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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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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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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9 02:12:50
第147章:炫耀軍力

    此番魏國的炫耀武力,是全方位的。

    次日,趙弘潤領著諸國使者來到了大樑城北的浚水軍營,這裡原來是浚水軍的駐紮地,不過自從禁衛軍取代浚水軍成為大樑的京畿衛戎軍隊後,這裡便成為了禁衛軍的營地,號稱有十萬之眾的禁衛軍,有大半都駐紮在此地。

    當各國使者到達浚水營時,恰逢禁衛軍的士卒正在營外操練,那整齊一致的動作,以及每一次揮動兵器時充滿鬥志的吶喊,充分讓各國的使者領略了魏國士卒的強大——無論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

    與這些士卒相比,本國的士卒到底是哪裡有所欠缺呢?

    在參觀營寨的時候,各國使者心下暗暗思忖著。

    魏國的練兵方式,其實在中原也已談不上是什麼秘密,就好比韓將樂弈,他麾下所訓練出來的北燕軍,就是一支與魏國軍隊不相伯仲的精銳——這一點,縱使是魏國的將領也無法違心否認。

    但奇怪的是,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韓將樂弈訓練出來的北燕軍隱隱有魏國軍隊的影子,至於其他國家嘛,總感覺哪裡差上一線——這欠缺的一部分,可能是意志,也可能是鬥志。

    而最想得知其中差別的,莫過於高傒、管重、鮑叔這幾人來自齊國的使者。

    這也難怪,要知道齊國緊挨著魯國這個論冶鐵與鍛造工藝絲毫不遜色魏國的國家,因此,齊國軍隊的武器裝備向來是領先中原諸國,哪怕是今時今日,亦不遜色魏國,但是撇除武器裝備的差異,單論士卒本身的實力,齊國的士卒卻幾乎要在中原各國中墊底。

    哪怕是相傳「諸國最弱」的楚軍士卒,也未必不能在廝殺中將齊國的士卒打翻在地。

    這在魏卒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

    “……差距究竟在哪呢?”

    齊國上卿高傒很虛心地請教著魏國的兵部尚書陶嵇。

    兵部尚書陶嵇表示很尷尬,他心說,你問我也沒用啊,我兵部早就不管國內士卒的操練情況了。

    的確,此時魏國的兵部,其職權已逐漸偏向戰爭後勤保障,包括戰爭時的糧草運輸、日常的兵道維護、以及戰後發放撫恤等等,至於擬定戰略、操練軍隊等等,皆由天策府來裁定——某種意義上說,如今兵部行使著輔佐天策府的職能。

    看在高傒乃是齊國使臣的份上,兵部尚書陶嵇推薦高傒去詢問翟璜,畢竟在目前天策府對外公佈的職位中,翟璜的地位最高——這不是說天策府的最高職位就是區區「參將」,而是因為天策府的最高指揮乃是自封上將軍的魏國君主趙潤,而翟璜恰恰就是趙潤選定的副手、參謀。

    正因為如此,才導致了翟璜這位區區參將,在天策府內的地位淩駕于魏忌、司馬安、韶虎、伍忌等魏國諸上將軍之上的奇怪現象。

    翟璜作為魏國的將領,當然不會真心幫助齊國尋找其軍隊中的薄弱,充其量就是看在高傒乃是使者的份上,跟他扯一些有的沒的——比如說,嚴格的訓練使魏國士卒普遍擁有堅韌的體魄與高水準的戰鬥力,因此魏國的步卒十分強悍等等。

    這乍一聽好似很有道理,但實際上卻沒有一點屁用。

    至於魏國士卒在平時操練時究竟進行一些什麼專案,提高哪方面的水準,翟璜卻隻字不提。

    待等高傒心中不甘,準備開口繼續詢問之際,翟璜卻適時地岔開了話題,提議讓諸國使者近距離欣賞一下魏國士卒的實力。

    說白了,這無非就是另一種炫耀武力的方式唄!

    『……』

    各國使者心照不宣地對視了幾眼,一邊暗暗在心中罵娘,一邊則滿臉欣喜笑容地表示:這等良機豈可錯過?

    不過話說回來,近距離觀察一下魏國士卒的強大之處,這倒也並非是一樁壞事,萬一能從中找出魏國士卒之所以如此強大的秘密呢?

    炫耀士卒武力,莫過於兩名士卒彼此間的較量,為了更好地威懾諸國使者……不,為了更具有觀賞性,翟璜早就請來了昨日參加閱軍的那十余支千人軍隊。

    不得不說,那十幾餘千人軍隊,著實稱得上是各自軍隊中百裡挑一的佼佼者,相信他們的加入,會使得這場士卒間的搏鬥變得更具觀賞性。

    很快地,在校場邊便架起了一個高臺,魏國國君趙潤帶著各國使者登上高臺,欣賞底下這些魏軍士卒的彼此較量。

    規矩很簡單:一,但凡是百人將級別以上的士卒,都可以進入這個場地挑戰,在連續戰勝三名挑戰者後,可以得到一定的軍功與獎勵,此後,該名士卒可以自主選擇繼續衛冕或者退場;二,失敗,則不能再次挑戰。

    在禁衛軍總統領衛驕高喊著講述了規則後,當即便有一名禁衛軍百人將走入了場地,笑呵呵地對四周虎視眈眈的他魏國各軍同澤說道:“某,禁衛軍百人將向章,不知哪位兄弟願不吝賜教?”

    可能是照顧禁衛軍面子的關係,這一場,其他各軍的魏卒都沒有參與,以至於最終,禁衛軍大將穆青暗示自己麾下一名百人將入場與那個向章較量。

    魏國的不同兵種,其慣用的武器也大不相同,就好比禁衛軍的士卒,就擅長使用槍、戈、戟等長兵器。

    因此,無論是向章還是另外一名百人將,皆選擇了一根大概團子粗的木棍作為較量的兵器。

    但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選用了木棍這種並不致命的武器,但向章與另外那名百人將之間的搏鬥,卻依舊是驚心動魄,尤其是招招朝著對方要害招呼的兇狠勁,讓各國使者一次次地驚呼。

    最終,向章瞧准機會一棍砸在他的對手肩膀上,只聽卡崩一聲,那木棍應聲而斷,而對面那名百人將,亦捂著肩膀露出了幾許痛苦之色。

    但他仍忍著傷勢,朝著向章抱了抱拳,苦笑著說了一句:“兄弟技高一籌,我輸了。”

    說完,便光明磊落地離開了校場,擠出人群,大概是敷藥去了。

    此後第二場,還是不見地方各軍的魏卒參與,一直到第四場,待等到那名叫做向章的禁衛軍百人將,早已在諸多士卒的歡呼助威聲中,贏滿了三場雖氣喘吁吁、但心滿意足地放棄了繼續衛冕優勝,才有一名地方軍隊的士卒走入了場地,笑呵呵向對面那名禁衛軍百人將打招呼。

    “某,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請賜教。”

    “哦哦——”

    一時間,校場周圍的魏卒們,一下子就爆發出了一陣熱切的歡呼助威聲。

    倒不是他們支持這個鄢陵軍出身的白遶,而是他們意識到:好戲真正開場!

    說到底,前幾場,只不過是各路軍隊的魏卒給禁衛軍面子而已,否則,似禁衛軍這種從未踏足過真正擅長的士卒,如何跟常年廝殺在第一線的魏卒較量?兩者的戰鬥經驗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不出意外,鄢陵軍出身的五百人將白遶,選擇了木盾、木刀作為兵器。

    看著在場地內相互擺開架勢的兩名士卒,看臺上的越國使者吳起忍不住說道:“差距太大了……這根本不是公平的較量。”

    “是啊。”魯國的公子興亦皺著眉頭附和道:“太狡猾了,五百人將居然挑戰一名百人將……”

    他的話,讓吳起、平輿君熊琥、韓將暴鳶等知曉兵事的使者們一陣無語:你以為所謂的不公平指的是這個?

    看在齊魯越三方利益一致的份上,吳起耐著性子為魯公子興解釋道:“公子說得不對,吳某並未指那兩名士卒的軍階,而是指他們的實力……公子且看那兩人,那名叫做白遶的鄢陵軍士卒,神態非常從容,這是自信的表現,唯有身經百戰的老卒,才能做到這般從容不迫;反觀那名禁衛軍百人將,他感到了莫大的壓力,公子且看,他最終會忍不住搶先出手……”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果然見那名禁衛軍百人將大喊一聲,仿佛是為了給自己鼓氣,隨即,手持著長槍朝著那白遶沖了過去。

    只見在校場周圍無數魏卒那“赫赫赫”的助威聲中,兩名士卒手中的木刀與木棍激烈地交鋒,在緊張激烈地比拼了幾回合後,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用手中的木盾狠狠拍在對方胸口,直將對方拍得七暈八素,隨即,他手中的木刀,趁機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勝負已分!

    “這……這……”

    魯公子興指著校場,滿臉不可思議。

    因為在他眼中,那兩名魏卒前幾招不分上下、各有千秋,明明感覺最起碼還能鬥上一陣子,沒想到一轉眼就分出了勝負。

    想來看臺上,只有寥寥幾人看出了端倪:那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本可以一個照面就擊敗對方,但他考慮到對方的面子,因此稍微手下留情了一些,與對方互攻了幾招,這才將其擊敗。

    也是,彼此都是魏國的士卒,好歹留點面子。

    可能也正因為這樣,那名禁衛軍的百人將在輸了之後,臉上並無什麼不甘與惱怒——作為百人將的他,輸給一名五百人將,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他還與這名五百人將互攻了好幾回合呢,足以吹噓了。

    目視著那名禁衛軍百人將退場,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環視四周,朗笑著說道:“哪位兄弟不吝賜教?”

    話音剛落,就聽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有鄢陵軍的地方,怎麼能沒有我商水軍呢?”

    說罷,便有一名士卒擠開人群,走入場中,在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那有點難看的表情中,笑嘻嘻地抱拳說道:“商水軍五百人將央武,請賜教!”

    “喔喔——”

    校場間的氣氛,仿佛一下子便點燃了。

    『怎麼回事?』

    看臺上的諸國使者有些意外地四下環視,最終,他們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將注意力投向剛剛入場的商水軍五百人將央武。

    而此時,翟璜亦在旁介紹起鄢陵軍與商水軍的種種恩怨情仇:“……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鄢陵軍與我商……唔,與商水軍,其前身其實是同一支軍隊,即『平暘軍』……”

    “咳咳。”平輿君熊琥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希望翟璜能跳過這一段。

    畢竟這段往事,無論對於他亦或是對於如今的楚王熊拓而言,都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朝著平輿君熊琥微微一笑,翟璜簡潔地介紹道:“……由於是同一軍士卒拆分而成,因此,鄢陵軍商水軍的士卒們,在很多年之前就相互較勁,不甘落後,故而有人戲稱,有鄢陵軍的地方,肯定會有商水軍,而有商水軍的地方,肯定會有鄢陵軍……”

    而越國上將吳起,在仔細看罷了場中那兩名士卒的神色後,亦點頭說道:“這兩名士卒,皆身經百戰,這場較量,相信必定十分精彩。”

    正在他說話的工夫,在校場中央,同樣手持著木盾、木刀的白遶與央武,早已展開了搏鬥。

    “pong——”

    這是木刀擊中木盾的聲音。

    “砰——”

    這是木盾擊中身軀的聲音。

    只見在滿長魏卒忘乎所以般的歡呼聲與吶喊助威聲中,無論是白遶還是央武,皆展現出了他們作為魏軍悍卒的實力,你來我往,不甘落於下風,那緊密的搶攻,仿佛讓在場圍觀的諸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魯公子興這才明白,這場較量與上一場,根本不是同個級別——那名叫做白遶的五百人將,上一場絕對是有所保留了。

    “砰——”

    在一次盾牌互撞中,央武與白遶各自退後了兩步,隨即,央武笑嘻嘻地說道:“挺纏人的啊,白遶五百人將。”

    相比較依舊面不改色的央武,白遶就難免稍稍顯得有些氣喘,一邊笑呵呵地與央武扯皮,一邊暗自在心底罵娘。

    越國使者吳起說的沒錯,上一場交鋒,白遶十分從容,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一名即將升任千人將的五百人將——之所以還沒升任,只是因為鄢陵軍在這次「魏韓之爭」中損失較小,以至於千人將的名額並無多少空額罷了。

    因此,以他的實力擊敗一名禁衛軍的百人將,這豈非是手到擒來的事?

    但是對面這個商水軍士卒,卻比他還要“無恥”:央武,那是一名至少擁有兩千人將武力的五百人將!

    據小道消息稱,商水軍當中好些三千人將,論單打獨鬥甚至都不是這個五百人將的對手。

    這種擁有將軍級別勢力的傢伙,假冒五百人將入場落他鄢陵軍的顏面,白遶恨不得指著對方破口大駡:你商水軍還要不要臉?!

    但很可惜,這不符合鄢陵軍與商水軍兩者之間的“默契”。

    “砰——”

    在一聲巨響中,央武手中的木盾狠狠撞向白遶,儘管白遶已及時用盾牌抵擋,但還是招架不住對方的強大蠻力,一下子就被頂了出去。

    很明顯,這是央武見自己短時間內無法用技術擊敗對方,便決定用蠻力硬吃。

    當即,場外的鄢陵軍士卒們,便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噓聲,一起鄙視央武這個傢伙;反觀商水軍的士卒,則用更加響亮的聲音為央武加油助威,其中夾雜著一些諸如「幹他」、「幹死他」之類的粗鄙的話。

    最終,儘管在技術上不相上下,但因為力氣不如央武,鄢陵軍五百人將白遶很遺憾地落敗了。

    看到這一幕,曾在昨日閱軍時帶隊的鄢陵軍副將晏墨頓時沉下了臉,面無表情地說道:“貢嬰,你上。”

    “是!將軍!”一名五大三粗的鄢陵軍將領抱了抱拳,在央武仍得意洋洋朝四周那邊稱讚他、噓他的魏卒們招手時,邁步走入了校場。

    “鄢陵軍千人將貢嬰,請賜教!”

    “……”央武回頭看了一眼足足比他高出兩個腦袋的貢嬰,忍不住張了張嘴。

    鄢陵軍、商水軍這兩支魏軍,彼此之間太熟悉了,就好比白遶對央武十分瞭解一樣,央武也很清楚眼前這個叫做貢嬰的莽漢,那是一個論臂力比他還要勝過一籌的怪胎。

    尤其是當貢嬰吩咐在場邊維持秩序的禁衛軍時,將四五根木棍綁在一起作為武器後,央武就隱隱感覺後背有點涼颼颼的。

    果不其然,兩人的最初交鋒,就出現了問題。

    只見貢嬰右手手持那足足四五根木棍綁在一起的武器,狠狠甩向央武手中的盾牌,就聽砰地一聲巨響,央武非但被震退三步,且手中的木盾亦啪啦一聲裂成了兩塊。

    而此時貢嬰手中的“武器”,竟已崩斷。

    瞧見這一幕,非但校場四周的魏卒們響起一陣興奮的歡呼,就連看臺上的諸國使者們,亦不禁睜大了眼睛:這是何等勇猛的士卒!

    “喂,大個子,不用這麼認真吧?”甩了甩有些發酸的左手,央武苦笑著說道:“這木質的兵器,本來就不結識,用必要一場來就用出全力麼?……武器盾牌都碎了,那還怎麼打?”

    聽聞此言,貢嬰隨手將手中那崩裂的幾根木棍丟在一邊,嗡聲說道:“那索性就比試拳腳吧。”

    “……”

    央武張了張嘴,看了眼自己的拳頭,又對比了一下貢嬰的拳頭,很乾脆地選擇認輸,惹來了場外魏卒、尤其是鄢陵軍士卒們的噓聲。

    灰溜溜地跑回原來的地方,商水軍三千人將冉滕沒好氣地呵斥他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繼續幹他啊!我商水軍的臉面,都他娘的被你丟盡了!”

    “你當我傻啊?”央武翻了翻白眼。

    說實話,若是真刀真槍地廝殺,相對身手敏捷的央武,事實上擁有著斬殺貢嬰的實力,畢竟央武可是在沙場上斬殺過韓將漁陽守秦開麾下的副將,武力相當了不得。

    但若是沒有真的武器,央武就不是貢嬰的對手了——真要是被貢嬰一拳頭砸在腦門或者胸口,那可真是會死人的。

    於是,央武很乾脆地就選擇了認輸,反正他好歹也已贏了一場,不算丟臉。

    繼白遶、央武、貢嬰三人之後,鄢陵軍與商水軍的悍卒亦踴躍參與——主要是彼此針對,以至於當魏武軍、鎮反軍、山陽軍等軍隊的魏卒們逐漸參戰時,鄢陵軍與商水軍的那些悍卒們,早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看著他們,感覺自己也年輕了許多啊……”

    魏武軍的上將韶虎不由地感慨道。

    聽聞此言,站在他身邊的鎮反軍上將龐煥瞥了前者一眼,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輕笑著說道:“要不要趁此機會,繼你我當年那場未曾分出勝敗的較量呢?”

    “……”韶虎看了一眼龐煥,心中微微一動,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轉過頭去目視著某個方向,感慨地說道:“算了吧,如今早已不是我輩老卒逞勇的年代了。”

    龐煥順著韶虎的目光指向看了一眼,當即便看到了燕王趙疆、商水軍上將伍忌、上黨守薑鄙等幾人。

    “……也是。”

    嘀咕了一句,龐煥再次將注意力投注於校場內的魏卒,絕口不提與韶虎較量的事。

    而此時在看臺上,趙弘潤亦笑呵呵地對各國使者說道:“諸位,我國的士卒,悍勇否?”

    諸國使者心中暗罵,但臉上卻不得不堆出笑容,紛紛稱讚魏國的士卒悍勇無雙——當然,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記得在此之前,各國使者們還有心想讓自己的護衛下場與魏國的士卒較量一番,最好能連續擊敗三名魏卒,狠狠挫一挫魏王趙潤那張可惡的笑臉,但是在見識過魏卒那堪稱可怕的實力後,別說他們的護衛,就連他們自己也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差距太大了。

    當晚,各國使者返回大樑城內驛館,在各自的房間中,將今日的種種見聞與感受詳細記錄下來,準備派人送回國內,稟于各自的君王。

    尤其是韓國、齊國、魯國、越國這幾個國家的使者。

    總結下來,無非就是一個意思:魏國擁有四十萬悍勇無雙的魏卒,非我國軍隊可以抗衡。

    而此時,趙弘潤也已回到了皇宮內,躺在甘露殿的內殿臥榻上,若有所思。

    『昨日與今日,已展現了我大魏軍隊的強大……明日,不妨讓那些使者領略一下我大魏在另外一個方面的「強大」……』

    他覺得,既然是展現肌肉、炫耀武力,那麼就要做得徹底,叫這些他國的使者們,將他魏國的強盛牢牢刻在心中,終其一生不敢與他魏國為敵!

    退一步說,縱使這些人日後還是站在了他魏國的對立面,趙弘潤亦要他們深深將敬畏兩字刻在心中,叫他們到時候無法擺脫心中對他魏國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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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9 02:13:10
第148章:炫耀工藝

   次日清晨,趙弘潤領著諸國使者們出城,來到了大樑城的西南城郊。

    大樑城的西南方向,坐落著如今大名鼎鼎的「冶城」,可以視為是隸屬於冶造局的一座工藝城池,近幾年來,各國的密探、奸細們,不知多麼想潛入這座城池,盜取魏國的種種工藝技術。

    但很可惜,冶城的防守太過於森嚴,以至於除了「前太子趙譽」執政時期因為當時朝廷內部混亂而使得被蕭鸞的伏為軍有機可乘外,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類似失竊的事。

    而在新君趙潤上位之後,冶城防守力量更為森嚴,基本上是杜絕了奸細混入的可能性。

    這座冶城,即是今日的目的地。

    帶著各國的使者,趙弘潤在城外上了王輦,在一隊隊禁衛軍的保護下,浩浩蕩蕩地朝著冶城方向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同樣對冶城充滿好奇,因此在這支隊伍中,亦混跡有趙疆、伍忌、晏墨、韶虎、姜鄙等魏國首屈一指的將領,至於這些將軍們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趁機跟冶造局的工頭們混個臉熟,為日後搶軍備訂單做準備——沒辦法,因為朝廷推行的新政,這些軍隊需要自行與冶造局或者兵鑄局洽談更替軍備之事,朝廷將逐漸地撤手此事,以便於減少大樑朝廷的開支壓力。

    起初,各國使者們並不知曉今日的目的地,只是迷迷糊糊地被趙弘潤帶著走,但待等他們在冶城城下下了馬車,仰頭瞧見城門樓下方清清楚楚刻著「魏冶造局」字樣時,各國使者不由地精神一振。

    魏國的冶城,楚國的虎方,魯國的薛縣、曲阜,還有韓國曾經的武安,這些皆是在其他各國要人心中掛著名的工藝大城,當然不會缺少他國奸細、密探的窺視。

    且不提其他國家,暫且只說魏國的冶城。

    近些年來,魏國的情報時而有所洩露,原因就在於「博浪沙河港」的開設。

    博浪沙河港,在朝廷戶部眼中,固然是穩定而龐大的資金來源,但是在刑部等司法衙門眼中,包括如今的天策府左都尉與右護衛,卻難免成為藏汙納垢、龍蛇混雜之地——說白了,博浪沙河港那「歡迎中原各國商賈到魏貿易」的政策,從另一個角度說,也難免成為了一些他國奸細、密探的保護傘,使得後兩者經過這條管道,輕易就混入了魏國。

    只要你擁有「博市令」所發的「允商文書」,除非你當街作案,否則,在博浪沙河港維持治安的魏國衛兵就無權捉拿——當然,這並不代表博浪沙港市的隱秘勢力不會因為懷疑而跟蹤你,比如說青鴉眾,再比如說博浪沙的遊俠團體。

    這個政令,為各國商賈在魏國時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但也難免被各國派來的眼線、細作所利用,甚至於,這些前來博浪沙港市商貿的各國商賈,其本身可能就是各國派來的奸細。

    這也正是博浪沙河港的治安,在朝廷刑部官員眼中認為“極差”的原因——這個極差,並非說表面上的治安有這麼惡劣,而是就連刑部也不難保證,博浪沙港市每日來來往往的人流當中,究竟混雜著多少他國的奸細。

    最尷尬的是,若是碰到一個手持「允商文書」的他國商人,縱使刑部懷疑對方,也無權將其拘捕,只能暗地裡派人跟蹤,寄希望于這些奸細自己露出馬腳。

    而這些經博浪沙港市混入魏國的奸細,他們在藉口到魏國腹內經商的期間,不少情況下都將注意打在這座冶城身上。

    但很遺憾,冶造的防衛力量,幾乎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那是……「魏連弩」?”

    韓國使者韓晁最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冶城城牆上那整整一排的魏國連弩,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儘管他並未親眼目睹魏國連弩的真正威力,但據他所知,「魏連弩」——確切地說是「魏國鍛造重型機關連弩」,稱得上是目前整個中原威力最大、射程最遠、精准度最高的機關連弩,在魏連弩面前,魯國的機關弩匣純粹就是個笑話。

    這一點,韓國上將暴鳶深有體會,畢竟他曾經在戰場上差點就被這種殺器射殺,雖然上蒼保佑讓他僥倖活了下來,但他的右腿由於當時被這種魏連弩的弩矢射穿,使得留下了殘疾,右腿至今綿軟無力,再難恢復當年的盛勇。

    儘管為此日夜歎息,但當暴鳶回想起當時那些直接被這種魏連弩射殺的麾下兵將,他心中就只有劫後餘生般的欣喜和餘悸。

    而與他抱持著類似感觸的,還有秦國的渭陽君嬴華與陽泉君嬴镹。

    當年「魏秦三川戰役」,魏國軍隊在函谷正面擊潰秦國二十萬軍隊,當時魏國的核心力量,就是這種魏連弩。

    在這些威力強勁的魏連弩面前,秦國的正規軍——「戈盾士」,仿佛是排著隊被魏國的連弩一一擊斃,沒有對秦軍起到絲毫助力。

    儘管當年那場仗的主將乃是「王齕」,渭陽君嬴華與陽泉君嬴镹都不在軍中,但通過那些敗北後逃回秦國的敗卒的嘴,秦國那時還是得知了魏國這件威力恐怖的戰爭兵器。

    那場戰敗,是秦人至今不願去回憶的噩夢,事實上那場戰爭的損失與士氣上的打擊,比後一次趙潤率軍直接殺到秦國本土、殺到秦國王都咸陽城下還要令秦人震撼。

    畢竟,當年僥倖中「魏秦三川戰役」逃回本國的士卒,可是至今仍心驚膽戰,時不時念叨著諸如「不知什麼情況、只看到前面的戈盾士一整片一整片的倒下」的話。

    當時這些敗卒的言論,可是在秦國內部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

    當然,那已是過去,憑著魏秦兩國如今的關係,渭陽君嬴華與陽泉君嬴镹還指望著能從魏國這邊購置一些魏連弩,運到雁門一帶去對付韓將李睦的雁門軍呢。

    不過他倆也明白,似魏連弩這種魏國秘而不宣的戰爭兵器,縱使是以秦魏兩國目前的關係,魏國怕是也不會輕易同意出售給他們,因此,他倆打算去走秦少君嬴瓔的路子,畢竟據他們所知,魏國新君趙潤對嬴瓔這位他們的公主,還是頗為寵溺的。

    而此時,其他各國使者則發現,在他們面前不遠處的地面上,豎起著一個木制的仿佛路標似的東西。

    朝兩邊瞧了瞧,他們發現每隔一段距離都立有這種木牌。

    出於好奇,幾位各國使者走了上前,邁步來到那塊木牌面前。

    此時他們又發現,這塊木牌上刻著好幾行魏字。

    第一行刻著:前方冶造局重地,無關人等免進!

    第二行刻著:凡越線者,一律射殺!

    這些刻字,還特地用墨汁與朱砂描繪。

    『……看來這是對‘不速之客’的警告。』

    各國使者一看就懂了:這座冶城城牆上那整整齊齊的魏連弩,看來並非是只用於震懾宵小的擺設。

    只不過,這附近哪來的線?

    韓國上將暴鳶朝著四下觀瞧,卻見身旁的韓晁咳嗽一聲,指了指他的腳下。

    暴鳶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地上埋著一根大概高出地面一指左右的木頭,整整齊齊地連成一線,兩端不知通往何處。

    而要命的是,這會兒他的雙腳,正一邊一隻,踩在這木頭的兩側。

    『……不、不至於的吧?』

    咽了咽唾沫,暴鳶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冶城城牆上無數的魏連弩,面色尤其難看。

    雖然在心底其實他也知道,魏國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射殺作為使者的他,但當年留下的心理創痕,還是讓他在看到那些魏連弩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感覺後背發涼。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當面對這種戰爭兵器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恐懼與無助。

    齊刷刷地,包括韓將暴鳶在內,各國使者向後退離了幾步,一個個都站在‘那條線’外。

    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他們沒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測試這塊木牌上的警告是否屬實。

    可能是注意到了各國使者的舉動,趙弘潤連忙笑著安撫道:“諸位放心,朕今早就派人知會了冶城……更何況,朕的王旗就在這邊,城內的守衛又豈會無故射擊?”

    話音剛落,就聽冶城的城門那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眾人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城門徐徐開啟。

    值得一提的是,冶造局的城門,並非是左右開啟的木門,而是上下開啟的鐵閘門,其作用在於,倘若有敵軍強行攻打城門,冶城內部只需斬斷絞索,放下閘門,縱使城外敵軍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攻破城門,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防衛能力。

    “諸位,來迎接我們的人來了。”

    隨著趙弘潤一聲輕笑,冶造總署的署長王甫領著此刻在城內的各司主事,還包括兵鑄局的局丞李縉以及其餘兵鑄局一干人等,徐徐走出城池,朝著這邊而來。

    “臣等拜見陛下!”

    “眾卿免禮。”

    彼此見禮之後,趙弘潤抬手指了指右側的各國使者,笑著說道:“今日朕希望帶各國使者參觀一下冶城,不知城內可以準備妥當?”

    所謂的‘準備’,其實就是指收起那些不可以洩露的機密,就比如兵鑄局如今採用的流水線鍛造作業,這種能極大提高作業效率、且一學就會的秘密,自然是不好洩露給他國人士的。

    至於其餘,像什麼鍛造戰爭兵器的過程,讓這些各國使者看看也無妨,反正那些製作精密、零件繁雜的戰爭兵器,諒這些各國使者也記不全——就算能記全,沒有該戰爭兵器設計圖紙上的具體參數,也無法仿冒。

    不考慮尺寸匹配的仿冒,就算勉強能鑄造出來,也只不過是樣子貨而已。

    “陛下放心,臣已安排妥當。”

    冶造總署署長王甫隱晦地向趙弘潤回覆道。

    見此,趙弘潤點點頭,笑著說道:“那就有勞王卿帶路,順便沿途為朕、為各國來使介紹一下冶城。”

    “遵命。”王甫拱手領命,抬手邀請趙弘潤等一行人入內。

    在即將邁入冶城時,王甫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對趙弘潤說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一事,需要囑咐諸位,尤其是各國的使者。”

    趙弘潤當然知道是什麼事,點了點頭。

    見此,王甫環視了一眼趙弘潤身後的人群,正色說道:“我大魏的諸位將軍,以及他國的尊使,這座冶城,乃是我大魏冶造開發重地,因為時而引來宵小窺視,又有奸細企圖混入城內,因此,城內設置了不少機關……希望諸位將軍與他國的尊使莫要隨便觸碰一些東西。”

    “機關?”平輿君熊琥笑著說道:“是危險的機關麼?”

    聽聞此言,王甫也沒有過多解釋,揮手砸向一旁城門洞磚壁上的一塊方磚,頓時間,一堵井網狀的鐵欄門從城門洞的頂部落下,其下端的尖銳處,深深紮入了地面。

    隨即,城門洞兩側的磚壁,在那些不起眼的密密麻麻的小孔中,激射出無數筷頭粗細、一指長短的小矢,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叮叮叮叮的密集聲中,釘入了對面的磚石中。

    這一幕,引得各國使者一陣低呼。

    『……』

    平輿君熊琥張了張嘴,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還、還真是相當危險的機關呢……”

    說著,他咽了咽唾沫,忍不住朝著城門洞上方與兩側的磚壁多看了幾眼。

    依趙弘潤對熊琥的瞭解,這傢伙絕對不是在考慮如何偷學這種機關術,肯定是在考慮他自己的性命安全——考慮諸如「萬一這些機關失靈」等問題。

    反觀來自魯國的公子興與老臣季叔,此時卻頗具膽魄地走上前,細細打量暴露於眼前的那些機關,彼此低聲交流意見。

    也是,魯人對於機關術可不陌生,或者乾脆說,機關術就是從魯國流傳出來的。

    這不,魯公子興興致勃勃地詢問王甫道:“這位王署長,能否告知我,這些小矢究竟是依靠什麼激射而出?我觀此物,與我國的弩匣頗為相似,但威力卻似乎在其之上。”

    “這個嘛……”王甫眨了眨眼睛,推脫道:“今日之後,若公子有興趣的話,你我再探討如何?眼下,我等該入城了。”

    公子興還想再問,卻便老臣季叔隱晦地攔下了。

    相比較魯公子興,還是季叔懂得察言觀色,知道眼前這位王署長根本無心將秘密透露——以魏魯兩國如今的關係,還指望眼前這個魏人將秘密告訴他們兩個魯人?

    除非魯國背棄齊國,徹底倒向魏國,那還可以考慮一下。

    片刻後,在王甫的命令下,城門內的衛士,重新將那扇井網狀的鐵欄門用絞索收了起來,見此,王甫遂領著趙弘潤這一行人往內走。

    在前往城內深處的途中,王甫大致向他魏國的將軍與各國使者介紹冶城內部的構造:“……這裡是東門,一般情況下,只進不出,唯有當戶部送來我署所需的礦石時,東門才會開啟。因此靠近東門的庫房,大多數都堆放著各類礦石……”

    耳中聽著王甫的介紹,各國使者們亦自顧自打量著城內。

    他們發現,冶城內的防衛果真是森嚴,堪稱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非但到處都是手持兵器的衛士,甚至於遍地鹿角、拒馬等障礙物,簡直比戰場前線還要森嚴。

    在最近的一處崗哨處停了下來,王甫解釋道:“但凡有人進城之後,首先會在這裡搜查,若來人仿冒權杖、文書企圖混入城內……呵呵,他們會自食惡果。”說到這裡,他指了指崗亭關卡兩邊,那裡擺放著許多仿佛魯國機關弩匣的器械。

    “當然,這次就不必了。”

    笑了笑,王甫示意前方的崗亭關卡開放路障,以便於趙弘潤等一行人通過。

    走了一陣子,漸漸深入冶城的腹地,王甫介紹道:“城北乃是衛士與其家眷居住的地方,我冶造署與兵鑄局的官員、工匠與其家眷,亦居住在城北。……就不帶諸位前往參觀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城中心,乃是我冶造局的庫房,但凡出自我冶造局之手的各種武器、甲胄、弓弩甚至是戰爭兵器,在那裡都保存有最初的樣品,以及相關設計圖紙……”

    說到這裡,他再次停頓了一下,在瞥了幾眼各國使者後,語氣不明地提醒道:“那片庫房,集中了我冶城最起碼七成的機關,若不知底細的人闖入其中,甚至無需城內的衛士出動,只需次日派人前去收屍即可……王某絕非信不過諸位尊使,但為諸位尊使的安危著想,還是希望諸位尊使莫要因為一時好奇,隨意觸碰那邊的任何東西,或許僅僅只是觸碰那邊的一個石燈,就會接二連三地引發機關……”

    說著說著,王甫便將眾人領到了城中央。

    此時,就連趙弘潤都有些意外,因為他發現,城內不知何時居然豎起了一座內城,這是曾經所沒有的。

    趁諸使者不注意時,趙弘潤低聲詢問王甫道:“這內城幾時造的?為了造了一座內城?”

    王甫隱晦地解釋道:“洪德二十四年,當陛下在商水縣時,我冶造局發生了一點……唔,小小的變故……”

    『洪德二十四年?哦哦……原來如此。』

    趙弘潤恍然大悟。

    他略有耳聞,當年前太子趙譽執政時,曾在沒有經過他允許的情況下,派禁衛強行接管了冶造局,使得冶城當時出現了混亂。

    在那陣混亂中,有一夥賊人趁機潛入冶造局的庫房,盜竊了不少珍貴的工匠手劄與設計圖紙。

    後來查證,這夥賊人便是隱藏在禁衛軍內部的伏為軍,或者說蕭氏餘孽。

    經歷此事,待等趙弘潤後來成為太子,重新執掌冶城之後,冶造局的工匠們便增造了內城,將庫房搬遷至此用高牆圖團團圍了起來,並且,在這裡設置了諸多機關,以免庫房內的手劄資料與設計圖紙再次被竊。

    因為趙弘潤的關係,各國使者有幸進入了這座內城,參觀了陳列在幾座庫房內的許多戰爭兵器。

    就拿魏連弩來說,事實上如今的魏連弩,已經改良到了第四代——當然,這第四代的樣品,王甫早就派人移除了,以至於目前在庫房內,只有初代、二代、三代。

    初代魏連弩,即是最原始的版本,既無法左右調解射擊角度,整個基座亦十分笨重。

    而二代魏連弩,冶造局精化了零件,將一些不需要的設計全部拆除,並給予了連弩可以左右調解射擊調度的能力。

    至於三代魏連弩,即是目前魏國軍隊普遍採用的規則型號,在二代的基礎上強化了射擊距離,但除此之外並無太大的提升,因為當時冶造局尚未克服「如何使連弩可以上下調節射擊角度」的難題。

    直到第四代,也就是最新的這一代,冶造局的工匠們終於克服了這個難題。

    而于魏連弩的改良相似,似武罡車、龜甲車、拋石車,甚至於包括趙潤曾用來擊敗秦國的雪橇戰車等等,冶造局皆有對其作以改良。

    不過最讓各國使者感到驚訝與期待的,還得是魏國獨立研發的弩炮。

    因為在王甫的介紹中,弩炮或可逐漸取代拋石車,這讓各國使者難以相信。

    這也難怪,畢竟在中原,投石車已有最起碼兩百餘年的歷史,一直都是各國軍隊攻城拔寨的攻堅利器,而如今,魏國打造出什麼弩炮,居然誇口說可以將拋石車淘汰,這怎麼可能?

    “究竟如何,一試便知。”

    趙弘潤微微一笑。

    當日,冶造局的工匠們在城外測試了拋石車與弩炮兩者的威力,硬生生將一堵厚實不亞于大樑城的牆壁轟地千瘡百孔。

    “轟隆——”

    當著諸使者的面,那堵城牆轟然坍塌。

    此時,各國使者哪裡還記得評價拋石車與弩炮兩者間的優劣,他們只知道,魏國的戰爭兵器,剛剛一堵不亞于他們王都城牆的結實高牆給轟塌了,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之內。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只要魏國願意,魏國的軍隊完全可以攻克中原任何一個國家的都城!

    而中原各國,將對此毫無辦法。

    親眼目睹這震撼的一幕,以至於之後好幾個時辰內,各國使者都有些渾渾噩噩,就連參觀兵鑄局鍛造兵器、甲胄時,也提不起精神,一個個好似都在考慮,如何防備魏國這種無法匹敵的攻城兵器。

    當日下午,趙弘潤帶著諸國使者離開了冶城,來到了冶城南邊的一條軌道馬車旁。

    此時趙弘潤這才告訴各國使者,其實今日他帶諸使者參觀的目的地,並非是冶城,而是冶城南邊的軌道馬車——他們將在這裡乘坐軌道馬車,前往小黃縣。

    在小黃縣,那裡有魏國冶造局的試驗田。

    其實那才是趙弘潤真正想要炫耀的東西。

    就像趙弘潤昨晚思忖的那樣:既然要震懾諸國,那麼自然要全方位震懾,讓諸國的君王與官員們全方位領略魏國的強大,將他魏國這份強大牢牢銘刻於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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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29 02:13:28
第149章:炫耀國力

   “啪嗒——”

    “啪嗒——”

    這持續不斷的怪響,是拉乘馬車的馬兒,其馬蹄一下下踩到軌道內的枕木時所發生的聲音。

    而在此期間,整輛馬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賓士著,那賓士的速度,讓在車廂內的諸國使者們大感震驚。

    因為他們震驚地發現,這些戰馬拉乘馬車的速度,竟不亞于單人騎乘的速度多少,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馬車內,可是足足承載著六七人啊!

    莫非這其中,有什麼他們所不知的玄機?

    親身經歷著軌道馬車的速度,各國使者們各有思慮。

    來自韓國的暴鳶、韓晁、趙卓等人,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軌道馬車的整體結構,顯然是準備回國後效仿魏國亦打造幾條軌道馬車,畢竟韓國早已經將新都搬到了薊城,交通以及運輸不便,難免成為困擾薊城發展的一大因素,若能從魏國這邊偷學到軌道馬車,相信定能對薊城的發展起到事關重要的作用。

    而相比較韓國,魯國的公子興與老臣季叔,則純粹從工藝角度思考著軌道馬車這不可思議的速度,倒也並未想過偷師。

    這也難怪,畢竟他魯國就那麼點大,與衛國不相伯仲,縱使騎馬也能在短短幾日內從國土的一端趕到另外一端,根本無需多此一舉鋪設什麼軌道馬車——魯國國內目前的道路情況,足以應付大多數的事。

    至於來自秦國的渭陽君嬴華等人,來自楚國的平輿君熊琥,以及來自衛國的公子瑜,他們則是驚羨多過對這種軌道馬車的需求——說白了,他們不是沒有需求,而是他們很清楚,似魏國這般於全國境內鋪設軌道馬車,必定會消耗許多人力物力,而這份消耗,未見得是秦、楚、衛三國能負擔得起的。

    或者說,他們更傾向於將這份財力投在其他方面。

    就比如衛國,這個國家甚至至今都還未籌建騎兵,又如何捨得將上好的戰馬用來拉乘馬車呢?畢竟衛國可不像如今的魏國這般,手握著三川、河西、河套三塊適合放牧戰馬的天然牧場。

    冶城距離小黃縣,直線距離大概在八十裡左右,在平時徒步的情況下,這可能是需要一兩天急行趕路才能到達的距離,但是憑藉著軌道馬車,他們卻在短短三個時辰就從冶城抵達了小黃縣。

    這等高速,讓各國使者們暗暗心驚,同時也讓韓將暴鳶終於確實瞭解了一樁真相——回想兩年前的「魏韓之爭」,魏國與韓國同樣是於三個戰場同時開展,然而,韓國方面的後勤糧草,總是沒有魏軍來得那樣及時,甚至是準時。

    當時韓國的將領與公卿們暗自猜測,認為魏國可能是徵用了大量的民夫,這才保證了幾處戰場上多達四十萬魏國軍隊對糧草的需求。

    直到此時此刻,在親眼目睹、親身體會軌道馬車的便捷與快速後,韓將暴鳶這才明白其中的緣由。

    為此,暴鳶憂心忡忡。

    要知道,韓國目前抗拒魏國的唯一底氣,就在於韓國的國土縱深讓魏國投鼠忌器:即魏國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覆滅韓國,生怕這場戰爭一旦陷入泥潭,會讓楚國趁機壯大,取代魏國目前的地位。

    而這種軌道馬車的存在,是否能增強魏國對韓國的進攻力度呢?

    平心而論,魏國的戰爭模式與楚國稍有類似,皆有點前期兇猛、後期疲軟的意思,然而區別在於,楚國是習慣動用大規模的兵力,導致後期糧草難以支撐;而魏國呢,則是軍隊的進軍速度遠遠超過後勤部隊運輸糧草的速度,尤其是在面對國土縱深的韓國與楚國的情況下——前線軍隊缺糧,縱使魏卒再勇悍也是白搭是不是?

    然而這種軌道馬車,卻大幅度提高了魏國向前線軍隊運輸糧草的速度。

    韓將暴鳶忍不住幻想:倘若魏國一邊派軍隊攻打他韓國,一邊在攻陷的韓土上鋪設軌道馬車,使魏國本土能將糧草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在這種情況下,他韓國將如何招架魏國?

    幾乎是很難招架的。

    尤其是在親眼目睹魏國在打造戰爭兵器方面的造詣,親眼看到魏國的投石車與弩炮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將一堵絕不亞於邯鄲、薊城等地城牆的高牆轟塌之後,暴鳶心中就愈發忌憚。

    將希望寄託于魏國放棄攻略他韓國,這是非常愚蠢的想法。

    暴鳶自然不會對此抱持什麼奢望,他相信,倘若魏國有足夠的力量吞併他韓國,魏國那位年輕的君王,相信絕不會手下留情——反過來說其實也是一樣。

    因此,想要抵禦魏國的進攻,還得他們韓人自己發憤圖強、勵精圖治,訓練更出色的士卒,打造更優秀的戰爭兵器。

    在這些各國使者中,最最淡定的莫過於越國的使者吳起。

    在吳起看來,魏國強盛固然強盛,但對他越國卻未見得能造成什麼威脅,畢竟兩國相隔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更何況吳越之地地形複雜荒涼,不熟悉當地環境的中原軍隊,踏足那塊土地,其結局無非就是跟進犯越國的楚軍一個下場罷了。

    當日傍晚前,趙弘潤一行人便抵達了小黃縣。

    此時,小黃縣的縣令「烏劼」領著一大堆人,早早在城外的試驗田等候趙弘潤等人的來到。

    顯然,這些人早已是得知了消息。

    烏劼,乃是趙潤六哥趙昭的母親烏貴嬪的堂弟,今年大概四十來歲,能力一般,但克己勤勉,因此在前年的時候,當前任小黃縣縣令調職之後,他經冶造總署的署長王甫舉薦,被朝廷任命為小黃縣的縣令。

    雖然因為去留的關係,前段日子趙潤與六哥趙昭鬧得很不開心,並且曾經作為趙潤與烏氏一門之間關係紐帶的烏貴嬪,最近亦被趙昭接往了齊國,但這兩件事,並未影響趙潤與小黃縣烏氏一門的關係。

    說到底,以趙潤今時今日的地位,他根本無需在借助外力,反而是似烏氏一族這些地方豪族,希望攀上這根高枝。

    本來,趙弘潤決定在今日帶領諸國使臣參觀冶造局設于小黃縣的那些試驗田,但由於今日上午心血來潮帶著諸國使臣參觀了冶城,以至於時間稍微出現了一些出入,待等趙弘潤一行人抵達小黃縣時,天色已經不早。

    是故,趙弘潤決定今晚在烏氏一族的府邸歇住,明日再帶著各國使者參觀那些試驗田。

    於是乎當晚,在烏氏一族的祖宅內,烏氏一族受寵若驚地設宴款待了趙潤一行人。

    這一晚上,風平浪靜,並沒有什麼變故。

    想想也是,小黃縣那可是黑鴉眾的老巢之一,在這座縣城內,最起碼潛伏著數百名殺人不眨眼的黑鴉眾,若誰敢跑到這裡來滋事,那真可以說是活得不耐煩了。

    次日大清早,在用過早飯後,趙弘潤按照計畫,領著各國使者們前往縣外的那些試驗田。

    這次,負責隨行講解的,乃是冶造總署的諸主事之一,鄭昭。

    在帶著諸國使者參觀試驗田的過程中,鄭昭首先向這些使者們解釋了「試驗田」的由來、作用。

    平心而論,參觀幾塊破稻田,自然無法讓各國的使者們產生什麼興致。

    直到鄭昭道出了這些試驗田的畝產,各國使者們這才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鄭昭,那表情仿佛是在質問:你故意逗我們吧?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高的畝產?!

    而此時,鄭昭卻繼續介紹道:“……經過我冶造總署的研究,我方一致認為,稻田畝產,與以下幾點息息相關,首先是稻種是否飽滿,不可否認,乾癟的稻種亦能抽芽,但明顯不如包飽滿的種子長得好。其次是灌溉……諸位且看那條水渠。”

    說著,鄭昭指向試驗田北邊的一條大概兩丈左右寬度的水渠,正色說道:“為了這些試驗田,我冶造總署拜託了工部,特地徵用民夫挖掘了一條直達大河的水渠,將河水引入此地,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灌溉問題。”

    諸國使者抬起頭來,忽然,他們發現在遠方靠近丘陵的一片低窪之地,似乎還有一片耕田,但奇怪的是,那片耕田卻不像這邊的耕田,並沒有種植什麼作物,這讓各國使者們感覺有點奇怪。

    這不,魯公子興問道:“鄭主事,那邊的那幾塊田地,亦是隸屬於貴署麼?為何不見有什麼作物?”

    鄭昭抬頭瞧了一眼,點點頭說道:“是的,那也是我冶造總署徵用的田地,之所以不種植作物,那是因為那幾塊田地乃是「鹹土」。”

    他口中所謂的「鹹土」,其實就是指「鹽鹼地」,因土壤中蘊含鹽分過高而不適合作物生長,堪稱是劣田中的劣田。

    但很遺憾的是,似這種劣田,在中原各國其實都並不少見,有的是天然形成,因地形與地下水的關係而使鹽分在土壤中大量堆集,不明究竟的農民花費巨大力氣開墾了田地,最終卻得到了一塊幾乎不能生長作物的田地;而有的則人為造成,由於不當的灌溉,使得原本的優質田地,逐漸劣化為鹽鹼地。

    “貴署莫非是在想辦法根治這類鹹土?”齊國上卿高傒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

    在聽到高傒的話後,其餘各國使者亦下意識地將目光對準了鄭昭。

    想想也是,縱觀中原各國,哪個國家國內沒有這種只能擺著看的鹽鹼地?事實上,非但每個國家都有,而且數量還不少。

    倘若魏人有辦法根治這種鹽鹼地,使其重新變成優質的、適合種植作物的良田,那可真稱得上是天下之福了。

    在高傒的詢問下,鄭昭搖了搖頭,解釋道:“還在研究。……前兩年,我國工部的官員前往三川郡探查土質時,發現三川郡中部的「川中」,以及西部的「崤山」、「函穀」等地,存在著大量天然形成的鹹土,就如今探查的區域,咸土就高達幾十萬畝。戶部與工部皆希望我冶造總署能想辦法根治這些鹹土。”

    “可有什麼成效?”楚國的平輿君熊琥忍不住問道。

    要知道,楚國境內的鹽鹼地,可遠遠不止這幾十萬畝。

    說起來,楚國雖然國土面積大,但很多土地都是未經開發、人跡罕至的窮鄉僻壤,尤其是楚西、楚中,充斥著大量茂密的原始叢林與沼澤地,以至於偌大的楚國,其實可耕種土地並沒有太多。

    更糟糕的是,這個時代的農民普遍不懂得「育田」,往往會在同一塊田地上連續耕種幾年,在耗盡了土壤內的養分後,放棄這塊土地另外尋找適合種植的良田;同時,也因為不科學的灌溉方式使得原本的良田劣化為鹽鹼地。

    這使得楚國雖然年年開墾田地,但良田的數量始終不見有多少增漲——當然,事實上就算放眼整個中原,其實大多也是這種情況。

    聽了平輿君熊琥的詢問,鄭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趙潤的表情,隨即含糊地說道:“暫、暫時還沒、沒什麼頭緒。”

    『老實人啊……』

    趙弘潤暗自搖了搖頭。

    事實上,魏國在根治鹽鹼地這塊,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

    這得力于魏國有一位出色的國君——雖然魏國的官員對鹽鹼地束手無策,但趙弘潤卻知道這種土地的劣化由來、以及相應改善這種劣質土地的辦法。

    比如利用活水的「洗鹽法」。

    但這個秘密,顯然不適合對各國的使者透露。

    “鄭主事,再帶咱們參觀參觀前面的試驗田吧。”趙弘潤不動聲色地企圖轉移話題。

    一聽這話,各國使者們心中更是明確:魏國肯定是想出了什麼根治「鹹土」的辦法,只不過不願透露給他們而已。

    這讓他們恨得牙癢癢,雖然他們也明白,就算換做是他們,也絕對不會如實相告。

    鑒於魏國君主趙潤的‘不坦誠’,各國使者們只能通過自己的眼睛去收集任何有關於這些試驗田的情報。

    還別說,陸陸續續地還真被他們找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比如,雖然目前尚只是三月初,距離春種還有些日子,但魏國的試驗田,卻以早早地耕地鬆土,並拌入了一些好似草木灰以及動物排泄物的東西,儼然是在為即將來到的春日播種做準備。

    而在這幾篇試驗田旁的小倉庫中,各國使者們亦發現了耕田用的犁具。

    對此,魯國的老臣季叔仔細檢查了這種犁具,他發現,這種犁具比目前中原國家所採用的、源自于他魯國的牛犁更加優秀,顯然是魏國的工匠在他魯國牛犁的基礎上做出了改良。

    再往前,諸人又看到了一片作坊。

    這片作坊就建在那條水渠的旁邊,水渠邊還豎起著好幾個大水車,一看到這些水車與工坊,魯國老臣季叔心中就跳出了一個詞:水力作坊。

    在徵求過趙潤的允許後,季叔參觀了這些作坊。

    正如他此前猜測的那樣,這些作坊,皆是利用水力、以機械代替人力的作坊,有的用來舂米(使稻穀脫殼),有的用來磨面,看著這些異常熟悉的水力器械,季叔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魯國。

    要知道,魯國的墨家子弟,最是熱衷於‘兼濟天下’,他們時常無償幫助魯國的平民務農,並教他們如何借助水車、利用水力,來灌溉、舂米、磨面等等,這使得魯國境內到處都是水力運作的工坊,整個國家的農業基礎相當牢固。

    而如今的魏國,似乎也在朝著魯國式農業的方向發展,並且,已經有了相當不俗的成績。

    就比如那些借助水力的器械,雖然季叔出身三桓貴族,與墨門並無太大的瓜葛,但作為負責魯國內治幾十年的老臣,他的眼光自然毒辣。

    他一眼就瞧出,魏國的這些水力器械,絲毫不比他魯國的水力器械遜色。

    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難以平復。

    要知道,魯國在鍛造工藝方面,已經被魏國所趕超了。

    如今的情況是:魯國打造的兵器魏國有能力仿造,而魏國所打造的兵器、魯國的工匠卻因為不知具體的設計,對此束手無策。

    而讓季叔出乎意料的是,原來魏國不單單只是在鍛造戰爭向兵器方面逐步趕超了他魯國,就連在農用設施上,亦在逐步追上他魯國。

    『……不妙啊。』

    看著魯國的老臣季叔皺著眉頭卻一言不發,各國的使者又不是傻子,心底皆忍不住嘀咕起來。

    就連平輿君熊琥,亦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句。

    畢竟魏國太過於強大,就算是楚國這個目前的盟友,也會感到莫大的壓力。

    尤其是像平輿君熊琥這類知曉楚王熊拓抱負,得知他楚國將「勵精圖治二十年、隨後與魏國爭雄」這個他們當代最終國策戰略的知情者。

    而此時,似齊國上卿高傒、韓國的暴鳶、衛國的公子瑜等等,亦是不知該說什麼。

    一個只是軍力強盛的魏國,事實上並不足以讓中原各國驚懼,但是,倘若是一個非但軍力強盛、而且國力也強盛的魏國,那麼,就足以讓他們為此憂心忡忡。

    更糟糕的是,魏國近些年來的發展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仿佛這個國家根本不會走向歧途,一直在朝著最正確的方向發展。

    一個從不犯錯誤的強國,這是多麼讓人絕望的一件事。

    此後一個月,趙弘潤時不時地帶著各國使者們參觀梁郡一帶的各個城池,包括博浪沙河港、祥符港,一次次地打擊各國使者那愈發脆弱的心。

    縱使是來自齊國的上卿高傒,此時也不敢再說齊國比魏國更殷富,因為他發現,魏國如今聚集錢財的能力,已經絲毫不弱于齊國,而從綜合國力來說,齊國卻是落後魏國太多太多。

    只不過是十餘年光景,魏國就從曾經的二流國家,一躍成為中原最強大的國家。

    看著眼前那位個子不顯的魏國雄主,各國使者忍不住要為各自效忠的君主發出一聲感慨:

    與魏王趙潤生於一個時代,真乃此生之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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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五月

   近一個月炫耀國力的旅程,終於在四月上旬告一段落。

    在這段時間內,各國使者可謂是被打擊得無以復加,此時他們這才驚悟,原來魏國早已擁有了匹敵齊國的財力、匹敵魯國的工藝、匹敵韓國的軍力,綜合國力強盛地讓各國的使者有點難以置信。

    不過最最讓各國使者感到驚懼的,還是魏國在此時的進取心——縱使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但這個國家依舊抱持著拼搏向前的進取心,仿佛中原霸主遠遠不是這個國家的最終目標。

    記得四月初六的晚上,在大樑城中的驛館內,韓國使者韓晁斟酌了半響,最終還是在手劄中寫下了「魏國或不滿足于霸主之位,或覬覦著整個天下」的句子。

    這份手劄,記錄了他此行來到魏國後的種種見聞,回國是要呈交給韓王然過目的,因此,這本手劄上的任何一個字,韓晁都斟酌再三,異常的謹慎,唯恐自己不謹慎的用詞影響了韓王然的判斷。

    “寫得如何了?”

    一杯茶被端到韓晁面前的書桌上,同為韓使的趙卓詢問道,隨即朝著手劄瞅了兩眼,待看到那句「魏國或不滿足于霸主之位」時,趙卓端著茶盞驚訝地問道:“你覺得魏國或有傾吞天下的野心?”

    傾吞天下、統一整個中原,這絕對稱得上是這個時代的各國君主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奢求,因為其中的過程實在是太艱難了,除了實力以外,亦需要運氣。

    韓國當年就欠缺運氣。

    想當年韓王簡時代時,韓國那是何等的強盛,西邊擊敗當時強大的魏國,東邊擊敗更為強盛的齊國,當時韓國的臣民都覺得,國家將就此問鼎于中原,開創一番舉世矚目的霸業。

    結果,還沒等韓人高興兩年,當時已被韓國打地千瘡百孔的齊國,就有一位叫做呂僖的新君力挽狂瀾,狠狠挫敗了韓人的氣焰。

    隨後,便展開了韓王簡與齊王僖兩位君主間的爭鋒相對,然而很遺憾的是,韓王簡英年早逝,使得這兩位雄主的交鋒早早就分出了勝負。

    此後,繼承兄長韓王簡王位的韓王起,雄才偉略遠遠不及前者,這使得韓國攻略齊國的戰略,一度處於擱淺,偏偏韓王起雖然才能不如兄長韓王簡,但對後者這位兄長的臨終叮囑卻是牢牢記在心中,二十幾年來始終致力於與齊國爭鋒,以至於韓、齊兩國在巨鹿郡這片戰場交鋒不斷,但最終,韓國非但沒能戰勝齊國,反而被齊國的巨鹿水軍頻繁騷擾沿河城池。

    待等到韓王起過世,康公韓虎、釐侯韓武等權臣把持朝政,韓國的對外戰略終於出現了變化——韓國由此不再繼續跟齊國較勁,轉而將主意打到了國境西南的魏國、打到了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身上。

    但遺憾的是,這個時候魏國已經呈現井噴般的崛起跡象,魏公子潤的出現,南梁王趙元佐與禹王趙元佲的先後回歸,以及隴西魏氏一族遷入魏國,使得魏國的發展尤其迅猛,此時,原本想挑軟柿子捏的韓國,他突然發現,曾經的手下敗將,他們居然無法戰勝了。

    倘若說「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時的‘無法戰勝’,只是因為韓國過於自負,或者說因為考慮到當時仍有林胡、東胡、匈奴等異族虎視眈眈,因此並未調集遠比邯鄲軍強大的,諸如雁門軍、北燕軍等邊防軍隊,因而才在與魏國的戰爭中失利。

    那麼「第二次魏韓北疆戰役」與「第三次魏韓北疆戰役」時,韓國逐漸發現:縱使在調集了邊防駐軍的情況下,他們也無法戰勝魏國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了。

    待等到前兩年,魏韓兩國爆發了近幾年來的第四場戰爭後,韓國駭然發現,縱使他們竭盡全力,亦無法戰勝魏國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反觀齊國,卻在齊王僖過世之後,國力大幅度衰退,但遺憾的是,當時中原的局勢,韓國非但無法撇下勁敵魏國去攻打虛弱的齊國,反而要帶著齊國這個虛弱的盟友一起討伐魏國。

    結果可想而知,「五國聯合」被「四國同盟」打地節節敗退。

    這即是戰略上的重大失誤,亦是運氣不佳導致——韓國總是沒能在最合適的時機、挑選對最合適的對手。

    好不容易又等到韓王然這位潛力不亞于韓王簡的明君,卻又因為康公韓虎、釐侯韓武等人把持朝政的關係,使得韓王然錯失了將近十年的光陰,而在這近十年來,才能絲毫不亞于韓王然的魏公子潤,卻帶領著魏國軍隊橫掃中原,奠定了魏國稱霸的基礎。

    每當回想起這件事,韓晁、趙卓二人便忍不住搖頭嗟歎,感慨國運不濟。

    “今日,暴鳶將軍跟秦國的使者見過面了……”

    端著茶盞,趙卓忽然開口道。

    韓晁愣了愣,問道:“就是那個……「渭陽君嬴華」?此人能做主秦國的事麼?”

    “這你就不知了。”

    趙卓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正色說道:“我打聽過了,秦國的渭陽君嬴華,乃是秦王囘的親弟弟,雖然在中原名聲不顯,但在秦國,卻是極具威望的王族貴胄。……此人最早駐軍在渭陽一帶,與義渠作戰……”

    “義渠?”韓晁皺了皺眉,問道:“西羌的一支麼?”

    “唔。”趙卓點點頭說道:“秦國與西羌的關係很複雜,一部分羌人與秦國頗為親近,就好比前上谷守馬奢大人所降服的那幾族婁煩人,但也有一部分羌人與秦國不合,而義渠就是其中的一支……此事我向魏國禮部的官員打聽過,得知義渠與秦國時合時不合,一向是秦國的心腹大患……”

    “好比我國境內曾經的「中山白狄」?”韓晁驚訝問道。

    “大致相差不多。”趙卓點點頭。

    他口中的「中山白狄」,即是曾經佔據中山的一個白狄部落所建立的國家,雖然這個國家一度中原化,但後來還是被韓國所滅,不過那些中山人的後裔,倒是早已融入了韓人當中。

    而據趙卓所言,渭陽君嬴華便是主張剷除義渠的秦國王貴,雖然在中原名聲不顯,但卻是手握重兵、得到其兄長秦王囘百般信任的秦國將領。

    而近幾年來,秦國因為與魏國結盟,得到了不少軍用向的技術,亦無須為糧草之事而發愁,這使得秦國在與義渠的戰爭中取得較為顯著的成績,而渭陽君嬴華,也因為戰功而成為秦國近幾年來最耀眼的將星——畢竟似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等,皆因為與韓國雁門守李睦久久僵持不下,幾乎是寸功未建。

    “交涉的過程順利麼?”韓晁詢問道。

    聽聞此言,趙卓略感惆悵地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據暴鳶將軍身邊的護衛所言,當時渭陽君嬴華一口咬死要我大韓割讓雁門郡,氣得暴鳶將軍幾近當場翻臉……”

    “割讓雁門郡……”

    韓晁亦搖了搖頭。

    單單聽到這個要求,他便知道那渭陽君嬴華根本就沒有與他韓國交涉的心思——他韓國如今全靠雁門、太原兩郡的複雜地形抵達著秦國的進攻,怎麼可能割捨?一旦割讓了雁門郡,萬一秦國背信棄義,他韓國可能將無法有效地抗阻秦國軍隊的進攻。

    值得一提的是,非但韓國與秦國的交涉失敗,事實上,楚國與齊、魯、越三國也並未談和,也就是說,魏國此次主辦會盟的藉口,那什麼呼籲不呼籲的,已經徹底破產。

    當然,事實上誰也不會去在意那個,畢竟魏國此次號召諸國會盟的真正目的,又不是真的為了什麼呼籲各國彼此克制——魏國只不過是為了徹底坐實中原霸主的位置而已,他巴不得各國繼續打地你死我活。

    這不,在明知各國使者彼此間談判破裂的情況下,作為此番會盟盟主的魏國,可曾有禮部官員出面調解?並沒有!

    所謂的會盟,其實在魏國向各國使者炫耀了國力之後就已經結束了。

    “……另外,經我打探所知,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此次據說是專程為了購置魏國的軍備而來……”

    趙卓的這一番補充,立刻讓韓晁停下了手中的筆,眉宇間露出幾許憂慮之色。

    就算他再不通兵事,卻也猜得到秦國向魏國購置軍備的目的就是為了攻打他韓國的雁門郡,而魏國鍛造的軍備……

    在那日參觀過冶城後,韓晁與暴鳶、趙卓等人皆認為,縱使是這些魏國願意向他們展現的武器裝備,亦毫不弱于他韓國,這些東西若是落入秦人手中,相信雁門軍的壓力必定數倍增漲。

    “必須想辦法阻止此事!”

    韓晁皺著眉頭說道。

    話是這麼說,但如何阻止呢?

    人家秦國與魏國乃是堅定的盟友,更何況秦國還出嫁一位公主,這等牢固的聯盟關係,又豈是他韓國可以撼動的?

    但正所謂事在人為,韓晁於次日還是前往皇宮求見了魏王趙潤,而趙卓,則想辦法與大樑朝廷的魏國官員攀交情——別看這些年來魏韓兩國打得不可開交,但事實上,韓晁與趙卓這兩位韓國的使臣,卻也結交了許多魏國的官員與名流。

    當韓使韓晁求見趙潤的時候,趙潤這位魏國的君主,正難得在垂拱殿處理國事。

    畢竟近一個月來,他領著各國使者在梁郡內到處跑,雖說成功地炫耀了國力,給予了諸國使者敬畏之心,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順利地達到了他偷懶的目的——顯然,似禮部尚書杜宥等內朝官員,終歸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待等趙弘潤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借機炫(tou)耀(lan)的招數後,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垂拱殿繼續處理政務。

    這也算是趙潤與內朝諸大臣們之間的默契:以趙潤的不越底線,換諸大臣有時候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兩日,那韓晁、趙卓以及暴鳶,都在做些什麼?”

    在得知韓使韓晁前來求見之後,趙潤詢問在旁的大太監高和道。

    大太監高和回覆道:“據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高都尉派人送來的消息,韓將暴鳶近兩日拜見過秦國的渭陽君嬴華,大概是在交涉秦韓兩國戰爭的事;至於韓晁與趙卓二人,這兩人曾鬼鬼祟祟地接見了幾撥所謂的‘友人’,大概是與安插我大魏國內的細作碰了面,除此之外,韓晁一直表現出希望再次參觀冶城的意願,而趙卓則拜訪了許多位朝中的官員……這是這些官員的名單。”

    說著,他從袖內取出一張紙,躬身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接過那張名單瞅了兩眼,待看到名單內居然有「禮部尚書杜宥」的名字後,遂笑著詢問殿內的杜宥道:“杜卿,那韓晁前去拜訪你府上了?”

    杜宥點點頭,笑著說道:“確實,還送上了一份厚禮。……不過臣可不敢收,幾番婉言相拒未果後,便叫府上的下人將其送返了驛館。”

    作為內朝的首輔,杜宥當然清楚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麾下的青鴉眾,這些日子其實一直都盯著這些各國使者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敢做出什麼收受賄賂的事,免得引起趙潤對他的懷疑——雖說這位新君並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懷疑臣子。

    “真是可惜了,如果是朕的話,照單全收,但不給他辦事,哈哈哈……”趙弘潤玩笑般說了句,惹地殿內的諸內朝大臣皆笑。

    隨即,趙弘潤問道:“是因為秦國那筆軍備訂單的事吧?”

    聽聞此言,杜宥收斂了笑容,點點頭正色說道:“據那韓晁透露出來的意思,韓國願意向我大魏臣服,尊奉我大魏為主,以換取我大魏對其的‘寬容’……臣一開始以為這份‘寬容’指的是希望減免韓國欠我大魏的賠款,後來才發現,韓晁指的是‘希望我大魏平等對待秦韓兩國’……”

    “哼,平等對待麼?”趙弘潤撇了撇嘴,心中感覺有點好笑:韓國作為一個無奈之下被迫臣服于魏國的戰敗國,居然還有臉面說什麼希望與秦國得到相似的待遇,簡直是癡心妄想!

    不過話說回來,韓國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

    比如說,反過來削弱秦國。

    雖然魏秦兩國如今也處在蜜月期,非但趙弘潤還娶了秦少君嬴瓔,並且,包括秦王囘、渭陽君嬴華、陽泉君嬴镹、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眾多秦國的實權人物,皆與趙弘潤私交不淺,但這並不足以保證魏秦兩國的關係就能長久維持。

    事實上,秦國也是魏國的潛在勁敵,只不過,來自秦國的威脅要排在韓國與楚國之後,頂多就是第三威脅而已。

    這跟楚國的情況十分相似:一旦日後秦國發展壯大,那麼勢必會跟魏國產生一些摩擦。

    就好比魏國與齊國從一開始的友好結盟最終走向陌路,甚至於反目成仇,一個國家在發展的期間,他的敵人與朋友可能會出現變化,曾經的敵人變成同盟,曾經的盟國變成敵人等等,畢竟各國的利益不同嘛。

    因此,「秦韓戰爭」對於魏國而言,其實也並非只是借助秦國的力量來削弱韓國,其中未嘗沒有反過來借韓國之力削弱秦國的意思——還是那句話,只要秦國發展壯大的程度還未達到使秦人產生「問鼎中原」這種野心,那麼秦魏兩國就不存在最根本的矛盾。

    反之,則兩國的衝突終將難以避免。

    而從魏國目前的利益角度出發,趙弘潤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竭力發展自身的同時,盡可能地平衡各國的實力,莫使天下格局出現太大的變化,這才是最符合魏國當前利益的。

    說實話,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諸位愛卿,且先到偏殿歇息。”

    在想了想後,趙弘潤決定在垂拱殿召見韓使韓晁。

    其中的緣由,殿內諸內朝大臣皆心知肚明,因此並沒有細問,紛紛起身,拱手退下。

    待等諸內朝大臣退下之後,趙弘潤吩咐大太監高和派人撤走了諸內朝大臣的案幾、座墊以及筆墨紙硯,且將堆積的奏章皆搬到龍案前。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趙弘潤這才叫人請韓晁入宮。

    片刻之後,在一名小太監的帶領下,韓晁亦步亦趨地來到了垂拱殿,一眼就看到趙弘潤正勤勉地俯身于王座,埋頭於政務之中,他誠惶誠恐地告罪道:“打攪魏王陛下處理國事,韓晁罪該萬死。”

    趙弘潤抬起頭來,笑著擺擺手說道:“韓晁大人言重了。……也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朕因為會盟之後,稍稍有些疏於政務,才導致政事積累……”他指了指龍案前堆積如山的許多奏章。

    韓晁信服地點點頭,打量著那堆積如山的許多奏章,心中暗暗感慨。

    記得當初魏使唐沮、范應二人出使韓國薊城時,曾無意間透露出魏王趙潤在繼位後勤勉務國的事,讓韓晁、趙卓二人十分驚訝:似魏公子潤那等王霸跋扈的人,居然也能勤勉克己地處理國事?

    在韓晁的心目中,魏公子潤更像是那類只發號施令,什麼事都交給臣下、部下去做的人。

    不過今日一見,還真是韓晁對這位年輕的君主刮目相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了一眼韓晁,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去年年末,我朝有唐沮、范應二人出使貴國,回國之後,此二人向朕覆命,說他們在薊城時,見貴國君主甚是勤勉,堪稱天下君主表率……呵,韓然他還未放棄麼?”

    韓晁當然明白趙弘潤口中的「放棄」指的是什麼,聞言笑著回覆道:“魏王陛下誤會了,我國大王豈是敢與陛下爭雄?只是我國新逢戰敗,又有秦國咄咄逼人,無論是為祖宗社稷還是為國內的臣民,大王覺得都應當更為勤勉……”

    他這番話,還是很有水準的,既否認了韓王然有「韜晦養光、以圖日後」的雄心抱負,還不經意地點了點秦國,為接下來的話題鋪了路:“說到秦國,晁聽說秦國有意向貴國購置軍備?”

    “哦?”

    趙弘潤打諢道:“有這回事麼?”

    見趙弘潤不承認,韓晁苦笑說道:“魏王陛下,您與晁好歹也相識七八年了,何必矇騙?據晁所知,貴國兵鑄局正在打造的那批軍備,怕就是為秦國準備的吧?”

    趙弘潤看了一眼韓晁,笑而不語。

    不可否認,兵鑄局最近確實在打造一批軍備,不過那其實並非是為了秦國而準備,一來是最新式的武器裝備,魏國絕對不會對外出售;二來嘛,秦國也根本買不起,或者說,秦國的實權王族不捨得這個價錢。

    所謂秦國向魏國採購的武器裝備,實際上就是一些魏軍淘汰下來的舊裝備罷了,當然,即便是舊裝備,但對於秦軍而言,亦能大大提高其實力。

    由此可以證明,雖然韓國向魏國派出了許多細作,但這些細作至今還是沒辦法混入冶城,這也難怪,畢竟冶城始終都是青鴉眾重點關注、監視的朝廷司署,豈會輕易讓各國奸細在那裡打探消息?

    想了想,趙弘潤點頭說道:“罷了,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朕就說句實話……確有此事。”

    “還請魏王陛下三思。”

    見趙弘潤終於承認此事,韓晁正色說道:“為貴國計,晁以為,秦韓兩國維持目前的戰況,對貴國最為有利。倘若貴國暗助秦國,打破了秦韓兩軍如今的平衡局面,雖削弱了韓,卻使秦更為強大,無異於趕走一狼引來一虎,與貴國何益之有?不若隔岸觀火,坐視虎狼相搏,此方是萬全之策。”

    『你……跟韓然學的吧?』

    趙弘潤聽得有點好笑,想當初韓然就是一口仿佛為魏國考慮的說辭,說得趙潤啞口無言,最終放棄了覆滅韓國,免得楚國趁機崛起;而如今,這韓晁似乎有效仿韓然的意思,亦是站在他魏國的角度權衡利益,這讓趙弘潤聽來頗為彆扭。

    但不可否認,韓晁講得確實很有道理。

    這不單單只是因為秦魏兩國乃是盟國,且魏國曾許下要暗助秦國攻打韓國的承諾,關鍵還在於魏國需要處理淘汰下來的軍備——幾十萬魏軍逐步淘汰下來的武器裝備,總不能就那麼放在庫房裡爛著吧?

    既然秦國願意以高出成本價的價格收購,為何不賣?

    別說秦國,就算是韓國,趙弘潤也願意賣。

    或許有人會說,出售淘汰下來的武器裝備給他國,很有可能變成資敵的舉措,但問題是,就目前中原的局勢而言,近幾年內絕對不會有哪個國家膽敢與魏國發動戰爭——哪怕就是魏國出售給韓國,難道韓國就有底氣再次對魏國發動戰爭?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趙弘潤立刻笑呵呵地說道:“韓晁大人稍安勿躁,朕絕對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雖說秦國此前的確是我大魏的盟國,但此次會盟,貴國響應了我大魏的號召,朕亦將貴國視為親近之國,希望魏韓兩國從此化解干戈……但貴國與秦國的戰爭,朕就不好介入了……”

    『不好介入?我兩國的戰爭最初就是你挑起來的啊!』

    韓晁欲言又止地看著趙弘潤。

    此時,就見趙弘潤信誓旦旦地說道:“但朕可以保證,既然貴國願意臣服于我大魏,朕絕對一視同仁,秦國能在我大魏得到一些助力,貴國亦能夠。”

    韓晁聽了半天,這才弄明白趙弘潤的意思:感情你是準備兩頭賣軍備?沒有你這麼無恥的吧?再說了,我韓國鍛造軍備的工藝並不遜色你魏國多少,何須在你魏國手中購置軍備?而且十有八九還是一些淘汰下來的舊式裝備。

    但是看著趙弘潤那張笑眯眯的臉,韓晁愣是沒敢說出拒絕的話。

    因為他無法猜辨一件事的順序:究竟是魏國如今視韓國為親近之國,才願意向後者兜售一些淘汰下來的舊式軍備,還是說,他韓國只有替魏國解決了一部分淘汰下來的舊式軍備,魏國才會視韓國為親近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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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五月(二)

    「諸國會盟于大樑」,不可否認是當年天下的大事,縱使在衛國化名「公宜」的蕭鸞,亦在暗中關注著此事。

    相比較當年在魏國攪風攪雨、就連先王趙偲都為之忌憚時的得意,如今的蕭鸞,可謂是春風不再,仿佛喪家之犬,夾著尾巴老老實實躲在頓丘。

    雖然鑒於與衛公子瑜私底下的協議,化名公宜的蕭鸞手中還握著近萬頓丘軍,但他真正的隱秘力量「伏為軍」,近些年來卻受到了巨大的損失,那些還忠於他的伏為軍士卒,僅剩下寥寥千餘人。

    由當年將魏國攪地天翻地覆,到如今只能躲在衛國頓丘這一隅之地,蕭鸞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不可謂不沉重。

    這一日,蕭鸞來到了衛國的「平邑」。

    “將軍,身後有人跟蹤咱們。”

    在半途的時候,蕭鸞的護衛便察覺到身背後跟蹤他們的尾巴,便立刻向前者稟報。

    蕭鸞不動聲色,在進城的時候注意了一下,隨即便發現身背後跟著幾名遊俠打扮的人——那幾人在路邊的小攤中做出了問價的舉動,但眼神卻時不時地瞥向蕭鸞,這種蹩腳的跟蹤者,蕭鸞一眼就能看穿。

    “是「長鋏」,不必理會。”蕭鸞吩咐身邊的護衛道。

    他口中的「長鋏」,即是效忠于衛公子瑜的衛國本地遊俠組織,這些人在衛國的地位,有點類似魏國的青鴉眾與黑鴉眾,但兩者間多少有些區別。

    就好比說,衛公子瑜麾下的長鋏,只負責跟蹤他蕭鸞,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隨時向衛公子瑜稟報,倒不至於向魏國的青鴉眾與黑鴉眾似的,恨不得闖到頓丘衛營將他殺死。

    這可不是玩笑,事實上,若不是顧忌蕭鸞如今化名的公宜,乃是衛國手握兵權的將領,青鴉眾與黑鴉眾早就派人前來刺殺了。

    “……”

    盯著那幾個蹩腳的跟蹤者半響,蕭鸞繼續朝著街上走,繼而轉到了城內的一處煙花之地。

    今日,他是特地出來散心的。

    或者說,在受庇于衛公子瑜之後,蕭鸞時不時地就會來到頓丘附近的縣城,有時是「觀縣」、有時是「平邑」,喝點小酒、找幾個女人,發洩一下心中的鬱悶。

    他如何能不鬱悶?

    自當年「南燕慘劇」之後,他花了二十幾年的工夫,聚集南燕諸家的倖存者,籌建「伏為軍」,致力於顛覆魏國朝廷,可是今時今日,魏國越來越強盛,甚至於竟然擁有了號令中原諸國的實力,再也不是他能攪風攪雨時的那個魏國了。

    隨便找了一家花樓,蕭鸞一邊在房間裡喝著悶酒,一邊等著花樓內的姑娘。

    不多時,便有幾名看起來姿色不錯的女子來到了房間內,蕭鸞隨意打量了幾眼,選了一個容貌看起來最為出眾的:“就她吧。”

    在其餘女子有些遺憾、有些不渝地離開時,那名女子順勢倒入蕭鸞懷中,笑吟吟地說道:“小女子叫做白芷,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公宜。”蕭鸞淡笑著回覆道。

    只見那叫做白芷的女子倚在蕭鸞懷中,笑嘻嘻地說道:“公子是初回來我百花樓麼?”

    “哦?你們這是叫做百花樓麼?”蕭鸞亦不假裝正經,捏了捏那女子的臉頰,調笑道。

    那女子嗤嗤一笑,一臉甜膩地勸著酒。

    可能是美人在懷的關係,蕭鸞感覺心中的鬱氣仿佛消散了許多。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懷中的小女人非常懂得迎合男人的心思。

    待漸漸有了醉意,他抱起懷中的女子走向內室的床榻。

    一番雲雨之後,已發洩完心中鬱悶的蕭鸞,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而那名叫做白芷的女子,則在旁擦拭著身體。

    一邊擦拭著,該女子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蕭鸞,直到確認蕭鸞確實已經睡熟,她這才悄悄靠近,素手輕輕抽出插在髮髻的一根銀簪,以尖銳的一端,猛地朝著蕭鸞的脖子紮了下去。

    “啪——”

    明明已經睡熟的蕭鸞,此時猛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該女子的手,臉上充滿了戲虐的笑容:“真是陰魂不散啊,你們這些夜鶯……趙鶯那賤女人沒來麼?”

    被蕭鸞識破偽裝,那叫做白芷的女子眼中閃過幾絲驚慌,但依舊很快冷靜下來,一臉凶相地與蕭鸞在床榻上搏鬥起來。

    那模樣,與仿佛嬌豔欲滴的形象判若兩人。

    但遺憾的是,蕭鸞終歸武藝精湛之人,只見他右手一拽,便將那名女子的嬌軀摔在床榻上,隨即,右手的三根手指扣住了對方的咽喉。

    只聽咯嘣一聲,那名女子的咽喉當場被他捏碎,香消玉殞。

    “將軍?”

    屋外,傳來了蕭鸞的幾名護衛的驚呼聲,顯然他們也聽到了屋內的動靜。

    “沒事,在外面候著吧。”

    蕭鸞隨口應了一句,隨即便起身穿上了衣物。

    近幾年來,無論是被夜鶯行刺,還是被青鴉眾、黑鴉眾伏擊,蕭鸞都早已習慣了——可能他最初感到憤懣,莫名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憤慨,可一旦經歷的次數多了,他也就習慣了。

    “可惜了……”

    右手輕輕撫過床榻上那具女屍的臉龐,蕭鸞喃喃說道。

    對於這個女人,蕭鸞其實是頗為滿意的,假如對方並非夜鶯的話,他說不定會時不時地前來光顧——可能是逐漸也上了年紀的關係,縱使是心狠手辣如蕭鸞,內心中實際上也需要一個知他、懂他的女人陪伴。

    但很遺憾,這個叫做白芷的女人是個夜鶯,是怡王趙元俼的義女趙鶯手底下的女刺客。

    伸手將床榻的女屍那死不瞑目的雙目合上,蕭鸞走出了房門。

    見自家將軍神色肅穆,那幾名護衛愣了愣,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道:“將軍,莫非……”

    蕭鸞抬手打斷了對方的話,壓低聲音說道:“此處是非之地,速速離去。”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隨即,十幾二十名手握兵刃的壯漢,一臉兇神惡煞地闖了上來。

    見此變故,蕭鸞絲毫不感覺意外,因為在近幾年內,他已遇到過太多類似的事。

    “殺出去。”

    蕭鸞平靜地吩咐了一句。

    一番惡戰,前來行刺的凶徒皆被蕭鸞與他的護衛手刃,而相應地,蕭鸞的護衛亦有幾人犧牲,只剩下一名手臂被砍了一刀的護衛,僥倖存活下來。

    可能是樓內打鬥的動靜驚動了其他廂房內的客人,這不,當即就有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打開了房門,一臉氣憤地叫道:“吵吵鬧鬧的,究竟在做什麼?”

    結果此人話還未說完,就被蕭鸞用沾滿鮮血的左手一把推回了屋內:“繼續吃酒,沒你的事。”

    只可惜,那名男子顯然沒有蕭鸞這般淡定,當場就跌倒在地,一臉驚恐地看著蕭鸞身上幾片血跡,嚇得渾身哆嗦。

    “沒出息。”

    蕭鸞冷哼一聲,帶著那名僥倖存活的護衛,迅速下了樓梯。

    待等他走下樓梯時,一樓內的酒客顯然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鮮血,驚叫一聲‘殺人了’,隨即,十幾個人一窩蜂似地跑了出去,大概是去報官了。

    見此,蕭鸞亦不敢耽擱,立刻就帶著護衛走出了花樓。

    此時,他對外的身份乃是衛國駐軍於頓丘的將軍,其實倒也不怕平邑縣的縣令派人前來拿他——後者並沒有這個權力。

    他真正擔心的,還是在於那幾夥想要他性命的人。

    怡王趙元俼的宗衛長「王琫」,以及前者收養的長女「趙鶯」,還有今時今日魏國君主趙潤手底下的青鴉眾、黑鴉眾,甚至是曾經志同道合、可如今卻已分道揚鑣的原伏為軍成員「北宮玉」——據說這傢伙已經混到了「天策府右都尉副使」,成為了張啟功推心置腹的左膀右臂。

    拜北宮玉所賜,曾經內部還算鐵板一塊的伏為軍,被拆地七零八落,近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被策反,以至於當年聲勢浩大的蕭逆(伏為軍),如今在蕭鸞身邊就只剩下可憐兮兮的千餘人,而且還像喪家之犬般處處躲藏,人數每日都在減少,不論是被魏國的密探殺掉,還是被誘反。

    為了避免橫生枝節,蕭鸞在走出這座花樓之後,本想立刻離開這座平邑縣。

    可意外的是,當他走出花樓之後,他迎面就瞧見,有一名穿著打扮如貴夫人的妖媚女子,正坐在對街的茶攤,神色淡然地看著這邊。

    『……賤人!』

    縱使是這些年來已習慣了時常被行刺,但當蕭鸞瞧見那名女子時,卻仍舊恨地咬牙切齒。

    原因很簡單,因為該女子,就是已故的怡王趙元俼生前所收養的長女,且這些年來對他蕭鸞死死糾纏,派來無數刺客行刺于他的惡女子,趙鶯。

    『……』

    對街道上驚恐逃離的尋常百姓視而不見,蕭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趙鶯雖說也是夜鶯出身,本身武藝不俗,但蕭鸞並不認為這個女人有能耐殺地了他,但問題是,趙鶯這個女人手底下非但有夜鶯,此女本身還是魏王趙潤的女人,身邊不乏有青鴉眾甚至黑鴉眾暗中保護——青鴉眾還好說,蕭鸞可不希望跟黑鴉眾那幫殺人鬼照面。

    那可是一幫就算你將其四肢打斷、還是會嘗試用牙齒將你咽喉咬斷的凶徒,亡命之徒中的亡命之徒。

    “嘿!”

    朝著趙鶯撇嘴笑了笑,蕭鸞帶著僅剩的那名護衛,立刻就混入了街上驚恐奔走的百姓中,消失了。

    見此,趙鶯不由地輕哼一聲,正要站起身來,卻見茶攤的攤主,一名看似四十余歲的男人將她攔下了,拱手抱拳說道:“鶯妃,您千金之軀,不可以身犯險。”

    趙鶯眨了眨秀目。

    一聽那句讓她有些羞惱的「鶯妃」,趙鶯立刻就意識到,對方絕對是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麾下的青鴉眾——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麾下的黑鴉眾,可沒有這種出色的偽裝能力,以至於就連她一開始都沒有懷疑這個茶攤攤主的身份。

    “你們幾時跟著餘的?”

    趙鶯皺著眉頭質問道,與趙潤其他那些女人不同,她可從來不需要、也不習慣趙潤的保護。

    “卑職只是恰逢在此。”

    那名裝扮成茶攤攤主的青鴉眾低著頭說道。

    聽到這回答,趙鶯恨恨地磨了磨貝齒:沒辦法,對方是高括手下的人,而高括是則是她男人趙潤非常信任的宗衛。

    因此,青鴉眾倒也不需要太過於畏懼她。

    最終,趙鶯只能用帶著幾分憤恨的口吻斥責道:“那廝方才就在那裡,你們居然叫他逃了!”

    聽聞此言,那名青鴉眾冷靜地解釋道:“鶯妃息怒。……方才那情形,蕭鸞或許可殺,但恐怕會禍及街上無辜的衛人,鶯妃請看那邊……”他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趙鶯順著這名青鴉眾所指的方向看去,隨即便注意到在斜對角的酒肆門外,有一桌遊俠正淡然地看著他們。

    『衛公子瑜的「長鋏」……麼?』

    趙鶯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其實衛公子瑜麾下的「長鋏」,無論是跟青鴉眾還是跟趙鶯的夜鶯,都沒有直接衝突,他們只為確保一件事,那就是當魏人在刺殺蕭鸞的時候,不會波及到無辜的衛人——只要能確保這件事,長鋏就會對青鴉眾以及趙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這是衛公子瑜私底下囑咐過的。

    但像今日這種,當街伏擊蕭鸞,長鋏不會允許,若是方才趙鶯或者青鴉眾出手,那些遊俠自然會出面干預——並非是袒護蕭鸞,純粹就是為了制止這件事。

    魏人在衛國境內當街殺人,甚至於牽連到了無辜的百姓,此事若是傳揚出去,這讓衛國以何顏面立足于中原?——就算是魏國朝廷,也不會允許魏人做出這麼霸道的事,徒惹惡名。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鶯那咬牙切齒的模樣,那名青鴉眾低聲說道:“鶯妃不必心急,我青鴉眾早已跟長鋏打過招呼,那蕭鸞活不了多久……”

    趙鶯當然明白「蕭鸞活不了多久」究竟是什麼意思,據她所知,衛公子瑜庇護蕭鸞,無非就是貪圖蕭鸞手中一批不可告人的財富而已,待榨幹了蕭鸞的利用價值,說不定衛公子瑜就會自己下令殺死蕭鸞,將蕭鸞的首級送到魏王趙潤王階下,償還當日欠下的人情。

    然而,趙鶯並不希望這樣,她更傾向于手刃蕭鸞這個仇寇,為義父怡王趙元俼報仇,而不是假借人手——哪怕這個人是她的男人魏君趙潤。

    “回去告訴高括,莫要再派人跟著餘。”

    丟下幾枚魏銅圜作為茶水錢,趙鶯淡淡說了一句,起身離去。

    那名青鴉眾聳了聳肩。

    暫且不提趙鶯與青鴉眾,且說蕭鸞,他在當日沒敢貿然離城,畢竟若是在城內,青鴉眾還會因為顧忌到城內的無辜百姓而投鼠忌器,不敢圍殺他,但倘若他在這種情況下貿然離城,前往四下無人的荒郊,那可真是自尋死路了。

    找了個小巷,將身上帶有血跡的衣衫丟棄,蕭鸞帶著那名護衛來到城內較為繁華的地段,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在一連住了好幾日,他這才假扮成尋常客商,悄然離城,悄無聲息地潛回頓丘。

    不得不說,似這種夾著尾巴做人的日子,確實不好受。

    然而相比之下,卻還有更糟糕的事,就比如說,前幾年,蕭鸞為了躲藏在衛國,不惜將他積累的、所剩無幾的錢款供給于衛公子瑜,換取衛公子瑜對他在衛國的行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糟糕的是,這些錢款終究有用盡的那一日——事實上,最近就已經是所剩無幾了。

    錢款耗盡,意味著衛公子瑜將不再庇護他,甚至於會做出過河拆橋,用他的首級去討好魏王趙潤,畢竟近兩年,魏國的勢頭太兇猛了,尤其是最近「諸國會盟」之後,蕭鸞敢打賭,距離衛公子瑜對他動手的時間,怕是不遠了。

    想來想去,蕭鸞認為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訪一下「公子玠」。

    公子玠,即衛玠,乃是衛公子瑜同父異母的弟弟,此人並不像其兄長那樣有很大的雄心壯志,跟如今的衛王費很像——皆是庸才!

    但正因為皆是庸才,衛王費十分寵溺衛玠,因為衛玠這個兒子的觀點跟他十分相似:不遺餘力地討好魏國,然後安享太平。

    相比較之下,似衛公子瑜這些年來在衛國訓練新軍、鑽研冶造工藝,事實上衛王費是非常反感的,一來是這些事需要消耗衛國太多的金錢,二來嘛,衛王費覺得此舉毫無必要——有魏國在,他衛國還需要自己研發冶造技術麼?

    四月下旬,就當衛公子瑜還在魏國王都大樑,在魏王趙潤的帶領下參與「諸國會盟」之事時,蕭鸞叫一名與他相似的伏為軍士卒假扮自己日常操練士卒,而他自己,則喬裝改扮,悄然來到了衛國的王都濮陽,秘密拜訪公子衛玠。

    事實上,他已經不是初次拜訪衛玠——畢竟在明知衛公子瑜會過河拆橋的情況下,他又當真豈會坐以待斃,乾等著衛公子瑜在榨幹他的錢財後派人來殺他?

    設法除掉衛瑜,這是蕭鸞如今唯一的出路。

    但想要除掉衛瑜,就必須借助衛王室的力量,或者乾脆點說,挑唆公子衛玠與公子衛瑜的奪位之爭,在這場內亂中趁機除掉衛瑜。

    一切順利的話,他蕭鸞就能在衛國紮根下來,除非魏國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殺他蕭鸞不惜帶兵攻打衛國。

    跟衛王費一樣,公子衛玠也只是個貪圖享樂的庸才,這種貨色,以往蕭鸞根本看不上眼,但奈何形勢比人強,縱使是他蕭鸞,如今也只能在草包面前,卑躬屈膝。

    教唆公子衛玠的過程並不難,誰讓衛王費與公子瑜不合,且寵溺跟他一樣草包的公子玠呢?這就難免會使公子玠心生對王位的垂涎。

    問題是,公子衛玠非但是個草包,而且貪生怕死,在奪位這件事上優柔寡斷,要不是沒辦法,蕭鸞真恨不得宰了這種只會將精力花在女人肚皮上的貨色——想他堂堂南燕侯世子,居然淪落到給一個草包出謀劃策,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但沒辦法,蕭鸞最終還是只能好言哄著:“公子,不可再猶豫下去了。……繼公子還是執迷不悟,待有朝一日寵愛您的大王過世,公子將再不是衛瑜的對手。衛瑜是什麼樣的人,您也很清楚,難道您還指望他供你似今日這般舒適享樂麼?”

    一聽這話,衛玠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他對衛瑜最大的不滿或者忌憚,其實並不在於衛瑜上位後會加害的什麼的,畢竟衛瑜的人品還是很好的,縱使日後登基為王,也不至於加害兄弟。

    但關鍵在於,衛瑜非常抵制鋪張奢華,他希望他衛國將有限的金錢用在使國家富強這件事上,而不是供王室享樂,這就讓衛王費、公子衛玠感到非常反感——雖說公子衛瑜自己能夠做到每日粗茶淡飯,盡可能地近金錢投在國家建設中,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也願意這麼做啊。

    毫不誇張地說,假如有朝一日公子衛瑜當真登基成為衛王,那麼,就算他不會加害兄弟衛玠,衛玠也將失去今時今日這種奢華優越的生活,每日粗茶淡飯地過日子。

    事實上,這或許才是公子衛玠想要與兄長衛瑜爭奪王位的最根本原因——他不希望失去富貴奢華的享樂生活。

    也正因為這樣,蕭鸞才能夠挑唆公子衛玠與衛瑜爭奪王位,借此掀起衛國的內亂,並且趁這場內亂,將衛瑜剷除。

    只要衛瑜一死,他蕭鸞自然有辦法能在衛國紮根下來。

    “……不如趁衛瑜不在國內,即刻動手。”蕭鸞教唆公子衛玠道:“據末將所知,衛瑜目前還在魏國大樑,趁他不在,公子不妨……”

    說著,他在公子衛玠耳畔細細低語了幾句,聽得本來膽子就不大的公子衛玠心驚膽顫,哆哆嗦嗦地說道:“這、這不是謀反麼?”

    看著這廝不成器的傢伙,蕭鸞恨得氣不打一處來。

    他必須承認,這個公子衛玠連衛瑜一半的膽識都沒有,更不配給魏王趙潤提鞋。

    想了想,他壓低聲音說道:“公子,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難道你希望失去今日的一切,每日粗茶淡飯過完這一生麼?”

    聽聞此言,公子衛玠渾身一震,半響後,他這才面色難看地咬了咬牙。

    “那就……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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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30 00:55:08
第152章:衛國內亂之始

    當晚,蕭鸞在公子玠的府上住了下來,教授後者如何奪走衛瑜的儲君位子,並反復叮囑公子玠,不可洩露。

    平心而論,若不是被逼無奈,蕭鸞根本不會選擇衛玠這種滿腦子就只有酒色的草包,但沒辦法,人家魏國先君趙偲的兒子,那是一個比一個出色,可衛王費的這些兒子呢,除了長公子衛瑜外,那是一個比一個無能。

    本著矮子當中拔高個的心思,蕭鸞這才選擇了公子玠。

    按照蕭鸞為公子玠所出的主意,首當其衝需要利用的,就是衛王費對衛公子瑜的偏見。

    次日,公子玠進王宮求見了其父王衛費。

    在王宮的花園內,衛玠瞧見他父王衛費與十幾名貌美的妃子以及宮女正在嬉戲。

    不得不說,別看衛王費與魏國已故的君王趙偲乃是同輩人,如今也早已年過六旬,但衛費終究不像趙偲那樣兢兢業業務國二十餘年,因此,雖然沉迷酒色使得這位衛王看起來氣色不佳,但總得來說身體倒也硬朗。

    待等公子衛玠來到時,衛王費正在與那十幾名寵妃與宮女玩捉迷藏的遊戲,即他用布條蒙住雙目,去捉那幾名實際上一直在他身邊打轉的年輕妃子與宮女,待抱住對方後,對其上下其手的方式來辨別究竟是誰——總而言之,是個頗為淫靡的遊戲。

    衛玠並未打攪其父王的雅興,便站在一旁看著,看著那些姿色不俗的女子,心中頗有些蠢蠢欲動。

    終於,衛王費捉住了一名宮女,一雙手在後者身上上下摸索,直到那名宮女被撫摸地氣喘吁吁,他這才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嘖嘖,這大小,是怡兒吧?”

    可惜他猜錯了,懷中的宮女一邊嬌喘、一邊嗔道:“大王,人家是蘭兒啦……”

    “咦?寡人怎麼會搞錯呢?”衛王費嘿嘿一笑,右手深入那女子的衣襟內一番摸索,只摸得那名女子媚眼如絲、氣喘吁吁。

    本來嘛,這會兒多半就會上演一場一龍多鳳的好戲,但因為此時公子衛玠就在旁邊看著,那名叫做蘭兒的宮女終究還是面皮薄,面紅耳赤地抓著衛王費的手,小聲提醒道:“大王,公子玠來了……”

    一聽這話,衛王這才放開那名宮女,伸手摘下蒙住雙目的布帶,與公子衛玠打招呼:“玠兒,你怎麼來了?”

    公子玠這才將目光從那些鶯鶯燕燕身上移開,拱手行禮道:“父王。”

    “你等先退下吧。”

    衛王拍拍手,遣退了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一回頭見公子玠一臉嚮往地看著那些女子婀娜的背影,他倒也不生氣,反而有種「吾子本該如此」的感慨——相比較勤儉克己的公子瑜,衛王費覺得公子玠更像他。

    “那個女娃寡人還未嘗過滋味,贈予你如何?”衛王笑呵呵地問道。

    公子玠頗有些心動,想了想說道:“父王,兒臣最近從魏國那邊想辦法買了幾個胡女,性子烈地很,不知父王您……”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頗具默契。

    不得不說,公子玠無論是在嗜好方面,還是在拍馬奉承方面,皆酷似衛王費,這也正是衛王費心中喜愛公子玠的原因。

    其實平心而論,有不少人曾在衛王費面前說公子玠只曉得拍馬奉承,但聽了這些話,衛王費非但沒有對公子玠產生什麼不好的看法,反而深恨那些嚼舌根的人。

    拍馬奉承怎麼了?老子的王位就是拍馬奉承得來的!

    這話一點不假。

    衛王費年幼時,因為能力平庸,故而被他父王「衛王糾」打發到魏國作為質子——可以視為被放棄,但在因緣巧合之下,再加拍馬奉承,年幼的衛費,取得了當時的魏王趙慷的歡心。

    這遭遇,簡直跟齊王呂僖看到魏公子昭同出一轍。

    區別在於,魏公子昭那是真的有真才實學,且齊王呂僖也是一位看人很准的明君,而魏王趙慷與衛費嘛,不過就是一個喜好被人吹捧的昏君,碰到一個擅于拍馬奉承之人而已。

    但還別說,衛費還真是靠著拍馬奉承,以一介質子的身份,被趙潤的祖父趙慷收為義子,甚至於在衛費的父親衛糾過世之後,趙慷還借給他魏國的軍隊,助他返回衛國與其餘兄弟爭奪王位。

    因此,當有人在衛費面前嚼舌根,指責公子玠只會拍馬奉承時,衛費立刻想到的並非是訓斥兒子,反而是對嚼舌根的人暗恨不已。——公子衛瑜也因此受到牽連。

    畢竟那些嚼舌根的人,其目的無非就是為了給公子衛瑜說好話,只可惜,弄巧成拙,反而惹得衛王費大感不悅。

    在交流了一番禦女方面的經驗後,衛王費這才詢問起兒子此番前來的目的。

    而此時公子玠亦幡然醒悟:我是聽了那公宜的建議,特地來給衛瑜穿小鞋的,怎麼跟父親探討起女人來了?

    他連忙按下心中對某些事的蠢蠢欲動,壓低聲音說道:“父王,兒臣最近聽說,內大夫公彥,借其壽誕之筵,拉攏人心,意圖為儲君助漲聲勢……”

    一聽這話,衛王費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收斂了起來。

    事實上,公子玠只不過是隨口胡謅,但衛王費卻對此深信不疑,原因很簡單,因為半數以上的官員,都在給公子衛瑜說好話,仿佛恨不得他衛費立刻退位,將王位傳給公子衛瑜。

    可問題是,衛王費可不是魏王趙偲,他既沒有後者的胸襟,也不像後者當初那樣積勞成疾,這麼早將王位傳給公子衛瑜做什麼?

    更要緊的是,衛王費對公子衛瑜非常不滿。

    確實,別看衛王費與衛公子瑜乃是親父子,但這些年來,父子二人的關係卻是非常冷僵,其中原因就在於衛王費是個毫無抱負的庸主,然而公子衛瑜卻太過於出色。

    這情況有點類似魏國先王趙偲與如今的魏王趙潤這對父子當時的處境,但區別在於,魏國先王趙偲是一位胸襟寬闊的雄主,尤其是對喜愛的兒子趙潤,更為寬容,非但屢屢姑息趙潤年幼時的劣跡,還將自己的畢生心願託付給兒子,讓後者承載自己年輕時的抱負;可衛王費與公子衛瑜這對父子,卻恰恰相反。

    尤其是「五方伐魏戰役」期間,當韓將司馬尚率領八萬韓國軍隊攻入衛國,企圖從衛國借道攻打魏國時,衛王費嚇得六神無主,非但沒有號召全國衛人抗拒韓國軍隊,甚至竟然牢牢拽著濮陽軍這等全國屈指可數的精銳軍隊,只下令濮陽軍堅守王都,而對韓軍向衛國東部進攻的事視而不見。

    這昏昧的程度,簡直跟楚國的巨陽君熊鯉不相上下。

    而在國家危難之際,公子衛瑜挺身而出,遣盡財帛徵募本國遊俠、平民從軍,雖然那一年,衛瑜領導的義軍,在韓將司馬尚面前還是沒有占到什麼便宜,不出意料地連番吃了好幾場敗仗,但到底也算是拖住了司馬尚,叫後者無法一鼓作氣打到濮陽。

    那時,衛國的輿論分為兩撥。

    一撥人認為公子衛瑜籌建義軍迎擊韓軍這件事毫無意義,因為從真正意義上說,韓將司馬尚並不是被衛瑜擊退的——當時司馬尚之所以退兵,是因為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派魏將薑鄙偷襲了雁門、太原,引入了林胡,讓韓國意識到這場仗他們已經在戰略上輸地一大糊塗,因此才命令司馬尚從衛國撤兵。

    因此,難免就有些人惡意嘲諷公子衛瑜:興師動眾搞了半天,最終還是靠著魏國擊退了韓軍。

    在這件事上,公子衛瑜與他麾下的義軍無從辯駁,畢竟他們確實沒能戰勝韓將司馬尚,充其量只是勉強抵擋,拖慢了司馬尚進兵的速度而已。

    不過從客觀角度來說,衛公子瑜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

    司馬尚那是誰?

    那是韓國在代郡守劇辛事後、接過了代郡權柄的北原十豪級別將領,甚至於韓國內部對司馬尚的評價,還要在暴鳶、靳黈、馮頲等豪將之上,這等猛將再加上八萬韓國正規軍,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倘若衛公子瑜倉促籌建的幾萬義軍,在幾乎沒有經受什麼訓練、且缺少大量武器裝備的情況下,居然能擊退司馬尚的八萬精銳,那韓國的北原十豪,未免也太丟份了。

    所以說,衛瑜當年敗在韓將司馬尚手中,這是理所當然的,哪怕就是換做趙潤去面對司馬尚,恐怕也無法戰勝這樣的對手,畢竟兩軍的實力,實在相差太懸殊了。

    而令一撥人所持的觀點卻恰恰相反,他們認為公子衛瑜雖敗猶榮,至少衛瑜勇敢地承擔了自己的責任,就好比當年初征的魏公子潤,只可惜,相比較當年的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韓將司馬尚以及他麾下的八萬韓軍,這個敵人太過於強大。

    至少相比較某位躲在濮陽,勒令濮陽軍不得出征迎戰、只可堅守王都的衛王費,公子衛瑜在那次戰爭中要出色太多太多。

    也正因為這樣,此戰之後,衛公子瑜在衛國的威望,一下子就蓋過了他的父王衛費——尤其是在後來衛瑜收復的衛國東部,衛瑜這位儲君的話比這個國家的君王還要管用。

    而這,難免就引起了衛王費的不渝。

    所謂功高蓋主,大概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又是那些人在嚼舌根!』

    衛王費在心中惡狠狠地咒駡了幾句,隨即,他詢問衛玠道:“玠兒,你說,寡人應當傳位於你兄長麼?”

    衛玠苦笑著說道:“父王若傳位於兄長,怕是兒臣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衛王費聽得面色一滯。

    若當真如此,何止是衛玠沒有好日子過,怕是他衛費這個退位的太上王,都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當然,這並非指公子衛瑜會迫害父親或者迫害兄弟,關鍵在於衛瑜一向熱衷於將錢財投在國內建設上,一旦衛瑜他日成為衛王,國庫的錢,肯定是每一枚銅錢都在正途,衛王費與兒子衛玠倒時候根本別指望再擁有似今日這般奢華淫靡的生活。

    這正是衛王費不願傳位給兒子衛瑜,而公子玠也不希望衛瑜繼承王位的最根本原因——公子衛瑜,在這方面太吝嗇。

    “那些人的聲勢很大麼?”在沉默了片刻後,衛王費詢問道。

    公子玠點點頭,隨即氣憤地說道:“那些人,一個個都仿佛把長兄奉為明主,在背地裡褒貶父王……”

    衛王費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一生對衛國還真沒有什麼貢獻,雖說相比較其父「衛王糾」在位時,衛國雖然在經濟與人口上有一定的成長,但這只不過是魏國提攜、照顧小弟而已,而為此,衛國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徹底淪為了魏國的附庸國。

    當然,衛王費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像什麼武器裝備,本國若是需要就向魏國買,沒錢就暫時欠著,有了再還上,這難道不比他衛國耗資無數、自行鑽研冶造工藝更加省心、更加省錢麼?

    衛王費想得很明白,反正他衛國只是一個小國,根本不可能與魏國爭雄,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成為魏國的附庸國,受其庇護——只要他們順從魏國,相信魏國也不會吃飽了撐著來吞併他們。

    然而在衛王費眼中,他兒子衛瑜就偏偏看不懂這一點,在他看來非常愚蠢地去弄什麼冶造技術,你弄地再好還能比得上魏國?

    還是說,你衛瑜準備日後脫離魏國?

    在衛王費眼中,兒子衛瑜的種種舉措,純粹就是畫蛇添足!

    但讓他感到憤懣的是,那些無知的國人,似乎絕大多數都覺得衛瑜會是一位明主,期待著他衛費盡早退位,將王位傳給衛瑜。

    這讓衛王費感到十分惱怒:他的身體依舊健朗,這個衛王,他還沒當夠呢!

    但遺憾的是,漸漸地,他已經無法制衡公子衛瑜了。

    縱使他再不喜歡衛瑜,他也必須承認,這個兒子逐漸羽翼豐滿,再這樣下去,恐怕他遲早會被逼退位。

    關於這件事,事實上衛王費也想過廢掉衛瑜,另立儲君,比如說冊立性格嗜好與他非常相似的公子玠。

    然而這件事,卻有諸方阻礙。

    其中最大的阻礙有兩點:

    其一,在於魏國對這件事的態度。

    要知道,現任的魏王趙潤的生母「衛姬」,乃是公子衛瑜的生母的同胞妹妹,雖說衛姬在生趙潤時就因為難產而故,但不能否認趙潤與衛瑜仍有表親之情。

    其餘他衛國的諸公子,沒有一個人有這種關係。

    那麼問題來了,魏國的那位新君,是否會允許他衛國另令儲君呢?

    畢竟,倘若魏國執意想要公子衛瑜繼承衛國,縱使是衛王費,對此也毫無辦法。

    其二,就是國內那幫如今支持著公子衛瑜的人,其中還包括公子衛瑜手中的軍隊。

    再加上其餘一些原因,這使得衛王費雖然很不喜歡公子衛瑜,但終究還是沒有將後者廢黜。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父子間的利害衝突變得越來越明顯,要麼衛王費盡快將王位讓給公子衛瑜,要麼就罷黜後者,否則似如今這般繼續拖著這件事,遲早會引起動盪——比如說,某些不安分的傢伙教唆公子衛瑜用逼宮奪位元的方式來奪取王位。

    但是這件事,衛王費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仿佛是猜到了衛王費的顧慮,公子玠低聲說道:“父王,兒臣覺得,魏國那邊倒是無需在意……魏王趙潤,的確是衛瑜的表親不假,但趙潤作為魏國的君主,他優先考慮的,必定是魏國的利益。似衛瑜近些年的舉措,明顯表露出希望脫離魏國掌控的意思,趙潤豈會輕易答應?……因此,就算父王廢黜衛瑜,魏王怕是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衛王費有些吃驚地看著公子玠,很驚訝于這個兒子居然能講出這番有理有據的道理來。

    而事實上,這些話只不過是公子玠照搬了蕭鸞的陳述而已,以蕭鸞的眼界與心智,當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衛王費仔細琢磨著公子玠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趙潤與衛瑜是表親又怎樣?衛瑜的行為明顯對魏國有害無益,縱使趙潤再顧念表兄弟的情誼,也不會容許衛國當真脫離魏國附庸國的事情發生吧?

    如此一來,剩下的阻礙就只剩下本國國內……

    然而即便如此,衛王費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而此時,公子衛玠又說道:“兒臣這邊倒是有個主意……”

    說著,他低聲對衛王費說了幾句,聽得衛王費連連點頭。

    主意很簡單,無非就是利用王權去打壓而已——趁公子衛瑜目前不在衛國,收繳了後者籌建的那幾支軍隊,若是後者無從,衛王費便大可以君父的立場去指責衛瑜。

    衛費即是君、又是父,衛瑜即是子、又是臣,兒臣不從君父的命令,那就是忤逆、就是不孝、就是以下犯上——這盆污水若是潑在衛瑜頭上,縱使衛瑜如今在衛國聲望極高,怕是也會受到嚴重的負面影響。

    “好計策!好計策!”

    衛王費連連稱讚,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玠兒如何想出此等妙計?”

    衛玠面色訕訕,勉強擠出幾分笑容。

    因為這個計策,根本不是他想出來,而是化名公宜的蕭鸞為了想出的計謀。

    事不宜遲,次日,衛王費就藉口公子衛瑜直掌的那幾支軍隊編制混亂,派出幾名將領前往整頓——事實上,整頓事假,借機排除那幾支軍隊中忠於公子衛瑜的將領,安插忠於他衛王費的人才是真。

    別看衛王費在衛國民眾心中頗為昏昧,但在國內貴族勢力中,衛王費卻仍有不少人擁護,其原因就在於衛王費雖然不治國事,但是對待國內貴族卻頗為寬容,反觀公子衛瑜,卻時常為了民心而損害貴族階級乃至王族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是那些跟公子衛瑜一樣抱持著使國家日益強大目的的世家或者個人,否則,那些注重利益的貴族階層,多半是不願支持衛瑜的——誰肯去支持反過來會損害他們利益的人呢?

    數日後,衛王費派出的幾名將領,就來到了公子衛瑜勢力目前的主城,東郡「無鹽」。

    當得知這幾人到來的目的後,衛公子瑜麾下大將「夏育」起初感覺十分納悶:好端端的,衛王費怎麼會有閒情派人過來助他們整頓軍隊呢?

    考慮到王命難違,夏育選擇了配合,順從地交出了虎符,將軍權交給了那幾名魏王費派來的將領。

    沒想到,僅僅一日之間,軍中的骨幹將領便有十幾人被撤職,對此夏育簡直感覺莫名其妙。

    要知道那十幾名被撤職的武將,雖然大多都是遊俠出身,沒什麼文化,但對衛國、對公子衛瑜卻是忠心耿耿,而且作戰勇敢,是難得的勇將之才,豈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被撤職?

    當日,那十幾名被無緣無故撤職的將領,跑到夏育面前告狀。

    夏育暫時安撫了他們,因為這會兒他也摸不著頭腦。

    直到短短兩日後,待等那幾名衛王費派來的將領,將公子衛瑜一系的將領撤的撤、貶的貶,同時又無緣無故提拔一些往日並不出彩的低級將領,甚至於,乾脆從外面調人,夏育漸漸就看出端倪了:這幫人根本不是來助他們整頓軍隊的,而是想借機竊取軍權。

    夏育的部將們,叫囂著想給那幫人一點顏色看看,但夏育卻制止了他們。

    說實話,夏育並不擔心軍權被衛王費一系的那幾名將領竊取。

    在魏國,縱使是得到了虎符,也沒有人能從當初的肅王、今日的魏王趙潤手中竊取鄢陵軍、商水軍的軍權,只要趙潤出現在這兩支魏軍面前,他本身就能起到虎符的作用——因為威信擺在那裡。

    而衛公子瑜手底下的這幾支軍隊亦是如此,縱使衛王費派來的那幾名將軍撤換了將領層,但只要衛瑜一句話,甚至是他夏育一句話,那幾名衛王費派來的將軍,根本無法號令軍隊中的一般士卒。

    關鍵在於一點:衛王費想做什麼?他為何要竊奪自己兒子的兵權?

    思前想後,夏育覺得自己一方人馬在有所行動之前,還是先派人通知此刻身在魏國大樑的公子衛瑜為妙,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數日後,參加完「諸國會盟」,正準備返回魏國的衛公子瑜,便收到了麾下大將夏育的書信。

    這個變故,讓他暫時放棄了立刻返回衛國的打算。

    因為很明顯地,他父王衛費正在打壓他,而且力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在這種情況下他衛瑜返回衛國,那麼勢必就會引起雙方的衝突,而在他心底,他還未想好如何處理與其父王衛費的關係。

    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即他的表弟趙潤。

    他想聽聽表弟趙潤對此的看法。

    再者,若他想要成為衛國的王,趙潤這個表弟的態度亦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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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衛國內亂之始(二)

    “陛下,衛公子瑜求見。”

    當大太監高和前來稟報此事時,趙弘潤正在垂拱殿的內殿,躺在一張躺椅上看著書卷。

    看書,這是他在閑悶無聊時打發時間的有效方式之一,只可惜,由於他擁有著過目不忘的才能,以至於每本書只能讀一遍就能被他一字不差地記憶下來,少了幾分溫故知新式的樂趣。

    而最大的問題是,這個時代的書籍並不多,當代那些嚴謹的文人,他們所著的書根本沒有趙潤看得的速度快。

    就像今日趙潤手中的這本書卷,其實這是魏國前上將軍百里跋、朱亥、徐殷三人所編篡的兵法,是用於大樑兵學的教科書,三位前上將軍將他們平生的經歷,以及在練兵、統兵方面的心得詳細地寫在書中,寫了整整兩年多,才寫下了這寥寥幾萬字,然而只是半柱香的工夫,趙潤卻已經將這本兵法翻了個七七八八,並且將所有的內容都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或許,當天賦太過於出色時,它也會成為一種困擾。

    “衛公子瑜?”

    放下手中那本由三位前上將軍編著的兵法,趙弘潤有些驚訝。

    大樑會盟之事,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告一段落了,至少趙潤已經達到了目的,在那些各國使者面前展現了他魏國強大的一面,讓後者不敢與魏國為敵,至於那日之後,那只是各國使者的自由活動時間——說乾脆地點,那些各國使者就是在刺探他魏國的情報。

    這件事,趙弘潤知道地清清楚楚,但作為主人,他自然不好驅趕這些來自各國的客人,更何況,他也並不介意這些使者私底下刺探什麼情報,畢竟真正關鍵的東西,他魏國的官員是絕對不可能洩露的。

    而在近些日子從事密探、細作工作的所有人當中,衛公子瑜亦是其中之一,據趙弘潤所知,這位表兄前幾日亦打著「軍備訂單」的名義再次參觀了冶造局,企圖摸透魏國目前鍛造的刀槍武器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並想以此作為衛國發展鍛造業的追趕目標。

    這些事,自有青鴉眾以及冶造局的官員向他稟告。

    不過讓趙弘潤感到納悶的是,前兩日衛公子瑜就曾帶著在博浪沙港市購置的禮物,拜訪了他趙潤的養母沈太后,並且在當日,向趙潤告辭準備返回衛國,趙弘潤本以為這位表兄昨日就會返回衛國,沒想到,不知什麼原因又在他大樑住了一日,今日又特地跑來見他。

    『莫非……出現了什麼變故?』

    思忖了片刻後,趙弘潤吩咐大太監高和道:“將其請到偏殿。”

    當即,便有高和身後的小太監前往傳話。

    大概過了半柱香工夫後,趙弘潤便在垂拱殿的偏殿,接見了衛國的公子瑜。

    在命人奉上了茶水後,趙弘潤遣散了偏殿內的內侍,只留下大太監高和在旁。

    “我以為表兄昨日就會返回衛國……”

    當二人對坐在一張案幾時,趙弘潤親手為衛瑜倒了一杯茶,口中笑吟吟地說道。

    “本來是這般打算的。”在謝過之後,衛瑜頗有些感慨地說道:“此番前來大樑,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

    他口中所說「該做的事」,其實無非就是想辦法套取魏國在冶造、農耕等方面的相關技術而已,但是這種間諜行為,衛瑜在趙潤面前並未藏著掖著,因為他知道,這些事眼前這位表弟其實一清二楚——某種意義上說,趙潤其實默許了這件事。

    “很不錯吧?”

    趙弘潤隨口笑著問道。

    衛瑜點點頭,由衷地稱讚魏國所掌握的技術,就比如魏國兵鑄局的「水力鍛床」,雖然無法徹底撇除人工,但卻大大減輕了工匠在反復鍛造鐵胚時的工作與辛勞,讓衛瑜歎為觀止。

    他決定待返回衛國後,亦嘗試相關的研究,不說趕超魏國的工藝,先使勁全力追趕魏國,免得他衛國連在魏國身邊搖旗吶喊都不夠資格。

    不過話說回來,近兩年這場波及整個中原的曠世之戰,其實衛國獲利最大:秦韓兩國還在打仗,楚國與「齊魯越」三國也仍舊還在對峙,且這幾方的使者們,在這次「大樑會盟」中也並未達成任何協定,毫不誇張地說,除了魏國已達到了他們舉辦諸國會盟的目的,名正言順、名副其實地坐穩了中原霸主的位子以外,其餘各國其實都沒有什麼收穫。

    哦,他們各自在私底下與魏國達成的協議除外——這裡所謂的協議,說白了就是魏國在私底下向各國出售軍備以及糧草。

    沒錯,魏國就是在兩方出售兵器,將他魏國幾十萬軍隊淘汰下來的舊式裝備通通處理掉,換取資金與礦石,用來研發、鍛造新式的武器裝備。

    反正按照魏國目前的勢頭,近幾年——最起碼大概五年時間內,中原諸國絕不敢有誰膽敢與他魏國爆發戰爭,因此,趙潤倒也無需擔心他魏國對外拋售的軍備,有朝一日成為在戰場上殺死他魏國士卒、甚至使他魏國品嘗戰敗的兇器。

    毫不誇張地說,這次會盟除了名義上的收穫外,魏國亦得到了實際利益,只不過這份實際利益不好對外宣揚,畢竟,兜售軍備支持中原各國繼續彼此的戰爭,這跟他們對外呼籲停止戰亂,可不怎麼符合。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場曠世之戰中,其實衛國的收穫並不比楚國小——不可否認楚國確實攻取了齊國的泗水郡與東海郡,並且將兩國的界線推進到了琅琊郡,但衛國這邊,其實也傾吞了齊國的東郡,讓齊國失去了泰山以西的大片國土。

    可即便如此,在這次會盟期間,齊國的上卿高傒,還是沒有對衛瑜表現出敵意。

    原因很簡單,因為齊國顧不上衛國,因此,就算高傒實際上也惱怒衛國落井下石,趁他齊國虛弱時侵佔了大片國土,然而就目前而言,也只能對衛國笑臉相迎,並不敢觸怒衛國——一個楚國就已經讓齊國招架不住,倘若再激怒衛國,那豈不是更加無法收拾?

    正因為如此,此番會盟對於衛瑜來說,更像是與魏國的技術探討,並沒有人找茬下絆子,仿佛所有人都無視了衛國,似這種悶聲大發財的處境,讓衛瑜暗自愉悅。

    只可惜,麾下大將夏育的一封書信,讓衛瑜心中的愉悅,全數化作了泡影。

    “前些日子,我父王派「平侯衛紳」前往無鹽,助我整頓軍隊……”

    在斟酌了一下用詞後,衛瑜盡可能地用比較平靜的口吻來闡述這件事。

    趙弘潤眨了眨眼睛,雖然睿智的他,本能地就猜到衛瑜這句話應該是大有深意,但他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連平侯衛紳究竟是誰都不清楚。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潤臉上的困惑,衛瑜微吸一口氣,解釋道:“平侯衛紳,亦乃我王族貴胄,與我父王頗為親近,但跟我……素有不合。只因我在衛國所做的一些事,損害了國內王族、貴族的利益……”

    “哦哦。”趙弘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個平侯衛紳,在抵達無鹽之後,並未做什麼好事……”

    對此他並未感覺奇怪,因為在他看來,衛瑜在衛國所做的一些事,與他當年在魏國所做幾乎同出一轍,說白了無非就是削弱了貴族的利益去補貼平民階層而已——作為一名大貴族,這個做法在這個時代是相當另類的,趙弘潤甚至曾因此被趙氏一族有些人稱之為「族逆」。

    顯然,衛公子瑜這個衛國的改革者,也碰到了與他類似的遭遇。

    不過,當年趙潤有他父王趙偲在暗中幫襯他,而衛瑜呢,其父衛王費卻視他為眼中釘,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衛瑜如今的處境比當年的趙潤更加糟糕。

    “唔。”

    衛瑜點點頭,如實說道:“據我麾下大將夏育發書所言,平侯衛紳假借整頓名義,實則欲接管我麾下的軍隊……不出意外的話,這大概是我那位父王的意思。”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難免有些蕭索。

    也是,親生父親非但不幫助自己,而且視自己如眼中釘,這讓衛瑜感到巨大的失望。

    趙潤默然不語,半響後這才幽幽問道:“你是希望我幫你一把?”

    衛瑜看了一眼趙潤,並沒有直接回答,轉移了話題說道:“這兩年來,尤其是「韓將司馬尚領兵犯境」那事之後,我國的許多士卿、將領、民眾,就對父王甚為失望,希望由我來繼承王位,治理衛國。……父王他,民心已失。”

    聽聞此言,趙潤饒有興致地看著衛瑜問道:“你這是暗示我,就算沒有大魏,你一樣可以坐上衛王之位,還是說,就算我大魏扶持了其餘的衛公子,衛國上上下下也不會聽之?”

    “……”

    衛瑜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微笑著說道:“你多心了。……瑜當然希望能得到你以及魏國的支持。”

    被趙潤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地看著,衛瑜不免稍稍有些心慌。

    他感覺很納悶,眼前這位表弟事實上還比他小幾歲,可為何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別人的內心呢?

    就當衛瑜思忖著如何才能打消趙潤的懷疑時,卻見趙潤忽然哂笑一聲,說道:“好了,你我就不必猜忌來、猜忌去了,對於你衛國究竟何人登基為王,我大魏如今絲毫也不關心,而對於我個人而言,亦對表兄登基為王之事,頗為矚意……”

    『咦?』

    衛瑜愣了愣。

    他當然能聽懂趙潤前半句話:以魏國目前的威勢而言,當然不會在意誰成為衛國的王。

    但趙潤的後半句話,那句直接表示支持的話,卻讓衛瑜感到十分意外。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直白地道出了原因:“你我終歸是表親,我不支持你,難道還會去支持那些你那些我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兄弟麼?”

    “……”衛瑜張了張嘴,頗為動容。

    此時他心中,不禁有種莫名的感動與感慨:他倆,終歸是表兄弟!

    有些事,一旦說開之後,就再沒有那麼多顧忌,這不,趙弘潤很直白地問道:“你今日前來是想試探試探我的態度吧?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呢?回國奪權?”

    聽聞此言,衛瑜頗為惆悵地搖了搖頭,說道:“此時我亦毫無頭緒。……他終究是我生父。”說到這裡,他忽然抬起頭,帶著幾分期待詢問道:“倘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趙弘潤愣了愣,他還真被衛瑜給問倒了。

    “這個嘛……”

    足足猶豫了半響,趙弘潤才摸著下巴說道:“說不好。……可能我會移居他國,來個眼不見為淨。或許,也會逼宮奪權?”

    “忤逆犯上?”衛瑜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趙弘潤聳了聳肩。

    他的性格本來就很自利,只關心那些他所關心的人,比如說他的親人、他的子民等等,倘若他置身于衛瑜的位置,面對一個絲毫不關心自己、且視自己為眼中釘的父親衛王費,依趙弘潤的性格,亦不會太重視這所謂的父子關係——當然,也不至於他父親趙偲那樣,親手殺了他祖父趙慷,做到弒君殺父這種地步。

    趙偲對趙慷的恨意,豈是一個王位那麼簡單?

    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衛瑜,趙弘潤平靜地說道:“何必如此凝重?你上位也好,你那些兄弟上位也罷,衛國都不可能脫離我大魏這艘船,我會替你看著的……”

    “你這話還真是說得直白。”

    衛瑜苦笑著搖了搖頭。

    但在心底,他並不認同趙弘潤的觀點:雖說他衛國確實不太可能脫離魏國這艘船,但好歹也要在這艘船上擁有一些地位吧?可看看秦國、看看楚國,魏國這艘船上如今還有這兩個大國在,他衛國憑什麼能得到尊重與重視?

    唯自強耳!

    然而,他的父王與他的兄弟們,卻始終不能理解這一點,他們已自甘墮落到凡事都借助魏國的力量,他們就不想想,再這樣下去,他衛國連給魏國搖旗助威都不夠資格麼?——待等到了那種地步,他衛國絲毫無益于魏國,魏國又怎麼會在意他衛國的生死,並視衛國為真正的盟國呢?

    這一代還好,畢竟當代魏王趙潤的生母乃是衛女,趙潤多少會照顧衛國一點,可下一代呢?

    魏國未來的君王、目前的儲君趙衛,雖然名字也帶著一個衛字,可實際上卻是楚女魏後羋薑所生——想想也知道,日後待等趙衛繼承王位,魏國肯定是親近楚國居多。

    到那時候,誰來庇護衛國?

    那時的魏國,是否還會如今日這般照顧、提攜他衛國呢?

    衛瑜不敢保證。

    “我今日就回衛國。”

    在沉默了半響後,衛瑜沉聲說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衛瑜,眨眨眼睛問道:“你想好了?”

    衛瑜默然不語。

    見此,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看來,你並沒有覺悟。”

    “並不需要什麼覺悟。”衛瑜正色說道:“待我返回衛國之後,勸說父王交出大權、頤養天年,就這麼簡單。”

    “呵。”趙弘潤微微一笑,隨口問道:“需要我借兵給你麼?”

    不是他自誇,就魏國目前的一線軍隊來說,他隨便派出一支軍隊,就能輕易擊敗衛王費的軍隊,助衛瑜奪取王位——事實上,就算橫掃整個衛國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然而,衛瑜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必了,這終究是衛國內部的事。”

    他當然毫不懷疑魏國的軍隊必定能助他登上王位,但他並不想魏國介入他衛國內部的事,更何況,假如他衛國的軍隊被魏軍打地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難道他這個衛公子臉上就有面子麼?

    見衛瑜拒絕了此事,趙弘潤也不勉強,畢竟他提供幫助,也只不過是看在二人乃是表親的份上——否則,衛國那邊還能有什麼油水可撈麼?或許是有,但他看不上。

    隨後,衛瑜與趙潤表兄弟二人又閒聊一陣,隨即,衛瑜便提出了告辭。

    在相送衛瑜的時候,趙潤正色對衛瑜說道:“獨木難擋風雨,縱使是如今的我大魏,亦需要堅定的盟友……我大魏這艘船上,永遠會有衛國的位置。”

    衛瑜很驚訝于趙潤居然會說出這般推心置腹的話來,在略一思量後問道:“韓國……應該不至於。你是防著齊國,還是楚國?”

    “這日後的事,誰知道呢。”趙弘潤聳了聳肩,笑著說道:“就像我之前,也沒有想到齊國居然迴光返照,擋住了楚國的軍隊……”

    衛瑜點點頭,說道:“我會替你看著點齊、楚兩國的,算是還你今日的人情。”

    “哈哈哈。”趙潤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昨日的人情還沒還上,說什麼今日的人情?”

    『昨日的人情?』

    衛瑜微微一愣,隨即立刻領悟過來,點頭說道:“差不多了,這次回國以後,我會將昨日的人情還上。”

    說什麼昨日的人情,不就是蕭鸞的首級嘛!

    反正那傢伙的積蓄也差不多榨幹了,衛瑜自然沒有必要為了他而惹地眼前這位表弟不快。

    “告辭。”

    “不送。”

    待等衛瑜離去之後,趙弘潤看著這位表兄的背影,心下若有所思。

    他知道,衛瑜此番返回衛國,衛國必起風浪,不過這不要緊,一來他覺得衛瑜有能力處理這件事,二來嘛,他自信衛國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可能脫離魏國的掌控。

    他只是覺得有點感慨,感慨於這世上居然還有關係如此惡劣的父子——相比較衛王費,他的父皇趙偲,真可謂是開明的慈父了。

    “傳召高括。”

    趙弘潤吩咐道。

    片刻之後,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便來到了皇宮的垂拱殿。

    在見到高括後,趙潤將衛公子瑜的事簡單說了一遍,隨即吩咐道:“高括,這幾日派人盯著點衛國。衛國的內事,我等就不必插手了,但是蕭鸞,給我盯緊了,我有預感,那廝或許會在這次衛國的內亂中渾水摸魚……”

    “是!”

    高括抱拳領命,不過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在斟酌了片刻後,說道:“陛下,有關於「鶯妃」,臣以為還是莫要放任她在外為妙。”

    “那個女人又怎麼了?”趙弘潤有些頭疼地問道。

    諸女中,羋姜與秦少君只不過有些小性子,問題不大,但趙鶯的主觀性卻很強,我行我素,有時就連趙潤都拗不過她——當然,主要是趙潤不捨得懲罰自己的女人。

    “據臣麾下青鴉眾來報,前幾日,鶯妃在衛國的平邑縣,再次伏擊了蕭鸞,可惜未能得手。然而事後,鶯妃似乎有意以自身做餌,誘使蕭鸞當街行兇,但蕭鸞十分狡猾,看破了鶯妃的意圖,立刻遁走……”頓了頓,高括說道:“蕭鸞如今不過是喪家之犬,走投無路,再加上衛公子瑜亦即將對蕭鸞動手,臣認為,為防蕭鸞狗急跳牆,臣建議不宜繼續放任鶯妃在外,免得被蕭鸞所傷。”

    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他對趙鶯還是很在意的,畢竟趙鶯、趙雀姐妹倆床上功夫確實厲害,再加上趙鶯那狐媚子的容貌,端得是天生尤物,他豈捨得被蕭鸞所傷。

    “那個女人,青鴉眾能聯繫到麼?”

    “是的,儘管鶯妃行蹤不定,但臣手下的青鴉眾,依舊始終掌握著鶯妃的行蹤,在旁保護著。”

    “那就行了,告訴那個女人,叫她立刻回皇宮,否則,我就沒收了一方水榭,解散夜鶯。”

    “是!”

    高括拱手而退。

    大概數日之後,搶在衛國爆發內亂之前,青鴉眾聯繫到了趙鶯。

    趙鶯起初不從,直到青鴉眾轉告了趙弘潤的話,告訴她,若她不立刻返回大樑,陛下就會沒收一方水榭、解散夜鶯,她這才咬牙切齒,不情不願地登上了接她回大樑的馬車。

    而就在趙鶯離開衛國的一日後,衛公子瑜秘密回到了無鹽縣。

    同日,無鹽軍大將夏育發動兵變,十分順利地從平侯衛紳等幾人手中,重新將軍隊奪了回來,並軟禁了平侯衛紳等幾人。

    但遺憾的是,消息還是走漏,沒過兩日,濮陽那邊就頒佈了衛王費的王令,指責衛公子瑜縱容麾下兵將行兇,迫害平侯衛紳等國家棟樑等等,認為衛瑜身邊定有小人教唆,叫衛瑜立刻返回濮陽。

    此時,就算夏育等人不連連苦勸,衛瑜也不敢返回濮陽——父子矛盾已經激化,他若返回濮陽,怕是有進無出。

    六月初,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衛公子瑜打出清君側的旗號,率領麾下軍隊前往濮陽。

    而此時,衛王費亦對外表示衛瑜忤逆謀反,號令濮陽以及周邊軍隊聚集于王都。

    衛國內亂,由此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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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六七月

    近些年來,中原各國相繼爆發內亂,除楚國是「熊」、「屈」這兩支羋姓分支因為王位展開的內鬥外,其餘各國,基本上都是王族本家兄弟之間的交鋒,唯獨衛國最是奇葩,內亂的起因,居然是當代衛王衛費與其王世子衛瑜這對父子間的矛盾。

    這著實叫人太開眼界。

    六月中旬時,衛公子瑜的軍隊已聚集至衛國的「馬陵」,馬陵當地的縣城望風而降,衛瑜不費吹灰之力便佔據了這座距離濮陽僅僅只有八九十裡地的縣城。

    此時衛公子瑜麾下,大約有八九萬兵力,皆是衛瑜在攻略齊國東郡期間逐步壯大的義軍,尚未有正統的軍隊番號——就姑且范稱為衛國的「東軍」。

    東軍,這支一支非常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軍隊,它是當年衛國抵抗韓將司馬尚八萬精銳的主力,亦是近一年來衛國攻打齊國東郡的主力,這支軍隊的士卒並未接受多麼嚴格而系統的訓練,事實上也缺乏比較完善的武器裝備,哪怕吸收了一部分衛國當年敗于韓將司馬尚手中的敗軍兵將,在實力上也並沒有顯著的增漲。

    唯一值得褒獎的是,這支年輕的軍隊紀律嚴明,令行禁止,比成軍多年的老牌軍隊更有朝氣。

    而與「東軍」相對應的,它的敵人理所當然就是「西軍」——這也是泛指,泛指衛國西部的「濮陽軍」、「檀淵軍」、「鄄城軍」等等,基本上是受衛王費調度的軍隊。

    總的來說,西軍要比東軍精銳,別看人數不多,每支軍隊實際上只有五六千人到萬餘人左右,但這些軍隊成軍已久,而且皆配備魏國鍛造的武器裝備,實力不可小覷。

    尤其是濮陽軍,這支駐守衛國王都濮陽的軍隊,是衛王費唯一捨得花錢的軍隊,軍中士卒所使用的武器裝備,皆是用重金從魏國朝廷購置的一線軍隊的裝備,領先衛國其餘各地的軍隊何止十年。

    更關鍵的是,濮陽軍的訓練方式,亦效仿魏國軍隊——衛國會專門雇傭魏國千人將級別的退伍老卒,請這些老卒操練濮陽軍。

    倒也不是衛王費突然間福靈心至想要抓一抓軍隊,他也只是為了確保自己的統治而已。

    面對這些軍隊,縱使是衛公子瑜,心中事實上也並沒有多少把握,故而,他駐軍在馬陵一帶,與西軍沙場對壘——除了濮陽軍仍舊駐守在濮陽一帶以外,似檀淵軍、鄄城軍等西軍,皆已受到衛王費的調遣,前來應戰。

    這場仗該怎麼打?

    事實上衛瑜心中也沒有什麼頭緒。

    在軍議會中,衛瑜麾下猛將孟賁豪氣地說道:“公子何須介懷?待俺老孟殺將過去,擒了對面的主帥即是!”

    這一番話,說得帥帳內諸將領興致高昂,而同時卻也叫公子衛瑜苦笑不已。

    沒辦法,包括孟賁在內,帥帳內很多將領都是遊俠出身,別說沒念過什麼兵書,甚至有些人連字都認不得幾個,只是憑著勇武熱忱,才被提拔為將領——能指望他們想出什麼克敵的妙計麼?

    當然,縱使是遊俠出身的將領當中,也並非個個都是目不識丁,就比如「夏育」,他就是一個懂得如何用兵的合格將領——但也只能說合格,卻也談不上優秀。

    在會議後,夏育私底下對衛瑜說道:“西軍強盛,當另想辦法,不宜正面交鋒。”

    不得不說,遊俠出身的夏育能說出這番理智的話,實在不易。

    要知道,衛國的遊俠很多都是那種為了達成目的毫不戀惜性命的豪士,正因為如此,衛國遊俠曾在韓將司馬尚手中吃了大虧。

    當年衛瑜與韓將司馬尚的交鋒,由於衛國遊俠不清楚韓軍的實力,盲目地發動進攻,以至於死傷慘重——想想也是,身穿布衣、僅僅提著一柄單劍的遊俠們,如何招架地住韓軍的弩矢?

    在這種大規模軍團戰爭中,個人的武力實在是渺小了,韓將司馬尚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用血淋淋的例子讓衛國的遊俠們領悟一個道理:單逞匹夫之勇,只會讓你在戰場上死地更快,且死地毫無價值。

    自那之後,衛瑜麾下軍隊中的遊俠們,這才老實下來,像尋常士卒那樣身披甲胄、手持盾牌作戰,雖然不適應,但總好過被區區一支箭矢就輕易奪走了性命。

    而衛國的軍隊,雖然遠遠不如韓國軍隊,但對於成軍不久的東軍而言,亦是極大的威脅。

    “你說的不錯。”

    聽了夏育的話,衛瑜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自大到認為麾下軍隊能夠擊敗西軍——那可是他衛國的正規軍!

    而就在這時,有士卒進帳來稟報道:“西邊的軍隊,有人送來了這封書信,說是交給公子您。”

    衛公子瑜接過書信看了一眼落款,卻見上面寫著「檀淵侯」三個字。

    輕吸一口氣,他喃喃說道:“檀淵侯衛振……”

    檀淵侯衛振,乃是受封檀淵的邑侯,同時也是執掌檀淵軍的衛氏王貴,此人即是衛王費的堂弟,也是衛公子瑜的堂叔,在衛國頗有威望,且口碑不壞。

    不過話說回來,衛國的衛氏王族,其實性格普遍溫良,幾乎沒有兇暴、殘忍的王貴子弟——就像衛王費那樣,你可以說他昏昧平庸,是個昏君,但你不能說他是個暴君,因為他在位期間,也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至少,若跟楚國那些將平民視為草芥的貴族比起來,衛國的貴族,簡直就是謙謙君子的典範。

    這大概是衛國的本地文化導致——衛國、宋國,包括梁國,這幾個國家曾是「仁義士俠」思想的發源地,所謂的「仁義士俠」,即是指忠誠、抱不平等等,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士為知己者死」等等,皆歸入這個範疇。

    正是這個原因,至今衛國有許多抱持著仁俠精神的遊俠,他們鋤強扶弱、劫富濟貧,雖雙手沾滿鮮血卻也無愧於良心,甚至於在國家需要他們時,義不容辭地投身于衛公子瑜麾下,哪怕戰死沙場亦毫無後悔。

    宋郡的北亳軍,之前為何得到宋郡境內大多數宋民以及貴族的暗中支持?事實上亦有這方面的原因。

    拆開書信瞅了兩眼,公子衛瑜先是眉頭微皺,但隨後,雙眉則逐漸舒展開來。

    原來,檀淵侯衛振的這封書信,是希望勸說他衛瑜‘迷途知返’,命麾下軍卒放棄抵抗,跟隨其前往濮陽,當面向衛王費告罪。

    雖然衛瑜不太喜歡檀淵侯衛振在信中那仿佛控訴、斥責般的語氣,但他也能感覺到,檀淵侯衛振對他並無太大的惡意——這位君侯,也是希望能化解這場內亂。

    檀淵侯衛振的這份冷靜與理智,讓衛瑜頗感僥倖,他最擔心就是對面的統兵將領不分青紅皂白就下令進攻,逼得他不得不給予還擊。

    而他並不希望發生那樣的情況,畢竟雙方皆是衛人。

    因此,衛瑜亦親筆寫了一封信,將他對這個國家的期待,以及他父王衛費的種種不當舉措,皆清清楚楚寫在信上,派人送到檀淵侯衛振手中。

    正如衛瑜所猜測的那樣,檀淵侯衛振亦不希望爆發這場內戰,因此他才會在率軍抵達馬陵一帶之後,就立刻親筆寫書給衛公子瑜這個侄子,勸說衛瑜懸崖勒馬。

    但顯然,衛瑜並不會聽從檀淵侯衛振的勸告,畢竟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他只是被逼無奈而已。

    當晚,檀淵侯衛振便收到了公子衛瑜的回信,在看罷了信中的內容後,他不禁感覺有些頭疼。

    要知道此番,他是受衛王費的命令,前來阻擊公子衛瑜,目的是擊敗衛瑜,將後者抓捕到王都問罪。

    至於罪名,無非就是「忤逆亂國」。

    忤逆,即是指衛瑜不聽從其父王衛費的話,這在注重孝道的年代,絕對是「不忠」一個級別的罪行;而亂國,則是指衛瑜近些年的種種行為與舉措,嚴重影響到了衛國。

    按理來說,錯應當在於公子衛瑜,但當親眼看到公子衛瑜親筆所寫的那封書信後,檀淵侯衛振難免猶豫了,因為他覺得,衛瑜在信中所寫的那些很誠懇,很有道理——至少在他看來,衛瑜確實要比其父衛費賢良許多。

    那麼問題就來了:他應該站在那邊?究竟是站在他衛國的君主衛費這邊,還是應該站在公子衛瑜這邊?

    檀淵侯衛振久久抉擇不下。

    正因為彼此雙方的主帥皆保持著理智,因此,這場衛國的內戰,在初始階段東西兩軍都頗為克制,彼此都希望通過和談的方式來化解這場兵戈。

    但好景不長,沒過兩日,鄄城軍亦抵達了馬陵一帶,不同于檀淵侯衛振,執掌鄄城軍的衛氏將領,卻是一名素來反對公子衛瑜的人,誰讓衛瑜曾屢次損害貴族的利益去貼補中下階層呢?

    於是乎,隨著鄄城軍的抵達,東西兩軍的臨戰狀況難免變得緊張起來,並且在六月下旬,終於開始了兩軍的廝殺。

    總的來說,西軍兵力少但相對精銳,士卒的武器裝備亦相對完全,相比之下,公子衛瑜所率領的東軍,則在人數上與鬥志上佔據優勢,而除此之外,東軍實在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六月下旬至七月初,衛王費麾下的西軍,與公子衛瑜率領的東軍,在衛國馬陵一帶展開交鋒。

    而與此同期,韓國的使者暴鳶、韓晁、趙卓等人,則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他韓國的王都,薊城。

    得知這三人返回薊城之後,韓王然立刻將他們三人召到王宮問話。

    暴鳶很遺憾地說道:“秦人不肯與我國停戰,他們向魏國購買了大量的武器裝備,其中甚至有魏連弩……”

    在聽了暴鳶的講述後,韓王然深深皺起了眉頭。

    其實在魏國召開諸國會盟的期間,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也並沒有減弱對雁門郡的進攻——畢竟誰都看得出來,魏國那所謂的呼籲,純粹就是幌子而已,誰也沒有當真。

    在此期間,雁門守李睦時而派人送來戰報,儘管就目前來說李睦一方的優勢的確不小,但說到底,這份優勢只是建立在地形與韓弩兩者之上——雁門郡那遍佈崇山峻嶺的複雜地形,最大化體現出了弩具的威力,讓秦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屢屢無功而返。

    但如今面臨的問題是,秦軍即將擁有魏國打造的軍弩——這是一種射程比韓弩更遠,威力比韓弩更大的弩具,一旦秦軍士卒得到了此物,雁門軍或將失去先前的優勢。

    “那趙潤怎麼說?”

    皺了皺眉頭,韓王然沉著地說道:“以他的眼界應該看得清楚,一旦我國失去雁門郡,便將無法抵擋秦國的軍隊。到時候,秦國的軍隊便可一馬平川殺入我國腹地……我國若被秦國所吞併,這于魏國何益?按理來說,他應該不會坐視這件事才對。”

    正如韓王然所判斷的那樣,對於魏國最有利的,莫過於秦韓兩國彼此持續消耗,但是在這消耗的過程中,魏國其實並不希望韓國太過於處於劣勢。

    原因很簡單,因為秦國跟楚國一樣,亦是魏國的潛在敵人——而一旦秦國趁這場仗吞併了韓國,那麼,這個潛在的敵人就或將成為真正的敵人。

    韓王然並不認為魏王趙潤會看不到這一點。

    聽聞韓王然的話,韓晁苦笑著說道:“正如大王所言,臣下亦曾面見魏王,勸說此事,但……”說著,他搖了搖頭,苦笑著道出了他與魏王趙潤交談的對話。

    “私下售于我大韓軍備?”

    韓王然愣了愣,表情頗有些啼笑皆非。

    要知道他韓國又不是楚國跟秦國,韓國本身就有可能打造武器裝備,雖然說不見得能比得上魏國鍛造的那些,但也不至於相差太遠,何必花錢去買那些被魏軍淘汰下來的軍備?

    但就跟韓晁當日的考量一樣,韓王然亦未曾當場回絕,負背雙手在殿內來回踱步。

    雖然他韓國其實並不需要魏軍淘汰下來的那些軍備,但是卻需要魏國的‘友誼’——並非是字面意思上的友誼,而是指魏國可能會看在「魏韓私下軍備交易」這塊收益的面子上,在關鍵時候卡秦國一下,讓他韓國有得以喘息的機會。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花錢消災。

    “應下來!”

    在思忖了片刻後,韓王然果斷地說道。

    這份果斷,讓暴鳶、韓晁、趙卓等人都有些詫異。

    “大王……”暴鳶猶豫著提醒道:“那可是魏軍用剩下的……”

    “那又怎樣?”韓王然頗有些惆悵地說道:“寡人還有選擇麼?難道果真將希望放在趙潤身上,賭他不會坐視秦國覆亡我大韓?”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他可以賭,但寡人賭不起,故而,只能讓他得逞了……”

    暴鳶、韓晁、趙卓三人面面相覷,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此時,韓王然卻又正色說道:“雖然是魏軍用剩下的舊物,但未嘗就沒有威力……正要借這批舊物訓練新軍……寡人覺得,我大韓與秦國這場仗,怕是要持續一陣子。”

    “大王要募兵?”

    韓晁微微一驚,猶豫著說道:“以臣下的職務,不該過問此事,但據臣下所知,近幾年我國與魏國的戰爭,使國內青壯大量損失,若再次徵募壯勇,恐國家大傷元氣……”

    “此事寡人亦知,但……”

    微吸一口氣,韓王然微微搖了搖頭,表示國家困難,逼不得已。

    待聊完此事,韓王然又詢問諸國會盟一事的經過,見此,韓晁、趙卓二人便將他們此番前往大樑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韓王然,並奉上了他們親筆所記錄的手劄。

    在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內,韓王然捧著那本手劄,站在殿內細細觀閱著。

    在這份手劄中,韓晁、趙卓二人記錄了許多東西,比如水力機械、軌道馬車,以及魏國向各國使者展示的戰車、戰爭兵器等等,看得韓王然眉頭緊皺。

    一個擊敗了他韓國的魏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魏國哪怕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後,亦絲毫未曾停歇發展的步伐,以至於叫人絲毫看不到能夠趕超這個國家的可能——這才是最最叫人絕望的。

    “那趙潤……當真無半分懈怠?”

    韓王然皺著眉頭問道。

    韓晁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微臣曾拜見魏王趙潤,親眼目睹其端坐於宮殿之內,處理政務,堂中所積奏章、文書,堆積如山,怕是不下十數石……彼,誠然勤勉之君!”

    『……』

    韓王然沉默了半響,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那份手劄。

    他並未氣餒。

    在他看來,一時的失利不算什麼,就算他韓國目前被魏國拋在身後,但拋在身後也有拋在身後的好處。就比如說,他可以去借鑒魏國的一些政令與改革,選擇那些有成效的,拋棄那些毫無成效的——有魏國這個前車之鑒在,難道他韓國還能行差踏錯不成?

    相比較他韓國,魏國才是摸著石頭過河,韓王然不信魏國在未來幾年乃是未來十幾年內,連一個錯誤都不犯——期間只要魏國犯下一個錯誤,就能大大縮減兩國的實力差距,日積月累,他韓國終將有機會趕超魏國。

    次日,在薊城僅僅只停留了一日,韓晁、趙卓二人再次出使魏國,意在與魏國制定協議,于私下購買魏國那批被魏軍淘汰或即將淘汰的軍備。

    這筆開支,讓韓國國庫變得更加捉襟見肘,但沒辦法,這筆錢韓國必須得交付。

    魏興安二年六月至八月,中原並無太大的格局變化,依舊是除了魏國以外其餘國家都在打仗的局面,而魏國呢,一邊呼籲中原各國彼此克制、和平相處,一邊在私底下拋售魏軍淘汰的軍備,積累資金,用於國家建設,以及鍛造新式的裝備。

    此時,魏王趙潤心寬體泰,諸事順心,就等著衛公子瑜將蕭鸞的首級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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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30 00:56:12
第155章:膠著的衛國內戰

    轉眼便到了九月初,在衛國的馬陵一帶,東軍與西軍仍在僵持。

    馬陵一帶的地形比較複雜,首先,馬陵並非是縣城,而是一座植被茂密的丘陵,它大概位於「範縣」、「鄄城」、「樂平」三縣的交匯,樂平縣再往西,便是衛國的王都濮陽。

    兩個月前,衛公子瑜率先率領數萬東軍抵達馬陵一帶,在經過「范縣」時,該縣城順勢歸降,自此,東軍便以范縣、馬陵兩地作為據點,等待著西軍的到來。

    繼東軍抵達馬陵後大概數日,檀淵侯衛振率領軍隊抵達樂平縣,擋住了東軍西進的道路,而隨後不久,在馬陵東南方向的鄄城,亦有執掌鄄城軍的邑侯「衛鄖」,從側面對衛公子瑜麾下的東軍發動了攻勢。

    從客觀來說,東西兩軍各有優劣勢。

    西軍的優勢在於士卒的實力相對可靠,且武器裝備較為齊全;而劣勢則在於這些軍隊雖然冠名衛國正規軍,但長久遠離戰場,平日裡除了治安緝盜,可能並無出動跡象。

    甚至於,還可能因為治軍不嚴,難免出現紀律渙散、戰意低迷等的現象——簡單地說,就是這些衛國士卒逐漸變成了老油條、兵油子。

    而東軍,武器裝備相對並不完善,但是這支軍隊年輕而富有激情,他非但參與過與韓將司馬尚的對壘,此後還作為攻打齊國東郡的主力,雖然軍中士卒初始能力不如西軍,但這一場場戰鬥下來,逐漸也得到了一些經驗,更要緊的是,這支軍隊的求勝欲望強烈。

    在六月與七月這兩個月間,東西兩軍展開了足足六次中小規模的交鋒,總的來說,西軍在正面戰場上的表現還是偏弱。

    這也沒辦法,畢竟西軍是衛公子瑜草創的新軍,又不像當年的肅王趙潤那樣有魏國在背後支持——商水軍為何作戰兇猛?還不是因為有整個魏國在背後支持著?既有冶造局、兵鑄局為其量身打造武器裝備與戰爭兵器,又有戶部、兵部負責發放撫恤與獎賞。

    若單單只是一人之力,商水軍絕對無法揚名天下。

    而衛公子瑜的窘迫之處就在於此,他的父親衛王費,非但不像魏國先王趙偲器重趙潤那樣,對趙潤這位他心中矚意的繼承者予取予求,甚至於反過來將衛瑜視為眼中釘,以至於衛瑜只能靠自己想辦法籌集資金——這也是他此前為何會庇護蕭鸞的原因:他缺錢!

    在幾乎得不到國家以及父親説明的情況下,衛瑜自然沒有財力武裝麾下的東軍,以至於東軍的裝備普遍落後陳舊,縱使在攻打東郡的齊軍期間收穫了一部分齊國軍隊的裝備,亦無法徹底改變整個西軍裝備實力落後的面貌。

    但西軍,不說這些衛國正規軍的武器有多麼優秀,好歹該有的都有,尤其是弓弩這等遠端武器,無疑是東軍最大的威脅。

    不得不說,西軍能在人數絕對落後的情況下,反而佔據上風,裝備方面確實是占了大便宜。

    但遠程兵器上的便宜,其實也有代價,就比如說鄄城侯衛鄖,他麾下的軍隊在最初幾場戰事中幾乎徹底壓制東軍,哪怕東軍當時投入戰場的人數是他們的數倍,但接連幾場仗之後,由於箭矢、弩矢消耗嚴峻,鄄城軍就再複之前的優勢了。

    畢竟在東軍中,個人實力出色的遊俠佔據很大的比例,約占八九萬東軍總人數的兩三成左右,這些人本來就有基礎,只要適應戰場作戰,自然會比尋常平民發揮更加出色。

    就好比說鄄城軍的斥候對馬陵一帶的滲透,那些企圖去刺探東軍情報,或者是為了騷擾東軍的斥候們,幾乎都被那些遊俠出身的東軍士卒在丘林間吊打,一面倒的驅趕追殺——外野情報這塊,鄄城軍毫無作為,以至於鄄城侯衛鄖根本不知東軍的具體分佈。

    但是,儘管在戰略視野上做得極好,可東軍始終還是啃不下「鄄城」與「樂平」這兩塊硬骨頭。

    似檀淵軍、鄄城軍這些衛國正規軍,可能他們在整個中原各國的強軍中排不上什麼名次,但是以防守方阻擊武器裝備遠遠落後於他們的東軍,這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不,衛瑜麾下的猛將「孟賁」親自率軍強攻鄄城,打了兩仗,結果連鄄城的城牆都沒能攻上去,氣得孟賁在城下破口大駡,企圖用粗鄙而帶有羞辱性的詞彙激鄄城侯衛鄖出城。

    結果,鄄城侯衛鄖對孟賁的激將不屑一顧——你孟賁什麼身份?竟然敢在我我衛鄖堂堂一邑之侯面前邀戰?

    值得一提的是,在東西兩軍交鋒的期間,濮陽那邊的衛王費也沒閑著,連續發了數道針對公子衛瑜的王令。

    一開始,衛王費的言辭還比較收斂,沒有一上來就從道義上把衛瑜這個‘不類己’的兒子直接打死,畢竟公子衛瑜的賢名就在那擺著,一上來就污蔑衛瑜,衛人肯定不信。

    因此,衛王費並沒有直接針對衛瑜,他在王令中指出,公子衛瑜身邊肯定有奸邪之輩教唆,才使得衛瑜做出了忤逆君父、以下犯上的事——這樣的說辭,就相對容易讓衛人接受了。

    畢竟,公子衛瑜確實是做出了忤逆君父的舉動,直接率領兵馬殺到了馬陵。

    而在這個注重孝道的時代,兒子忤逆父親是絕對不允許的——哪怕錯的其實是父親,兒子也得乖乖認錯。

    這聽上去仿佛有點愚孝的意思,但事實如此。

    相比較之下,魏國先王趙偲弒君殺父,奪取王位,後來居然還能坐穩魏國君主的位置,這實在稱得上是這個時代極為罕見的另例。

    當然,這也說明趙偲確實有手段,讓宗府與知情的趙氏王貴不得不默認這件事。

    衛公子瑜不如趙偲殺伐果斷,但他也做出了反擊:他宣稱其父衛費認為他忤逆的事純粹是污蔑,並且,詳細例舉衛王費不治國事、荒淫無道的例子。

    但很顯然,在這個注重孝道的年代,兒子說老子的壞話,哪怕這些壞話句句屬實,這本身就是一件不應當的事。

    這不,雖然是逼不得已情況下的自辨反擊,但公子衛瑜的這番話,還是讓有些原先保持中立的人對他產生了壞的印象:你堂堂衛國的王世子,難道就不懂得「子不言父之過」的道理麼?

    於是乎,逐漸有人被輿論誤導,以至於公子衛瑜的賢名,難免出現了幾許污點。

    由於對衛瑜產生了誤會,國內原本支持他的一些人保持了中立,而原本保持中立的人,在輿論上亦稍稍偏向了衛王費,甚至於就算是在東軍當中,亦有一部分遊俠以及平民因為這個誤會而選擇了離開——當然,這只是一小部分人。

    此時衛瑜這才真正意識到,情況遠比他原先預測的更加糟糕,同時他也真正理解了表弟趙潤的那句話的含義:你是否已有所覺悟?

    這段期間衛國發生的事,亦由青鴉眾向魏國稟報,送至魏王趙潤手中。

    在得知衛王費的手段後,趙潤笑著對身邊的大太監高和說道:“倘若這招數果真是衛王想出來的,那朕還真是小瞧了他……”

    大太監高和笑著附和道:“終究是衛國的君主……”

    趙弘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雖說在他的印象中,衛王費始終是以昏昧之主的形象出現,但再怎麼說,這也是他父親趙偲那輩的人,況且對方在位的時間,比他父王趙偲還要久,豈是真的那麼容易對付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想到表兄衛公子瑜,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記得當日表兄衛瑜來諮詢他的意見時,趙潤就看出這位表兄並未作出覺悟。

    在這方面,趙潤的老爹趙偲就很乾脆果斷——弒君殺父、囚殺長兄、流放臣弟(南梁王),待宗府與國內的趙氏一門貴族反應過來時,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縱使有人反對也已無濟於事。

    而相比較趙偲,衛公子瑜如今的做法就很愚蠢——其實倒也不能說是愚蠢,只能說是太過於優柔寡斷。

    優柔寡斷,並不能完全算做欠缺,但在某些關鍵時刻,它卻會導致功敗垂成,甚至會要了你的命。

    這好比這次衛國的內爭。

    在趙潤看來,你衛瑜跟濮陽那邊解釋什麼?直接打過去不就完了?雖說強行與西軍正面交鋒,必定會使東軍損失慘重,但要知道,這種事拖得時間越長,對公子衛瑜就愈發不利。

    然而,衛瑜瞻前顧後,竟將這場內亂拖了兩個月——甚至於即便過了兩個月之久,衛瑜一方還是沒能掌握主動。

    不得不說,這使趙潤對表兄衛瑜的評價稍稍降低了幾分。

    兩日後,禮部左侍郎朱瑾就衛國的問題,前來諮詢趙潤的態度。

    畢竟與秦、楚兩國不同,衛國既是魏國的盟國,亦是依附魏國的臣屬國,因此,作為宗主國,魏國自然不好對衛國的內亂視而不見。

    按理來說,魏國應該支持衛王費,畢竟衛王費親善魏國一事眾所周知,但奈何公子衛瑜卻是趙潤的表兄,因此,禮部也不敢自作主張,特地由左侍郎朱瑾前來試探這位年輕君王的口風,之後再決定以什麼態度對衛王費與公子衛瑜。

    不過說實話,這件事趙弘潤還真不在乎,因為無論是哪方勝出,于他魏國都沒有什麼直接影響:衛王費絕對不會也不敢背棄魏國,而公子衛瑜呢,也不會做出背叛魏國這種愚蠢的決定。

    是故,趙潤便直接了當地告訴朱瑾,莫要插手衛國內部的事——畢竟這也是衛瑜之前的懇求。

    既然得到了趙潤這位君王的指示,魏國當然不會參合衛國的事,縱使衛王費特地為了此事派來了使者,魏國朝廷禮部也只是委婉地表示:這是貴國的內事,我國不便插手干涉。

    由於魏國並未插手干涉,因此,衛國的這場內亂才延續到了九月。

    不過隨著這場內亂的持續僵持,衛公子瑜亦逐漸意識到,再這樣拖延下去,對他衛國極為不利,遂與麾下大將夏育擊破西軍的辦法。

    不得不說,公子衛瑜雖然在用兵方面並無太多經驗,但這麼說也是熟讀兵法的天縱之才,在苦思冥想思索了幾日後,還真被他想到了一招計策。

    為了使這招計策順利施行,衛瑜在接下來的半個月中始終按兵不動,並故意叫人從範縣以及東部的縣城催糧,營造出東軍糧草不繼的假像。

    沒過兩日,鄄城侯衛鄖便通過安插在范縣的細作,得知了「東軍缺糧」的情報,並對此事深信不疑。

    想想也是,刨除掉駐守在衛國東部諸縣的軍隊外,此番衛公子瑜率領前往濮陽的軍隊足足有四五萬,這四五萬士卒每日的軍糧消耗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當日,鄄城侯衛鄖親自來到了樂平縣,會晤檀淵侯衛振。

    他對檀淵侯衛振說道:“據范縣的細作回報,公子瑜多次派人到諸縣催糧,想必是軍中糧草難繼……此乃天賜良機。”

    檀淵侯衛振默然不語,畢竟他與鄄城侯衛鄖不同,心底並不排斥衛公子瑜——雖然衛公子瑜近些年來主張的政令,的確令他的家族受到了損失,但衛振也清楚,衛瑜這只是為了使國家強大。

    但無奈的是,王命難違,縱使是他心中並不情願,他也只能按照衛王費的吩咐,擊敗公子衛瑜的軍隊,將公子衛瑜帶到濮陽問罪。

    “鄄城侯有何計策?”衛振問道。

    只見鄄城侯衛鄖想了想,說道:“可派奇軍偷襲「範縣」等地,縱火焚燒城外作物,徹底斷了東軍的生機……”

    聽聞此言,檀淵侯衛振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鄄城侯衛鄖,簡直難以置信。

    不可否認,鄄城侯衛鄖的主意不錯,換做在其他場合,的確稱得上是一條妙計,可問題是,眼下這場仗是他們衛國內部的內戰啊,同為衛人,理當想著如何化解干戈,怎麼能使戰爭升級呢?

    放火焚燒范縣等諸縣城外田中的作物,虧他想得出來!

    此事若成了,那范縣等諸縣的百姓豈不是都要餓死?

    想到這裡,檀淵侯衛振堅決反對,最終,二人不歡而散。

    待等鄄城侯衛鄖負氣離開後,檀淵侯衛振在屋內猶豫了許久,最後,他還是喚來了一名心腹將領,在將「鄄城侯衛鄖欲引兵奇襲範縣等地、焚燒城外穀物」的毒計告訴後者後,囑咐後者道:“你即刻喬裝打扮前往王世子的軍營,將此事稟告與他,叫他小心提防。”

    心腹聞言一驚,惶恐說道:“君侯,您此舉無異於通敵啊……”

    檀淵侯衛振當然知道他的這個舉動並不合適,但他又豈能坐視鄄城侯衛鄖詭計得逞,叫其成功焚燒了範縣等地城外田中的穀物,致使諸縣百姓面臨饑荒?

    “速去!”他堅持道。

    聽聞此言,那心腹將領不再勸說,當夜就喬裝假扮混出了樂平縣,跑到了公子衛瑜的軍營,被東軍巡邏的士卒抓捕到了衛瑜面前。

    在見到公子瑜之後,這名檀淵侯的心腹將領將鄄城侯衛鄖的詭計一說,叫衛瑜與孟賁、夏育等人皆皺眉不已。

    孟賁更是當場就破口大駡,罵鄄城侯衛鄖居然如此心腸歹毒,為了勝利居然罔顧數城百姓的安危。

    待等那名心腹將領離開後,衛瑜與孟賁、夏育等將領商議。

    其實按照他此前的計畫,在這幾日,他就會以「東軍缺糧」這個假像的基礎上,順勢向範縣撤離,誘使檀淵侯衛振與鄄城侯衛鄖二人率領追殺,以便他在馬陵伏擊這兩位邑侯。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鄄城侯衛鄖的心腸居然如此歹毒,為了制東軍於死地,竟然想出這等毒計,得虧檀淵侯衛振正直心慈,偷偷派人透露給他,否則,若果真被鄄城侯衛鄖毒計得逞,非但四五萬東軍將真正陷入困境,甚至於還會禍及到範縣等幾個縣的百姓。

    “既然鄄城侯心腸如此歹毒,那我等也無需跟他客氣,不如將計就計……”大將夏育建議道。

    衛瑜仔細想了想檀淵侯衛振的為人,覺得這位邑侯應該不至於用這種伎倆來騙他,因為沒什麼意義——縱使騙他分兵加強了範縣的守備,難道西軍就能趁機擊潰這馬陵一帶的東軍了麼?

    不太可能。

    因此衛瑜認為,檀淵侯衛振恐怕真是看在範縣等幾個縣城內的百姓的份上,才偷偷將鄄城侯衛鄖的毒計洩露給他。

    事實證明,衛瑜對檀淵侯衛振的判斷並沒有錯,而檀淵侯衛振對鄄城侯衛鄖的判斷也絲毫不差——鄄城侯衛鄖,他還真的就率領了一支精銳,企圖繞過馬陵偷襲範縣。

    以有備算計無備,鄄城侯衛鄖的毒計註定無法得逞,他派出的兵馬,遭到了衛瑜麾下大將孟賁的伏擊,潰敗當場。

    領兵的將領,亦被孟賁生擒。

    而在擊潰這支鄄城軍的當晚,孟賁叫麾下兵將假冒對方,順勢襲擊了鄄城。

    當時鄄城侯衛鄖正在睡夢中,乍然聽到城內一片喊殺之聲,心中頓知不妙,當即就企圖棄城而逃,但遺憾的是,還是被孟賁追上,將其生擒。

    一日之間,鄄城易主,可能就連檀淵侯衛振也沒有料到,他出自仁義將鄄城侯衛鄖的毒計透露給公子衛瑜,卻變相地促成了鄄城侯衛鄖的戰敗。

    這下好了,鄄城被東軍攻克,鄄城軍亦被衛公子瑜所收編,東軍在西進的道路上,就只剩下他檀淵軍孤零零的一支。

    幾日後,東軍兵出馬陵,借助兵力上的優勢圍困樂平縣。

    記得前一陣子,東軍也曾做出過圍困樂平縣的舉動,但當時有鄄城軍在旁側應,可如今,鄄城侯衛鄖已被公子衛瑜擊破,這附近再沒有誰能助他一臂之力。

    “盡人事、看天命吧。”

    在感歎了一句後,檀淵侯衛振下令麾下兵將死守縣城。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東軍並沒有攻城,甚至於在次日,公子衛瑜在僅僅只帶了大將孟賁的情況下,入城與他相見。

    在彼此見面之後,衛瑜先是感謝了檀淵侯衛振此前的‘義助’,因為若不是這位邑侯暗中叫人通風報信,說不定東軍這回要在鄄城侯衛鄖身上吃一個大虧,慘敗而退。

    而在此之後,衛瑜又誠懇地向檀淵侯衛振解釋了他此番出兵前往濮陽的原因:絕非他忤逆犯上,而是他父王衛費咄咄緊逼,迫使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衛瑜一心為我衛國,然而父王卻不能容我,視我為眼中釘。衛瑜此番率軍前往濮陽,絕非是為篡位奪權……希望檀淵侯助我一臂之力。”衛瑜誠懇地說道。

    檀淵侯衛振猶豫良久,最終還是被衛瑜那一心為國的理想與抱負,以及他那真摯的態度所打動,率領八千檀淵軍倒戈投入了衛瑜的麾下。

    檀淵侯衛振的倒戈,意味著東軍此去濮陽再無其餘阻礙,甚至還得到了八千名衣甲齊全的正規軍士卒相助,這讓東軍聲勢大增。

    待這個消息傳到濮陽後,衛王費與公子玠大驚失色。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檀淵侯衛振與鄄城侯衛鄖這兩位他衛國知曉兵事的邑侯,居然一個戰敗、一個歸降,使得東軍徹底打通了前來濮陽的道路。

    這可如何是好?

    衛王費大驚失色——事實上他根本無需這樣著急,畢竟濮陽還有他衛國最精銳的濮陽軍駐守,絕非是東軍短時間內可以攻克的。

    反觀公子玠,這個跟衛王費同樣昏庸膽怯的傢伙,他雖然也有些慌亂,不過卻不像他父親那般,因為他還有一招暗棋,也就是化名公宜的蕭鸞——蕭鸞此前叮囑過,他會在關鍵時候,給予衛公子瑜致命一擊。

    對於化名公宜的蕭鸞,公子玠還是非常信任的,畢竟公子玠身邊那群人,沒有一個人比得上蕭鸞的才能與眼力。

    十月初,公子衛瑜率領包括檀淵軍在內的東軍,兵臨濮陽城下,準備用武力迫使他父王衛費交出權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按兵不動的蕭鸞,終於有了行動。

    就像他寬慰公子玠時所說的那樣,蕭鸞率領頓丘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了範縣,佔據了馬陵一帶,徹底截斷了東軍的糧道。

    當得知這個消息後,縱使是衛瑜亦不由地心中一驚。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蕭鸞早已經察覺到他即將對其動手,是故這才搶先下手——此前按兵不動,只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狠狠捅東軍一刀。

    不得不說,在處理內戰的期間,衛公子瑜對於蕭鸞過於放鬆警惕了。

    他也不想想,曾在魏國攪風攪雨,險些就覆亡了魏國的南燕侯世子蕭鸞,縱使如今虎落平陽,又豈會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局勢,一下子就出現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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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7-1 00:50:06
第156章:膠著的衛國內戰(二)

   『蕭鸞……』

    由於範縣被襲,公子衛瑜的心情很是煩躁。

    東軍被頓丘軍在背後捅了一刀,這還真是讓許多人都感到驚詫、意外的一件事,但在這些人當中,實不應該有公子衛瑜。

    是的,衛瑜失算了。

    他最初的想法是很好:鑒於與濮陽的矛盾已不可調和,他便決定率先解決當前的矛盾,而將蕭鸞放在之後;之所以不徵召暗地裡實際被蕭鸞掌控的「頓丘軍」,也是不希望蕭鸞看到他勢弱艱難的處境。

    但事實證明,衛瑜太小看蕭鸞了——蕭鸞可不會因為衛瑜暫時不動他而對衛瑜手下留情,這不,在衛瑜策反檀淵侯衛振,全軍士氣大振地前往濮陽時,蕭鸞驟然發難,攻陷了範縣,截斷了東軍的歸路與糧道。

    不得不說,在處理這件事上,衛瑜確實不如趙潤,倘若是趙潤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放任蕭鸞這個禍害繼續存在的,必定是率先收而殺之、最起碼也得解除頓丘軍這個隱患,然後才會揮軍趕赴濮陽。

    只能說,衛瑜在某些事情上想法太過於天真、過於理想化。

    “公子,檀淵侯來了。”

    就在衛瑜思索對策之際,帳外傳來了護衛的通稟。

    衛瑜長吐一口氣,說道:“請檀淵侯入內。”

    話音剛落,便見檀淵侯衛振邁步走入帳內,朝著衛瑜拱手說道:“公子,駐紮營壘之事,已安排完畢。……另外,方才兵將們在砍伐林木之際,濮陽軍蠢蠢欲動,不過見我軍防備森嚴,遂不曾進攻。”

    衛瑜聞言點了點頭。

    其實這件事,他在一炷香之前就已經聽士卒們稟報過了。

    他很清楚,濮陽軍之所以沒有進攻,主要還是因為檀淵侯衛振麾下的八千檀淵軍——雖然在武器裝備上不如濮陽軍優秀,但檀淵軍怎麼說也是衣甲齊全的正規軍,這支倒戈的軍隊,它在濮陽軍眼中的威脅,絕對不會弱于公子衛瑜麾下的四萬餘東軍。

    “檀淵侯義助衛瑜,這份恩情瑜不敢忘。”衛瑜由衷地感激道。

    聽聞此言,檀淵侯衛振苦澀一笑。

    作為一名素來自詡忠君愛國的衛氏貴胄,恐怕檀淵侯衛振過去從未想像過自己會做出抗王命、投身‘亂臣’的事。

    當然,感慨歸感慨,他卻並不後悔,畢竟他確實認為,公子衛瑜要比其父衛王費賢明地多——尤其是在「韓將司馬尚犯境」期間,公子瑜為了庇護衛國東部民眾而毅然出征的舉動,贏得了檀淵侯衛振的好感。

    “昨日,我在濮陽的老友派親近人知會我,言大王他……他已將我打入公子一類。”

    在帳內坐下後,檀淵侯衛振苦笑著說道。

    衛瑜愣了愣,隨即歉意說道:“是衛瑜連累了檀淵侯……”

    檀淵侯衛振擺了擺手,正色說道:“不關公子的事,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說著,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笑著說道:“這人上了年紀,這記憶也不如當年了……此番前來,可不是向公子訴苦來的。”說著,他面色一正,沉聲問道:“公子,據我所知,頓丘軍倒戈了?而且襲了範縣?”

    “檀淵侯也聽說了?”衛瑜苦笑著問道。

    檀淵侯衛振點了點頭,隨即困惑地問道:“我不明白,頓丘軍為何會向濮陽倒戈?那公宜,不是公子您親手提拔的將領麼?”

    衛瑜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此刻他是有苦說不出。

    他該如何向檀淵侯衛振解釋?說那公宜實際上是被魏國通緝的賊人蕭鸞?而他之所以庇護化名為公宜的蕭鸞,是因為貪圖蕭鸞的積蓄?

    說不出口啊。

    見衛瑜幾番欲言又止,檀淵侯衛振立刻意識到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在略微皺了皺眉後,誠懇地說道:“公子,唯有實言相告,我才好為你出謀劃策……”

    衛瑜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蕭鸞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檀淵侯衛振,這其中的辛秘,聽得檀淵侯衛振目瞪口呆,甚至於汗毛直立,驚聲說道:“那公宜竟是……竟是……”

    此時他看向衛瑜的眼神,也稍稍有些不對了。

    他不得不承認,衛王費對公子衛瑜的那些污蔑之詞,其中有一些倒還真不是信口胡說——你衛瑜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包庇魏國通緝的要犯?!

    倘若是魏國通緝的一般要犯也就算了,那可是蕭鸞啊!

    魏國蕭氏餘孽的首領!

    此人殺楚使挑起楚魏戰爭,又接二連三在魏國挑起內亂,甚至於當年「五方伐魏」之事,也是此人一手挑起,險些將魏國推入覆亡的邊緣,似這等在魏國簡直萬死都不足以恕罪的重犯,衛瑜竟然敢包庇他?

    “魏、魏國知道麼?”檀淵侯衛振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這也難怪,畢竟在他看來,這件事一旦洩露,那絕對會引起魏國滔天怒火的,到時候,他衛國如何解釋這件事?

    “魏王知道。”衛瑜平靜地說道。

    “……”聽聞此言,檀淵侯衛振先是嚇得面色發白,隨即,在意識到魏王趙潤與眼前這位公子乃是關係不錯的表兄弟後,他這才有所領悟地松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魏王那邊,是何態度?”檀淵侯衛振小心翼翼地問道。

    “魏王很大度,他只要蕭鸞的首級,只要我方將蕭鸞的首級獻上,他可以當做這件事從未發生過。”在說這番話時,衛瑜不由地再次想到了表弟趙潤。

    他畢竟承認,表弟趙潤的胸襟確實大度,也確確實實是一個重視親情的人。

    “看來公子與魏王早就協商,那就好,那就好……”檀淵侯衛振如釋重負地連連點頭,隨即,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話說,公子為何不向魏國尋求幫助?”

    在檀淵侯衛振看來,憑衛瑜與魏王趙潤的關係,只要說動了魏國站在他這一方,濮陽的衛王費將再不是威脅。

    衛瑜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這終究是我衛國內部的事,豈可叫外人插手?”

    說到這裡,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再者,魏王趙潤,他乃狂狷霸道之君,若我請他相助,倘若父王順從他意還好,否則……恐父王他晚節不保。”

    的確,雖然衛王費與魏國的前兩任君王都有不淺的交情,但跟如今的魏王趙潤卻沒有什麼情分,因此,趙潤的‘勸告’,衛王費未必會聽從——畢竟此事關係到他的王位。

    而問題就在於,趙潤素來就是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狂狷霸道的人,假若衛王費拒絕了他的勸告,搞不好趙潤就會用種種手段逼衛王費退位,這是衛瑜不希望看到的——衛王費終歸是他的父親,他更希望父親以體面的方式退位。

    聽聞此言,檀淵侯衛振心中暗暗感慨,他沒想到公子衛瑜在這種情況下仍在為其父考慮。

    片刻後,話題又回到了「範縣」,檀淵侯衛振正色對衛瑜說道:“公子,雖檀淵、鄄城兩地,暫可為東軍提供糧草,但以長遠之計,還是需要奪回範縣,打通與東部的糧道。”

    他所說的長遠之計,即他吃不准與濮陽軍的交鋒會持續多久,畢竟那是他衛國最精銳的軍隊,若不能趁早驅逐蕭鸞的頓丘軍,時日一長,他東軍難免就會陷入困境——單單檀淵、鄄城兩地,是無法養活包括檀淵軍在內的如今五六萬東軍的。

    “我已派了「肖布」率軍前往範縣。”衛瑜說道。

    他口中的肖布,亦是一位衛國遊俠出身的將領,頗有武力,為人豪爽,也很得士卒們的擁戴,是衛瑜除了夏育、孟賁以外,頗為信任、認可的將領。

    見衛瑜已有所安排,檀淵侯衛振遂沒有再說什麼,繼續跟衛瑜商量與濮陽軍交戰的事。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過了兩日,肖布軍就帶回來了戰敗的消息。

    原來,肖布率軍攻打範縣,見己方兵多而頓丘軍兵少,遂立刻展開了攻城,不曾想蕭鸞與他麾下的頓丘軍在防守上頗為了得,以至於肖布只能退後十裡安營紮寨。

    然而當晚,蕭鸞卻率領頓丘軍夜襲了肖布軍。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肖布是草莽遊俠出身,但好歹也經歷過「對韓戰爭」與「東郡之戰」,自然也能猜到頓丘軍或許會夜襲他,因此,倒也有所防範。

    只可惜,蕭鸞技高一籌,派出兩支奇兵,一支佯攻、一支實攻,用一招聲東擊西的招數,就成功地襲擊了肖布軍,焚燒了肖布軍的糧草。

    在亂戰之中,肖布企圖憑藉其個人的勇武力挽狂瀾,但很遺憾,一支措不及防的冷箭,就輕易奪走了這名豪俠的性命。

    『怎麼會這樣?』

    在聽完敗卒的回稟後,衛瑜以及檀淵侯衛振,還有孟賁、夏育等人,皆默然無語。

    要知道,肖布亦是驍勇的將領,當年身先士卒與韓將司馬尚麾下的韓軍搏殺,闖下了不小的名氣,不曾想,竟然如此輕易就被蕭鸞擊敗,甚至於戰死沙場。

    只能說,他們不瞭解蕭鸞的生平。

    作為南燕侯蕭博遠的長子,蕭鸞當初年紀輕輕時就展現出了在武略上的才能,當年趙偲奪位時,亦是蕭鸞臨陣倒戈,給了當時的靖王趙元佐致命一擊,助禹王趙元佲將順水軍擊敗。

    對於蕭鸞此人,趙元偲、趙元佲、趙元佐等人皆給予高度評價,若非後來發生了蕭氏之禍,否則以蕭鸞的才能,必定能成為魏國的名將,比之韶虎、司馬安、魏忌、薑鄙等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哪裡是肖布這種遊俠出身、對用兵一知半解的將領能夠對付的?——派夏育前去,怕也只是勉勉強強。

    “不可思議……”

    在聽了敗卒的回稟後,夏育驚訝地說道:“肖布麾下有八九千士卒,而那蕭……公宜麾下,不過區區四五千頓丘軍,不曾想這四五千人,竟然如此輕易就擊潰了兩倍于己的兵士。”

    而在旁,孟賁氣呼呼地說道:“公子,請派某前去,某定會斬下那公宜的首級!”

    衛瑜與夏育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固然,以孟賁的個人武力,還要遠在肖布之上,但問題是,孟賁只是猛將、而非統帥之才,哪裡對付地了蕭鸞那種正統的將才?

    倘若衛瑜派孟賁前去,那麼結局,無非就是讓孟賁步肖布的後塵,被蕭鸞耍地團團轉罷了。

    於是,夏育開口道:“公子,還是由我前去吧,至於這邊……公子有檀淵侯相助,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看了一眼檀淵侯衛振。

    事實上,檀淵侯衛振也並非是多麼厲害的統帥,但問題是,對面的濮陽軍,其實也沒有什麼過於厲害的將領。

    是的,跟猛將如雲的魏國不同,其實衛國跟魯國差不多,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將領。

    否則,假如衛國有幾個像司馬安、韶虎級別的將軍,當初韓將司馬尚再厲害,也不可能橫掃衛國半境——要不是韓國當時決定撤兵,其實司馬尚是完全有能力攻陷濮陽、覆滅衛國的。

    衛瑜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夏育提出的建議。

    於是乎次日,夏育便率一萬東軍前往馬陵、範縣一帶,意圖從蕭鸞以及其麾下的頓丘軍手中,將範縣奪回,打通糧道。

    但事實證明,就算是夏育這位公子衛瑜麾下首屈一指的將領,面對蕭鸞這種天縱之才那也是倍感吃力。

    強攻,攻不下,夜襲,又被蕭鸞輕易看穿,甚至於還要時刻提防著蕭鸞的偷襲。

    此時的夏育,儼然有種當年面對韓將司馬尚時的感觸。

    他幡然醒悟:莫非這蕭鸞用兵的才能,竟不亞于司馬尚?

    這是當然的!

    蕭鸞無論個人武力還是統帥兵馬的才能,都不弱于目前魏國各路兵馬的將軍。

    與蕭鸞相比,夏育雖然有作為將帥的潛力,但目前還太嫩了。

    而與此同時在濮陽那邊,大概在九月初十,東軍與濮陽軍也爆發了戰爭。

    當時交戰的雙方並沒有注意到,在他們彼此打地火熱的時候,在戰場南側的一座丘陵上,卻有一夥不速之客旁觀著這場戰爭,並肆無忌憚地發表自己的看法:真是一場醜陋的戰爭。

    發表這個看法的不是別人,正是魏國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

    別看張啟功是文人,並且專攻刑律,但是他好歹也看過一些兵法,大概瞭解兵陣運用。

    而在他看來,東軍與濮陽軍的這場交鋒,純粹就是雙方將領叫各自麾下的軍隊一股腦地殺向對面而已,毫無戰術可言——像什麼為鑿穿敵陣啦,迂回偷襲敵軍本陣啦,張啟功完全沒有看到。

    “衛公子瑜,說到底也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

    在觀戰了一陣後,張啟功刻薄地評價道。

    在他身旁,他的副使北宮玉聞言笑著說道:“張都尉莫不是將公子衛瑜與吾王比較?卑職以為張都尉的要求未免過高,觀天下之大,有幾人能與陛下相提並論?”

    “哼!”張啟功輕哼一聲,算是認可了北宮玉的話。

    此番,他們二人是特地為了蕭鸞而來的,畢竟前幾日,青鴉眾安插在衛國的眼線向大樑送去了消息,表示化名公宜的蕭鸞終於有所行動,是故,張啟功與北宮玉便立刻帶上一隊黑鴉眾前來衛國,意圖伺機擒殺蕭鸞,將其首級獻給趙潤。

    而前兩日在經過濮陽時,得知公子衛瑜率領東軍至此,是故,張啟功與北宮玉稍微逗留了一下,想看看這場戰爭的勝負。

    結果,這場戰爭讓張啟功非常失望,儼然有種「弱雞互啄」的感覺。

    “是否要給那衛瑜支個招?我看他打地挺艱難的,想來身邊缺少能人。”北宮玉笑著說道。

    “哼。”張啟功不置與否地哼了聲,隨即面帶幾分不渝之色說道:“似衛瑜這等不識抬舉之人,管他作甚?”

    他可是聽說,他魏國的君王趙潤曾好意提議幫衛瑜奪得王位,可是衛瑜呢,卻拒絕了此事,這讓張啟功對衛瑜印象大跌。

    要知道,趙潤在張啟功心中的地位那可是非常高的。

    “走吧,去範縣。”

    “嗯。”

    當日,張啟功與北宮玉,便在一隊黑鴉眾的保護下,秘密前往了範縣。

    兩日後,待等他倆抵達范縣時,衛瑜麾下大將夏育還是沒能攻克範縣——確切地說,夏育對駐守范縣的蕭鸞那是束手無策。

    張啟功旁觀了兩日,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照這樣打,幾時才能殺敗蕭鸞?!

    期間,北宮玉建議道:“不若派黑鴉暗殺蕭鸞?”

    張啟功看了一眼北宮玉,沒有說話。

    派黑鴉暗殺蕭鸞?

    倘若他果真這樣下令,那麼今晚,他倆所率領的黑鴉眾就會殺入範縣城中,正大光明地面對頓丘軍強行殺出一條血路,而待等明日,整個衛國的人都會得知,有一夥人企圖要行刺頓丘軍主將公宜。

    待日後一旦查實了張啟功等人的身份,魏國該如何解釋,他們插手干涉衛國的內戰?要知道魏國可是明確表示對介入衛國內戰的。

    想了想,張啟功決定借力于夏育,因此當晚,他帶著北宮玉去拜訪了夏育。

    當時,夏育因為再次攻打範縣未果,正心情煩躁,忽然聽士卒來報,說有兩名文士來訪,可助他擊敗頓丘軍,夏育心中驚訝,當即命人將那兩名文士請到帳內。

    而這兩名文士,即張啟功與北宮玉。

    在帥帳內,夏育上下打量著張啟功與北宮玉,問道:“兩位先生可助夏某擊敗頓丘軍?卻不知兩位先生如何稱呼?”

    張啟功當然知道夏育這是對他們起了疑心,遂索性報出了自己的身份:魏國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

    在聽到這話後,夏育先是一驚,但隨後,在張啟功的交涉下,二人還是達成了協定:張啟功助夏育擊敗蕭鸞,而夏育則將蕭鸞的首級交給張啟功,由後者帶去大樑。

    達成協議之後,張啟功給夏育出了一招計策。

    兩日後,一隊來自衛國東部的東軍運糧隊伍,即將經過範縣,再次被頓丘軍的眼線打探道。

    但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支東軍運糧隊伍,在該日中午經過「范縣」東北方向的「陽谷」時,反常地停歇了一下,等到次日天濛濛亮時,這才倉促啟程。

    得知此事後,蕭鸞心中有所猜測:莫非是想一鼓作氣沖過範縣麼?

    驚訝之余,蕭鸞亦不忘派人打探夏育軍的行動,然而他意外地發現,在運糧隊伍即將抵達範縣境內的時候,夏育麾下有半數軍隊不見了蹤跡。

    『難道是想用糧車來誘我?』

    蕭鸞暗暗驚訝,驚訝于對面的夏育,居然還懂得誘敵。

    隨後經過打探,頓丘軍的細作們果然發現夏育軍有許多人埋伏在範縣北側的幾座丘陵山坳當中。

    得知此事後,蕭鸞為之失笑:夏育啊夏育,你這誘敵之計,未免也太粗劣了。

    於是,蕭鸞遂按兵不動,任憑那支運糧隊伍經過了範縣。

    沒過幾日,又有一支運糧隊伍抵達陽穀,還是像前一日那樣,等到次日天濛濛亮才啟程,而範縣這邊的夏育,亦故技重施,帶著半數兵力埋伏在同一個地方。

    這一次,蕭鸞還是放任這支運糧隊伍經過了範縣,但心中已感覺有點不對勁:畢竟上回誘敵失敗,按理來說夏育不至於蠢到埋伏在同一個地方才對,難道說,他誘敵是假,其實是為了叫我投鼠忌器,不敢襲擊運糧隊伍?

    想到這裡,蕭鸞微微有些惱怒,因為他感覺,他似乎被夏育給耍了,被一個遊俠出身的莽夫給耍了:簡直豈有此理!

    於是乎,在第三次有運糧隊伍經過范縣時,蕭鸞果斷地率軍偷襲了夏育的營寨——蠢材!難道我不可以直接襲你營寨麼?

    但出乎蕭鸞意料的是,就在他偷襲夏育軍的營寨後,夏育突然率領半數軍隊毫無預兆地突然殺出,就仿佛早就料到蕭鸞有此一招。

    蕭鸞措不及防,被夏育憑藉突襲以及軍隊人數上優勢,殺了一個措手不及,狼狽地率領殘軍逃回範縣。

    這場仗的失利,直接讓蕭鸞損失了近兩千的兵力,可謂是慘痛。

    但是,蕭鸞更加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被夏育所擊敗,被一個遊俠出身、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莽夫擊敗:這怎麼可能?!

    待冷靜下來之後,蕭鸞仔細回想近幾日那幾支反常的運糧隊伍,以及那夏育前前後後用計仿佛判若兩人的詭異,心中已有了猜測:夏育身邊,肯定有高人為其出謀劃策!

    『究竟是誰?』

    蕭鸞暗自琢磨著。

    與此同時,為夏育出謀劃策的張啟功與北宮玉,則在夏育一臉歡喜的稱讚聲中,對視而笑。

    此番亦有備算計無備,成功地算計到了蕭鸞,使蕭鸞麾下四千餘頓丘軍銳減半數。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擒殺蕭鸞,指日可待。

    當即,張啟功便派出了他們此行帶來的黑鴉眾,在範縣周邊布下天羅地網,防止蕭鸞見勢不妙而逃離。

    蕭鸞,似乎註定劫數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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