿的背影,馬括微微一笑,悄悄露出藏在衣袖的一柄匕首,藏在身後,上前拍了拍朱滿的肩膀。

  朱滿不疑有他,轉過身來,就見馬括猛然一手摀住朱滿的口鼻,手中的匕首,噗地一聲刺入了朱滿的腹部。

  『你——』

  朱滿睜大眼睛看著馬括,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片刻之後,康公韓虎施施然來到了偏殿,卻忽然看到朱滿正跪坐在殿內,心中一愣:這廝,幾時來的?難道他猜到了老夫的意圖?

  將信將疑之際,康公韓虎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乾笑道:「朱將軍來得早啊……」

  然而,朱滿閉著眼睛低著頭,毫無搭話的意思。

  見此,康公韓虎心中不悅,強忍著怒意又說了一遍,可是朱滿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康公韓虎心中惱怒,伸手一推朱滿,卻發現朱滿竟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仔細一瞧,朱滿的腹部竟然插著一柄匕首。

  『這……』

  康公韓虎目瞪口呆,出於驚疑,上前拔出朱滿腹部的匕首,卻見頓時就鮮血濺得他滿身都是。

  『真、真死了?』

  張著嘴,康公韓虎簡直不敢相信。

  而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康公韓虎轉頭看去,就看到上谷守馬奢的兒子馬括,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看看馬括,看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再看看地上橫屍的朱滿,康公韓虎露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表情。

  「不、不是老夫所為……」

  然而,馬括卻不理睬他,一臉惶恐不安地向後退,就在康公韓虎意識到不妙之際,就見馬括轉身就跑,口中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康公將朱滿將軍殺害了!」

  「什麼?!」

  這個喊聲傳到宮門前,傳到朱滿麾下部將趙蔥的耳中,讓趙蔥勃然大怒,下意識地就將憤怒的目光投向另外一邊、由康公韓虎麾下部將孟蜚所率的那隊士卒身上。

  「殺了他們!為將軍報仇!」

  「是!」

  此時,孟蜚也感到奇怪,因為按照計畫,應該是由他動手才對。

  但既然康公韓虎已經得手,他也顧不了那麼多,當即率領軍卒展開了反擊。

  一時間,宮門前一片亂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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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1 01:36:38
第104章:展翅(三)

  「申相,申相,大事不好了!」

  急叫著,一名相府的家僕急匆匆地奔入府邸,來到了自家老爺當朝丞相申不駭的書房。

  此時,申不駭正跟兒子「申書」在書房內談論有關於康公韓虎以及武安守朱滿二人的事,忽聽府上下人慌慌張張而來,申書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大公子恕罪。」

  那家僕慌忙向申書見了禮,見後者擺了擺手,這才在定了定神後說道:「申相,大公子,康公與武安守兩方的人馬,在宮門前廝殺起來了!」

  「什麼?」申書聞言面色頓變,急聲問道:「此事當真?!」

  那家僕連忙說道:「這麼大的事,小人哪敢信口胡謅?是巡城的士卒瞧見的……」

  「為何不出面制止?!」

  申書下意識地喝道,但隨即就反應過來:那些巡視的士卒,如何敢干涉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之間的事?這兩方人,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父親。」

  申書轉頭看向申不駭,正色說道:「魏國咄咄緊逼在先,釐侯失手被俘在後,此時正值我大韓生死存亡之際,可韓虎、朱滿之輩倒好,在此危難關頭猶同室操戈,置國家安危於不顧,實在是……愧對先王!」

  然而,面對著氣憤填膺的申書,老丞相申不駭卻是波瀾不驚,淡淡問道:「韓虎與朱滿,誰死了?」

  「呃……」那名家僕愣了愣,搖頭說道:「這個小人不知。」

  「去打聽打聽。」申不駭淡淡吩咐道。

  那名家僕點點頭,轉身離去。

  瞥了一眼這名家僕離去的背影,申書轉頭看向父親,不可思議地說道:「父親,您……」

  彷彿是猜到了兒子的心思,申不駭淡然說道:「他二人兵戈相見,老夫早有預料,不必慌張。」

  說著,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重新整理著思緒。

  正如他所言,他早就預料到韓虎、朱滿二人會有今日的衝突,正因為如此,他當日才要設法將康公韓虎從遙遠的九門縣請回邯鄲,就是為了壓制朱滿,免得朱滿仗著兵權在握,無視他朝廷的主張,甚至於,綁架朝廷公卿,為了救回釐侯韓武而私底下與魏軍交涉。

  為了救回釐侯韓武,而使他韓國被魏國所制,這是申不駭作為韓國丞相而不允許的——就算釐侯韓武乃是他韓國已故的明君韓王簡唯一的兒子,在此國家危難之際,該拋棄還是得拋棄。終究,他申不駭是韓國的臣子,效忠的是君王與國家——若君王賢明,他便效忠君王;若君王平庸,他就效忠於國家。

  如此,才對得起先王韓起對他的知遇之恩。

  在申不駭看來,武安守朱滿,乃釐侯韓武一人之臣,而康公韓虎,則是窺視王位的勃勃野心之輩,說實話,這二人打生打死,他皆不在意,甚至於,他巴不得這二人同歸於盡。

  正是抱著這個心思,哪怕申不駭已瞧出端倪,認為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水火不容,怕是要兵戈相見,他也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因為沒有意義。

  若是康公韓虎勝出,武安守朱滿身死,那麼對於申不駭來說,他也達到了目的,將一心想跟魏軍交涉,不惜出賣國家利益也要救回釐侯韓武的武安守朱滿給除掉了;反之若是朱滿勝出,那結果就稍微棘手點,不過即便如此,也能順便剷除了康公韓虎這個日後的隱患,同時也能叫朱滿背負「殺害英雄」的罪名,日後再想辦法對付他。

  總而言之,無論結局如何,在他看來都是極為有利的。

  正因為如此,當得知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雙方的人馬在宮門前廝殺時,申不駭非但毫無驚慌,反而樂於成見。

  『只是……』

  輕輕**著茶杯的杯沿,申不駭皺起了眉頭。

  韓虎與朱滿二人的人馬在宮門前兵戈相見他並不在意,但他也從中感覺有點蹊蹺。

  要知道,似韓虎與朱滿二人,皆是心思縝密、殺伐果斷之輩,倘若他倆要對彼此下手,申不駭認為,他二人的行動會更加的……更加的雷厲風行才是。

  在申不駭看來,鑑於韓虎與朱滿二人的權勢以及聲望,他們要對彼此下手,除非有萬般把握,否則並不會輕易行動。反過來說,倘若二人做足了準備,那麼,這場襲擊,必然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各方人士未能反應過來前,殺死對方,控制局勢,叫各方人士只能默認。

  可眼下,雙方的人馬在宮門前大打出手,這讓申不駭隱隱感覺,這可能並非是韓虎或者朱滿暗中挑起——有第三方的人在渾水摸魚,企圖攪亂局勢,使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

  『會是誰?』

  申不駭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個有嫌疑的對象。

  忽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即手持鳥籠逗鳥嬉戲的韓王然。

  『……』

  眯了眯眼睛,申不駭若有所思。

  他終究沒有忘卻當日的一幕:即當他提出征辟康公韓虎的時候,韓王然竟撫掌附和,更說「此時唯康公能夠穩定局勢!」

  這件極為反常的事,這幾日始終在申不駭的腦海中浮現。

  因為在他看來,韓王然是斷然沒有可能支持征辟康公韓虎的,因為後者對前者非但毫無敬意,反而屢屢衝撞王權,縱使有釐侯韓武護著韓王然,康公韓虎也曾做出因遷怒而將韓王然的愛鳥摔死的無禮舉動。

  平日那般畏懼康公韓虎的韓王然,尤其是在釐侯韓武不在邯鄲的情況下,竟然支持征辟康公韓虎?

  申不駭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極為反常。

  『除非……』

  眯了眯眼睛,申不駭眼眸中閃過幾絲精光。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幾聲鳥鳴,引起了申不駭的注意。

  不由自主地,申不駭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幾隻鳥兒停在庭院那棵樹的樹枝上,嘰嘰咋咋。

  「可能是已經開春了的關係吧,飛鳥也日漸增多。」申書亦走到窗戶邊,朝著那幾隻鳥兒「去去」兩聲,試圖將其趕走,免得擾人清靜。

  看著那幾隻受了驚嚇的鳥兒展翅飛離,申不駭的臉上,流露出幾許若隱若現的微笑。

  『難不成我大韓,一直皆有如此傑出而可怕的……雄主麼?』

  眯了眯眼睛,申不駭忽然說道:「書兒,你代老夫去一趟「張府」。」

  「張府?哪個張府?」申書不解問道。

  申不駭微微一笑,說道:「還能有哪個張府?即中尉卿張開地、張大人的府邸……你跟他說,叫他立刻率中尉署的軍士,封鎖城門,不許任何人出入。至於宮門前韓虎與朱滿二人的廝殺……叫他暫時莫要干涉,靜等結果就是。」

  見父親並沒有解釋的意思,申書只好拱手說道:「是,父親。」

  瞥了一眼兒子離去的背影,申不駭雙手負背,若有所思地看著庭院內的那棵樹。

  大概一刻辰之後,申書便騎著馬來到了中尉卿張開地的府邸。

  得知是丞相申不駭的大公子前來拜訪,張開地不敢怠慢,將申書請到了書房,問及來意。

  見此,申書便將父親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開地,聽得張開地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平心而論,申不駭叫自己莫要去干涉韓虎與朱滿的廝殺,這一點張開地自己也清楚,因此,他在一炷香前得知宮門前的變故後,便叫兒子「張平」立刻前往中尉署,召集人馬,以防不時之需,但卻並未叫中尉署干涉其中。

  因為張開地也明白,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無論誰死了、誰活著,對朝廷而言,都不是什麼壞事或者好事,他又豈會吃飽了撐著,去管那二人的廝殺。

  但是,申不駭叫他封鎖城門、不允許任何出入,這讓張開地有點看不懂。

  『難道申相是擔心朱滿派人回武安求援?』

  想來想去,張開地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可能申相暫時是打算站在康公韓虎這邊。

  這倒也並不奇怪,雖然說康公韓虎是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但這傢伙想要竊取王位,終究還需要一些時日做準備,因此,他們這些公卿完全有時間防著這位被利慾熏心的曾經的國家英雄。

  但武安守朱滿則不同,若他果真除掉了康公韓虎,那麼,很有可能破罐破摔、直接綁架朝廷,與魏國展開和談。

  簡單地說,就目前而言,武安守朱滿必須除掉,但康公韓虎倒是可以緩緩。

  想到這裡,張開地也不再遲疑,在送走了申書後,立刻就啟程前往中尉署,叫中尉署的軍士接管城防,封閉各處城門。

  而在此期間,張開地亦派人去打探宮門一帶的消息,想看看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二人,到底誰在這次襲擊中勝出。

  此時他並不知道,武安守朱滿其實已經亡故。

  「這幫畜生、這幫畜生!」

  在宮門前,武安守朱滿麾下的將領趙蔥,用憤怒地目光盯著對面仍在奮力反抗的、以康公韓虎麾下愛將孟蜚為首的兵將們,催促地部下加緊進攻。

  總的來說,趙蔥一方佔據上風,畢竟此番為了『反殺韓虎』,武安守朱滿叫趙蔥點了兩個曲的兵力,也就是差不多五百人左右,反觀孟蜚一方,由於康公韓虎直率的軍隊尚未抵達邯鄲,就只有兩三百士卒,整整兩百餘兵力的差距,足以趙蔥隊壓著孟蜚隊打,畢竟彼此率領的,都是韓國的士卒,總體實力相差無幾。

  「趙蔥將軍!」

  隨著一聲呼喚,馬括出現在了趙蔥的身後。

  趙蔥回頭看了一眼,見是馬括,友善地點了點頭,他可不知其實正是馬括殺了朱滿,畢竟那日朱滿被馬括的那一番言論說動,將馬奢、馬括父子視為「討殺韓虎」的同道,理所當然,趙蔥也將馬括視為了自己這邊的人。

  「到底怎麼回事?」趙蔥壓低聲音問道:「不是約定,將軍在見到韓虎老狗後,就會大聲呼救的麼?怎麼會被韓虎所殺?」

  「多半是中了韓虎的奸計。」馬括含糊地回答,隨即便岔開了話題:「事到如今,你我唯有合力殺死韓虎,為朱滿將軍報仇!」

  馬括哪敢與趙蔥過多談論這件事?

  畢竟朱滿正值壯年,況且又是一位頗具武力的猛將,就算康公韓虎老當益壯,終究他也是年過六旬的老人,縱使被韓虎偷襲,朱滿亦不見得會被韓虎所殺——更何況,朱滿對韓虎警惕非常,哪有可能被韓虎偷襲?

  這樣細細剖析下來,就不免能得出結論:偷襲且殺害朱滿的,肯定是朱滿毫無防範的那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他馬括。

  因此,馬括當然不敢與趙蔥細談這件事,敷衍兩句就將話題傳到了報仇這件事上。

  好在趙蔥此時也是方寸大亂,並未意識到馬括的不自然。

  而另外一邊,康公韓虎亦沉著臉從宮門來到愛將孟蜚身邊。

  可能是見康公韓虎滿身的血污,孟蜚雖然奇怪於這位老將軍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親自動手殺死朱滿,但也沒有細究,低聲奉承道:「康公風采不減當年,據末將所知,那朱滿勇力不凡,不曾想,竟被康公您輕易所殺……」

  康公韓虎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他很想說:老子他娘的根本就沒有殺朱滿,老子到偏殿的時候,那朱滿早就死透了!老子是被算計了!懂麼?被算計了!

  可眼瞅著麾下兵將們那崇拜的目光,康公韓虎只是乾笑了幾聲。

  因為他知道,此刻滿身血污的他,縱使透露實情,也只會讓麾下的兵將們將信將疑。

  至於對面的趙蔥等兵將,那更是不會相信他的話。

  『好好的,我去拔那柄匕首做什麼?』

  看了眼鮮血已結痂的右手,康公韓虎倍感鬱悶地嘆了口氣,隨即抬頭看向對面,同時在腦海中思忖起來。

  『究竟是何人殺了朱滿?究竟是何人在算計老夫?難道是申不駭那老匹夫?難道那老匹夫也打算趁此機會,嘗嘗把持朝政大權的滋味?』

  康公韓虎驚疑不定地思考著。

  除了丞相申不駭外,他還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任何一個有可能算計他的嫌疑者,卻唯獨沒有韓王然。

  這也難怪,畢竟韓王然以往表現地太不起眼了,說得難看點,韓王然在韓虎眼中,可能只是路邊一塊隨處可見的石頭,縱使經過也不會多瞧一眼。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苦思冥想得不出結論,康公韓虎深深吸了口氣,準備暫時將這件事擱置,專心應對對面的趙蔥——反正朱滿都已經死了,對面就只剩下趙蔥,倘若他能策反趙蔥的話,那麼他也算大獲全勝。

  至於算計他的人,待等他控制局勢後,再細細追究不遲!

  想到這裡,他朝著對面的趙蔥喊道:「趙蔥將軍,朱滿欲救一人而毀國家,老夫大義勸阻,他卻一意孤行,還要殺死老夫,似這等禍國殃民之人,罪不可恕!趙蔥將軍你若是個明白人,就應當棄暗投明……眼下我大韓正與魏國鏖戰,正是用人之際,何不投身老夫麾下,在沙場上建立功勛,既能救國家於水火,又能光耀門楣……」

  遠遠聽著康公韓虎的喊話,趙蔥先是大怒,但隨即,在盛怒的表情下,他的眼睛卻微微轉動起來。

  他不是不想為朱滿報仇,只是朱滿已死,釐侯韓武也不在邯鄲,他「釐侯黨」完全就是群龍無首,而對面,那可是康公韓虎,哪怕是今時今日,國內也至少有七成韓人,仍牢記著康公韓虎這位曾在他韓國最艱難之際,一人扛起整個國家對外戰事的英雄。

  縱使他殺了康公韓虎,又有什麼好處呢?舉國韓人的唾沫就足以將他淹死。

  反之,若是投奔韓虎,或許還能保住如今的地位?

  想到這裡,趙蔥不禁有些心動起來。

  在旁,馬括見趙蔥忽然間沉默不語,且神色不大對勁,心中暗叫不妙,連忙對趙蔥說道:「趙蔥將軍切莫輕信韓虎所言。將軍,您要知道,你是朱滿將軍提攜的將軍,若此刻投了韓虎,武安軍上下將會如何看待將軍你?縱使韓虎在掌握大權後,信守承諾,叫將軍您執掌武安軍,武安軍上下難道還會聽命於將軍麼?無用之人,你覺得韓虎還會器重將軍麼?更何況,韓虎麾下有孟蜚等人,未必會重用將軍。……若是將軍輕信韓虎,那麼,將軍非但會被人唾罵為背主之人,還將失去如今所擁有的一切!」

  聽聞此言,趙蔥心中一驚,但不可否認,馬括所說的句句在理。

  慌亂之下,他詢問馬括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只見馬括遙遙看了一眼康公韓虎,壓低聲音說道:「韓虎今日殘害忠良,為遮蓋形跡,事後必定會剷除知情者,換而言之,他若活著,你我都要死,既然如此,何不順勢而為,殺韓虎為朱滿將軍報仇,如此一來,武安軍上下必定對將軍心悅誠服……」

  「可……」趙蔥嚥了嚥唾沫,壓低聲音說道:「他終究是韓虎啊……我若殺他,此時一旦傳開,你我必定受萬夫所指。」

  『這廝怎麼這麼……』

  馬括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有些看不上趙蔥,但奈何他現在正需趙蔥的協助,於是在想了想後,靈機一動說道:「趙蔥將軍,據我所知,陛下素來畏懼韓虎,若你殺了韓虎,等於去了陛下的心病,事後你求見陛下,只要陛下支持你,國人又豈會再怪你?」

  聽聞此言,趙蔥頓時眼睛一亮。

  不可否認,就算他趙蔥也有些看不起韓王然,但不能否認韓王然終究是他韓國的君王,縱使能力再平庸、以往的言行舉止再荒誕,在韓國國人心中,依舊是高於康公韓虎的——畢竟是王嘛!

  『……似這般,我既能免於唾罵,或許還能更進一步,執掌武安軍……』

  想到這裡,趙蔥心中歡喜,壓低聲音對馬括說道:「多謝少將軍,若趙某日後發跡,定然不會忘卻少將軍。」

  聽聞此言,馬括忍著心中的激氣勉強笑了下。

  他覺得,這個趙蔥實在是太墨跡了,做事瞻前顧後、膽怯怕事,也不曉得武安守朱滿為何會提拔他。

  趙蔥當然不會猜到馬括正在心中埋汰他,此時他一臉正氣地呵斥道:「韓虎!你休想動搖趙某!你為一己之私殺害朱滿將軍這等忠良,我趙蔥定要殺你為朱滿將軍報仇!」說罷,他振臂呼道:「武安軍的軍士們聽令,殺韓虎,為將軍報仇!」

  「喔喔!」

  他麾下數百武安軍士卒們大喝一聲,攻勢愈發兇猛。

  而期間,馬括亦抽出腰間的佩劍,親自上陣殺敵,因為他很清楚,韓王然想要奪回大權,韓虎與朱滿都必須死!

  眼下朱滿已死,就只剩下韓虎!

  在馬括、趙蔥二人的步步緊逼下,康公韓虎與孟蜚漸漸落於下風。

  見此,康公韓虎又急又怒,多番對趙蔥威逼利誘,奈何趙蔥早已因為馬括的話而堅定了信念,根本不為動搖。

  最終,待馬括身先士卒,斬殺康公韓虎的愛將孟蜚後,康公韓虎這邊,就基本上已沒有什麼反撲之力了。

  「老夫乃是韓虎,乃是這個國家的英雄,你不能加害老夫!」

  在被武安軍士卒團團包圍的情況下,康公韓虎慌了。

  面對著韓虎的威脅,趙蔥獰笑一聲,正要上前,卻被馬括給攔住了。

  後者低聲說道:「陛下深恨韓虎,不若將其綁到陛下面前再殺,將軍對外可宣稱,是陛下命將軍誅殺韓虎。」

  「對對對!」趙蔥連連點頭,當即命人將康公韓虎五花大綁,帶到了宮殿內,帶到了韓王然面前。

  此時,韓王然正在殿內等候消息,卻沒想到,趙蔥、馬括二人竟將康公韓虎綁到他面前,微微一愣之後,心下愈發喜愛馬括。

  而此時,康公韓虎瞧見韓王然,大聲喊道:「陛下!陛下!這些賊人,欲加害老夫,老夫乃是這個國家的……」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此刻,韓王然正冷漠地看著他,那眼神,是康公韓虎從未見過的。

  就在此時,馬括大聲喊道:「趙蔥將軍還等什麼?」

  聽聞此言,趙蔥生怕韓王然開口救下康公韓虎,大聲喊道:「陛下,韓虎殘害忠良,罪不容赦,我趙蔥為陛下誅殺此賊!」說罷,抽出佩劍,從背後一劍捅穿了康公韓虎的胸膛。

  然而出乎趙蔥意料的是,韓王然微微一笑,不驚不慌,緩緩踱步走到還未嚥氣的韓虎面前,俯下身,在其耳邊輕聲說道:「當初毀寡人鳥籠、踩踩寡人愛鳥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康公韓虎聞言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韓王然,一邊口吐鮮血,一邊說道:「你……你……是你?竟然是你?」

  看著韓王然那雙冷漠的眼睛,想到曾經對這位君王的重重無禮與冒犯,康公韓虎又是驚怒又是惶恐。

  他萬分擔心,眼前這位隱忍的年輕君王,會向他的家人下手,以報復他近十年來對其的無禮與冒犯。

  一時間,一股強烈的恐懼漫上了康公韓虎的心頭。

  他,被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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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1 01:36:56
第105章:展翅(四)

    “哼!竟然就這麼死了。”

    見康公韓虎在聽了自己幾句話後,竟然就這麼頭一歪咽了氣,韓王然輕哼一聲,心中不禁有些怏怏。

    並非是什麼少年得志,更絕非小人得志,要知道,自韓王然繼承王位的近十年來,在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與莊公韓庚三人的專權下如履薄冰,心中那份積怨,又豈是說消就能消的?

    釐侯韓武倒是還好,雖然始終在「奪位」與「保持現狀」之間徘徊猶豫,但終究是沒有越過那條線,而莊公韓庚,也極少對韓王然惡言相向,唯獨康公韓虎,屢屢衝撞、冒犯,雖然不至於當眾出手傷害他,但言語上的責駡、喝斥卻是並不少,更有甚者,康公韓虎還曾將韓王然捧在手中的鳥籠摔碎,將其中的愛鳥踐踏至死。

    這種種恩怨,使得韓王然如今瞧見康公韓虎的下場時,心中格外的痛快。

    甚者於他還有些遺憾,遺憾于康公韓虎死地這麼快。

    不過他也明白,馬括之所以立刻喝令趙蔥殺掉韓虎的原因,就是為了斷掉趙蔥的後路——若沒有他韓然庇護,趙蔥殺了康公韓虎這位國家的英雄,必定受萬夫所指,縱使韓國之大,也將沒有趙蔥的容身之地。

    無論是建議趙蔥將康公韓虎綁到宮殿,讓自己親眼看到後者的下場,還是說巧妙地設計趙蔥,讓趙蔥失去退路,亦或是此前馬括擔負挑唆朱滿與康公韓虎兵戈相見的勇氣,讓韓王然深深地感覺到,這馬括著實是一位智勇雙全的年輕俊傑。

    想到這裡,他將視線從康公韓虎的屍體轉移到馬括身上,贊許道:“做得好,馬括!”

    聽聞此言,馬括立刻單膝叩地,抱拳謙遜謝道:“多謝陛下嘉獎,臣愧不敢當!”

    韓王然微笑著點點頭,隨即轉頭看向趙蔥,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後,亦和顏悅色地說道:“趙蔥將軍,亦功不可沒,寡人銘記於心。”

    『……』

    看著與平日裡判若兩人的韓王然,趙蔥張了張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馬括,又看了看瞪著眼睛死不瞑目的康公韓虎,一時間仿佛是猜想到了什麼,咽了咽唾沫。

    此時的趙蔥,終於有機會細細思忖整件事。

    他忽然感覺,這件事他娘的太扯淡了:明明是武安守朱滿與康公韓虎之間的爭權奪利,然而最終,無論是朱滿也好、康公韓虎也罷,皆生遭不測,這開什麼玩笑?!

    『難道是這位陛下……設計了此事?』

    趙蔥的腦門淌下了一滴冷汗,眼神不自覺地瞥向馬括。

    『倘若果真是這位陛下設計了此事,那麼,朱滿將軍,很有可能是被這馬括……對!朱滿將軍勇武過人、且正值壯年,又豈是老邁的韓虎能夠將其加害?倘若是二十幾年前的韓虎倒是勉強湊合……唯有馬括,朱滿將軍對這馬括頗為信賴,自然不會提防此人恨下殺手……』

    握緊了方才用來捅死康公韓虎的那柄利劍,趙蔥的眼神死死盯著馬括,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

    『……此子城府竟如此深沉,殺害朱滿將軍嫁禍韓虎不說,還哄騙我親手殺了韓虎……』

    咽了咽唾沫,趙蔥滿心緊張,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忖,倘若沒有料錯的話,韓王然與馬括,事後必定會宣稱是他趙蔥手刃了康公韓虎,而這就意味著,除非他肯投靠眼前這位陛下,尋求後者的庇護,否則,他將受千萬國人唾駡。

    再回想起方才韓王然稱讚馬括時那個口吻,趙蔥越想越氣:他娘的,你坑了老子,叫老子給你背黑鍋,回頭你卻在陛下面前領功。

    越想越氣,趙蔥恨不得一劍捅死這馬括。

    但他不敢。

    因為,明擺著韓王然與馬括是一夥的,若他殺了馬括,韓王然必定饒不了他,難道他還敢弒君不成?

    可是,就這麼忍氣吞聲,趙蔥又感覺自己憋屈地很。

    而就在這時,就聽馬括說道:“陛下,此番討殺韓虎,趙蔥將軍功不可沒,末將懇請陛下著趙蔥將軍統領武安軍,接替朱滿將軍的職位!”

    韓王然當然有注意到趙蔥那陰晴不定的面色,心中再次暗暗稱讚馬括的機智,聞言點頭說道:“寡人正有此意,趙蔥,你意下如何?”

    趙蔥愣了愣,在深深看了一眼馬括後,心中暗歎一聲,單膝叩地,抱拳說道:“末將趙蔥,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馬括,又補充道:“至於執掌武安軍之事,末將愧不敢當。……末將以為,馬括將軍年輕有為,又對陛下忠誠耿耿,武安守一職,非馬括將軍莫屬。”

    也是,事已至此,就算猜到可能是馬括殺害了朱滿將軍,他趙蔥又能怎樣呢?

    與其揭穿此事,鬧得不可收場,倒不如爛在心底,假裝不知,默認是韓虎殺害了朱滿。

    至於推薦馬括,他趙蔥又不是傻子,明擺著馬括已經是眼前這位陛下的心腹肱骨,何必要與他相爭?

    不如退一步,反正這位陛下重新奪回權利,正是用人之際,應該不至於過河拆橋才對。

    想到這裡,趙蔥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因為他忽然覺得,雖然以往的靠山武安守朱滿死了,但若能傍上眼前這位深藏不露的陛下,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識時務,怪不得朱滿提拔這趙蔥……』

    聽了趙蔥的話,馬括略顯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趙蔥。

    而此時,韓王然亦打量著趙蔥暗暗點頭。

    他知道,方才趙蔥面色陰晴不定,可能是猜到了些什麼,但此人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舉薦馬括,這份識時務,確實值得讚賞。

    『……雖不知此人能力如何,但此人既然有這份心智,想來能力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眼下我正是用人之際,此人可以重用……』

    想到這裡,韓王然微笑著說道:“趙蔥將軍過謙了。……馬括將軍確實是我大韓的棟樑之才,但寡人有意讓馬括留在邯鄲,至於武安那邊嘛……趙蔥將軍乃是朱滿將軍的舊部,執掌武安軍,想來更加順當一些。”

    這可真是意外的驚喜,就算趙蔥明知道韓王然是在邀買他,此刻亦歡喜不已,連聲說道:“承蒙陛下看重,末將受寵若驚。”

    一時間,三人的氣氛變得十分融洽。

    “陛下,這韓虎為爭權奪利,加害朱滿將軍,實在該死!但末將以為,城內恐怕還有韓虎的黨羽,陛下不可掉以輕心……”已決定投靠韓王然的趙蔥,當即開口說道。

    韓王然點點頭,笑著說道:“趙蔥將軍所言極是!……既然如此,勞煩將軍立刻前往武安調兵,馬括,你則去接管城防,解除城內尉署的兵權。”

    馬括、趙蔥二人當然明白這道命令背後的深意,當即抱拳應道:“末將遵命!”

    城內,果真還有康公韓虎的餘黨麼?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畢竟康公韓虎此番急著來邯鄲奪權,就只帶了孟蜚等兩百餘騎兵,縱使有後續的兵馬,那些兵馬暫時也並未趕到邯鄲——想來康公韓虎也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膽敢殺害他,殺害他這位曾經挽救了國家的英雄。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無論是城內是否還有康公韓虎的同黨,亦或是武安守朱滿究竟死在何人手中。

    半個時辰後,馬括拉攏與他頗有交情的巡將「顏聚」,以王令吸納了城內的一股股兵力,而趙蔥則急忙出城回武安調集兵馬。

    期間,似丞相申不駭、中尉卿張開地等朝廷公卿,亦陸續得知了「宮門事變」的結果。

    當得知武安守朱滿被康公韓虎所殺,而康公韓虎又被朱滿的部下趙蔥所殺時,一個個目瞪口呆——為了奪權而挑起這場事變的這兩個人,竟然都死了?

    唯獨丞相申不駭波瀾不驚,在得知上谷守馬奢的兒子馬括,以韓王然的名義收編城內各個巡防、哨所的兵力時,這位老丞相苦笑著說道:“老夫空活數十年,半截入土之際,竟然看走了眼,果真是老眼昏花了吶!”

    感慨之餘,他暗中派人中尉卿張開地,解除兵權,這使得馬括毫無阻力地便收編了城內的兵力。

    待等傍晚時日,待趙蔥率領武安軍從武安城抵達邯鄲時,這座王都,已全然在韓王然的掌控之下。

    次日,韓王然依舊如平日裡那般來到庭院裡,觀賞著他那些蓄養的百鳥。

    在旁,那些伺候的內侍,一個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使得庭院內寂靜無聲,唯有聽到百鳥的鳴叫。

    “同樣的風景,不同的感受……呵。”

    輕笑一聲,韓王然轉頭看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名內侍,吩咐道:“你,過來。”

    聽聞此言,那名內侍哆哆嗦嗦地走到韓王然面前,哭喪著臉強顏歡笑:“陛、陛下,有何吩咐?”

    韓王然上下打量了幾眼那名內侍,只將後者瞧得面色發白。

    “你……是在畏懼寡人麼?”

    那名內侍木納了一下,遲疑地點了點頭。

    “為何?”韓王然目視著庭院那幾棵樹的樹枝上所懸掛的鳥籠,哂笑道:“莫非是因為,你曾在背後詆毀寡人?”

    聽聞此言,那名內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陛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哼!”

    韓王然冷哼一聲。

    就在這時,一身戎裝的馬括帶著幾名衛士來到了庭院,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名內侍後,抱拳對韓王然說道:“陛下,朝中公卿,皆已在宮殿內等候。”

    “唔。”

    韓王然點了點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那名內侍,邁步走向遠處。

    他今日召見群臣,只為示威,或者說,宣告王權回歸。

    而在此之後,在所難免地,他就得去解決「釐侯韓武被魏軍所擒」這件事。

    『……魏公子潤,哎,真不想與他打交道啊。』

    回想起那位曾經一眼就看穿他韜光養晦之計的魏公子潤,韓王然頗感頭疼。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魏公子潤還真是做到了當年彼此的秘密約定,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

    也就是說,輪到他還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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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再接觸

   當日,韓王然與宮殿內召見滿朝公卿。

    這是他作為韓王君王之後,這十幾年來首次在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莊公韓庚皆為在場攝政的情況下召見群臣,也是首次真正意義上行使韓國君王的權力。

    “諸卿怎麼都不言語?難道不認得寡人了麼?”

    可能是見殿內的氣氛過於凝重,韓王然微笑著打趣道。

    然而,殿內的公卿們卻誰也沒有將這句話當成是玩笑,這些論年齡足以作為韓王然父輩、祖父輩的臣子們,此刻齊刷刷地跪坐在殿內,低著頭,竟不敢大聲出氣。

    這也難怪,畢竟在兩日設計剷除武安守朱滿與康公韓虎這件事中,這位曾一度被人輕視的年輕君王,終於露出了他深藏已久的獠牙,巧妙地令朱滿與韓虎相互猜忌、相互仇視,甚至到後來兵戈相見,結果通通被這位陛下除掉。

    此時殿內,就只有寥寥幾人面色自若,其中就有老丞相申不駭。

    『真是不簡單吶……』

    跪坐在朝臣之列的首位,老丞相申不駭微睜一隻眼睛,用餘光打量著那位年輕的君王。

    他從未與這位年輕的君王交惡,甚至於,因為釐侯韓武常年叫韓王然深居簡出的關係,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韓然幾回,彼此自然不可能會產生什麼矛盾。

    再加上,他申不駭也從未參合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之間的爭權奪利,他只是作為一名韓國的臣子,行使著臣子的職責。

    在這種情況下,申不駭並不認為韓王然奪回大權後,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或者威脅。

    畢竟韓王然又並非是篡位的賊子,他是名正言順的韓君,只不過當初王權旁落,如今又將大權奪回來了而已,日後處理國事,他還是得需要像申不駭、張開地、俠累等公卿的輔佐。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這位年輕君王的隱忍,申不駭還真有些暗暗吃驚。

    要知道,韓王然與魏公子潤年紀相仿,他在繼承王位時只有十二、三歲,可即便如此,這位年輕的君王亦懂得何謂人心險惡,小小年紀便懂得韜光養晦,隱藏自己的才能,這一藏,就藏了整整十四年。

    這份隱忍,就算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怕是也難以忍受,可這位年輕的君王,卻以常人不具備的忍受力,辦到了這件事,讓人歎為觀止之餘,亦對這位年輕的君王充滿了忌憚與畏懼。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此刻殿內的公卿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他們曾幾何時誤會為平庸之才的這位君王,其實上,很有可能是一位足以媲美韓王簡的雄主,這讓他們既激動、又緊張。

    要知道,王的優秀與否,可以直接影響整個國家。

    記得近百年前時,魏國雖然不如現今那樣強大,但也是可以與韓國一較高下的大國,直到魏國出現了一位昏君「趙慷」,在他在位的期間,魏國的國力不進反退,甚至於,因為貿然強行與他韓國動兵,而促成了「魏韓上黨慘敗」,從此魏國一蹶不振,淪落為中等國家。

    三川的陰戎,亦趁此機會竊奪了魏國的三川郡,可魏國卻敢怒不敢言。

    然而到了「魏王趙偲時期」時,趙偲大刀闊斧地摒棄了其父王時期政策上的糟粕,勵精圖治,致力於發展國力,雖然在長達二十幾年的時間內,魏國可出征的軍隊就只有「駐軍六營」這僅僅八萬人,但國力卻被之前翻了幾番。

    隨後,魏國公子趙潤出現,亦讓人不可思議的戰績,橫掃中原諸國,收復三川、打敗楚國、攻克河西、河套,終於使魏國重新以強國,不,是以一流強國的面貌重新為世人所知。

    縱使魏國的崛起絕非僅僅依靠趙偲、趙潤父子,但不能否認,確實是這對父子,將「魏王趙慷時期」敗掉的家業重新收拾起來,用了整整三十幾年的光陰,將一個曾經韓國隨時有可能覆滅的弱國,發展為如今糾集五方勢力都無法擊敗的龐然巨物。

    這就是王的作用!

    王賢明,則國家富強;王昏昧,則國家敗落。

    這是恒古不變的真理。

    而如今,他們韓國,或許亦出現了一位可以繼承韓王簡衣缽的雄主,這讓此刻滿殿公卿激動不已。

    但同樣的,他們也非常緊張,因為在此之前,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曾在公開場合、或在私底下,褒貶這位年輕君主的不是,一想到這裡,有不少公卿便仿佛鋒芒在背,如坐針氈,好不難受。

    當然,也有面色自若,仿佛絲毫不為所動的人。

    除了老丞相申不駭外,還有中尉卿張開地、衛尉卿俠累等人,因為人數並不多,因此在此刻格外顯眼,也使得韓王然對幾個人留了意。

    “前兩日發生于宮門處的變故,寡人以為諸卿想必也聽說了……”

    坐在王位上,韓王然緩緩開口道。

    見此,滿朝公卿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就算是老丞相申不駭,亦集中了幾分注意力。

    此時,就聽韓王然繼續說道:“康公韓虎,寡人對其素來是敬重三分的,然而這老物,仗著自己曾有功於國家社稷,居然敢伏擊行刺武安守朱滿……”

    『嘿……』

    老丞相申不駭似笑非笑。

    要知道,前一陣子眼前這位陛下,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唯康公能夠穩定局勢」,而今日,對康公韓虎的稱呼卻變成了「老物(老東西)」,這再次證實了申不駭的猜測:當日韓王然附和他的提議,只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甚至申不駭覺得,搞不好,其實是這位陛下派人給康公韓虎送信,這才使得後者能提早抵達邯鄲,讓武安守朱滿愈發緊張。

    而其餘殿內的公卿們,雖然不如申不駭看得那麼透徹,但有件事他們總歸還是看得出來的:那就是,這位陛下設計了朱滿與韓虎二人,否則,朱滿、韓虎二人當真傻到這種地步,不惜以同歸於盡的方式來為眼前這位元陛下做嫁衣?

    當然,雖然心中清楚,但這個時候誰若是拆穿,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了,他們此刻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韓王然說完那句話後,齊聲頌唱「祖宗庇佑、國家之幸」就足以。『PS:吃瓜群眾表示只要會喊666就行了。』

    至於武安守朱滿是否死于康公韓虎之手,亦或是康公韓虎是否意圖脅迫眼前這位陛下,重要麼?

    眼前這位陛下說是,那麼事實就是如此!

    這不,待等韓王然說完那番話後,滿朝公卿齊聲頌唱:“真乃祖宗庇佑、國家之幸。”

    沒有一個人會傻到在這種時候跳出來唱反調。

    見滿殿的公卿皆很配合,韓王然心中很是滿意。

    平心而論,他還真不介意這會兒有人跳出來質疑他,好讓他行使一下君王的威勢,來個殺雞儆猴什麼的,奈何滿殿公卿皆是人精,誰也不想自己成為那只雞。

    此後,韓王然雷厲風行地破格提拔了幾人。

    比如,他提拔趙蔥擔任武安守,接替已故的朱滿,又提拔「顏聚」出任校尉,暫時接管邯鄲城內的兵力——之所以說暫時,是因為韓王然為「暴鳶」留著職位,畢竟暴鳶亦是常年支持他的王黨,因此邯鄲守一職,非暴鳶莫屬。

    除此之外,韓王然又提拔了一些將領,皆是馬括、趙蔥、顏聚三人舉薦的將領,這些將領,幾乎是將邯鄲、武安兩城有兵權的職位都佔據了。

    但是朝中的官員,韓王然卻並未升遷或者罷黜,很顯然,這是他給老丞相申不駭留著面子。

    畢竟就算是在釐侯韓武、康公韓虎當年皆在邯鄲的時候,國事政務這塊,亦是申不駭的自留地——他可以容忍韓虎、韓虎為了爭權奪利將邯鄲弄個烏煙瘴氣,但決不允許二人介入內政事宜。

    若其中有一人觸犯了底線,那麼,申不駭就會偏向另外一人。

    長此以往,韓武、韓虎二人逐漸也接受了這個局面。

    至於今日,韓王然不動內政公卿這塊,也算是賣申不駭一個面子,畢竟他還要重用這位老丞相。

    而申不駭,當然也看懂了背後的深意,在用眼神示意張開地、俠累等朝中的棟樑後,一票人紛紛擁護韓王然,順著韓王然的話,眾口一詞地斥責康公韓虎的種種劣跡,總而言之,就是讓「韓王然下令趙蔥處死韓虎」這件事,變得名正言順,無從褒貶。

    由於雙方都很有默契,因此,除了那些曾在背地裡抨擊過韓王然的公卿仍戰戰兢兢外,其餘似申不駭、張開地、俠累等朝中正直的官員,皆面色自若,仿佛武安守朱滿、康公韓虎二人亡故一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散朝之後,韓王然帶著方才親自於殿門口值守的馬括,一同回到了內殿。

    期間,馬括笑著詢問韓王然今日召見群臣的感受。

    雖然韓王然微微一笑,沒有明說,但從他的表情中卻不難看出,他很痛快,仿佛有種揚眉吐氣般的痛快。

    回到內殿后,便有一名內侍過來啟稟道:“陛下,今早王后曾派人來,說是記掛陛下。”

    聽聞此言,韓王然輕哼一聲,隨即微微歎了口氣。

    此時,那名內侍早已退下,馬括見韓王然面帶失意之色,遂疑惑問道:“陛下,怎麼了?”

    韓王然搖了搖頭,起初沒有解釋的興趣,但在微微思忖了一下,他忽然說道:“王后並非心甘情願嫁於寡人,這些年來,雖不能說對寡人有所虧欠,但也……談不上親近。”

    馬括頓時恍然。

    這並不奇怪,曾幾何時,宮內的內侍甚至敢斜睨韓王然,可今時今日,那些內侍還有這個膽子麼?

    然而就在這時,忽聽韓王然問道:“馬括,你說寡人,應該去見王后麼?”

    “呃?”馬括愣了愣,遲疑說道:“此陛下內事,末將不敢妄言。”

    “寡人允許你妄言。”韓王然閉著眼睛說道。

    見此,馬括想了想,壯著膽子說道:“末將以為,陛下應當去見王后……”

    韓王然深深地看了一眼馬括,忽然展顏說道:“寡人也這麼想。”

    說罷,他拍了拍馬括的臂膀,吩咐道:“既然如此,寡人便到後宮寬慰王后,你且替寡人將趙卓、韓晁二人請來,寡人有事囑咐他們。”

    『趙卓?韓晁?』

    馬括微微一愣,隨即便猜到了幾分,恭敬地抱拳而退。

    看著馬括離去的背影,韓王然負背雙手站在原地,閉著眼睛若有所思。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個中滋味,他在這十幾年來,已嘗過太多太多。

    在這些年來,有人欺他、有人謗他,就算是王后,本應該是他最親近的女人,對他亦是欠缺親近。

    而如今,他重奪大權,這些人又紛紛貼了上來。

    這時,一名內侍快步走過,在看到韓王然時,仿佛是吃了一驚,連忙行禮道:“陛、陛下。”

    『這個人……』

    故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對方,韓王然隨意點了點頭,從那名內侍身邊走過。

    見此,那名內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想來他根本不會想到,此刻已走向遠處的韓王然,曾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一片冷漠。

    就仿佛,前兩日看待康公韓虎時那樣。

    事實上他認得那名內侍。

    當初,康公韓虎因為遷怒而奪走他手中鳥籠摔碎於地的時候,那名內侍就在旁邊,事後,這次權將這件事作為笑料與宮內的內侍、宮女們談笑,正巧被韓王然聽到。

    當時那些人那鄙夷的語氣,韓王然至今都沒有忘卻。

    『……還不是時候。』

    深深吸了口氣,韓王然攥了攥拳頭,隨即再次放鬆,調整著心情。

    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勢,想要殺掉那名內侍,包括另外那些曾在背後嚼舌根詆毀他的內侍以及宮女,此事易如反掌。

    包括朝中那些曾經得罪過他的公卿,韓王然今日想要他們死,也不是十分困難,只不過,目前的局勢,不容他這般任性。

    畢竟眼下魏國咄咄相逼,他唯有聯手國內的臣民,眾人一心,才能抵禦這次劫難,又豈能因為一時之快,讓本來就對他存有疑慮、忌憚的臣子對他更為疏遠呢?

    隱隱約約地,他感覺心口有些壓抑。

    他停下腳步,站在走廊眺望天空。

    『……鳥籠之外,何嘗沒有一個更大的籠子呢?只是若不注意,不曾察覺罷了……』

    微微歎了口氣,韓王然緩緩閉上眼睛。

    不知為何,剷除了康公韓虎、重新奪回王權的興奮與喜悅,於這一刻,消失殆盡。

    片刻後,韓王然從後宮安撫罷王后,返回了偏殿。

    而此時,馬括也已經將趙卓、韓晁二人召到了偏殿,在此等候。

    不多時,瞧見韓王然從殿外走入,趙卓、韓晁二人連忙上前相迎,畢恭畢敬地行禮:“臣,拜見陛下。”

    韓王然微微點了點頭,在示意趙卓、韓晁二人免禮後,說道:“趙卓、韓晁,此番寡人召見你二人,想必你二人也猜到幾分了。”

    趙卓、韓晁對視一眼,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倆雖然在朝中擔任中卿,有時也處理一部分內政之事,但更多時候則作為禮使造訪別國,在目前的情況下,韓王然召見他倆,那麼肯定是為了釐侯韓武這件事,叫他倆去說說魏公子潤——畢竟趙卓、韓晁二人已多次代表韓國拜訪魏公子潤,雙方也算是熟面孔了。

    按理來說,這是一件並不困難的事。

    雖說魏公子潤有「殺使節」的惡名,但也不是什麼使節都殺,被魏公子潤所殺的,都是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之輩,比如說齊國的士卿「田鵠」。

    反正趙卓、韓晁這些年來曾多次出訪魏公子潤,彼此都是客客氣氣的。

    因此,讓趙卓、韓晁二人遲疑的關鍵並不在魏公子潤,而在眼前這位年輕的韓君,究竟想要一個活的釐侯,還是要一個死的韓武?——這才是關鍵!

    要知道,別看韓王然目前已掌控了王都,但倘若釐侯韓武活著返回邯鄲,搞不好武安與武安的軍隊會立刻倒戈,叫韓王然眼下的權勢化為泡影也說不定。

    畢竟相比較韓王然,釐侯韓武曾經才是真正意義上淩駕於國家之上的那個人。

    因此,趙卓、韓晁二人並不認為韓王然會是真心實意想救回釐侯韓武,可能多半只是裝裝樣子,以絕悠悠之口罷了。

    而最尷尬的是,這件事他們還不好詢問。

    但王命不可辭,最終,趙卓、韓晁二人還是接了命令,帶著一隊人踏上了前往巨鹿的旅程。

    與他倆隨行的,還有馬括,不過,馬括的使命可與他們不同,他是奉了韓王然的命令,前往整頓巨鹿一帶韓軍兵馬的。

    途中,馬括遇到了他父親上谷守馬奢的副將許曆,原來,馬奢見兒子一去邯鄲就沒有了音訊,心下很是擔心,遂派副將許曆帶領一千騎兵、兩千步兵前來援護——以防韓王然倉促間想要奪回權利時,手中兵力不足。

    不得不說,當從馬括口中得知韓王然已奪回了大權時,副將許曆驚地目瞪口呆。

    別說他,相信就算是馬奢,恐怕也料想不到,韓王然在僅僅只有馬括以及其寥寥幾名親兵相助的情況下,就除掉了武安守朱滿與康公韓虎二人,奪回了權柄。

    “這簡直……簡直匪夷所思。”

    許曆忍不住的驚歎。

    聽到這驚歎,馬括哈哈大笑,在朗笑之餘,他心中亦很佩服韓王然的城府與手段。

    聊著聊著,許曆便問起了馬括此行的目的。

    只見馬括從懷中取出韓王然的王令,笑著說道:“陛下令我父督懾漁陽、代郡、北燕、上穀四軍……”

    這等同於是讓上谷守馬奢取代蕩陰侯韓陽,代掌巨鹿一帶的所有韓軍。

    因此在聽聞馬括的話後,許曆心中也是十分歡喜。

    既然邯鄲已被韓王然控制,許曆決定索性就返回巨鹿一帶,順便護送趙卓、韓晁兩位使臣。

    待等到了漁陽軍營一帶後,馬括便與趙卓、韓晁二人告辭,自去軍營頒佈韓王然的王令,而趙卓、韓晁二人,則帶著使團,在許曆親自所率領的五百騎上穀騎兵的保護下,前往巨鹿。

    期間,趙卓、韓晁二人向許曆詢問了巨鹿一帶的現況,從許曆口中得知,他們韓軍在釐侯韓武不慎被魏軍所俘後,軍隊士氣就低迷不振,雖然蕩陰侯韓陽很努力地鼓舞士氣,希望圍困巨鹿,通過對魏軍施壓的方式,迫使魏軍釋放釐侯韓武。

    但很可惜,效果不佳。

    聊著聊著,他們便來到了巨鹿城。

    因為趙卓、韓晁二人的使團,高豎著「韓、使」字樣的旗幟,因此,守城的商水軍士卒也並沒有為難他們,在勒令許曆的五百騎退後兩百丈後,便打開城門,將趙卓、韓晁這對使臣放入了城內,並立刻通稟太子趙潤。

    在得知趙卓、韓晁二人到來後,趙弘潤毫不意外,或者說,他這些日子一直在等邯鄲派人來與他交涉。

    “潤殿下,我二人又來叨擾您了。”

    “哈哈哈,兩位請坐。……來人啊,準備酒菜,為兩位尊使接風。”

    由此彼此都是熟面孔,而且趙卓、韓晁二人皆知道這位魏公子的厲害,絲毫不敢擺譜,因此,雙方的氣氛十分融洽,著實不像是正在戰爭的敵對國。

    在邀請趙卓、韓晁二人入座後,趙弘潤笑著說道:“早幾日,本王就在此恭候兩位了……我猜,這回肯定還是兩位尊使。”

    儘管趙弘潤的話說得很俏皮,但趙卓、韓晁二人因為種種原因,實在是笑不出來。

    在對視一眼後,韓晁拱手對趙弘潤說道:“潤殿下,今日我二人前來,乃是奉我國國君之命,懇請潤殿下高抬貴手,釋放釐侯……”

    趙弘潤正端著茶喝著,聞言忽然一愣,抬起頭來,表情怪異地問道:“國君?韓然?”

    趙卓、韓晁二人不明就裡,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他二人的證實,趙弘潤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了,只見他放下茶杯,喃喃說道:“這還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動作可真快啊!韓虎呢?被韓然宰了?”

    『咦?』

    趙卓、韓晁二人對視一眼,心下暗暗吃驚:這位魏公子,似乎知道些什麼。

    點點頭,趙卓低聲說道:“康、康公韓虎,為爭權奪利而殘害忠良,被我國國君著人擒殺。”“這可真是……”

    摸了摸下巴,趙弘潤饒有興致地說道:“本王起初還以為你二人是受韓虎、韓庚等人所派,不曾想竟是韓然……嘿,這樣的話,那本王就要換一套說辭了。”

    說罷,他將手肘支撐在案幾上,雙手手掌向前平攤,笑嘻嘻地問道:“本王手中,可能有一個活的釐侯,也可能有一個死的韓武,卻不知貴國想迎回的,究竟是活釐侯,還是死韓武呢?”

    聽聞此言,趙卓與韓晁對視一眼,欲哭無淚。

    『別、別問我倆啊,我倆也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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