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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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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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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 00:50:22
第157章:梟雄末路

   『該死的混蛋……』

    當蕭鸞心中咒駡著這句話時,他正在逃亡的途中。

    他被衛將夏育擊敗了。

    他,南燕侯世子蕭鸞,一生周旋于趙元偲、趙元佐、趙元佲等人之間,窮盡半生致力於覆亡魏國,且在魏國攪風攪雨二十餘年,而如今,竟然被一介衛國草莽遊俠出身的衛將夏育擊敗儘管蕭鸞肯定夏育的背後必定有高人為其出謀劃策,亦無法宣洩心中的憤懣與羞辱。

    他本該是翱翔於天際的鷹鷲,不曾想卻被一個小娃兒的彈弓擊傷了翅膀。

    “將軍,前邊便是馬陵了。”

    跟隨在身邊的親信中,有人指著前方提醒道。

    蕭鸞勒住韁繩,佇馬望向馬陵方向。

    他很清楚,馬陵駐守著公子衛瑜帳下大將夏育麾下的軍隊,但他偏偏要朝這裡走。

    其實在範縣失守後,蕭鸞也曾想過向頓丘逃離,但直覺告訴他,有一夥人在暗中針對他,這迫使他改變了原先的打算畢竟他如今僅有的人馬,就只有四千餘頓丘軍,而不幸的是,繼上回一場偷襲叫他損失了兩千餘士卒後,他再也無力對抗夏育麾下的軍隊,縱使率領殘兵敗卒逃到頓丘,也不過是坐以待斃罷了。

    原因很簡單,既然那夏育身邊的高人厲害到能算計他,那麼對方顯然不可能遺忘提前派人在範縣通往頓丘的路上埋伏,準備半途將其截殺。

    他蕭鸞的首級,在某些人眼中還是異常貴重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反其道而行,諒對方也猜不到他會逃往如今被東軍控制的地方。

    至於目的地,他準備前往濮陽,去投奔公子玠。

    濮陽那邊有萬余濮陽軍駐守,憑著公子玠對他的信賴,他未嘗沒有機會在濮陽軍東山再起。

    當然,前提是他能突破夏育軍的封鎖,成功逃到濮陽。

    待等到臨近黃昏時,蕭鸞一行人終於進入了馬陵的範圍。

    縱使是蕭鸞,此時亦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儘管在逃亡前,他與追隨的親信們皆換上了尋常百姓的服飾,假扮成商旅,但這並不能保證他就一定能在夏育軍的眼皮底下穿過馬陵。

    而眼下,終於進入了地形複雜、山林茂密的馬陵境內,這意味著蕭鸞逃脫的可能增長了幾分。

    然而,就在他心情放鬆之際,只聽嗖地一聲,一支弩矢堪堪擦著他的臉龐,射中了山道旁的一棵樹。

    “律律”

    神色大變的蕭鸞,當即勒住韁繩,神色陰晴不定地掃視四周。

    此時他忽然看到,山道兩旁的山林中,徐徐出現幾十個人影。

    “蕭鸞,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為首一位壯實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跟蕭鸞打著招呼。

    蕭鸞眯了眯眼睛,借助夕陽的餘暉打量著著那人,半響後這才表情複雜地叫出了來人的姓名:“你是……王琫?”

    原來,那壯實的男人赫然就是怡王趙元俼的宗衛長,王琫。

    相比較當初,王琫如今看起來蒼老許多,但他盯著蕭鸞的眼睛,依舊銳利。

    “衛將夏育帶兵去圍剿你的老巢頓丘了,不過他太不瞭解你了。”目不轉睛盯著蕭鸞,王琫面無表情地說道:“南燕侯世子蕭鸞,素有一身豪膽之稱,縱使禹王當年亦曾誇讚過,又豈會如尋常喪家犬那般,兵敗後倉皇逃往巢穴?”

    “……”

    蕭鸞暗暗咬了咬牙。

    他跟王琫太熟了想當年在大樑,他蕭鸞與怡王趙元俼關係最好,這一來二去的,與王琫亦產生了不淺的交情,要說當世對他的瞭解,在怡王趙元俼過世之後,怕是也就只有這王琫了。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吶,王琫。”蕭鸞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能對於世人、包括當今的魏王趙潤來說,自怡王趙元俼當年服藥謝罪之後,其宗衛長王琫就從此失去了下落,但是對於蕭鸞來說,王琫卻從此成為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與王琫這些年來暗中所做的種種相比,趙鶯與其手下夜鶯當街行刺他蕭鸞,根本不算什麼。

    趙鶯與其手下夜鶯的行刺,蕭鸞只需加以提防即可,但王琫這些年來所做的,卻讓他儘管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這些年來,王琫走遍中原,逐一瓦解了伏為軍設置在各國的秘密據點,搗毀了蕭鸞在各國的生意,幾乎徹底截斷了蕭鸞的金錢來源。

    就比如齊國的鹽田,本來伏為軍在齊國是有走私食鹽的生意的,這件事,北宮玉雖然也知曉大概但卻不知具體,但是王琫,卻通過怡王趙元俼生前的人脈,抽絲剝繭追查此事,搗毀了伏為軍在齊國的幾個據點,使得近幾年來蕭鸞過地相當艱難。

    “陰魂不散?”王琫輕哼一聲,隨即面無表情地說道:“不錯,我就是代王爺前來索命的厲鬼!”說罷,他目視著蕭鸞,冷冷說道:“時候不早,該送你上路了,在九泉的王爺,等你等了足足六年,想必也等急了……”

    聽聞此言,蕭鸞身邊的伏為軍親信們立刻將自家公子保護在當中,如臨大敵地看著那些從山道兩旁山林中現身的人。

    然而蕭鸞臉上卻沒有什麼驚懼與惶恐,他在打量了一下四周後,哂笑著說道:“就憑這些人?”

    原來,王琫帶來伏擊蕭鸞的人,目測基本上都是四十歲往上的老人,甚至於有的雙鬢已經斑白,不過從他們的神色以及舉止中,依然能夠看到幾分行伍中軍的影子想來,這些老卒大概是怡王府的府衛,或者是怡王趙元俼當初安排到地方為他照顧生意的親信。

    在忠誠方面,這些人固然是無可挑剔,縱使怡王趙元俼已過世六年,這些人依舊念念不忘為王爺報仇雪恨,但是這些年近半百的老卒還有幾分實力,那恐怕就難以保證了。

    相比較之下,蕭鸞身邊的伏為軍親信們,卻大都是三十幾歲的青壯,縱使人數稍稍不如王琫一方,怕是也未必會落於下風。

    因此,蕭鸞笑著調侃道:“王琫啊王琫,那麼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這麼死腦筋。……倘若你提前聯繫趙潤,調來了青鴉、黑鴉,蕭某還會有幾分忌憚,至於這些半截入土的老卒,哈哈哈……”

    王琫目視著蕭鸞,平靜地說道:“老一輩的恩怨,還是由我們這些半截入土的老物自行解決即可,就不必勞煩新君陛下了……至於我們這些老物是否有能力將你留下,哼,蕭鸞,莫要小瞧了我怡王府的兵士!”

    說著,他抬手一指蕭鸞,恨聲說道:“我怡王府的兄弟們,今日,即是我等為王爺報仇雪恨,手刃仇寇之日!”

    話音剛落,山道兩旁的那些老卒們,皆面露狠色,用兇狠的目光死死盯著蕭鸞。

    “幹掉他們!”

    隨著蕭鸞一聲令下,雙方人馬幾乎同時動手。

    儘管怡王府的老卒們一個個都上了年紀,但鬥志卻絲毫不比蕭鸞隨行的那些伏為軍士卒遜色,縱使是死,也要拉一個敵人墊背。

    至於王琫本人,則手持戰刀,徑直沖向了蕭鸞。

    “叮叮噹當”

    隨著一陣亂響,王琫與蕭鸞激鬥十幾回合,雖說蕭鸞武藝精湛,但王琫亦不遜色,二人你來我往拼殺了一陣,卻是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可即便如此,蕭鸞的心依舊沉了下來:因為很明顯,這裡的廝殺聲會驚動馬陵附近的衛軍。

    “公子,此地不可久留!”

    一名伏為軍士卒趁空隙來到蕭鸞身邊,急聲說道:“公子且速退,我等為公子拖延。”

    見此,蕭鸞亦不扭捏,一撥馬韁說道:“好!”

    說罷,他就要趁機逃離。

    瞧見這一幕,王琫瞪大了眼睛,臉上更是露出幾分猙獰:事已至此,豈能容你逃逸?!

    盛怒之下,王琫不惜冒著被一名伏為軍士卒砍中肩膀的威脅,奮力用身體將那名士卒撞開,隨即,手中的戰刀狠狠斬向蕭鸞的身側。

    緊急之間,蕭鸞側身下馬,堪堪躲過了這一刀,但他的坐騎,卻被王琫一刀砍中。

    只見那匹馬在中刀之後悲鳴一聲,奮力向前奔跑。

    不得不說蕭鸞的騎術亦是精湛,即便在倉促之間,即便身體失去了平衡,但憑藉著雙腳連續點了幾下地面,他依舊迅速平衡了身體,躍上了馬背。

    『哈!蕭某先走一步!』

    得意之余,蕭鸞用戲虐的眼神看了一眼驚怒的王琫,卻不曾想,王琫的反應也是迅速,見蕭鸞不曾被顛落馬下,竟絲毫不顧自身的安危,飛撲過來,那巨大的衝力,直接將蕭鸞撞下了馬背。

    『這個混帳……』

    從地上迅速爬起身來,蕭鸞驚怒地看著不遠處的王琫,咬牙切齒地說道:“王琫,蕭某本欲饒你一條性命,奈何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蕭某!”

    說罷,他從腰間抽出陪劍。

    然而就在這時,林中猛然響起一陣哨聲,由遠及近。

    隨即,幾名身穿黑色勁服的男子,陸續出現在王琫、蕭鸞等人眼前。

    『新君(趙潤)的黑鴉……』

    看到這些人,王琫與蕭鸞幾乎在同時在心底泛起一個猜測。

    相比較王琫的淡定,蕭鸞的臉上,這次終於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皺著眉頭掃視著四周。

    而就在這時,林中徐徐走出一名文士,在打量了一陣王琫與蕭鸞後,最終將目光投在蕭鸞身上,冷淡地問道:“他就是蕭鸞麼?”

    話音剛落,林中又走出一名文士,待瞧見這名文士時,蕭鸞原本僅僅只有幾分凝重的目光中,忽然閃過幾絲複雜,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喃喃道:“北宮……”

    不錯,這兩名文士,正是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與他的副輔北宮玉。

    只見北宮玉在聽聞張啟功的詢問後,目視著蕭鸞看了半響,在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後,轉頭對張啟功說道:“都尉大人,持劍之人,即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蕭鸞!”

    “很好!”

    張啟功點了點頭,見蕭鸞手持利劍一臉戒備之色,遂冷冷說道:“蕭鸞,莫要癡心妄想逃離,在這一帶,本都尉安排了兩百余名黑鴉眾……束手就擒吧。”

    一聽這話,蕭鸞的眼眸稍稍一黯。

    針對王琫所帶的那些老卒,他毫不在意,但是黑鴉眾,那可是比青鴉眾更厲害的刺客,縱使是他蕭鸞,也毫無把握能在這兩百余名黑鴉眾手中逃脫。

    忽然間,蕭鸞好似想到了什麼,眯著眼睛盯著張啟功說道:“是你,是你為夏育獻計,算計蕭某!”

    “呵呵呵呵。”張啟功淡淡地笑了笑,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張某不通兵法,用兵遠不如世子,粗劣之策,叫世子見笑了。”

    『……』

    蕭鸞面色陰沉地盯著張啟功。

    平心而論,蕭鸞敗在張啟功手中也實屬冤枉,畢竟他此前完全沒有想到張啟功這個毒士居然潛到了衛國,且暗地裡給衛將夏育出謀劃策,這才由此一敗;否則,若是蕭鸞早就得知張啟功的存在,斷然不至於敗地這麼慘。

    “世子,且放下手中的利劍,束手就擒吧。倘若你乖乖聽從,張某還能讓你免受幾分皮肉之苦。”張啟功淡然地說道。

    而在旁,北宮玉亦神色複雜的勸說道:“蕭……蕭鸞,罷手吧,你已沒有退路了。”

    蕭鸞淡漠地看了一眼北宮玉。

    對於北宮玉的背叛,他心中有千萬分的怒火,非但只是因為北宮玉曾是他最信任的親信之一,同時也是因為北宮玉此人才華不俗,他的背叛,讓蕭鸞損失慘重若北宮玉才能不足,他如何能被張啟功選為副手?

    蕭鸞曾經想過,若有朝一日他抓到北宮玉這個叛徒,他也絕對不會顧念舊情,定會讓北宮玉親身承受背叛他的後果。

    但是他沒有想到,還沒等他抓到北宮玉這個叛徒,這個叛徒卻帶著張啟功與黑鴉眾,先行一步將他逼到了絕路。

    『原來‘凶兆’指的是這個麼?』

    一時間,蕭鸞不禁有些恍惚。

    記得這兩日,他眼皮一直跳,卻時常毫無預兆地感覺陣陣心悸,他原以為這是上蒼在警告在莫要逃亡頓丘,是故才決定反其道而行,在衛軍的眼皮底下逃往濮陽。

    卻不曾想,最終還是被人截下。

    『天亡我也!』

    在暗暗長長歎了口氣後,蕭鸞用輕蔑地眼神掃了一眼四周虎視眈眈的黑鴉眾們,心中暗暗冷笑:我蕭鸞堂堂南燕侯世子,豈能被你等所辱?!

    他很清楚,若他落到魏王趙潤手中,那絕對會是比死還要痛苦雖然橫豎都逃不過一死,索性自我了當,叫那趙潤無法親眼看到他死亡的一瞬!

    想到這裡,他毫不猶豫地調轉手中劍刃,作勢想要自刎。

    瞧見這一幕,方才始終神色淡然的張啟功,頓時面色大變,急聲道:“阻止他!”

    話音剛落,就見不知哪裡飛來一把斧頭,朝著蕭鸞飛了過去,一斧劈在蕭鸞的手臂上,叫措不及防的後者因為吃痛而不慎掉落了手中的利劍。

    而就在這時,黑鴉眾們一擁而上,將蕭鸞生生制服。

    看著這一幕,張啟功半響才回過神來,一臉心悸地掃視他帶來的那些黑鴉眾。

    要知道,只有將活著的蕭鸞帶到那位新君面前才有意義,誰那麼大膽,居然直接將那麼大一把斧頭丟了過去?

    話說,這斧頭好熟悉啊……

    “幽鬼!”張啟功猛然轉過頭,看著一名五大三粗的黑鴉眾,咬牙切齒地罵道:“又是你!”

    幽鬼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腦袋,一臉懵懂地看著張啟功,仿佛不明白張啟功為何突然罵他。

    見幽鬼一臉懵懂,張啟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叫你阻止他自盡,沒叫你……”

    “這不是阻止了嗎?”幽鬼困惑地反問道。

    張啟功氣地險些暈厥過去:我叫你阻止他自盡,感情你就是這麼阻止的?萬一你丟出去的斧頭失了準頭,一斧頭劈在這廝腦門上,那咱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只要稍稍偏離一些,就會劈他的頭……”

    “但並沒有劈到他的頭啊。”

    “我說萬一失手!”

    “老子從不失手!”

    “你”

    看著幽鬼那一臉渾不在意的模樣,張啟功氣得面色鐵青。

    “好了好了。”北宮玉在旁勸說張啟功道:“幽鬼他就是一個渾人,都尉大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反正結果還不錯不是麼?若非幽鬼他方才反應快,蕭鸞怕是就趁機自刎了……”

    聽了北宮玉的勸說,張啟功這才面色稍霽,但仍不忘狠狠瞪一眼幽鬼雖然對方渾不在意。

    而此時,王琫也已從地上爬起來,走向這邊,向張啟功抱拳行禮:“閣下,想必就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張啟功張都尉吧?……在下王琫。”

    聽聞此言,張啟功眉頭一挑,略帶驚訝地問道:“莫非是怡王生前的宗衛長王琫?”

    “正是王某。”王琫面容苦澀地說道。

    隨即,他看一眼已被黑鴉眾們擊昏的蕭鸞,懇求道:“多謝張都尉及時出面制服蕭鸞,但,能否將此人交予王某?”

    “這恐怕不行。”張啟功斷然拒絕,不過他也給出了解釋:“並非在下信不過王宗衛長,只是這蕭鸞,乃是陛下生平痛恨的仇寇,張某作為臣子,當為君主分憂,將這蕭鸞擒至陛下王階之前,請陛下發落,卻不能交予王宗衛長。”

    “陛下?”王琫愣了愣,帶著幾分懷念說道:“肅王殿下嗎?”

    他心中有些惆悵。

    曾經的肅王,如今的魏王,王琫自然是非常熟悉,畢竟趙潤跟怡王趙俼的關係,那簡直是親如父子。

    只是怡王趙俼生前曾囑咐過,他並不希望老一輩恩恩怨怨延續到小輩身上,因此,王琫這些年來憑藉怡王趙俼生前的人脈關係追查蕭鸞的蹤跡,一次次設法拔除伏為軍在中原的秘密據點,卻不曾借力于朝廷以及趙潤,就是遵從了怡王趙俼生前的囑咐,不打算讓趙潤牽扯其中。

    但沒想到的是,趙潤這些年來亦在追捕蕭鸞,且最終,終究還是趙潤一方的人將蕭鸞擒獲。

    強搶,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來他此番帶來的那些老卒,萬萬不是黑鴉眾這些殺人鬼的對手;二來,憑著趙潤與怡王趙俼的關係,趙潤曾經在王琫眼中儼然不亞於怡王府世子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去違抗趙潤的意志。

    更別說,趙潤如今還成為了他魏國的君主。

    『算了,王爺在天之靈,想必也會諒解我的……誰敢抗拒那位八殿下呢?』

    搖了搖頭,王琫朝著張啟功說道:“請允許王某隨行前赴大樑,面見陛下。”

    這當然沒有問題,張啟功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數日後,當張啟功、北宮玉、王琫等人監押著蕭鸞越過魏衛邊界時,前行一步的幾名黑鴉眾,已將「生擒蕭鸞」的消息送回了大樑,稟報于魏王趙潤。

    在得知此事後,趙潤驚喜到在垂拱殿內失態的地步,當著內朝諸大臣的面前,奮力一拍龍案,大叫一聲“做得好”,嚇得諸內朝大臣渾身一激靈,不可思議地看向這位年輕的君主。

    要知道,無論是曾經還是最近,趙潤都從未如此失態過。

    驚訝之余,諸內朝大臣們也注意到了趙潤的眼眸只見這位自繼位以後素來溫和、平易近人的新君,此刻的眼眸中竟是殺氣凜冽,仿佛又恢復到了那個殺伐果斷、狂狷霸道,令整個中原都為之忌憚的「魏公子潤」。

    “近幾日,朕欲移駕天策府,內朝攝政。”在平靜地留下一句話後,趙潤看似平靜地離開了垂拱殿。

    看著這位新君離去的背影,內朝諸大臣,尤其是杜宥、徐貫、李粱、藺玉陽等老臣們,他們愈發感覺,這位新君越來越酷似先王趙偲,平日裡隱藏不露,總是笑容可掬,只有在特定情況下,才會露出獠牙,展現出不輕易示人的一面。

    五日後,趙潤終於在天策府的前院正屋大堂,見到了蕭鸞這個朝思暮想的仇寇,看著他被繩索綁住雙手手腕,一臉淡漠地被黑鴉眾推攘到屋內。

    忽然間,蕭鸞注意到了坐在屋內正中央主位上的趙潤,見他一副魏王天子的打扮,心中立刻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趙潤……』

    從始至終一臉淡漠的蕭鸞,此時終於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想當年,他曾為了逼迫怡王趙元俼儘快動手而假意派人行刺趙潤。

    那時的他,對那年年僅十幾歲的趙潤不屑一顧,認為這個稚子無礙於大局,但事實證明,偏偏就是這個當時十幾歲的稚子,後來幾度力挽狂瀾,一次次瓦解了他蕭鸞企圖覆亡魏國的毒計。

    而最終,使他蕭鸞成為了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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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 00:50:56
第158章:梟雄末路(二)

    “終於見到你了,南燕侯世子蕭鸞……”

    在許久的沉默後,坐在主位上的趙潤,面無表情地從嘴裡迸出一句話來,語氣聽上去還算平靜,但總覺得隱隱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不得不說,今日的趙潤極具威勢,縱使是聞訊而來的衛驕、呂牧、穆青等趙潤的親信,亦感受到了這位年輕君王的威勢,未敢貿然插嘴。

    然而,蕭鸞卻渾不在意地哂笑了一聲,仿佛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處境。

    “你笑什麼?”趙潤微皺著眉頭問道。

    只見蕭鸞用斜睨的目光打量了幾眼趙潤,譏笑道:“豎子……”

    平心而論,此番被趙潤的人馬抓獲,蕭鸞就已經做到了赴死的準備。

    因為趙潤是絕對不會赦免他的,既然橫豎都要死,為何還要卑躬屈膝?當然,就算卑躬屈膝能換取活命,蕭鸞也絕對不會那樣做。

    “放肆!”

    在旁的衛驕、呂牧、穆青等人皆怒目而視,其中,穆青更是不悅地對蕭鸞身後兩名黑鴉眾說道:“你二人怎麼做事的?叫他跪見陛下!”

    聽聞此言,跟隨一同來到屋內的張啟功,亦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職,沉聲下令道:“穆將軍的話你二人不曾聽到麼?”

    見此,那兩名黑鴉眾一手一邊按住蕭鸞的肩膀,意圖強行將其按倒、令其跪倒在地,但仍憑他們如何使力,蕭鸞就是不跪,依舊面無表情、毫無敬畏地坦然盯著趙潤,臉上浮現陣陣譏笑。

    瞧見這一幕,穆青大怒,當即走上前來,摘下腰間的佩劍,用劍鞘的末端狠狠砸在蕭鸞的膝蓋窩,讓蕭鸞身體一個蹌踉,被那兩名青鴉眾順勢按倒在地。

    對於蕭鸞,穆青怨念更重,畢竟在十二年前,當趙潤被陷於「羅文忠父子」那件事時,穆青曾調禁衛搜查大理寺,而在那時,蕭鸞就以「斷丞沈歸」這個身份,潛伏在大理寺之內儘管前前後後沒有一個人來指責穆青,但穆青卻對自己頗為懊惱,懊惱於他當時為何沒有看穿這個蕭鸞的狼子野心,否則,後續的事情都可以避免。

    正因為心中帶著怨憤,因此,當穆青看到蕭鸞此刻在趙潤面前仍如此倨傲時,不由地怒從心起。

    “啪”

    雙膝終於啪地一聲觸地,蕭鸞的臉上閃過幾絲羞怒。

    然而在場的衛驕、呂牧、穆青等人,他們卻是在得意地冷笑,臉上儼然露出一種「你蕭鸞也有今日?」般的痛快。

    在平靜了一下情緒後,蕭鸞仍有面帶譏諷地對趙潤說道:“滿意了麼?”

    “並沒有。”趙潤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唯有用你的首級祭奠六叔,方能紓解我心中之恨……”

    『……』

    蕭鸞原本倨傲的臉上,稍稍閃過一絲不自然。

    因為趙潤提到了「六叔」,即怡王趙元俼。

    在姬趙氏一門中,蕭鸞最痛恨的就是先王趙偲,而最最愧疚的,就莫過於怡王趙俼。

    他與趙俼,是在十五六歲時便成為了知己,當年蕭氏倒戈投入趙偲這邊,其中最大的緣由也是因為有怡王趙俼作為說客,說服了蕭鸞。

    後來蕭氏蒙難,蕭鸞亦是得到怡王趙俼的幫助,才得以逃過一劫。

    他二人,當真是幾十年的交情。

    “……要殺就殺,何須聒噪。”

    蕭鸞閉上眼睛,淡然說道。

    趙弘潤盯著蕭鸞看了半響,隨即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那些恩恩怨怨,我沒有興趣,待在六叔的靈位前殺了你,用你的首級祭奠六叔在天之靈,這件事……也就圓滿了。”

    話音剛落,他神色一變,微微皺眉看向屋外。

    因為他忽然看到,趙鶯、趙雀二女正急匆匆地走向這邊。

    “鶯妃、雀妃。”

    屋內的諸人連忙向趙鶯、趙雀二人行禮,這讓蕭鸞都為之好奇地轉頭瞧了一眼,待見到趙鶯那一副熟悉的貴婦人裝扮時,他啞然失笑:原來是這兩個丫頭。

    在眾目睽睽之下,趙鶯與趙雀姐妹倆緊步走到蕭鸞身邊,只見趙鶯手中那柄小巧的金摺扇都在微微顫抖,這足以證明此刻的她究竟有多麼的激動;而跟在她身後的妹妹趙雀,亦一改平日裡她在趙潤面前那乖巧的形象,滿臉寒霜,美眸中那仿佛能呼之欲出的憎恨,隱隱叫人感覺頭皮發麻。

    “刷”

    趙鶯一把抽出了穆青腰間的佩劍。

    見此,趙潤立刻喝止道:“慢著!”

    “……”

    被趙潤喝止,趙鶯冷冷地掃了一眼前者,那目光仿佛是在說:倘若你阻止我報仇,那你我的關係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而此時,趙雀亦難免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向趙潤,仿佛是不明白,趙潤為何阻止她們姐妹倆報仇。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趙鶯、趙雀姐妹倆,他當然明白姐妹倆對手刃蕭鸞一事究竟有多麼的執著。雖然他並不希望這兩個自己的女人親自動手手刃仇寇,被鮮血濺得一身,因此,他並沒有特地派人告訴姐妹倆蕭鸞已被擒獲的消息。

    在思忖了一下後,趙潤正色說道:“在六叔靈位前再動手。”

    聽聞此言,方才還滿臉寒霜的趙鶯,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了笑容,甚至就連看向趙潤的目光中,亦充斥著幾分柔情。

    趙雀更是不必多說。

    “就讓你再苟活片刻。”

    趙鶯冷笑著對蕭鸞說了一句,刷地一聲將手中的利劍又放回了穆青腰間的劍鞘。

    “嘿。”

    蕭鸞哂笑一聲,全然沒有死到臨頭的恐懼感。

    而此時,趙潤已緩緩站起身來,吩咐道:“押上他去靈廟。”

    “是!”

    在屋內的諸人皆抱拳拱手。

    半個時辰後,衛驕、呂牧、穆青等人點了兩千禁衛軍出城,這浩大的行動,讓大樑城內的百姓頗感詫異,經過打聽他們才知道,原來是新君陛下準備到先王的靈廟祭祀。可這不年不節的,祭奠什麼呢?

    只有一小撮消息比較靈通的朝臣,才瞭解到其中的緣由,並對此緘口不言。

    大概兩個時辰後,趙潤等人來到了大樑城外東側那片王陵所在的山丘,來到了供奉著趙元偲、趙元佲、趙元俼靈位的靈廟。

    在趙弘潤等人靠近那片山丘時,守衛王陵的前三衛軍總統領李鉦領著前內侍監司禮大太監童憲以及一干護陵的衛士們,一行人聞訊而來,恭迎趙潤這位新君的到來。

    “臣李鉦,拜見陛下。”

    “老奴童憲,拜見陛下。”

    “兩位平身。”

    在相互見禮之後,童憲與李鉦好奇地詢問道:“陛下今日莫非是來祭祀?”

    在問這番話時,他倆心中也很納悶,畢竟這不年不節的,他們實在想不出這位新君前來祭奠其父親與叔伯的緣由。

    而就在這個時候,李鉦注意到了被黑鴉眾押解著的蕭鸞,眼神逐漸就出現了變化他也是認得蕭鸞的。

    “蕭鸞。”李鉦面色陰沉地喚道。

    “喲。”

    由於雙手手腕處被繩索死死綁著,蕭鸞稍微抬了一下雙手,笑著說道:“眼下多有不便,就不向老友你問候了。”

    “……”李鉦眯了眯眼睛,礙于趙潤這位新君在場,因此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冷哼了兩聲,以此表現他對蕭鸞的不屑與憤慨。

    在寒暄的幾句後,趙弘潤帶著人馬上了山,來到了那間靈廟。

    而童憲與李鉦,此時亦加入了這位新君的隊伍,準備旁觀蕭鸞被處死的過程。

    不得不說,縱使是梟雄末路,但蕭鸞真是不墜他南燕侯世子的身份,哪怕明知自己今日必死無疑,他臉上也無半點懼色。

    只見他在兩名黑鴉眾的看押下,邁步走入這座靈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靈廟內的擺設,以及供奉在神龕上的趙偲、趙俼、趙佲三人的靈位。

    看來出來,蕭鸞對怡王趙元俼這位老友,還是懷有幾分愧疚之心的,是故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塊「趙氏怡王俼」的靈牌時,他的神色稍稍恍惚了一下,隱隱泛起幾分落寞與追思之色。

    不過待等他的目光落在趙偲的靈牌上時,他臉上的神色頓時被不屑所取代,一臉厭惡與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被看到這一幕的穆青,故意用一記刀鞘抽在他受傷的右臂上,痛得他額頭冷汗直冒。

    “刷。”

    蕭鸞手中的繩索被刀子割斷。

    “跪下!”衛驕沉聲喝道。

    聽聞此言,蕭鸞一臉不屑地斜睨了一眼衛驕,嘴角微微上揚,倨傲的臉上,露出幾許譏諷的笑容。

    見此,穆青故技重施,再次用劍鞘抽在蕭鸞的膝蓋窩,且那兩名黑鴉眾也同時用力,然而這次,蕭鸞似乎是有所防備,任憑穆青一次次用刀鞘抽打,任憑那兩名黑鴉眾使勁按他的肩膀,他依舊挺直脊樑站著。

    “我,不跪昏君!”他如是說道。

    這句話,惹怒了在場的諸人,當即,穆青指著在旁的一隊禁衛軍,喝道:“叫他跪下!”

    話音剛落,就見那些禁衛軍士卒一擁而上,有的使勁踹蕭鸞的膝蓋窩,有的則拉住蕭鸞的雙手,使勁將他往地上按。

    可即便如此,蕭鸞依舊死撐著,寧可伏身於地,也絕不屈膝。

    衛驕、呂牧、穆青看到這一幕,對視一眼暗暗想道:這肯定不成啊,哪有讓罪犯趴在地上受刑的?

    於是乎,十幾名禁衛軍再次使勁,一個個使出了渾身解數,硬生生讓蕭鸞的雙膝彎曲,接觸地面。

    看著蕭鸞被十幾名身強力壯的禁衛軍死死按住,且臉上不知是因為羞辱還是因為用力過度而使得滿臉漲紅,甚至於隱隱有點發紫的跡象。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趙弘潤深恨蕭鸞,亦隱隱有些被蕭鸞的骨氣所折服。

    他忽然想到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反過來說,可恨之人,怕也未嘗沒有可憐之處。

    就拿蕭鸞來說,他本該成為魏國的棟樑之才,駐守南燕,為國守衛邊疆,但因為亡族之恨,使得這位大將之才,這才走上了覆亡魏國的歧路。

    從客觀角度來說,蕭鸞的叛離,是趙弘潤的父親先王趙偲一手促成的,這一點無可厚非。

    想到這裡,趙潤長吐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放開他吧。”

    “陛下?”

    穆青與諸禁衛軍士卒們吃驚地看了一眼趙潤,隨即按令鬆開了蕭鸞。

    而此時,蕭鸞亦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趙潤,與後者對視著。

    在對視了足足數息後,蕭鸞盤膝而坐,在略一遲疑後,正色說道:“我罪惡滔天,如今死到臨頭,也不想辯解什麼,更不會哭訴求饒。但我要說,我蕭鸞並非一開始就是亂臣賊子,當年「南燕之禍」,你我都清楚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族)若不反省,縱使今日誅了蕭鸞,他日還是會有李鸞、張鸞冒出來,除之不盡。”

    在說這番話時,蕭鸞的心情也很複雜。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必須承認,今時今日的他,縱使不曾被趙潤的人馬擒獲,也難以再撼動魏國了。

    他當年之所以能夠成事,那是因為魏國國內有不少人對趙偲的行為不滿畢竟趙偲弒父殺兄、奪取王位的事,也並非一絲都沒有洩露,只不過當時宗府考慮到木已成舟,替趙偲掩蓋了這件事,且安撫了國內的貴族罷了。

    更何況,當年的魏國在經歷「魏王趙慷」那一代後,實力驟降,再加上後來順水軍、禹水軍這兩支魏人寄託重望的軍隊在內鬥中同歸於盡,這使得蕭鸞認為自己有機會覆亡魏國因為這個國家並非那麼強大。

    但如今,魏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且登基為君王的趙潤,亦是一位極具才能的雄主,這讓蕭鸞幾乎看不到覆亡魏國的希望。

    或許在這種情況下,蕭鸞才重拾作為一名魏人的身份,在臨死前用他的方式勸諫了趙潤。

    『……』

    聽了蕭鸞的話,趙潤愣了許久。

    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他還真是沒想過,似蕭鸞這等惡徒,在臨死前居然會告誡他。

    而此時,蕭鸞已整理罷衣衫,正襟危坐,平靜地轉頭對趙鶯、趙雀姐妹二人說道:“丫頭,你還在等什麼?”

    聽聞此言,穆青抬頭看了一眼趙潤,見後者在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遂抽出腰間的佩劍,雙手捧到趙鶯面前。

    將手中精緻的摺扇交給妹妹趙雀,趙鶯接過利劍,緩緩走向蕭鸞,懷著莫大的恨意,狠狠朝著蕭鸞的後背刺了下去。

    “噗”

    鋒利的寶劍,一下子就洞穿了蕭鸞不閃不避的身體。

    而就在這時,就見蕭鸞猛然抬起頭來,將嘴裡一口汙血吐向趙偲的靈牌。

    這出人意料的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目瞪口呆,沒能及時反應過來,懵懵地看著先王趙偲的靈牌,沾染了幾許鮮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見自己得逞,蕭鸞不由地暢笑起來。

    “你”

    趙潤見此大怒,朝著蕭鸞怒目而視。

    然而此時,卻見蕭鸞亦目視著趙潤,用一種無法言喻的口吻輕聲說道:“你跟他不同,你會是一位明君……多謝你的仁慈,我大魏的君主,使蕭某在死前,能不辱南燕蕭氏之名。”

    說罷,他的雙目漸漸變得無神,隨即,他頭顱無力地下垂,再沒有動靜。

    “……”

    “……”

    整個靈廟內,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看向趙弘潤,卻見這位年輕的君主臉上一陣陰晴不定。

    與縱使被濺了一身血但依舊滿臉大仇得報笑容的趙鶯不同,此時此刻的趙潤,心情卻非常的複雜。

    可能是因為處死蕭鸞的過程,與他曾經幻想的過程截然不同,亦或許蕭鸞那從容赴死的氣概讓趙潤對其心生了幾分敬意。

    是的,即便親眼目睹蕭鸞亡故,但趙弘潤心中卻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有種莫名的空虛,以及一種深深的遺憾,大概是惋惜于蕭鸞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本來成為他魏國棟樑的將才,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

    不過即便如此,趙潤還是沒有阻止穆青將蕭鸞的首級砍下來,放置在怡王趙俼的靈牌前,充當祭品。

    因為當初在怡王趙元俼的靈堂上,趙弘潤發過這樣的誓言。

    但是,為何感覺如此空虛,甚至於還有種莫名的惋惜呢?

    趙潤默默地看著趙鶯、趙雀姐妹倆用蕭鸞的首級告慰了六叔怡王趙元俼的在天之靈。

    用蕭鸞的首級告慰六叔在天之靈,這是趙弘潤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的事,但當真正達成時,趙潤卻不知為何感覺有些索然無味,仿佛對蕭鸞那刻骨銘心的仇恨,都在蕭鸞咽氣的那一瞬間而煙消雲散。

    臨近黃昏時,諸人收拾靈廟,清理地上的血跡,準備返回大樑。

    此時,穆青請示趙潤道:“陛下,蕭賊的屍身如何處置?”

    趙弘潤沉吟了片刻,說道:“蕭賊已伏誅,此前恩怨一筆勾銷……將其頭顱縫回去,好生安葬,唔,就安葬在南燕吧,豎碑……南燕侯世子。”

    “……是。”

    穆青抱拳領命,他也感覺出,趙弘潤在大仇得報後,似乎情緒不高。

    回到大樑的當晚,可能是因為大仇得報的關係,趙鶯非常罕見拉上妹妹,主動與趙潤赴巫山雲雨,幹了個酣暢淋漓。

    但即便如此,當晚深夜趙潤還是失眠了。

    無心睡眠的他,沒有驚動趙鶯與趙雀姐妹倆,僅帶著大太監高和與兩名小太監,走出甘露殿,坐在甘露殿外的石桌旁。

    “陛下,夜裡風涼,還是回殿內吧?”

    大太監高和在旁勸說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今日蕭鸞的死,讓他莫名的悵然,此刻唯有舒爽的涼風,能夠安撫他複雜的心情。

    蕭鸞該死麼?

    當然該死!

    就連蕭鸞本人也承認,這些年來他惡跡斑斑、罄竹難書,為了其覆亡魏國的目的,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這樣的惡賊不殺,簡直天理難容!

    但又如蕭鸞所言,他也並非一開始就是亂臣賊子,事實上趙潤的父王趙偲在奪位登基時,蕭鸞亦功不可沒。

    客觀地說,蕭鸞這件事,趙弘潤他父王趙偲也有一半的責任,而另一半的責任在蕭鸞自身,被仇恨蒙蔽的雙目。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再計較這些已經毫無意義,因為這場恩恩怨怨的當事人,無論是趙弘潤的父王趙偲、六叔趙俼,亦或是蕭鸞,皆已過世。

    忽然,趙潤開口問道:“高和,你說蕭鸞他留在衛國做什麼呢?……即是前一陣子,他在衛國范縣被衛將夏育擊敗之後,也不曾向齊魯兩國逃亡,當時他若向齊魯兩國逃亡,說不準還能逃過一劫。”

    “咦?”高和愣了愣,隨即猜測道:“大概是因為年紀吧。……據奴婢所知,蕭賊已年近五旬,甚至於過了半百也說不定。他在我大魏花了二十年光陰,才使蕭逆與伏為軍成為我大魏心腹之患,但他已沒有又一個二十年捲土重來……”

    “有道理。”

    趙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心中回想起今日蕭鸞伏誅時的神色當時的蕭鸞,臉上並無不甘。

    為什麼呢?

    『……大概是父王的駕崩,讓蕭鸞也失去了報復的動力吧。』

    趙潤暗暗猜測道。

    他覺得這個猜測很有可能,否則,如何解釋曾經在魏國攪風攪雨的蕭鸞,在先王趙偲駕崩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衛國的頓丘,操練麾下的軍隊呢?

    搞不好,在先王趙偲駕崩之後,蕭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幹些什麼,只是一味地活著,反復告誡自己「覆亡魏國」的決心。

    當然,這一些只是趙潤自己的猜測,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這一晚,趙弘潤在殿外坐了許久,也胡思亂想了許久。

    次日,朝廷準備昭告天下,向國人宣告了「國中首惡蕭鸞伏誅」的消息,且再次大赦天下,趙弘潤被圈禁在小黃縣的兄長趙弘信,亦得到了減免三年之刑的特赦。

    如果說齊王僖的過世,意味著中原結束了齊國稱霸的時代,如果說魏王趙偲的死,意味著舊時代的完結、新時代的到來,那麼蕭鸞的伏誅,對於魏國而言,亦影響巨大,這意味著魏國終於結束了內亂重重的舊時代,徹底擺脫了蕭氏餘孽與伏為軍的陰影。

    不過細說起來,魏國其實也並未有什麼變化畢竟,魏國境內的蕭逆與伏為軍,早就被剷除、策反地差不多了,根本不可能再掀起什麼風浪來。

    過了幾日後,蕭鸞之死帶給趙潤的惆悵,以及大仇得報後出現的空虛,逐漸得到填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趙潤得到了來自衛國的消息:衛瑜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當時正在喝茶的趙潤,噗地一聲將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前來稟告此事的高括:“誰?誰死了?”

    “衛瑜,衛公子瑜。”高括一臉嚴肅,沉聲說道。

    “……”

    趙弘潤張了張嘴,簡直難以置信。

    他那個看似瘦弱、內心卻有遠大抱負的表兄衛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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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 00:51:10
第159章:衛瑜之死

  衛公子瑜死了?

    在得到高括的肯定後,趙弘潤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生在魏國王室,他珍視的親人並不多,就像趙弘璟、趙弘信等兄弟,雖彼此有血緣關係,但實際上並無幾分情誼可言,再加上六叔趙俼、父王趙偲、五叔趙佲等人相繼過世,這使得趙弘潤十分珍視他所認可的親人生母「衛姬」那邊的表兄公子衛瑜,即是趙弘潤所認可的親人之一。

    也正是這個原因,趙弘潤才會姑息衛公子瑜暗中包庇蕭鸞一事,甚至於還將衛瑜所需要的有關於「耐火磚」的資料贈予後者,這一切其實都是建立在親情的基礎上,倘若換做其他任何一個與趙潤毫無親份可言的衛國公子,看看趙潤是否還會如此和善。

    趙潤的和善,那可只是表現于他所在意的人,在不相干的人面前,狂狷霸道才是這位新君歷來的形象。

    “這件事……屬實麼?”

    不自覺地沉下了臉,趙弘潤沉聲問道。

    高括點了點頭,說道:“是青鴉眾送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此前,在衛國爆發內亂的時候,趙弘潤曾囑咐高括派青鴉眾盯著點衛國,免得蕭鸞趁機渾水摸魚,隨後,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與其副手北宮玉,亦率領黑鴉眾撲向了衛國,並且成功將蕭鸞逮捕回國,但青鴉眾那邊,卻還未從衛國撤回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青鴉眾索性就關注了一下衛國的內亂,即衛王費與公子衛瑜之間的交鋒,不曾想在短短十幾日內,局勢驟變,本來明明已立於不敗之地的公子衛瑜,居然死了,別說趙潤目瞪口呆,就連高括此前在得到消息後,亦是有些傻眼他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膽敢殺害衛公子瑜?!

    公子衛瑜,那可是魏王趙潤的表兄啊,且表兄弟兩人素來關係還不錯,因此,哪怕是看在魏王趙潤的面子上,衛國可以軟禁衛瑜、可以流放衛瑜,但絕對不能將衛瑜殺害。

    “砰!”

    趙弘潤的手,重重拍在他面前的案幾上,只見他雙眉一凝,眼眸含怒,沉聲問道:“誰……加害了衛瑜?”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高括搖了搖頭說道。

    “去查!”趙弘潤沉聲下令道。

    “是!”

    當日,高括帶著副手種招,日夜兼程前往衛國濮陽。

    大樑距離濮陽並不遠,直線距離大概在兩百餘裡左右,倘若是騎乘快馬,大概三日工夫就能抵達,不過高括、種招二人選擇了更為快捷的水路,在博浪沙坐船前往濮陽,僅一日半,便在濮陽一帶的水域上了岸。

    上岸之後,高括、種招等人率領青鴉眾,騎馬前往濮陽。

    在途中,他們遇到了許許多多迎面而來的衛國百姓,只見這些衛國百姓帶著包裹,成群結伴,似乎是準備遷居他處。

    出於好奇,高括與種招等人停了下來,向這些衛國百姓詢問緣由。

    然而,那些衛國百姓在看到高括、種招以及諸青鴉眾等人,一個個騎著坐騎、挎著兵器,一看就知並非尋常人物,因此難免有些惶恐不安,哆哆嗦嗦不敢言語。

    見此,高括遂對他們解釋道:“我等乃是大樑的禁衛軍士卒,得知貴國面臨內亂,我國君主命我等前來打探情況……”

    其實在魏國國內,天策府的地位與禁衛軍更高,但衛國的百姓卻不見得聽說過天策府,因此,高括索性直接自稱禁衛軍,畢竟禁衛軍目前乃是魏國王都大樑的王師,是魏王趙潤直掌的軍隊這在衛人這邊更有說服力。

    果然,一聽高括、種招等人乃是魏人,而且還是出身「魏國王師」的士卒,那些衛國百姓心中的恐懼,立刻就消退了大半,畢竟魏衛兩國的關係一向和睦,雖然近幾年來因為蕭逆、因為衛瑜等種種原因稍微出現了一點摩擦,但總得來說兩國的關係依舊融洽。

    單單看魏衛兩國接壤的邊界至今都沒有設置駐守邊軍,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原來是大樑王師……”

    高括、種招二人攔下的,是一戶大概七八口人的衛人百姓,當家的男主人大概四十余歲,他在高括解釋過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後,便解除了對對方的警惕與懷疑,繼而解釋道:“我等皆是住在濮陽城內的民戶,只因城內諸軍隊彼此打得不可開交,故而欲逃離國家,搬往他處。”

    說著,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幾眼高括、種招等人,可能是在考慮:搬到魏國,或許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濮陽城內諸軍打得不可開交?”

    種招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哥,難道貴國的公子衛瑜,當真不幸亡故了?”

    聽聞此言,那名男子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具體如何,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這幾日,城內瘋傳「公子瑜被公子玠所加害」的事……不過我聽說,東軍那群人就跟瘋了似的攻打內城,口口聲聲說要誅殺公子玠為公子瑜報仇雪恨,想來此事……”

    說到最後,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公子玠?衛玠?」

    高括與種招對視一眼,心中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作為執掌青鴉眾、負責魏國搜集各種情報的高官,高括與種招當然聽說過公子玠,也就是衛玠。

    據他們所知,衛玠就是一個十足的酒囊飯袋、紈絝子弟,雖然傳聞他善於拍馬奉承,是故贏得了衛王費的寵愛,但自身才能與個人魅力,卻完完全全不足以與公子瑜相提並論這種廢材,如何能殺衛公子瑜?

    “你我還是直接到濮陽看看究竟吧。”

    種招對高括說道。

    高括點點頭,在告別了此間諸濮陽百姓後,徑直前往濮陽城。

    大概在經過半日的趕路上,高括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濮陽。

    正如那些逃亡的濮陽百姓所言,濮陽如今是一片混亂,哪怕是隔得老遠,高括與種招亦能聽到城內那響聲震天的喊殺聲。

    待靠近濮陽一瞧,又哪裡只是城內一片混亂,事實上,濮陽城的城內、城外,幾乎到處都是屍體,有的是衣甲鮮明的東軍或西軍士卒,有的則是無辜的百姓,混亂程度,簡直不亞于傳說中當年的順水軍與禹水軍爆發內戰的那場「大樑內亂」。

    遠遠地,高括就瞧見一隊遊俠正在與一隊甲胄式樣仿佛魏軍的軍隊廝殺,雙方簡直是殺地昏天暗地。

    哪怕是不曾靠近,高括亦能感覺到一股非常濃重的瘋狂。

    那些人,幾乎都殺紅眼了,以至於高括親眼看到一些無辜的逃亡百姓,亦被分處敵我的兩軍士卒砍翻在地。

    “這些衛人,都瘋了吧?”

    高括嘀咕了一句,決定暫時還是莫要靠近為妙。

    然而,即便他們沒有靠近,但沒過多久,還是有一支衛軍找上了他們。

    只見這支衛軍大概兩百餘人左右,半數是衣甲較為齊全的士卒,但其中亦混有一些僅僅穿戴著皮甲、手持單劍的遊俠這一看就是「東軍」。

    見對方殺氣騰騰地沖過來,高括因為麾下有百餘名青鴉眾,雖然心中並不畏懼,但考慮到莫要做無謂的戰鬥,他還是立刻就表明了身份:“住手!我等乃是來自大樑的王師士卒,並非爾等的敵人!”

    聽聞此言,那些面帶殺氣沖過來的東軍,這才將信將疑地停下了腳步。

    不多時,有一名遊俠打扮的男人站了出來,皺著眉頭問道:“魏人?魏人來濮陽做什麼?”

    高括抱拳說道:“我大魏的君主,與貴國的公子瑜乃是表兄弟,前幾日得知公子瑜或被人加害,我國君主震怒,便派我等前來追查!”

    一聽這話,那名遊俠與附近的東軍士卒眼中頓時消除了幾分敵意,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悲傷在他們聽到「公子瑜」之後。

    “有何憑證?”那名遊俠冷靜地問道。

    見此,高括立刻從懷中摸出一塊金令,朝著對方丟了過去。

    這塊金令可了不得,縱觀整個魏國,除了魏王趙潤以外,只有禁衛軍統領衛驕、以及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二人持有,以這塊金令,可以在不通報朝廷的情況下任意調動魏國任何一支軍隊當然事後還是要通報這等殊榮,就連燕王趙疆、桓王趙宣這兩位趙潤的兄弟都無權享有。

    那名遊俠啪地一聲接到金令,仔細端詳了一陣,雖然他其實並不明白這塊金令實際上具有多麼大的能量,但從這塊金令的精緻做工,以及那「如朕親臨」的字樣,他大概還是能夠猜到這塊金令的貴重程度。

    “唰”

    該名遊俠將手中的利劍放回劍鞘,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卒們放下兵器,隨即,他走上前,將手中的金令遞還給高括。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遞還金令的時候,拿眼打量了一陣高括、種招二人身後的百餘名青鴉眾,隨口問道:“青鴉?”

    “唔?”

    高括愣了愣,在仔細瞧了幾眼對方後,猜測道:“「長鋏」?”

    那名遊俠聞言勉強笑了下,拱手介紹道:“長鋏,衛展。”

    “衛?”

    見對方居然還是衛國的國姓,種招一臉不可思議地多瞧了兩眼。

    似乎是猜到了種招的心思,那名自稱衛雲的遊俠苦笑著解釋道:“是公子賜予的姓氏,並非王族。”

    “哦哦。”種招這才釋然。

    而此時,高括環視了一眼周遭的東軍,皺著眉頭問道:“衛兄,在下在途中路遇貴地百姓,從他們口中得知,公子瑜他不幸被公子玠所加害……此事當真?”

    聽聞此言,衛雲的面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半響後才點了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道:“確有此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高括皺眉問道。

    衛雲長長吐了口氣,在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憤怒後說道:“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我領諸位前去見夏育、孟賁兩位將軍吧……”

    說罷,衛雲便領著高括、種招這隊人入了濮陽。

    此時在濮陽城內,猛將孟賁正率領東軍強攻內城,也就是王宮所在,而夏育則佔領了濮陽城的東城與南城,一方面協助孟賁,一方面則抵擋企圖奪回失守之地的濮陽軍,以至於整座濮陽一片混亂。

    值得一提的是,在企圖阻止東軍「強攻王宮」這個瘋狂舉動的軍隊中,還有檀淵侯衛振麾下的軍隊。

    當然,這並不是說檀淵侯衛振臨陣倒戈,重新回到了西軍的陣營,而是他不能接受東軍在衛公子瑜死後的種種報復行為,因此,在勸阻夏育、孟賁二人未果的情況下,檀淵侯衛振率領麾下軍隊與東軍分道揚鑣,佔據城西與城西北,一方面阻止東軍攻打王宮,一方面則庇護該區域內的百姓不誇張地說,目前濮陽城內最理智的軍隊,恐怕就只要屬檀淵軍了。

    “報!北城的王街被濮陽軍奪回!”

    “報!臨渠巷的周氏米莊被濮陽軍奪回!”

    “報!我軍攻下柳巷的東巷口,正向西巷口進攻……”

    在一座深宅大院充當的臨時帥所內,東軍大將夏育站在屋內,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擺在案上的一份濮陽城的地圖,口中時不時地下達一道道將令。

    忽然,夏育沉聲問道:“孟賁那邊,還未攻破王宮麼?”

    “還未曾。”左右回覆道。

    見此,夏育狠狠砸了一下面前的案幾。

    而就在這時,有一名士卒入內稟報道:“將軍,魏國來人,欲求見將軍,說是魏王派來徹查公子死因的人馬。”

    『……』

    夏育微微一愣,在思忖了片刻後,點頭說道:“請他們進來。”

    片刻之後,高括、種招以及幾名青鴉眾,便在遊俠衛雲的帶領下,來到了帥所。

    出於對魏國使者的尊重,夏育親自出迎,將高括、種招二人迎出了屋內,隨即,就吩咐麾下士卒奉上茶水:“非常時刻,並無上好的茶葉招待兩位貴使,還請兩位貴使莫要怪罪。”

    說罷,他見高括、種招擺了擺手表示並不介意後,恭敬地問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在下乃大魏君主的宗衛,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他是我的副手,種招。”高括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

    “魏王陛下的親信……”夏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瞭解,隨即苦笑著問道:“魏王陛下,已經得知公子殿下遇害的消息了麼?”

    高括點點頭,回答道:“得知公子瑜遇害,我國陛下龍顏大怒,勒令我等前來追查真相……夏將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據高某所知,貴軍在攻打濮陽時,仍是佔據著優勢的,為何公子瑜會遇害?”

    聽聞此言,夏育眼眸中閃過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只因衛費、衛玠父子二人卑鄙狡詐!”

    說著,他緩緩道出了這件事的經過。

    正如高括所言,在半個月前,當東軍攻打濮陽城時,確實是東軍佔據優勢。

    更要緊的是,魏人張啟功暗助夏育擊敗了當時駐軍在范縣的蕭鸞,解除了東軍在糧道方面的隱患,在此之後,張啟功與北宮玉押解蕭鸞前往大樑,而夏育則率領麾下兵馬再次殺回濮陽,不誇張地說,當時濮陽已經沒有什麼勝算,儘管濮陽軍確實要比東軍強出一線,但誰都看得出來,濮陽被東軍攻破,這只是時間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衛公子瑜考慮到西軍、東軍彼此已死傷眾多,而這些戰死的士卒皆是衛國的兒郎,心生不忍,隨親自出面勸降,希望濮陽城放棄抵抗。

    但是,衛王費卻毫無回應,只有公子玠當時站在城樓上,指責衛公子瑜率軍攻打濮陽的行為實屬篡位謀反。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公子瑜不顧夏育、孟賁等人的阻止,帶了五十名長鋏遊俠入城,希望當面勸說去父王衛費交出國家權柄。

    但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濮陽突然發難,扣下了衛瑜,要脅夏育、孟賁等人解散軍隊,束手就擒。

    見濮陽居然如此卑鄙無恥,就連檀淵侯衛振都看不下去,私底下與授計于夏育、孟賁二人,決定假裝順從濮陽的命令,伺機救出公子衛瑜。

    而就在夏育、孟賁以及檀淵侯衛振幾人暗中謀劃著營救衛公子瑜時,濮陽城內有與衛公子瑜交好的貴族,派其府上護衛潛出城外,告訴夏育、孟賁,說衛公子瑜已被公子玠加害。

    一聽這話,夏育、孟賁二人頓時怒火攻心,當即提兵強攻濮陽。

    正所謂哀兵必勝,衛瑜在東軍士卒心目中的地位無人可比,如今得知這位可敬的公子殿下居然被人加害,東軍士卒一個個氣憤填膺。

    起初,檀淵侯衛振亦不忿濮陽的行為,協助東軍攻打濮陽,但是在城破後,檀淵侯衛振感覺事情鬧得越來越大,甚至於,濮陽軍與東軍彼此的廝殺,已經禍及到城內的百姓,是故,他在勸阻夏育、孟賁未果的情況下,與二人分道揚鑣。

    待等夏育講述完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高括與種招面面相覷。

    他們由衷感覺,這個衛公子瑜實在是有點……迂腐,為表誠意親自入城勸降?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不過轉念一想,高括又感覺有點奇怪,詢問夏育道:“夏育將軍,公子瑜,當真是被公子玠所害?”

    夏育點了點頭,恨恨說道:“在最初決定攻打濮陽那日,我親自質問過衛玠,希望見公子一面,不曾想此人支支吾吾、藉故言他,而待等夏某揭穿公子被他所加害後,他又一臉惶恐……公子,必定是被他所害!”

    『……』

    高括與種招對視一眼,還是感覺有點奇怪。

    他們知道衛玠,一個色厲內荏的傢伙,怎麼可能有膽量加害衛瑜?

    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蹊蹺?

    而與此同時,在王宮的偏殿內,他們口中的公子玠,正一臉焦慮、惶恐地在殿內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擋不住了,擋不住了,孟賁那該死的莽夫就要攻破王宮了……該死的!究竟是何人殺了衛瑜?!”

    說罷,他環視了一眼殿內的幾名親信,厲聲質問道:“到底是你等當中的誰?!”

    殿內大概四五名親信連連擺手。

    “公子,我沒有啊。”

    “小人哪敢啊?”

    “當日衛瑜就關押在本公子的府上,叫你們派人看押,不是你們,又究竟是誰?!”衛玠憤怒地吼道。

    幾名親信面面相覷,低著頭不敢回答。

    其實他們也想不通,衛瑜好端端被關在屋內,怎麼一晚上就死了呢?

    在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幾人後,衛玠轉頭看向在旁一名目測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焦急地說道:“金緒,你說眼下該如何事好?……說起來,這主意是你出的,你必須給本公子解決!”

    那名被稱作金緒的中年人無奈地攤了攤手,苦笑道:“公子,在下確實是建議公子將衛瑜誘騙到城內,借機將其制服,用來要脅城外的東軍,可在下卻沒有建議公子你將那衛瑜殺害啊……”

    “你”

    衛玠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金緒,隨即仿佛泄了氣似的說道:“本公子並沒有叫人加害衛瑜啊,不知是哪個挨千刀的混帳嫁禍於我……”

    看著衛玠氣急敗壞的模樣,那名叫做金緒的中年人不留痕跡地微微一笑。

    仔細一瞧此人,這金緒倒也不面生,正是當年跟蕭鸞一同潛伏在魏國大樑城內大理寺的獄丞金緒,蕭鸞的左膀右臂。

    『……真是蠢材!』

    看了眼氣急敗壞的公子玠,金緒心中暗暗冷笑。

    不錯,無論是衛王費,還是公子玠,其實都並沒有加害衛瑜的意思,真正下手的,正是以「頓丘軍副將」這個身份,被蕭鸞派到公子玠身邊的金緒,目的就是為了借機除掉衛瑜。

    除掉衛瑜,這對於蕭鸞、金緒等人而言有種種好處。

    首先,種種跡象表明衛瑜即將對他們動手,既然如此,蕭鸞、金緒等人自然要先下手為強,除掉這個隱患。

    再者,衛瑜的死,會導致衛國內部大亂。

    只有在混亂的局勢下,蕭鸞、金緒等人所領導的伏為軍,才能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衛國大亂,最好的結果,莫過於魏國出於種種顧忌按兵不動,但衛瑜一死,餘眾便不知我伏為軍底細;而最壞的結果,莫過於魏國插手干涉,但如此這樣,我伏為軍亦可順勢造謠魏國欲吞併衛國,有一統中原的野心,相信到時候中原各國都會因此對魏國顧忌重重……』

    暗自點了點頭,金緒轉頭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

    『……總之,我這邊的事也辦成了,該是時候伺機抽身與公子匯合了……聽說公子在范縣時,在那夏育手中吃了大虧?呵呵,這還真是……看來,那夏育亦不可小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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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 00:51:32
第160章:反應

   “……據衛將夏育親口所言,公子瑜實被公子玠所害,然衛玠,愚才也!此人色厲內荏、無勇無謀,安有野心殺公子瑜而自代?臣以為,其中或有蹊蹺……”

    在垂拱殿內,魏王趙潤看罷了高括命人從衛國濮陽送來的緊急密信,啪地一聲將手中的密信拍在龍案上,右手揉著眉梁。

    殿內諸內朝大臣相視一眼,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的君王正煩心著,至於原因,他們這些內朝大臣,也早已就通過各自的管道,得知了「衛公子瑜亡故」的消息。

    “陛下,莫非是來自衛國的消息?”

    禮部尚書杜宥試探著問道。

    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內朝大臣李粱問道:“高都尉可曾查到加害了衛公子瑜的兇手?”

    對於殺害了衛瑜的兇手,內朝諸大臣們都很好奇,要知道,那位衛國的公子瑜,與他們魏國的新君那可是關係不錯的表兄弟,然而卻人有膽敢殺害衛瑜——諸位大臣們十分好奇,究竟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所為。

    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似乎是沒有心情解釋,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大太監高和將龍案上的密信遞給杜宥,叫杜宥自行觀瞧。

    在其餘內朝大臣好奇的注視下,杜宥從大太監高和手中接過密信,仔細掃了幾眼,隨即,將密信中的大致內容告訴了殿內諸大臣。

    在聽了杜宥的講述後,李粱亦點頭說道:“臣也覺得此事有點蹊蹺。……衛玠此人,臣以往也有所耳聞,酒色之徒而已,怕是未必有膽量殺害衛瑜取而代之。”

    聽聞此言,藺玉陽、虞子啟、徐貫等久在朝中的老臣們亦紛紛點頭。

    此時,馮玉突然插嘴道:“不知朝廷是否應當插手此事呢?”

    一聽這話,殿內諸人的目光頓時就轉向了馮玉。

    見自己一下子變成焦點,馮玉愣了一下,似乎感覺有點不自在,連忙解釋道:“陛下,據臣所知,目前濮陽一片混亂,臣擔憂衛國的內亂,會波及到我大魏……”

    聽了這話,杜宥亦捋著鬍鬚附和道:“此前衛公子瑜尚在,我大魏不便干涉衛國內事,但眼下情況,衛王一系完全不足以鎮壓……呃,解決內亂,衛國乃我大魏的臣國,若長期放任其內亂,怕對我大魏亦有諸多不利。”

    趙弘潤聞言沉思了片刻,表情古怪地說道:“諸位愛卿的意思是,朕應當支持衛費,將衛瑜的東軍打成‘叛亂軍’?”

    一聽這位年輕的君王自稱「朕」,殿內諸大臣就知道這位陛下心中不快。

    這也難怪,誰讓這位陛下此前其實是矚意衛公子瑜繼承衛王位子的呢?可如今就在於,衛瑜如今死了,縱使魏國有心扶持衛瑜也辦不到了。——在這種情況下,轉變立場支援衛王費,似乎更有利於魏國?

    但是這樣一來,目前正在攻打濮陽、企圖為公子瑜報仇雪恨的東軍,難免就成了叛亂軍。

    就在諸人思索之際,忽聽介子鴟微笑著說道:“陛下,微臣聽聞衛瑜有一子一女,其子「衛雲」現如今大概也已有六七歲,何不扶持此幼子為衛君呢?”

    『冊立一個六七歲的稚童為衛王?』

    殿內諸朝臣皆不可思議地看向介子鴟。

    若介子鴟的建議是扶持衛瑜的兒子衛雲為衛國的儲君,那他們還能理解,但是扶持那幼子為衛王?這就有點扯淡了吧?年紀這麼小的衛王,那肯定是會被臣子架空啊……等等!

    腦筋活絡的如李粱、虞子啟等人,此時皆用驚異的目光看向介子鴟,臉上隱隱露出幾許恍然大悟之色。

    縱使是反應慢一點的,陸陸續續也醒悟過來,只是礙於某些原因,緘口不言。

    在寂靜的內殿,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看著介子鴟,平靜地問道:“介子,你想說什麼?”

    只見介子鴟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正色說道:“陛下,微臣以為,衛瑜之死,對於陛下而言,固然是痛失一位親人的遺憾;但對於我大魏而言,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說著,他環視了一眼在場的諸大臣,繼續說道:“據鴟所知,當年我大魏之所以與衛結盟,皆因有韓國在北虎視眈眈,我大魏不敵強韓,需聯合衛國共抗韓國。……但如今,魏強韓弱,衛國與我大魏,已無多大助益。”

    “……”

    殿內諸大臣紛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平心而論,這件事值得沉思麼?近十幾年來,衛國帶給他魏國什麼幫助了?

    尤其是在魏國最艱難的時期,即「五方伐魏」時期,衛國幫到魏國了麼?

    還不是趙弘潤、趙元佐、趙元佲這三名趙氏王族的統帥,以及魏國本土的精兵悍將們以一敵五,力挽狂瀾守住了戰局?

    衛國做了什麼?一個司馬尚,就差點叫衛國覆亡!

    如此羸弱的臣屬國,能給魏國帶來什麼幫助?

    但是,殿內諸大臣還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甚至於還有人皺眉搖頭,其原因就在於,他們魏國的新君趙潤,其生母就是衛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哪怕衛國再弱小,魏國也會帶著衛國一起耍。

    在趙潤沒有明確表露態度之前,是絕不會有人敢提出借機吞併衛國的建議的。

    但是介子鴟,此刻就仿佛正在隱隱向這個話題靠攏。

    “衛瑜此人,雖性格迂腐,但觀其這些年來在其國內的所作所為,亦不失是一位中興之主……假若衛瑜此番未死,那麼衛國的實力定會突飛猛進。……臣以為,倘若我大魏僅僅只是止步于「中原霸主」,那麼,衛國無所謂強或弱,但倘若陛下有心成為「天下共主」……”

    說到這裡,介子鴟故意頓了一頓,這才看著趙弘潤繼續說道:“那麼,衛瑜的死,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天下共主?』

    『嘿!這位介子大人,還真是直言不諱啊……』

    『只是這樣說,陛下怕是會不渝啊。』

    殿內諸大臣相視幾眼,沒敢貿然接上話茬。

    不可否認,魏國目前確實不缺土地,然而這僅僅只是針對于「中原霸主」而言,但倘若魏國的目標已提高至像介子鴟所言的「天下共主」,那麼,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在追逐「天下共主」這個目標的前進道路上,不存在盟友!

    衛國亦是!

    “篤、篤、篤、篤……”

    趙弘潤目視著介子鴟,手指輕輕叩擊著案幾,憑著諸大臣對這位新君的瞭解,這位新君此刻絕對不是在權衡利弊,而是在琢磨如何將介子鴟痛駡一頓。

    見此,馮玉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哈哈哈,介子大人這一番,著實令人大感震驚啊。……不曾想介子大人的眼界竟然如此之遠,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不過在下建議,此事還是緩緩圖之為妙。……雖我大魏如今已坐實中原霸主之位,但仍未有實力挑戰天下諸國,一旦走漏消息,恐我大魏會成為諸國之公敵……”

    介子鴟微微一笑,介面說道:“馮大人所言極是,是故,鴟建議陛下扶持衛瑜之子衛雲成為衛君,以此為名目,既可剷除衛費、衛玠等人,亦可收復東軍之心……”

    他的意思很簡單,即趁此機會暗中把持衛國的朝政,為日後吞併衛國打基礎。

    不得不說,介子鴟著實打得一手好算盤。

    『……』

    看著侃侃而談的介子鴟,趙弘潤默然不語。

    諸大臣們猜得不錯,其實他這會兒確實在思索著如何將介子鴟這混帳痛駡一頓——衛國都已經那副樣子了,你特麼居然還要落井下石,來個抄底?

    但理智使趙弘潤冷靜了下來:介子鴟句句都是在為他魏國出謀劃策,他不應當因為對衛瑜的好感,就指責介子鴟什麼。

    介子鴟與衛瑜又沒有什麼交情可言。

    在深深看了一眼介子鴟後,趙弘潤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走向了殿外。

    見此,殿內諸大臣皆用愛莫能助的目光看向介子鴟,然而介子鴟卻很淡定,微笑著說道:“陛下乃是明君!”

    聽聞此言,殿內諸大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新君趙潤,雖然並非是他魏國最勤勉的君主,但在雄才偉略這塊上,怕是歷代先王都未見得能出其右。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已走出了垂拱殿,僅帶著大太監高和與兩名小太監,漫無目的地在御花園散步,心中則思索著介子鴟的那一番話。

    說實話,對於介子鴟那所謂的「天下共主」,趙潤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覺。

    畢竟他本來就不是野心勃勃之輩。

    他此生只有兩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是自私的:年幼時,他希望自己能像六叔趙元俼那樣,當一個只需享樂的紈絝,舒舒服服地過完這輩子。

    但遺憾的是,當時的魏國並不強大,鑒於這種情況,趙弘潤這才勉為其難肩負起保衛國家的職責,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至於第二個願望,則相對無私地多,即他希望魏國強盛、富饒、和平。

    之所以說是「相對無私」,原因很簡單,因為只有魏國強大,他才有機會去當那什麼盛世閑王。

    當然,這兩個願望,在他無論主動或被動繼承王位時,就已宣告破滅。

    而在繼承王位之後,趙潤心中的願望就變成了一個:在其位、謀其政,既然他成為了魏國的王,那麼,就當肩負起作為君王的職責,好生治理他父王趙偲託付給他的國家,使治下魏民能安居樂業。

    但也僅僅如此。

    是的,對於目前魏國的境況,趙弘潤很滿意。

    還記得許多年前,當六哥趙昭帶著其新婚妻子嫆姬回魏國,且之後再次回齊國的時候,趙弘潤曾在趙昭面前戲稱,說有朝一日他若成為魏國的君主,當興兵掃滅諸國、一統中原云云。

    但事實上,那只不過是趙潤的戲言,甚至於當時,他根本沒有考慮過日後他還真成為了魏國的君主。

    那麼試問,如今已經成為魏國君主的趙潤,是否還記得當年那一番‘豪言’呢?

    以他的記憶力,他當然記得,但未必會當真——畢竟他當年說出口的時候,就沒有幾分認真,只是在回覆六哥趙昭的調侃而已。

    天下共主,是那麼簡單就能達成的麼?

    單單一個「中原霸主」,他魏國經歷了多少場戰爭?

    更又何況是「天下共主」?

    一旦魏國確定以「天下共主」作為目標,那麼就意味著,中原其他所有國家,都將成為魏國的敵人,包括目前與魏國結盟的秦國、楚國。

    這是一條非常孤獨的道路。

    他不會因為那所謂的「天下共主」,就讓魏國再次承受戰火,讓他魏國的兒郎,為此諸多犧牲。

    至少在他看來,他魏國暫時還沒有邁向「天下共主」的實力。

    此刻趁機吞併衛國,或者表現出想要吞併衛國的意圖,這非但無利於魏國,而且還會遭來中原諸國的警惕與戒心。

    百害而無一利!

    數日後,衛國濮陽那邊的局勢愈發艱難,衛王費不得已只能派使者前來大樑,向魏國求援。

    禮部尚書杜宥在接待了衛國的使者後,未敢擅做主張,率先請示趙潤:他朝廷到底是協助衛王費平定叛亂呢,還是按照介子鴟的主意,扶持衛瑜的兒子衛雲繼承衛國,借機掌控衛國。

    在思忖了片刻後,趙弘潤最終做出了決定。

    首先,魏國繼續承認衛王費對衛國的統治,並出面要求「東軍」立刻解散。

    其次,他決定將衛瑜的遺孀與其兒女接到大樑,代其將那對兒女撫養長大。

    這個決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陛下最終還是沒有接受你的建議啊……沒想到吧,陛下居然會選擇支持衛費。”

    在得知此事後,溫崎在私底下調侃著介子鴟。

    但介子鴟卻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溫大人只看到陛下好似是出面幫了衛費,卻未看到,魏衛兩國的情誼已就此終結……這也不錯!”

    溫崎愣了愣,在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後,臉上露出了幾許古怪的表情。

    因為正如介子鴟所言,新君趙潤與衛國的關係,在衛瑜死後就已經變得愈發之淡了,這意味什麼?這意味著魏衛兩國的關係,怕是也不會再向之前那樣牢靠。

    搖了搖頭,溫崎強辨說道:“無論如何,反正就是你輸了。”

    “未見得。”

    介子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次日,在溫崎詫異的目光下,介子鴟在垂拱殿向趙潤懇請道:“陛下,您收養衛公子瑜的兒女,怕是希望衛瑜之子衛雲日後繼承衛國王位,然陛下日理萬機,怕是無暇教導衛雲,臣願代勞,代陛下教授衛雲學識,請陛下應允。”

    溫崎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居然還有這招?!

    溫崎能猜到的事,趙弘潤當然不可能猜不到,他皺著眉頭看著介子鴟:“適可而止,介子。”

    介子鴟微微一笑,說道:“試試也無妨嘛……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呢?”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介子鴟。

    他非常清楚若將衛雲交給介子鴟教導日後會是什麼樣子,介子鴟肯定會把衛雲教導成‘魏臣’,而非‘衛君’。

    不過說實話,朝中還真沒有比介子鴟更適合的人選了。

    一來是介子鴟的學識才華朝中幾乎無人出其右,這是一位十足的王佐之才,二來嘛,待再過幾年後,待杜宥等老臣退下來後,以介子鴟的才華,肯定能取代今時今日杜宥的地位,因此作為未來衛君的老師,倒也具備這個資格。

    『試試也無妨……麼?』

    趙弘潤沉思了良久,最終還是接受了介子鴟的懇請。

    數日後,魏國正式派使者前往濮陽,首先追查了殺害衛公子瑜的兇手。

    其實說實話,這個時候追查殺害衛公子瑜的兇手,已經無濟於事,因為不能對既定的事實產生什麼影響——一來是公子玠根本就沒有下令殺害衛公子瑜,魏國當然不可能貿然問罪于公子玠,甚至於將其處死;二來,就算魏國處死了公子玠,也無法改變衛國的君主依舊還是衛費的現實。

    這有什麼意義?

    因此,當公子玠在面臨魏國逼問的情況下,惶恐之餘將他的下屬推出來頂罪時,魏國的使者也沒有死咬著這件事不放。

    而在得知魏國這邊的態度後,衛瑜生前麾下的東軍當然是不甘心,誰讓魏國輕易就放過了衛王費與衛公子玠,還勒令他們東軍就此解散,等待濮陽的收編呢?

    不過再不甘心,似夏育、孟賁等人也只是忍下來,一來是不敢得罪魏國,二來,魏王趙潤已明確表示要收養衛瑜之子衛雲,代為撫養教導——這明擺著就是將衛雲作為衛國下一任的君主培養。

    這對於東軍而言,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於是乎,在魏國的出面干涉下,衛國的這場內亂逐漸平息起來。

    而對於這件事最為不渝的,莫過於加害了衛瑜的真正兇手,蕭鸞的左膀右臂金緒。

    他在魏國介入衛國之事後,就立刻抽身,離開衛國,悄然潛到了宋郡的「定陶」,滿心期待地等著魏國的反應,卻萬萬沒有想到,魏國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簡直不可思議,那趙潤居然會放過衛王費與衛公子玠,我還以為他最起碼也會扶持衛瑜之子衛雲繼承衛君之位……這可如何事好?』

    漫不經心走在街頭,金緒心情著實有些不佳,畢竟此番魏國完全沒有表現出想要吞併衛國的跡象,在這種情況下,他伏為軍如何散播類似「魏國威脅論」的謠言,使天下諸國皆對魏國提高戒心呢?

    在經過城門口時,告示牌附近有一群人的對話,引起了金緒的注意。

    “……魏國「最惡之賊」、南燕侯世子蕭鸞,已經伏誅……嘖嘖嘖,最惡之賊,這個傢伙了不得的,居然被魏國朝廷冠名「最惡之賊」……”

    “蕭鸞?那是誰?好似不曾聽說過啊……”

    “就是魏王懸賞五十萬金子取其首級的那個蕭鸞啊!……嘖嘖,五十萬兩金子,真不知誰人那樣走運……”

    『……』

    正準備經過城門口的金緒聽到這些對話,心中一驚,擠開人群來到告示牌前,目瞪口呆地看著告示牌上所張貼的一張祭文,只見上面寫著「大魏最惡之賊伏誅」字樣,下面則是蕭鸞的畫像,以及蕭鸞的生平介紹。

    『怎麼……會……』

    金緒張了張嘴,只感覺天旋地轉。

    『公子他……死了?』

    無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物,金緒一屁股癱坐在地,久久無法動彈。

    而與此同時,在魏國的蒲縣,亦有一群人圍在通告蕭鸞伏誅死訊的告示牌前,嘖嘖議論著。

    在這人群中,有一名目測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死死盯著告示牌。

    這名年輕人,衣著普通仿佛平民子弟,身材略有些消瘦,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魏最惡之賊伏誅」字樣,盯著蕭鸞的畫像,面容繃緊,藏在袖子內的雙手,亦不自覺地攥起了拳頭。

    “……”

    足足過了半響,這名年輕人長長吐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緒。

    隨即,他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面色平靜地轉身離開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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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 00:41:05
第161章:衛國衰敗

   一個月後,公子衛瑜的家眷,由高括、種招以及青鴉眾們,親自護送到大樑。

    得知此事後,趙弘潤親自出城迎接,當然,不是以「魏王趙潤」的身份,而是以「外甥」的身份,因為搬至大樑的衛瑜家眷中,還有衛瑜的母親「大衛姬」,也就是趙弘潤生母「小衛姬」的姐姐。

    鑒於沈太后所言,趙潤的生母在世前與其姐關係甚為親密,趙弘潤認為自己理當持晚輩之禮,親自出城迎接這位姨母。

    因為是喬裝出城,趙潤只帶了衛驕、呂牧、穆青等人,以及大概十幾名穿著尋常衣物的禁衛軍士卒,不過暗地裡有多少青鴉眾在旁保護,那就連趙潤都不得而知了。

    而與此同時,在前來大樑的官道上,趙潤的姨母大衛姬,正抱著孫子衛雲坐在馬車上,跟抱著女兒甯甯的兒媳衛陳氏低聲說著什麼,依稀可聽見「外甥」、「性子如何」等詞,大概是在向兒媳探聽魏王趙潤這位外甥的性格。

    看得出來,年近五旬大衛姬,似乎尚未從痛失兒子的悲傷中脫離出來,只見她死死摟著孫兒衛雲,仿佛生怕這個親孫子也跟兒子衛瑜似的突然就故去了,且她的眼眶,依舊微微泛紅,怕是多半在無人的角落,因為思念兒子而偷偷哭泣過。

    “魏王陛下……”

    可能是怕馬車外的高括、種招等青鴉眾聽到,不太合適,衛瑜的遺孀衛陳氏壓低聲音說道:“亡夫與媳兒當初與他相處日子不多,不過總得來說,是一位非常重感情的人呢……”

    的確,當年衛瑜作為質子被衛王費遣到大樑後不久,趙弘潤就因為前太子趙譽的關係,離開大樑前往商水縣,後來趙潤返回大樑,又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倒還真沒有與衛瑜夫婦有太多的接觸。

    大衛姬點點頭,正要再問什麼,卻見馬車傳來了高括的聲音:“老夫人,據高某的屬下來報,得知您來到大樑,我國陛下親自出城迎接你。”

    『咦?』

    大衛姬吃了一驚,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她論親份確實是趙潤的姨母,而趙潤也的確是他的外甥,但考慮到這位外甥如今已貴為魏國君主,且魏國目前就是那般的強盛,大衛姬實在想像不到這位外甥居然會親自出城迎接她的到來。

    但事實證明,她那位外甥,還真是親自出城迎接了。

    這不,片刻之後,在大樑城東的十裡亭,大衛姬便見到了她的外甥,魏王趙潤。

    “外甥趙潤,拜見姨母。”

    待等大衛姬下了馬車後,趙弘潤主動上前拱手行禮,規規矩矩,絲毫沒有因為他是魏國的王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倨傲。

    然而是大衛姬這位長輩,一開始顯得有些拘束。

    不過待等趙弘潤將大衛姬請到亭中小敘了片刻後,大衛姬這才逐漸適應。

    至於談論的話題,無非就是衛瑜的身後事。

    大衛姬告訴趙弘潤,衛瑜的喪事已經在衛國辦過,是由衛瑜生前麾下的得力幹將夏育、孟賁幾人操辦的。

    夏育、孟賁二人將衛瑜的屍體安葬在衛國「無鹽縣」城郊的山上,畢竟無鹽縣曾是東軍的大本營。

    說著說著,大衛姬眼眶便難免微微泛紅,而在旁的衛瑜的遺孀衛陳氏,亦哽咽起來,忍不住說道:“懇請魏王陛下發兵為亡夫報仇。”

    聽聞此言,趙弘潤不禁有些為難。

    衛瑜之死,東軍那邊幾乎普遍認為是公子玠下的毒手,但這個猜測其實並不靠譜公子玠那種庸才,有這個膽量麼?

    很顯然,肯定是別有用心的幕後黑手,在殺害了衛瑜之後,將這件事嫁禍給了公子玠。

    遺憾的是,這個幕後黑手究竟是誰,青鴉眾暫時還沒有什麼頭緒這的確很難追查,公子玠派去看押衛瑜的部下怠忽職守,連衛瑜什麼時候悄然死在屋內都不得而知,這種事怎麼追查?

    正因為查到真凶的機會非常渺茫,因此,無論是夏育、孟賁也好,亦或是大衛姬與衛陳氏,都將衛玠視為了殺害衛瑜的兇手反正計較下來,衛瑜的死,衛玠肯定是有責任的。

    但問題是,衛玠再怎麼說也是衛國的公子,雖說趙潤的確有能力弄死衛玠,但這件事若是別人故意歪曲,未免不太好聽衛國已經失去了衛公子瑜,你趙潤再弄死一個衛玠,難不成是希望衛國失去所有繼承人麼?

    更何況,要說責任的話,衛王費也有責任,難道趙潤還能連帶著弄死衛王費不成?

    想到這裡,趙潤為難地對大衛姬說道:“表兄的事,我大魏實在不好過分介入,還望姨母諒解。”

    大衛姬聞言點點頭,隨即長長歎了口氣。

    說實話,大衛姬與衛王費的感情並不是和睦,與丈夫相比,想來大衛姬更親近兒子衛瑜,畢竟衛王費是一個很貪圖享樂的人,貴為衛國君主的他,身邊自然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難免會疏忽夫妻間的感情。

    這從大衛姬在兒子衛瑜死後,帶著兒媳衛陳氏與孫兒衛雲來投奔外甥趙潤,就不難看出。

    但話說回來,就算夫妻倆感情再不好,衛王費終究也是大衛姬的夫婿,是故,大衛姬並沒有懇求外甥趙潤發兵為她兒子報仇,因為她知道,一旦魏國發兵介入此事,那麼,她丈夫衛費的王位,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眼下的她唯一所考慮的,帶著帶著兒媳與孫兒孫女投奔外甥趙潤,代替兒子衛瑜好生將孫兒孫女撫養長大。

    待等孫兒衛雲長大,她夫婿衛王費多半也已不在人世,到時候,她自然會懇請外甥趙潤的幫助,借助魏國的力量,讓孫兒衛雲繼承衛王的位置似這種事,在這個時代並不罕見。

    “潤、呃……趙……”

    看著趙潤,大衛姬有些遲疑於對這位外甥的稱呼。

    見此,趙弘潤笑著說道:“姨母就喚我弘潤即可,要不然,阿潤什麼的也無妨。”

    大衛姬仔細地看著趙弘潤的眼睛,見這位外甥在說這番話時眼睛中透露著真誠,心下不禁很是感慨,感慨道:“淼兒有你這樣的兒子,也是前世的福氣了……”

    趙弘潤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這位姨母口中的「淼兒」,大概指的就是他的生母。

    隨後,衛陳氏與衛瑜的妾室劉氏,領來衛瑜的兒子衛雲與女兒甯甯,與趙潤相見。

    看得出來,兩個小傢伙還是有點拘束,在輕輕喚了一聲叔父後,便躲在了母親身後,讓大衛姬與衛陳氏都感覺有點尷尬。

    不過趙弘潤倒是不在意,笑著與兩個小傢伙說道:“叔父家中,也有幾個小鬼頭,年紀呢,比你二人要小兩歲,是你們的弟弟妹妹,日後你倆替叔父照看弟弟妹妹,好麼?”

    兩個小傢伙雖然有些拘束,但還是有些嚮往地點了點頭,畢竟小孩的天性,在得知有同齡人時,當然心中歡喜。

    在自認為與兩個小傢伙拉近了一點關係後,趙弘潤笑著對大衛姬說道:“姨母,時候也不早了,我等先回大樑可好?”

    大衛姬點點頭,莊重而感激地說道:“那就拜託你了,弘潤。”

    “哪裡的話。”

    趙弘潤笑著擺擺手,在親自將大衛姬扶上馬車後,一行人便徑直返回了大樑。

    此時在大樑內,趙潤早已為大衛姬、衛陳氏等人安排好了府邸,就在城北宮前那條直道一帶,而且附近就有一個禁衛軍的哨所,並且他也提前叮囑過禁衛軍,治安方面那是完全沒有問題。

    大衛姬與衛陳氏跟著趙潤來到那座新的府邸,且在後者的陪同下大致參觀了府內的建築設施,無論是對府內的建築設施還是府內的下人,皆十分滿意。

    “姨母,你們身邊有什麼老人麼?”

    期間,趙弘潤隨口問道。

    他口中的「老人」,即是指信任的心腹,畢竟大衛姬也好,衛陳氏與劉氏也罷,皆是女眷,就算趙弘潤已囑咐過內侍監照顧她們,提供日常所需,但三女身邊也需要用來使喚的親信。

    聽聞此言,大衛姬說道:“過些日子,有我兒的舊部會來大樑……”

    看了一眼少不更事的孫兒衛雲,她難得展露笑臉說道:“夏育、孟賁、孟沖那些人說,我兒待他們恩重如山,縱使我兒不幸過世,他們也要追隨幼主……”

    “夏育?孟賁?”

    趙弘潤愣了愣,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可是衛瑜生前麾下的大將,是衛國非常知名的遊俠人物。

    當日,趙弘潤邀請大衛姬、衛陳氏等人與沈太后相見,畢竟沈太后與趙潤的生母衛姬曾經關係極好,因此,在得知趙潤有意將大衛姬一行人請到魏國之後,沈太后亦很希望與衛姬的姐姐大衛姬見一見,她認為彼此應該有很多話題。

    果然,大衛姬與沈太后相處地不錯,而衛雲與衛甯姐妹,也跟趙衛、趙川、趙邯、趙楚等幾個趙弘潤的兒女相處地不錯,彼此接觸不到半日,就已經熟絡了。

    看著一幫小鬼在福延宮前的空地上嬉戲,趙弘潤詢問跟在身邊的高括道:“衛瑜的東軍……可曾被濮陽收編?”

    “並沒有。”

    高括搖了搖頭,說道:“衛國那邊瘋傳,是衛玠害死了衛瑜,且這件事當中也涉及到衛王,東軍哪有可能與濮陽和解?若非我大魏及時出面干涉,搞不好東軍會攻破王宮,處死衛王費與公子玠也說不定……”

    “弒君?這麼誇張?”趙弘潤頗為意外地問道。

    高括哂笑一聲,說道:“陛下那是沒看到當時的景象,說實話,當時東軍在臣看來,已跟‘暴軍’無異……若非陛下欲收養衛雲的消息,讓東軍有點投鼠忌器,恐怕似夏育、孟賁等衛國遊俠出身的兵將,絕沒有那麼簡單就答應和解。”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衛國的遊俠一向忠肝義膽。

    “眼下東軍的情況如何?”他問道。

    高括抱了抱拳,回覆道:“名義上是解散了,想來那幫人也不會接受濮陽的收編。……大部分的人都散了,不過其中,似夏育、孟賁等人決定追隨幼主,想親眼看著幼主長大成人,而另外一部分人,則回歸了「衛東」,據臣猜測,大概是想為日後幼主繼位做準備吧。”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有感而發地說道:“衛國,怕是從此一蹶不振了。”

    趙潤聽聞默然不語。

    數日後,梁郡各縣的縣令向朝廷稟報,說最近有大量衛人湧入國內,其中大部分是平民,小部分則是手持利劍的衛國遊俠。

    朝廷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重視,但漸漸地,各縣本地遊俠與來自衛國的遊俠為了搶地盤頻繁發生衝突,這就迫使朝廷不得不重視這個現象。

    就連大樑府府正褚書禮,在不久後亦向垂拱殿上稟,說大樑近些日子的治安不穩,原因就在於有大量來自衛國的遊俠湧入大樑,這些人為了生存而搶了大樑本土遊俠的活,以至於兩幫人衝突不斷,甚至於已鬧出好幾條人命。

    說實話,江湖遊俠彼此間的搶奪、廝殺,朝廷原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畢竟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指望這些人完全消失,這是不現實的。

    因此,只要這些遊俠不給官府添麻煩,朝廷素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鑒於朝廷的威勢,魏國本土的遊俠歷來還是比較守規矩的,就比如兩幫人搶地盤,絕不會發生在幾條主街上,他們會在某個偏僻的角落自行解決,甚至連屍體都處理掉,不給刑部增加麻煩。

    畢竟,一旦窗戶紙捅破,禁衛軍是肯定要介入的,這對幾方遊俠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但近段日子,由於大量的衛國遊俠湧入魏國,甚至於來到王都大樑謀生、討生活,這就難免觸犯了魏國以及大樑本土遊俠的利益,因此發生了衝突。

    為何衛國遊俠大量湧入魏國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些遊俠對衛王費徹底失望了,或者乾脆點說,對失去了衛公子瑜的魏國徹底失望了,從而導致衛國人口大量流失,流向魏國。

    高括猜得沒錯,失去了公子衛瑜的衛國,註定從此一蹶不振,但從衛人的民心所向就可見一斑。

    鑒於這件事,魏國朝廷久違地出現了爭執。

    以刑部為代表的司法衙門表示,這些衛人、尤其是衛國遊俠的湧入,大大影響了他魏國的治安;而戶部、禮部則表示,外來人口湧入本國落戶,這不是一件好事麼?

    最終,朝廷內部達成了一致的態度:接納這些來自衛國的流民,但是必須對他們有所約束,尤其是那些習慣我行我素的衛國遊俠。

    數日後,朝廷令禁衛軍介入此事,十萬禁衛軍接到命令,被派往梁郡內各地,對當地的遊俠展開打壓,只要碰到街頭鬥毆的,全部先抓到牢裡關一陣子再說,至於其中個別反抗拘捕的,通通當場格殺。

    遊俠勢力哪裡鬥得過禁衛軍?

    一時間,遊俠勢力中風聲鶴唳,無論是魏國遊俠還是衛國遊俠,在強大的禁衛軍面前,都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夾起尾巴,假裝良順百姓。

    如此,一直持續到入冬,待年關相近時,朝廷下令撤回派往各地的禁衛軍,那些遊俠勢力,果然安分了許多,縱使魏國遊俠與衛國遊俠彼此間還存在有矛盾,也不敢再光天化日、光明正大地鬥毆,大多都是相約在偏僻的小巷裡解決。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也就繼續他們此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了,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似遊俠這種有時類似地痞無賴的存在,無論是在什麼時代,都是很難徹底杜絕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些投奔魏國的衛國遊俠當中,很多人由於找不到謀生,也有希望加入魏國軍隊的,這讓魏國得到了不少青壯的士卒,倒還真是意外之喜。

    而在此期間,趙弘潤亦曾叫青鴉眾關注衛國,他主要是想知道當初衛瑜費心費力發展起來的冶造工坊雖然很薄弱,但至少在衛瑜的努力下,衛國的冶造技術也算是漸漸發展起來了。

    然而惋惜的是,在衛瑜死後,這些冶造工坊也漸漸停工,繼而荒廢了。

    “衛國徹底廢了……”

    在得知此事後,趙弘潤在甘露殿內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記得衛公子瑜在世時,衛國雖然弱小,但卻漸漸展現出興旺發展的局面,但這興旺發展的新面貌,在衛瑜不幸亡故後,一下子就消失了。

    甚至於,因為這場內亂,導致衛國有很多人對衛王費徹底失望,以至於如今的衛國,竟比衛瑜出面整頓國內事務前還要弱。

    在這種情況下,衛國守得住衛瑜從齊國手中奪得的東郡麼?

    趙弘潤並不看好。

    在他看來,目前齊國是仍在與楚國交戰,但是無暇顧及衛國,但待等到齊國擊退了楚國,抽出手來對付衛國,搞不好衛瑜此前奪取的齊國領土,都將逐一吐出來。

    甚至於,衛國的弱小,還會使韓、楚等國家對其心生什麼念頭。

    總之一句話,衛瑜的死,使得衛國錯失了一次千載難逢強大自身的機會。

    魏興安二年的冬季,楚國二度進攻齊國,但還是沒能攻克齊國的琅琊郡。

    鑒於國力已難以繼續支撐戰爭,楚王熊拓終於接受了齊國的和談,兩國以「維持目前疆域」作為基礎,在經過了好幾次談判中,終於暫時握手言和,結束了這場長達兩年余的「齊楚之戰」。

    在達成協議後,楚國除了駐軍東海郡的必要軍隊外,其餘軍隊皆陸陸續續撤回國內。

    不得不說,這個局面對於魏國而言非常有利,因為楚國雖說攻陷了齊國的泗水、東海兩郡,但到底是沒能徹底奪取齊國的財富,而魯國那邊,讓趙弘潤大感意外地,不知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為魯國將領的原大盜賊桓虎,亦不可思議地擊退了楚國三天柱之一的項末,成為了魯國的英雄總而言之,楚國也沒能得到魯國的工藝技術。

    在這種情況下,楚國與魏國命中註定的那場因為中原霸主的戰爭,只能再次延後。

    齊國,到底是憑著一口氣活下來了。

    而齊國既然與楚國結束了那場戰爭,那麼,相信齊國不久之後,多半也會開始清算衛國趁火打劫攻取東郡的那筆賬。

    失去了公子衛瑜的衛國,真不知該如何抵擋齊國的軍隊。

    魏國相助衛國?

    說實話,除非是齊國的軍隊打到衛國的王都濮陽,逼近他魏國,否則,趙潤還真沒想過去幫衛國抵禦齊軍。

    或許正如介子鴟所言,魏衛兩國的關係,在公子衛瑜亡故的那一刻就已經淡了,至少不再像曾經那樣牢固。

    轉過新年,即是魏興安三年,中原諸國迎來了相對和平的新的一年。

    但眾所周知,所謂的和平只是暫時的,一時的和平,也不過是孕育著更大規模的戰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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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 00:41:17
第162章:興安三年

    “祖母,孫兒與弟弟妹妹、祝祖母您身體安泰,萬壽無疆。”

    魏興安三年正月初一,趙弘潤眾女眷以及幾個小傢伙,前往福延宮向沈太后請安。

    幾個小傢伙那奶聲奶氣的祝願聲,逗地沈太后笑容滿面,連聲說好好好。

    值得一提的是,在趙弘潤的女眷中,亦有趙鶯的身影,這是她首次以兒媳的身份拜見沈太后,因此難免有些尷尬與拘束,好在沈太后是一位非常慈祥的長輩,除了試探趙鶯的肚子是否有動靜時讓後者有些尷尬與羞澀外,其餘倒也沒有什麼。

    而在此之後,趙衛、趙川、趙邯、趙楚幾個小傢伙,以及趙弘潤新收的義子衛雲與義女衛甯,亦向趙潤行跪禮問安。

    “祝父王(義父)您身體安泰。”

    趙弘潤哈哈大笑,笑著對在一旁旁觀的衛驕、呂牧、高括、種招、褚亨、穆青等人開玩笑,自嘲自己竟也到了被兒輩恭祝身體安泰的歲數。

    此後,趙弘潤詢問了幾個兒子的學業。

    記得此前,趙弘潤由於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受到約束,是故遲遲都沒有尊封太子師,但因為允許了介子鴟教導義子衛雲學識,是故,趙弘潤最終還是尊封現禮部尚書杜宥為「太子太師」,教導諸子。

    不過,因為禮部尚書杜宥亦上了年紀,且每日事務繁忙,是故,教導太子與諸皇子的任務,時而也由介子鴟來代替。

    當然,今日趙弘潤詢問兒子與義子的學業,也只不過是隨口問問,畢竟趙衛才三歲,義子衛雲也才五歲,誰不能指望幾個三五歲的小傢伙就能出口成章。

    在聽了父王的詢問後,太子趙衛奶聲奶氣地說道:“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由於他說話還不利索,趙潤費了好大的力才聽清楚兒子究竟在說些什麼,原來是論語的《學而篇》,當代的主流儒家學術之一,大意就是提倡孝敬父母、友愛兄弟、謹慎誠信,兼施仁義,並且,將對個人品德的重視放在學文之前,一聽就知道是君子規範。

    趙弘潤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於年僅三歲的長子,他並不指望這小傢伙能有多麼聰明,有多大的才能,但首先要心地善良。

    就在趙弘潤滿意點頭的時候,高括在旁笑著說道:“說起太子的學業,張啟功對介子鴟選擇的授業篇幅很不滿意呢……那位張大人覺得,介子鴟選擇的篇幅太過於軟弱。並且,趁介子鴟不注意時,張啟功亦曾趁機教了太子一句話。”

    “哦?”趙弘潤好奇地詢問兒子趙衛道:“張卿教了你什麼呀?”

    趙衛歪著腦袋想了想,似乎在回憶父王口中的「張卿」指的究竟是誰,直到趙潤反復提醒之後,他這才奶聲奶氣地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趙弘潤不禁錯愕,待回過頭來之後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張啟功……”

    在學術上,介子鴟與張啟功相互瞧不順眼,這是朝中眾所周知的事,並且見怪不怪,畢竟一個是儒家門生,一個是法家子弟,彼此能攜手那才叫奇怪。

    不可否認,張啟功教授的也沒錯,太子趙衛作為魏國未來的君主,怎麼可以是軟弱的君主呢?但沒錯歸沒錯,趙潤覺得讓張啟功來教授趙衛,還為時尚早——這個歲數,需要培養趙衛心地善良即可。

    更何況,介子鴟那會是軟弱的人麼?

    那可是一位真真正正心懷天下的人,此人的抱負,比他趙潤還要大呢。

    失笑地搖了搖頭,趙弘潤將五歲的義子衛雲叫到跟前,詢問他最近學了些什麼。

    因為已經跟趙潤這位義父相處了一陣子,衛雲心中倒也不再畏懼、拘束,張口說道:“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趙弘潤愣了愣。

    見此,衛雲有些忐忑地問道:“義父,孩兒念地不對嗎?”

    “唔……”趙潤遲疑了一下,隨即笑著稱讚衛雲道:“不,你念得很好。”

    待衛雲心滿意足地離開,繼續跟兄弟姐妹玩耍的時候,趙弘潤臉上的笑容,稍稍收起了幾分。

    長子趙衛與義子衛雲所學的東西,雖說同樣是出自論語,但介子鴟教授趙衛的東西,跟教授衛雲的那卻是截然不同,由此不難推測出,介子鴟已經在潛移默化地將衛雲這位‘衛君’培養為‘魏臣’。

    此後,趙弘潤單獨詢問高括,是否該阻止介子鴟的行為。

    高括聞言說道:“陛下,臣倒是覺得,魏臣,未必就不如衛君,臣以為,介子大人此舉好比是未雨綢繆,萬一日後我大魏果真……‘那個’,到時候,太子與衛雲殿下,今時今日的兄弟豈不是要反目成仇?”

    “那個?”趙弘潤表情古怪地看著高括。

    見此,高括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陛下,介子大人目前在朝中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受他影響,朝中的諸大臣們對此可是興致勃勃……”

    『天下共主……麼?』

    趙弘潤失笑般搖了搖頭。

    的確,這個此前無人敢掛在嘴邊的奢望,確實是有種莫名的誘惑力,尤其是對他魏國的臣子而言——誰不想親眼目睹、甚至親手促成這個霸業,借此留名於青史呢?

    這可是超越歷代先賢的無上榮耀!

    “……對了,陛下,鴉五已返回大樑,並帶來了齊楚兩國的近況。”

    “……”

    趙弘潤的腳步頓了一下,在看了一眼高括後,這才繼續朝前走,口中問道:“楚國打算撤兵了?”

    “大概是了。”高括點點頭說道:“自熊拓回壽郢繼承王位之後,楚國的壽陵君景雲與邸陽君熊瀝,繼續強攻齊國琅琊郡將近一年,但始終無法攻克。……此後,齊國使者「馮諼」出訪了楚國,齊楚兩國的戰爭,怕是要就此結束了。”

    “唔。”

    趙潤微微點了點頭。

    他與高括的判斷相似——倒不是他覺得楚國無法戰勝齊國,只是這樣做的損失太大,雖然以熊拓舊日的性格,未必不會做出衝動的決定,但不能否認,熊拓在繼承楚王位子後,性格的確改善了許多,更加地謹慎以及注重利益,因此,就算熊拓決定與齊國停止戰爭,趙潤也不覺得奇怪。

    點點頭,他略有些感慨地說道:“若齊楚兩國當真言和……那麼,桓虎居功至偉啊!”

    他為何這麼說?

    原因很簡單:如果不是異軍突起的桓虎擊敗了楚國三天柱之一的上將軍項末,擊退了楚軍,或許魯國早已經被楚國所覆滅,而如此起來,楚國的勢頭便更為兇猛,所謂唇亡齒寒,在魯國覆亡的情況下,齊國就算暫時能夠擋下楚軍,恐怕也難以長久。

    而現在的問題是,楚國沒能吞掉魯國,反而被魯國的將領桓虎狠狠揍了一拳,揍地有點發懵,這嚴重影響到了楚國「吞魯滅齊」的戰略。

    “桓虎……”

    趙弘潤停下腳步,負背雙手,腦海中回憶著他與桓虎接觸的過往。

    桓虎此人,趙弘潤只見過他兩面。

    第一次是在成皋合狩的時候,當時桓虎率領數百騎寇襲擊他父王趙偲所在的宿營地,跨著高頭大馬來去如風,既然擊破了當時護衛王駕的虎賁禁衛,讓趙弘潤首次領略到何謂‘悍匪’——他後來才知道,桓虎與其手下的悍匪,原來乃是韓國叛離的正規軍騎卒出身,也難怪那般厲害。

    至於第二面,則是因為桓虎綁架了當時王皇后的弟弟王瑔,以此向鄭城王氏索要贖金,當時趙弘潤作為說客前去見了桓虎。

    只是,趙潤這個說客當時很不稱職,那時非但沒有說服桓虎,反而激怒了後者,惹得桓虎一怒之下當著他的面,便將王瑔的腦袋砍了下來,看得趙弘潤目瞪口呆。

    至此之後,趙弘潤就再沒有見過桓虎了,甚至於也很少再聽過桓虎的消息,畢竟那時候趙弘潤事務繁忙,也無暇顧及桓虎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蟊賊。

    “桓虎,怕不是那麼安分的人。”

    趙弘潤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高括頷首笑道:“陛下英明。……據青鴉眾在魯國打探所得的消息,那桓虎怕是有「鵲巢鳩佔」之野心。在擊退楚國的項末之後,那桓虎在人前人後以挽救魯國的英雄自居,籠絡了不少民心,怕是所圖不小喲……”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問道:“魯王,就這麼放任桓虎?”

    高括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並不清楚具體。

    不過事實上,魯王公輸磐並非是沒有看出桓虎的野心,只是在他眼裡,桓虎的威脅並不及「三桓」的威脅來的大——畢竟桓虎說到底是外來之人,然而三桓卻是土生土長的本土貴族世家,當然是三桓對王室的威脅更大。

    轉眼到了二月,冰雪逐漸開始消融。

    遠在中原的西北部,秦國的軍隊在迎來冬季後,再次對韓國的雁門郡發動了攻勢。

    別說韓國,就連魏國也很佩服秦國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打了一年多都沒打下韓國的雁門郡,秦國居然還有這麼高的興致。

    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曉,其實並不是秦王執意要攻打韓國,其實對於秦國來說,打誰都一樣——只要戰爭繼續維持,秦國國內就不至於出現問題。

    否則,像什麼土地兼併之類的階級矛盾,以及秦國一般平民沒有上位的機會等等,這些潛在的問題就會一下子爆發出來——這是軍功爵制的弊端所導致的。

    不過據頻繁來魏國享樂的秦藍田君嬴謫所言,秦國與韓國,目前只是維持著交戰的情況而已——說白了,就是把武信侯公孫起擺在雁門郡,看看是否有機會擊敗韓將李睦,至於秦國本土,目前已將戰爭重心轉移到了義渠與西羌兩者身上。

    起因似乎是義渠的羌王得到了西羌的支持。

    事實上這件事,對魏國也稍微有所影響。

    還記得前兩年,禹王趙元佲的次子、朔方守趙成岳,曾向朝廷上奏,言之前被他們魏軍從河套地區趕往北方的林胡、匈奴等異族,最近又蠢蠢欲動,屢屢在陽山、陰山一帶出沒,襲擊魏軍。

    當時朝廷因為先王趙偲駕崩、正值國喪的關係,並沒有太過於重視,只是叫朔方守趙成嶽「便宜行事」,畢竟魏武軍的主力,目前就駐紮在河套地區,想來也不至於發生什麼變故。

    在得到朝廷的回應後,原本就在抗擊異族的趙成嶽,加大了力度,甚至於,還邀請雲中守廉駁一同出擊。

    也不曉得是不是趙成嶽私底下給廉駁送了幾車酒,亦或是廉駁自忖在投奔魏國後寸功未立,使得這位原韓國北原十豪之一的猛將,響應了朔方守趙成嶽的出兵號令,率領六千雲中軍出擊。

    值得一提的是,當得知廉駁率軍出擊後,雁門郡的李睦立刻高度戒備,簡直比面對十萬秦軍還要警惕。

    不過最終,廉駁只是在雲中郡北方大概五百里地的範圍內溜達了幾圈,擊破了幾個偷偷摸摸遷回來的胡人部落,斬了幾個自號勇士的胡人戰士,然後就高高興興地回雲中喝酒去了。

    雖然這對於異族的部落確實很殘酷,但為了魏國的利益著想,駐守邊戎的魏軍當然不能讓那些異族部落有再次返回河套的念頭——來一次就打一次,打到對方徹底放棄回歸河套。

    但事實證明,為了生存,異族部落亦是不遺餘力,明明才被廉駁、趙成岳、馮頲等駐守邊疆的魏國將領教訓過,但過了大半年,這些部落再次表現出企圖奪回河套的意圖。

    這也難怪,畢竟河套一帶氣候溫暖、牧草豐盛,是天然的牧場,遙遠而寒冷的北方,如何會有比得上河套的肥沃土地?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識時務的異族部落,自忖己方無力從強大的魏國手中奪回河套地區,索性就臣服了魏國,以此作為代價,換取在河套地區生活的權利。

    在朝廷的授意下,在朔方、九原、雲中等地,魏軍們接納了這些臣服的異族,允許他們將部落搬遷到河套地區,不過要求這些異族換上魏人的服飾,並學習魏國的語言與文字。

    在魏國的恩威並施之下,魏國的威名逐漸傳到北地,傳到北方的諸羌胡耳中,使得這些長久居住在北方、幾乎很少與中原聯繫的羌胡部落,亦能得知,在富饒的中原,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叫做「魏」,比曾經與他們打過交道的「韓」還要強大。

    漸漸地,這些北方大羌胡部落,亦有商隊來到朔方郡,用以香料、肉類、皮製品為主的貨物,換取中原的茶葉、絲綢、食鹽、稻穀等等。

    雖然交易的規模並不算大,只能說是雙方在嘗試性接觸,但前景卻頗為可觀。

    更重要的是,魏國向這些北方、西北方的羌胡部落,表達了魏國以及中原的善意。

    總的來說,魏國的西北邊境還算是平靜。

    轉眼到了三月份,韓王然再次遣使者韓晁、趙卓二人來拜訪魏國,一方面是交割當初購置魏國那批淘汰下來的軍備的錢款,一方面向魏國這個中原霸主表示尊敬。

    當然,這所謂的尊敬,說到底也就是糊弄糊弄人而已,至少趙弘潤就非常清楚,韓國目前正死死盯著他魏國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想著趕超。

    這不,在韓晁、趙卓兩位韓使抵達大樑之前,趙弘潤還收到一份青鴉眾的密信,是安插在韓國王都薊城的青鴉眾送來的。

    只見那些青鴉眾在這份密信中寫道,自去年「大樑會盟」之後,韓國似乎就有意效仿魏國的種種改革措施。

    首先是在提拔人才方面。

    曾幾何時,韓國跟楚國一樣注重門第出身,且國家大權,始終被國內的王公貴族把持著,但是如今,韓王然效仿魏國的選薦制度,不重門第、唯才是舉,既為國家招攬到無數的人才,亦籠絡了平民階層的民心。

    士族,包括與公族這些舊貴族相對應的新貴族,實際上就是後來的官僚階層,從歷史發展趨勢來說,這才是一個國家興旺發展的基石。

    當時趙弘潤看到這裡,十分驚訝,要知道當年魏國打壓公族,提高士族地位的時候,那可是經歷過一番波折的,畢竟以趙氏王貴為首的、包括跟趙氏王貴聯姻的貴族階層,怎麼可能放任中下級貴族以及世家來奪取他們的社會地位呢?

    縱使是今時今日,在魏國國內,公族與士族依舊有不小的矛盾以及利益衝突,只不過,王族強勢,因此公族與士族都不敢太過於放肆罷了。

    而韓王然,居然能讓韓國的公族階層妥協,使其國內的士族有機會壯大,這讓趙弘潤意外之餘,頗感驚訝。

    事後他曾對禮部尚書杜宥說道:“似這般再過些年,縱使我國將釐侯韓武放回韓國,怕是也無法撼動韓然的地位了。”

    杜宥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也認為,韓王然不愧是能與他魏國君主趙潤相提並論的韓國明君,看似不顯山不露水,但實際上卻頗具手段,不可小覷。

    而除了提拔人才方面外,韓國亦效仿魏國、在國內展開了許多工程建設。

    比如說開挖河渠用以灌溉,在國內鋪設道路等等。

    說起韓國鋪設道路,趙潤心中就感覺鬱悶,原因很簡單,因為「水泥」的存在洩露了。

    其實這件事倒不難解釋,畢竟韓人又不是傻子,以往建造一座城市需要十幾年、甚至更久,而你魏國倒好,幾個月就建成一座城池,這等神奇的建造速度,不引來韓國的奸細就怪了。

    於是乎,縱使青鴉眾對韓國的細作日夜提防,且不知捉了、殺人多少人,但還是無法阻止水泥的存在被韓國得知。

    在這種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產權的年代,縱使明知韓國竊取了水泥的秘密,趙潤也只能將鬱悶埋在心底。

    類似的,還有魏國的軌道馬車,據青鴉眾送來的密信,韓國的工匠們目前也在鼓搗這玩意。

    鑒於這件事,魏國戶部在主持將國內那批淘汰下來的軍備私底下賣給韓國時,暗自提高了價格,以此報復韓國這種不要臉的行為。

    而目前,韓國派遣的細作,仍有不少人在小黃縣打轉,顯然是在打探魏國如何改善「鹽鹼地」的辦法,儘管駐紮在小黃縣的黑鴉眾們反感於這幫人每日在縣附近打轉,偶爾閑著沒事宰到幾個,卻還是無法阻止這些細作繼續守在小黃縣附近。

    對此,趙潤也是毫無辦法,畢竟韓國目前已經對魏國俯首稱臣,並且將姿態放得很低,時不時地送來各種貢品,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魏國還是趙潤,都沒有藉口教訓韓國——你不能因為幾個無法證明是不是韓國奸細的奸細,就貿然攻打一個對你俯首陳臣的韓國吧?

    鑒於這種情況,趙弘潤只能在韓晁、趙卓二人前來拜訪的時候,話中夾刺地說幾句,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滿。

    說實話,這一點屁用都沒有。

    『如何想辦法給韓國下點絆子呢?』

    鑒於韓國發展的勢頭,趙弘潤認為有必要再給韓國製造點麻煩。

    畢竟他針對韓王然而設的那一招‘妙策’,恐怕大概需要好幾年才能逐漸看出成效,但在此之前呢?

    並沒有考慮多久,趙弘潤便想到了兩招計策。

    第一招,就是針對韓國盲目效仿他魏國的改革策略,給予針對:正所謂因地制宜,適合魏國國情的改革策略,未必就適合韓國,他完全可以從這方面著手,再推行一條專門用來坑韓國的改革策略,故意讓韓國效仿,給後者製造點麻煩。

    至於第二招嘛,則是類似當年趙弘潤用「重騎兵」來坑韓國,讓韓國錯誤地將大量的財富用在歧路上。

    不過,考慮到韓國已經被魏國坑了一回,這次想要韓王然上當,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需要從長計議。

    “來人,將韓晁、趙卓兩位韓使請來!”

    在有了主意後,趙弘潤吩咐左右道。

    此人他並沒有注意到,有一位旗鼓相當的勁敵,其實並非是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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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各國邦交

   兩個月後,韓使趙卓返回了韓國王都薊城,向韓王然覆命。

    “按照大王的吩咐,韓晁留在了大樑,設法為我國打探消息。不過魏國對其有所防範,臣以為短時間內,怕是沒有什麼成效。”

    韓王然聞言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韓晁以「駐魏韓使」的身份留在魏國的王都大樑,那麼勢必會遭到魏國的監視,但與尋常細作不同的是,在這個年代,他國的使者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特權的,就拿韓晁來說,只要他不激怒魏王趙潤,哪怕魏國官員查到韓晁在借使者的身份幹一些細作、密探的勾當,刺探他們魏國的情報,看在使者的面子上,基本上也不會為難韓晁,哪怕韓晁做得實在太過火,魏國朝廷基本上也只是給予口頭上的嚴厲警告。

    這跟當年被趙潤下令處死的齊使田鵠不同,那齊使田鵠純粹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那倒無妨,據寡人推斷,日後三五年來,魏國應該不會輕易有什麼行動……”

    據韓國的細作送回的消息,韓王然得知魏國目前正不遺餘力地展開國內建設,種種跡象表明至少三五年內不會對外用兵,這讓他既感覺松心,又難免有些警惕。

    很顯然,目前的魏國是在積累底蘊、消化之前的利益所得,一個在取得絕對優勢局面後仍能耐得住寂寞,韜光養晦積累底蘊的國家,實是非常恐怖的——因為到時候它一旦爆發出來,會比現如今更加可怕。

    “見過趙潤了麼?他最近在做什麼?”

    在問及了幾個關於魏國的消息後,韓王然忍不住便問起了魏王趙潤的近況。

    “依舊如之前那般勤勉務國。”趙卓簡單地將他親眼所見的情況告訴了韓王然。

    韓王然點點頭,一方面暗暗激勵自己,另一方面,亦有種莫名的惺惺相惜的感覺。

    他生平最佩服的,除了韓王簡以外,恐怕也就只有與他歲數相仿的魏王趙潤了,雖然相傳齊國的新君呂白也是一位頗為聰穎賢明的君主,但在韓王然看來,唯有魏王趙潤才值得他窮盡一生去追趕。

    “對了,大王,微臣歸國時,魏王還委託臣下將一封書信轉交給大王。”

    說著,趙卓從懷中取出書信,遞給韓王然。

    “趙潤?有書信予寡人?”

    韓王然有些驚訝,接過書信,將其打開後掃了兩眼,起初微微皺了皺眉,但旋即,臉上就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趙卓在旁看得好奇,忍不住問道:“大王,不知魏王在信中寫了些什麼?”

    “呵呵。”韓王然笑而不語。

    事實上,趙潤在信中寫的並非全然都是好話,其中還有不少諷刺韓國效仿他魏國進行改革的舉措,不過這些諷刺落在韓王然眼中,卻仿佛是讚美——赫赫威名的魏王趙潤,對他韓國偷師于魏國、效仿魏國進行改革一事毫無辦法,只能通過寫信的方式來諷刺他,這不是讚美又是什麼?

    一想到趙潤可能也蠻忌憚自己,韓王然心中就美滋滋的。

    還有什麼比得到他所認可的對手的忌憚還要值得令人高興的呢?

    想了想,韓王然問道:“聽說趙潤的妃子「秦姬」快生誕了?”

    他口中的「秦姬」,即是指秦少君——不過世人還是只知道她是秦國公主,卻不知她亦假扮秦國的儲君。

    趙卓愣了愣,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吧……應該是這幾月了。”

    聽聞此言,韓王然笑吟吟地說道:“回頭寡人置備一份賀禮,由你帶往魏國,算是慶賀趙潤又得一子女。……到時候寡人再給你一封信,你代寡人順道交給趙潤。”

    “……”

    趙卓張了張嘴,表情有點古怪。

    他心說,我好歹也是頗有名望的使者,並非你們兩位君王間來回送信的信使啊,您能不能交給我一點更加有意義的任務呢?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將心底的話說出口,或者他也覺得,並非人人都有榮幸成為魏王趙潤與韓王韓然這兩位君主書信來往的信使——畢竟這兩位,皆是趙卓所認可、所敬佩的當世明君。

    此後,韓王然又詢問了一些關於魏國的情況。

    趙卓一邊回憶一邊回答道:“據臣眼見,最近魏國倒也沒有什麼異動,倒是相鄰的衛國,似乎發生了變故……”

    說著,他便將衛王費與衛公子瑜父子反目、且最終衛公子瑜不幸亡故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韓王然,聽得韓王然頗感驚訝。

    “衛瑜……魏國于去年在大樑召開「會盟」時,他不久出現過麼?當時你與韓晁還曾告訴寡人,那也是一位頗為傑出的人主。”

    “是那樣沒錯。”趙卓感慨地說道:“衛瑜雖說不及魏王,但在其衛國,亦享有不低的威望,臣亦十分驚訝,這等傑出的人主,竟死於非命……對了,陛下,據說,衛瑜還是魏王的表兄。”

    韓王然聞言瞧了一眼趙卓,略一思索後問道:“對此,趙潤是何態度?”

    仿佛是猜到了韓王然的心思,趙卓回答道:“魏王收養了衛瑜的子女,除此之外,再無干涉衛國的內事。……不過,因為衛瑜的死,衛人似乎對衛王頗為失望,因此在臣等出使大樑時,常聽說有衛人跋涉搬遷到魏國境內。”

    “僅僅只是收養的衛瑜的子女麼……”

    韓王然頗感意外地喃喃說道。

    因為在他看來,魏國完全可以借這次機會,變相地吞併衛國——即扶持衛瑜的幼子衛雲成為衛王,徐徐將衛國併入魏國的疆域。

    『是因為「衛」是臣國,不好下手麼?還是因為別的關係?』

    韓王然心中暗暗猜測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只是滿足于韓王然自己的好奇罷了,畢竟衛國是魏國的臣國,哪怕這個國家衰敗到無以復加,韓王然也是絕對不會對衛國產生什麼邪念的——因為在他看來,衛國等同於是爛在魏國鍋裡的那塊肉,若是有人想要對衛國動筷,那麼,怕是就要面對魏國的怒火。

    韓王然如今心中的大致方向,便是北方的東胡,以及中原東部的齊!

    之所以選擇東胡部落,那是因為韓國需要大量的戰馬,畢竟這幾年與魏國的戰爭,使得他韓國損失了大量的騎兵與戰馬,而現如今,無論是恢復騎兵,還是效仿魏國在國內鋪設軌道馬車,都需要用到戰馬,在國內戰馬不足的情況下,韓王然當然會想到北方草原上的異族。

    當然,動武是最後的手段,倘若東胡願意與他韓國和解,並且展開彼此間的貿易,韓王然也樂意以和平的方式去交易優良的戰馬,畢竟目前的總體趨勢是中原強盛而草原虛弱,韓王然倒也不怕他與東胡展開貿易的舉措會使那些草原異族壯大。

    至於攻略中原東部的齊國,那原因就更加簡單了:為了錢!

    要知道前段時間,齊國豪擲萬萬金、徵募技擊之士用以抗擊楚國軍隊的舉措,著實地驚呆了世人,讓世人真正領略到了齊國的財力——在這個世上,竟然真有憑藉財富就能硬生生打贏一場國戰的國家。

    當然,攻略齊國並不意味著就一定要動用軍隊,如果能用外交的方式促成「韓齊兩國互通有無」,這也是一種策略。

    繼失去了上黨後,又失去了邯鄲南部,就連舊日的王都邯鄲亦落到了魏國的手中,目前的韓國可謂是真的缺錢——這裡所說的缺錢,可不是指缺少真正的銅錢。

    還記得在第三次魏韓北疆戰役之後,韓國在打輸了這場仗、不得不繳納大筆錢款給魏國,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釐侯韓武依舊竭盡國庫的庫金,打造了五萬代郡重騎,這個決策,就曾令韓國陷入一場類似經濟危機的窘迫處境。

    當時他韓國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呢?

    很簡單,即用大量物資從魏國換取銅,隨後國內的各貴族、世家私鑄銅錢,用這種方式將國內貴族階層的損失轉嫁到平民身上。

    也正是這個原因,當時後來的韓國朝廷依舊有資金養活代郡重騎,而國內的貴族階層,也依舊有錢揮霍,就是苦了國內的平民,拿著一堆亂七八糟、良莠不齊的銅錢,卻買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而韓王然作為一名眼光卓越的明君,當然不會做出像釐侯韓武那樣將國家損失、貴族損失轉嫁到平民階層的事,他更希望像魏國那樣,借助貿易流通而使國家富強。

    因此,除了魏國外,齊國也列入了韓國的選擇。

    而除此之外,他也有意暗中聯絡齊國,與齊國簽署一個專門用來針對魏國的盟約,畢竟魏國已逐漸強大到令其他國家寢食難安的地步。

    沒過幾日,韓國的中卿「張開地」,便奉韓王然的命令,作為使者出使了齊國。

    大概四月前後,待等韓使張開地來到齊國的王都臨淄。

    待看到臨淄的繁華與熱鬧後,張開地驚訝地謂左右道:“我嘗聽說齊國自齊王僖過世之後就日漸蕭條,不曾想,臨淄依舊如舊日般熱鬧。”

    其實他並不清楚,臨淄之所以重新變得熱鬧,那是有原因的:雖然齊國與楚國的戰爭結束了,但是那十幾萬甚至更多的技擊之士,卻還未離開齊國。這些來自中原各國以及齊國本土的技擊之士們,因為齊楚戰爭的關係,從齊國朝廷這邊得到了一筆不菲的錢,在錢囊飽滿的情況下,刺激了臨淄的市場,這才使得臨淄重新煥發光彩,恍如舊日那般繁華與熱鬧。

    否則就平常而言,齊國的臨淄,已經漸漸被魏國的博浪沙港市比下去了。

    次日,韓使張開地求見了齊王呂白,在獻上國書後,起初了齊韓互通有無的要求。

    倘若換做在十幾二十年前,自大的齊人怕是不見得會接受這種雙方平等的交易要求,縱使在幾年前,仍有許多齊人不肯正視現實,直到上回楚國對齊宣戰,齊國險些被楚軍一路攻打到北海郡,險些覆亡,這才使得那些曾經自視甚高的齊人逐漸收起了驕傲。

    不得不說,在齊國終於肯正視現如今他齊國地位的情況下,韓使張開地並沒有多費什麼唇舌,便與齊國確立了貿易關係,並在私底下,與齊國結成了同盟。

    條約只有一條,即在韓國或者齊國遭到魏國進攻的情況下,另外一國當無條件給予支援。

    而對於齊國來說,韓使張開地的到來,只是意料之內的事,因此,齊王白與趙昭、田諱、管重、鮑叔等人,在與代表韓王然的韓使張開地達成協議之後,便再次將精力投注到衛國,或者說,是投注到在上場戰爭中被衛國侵佔的東郡。

    據齊國瞭解到的消息,在上次戰爭中侵佔了他齊國東郡的衛公子瑜,似乎是在衛國的內戰後不幸亡故,而此人的身死,直接導致衛國日漸衰敗——其中最為關鍵的是那支衛瑜生前麾下的「東軍」,似乎也就此解散了。

    東軍的解散,使得包括無鹽縣在內的東郡,守備力量變得非常薄弱。

    因此,在擊退楚軍之後,齊王呂白召見眾臣,集思廣益,想看看是否有機會將東郡重新從衛國手中奪回。

    期間,齊國右相田諱一針見血地指出:縱使他齊國在經歷與楚國的戰爭後損失頗大,但面對一個失去了衛公子瑜、且日益衰敗的衛國,還是手到擒來的。但是,奪回東郡這件事,卻需要考慮到魏國的態度,畢竟衛國仍然是魏國的臣屬國。

    倘若魏國認為齊國向衛國討回東郡的舉動是不給魏國面子,那麼,這件事還是暫時擱置為妙。

    然而魏國的態度,魏國肯定是不會同意齊國討回東郡,至少不會明確表示同意,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這種情況下,管重獻計道:“不如派人與衛王交涉。……據臣所知,衛王與公子衛瑜不合,衛瑜當年興兵攻打我國東郡時,衛王便曾表示不贊同。而如今,人人皆知衛王費與公子衛瑜反目,且又認為衛王費為保住王位而加害了公子衛瑜,既然不如,我等何不在道義上義助衛王費,換取衛王費將東郡交還給我大齊呢?”

    這個策略,讓殿內諸人都之一愣。

    良久,上卿高傒這才憂心忡忡地說道:“有魏國在,衛王需要我大齊的聲援麼?”

    聽聞此言,右相田諱正色說道:“高傒大人有所不知,據我所知,魏衛兩國最近並不和睦。”

    說著,他便將魏王趙潤收養衛瑜子女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並解釋道:“據說,衛瑜乃是魏王的表兄,衛瑜不幸亡故之後,魏王收養了衛瑜的子女,但卻並未對衛王費繼續治理衛國一事發表任何態度,由此可見,魏王對衛王費怕是亦有不滿,不見得會聲援衛王。……在這種情況下,我大齊對衛王費的聲援,就顯得彌足珍貴。”

    聽了這話,殿內諸人看向左相趙昭,卻見後者點頭說道:“衛瑜,的確是魏王的表兄,且他表兄弟二人,以往關係還算不錯。……依昭看來,此事嘗試看看也無妨,但願能不動刀兵就能收復東郡。”

    見所有人意見一致,齊王白便喚來剛剛回國的士卿馮諼,託付此事。

    馮諼一聽此事,當場笑著說道:“大王放心,此事就包在臣身上。”

    說罷,他就信心百倍地出使衛國去了。

    從臨淄坐船前往衛國王都濮陽,還是非常便利的,無論是走大河還是走梁魯渠,都沒幾日工夫。

    不過馮諼為了視察東郡現如今的情況,在東郡地段的水域下了船,暗中觀察了現如今被衛國佔據的東郡,這才多花了幾日工夫。

    據馮諼在東郡一帶所打聽到的見聞,當初公子衛瑜在率領東軍打下東郡後,非但並不曾落下東郡的建設,而且還增築了不少工坊,拓寬了道路,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為衛國徹底統治東郡而努力。

    但是衛瑜一死,那些工程皆停滯了下來,原本被衛瑜召集起來的工匠們,陸陸續續地散了,再加上東軍的解散,使得東郡現如今非但守備力量極其薄弱,甚至於就連治安都顯得不盡人意。

    這讓馮諼感到十分驚奇,驚奇于衛王費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希望國家強盛的念頭麼?

    否則,為何放任東郡不管不顧?

    當然,這對於他齊國而言,倒不是什麼壞事,這不,馮諼對於說服衛王費又增加了幾分信心。

    幾日後,馮諼造訪了衛國王都濮陽。

    對於齊使馮諼的到來,衛王費感覺很意外,畢竟在上一場戰爭中,衛國跟齊國,那可是立場鮮明地分處敵我,並且公子衛瑜還率領東軍攻陷了齊國的東郡,實在很難想像齊國竟會派使者過來。

    在接見齊使馮諼的時候,衛王費詢問前者的來意。

    馮諼當然不好直接表示是為了討回東郡而來,便委婉地說道:“近些日子,不時有東郡百姓逃亡臨淄,我國君主得知甚是愧疚,若貴國不能善待我國子民,懇請貴國允許東郡之民遷往臨淄。”

    這一番話,說得衛王費很是尷尬。

    畢竟天下各國若是在打下了他國的城池,哪怕最初或會任由軍卒強烈,但在此之後怎麼說也會善加治理,否則你打下這座城池做什麼呢?

    但是衛國這邊嘛,衛王費還真遺忘了東郡——其實他一開始就不贊同公子衛瑜攻打東郡。

    擅長察言觀色的馮諼,注意到了衛王費臉上的尷尬,確定這位衛國君主怕是遺忘了東郡——這表明衛費對東郡根本就沒有什麼佔有欲望。

    鑒於這種情況,他適時地提出,若是衛國願意交還東郡,那麼,他齊國願意獻上一筆錢款,作為答謝。

    聽到這裡,衛王費怦然心動。

    對於有遠大抱負的君王來說,每一塊土地都是必爭之地,但對於衛王費這個毫無雄心壯志、只知曉享受的君主而言,國家的疆域越大,其實負擔也就越大——畢竟得花精力、花錢財去治理不是?

    而如今聽說,交換東郡就能從齊國這邊得到一筆不菲的欠款,這就難免讓衛王費動了心。

    不得不說,別看衛王費看著昏庸,但是在涉及到錢款之事上,還是頗為精明的,可能他也猜到齊國希望收復東郡,因此,準備借機敲齊國一筆。

    反正齊國有的是錢!

    想到這裡,他笑眯眯地問馮諼道:“不知貴國願意付出多少錢財,換取偌大的東郡呢?”

    馮諼作為齊國最為出名的說客,豈會看不透衛王費心中所言,聞言笑笑說道:“想必定能使衛王滿意。”

    然而說到這裡,他話風一轉,故作納悶地說道:“話說,馮某前來濮陽時,聽聞貴國子民對衛王您怨念頗深,更有人指出,衛王您是妒忌公子瑜的賢良,是故將其加害,卻不知……”

    “此事純屬無稽之談!”

    還沒等馮諼說完,衛王費便漲紅著臉否認道。

    事實上,近段日子他也聽到不少類似的傳聞,而最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魏國那邊對此始終沒有任何回應——倘若現任的魏王趙潤能出聲聲援他一下,他絕對不至於遭受這等負面輿論的侵害。

    見衛王費似乎有點激動,馮諼笑著說道:“馮某也相信,此事純屬無稽之談,衛王陛下亦是天下有德的君主,又豈會做出嫉妒王世子才華而將其加害的事來?虎毒尚且不食子,又何況仁德如衛王陛下?……馮某覺得,魏王應該也是明白其中道理,只不過,礙于他與公子瑜乃是表親,是故魏王心中有氣罷了。不過衛王且放心,待東郡之事了結後,我國君主定會為衛王仗義執言。”

    衛王費愣愣地看著馮諼。

    他再昏昧,但好歹也當了幾十年的衛王,又豈會聽不出馮諼話中有話:趙潤與衛瑜乃是表親,你還指望他會聲援你?若是你肯歸還東郡的話,我齊國倒是可以幫你出面說幾句。

    而這就意味著,衛王費沒辦法在東郡這件事上敲齊國的竹杠了。

    最終,馮諼圓滿地完成了齊王呂白交代的任務,以非常微小的代價,就從衛國這邊和平地收復了東郡。

    由於是衛王費親口答應,就算魏國不滿此事,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介入其中。

    而齊國,只需付出一點點錢財,外加齊王呂白出面聲援衛王費而已。

    半個月後,這件事傳到了魏王趙潤的耳中。

    當得知衛王費以如此‘低賤’的價格就出賣了公子衛瑜好不容易從齊國口中撬下來的東郡,縱使趙潤已決定對衛國的事不管不顧,也忍不住低罵一句。

    “……真乃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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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各國邦交(二)

    魏興安三年,中原趨向和平,大致上並無戰事發生,但也不能說徹底沒有。

    至少在中原東南,楚國與越國兩者間的矛盾依舊沒能化解:楚國依舊咬定大江(長江)以南地區皆屬於他楚國的國土,不承認越國的存在;而越王少康,亦不滿於楚國的咄咄逼人,領導吳越民眾頑強抗爭。

    讓天下人大為意外的是,連齊國都在楚國的兇猛攻勢下喪土失地,然而小小的越國,卻接二連三地擋住了楚國軍隊的攻勢,就連楚國的上將項孌,亦對吳越無能為力。

    四月初的時候,楚國上將項孌奉命再次兵出「昭關」,攻打越國。

    跟前幾次一樣,最初的戰況楚軍佔據絕對優勢,但當戰線推進到「鄣」、「夫椒」、「烏程」一帶時,楚軍前進的腳步一下子就被拖住了。

    原因在於兩點。

    其一,吳越之地大多是窮山惡水——這裡的「窮山惡水」,並非指吳越之地乃不毛之地,而是指這裡過於荒蠻,未經開發,以至於這裡隨處可見毒草、毒蟲,豺狼虎豹,對於一般人的威脅很大。

    至於其二,即吳越之民與越夷的戰鬥方式。

    與中原的軍團作戰方式不同,越人擅長偷襲——越國的軍隊,比如最有名的「東甌軍」,其正面作戰能力,其實非常一般,充其量也就只是比楚國的糧募兵好上一線,但若是碰到楚國的正規軍,就未見得能夠穩勝。

    原因就在於東甌軍的武器裝備極其落後,哪怕曾得到齊國的暗中支援,也難以跟楚國的正軍相提並論。

    事實上在楚軍眼中威脅最大的,反而是越國的「民兵」。

    因為常年受到楚國的壓迫,對楚國苦大仇深的越國,可謂是全民皆兵,尤其是在楚軍大舉進攻的時候,越國的獵戶、山民,包括夷人,都會自發地抗擊楚軍,盡可能地為楚軍製造麻煩。

    比如伏擊射殺楚軍的哨兵,設法污染楚軍所掌控的水源等等,這一切手段都讓楚軍士卒們痛恨不已。

    不可否認,這些越國的民兵並沒有足夠的武器,他們不但沒有中原目前主流的鐵質兵器,甚至於就連青銅質地的兵器也寥寥無幾,除了「東甌軍」尚且還有比較齊全的青銅質地兵器外,一般民兵,基本上都手持竹木所制的兵器。

    其中最常見的,就是一頭削尖的竹子。

    再比如吹箭。

    這種越人從越夷那邊學會的中距離武器,配合用毒草與毒蟲調和而成毒汁,絕對是楚軍士卒最最痛恨的武器。畢竟在這個醫療條件並不發達、就連頭疼腦熱都會死人的年代,被越人帶有毒物的箭矢射中,這畢竟上就宣判了該名士卒的死刑。

    再加上中毒而死的楚軍士卒往往最後是皮膚糜爛、全身流膿,在痛苦的嚎叫中死去,這更是讓楚軍士卒充滿了恐懼。

    五月中旬,楚國上將項孌因為環境因素,大軍受阻於「鄣」。

    對此,項孌亦是鬱悶萬分。

    要知道,作為三天柱之一、上將項末的親弟弟,項孌亦是項氏子弟中的佼佼者,論武功相比較兄長不遑多讓,稱得上是楚國國內最擅長用兵的那一類將領。

    但偏偏攤上攻打越國,簡直好比是拿魏國的弩炮來射大雁。

    半個月後,楚王熊拓在王都壽郢收到了上將項孌的簡報,得知進攻越國一事再次失利,熊拓心中很是不渝。

    他當著滿朝公卿的面前怒聲說道:“縱使舊日強大的齊國,亦在我大楚的軍隊下瑟瑟發抖,喪土失地,卑躬屈膝向我國求和,難道我大楚,還奈何不了一個小小的越國麼?!”

    鑒於熊拓目前在楚國的威勢越來越大,滿朝公卿唯唯諾諾,無人敢應聲。

    事後,熊拓將擔任國相的兄弟溧陽君熊盛請到了宮殿,與後者商議攻略越國的策略。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越國如此難纏,為何楚國非要攻打越國呢?就算放任不管,難道小小的越國還能對楚國造成什麼威脅麼?

    而事實上,越人始終是楚國的心腹大患。

    記得在熊拓的父親熊胥那一輩時,越國尚未複國,當時楚國境內就有許多流竄的越人作亂,待等到吳越的領袖少康復辟了越國之後,越人對楚國的抗拒就越發地強烈——記得前一陣子楚國攻打齊國、魯國、越國三國時,國內就有越人騷擾鄉縣,進行破壞。

    倘若說齊楚兩國有近三十的世仇,那麼越國對楚國,就有滅國之恨——越人對楚人的憎恨,比較齊人更為強烈。

    也正因為這樣,在楚國攻打越國的期間,越國的軍隊與民兵,展現出了超過齊人的堅韌,在必要時不惜同歸於盡,使得楚軍兵將對越人甚是忌憚。

    “想不到這小小的越國,竟然如此難纏。”

    在邀請溧陽君熊盛入座後,熊拓有感而發地說道。

    說實話,其實熊拓心中更傾向于攻打齊魯兩國,但奈何近兩年來與齊魯的戰爭讓他認識到,縱使齊國已經衰敗如斯,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楚國現今的力量想要一口吞掉齊魯兩國,這還是有點難度的。

    因此,他退而求其次,暫時與齊魯兩國虛與委蛇的同時,先決定解決越國。

    畢竟齊國剛剛與楚國達成了停戰協定,在這個時候,齊國想必是不會堂而皇之支援越國的,因此,這是楚國覆滅越國的大好機會。

    但沒想到,縱使暫時無法得到齊國的援助,越國本土的抵抗居然也是如此的強烈。

    在聽了熊拓的話後,溧陽君熊盛思忖一下,說道:“大王,既然不能全勝,何不考慮撫順?”

    楚王熊拓聞言有些驚愕地看著溧陽君熊盛,卻見後者說道:“楚越兩國的仇恨,舊恨在於當年我大楚滅了吳越,且隨後對吳越之民多有迫害;至於新恨,則在於我大楚不肯承認越國作為中原國家之一的地位,始終堅持認為越地乃屬我大楚……但事實上,吳越荒蠻之地,對我大楚當真無可或缺麼?”

    “……”熊拓微微皺了皺眉頭。

    疆域遼闊的楚國,當真在乎吳越之地麼?

    說實話,楚國一點也不在乎。

    要知道,縱使是收復了三川、上黨,且又吞併了河西、河套的魏國,國土面積仍然不如楚國。

    相比之下,魏國是因為缺少足夠的人口去開發新佔據的國土,而楚國呢,則是因為缺錢——是的,楚國大多數的財富都集中了公族、貴族階層手中,國庫並不寬裕,因此並沒有太多的閒錢投入國內建設。

    楚國真正在意的,還是名分。

    越主少康占了他楚國的領土,復辟越國,倘若楚國對此無動於衷,這會讓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楚國?

    因此,楚國必須要攻滅越國!

    可沒想到,越國居然如此頑強,事實上如今楚國也是騎虎難下。

    聽聞熊拓的顧慮,溧陽君熊盛笑著說道:“此事易耳!……只要說服少康臣服于我大楚即可!”

    “這……”

    熊拓聞言思忖了一下。

    還別說,倘若越國肯臣服于楚國,使楚國作為越國的宗主國,這樣一來,楚國倒也能保住顏面。

    問題是,值得麼?

    一個小小的越國,值得他楚國禮賢下士去主動拉攏麼?

    “值得!”

    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據臣所知,如今魏國正在大力建設國內,然而我大楚,卻仍然被越國所牽制,長此以往,我國與魏國的差距必然越來越大。……倘若大王有雄心壯志在未來二十年後與魏國爭雄,那麼,越國就值得我大楚放下身段去拉攏!”

    這一番話,聽得楚王熊拓心神一震。

    不可否認,魏國是楚國的盟國,當今的魏王趙潤,是他的妹夫,當今的魏王后,乃是他視為親妹妹的堂妹羋薑,甚至於就連魏國的太子趙衛,也是他的親外甥。

    但這一切的關係,並不足以使熊拓放棄率領楚國與魏國爭雄,畢竟,中原霸主,那可是中原各國歷代君主畢生的追求。

    而既然楚國有心在未來二十年後與魏國爭雄,那麼,時間就越發寶貴——他楚國當窮盡一切時間追趕魏國發展的腳步,沒有什麼閒工夫與越國糾纏,如果無法短時內覆亡越國,那麼就設法拉攏他。

    一旦楚國拉攏了越國,那麼,楚國將能從解決積弊依舊的內患。

    “少康……他會接受我楚國的拉攏麼?”楚王熊拓皺著眉頭問道。

    溧陽君熊盛聞言笑道:“大王放心,臣當竭盡所能,說服少康!”

    這話聽得熊拓一愣,皺著眉頭反對道:“賢弟欲親自前往說服少康?這如何使得?!”

    也難怪他如此態度,畢竟在如今的楚國,身在楚西的平輿君熊琥,以及擔任國相的溧陽君熊盛,那可是熊拓的左膀右臂,是最最倚重的熊氏一族臣子。

    再者,溧陽君熊盛歷來就有賢明,正是因為有他從中撮合,當初楚東的貴族這才逐漸接受了熊拓——甚至於今時今日,擔任涉及到楚東貴族的改革策略,熊拓還是要仰仗熊盛逐一拜訪那些有頭有臉的貴族,說服他們支持朝廷的新政策。

    熊拓無法想像若他失去溧陽君熊盛,將會是什麼樣的境況。

    但溧陽君熊盛卻說道:“楚越兩國積恨已久,如今貿然接觸,需表明我國的誠意,方能打動少康。……國內,無人比我更適合。”

    楚王熊拓猶豫良久,但礙于溧陽君熊盛的堅持,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不過熊拓要求必須在上將項孌的派兵保護下出使越國。

    兩日後,得到了熊拓允許的溧陽君熊盛,便踏上了前往越國的旅途。

    他首先來到了上將項孌的軍營,在向項孌解釋了情況後,請後者派人知會越王少康。

    由於派出去的士卒高舉著「使」字樣的旗幟,倒也並未遭到越人的暗殺,那些士卒最終被露面的越人民兵帶到了會稽。

    “楚溧陽君熊盛想要見我?”

    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後,越王少康顯得很吃驚。

    要知道,自他復辟越國以來,楚國就只派過一次使臣,即要求他立刻放棄復辟越國的舉動。

    而如今,作為楚國國相的溧陽君熊盛居然反常地出使他越國,這讓少康意外之餘,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無論楚國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叫溧陽君熊盛出使他越國,都足以證明,楚國所圖不小。

    『見?還是不見呢?』

    越王少康在他的宮殿內來回踱著步。

    思前想後許久,越王少康還是決定見一見溧陽君熊盛,看看究竟此行究竟有什麼目的——反正見熊盛一面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決定下來之後,少康派人向楚將項孌的軍中投遞了消息:雙方暫時停止一概廝殺,且歡迎楚使前往會稽。

    鑒於溧陽君熊盛乃是他楚國的國相,上將軍項孌自然不好任由熊盛單獨前往會稽,是故,他親自挑選了兩百名精銳,自己也扮作熊盛的護衛,隨同護送熊盛前往會稽。

    一路上,熊盛一行人穿越了吳越之地,不得不說,多虧此番有越王少康派人作為嚮導,才不至於叫熊盛一行人迷路,並且,熊盛一行人也不至於誤飲那些會讓人中毒腹瀉的水源。

    途中,扮作護衛的上將項孌一邊暗暗將路線記在心中,一邊有感而發地感慨,吳越之地實在是太荒蠻了,若沒有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領路,想要攻佔這片土地,實在是極為困難。

    就這樣大概過了半個月左右,溧陽君熊盛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越國的王都會稽——說是王都,但與中原的城池相比較,會稽充其量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土城而已。

    而另外一邊,越王少康亦得知了溧陽君熊盛抵達會稽的消息,一邊派人出城相迎,一邊準備酒席筵,按照規矩,為溧陽君熊盛接風洗塵。

    酒席筵間,菜肴十分豐盛,主要是以山珍為主,比如一些菌菇,還有豺狼虎豹等猛獸的肉,皆是在中原很難見到的菜肴,只是這些不常見的菜肴,讓溧陽君熊盛看得有些發懵,猶豫了很久才敢下筷。

    不過還別說,滋味還是相當不錯的。

    酒過三巡之後,越王少康便問起了溧陽君熊盛的來意。

    溧陽君熊盛也並未藏著掖著,如實將來意告訴了少康,大抵就是希望越國臣服于他楚國。

    越王少康聞言哈哈大笑,譏笑道:“貴國的軍隊,屢屢在我越地受挫,貴國君主見不能覆亡我越國,便欲使我臣服,這還真是一番好算計!”

    聽聞此言,溧陽君熊盛正色說道:“非也,我大楚實為減少兩國的傷亡!”說到這裡,他不等越王少康出言譏諷,便提高聲音說道:“熊盛不才,卻有破越之計!”

    少康愣了愣,隨即譏笑著看著熊盛道:“孤洗耳恭聽。”

    只見溧陽君熊盛拱了拱手,正色說道:“焚山、修路、築城,步步為營、徐徐蠶食吳越,十年之後,世上再無越國!”

    “……”越王少康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事實上,溧陽君熊盛的計策談不上有多麼高明,甚至有些笨拙,但不可否認,這恰恰是最最克制越國的策略。

    要知道越國之所以能抗拒楚國,憑藉的根本不是本國的軍隊,而是吳越之地那複雜的地形。

    倘若楚國果真按照溧陽君熊盛的計策,每攻克一地就放火焚燒附近的山林,且在山頭築造城池,那麼,越人的活動範圍必定將大大縮小。

    若正面交鋒,裝備落後的越軍又豈是楚軍的對手?

    見越王少康沉默不語,溧陽君熊盛趁熱打鐵,正色說道:“或許越王認為,貴國有齊國的支持,未必不能再次挫敗我大楚。但很遺憾,齊國目前恐怕幫不上越王。”

    說著,他便將最近兩年他楚國軍隊進攻齊國的過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少康,著重點明齊國這次是竭盡全力才堪堪擋住他楚國軍隊的進攻,甚至於到最後,在失去了泗水、東海兩郡的情況下,仍迫不及待地要與他楚國言和——此舉充分證明齊國的虛弱。

    “……若非當時我大楚糧草不繼,怕是早已攻下了臨淄。”溧陽君熊盛信誓旦旦地說道,將楚軍敗退於技擊之士的原因全部歸過於國內後勤不繼。

    他這一番信誓旦旦的話,讓越王少康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不得不說,相比較齊國暫時無力幫襯越國,少康更忌憚溧陽君熊盛一口道破的破越之策。

    在他看來,倘若楚國當真施行了溧陽君熊盛的計策,且齊國又無法幫襯到他越國,那他越國,結局恐怕還真如對方所言——十年之後再無越國。

    思忖了良久,越王少康這才試探著問道:“只是名義上臣服于貴國,作為貴國的屬國麼?”

    “是!”溧陽君熊盛點點頭,隨即又補充道:“但是在此基礎上,有兩點需要越王應允!”

    “尊使請講。”少康沉聲說道。

    只見溧陽君熊盛拱了拱手,正色說道:“首先,希望越王出面號召越人,包括我國境內的越人,日後不得與我大楚為敵。”

    “這個當然……”少康點點頭。

    “再者,楚越兩國結成同盟,同進同退!”溧陽君熊盛又說道。

    『……』

    越王少康深深地看了一眼溧陽君熊盛。

    在他看來,熊盛這第二條,明顯就是針對齊國的。

    想到這裡,他幽幽問道:“以貴國軍隊的強盛,還需要我國的軍隊相助麼?”

    “越王且莫妄自菲薄,縱使我大楚的軍隊強盛,不照樣無法戰勝貴國的軍隊麼?”溧陽君熊盛假意稱讚了一句。

    但其實在溧陽君熊盛看來,越國的軍隊日後是否幫襯他楚國出兵,這還真的無所謂,但關鍵是,他不希望越國在他楚國日後出兵的時候,在背地裡搞什麼小動作。

    為此,他並不介意分越國一點甜頭。

    “呵。”

    面對溧陽君熊盛的稱讚,越王少康哂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隨即,他笑著問道:“僅此兩條?”

    “僅此兩條!”

    溧陽君熊盛點頭說道。

    “……”少康若有所思地看著溧陽君熊盛不說話。

    說實話,楚國的條件還真是不苛刻,甚至於可以說是非常寬鬆,寬鬆到就連少康也有些難以置信。

    難道說,新任的楚王熊拓,其實是一位非常大度的君主?大度到毫不在意江東偌大的土地?

    少康暗自搖了搖頭,他更傾向於另外一個觀點:即楚國有更大的圖謀,不希望他越國在旁拖後腿。

    想到這裡,他試探著問道:“貴國,莫非是在為日後攻打齊國而積蓄力量?”

    溧陽君熊盛笑而不語。

    由於眼界的不等,想來越王少康也就只能看到這一層,然而楚國真正的目的,那可是為了日後與魏國爭雄——齊國?呵呵!

    “不知越王意下如何?”溧陽君熊盛笑著問道。

    越王少康沉思了許久。

    說實話,齊國確實待越國不薄,當年少康復辟越國時,齊國第一個回應,不但給予聲援,甚至還給予許多物質上的幫助。

    鑒於如今齊國衰弱而楚國強盛,他越國背棄齊國而投入楚國這邊,這的確很不道義。

    可話說回來,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縱使不道義又如何?

    反正在越王少康看來,他只要守住一條線即可,即不能坐視楚國吞併齊國:正是因為有齊國這個威脅在,楚國才會拉攏他越國;而一旦齊國敗亡,楚國還會似今日這般拉攏他越國麼?

    思忖了許久,越王少康幽幽問道:“若孤答應此事,不知有何好處?”

    聽聞此言,溧陽君熊盛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因為這句話就代表著,越過已投入了他楚國的懷抱,他楚國日後將不必再被越人牽絆住手腳。

    至於越王少康索要的那些好處,溧陽君熊盛並不在意:些許代價,換取他楚國可以在根除內患的情況下,全力發展國力追趕魏國的腳步,這是值得的!

    兩個月後,越國與楚國正式和解,且越王少康出面號召江南、江東一帶的越人,就此停止與楚國的恩怨,使兩國和平、攜手互助云云。

    這件事,讓西越的民眾簡直不能理解,甚至於,有一些西越人因此而對越王少康產生了偏見。

    但絕大多數的越人,還是聽從了越王少康的號召——對於楚國而言,這就足夠了。

    而與此同時,魏國亦在致力於徹底解決「宋郡」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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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2 00:42:16
第165章:宋郡攻略

    宋郡問題,其實魏國一直以來都沒有放下,哪怕是當魏國在跟韓國爭奪中原霸主的位子時,亦有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共計約五萬余魏軍在負責征討「偽宋」。

    當然,儘管沒有放下,但也沒有太過重視,否則,就以如今魏國的實力而言,無論是建國于滕城的「偽宋」,亦或是向軱所領導的北亳軍,都不可能在魏國強盛的軍勢下倖存。

    主要是這兩年來魏國國內發生了幾件大事,先是先王趙偲、禹王趙佲相繼過世,然後是遷都的決意,再然後是「大樑會盟」,這一件件事都排地很緊,以至於無暇顧及宋郡那邊的事。

    或許說,鑒於北亳軍如今的弱勢,大樑朝廷一時半會沒想起國內還有這麼一個隱患,直到幾年前派往宋郡的「崔詠」,在今年年後向朝廷例行上奏,言及「偽宋」以及北亳軍目前的近況,朝廷這邊方才恍然大悟:哎喲,原來宋郡那邊還有一個隱患等著處理哩。

    於是乎,有關於崔詠近兩年的例行上奏,皆被重新翻找出來,送到趙弘潤面前。

    此時,趙弘潤剛剛度過了他慣例的兩連休假日——不,是因為頑疾導致的修養,剛剛回到垂拱殿,就瞧見龍案前擺著整整一摞公文。

    『……』

    當時,趙弘潤盯著那一摞公文半響,表情古怪地看向內朝的諸大臣們。

    往常,在他歇養的日子裡,內朝的諸位大臣皆會代替他處理完全部的政務,怎得今日……不會是故意整他吧?

    而此時,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仿佛是猜到了眼前這位君王那小心眼的猜測,用帶著幾分無奈的口吻解釋道:“陛下,這些是「撫宋特使」崔詠崔大人近兩年來送至朝廷的例行公文,記載了偽宋與北亳軍近兩年的舉動……”

    “哦哦。”

    趙弘潤這才恍然大悟,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方才的無端猜忌而感到羞愧,若無其事地就隨後拿起一份公文,恰恰是崔詠最近才送來的那份。

    崔詠在上奏朝廷的公文中,所講述的事情其實分為兩大部分,其一是「偽宋」的近況,即北亳軍首領向軱在迎回宋王室的後裔「子欣」後,在宋地與魯國的邊境「滕城」所復辟的宋國。

    不過這個僅僅只有寥寥兩三座縣城的宋國,自復辟國家起沒過多久就沒汾陘軍、成皋軍、浚水軍三支魏軍攻打,雖說憑藉著微山湖這個有利的地形而勉強阻擊著魏軍,但誰都明白,魏軍攻破微山湖、覆滅這個所謂的宋國只是時日問題。

    不過攻打宋國的事,並不歸崔詠負責,他只是關注了一下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將軍的作戰進展而已。

    而其二,則是北亳軍在宋郡民眾心中的認可度,這才是崔詠在密切關注的。

    曾幾何時,北亳軍在宋郡民眾心目中的地位相當高,不誇張地說,曾經在宋郡,有至少七成以上的宋民願意給北亳軍士卒打掩護,以至於當年明明北亳軍就在魏軍的眼皮底下活動,但魏軍就是無法找到前者活動的痕跡。

    而宋郡中那些家財萬貫的豪紳,也願意暗中資助北亳軍,甚至為後者牽頭,協助北亳軍從各個管道購置兵器與糧食。

    但前幾年,隨著朝廷加大了對北亳軍的打壓程度,尤其是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的那一招毒計,使得北亳軍在宋郡的名聲大跌,從最初「純粹為復辟宋國的義軍」,逐漸被污蔑成「心懷歹意的國家分裂者」。

    而北亳軍的首領向軱,亦被指認為「以復辟宋國為名目而實在圖謀不軌的野心家」。

    所謂民意,這東西其實是可以主導的,在魏國不遺餘力抹黑北亳軍與向軱的情況下,曾經那些對北亳軍與向軱抱持好感的宋民,難免也會有所動搖,畢竟,魏國以恩威並施的情況下,已臣服了不少宋地的貴族與豪紳,或威逼、或利誘,使後者站在朝廷這邊,這就大大增加了魏國朝廷那一番言論的可信度,混淆了宋民的視聽——並非那些宋民,也並非人人都與北亳軍有所接觸,識得北亳軍與向軱的為人。

    “唔……”

    坐在王位上,趙弘潤將崔詠的公文攤在龍案上,一字一句細細觀閱。

    說實話在他看來,如今的北亳軍與偽宋,簡直連癬疥之疾都算不上——前兩年魏國之所以沒去顧及這件事,只是因為那時魏國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挺多,比如說「魏韓爭雄」、「先王駕崩」等等,待等到擊敗韓國後,他魏國又對了向天下宣告霸主地位,而有意促使了「大樑會盟」。

    相比較宋郡問題,這些才是對魏國影響至深的大事。

    可話說回來,再小的隱患,它也是隱患對不對?

    雖然宋郡這個隱患,幾乎不可能再有興風作浪的可能,但放任自詡中原國家之一的「偽宋」繼續上躥下跳,魏國亦會感覺礙眼。

    “這個向軱,確實有幾分能耐……”

    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趙弘潤一邊觀閱崔詠在公文中所寫的內容,一邊喃喃自語道。

    崔詠在公文中所寫的前半段內容,其實就是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最近跨湖攻打滕城的戰況。

    唔,戰況說實話並不怎麼讓人滿意。

    當然,其中涉及到多方面的原因,比如在「魏韓之戰」時期,朝廷將主要的精力都投注在北方,而忽略了對駐宋魏軍的支援,再者,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魏軍,也是擅長陸地作戰的魏軍,幾乎毫無水上作戰的經驗,以至於在「微山湖」那片湖泊上與北亳軍作戰時,並未能發揮出魏軍歷來的強勢等等。

    但是問題不大,畢竟他魏國目前可是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只要稍微認真一點,拿下區區一個偽宋,何足掛齒?

    至少趙弘潤絲毫也不在意,甚至於,他在翻閱李岌、周奎、蔡擒虎等人的戰報時,心中其實在思考著另外一個問題:水軍!

    魏國的軍隊,陸地作戰能力非常強,尤其是步兵,相比較之下,騎兵較弱,不過近些年來,魏國也在徐徐發展騎兵,唯獨水軍,魏國卻是絲毫沒有涉及——仔細想想,魏國似乎還真沒有擅長率領水軍的將領,哪怕是臨洮君魏忌這位在魏國數一數二的將帥,當年也曾被韓國的巨鹿守燕縐耍地團團轉。

    但不可否認,水軍是必要的,畢竟在這個年代,江流的作用非常大,想當初魏韓兩國征戰時,巨鹿守燕縐派戰船封鎖了大河河面,一度徹底隔絕了趙弘潤當時麾下的商水、鄢陵兩軍與魏國本土的聯繫,若非那時魏國的優勢面非常大,可能結局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再加上楚國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趙弘潤認為,他魏國也應該開始發展屬於自己的水軍了。

    但是哪裡適合建造水寨、操練水軍呢?

    說實話,除了商水縣以外,趙弘潤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到什麼好地方。

    但是這個微山湖,還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用來操練水軍的地方——更要緊的是,這裡還有適合用來陪練的敵軍。

    想到這裡,趙弘潤吩咐道:“高和,即刻召沈彧回大樑見朕!”

    『……』

    聽聞此言,正在處理政務的殿內諸內朝大臣們,紛紛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向趙弘潤。

    召見沈彧?小小一個偽宋,有必要召沈彧回大樑麼?

    沈彧那是何人?那是眼前這位年輕君王曾經的宗衛長,如今駐守在商水郡,雖然並未冊封相應的官職,但儼然就是類似「郡守」一般,手中握有數萬名為「商水軍預備役」的軍隊。

    不誇張地說,趙潤將沈彧放在商水郡的目的,就跟楚王熊拓將平輿君熊琥放在楚西一樣。

    不過,鑒於這是他魏國君主的考量,諸內朝大臣也並沒有提出異議,雖然他們一致認為,區區一個偽宋,還不需要出動沈彧那等駐守商水郡的邊將。

    數日後,大樑的使者便順著蔡河順流而下,來到了商水縣,見到了鎮守此地的將軍沈彧,言及君主命他立刻前往大樑的事。

    得到命令後,沈彧便攜帶了一些禮物,乘船回到了大樑。

    待等沈彧抵達大樑時,趙潤召集了諸宗衛們,為沈彧接風洗塵,順便敘敘舊。

    在酒席筵間,沈彧好奇地問起了趙潤命他即刻返回大樑的目的,於是,趙弘潤便將他的打算跟沈彧說了一遍。

    “水軍?”

    在聽到這個名詞時,沈彧稍稍有些發懵,畢竟在這個時代,水軍的作用其實也並不大,至少完全不能跟陸地作戰的軍隊相提並論。因此,當得知趙潤有意創建一支擅長水上作戰的軍隊時,沈彧心中難免有些驚奇。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個時代,水軍的兵法尚不完善,充其量就是封鎖江流,截斷敵軍的輸運而已,至於什麼類似「水軍陸戰隊」這樣的用兵方式,幾乎還未流行。

    唯獨趙弘潤清楚知道水軍的厲害:一支既能在水上橫行無阻、又能隨時登岸襲擊敵國必救之地的水軍,那可是相當可怕的。

    “末將遵令。”

    儘管對水軍的前景並不怎麼看好,但沈彧素來信任自家殿下,既然自家殿下命他創建一支水軍,他當然會盡心盡力。

    此後,趙弘潤與諸宗衛們便開始天南海北地胡聊起來。

    之後幾日,沈彧拜見過沈太后,又拜見過諸位主母,即趙弘潤的妃子們,各自送上禮物,隨即便踏上了前往宋郡的旅途。

    大概十幾日後,沈彧乘坐船隻,沿著梁魯渠來到了宋郡東部的「湖陵」,與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將軍相見。

    不得不說,當得知沈彧到來的目的後,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魏將的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因為沈彧這明擺著是來搶指揮權的——或者說,是鑒於他們三人作戰不力,那位陛下特地派心腹沈彧前來指揮戰事。

    但正所謂形勢比人強,面對沈彧,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對待,畢竟沈彧那可是他魏國君主的宗衛長,可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可能是猜到了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的心思,沈彧在三人為他所設的接風筵席中笑著表示道:“三位將軍切莫誤會,沈某此番前來,乃是陛下囑我以秘密之事,並非與三位將軍搶班奪權而來……”

    這一番話,讓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頗為尷尬,不過此事一旦說開,他們對沈彧的敵意自然也小了許多。

    仔細想想,沈彧作為有實無名的商水郡守,手中執掌著數萬軍隊,確實沒必要來跟他們爭搶什麼。

    想到這裡,李岌好奇問道:“不知陛下囑咐沈彧將軍什麼機密之事?”

    沈彧想了想,索性也就不瞞著這三位將領,畢竟他之後也需要這三位元將軍的幫助:“是這樣的,陛下囑咐我創建一支水軍,奈何沈某對此一竅不懂,因此,特地來向三位討教。”

    李岌、周奎、蔡擒虎三將面面相覷,有些尷尬。

    還別說,在目前的魏國,他們三人或許還真是最擅長水戰的將領了,誰讓他們在這片微山湖,跟向軱的北亳軍僵持了兩年多呢。

    而在這段時間內,他們麾下的士卒們,亦從一開始登上戰船就頭暈目眩,變得如今能在船板上用飯睡覺,不能說已經是一支合格的水軍,但至少也已具有水軍的雛形。

    接下來,只要再加強作戰時戰船陣法這方面,這支軍隊差不多也就能用了。

    但是,在水面上用戰船擺兵佈陣,這可要比在陸地上指揮士卒難得多。

    “無妨,反正朝廷那邊並不要求你我立刻剿滅偽宋,你我不妨借北亳軍,好生操練水軍,以做日後他用。”沈彧笑著寬慰道。

    李岌、周奎、蔡擒虎三將對視一眼,連連點頭附和。

    沒過兩日,沈彧抵達湖陵的消息,亦落入了北亳軍首領、宋國丞相向軱的耳中,這讓他如坐針氈,心中充滿了惶恐。

    沈彧,那可是魏王趙潤的心腹將領,此人來到湖陵,這豈不是意味著,魏國將對他宋國有所行動?

    『這可……如何是好?』

    向軱憂心忡忡地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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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3 00:35:02
第166章:宋郡攻略(二)

   “吱嘎。”

    木門輕啟,一名身披甲胄的將領邁步走入了書房內,朝著坐在書桌後的向軱拱手抱拳:“丞相。”

    “你來了,李惑。”

    向軱點了點頭,在站起身來的同時,伸手招呼李惑在屋內隨意找個位置坐下。

    李惑此人,當年乃是北亳軍的一方渠帥,後來向軱迎回宋王室的後裔「子欣」,復辟宋國之後,此人便官拜上將軍,近兩年來在微山湖一帶抵擋魏將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李惑功不可沒。

    “魏王的心腹沈彧,這兩日抵達了「湖陵」,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到了一杯清茶給李惑,向軱歎息著問道。

    李惑雙手接過茶盞,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在這些年來,沈彧作為魏國的將領,在魏國名聲不顯,更別說放眼整個中原,論名氣完全比不上像韶虎、龐煥、魏忌、姜鄙等魏國目前揚名立萬的將領們,但事實上,作為魏王趙潤曾經的宗衛長,年紀還不到四旬的沈彧,註定會成為魏國下一階段的少壯派將軍,而且會是軍方的核心人物。

    似這等大人物突兀地來到湖陵,也豈能不引起北亳軍的警惕?

    “魏王是有意叫那沈彧來取代李岌、周奎、蔡擒虎三將麼?”李惑問道。

    向軱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沈彧的來到,這仿佛是魏國即將認真對他宋國動武的預兆,但讓向軱感到奇怪的是,那沈彧好似僅僅只帶了一隊護衛而已,並未調動哪路的魏軍——至少目前為止,北亳軍還未得到魏國調動軍隊的消息。

    在所有魏國軍隊中,向軱最最不希望遇到的,恐怕就是商水軍了。

    其實說實話,商水軍雖說固然是魏國數一數二的精銳之師,但事實上軍卒的實力以及武器裝備並不會超過其他魏國軍隊太多,與商水軍一個檔次的,還有鄢陵軍、魏武軍、鎮反軍等等。

    但不得不說,這支軍隊的戰績太過於耀眼,「建軍十年未嘗一敗」,這個不可思議戰績,憑空給這支魏軍增添了許多威懾——但事實上,只有魏公子潤親自率領的商水軍,那才是真正所向披靡的商水軍。

    不過即便那位魏公子潤如今已成為魏國的君主,使得商水軍的威懾力有所降低,但向軱還是本能地不願跟這支軍隊打交道,畢竟商水軍這些年來在中原的威懾力實在太大了,雖然在魏人心目中的地位依舊無法超過魏武軍,但論放眼中原的威懾力,商水軍卻要遠遠超過魏武軍。

    當然,更主要的是,魏國的「商水軍系」,是這個國家目前兵種最齊全、最完善的軍隊,既有步弩混編的商水軍,又有輕重騎兵混搭的「商水游馬」,甚至還有全部以刺客組成的「商水青鴉」可以代替斥候的作用,面對這種全方位毫無薄弱點的軍隊,任誰都會感到頭疼。

    搖了搖頭,向軱對李惑叮囑道:“魏王想來不會無的放矢,既然他派沈彧來到湖陵,想必魏國多半是有所行動。……你要謹慎應對。”

    李惑重重地點了點頭。

    此後,向軱取出了他命人繪製的宋國地圖,指出了幾個關鍵之處,叮囑李惑派兵駐守。

    而與此同時,在湖陵城的縣衙內,魏將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亦正在向剛剛抵達湖陵的沈彧講解現今的宋國的概況。

    當看到那份所謂的宋國地圖時,沈彧懵了半響,下意識地說道:“就這麼點?”

    聽聞此言,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都憋著笑,半響後,李岌才點點頭說道:“是的,偽宋目前就只有包括「古滕城」在內的幾座城池,國境占地約只有方圓百里左右……”

    沈彧張了張嘴,有點不敢相信,要知道他商水縣占地都不止百里呢。

    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畢竟在百餘年前、可能更早的時候,宋國那可也是中原的大國之一,國土面積並不會比他魏國小到哪裡去,沒想到如今竟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

    『就彈丸點大的偽宋,你們三位打了兩年沒打下來?』

    沈彧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

    仿佛是從沈彧那古怪的表情中猜到了什麼,周奎咳嗽一聲,訕訕地解釋道:“其中涉及到種種原因,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軍的士卒早期不擅水性,是故……”

    沈彧笑著點了點頭,礙於這幾位同僚的面子,沒有再追問下去。

    不過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畢竟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所執掌的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那可不是什麼弱旅,就算再不擅長水戰,也能叫士卒們乘船強行渡過微山湖、在對岸登陸吧?

    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緣由?

    “沈將軍所料不差。”

    當沈彧問起這個問題後,李岌正色解釋道:“我三軍之所以失利,在於北亳軍有一支作戰用的船隊……”頓了頓,他補充道:“事實上,這支船隊其實也並非是屬北亳軍或偽宋所有,而是屬於魯國的薛郡。”

    “魯國?”沈彧皺了皺眉。

    “正是!”李岌點點頭,接著解釋道:“當年楚將項培攻打當時尚在小沛的桓虎時,桓虎暗投魯國,那時,薛城的城守季伷,曾派一支船隊,將桓虎的軍隊載過微山湖……正是這支船隊。”

    “魯國膽敢暗助偽宋?”沈彧有些吃驚地問道。

    要知道去年「大樑會盟」之時,魯國的公子興曾到訪魏國,態度那是極其的恭謙,按理來說,魯國不至於敢有膽量暗中幫助偽宋才對。

    見沈彧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李岌遂繼續解釋道:“並非是魯國暗助偽宋。……去年,楚將新陽君項培攻入薛地後,薛城的太守季伷就棄城逃走了,薛地的軍隊也是敗的敗、散的散,一盤散沙,值此機會,向軱的北亳軍,就趁機接管了薛城的那些船隻……這些戰船,與傳聞中齊國巨鹿水軍所用的戰船非常相似,隔著老遠就能發射火矢,非常厲害,我等麾下士卒打造的船隻根本無力抵擋……”

    “原來如此。”

    沈彧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但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還是要求親眼目睹在微山湖上與北亳軍的戰爭。

    見此,李岌、周奎、蔡擒虎也沒有反對,畢竟他們也希望沈彧能夠親眼看到與北亳軍征戰的不易,代他們向魏王說幾句好話,免得魏王趙潤誤以為他們三個皆是廢材,連個小小的北亳軍都奈何不了。

    次日天明,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便領著沈彧來到水寨,點了樓船十五艘、艨艟三十餘艘,以及其餘大概百餘艘小舟,浩浩蕩蕩開出水寨,行駛向微山湖的湖中心。

    “這微山湖……到底有多大?”

    踩在船板上,沈彧的左手死死抓著船上的欄杆,面色有點難看地問道。

    說實話,對於坐船,沈彧並不陌生,畢竟魏國的水運如今也很興旺發達,但直到此時此刻,他這才意識到,在蔡河、大江上坐船,跟在微山湖這邊坐船,完全就是兩回事。

    就比如此刻,他放眼眺望四周,只見四周皆是白茫茫的湖水,這讓他隱隱有些心中不安。

    聽了沈彧的詢問,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暗暗偷笑,因為沈彧此刻的表現,跟他們當時簡直如出一轍——素來生活在內陸的魏人,非常不適應坐船在望不見邊際的大湖中漂泊。

    事實上,沈彧的表現還算是可以的,倘若是換做其他習慣了踩在平地上的魏人,可能踏上舟船就會感覺雙腿發軟,看到四周白茫茫的湖水就會感到沒來由地恐慌。

    “從湖陵這段到對面,大概三、四十裡吧。”李岌回答道。

    “三、四十裡……”沈彧咽了咽唾沫。

    的確,微山湖遠比魏國境內任何一個湖泊都要寬闊,站在舟船上眺望四周時幾乎一望無垠,這對於魏人這些幾乎從未見識過汪洋大海的內陸人而言,確實是短期內難以適應的事。

    就在沈彧準備說些什麼打散自己的注意力時,忽見蔡擒虎指著遠處提醒道:“來了。”

    “什、什麼?”沈彧下意識問道。

    “北亳軍的哨船。”周奎長吐一口氣,似悶悶不樂般說道:“為防我軍突襲,北亳軍徹日徹夜有哨船在湖面上巡邏。”

    沈彧眯著眼睛看向遠處,這才依稀看到在遙遠處,隱隱有幾艘船隻,那幾艘船隻在看到他們後,立刻後撤,並且點燃煙火示警。

    此時,李岌在旁說道:“最多一刻辰,就能看到北亳軍的戰船了。”

    果不其然,待等過了一刻辰左右,沈彧果然瞧見湖面上有影影重重的戰船迎面而來,這些船隻上,皆懸掛著「宋」字、或「北亳」字樣的旗幟。

    “兩軍即將交戰,沈彧將軍且小心。”李岌提醒道,隨即,只見他下令道:“所有樓船散開,艨艟準備迎敵。”

    隨著李岌的命令,魏軍船隊這邊徐徐在湖面上擺開陣型。

    估摸著半柱香左右,兩軍的戰爭爆發,只見對面的宋軍船隊,密密麻麻激射無數箭矢,饒是沈彧,都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而魏軍這邊,亦幾乎在同時展開反擊,使得湖面上來來回回到處都是箭矢,恍如蝗潮一般。

    趁著空暇,李岌對沈彧講解道:“水戰,需仰仗弓弩的威力,但在湖面上,箭矢大多無法回收,因此打一場惡仗,可能需要個把月來準備弩矢……”

    話音未落,他忽然瞥見船帆燒起了火勢,連忙喊道:“滅火!快滅火!”

    沈彧回頭一瞧,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有幾支火箭射穿了船帆,使得帆布迅速燃燒起來。

    而此時,兩軍的艨艟隊伍也已經解除,在沈彧歎為觀止的注視下,兩軍的一艘艘艨艟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致使無數兩軍士卒紛紛落水。

    可能是原本也沒指望這場仗能占什麼便宜,周奎亦不急著指揮,還冷靜地對沈彧講述道:“最初幾次,我軍的士卒不習水性,在這一點上吃了大虧,事實上許多士卒並非是在廝殺時被敵軍射死,而是因為不擅水性而溺死在湖中,後來,我等便對士卒們加強了對於水性的鍛煉……”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戰況,對沈彧請示道:“沈彧將軍,今日就到此為止可好?再打下去,怕兩軍動了肝火,就不好再收場了。”

    沈彧聞言點了點頭。

    見此,周奎便對李岌、蔡擒虎二人說道:“差不多了,收兵吧。”

    隨即,魏軍便立刻鳴金收兵。

    鑒於魏軍的樓船隻沉沒了兩艘,其餘仍具有威脅,北亳軍的樓船也並未敢太過於靠前,只能眼睜睜看著魏軍這邊救起了落水的士卒,徐徐撤退。

    “魏軍……搞什麼鬼?”

    此時在宋軍船隊的艦船上,宋國上將李惑一臉困惑地看著徐徐撤兵的魏軍船隊。

    不過既然魏軍已經撤退,他當然也不會主動求戰,當即便下令麾下水軍返回水寨,繼續操練。

    在返回湖陵水寨的途中,沈彧站在船板上,沉思著方才親眼所見的水戰經過。

    其實論戰船,魏國的戰船並不遜色北亳軍,或者說魯國的戰船,畢竟魏國的戰船借鑒于楚國,並且已經有多年的造船經驗,問題是,有造船經驗的只是魏國的冶造局,至於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將領麾下士卒造出來的戰船,那就遠遠不如了。

    除此之外,就是遠端武器的差距,其實兩軍的弓弩,射程差距極小,但是北亳軍戰船上的機關火弩,這種戰爭兵器的射程就要遠遠超過魏軍。

    當然,這問題不大,畢竟他魏國也有機關連弩,只不過機關連弩的管制比較嚴格,以至於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三支魏軍都沒有配備而已,回頭只要奏請朝廷,使朝廷運來一些機關連弩,魏軍倒也不至於會繼續在這方面吃虧。

    回到湖陵後,沈彧婉言拒絕了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邀請一起喝酒的建議,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將今日親眼目睹的水戰過程逐一寫在手劄上,準備派人送到魏王趙潤手中,順便向後者討要些援助。

    畢竟就目前看來,北亳軍在微山湖一帶的水戰勢力,還是要高過他魏軍的。

    主要還是戰船以及水戰兵器上的差距。

    而與此同時,北亳軍上將李惑亦回到滕城,向丞相向軱稟報了今日魏軍反常的進攻。

    向軱在仔細聽了李惑的彙報後沉默不語,半響後才問道:“你是說,此次魏軍的進攻虎頭蛇尾,不到半柱香工夫便撤退了,是麼?”

    “是的。”李惑點頭說道:“在我看來,魏軍此次的損失並不嚴重,完全有能力繼續……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們突然撤退了。”

    向軱聞言默然不語。

    此時他心中已有猜測,想必是那沈彧初來乍到,並不清楚微山湖這邊水戰的情況,因此,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弄出這場虎頭蛇尾的戰事,讓沈彧瞭解大致戰況。

    可以想像,待回到湖陵後,那沈彧必定會啟奏魏王,使大樑給予支援——事實上向軱至今都搞不懂,為何魏國不派來其他的軍隊。

    說句不應當的話,倘若魏國派來二十萬軍隊,從「甯陽」那邊走陸路,經魯國境內打入他宋國,他宋國區區彈丸之地,又如何抵擋得住?

    想來想去,向軱還是猜不透那位年輕的魏王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像是貓戲老鼠般戲耍他們?——以那位魏王的性格,不至於會做出這樣的事。

    就在他思忖之際,忽見有一名士卒來到書房,抱拳稟道:“丞相,大王有請。”

    與李惑對視一眼,向軱想了想說道:“李惑,你且繼續監視魏軍的一舉一動。”

    “遵命!”李惑抱拳而去。

    待等李惑離開之後,向軱這才跟著那名士卒,來到了宋王宮——其實就是城內一座相對考究些的宅邸而已。

    來到這座宅邸的北屋大堂,就看到他宋國的君主子欣正搓著雙手在屋內走來走去,看起來頗為焦慮。

    “大王。”向軱拱手行禮道。

    宋王子欣抬頭瞧見向軱,焦急的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丞相來了啊,坐坐坐。”

    在將向軱請到屋內坐下之後,子欣舔了舔嘴唇,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丞相,聽說今日魏軍又來出兵攻打了?”

    向軱聞言暗自苦笑了一聲。

    眼前這位他宋國的君主,什麼都好,但就是膽子小了點——當然,相比較其他幾位甚至都不敢出面復辟宋國的宋王室後裔,這位君主的膽量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

    拱了拱手,向軱寬慰道:“大王放心,魏軍一如既往被我軍擊退。”

    “哎,那就好、那就好……”

    宋王子欣釋然地點了點頭,不過他臉上的愁容,卻絲毫未見驅散。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傾盡全國軍隊擊退的,只是魏國的一小撮軍隊而已,而魏國這些年來驅逐林胡、戰勝韓國時曾傾巢而動的四十萬精銳之師,至今沒有一兵一卒派到宋郡,一想到那般強大的韓國都被魏國擊敗,連王都邯鄲都不得不拱手相讓,宋王子欣就感覺他宋國前途渺茫。

    “未曾想,韓國竟然會戰敗……”坐在位置上,宋王子欣喃喃說道。

    宋王子欣聞言默然不語。

    當初他決定復辟宋國時,就因為齊魏交惡,並且韓國亦站在了魏國的對立面,那時向軱覺得,齊韓兩國聯手,豈是不能壓制一個魏國?

    但沒想到的是,魏國在面對齊韓兩國壓制的情況下,迅速拉攏了秦國與楚國兩個強大的國家作為盟友,而其中的楚國,更是以一國之力,壓制齊、魯、越三國,最終,魏國贏得了那場曠世之戰的勝利,使得向軱此前一切的籌謀皆化作了泡影。

    而眼下,魏國以霸主姿態橫空出世,「大樑會盟」令中原諸國都為之懾服,事實上就連向軱自己,也不知道他宋國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只不過,未到山窮水盡,心中的職責迫使他不得不繼續為此盡心盡力而已。

    “丞相,要不投降吧?”

    “……唔?”

    冷不丁聽到宋王子欣怯怯的詢問,向軱心中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後者:“大王,您說……投降?”

    只見宋王子欣舔了舔嘴唇,勉強鎮定心神說道:“丞相,當年你勸服我時,曾預測魏國必定會在齊韓兩國的夾攻下戰敗,介時我宋人可趁機複國……可是你也瞧見了,魏國非但沒有戰敗,而且逐漸變得比以往更為強盛。如今的魏國,虎踞河套、河西、上黨、河內、河東、潁水、商水等大郡,坐擁數十萬兵甲,且國內人才濟濟,而我宋國……占地不過方圓百餘裡,還不及魏國一個小郡,如何抵擋魏國的強盛?”頓了頓,他目視著向軱,斟酌著又說道:“我雖不懂兵事,但也明白,我國至今為止與魏軍的勝勢,不過是魏國無暇顧及我等而已,一旦魏國打定主意要對我宋國用兵,我宋國的敗亡,僅在魏王覆手之間。”

    這一番話,說得向軱啞口無言。

    他不知該說什麼來勸說眼前這位他宋國的君主,畢竟這位君主所說的話,那的確是句句確鑿的事實。

    當晚,向軱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腦海中反復迴響著宋王子欣的話。

    誠如宋王子欣所言,他宋國目前的局勢,非常艱難,艱難到仿佛汪洋中的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但是他更清楚明白,一旦在這裡放棄,就再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了,因為魏國的禮官崔詠,已經擊潰了北亳軍最最關鍵的東西——即宋郡百姓對北亳軍的信任與擁護。

    失去了宋郡百姓的暗中支持,他北亳軍再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繼續潛藏在民間。

    『可能……可能情況還不至於糟糕到這種地步,或許魏國依舊無暇顧及我等呢?』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大概十日後,沈彧的親筆書信送到了大樑,送到了魏王趙潤手中,使趙潤大致瞭解了微山湖那邊的戰況。

    當日,趙潤二話不說,便從祥符港調了五十艘樓船,數百架魏連弩,以及相應的弓弩器械與弩矢,沿著梁魯渠運到湖陵,命沈彧以及李岌、周奎、蔡擒虎幾人,在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幾支已具雛形的水軍的基礎上,借北亳軍訓練水軍。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向軱耳中。

    見魏國不派軍隊,反而送來了許多巨大的戰船與威力驚人的魏連弩,他心中就咯噔一下。

    『魏王……莫不是欲借我軍練兵?』

    他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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