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慕冰至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掃雪煮酒 -【滿堂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1
發表於 2016-6-29 18:42: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後母馬三娘(上)

  王慕菲兩口兒才進門,王老太爺就虎著臉站在門口,道:「都是什麼時候了?還一心想著耍,滴珠,你家繼母已是到了松家,你爹爹使人來接了你們兩回都不在家。」

  姚滴珠做慣了當家小姐,人就是與她笑臉還要看她心裡過得過不得才有好話,何曾吃過這樣冷臉,已是忍了再忍,巴望一路對她溫柔體貼的相公站出來說句話,誰知王慕菲一臉的不相干,輕輕咳了兩聲,抬起腳朝她們院裡去了。姚滴珠極是失望,臉上也做不出笑來,哼了一聲留給老太爺一個後腦勺。小桃紅緊跟兩步,食盒撞到牆上,姚滴珠反手甩了一巴掌,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跟前摔東西,是給我臉色看麼。」

  小桃紅捂著臉一聲不吭,曉得小姐是借她指桑罵槐,心裡暗恨:你不過投個好胎做得小姐,偏不曉得心痛相公孝敬公婆,姑爺心裡喜歡的是我,若是我搶在你前頭生出兒子來,正大光明做了妾,就和你是姐妹一般,相公又愛我,公婆又疼我,看你如何?這般想想,心裡恨意稍減,到廂房收拾食盒不提。

  姚滴珠因小桃紅也有十六七了,怕她在房裡引誘王慕菲,自嫁到王家後,事事都是清風明月兩個上前,她這個從前的寵婢反倒退了一射之地,從前在尚家還是一人之下,到得王家卻落得二等丫頭般使喚。小桃紅懷著不忿之心,再者也確是年紀漸長曉得些風月故事,滿心思量那事,姑爺又生的好皮相。所以她就一心貼上王慕菲。一心一意都拴在姑爺身上想圖個出身廊上腳步輕響,小桃紅伸頭去看,王慕菲換了家常穿的舊夾襖。微皺著眉到書房去了。小桃紅就動了私會的心思,過一時姚滴珠要洗澡。把院子裡幾個人使的團團轉,小桃紅藉口去備點心,悄悄兒走到外書房尋姑爺說話。

  王慕菲一連兩次遇見梅小姐,因她生地甚像真真,就覺得她必和真真一般好性兒。又難得翰林家清貴配他舉人極有面子,所以起意想再拐一次。其實他也曉得不過是想想罷了。世上似真真的,也只得那一個,偏又想不開跳水死了,哪裡再找第二個去。遠的不說,就說姚滴珠,從前覺得她是個美人,焚香煮茶也甚雅。誰知娶回來沒幾日就挨她巴掌,若是知根底。拿刀架他脖上他也不娶。王慕菲越想越是惱火,忍不住在桌子上狠狠用力拍了一下。這個賤人仗著有幾個臭錢就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心,若不是爹爹逼他。怎麼會娶這樣一個掃帚星來家,自和她訂了親就諸事不順。恨不得姚滴珠也去跳水死了。好替梅小姐把位子讓出來。那梅小姐一來生地似真真。可慰他相思之苦,二來身世好。三來世家小姐性情兒都是好的,必不似姚滴珠那等暴發人家養出來潑婦相。可恨那姚滴珠藏了他地狀紙,不得不對她低聲下氣。王慕菲坐在桌邊胡思亂想一通,臉上也時喜時怒自不覺得。

  突然外頭一聲輕笑,卻是小桃紅進來,捧著一碗茶笑道:「小姐在洗澡呢,婢子怕書房無人,送碗茶來與姑爺吃。」王慕菲正是口渴,接了茶吃過,拉著小桃紅的手道:「看你臉上又紅了些,可是小姐打你了?」

  小桃紅伏侍小姐近十年,挨打不計其數,哪裡有人這樣溫言軟語安慰她,積蓄十載的委屈都化做清淚。王慕菲摸著她的臉頰,卻有一二分和她同病相憐之意。小桃紅是個使女,過些時日嫁人也罷了,他堂堂一個舉人,娶了這等悍婦,卻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呢。這般想著,心裡也極是氣悶,娶誰不好,偏要娶她,爹爹說得那一大注絕戶財,如今越發沒有指望了。

  小桃紅因姑爺摟她摟地久了,以為他要這般那般,紅著臉道:「姑爺,咱們到樓上去。休叫管家媳婦們看見嚼舌。」

  王慕菲喜歡她溫柔順從,小美人兒伏在懷裡楚楚可憐,也自情動,一時性起抱著她到二樓去,兩個千般憐惜,萬般疼愛,事畢歎息道:「小桃,你家小姐收裡收著那個狀紙,你可曉得。」

  小桃紅正是要固寵的時候,忙道:「曉得,我認得幾個字兒,曉得小姐收在哪裡。我帶你去取。」

  王慕菲按著她的玉肩,笑道:「我悄悄兒尋了好幾回都沒尋著。」小桃紅抿著嘴兒笑道:「小姐藏東西最是出人意料之外,她洗個澡要兩個時辰呢,走,婢子帶你去尋。」從姑爺懷裡跳起來,轉眼兩個穿好衣裳,小桃紅在前,王慕菲慢慢跟在後邊,居然跟到南屋。

  王慕菲臥房和書房都尋過,連馬桶底下都翻過一回,就是沒想到會是在這個人人都能進來的擱雜物的南屋裡。小桃紅輕車熟路打開一個不曾上鎖的櫃門,翻出一匣歷書來,摸出第二本拉了兩下,書殼裡就掉出那張王慕菲日思夜想的紙來。

  王慕菲一手奪過看了兩眼,就納到袖子裡,眉開眼笑道:「小桃,卻是多虧你。」

  小桃紅兩條腿兒還有些打抖,依偎到王慕菲懷裡,輕聲道:「姑爺,若是此事叫小姐曉得了,婢子就是一個死字。」

  王慕菲冷笑道:「沒了這個,她哪裡能掀的出大風浪來。你只小心服伏她罷,待我收拾了她,正大光明擺酒收你做妾如何?」

  小桃紅心裡悲喜交加,在那幾冊歷書裡又翻出最後一本來,翻開遞把王慕菲看,道:「這個,是她的一本小帳。」

  王慕菲翻開,卻是在空處使眉筆寫著:「長恆記七,瑞林記三……」。新新舊舊地不曉得她寫些什麼,忍不住問道:「這都是什麼?」

  小桃紅道:「這是她各處錢鋪子存的銀子。只是折子她都藏到蘇州新宅去了。」

  這是姚滴珠做的退步,防著他王舉人呢。王慕菲惱道:「她此刻一身一體俱是我地。居然敢背著我把銀子都收在別處,可惡!」小桃紅唬的半死。拼命按住王慕菲地口,小聲道:「我們小姐吃捧不吃說地。她從前常和我們說,老太爺也不認得兒子,也不認得女兒,日夜想著就是把銀子摟在自家口袋裡。須要防他一防,不是存心要騙姑爺你的。不然為什麼要買新宅,卻是一心一意要和姑爺過日子地。」

  王慕菲心裡冷笑,這個賤人主意都打到自家小兄弟身上了,哪裡是什麼好人。面上故意裝出感激來,歎息道:「原來如此,咱們各自走開罷。」

  小桃紅點點頭,悄悄兒出去到廚房做點心。王慕菲把南屋裡又翻了一回,翻出二百兩碎銀子來。想了想,要叫姚滴珠吃個啞巴虧,使個小包袱包了回外書房尋個破箱藏起。又取那張狀紙燒掉。此番神不知鬼不覺除去心中大患,大樂。

  且說姚滴珠洗過澡換了新衣。又叫王慕菲也洗澡換了新衣。拉他到床邊坐下,道:「我回娘家去。兩個小兄弟是初見,你做姐夫的總要備兩分拿得出手的禮物。」

  王慕菲兩手一攤,笑道:「我只得這三千兩,你看著辦罷。」

  姚滴珠冷笑道:「你哄我呢,你家青娥出嫁,還有不相干的青鳳出嫁,你都替她們備了成千上萬的嫁妝,怎麼到我跟前,兩個小兄弟地見面禮都捨不得?」

  王慕菲不好意思說那兩回使的都是素娥的銀子,不過外人不曉得,平白替他添個大方的好名聲,惱了道:「三千兩盡數在此,只叫你花,我哪裡捨不得了?」

  姚滴珠忍著怒氣道:「青娥青鳳的聘禮人都傳說極厚,你去尋一兩樣玉筆洗或是金鎖來。湊足八樣送出去,不是又體面又便宜?」

  王慕菲想到那些好東西他摸都沒摸著,盡數叫爹爹壓了箱子底,跺腳道:「青鳳的聘禮是青娥收的快,不然拿的什麼到你家下聘?青娥的我手慢一步,叫我爹爹收起,我連個影子也不曾見。」

  姚滴珠冷笑道:「公公可真是疼你。他收著還是替你收著呢,他老人家百年之後,可不是一根線都是你地?」

  王慕菲歎息道:「莫和他老人家提銀子。我中了舉有了銀子才是他的兒呢。若還是個窮小廝,只怕他打得聽哪家寡婦有銀子,還要送我去做人家夫婿呢。」

  姚滴珠道:「我不信,世上賣兒賣女的雖然盡有,他只得你一個兒子,又人前人後極是疼愛你,怎會如此?必是你捨不得。」

  王慕菲道:「實有此事,我家住在芙蓉鎮時,有位娘家是芙蓉鎮地夫人,丈夫帶她到任上做了幾年官兒,刮了一大筆銀子來家半路上官兒死了,她也不回夫家,只在娘家住著坐產招夫,我爹爹極想把我送去,只是媒人說必要是個秀才才作罷。」

  姚滴珠想到他家素娥初嫁再嫁都是老翁,想來真是不把兒女當人了,歎息道:「真是可憐,阿菲哥哥,卻是我錯怪你了。你爹爹在我跟前向來好說話兒,不如我去和他說說罷。」

  丟下王慕菲去公公院裡,姚滴珠過得小半個時辰回來,和意洋洋指著清風手裡的幾樣東西,笑道:「你瞧這是什麼?」

  一對玉筆洗,一雙金項圈,一對玉獅子,還有兩個極精緻地撥浪鼓,擺在桌上光彩奪目。王慕菲目瞪口呆。姚滴珠笑道:「其實公公極好說話呢。」叫小桃紅取盒子來收好,要趁天黑前回娘家去。

  說起姚員外地繼室,在中土固是默默無聞,可是南洋一帶無人不知馬三娘子「不傷人命」的美名,也是為著她不肯傷人命,有一回在劉家港遇到一個從前地主顧認出她來要殺她洩恨,逃到姚員外房裡,姚員外詭稱是妾哄得那人退去,她感激救命之恩就嫁把了姚員外。

  鎮日在海上游蕩的婦人,哪裡曉得什麼三媒六聘。扯著他到天后宮磕了兩個頭就算成親,姚員外因她來歷蹊蹺也不敢打聽,過了兩個月把她安置在港口。自家出洋去,走到呂宋。馬三娘子帶著人追來,才曉得他的小心肝兒的本事頂得半邊天。姚員外看見三娘子地大肚子,曉得那是他姚家的,就顧不上害怕,自家跳到海盜船上。兩口兒為著初生的兒子計。洗心革面做了誠實商人。他兩個帶著上百忠心地手下在海上漂了二三年,馬三娘子又生了一個兒子,姚員外從前被人說絕戶久了,卻怕兒子將來長大走母親舊路,勸著娘子洗腳上岸。馬三娘子雖然不情願,便做母親的天性總是重些,也只得依了他。

  姚員外因女兒從小嬌慣,怕說了實情女兒受不得,馬三娘子就道:「這般。這裡地貨也要轉手,你先家去收拾,慢慢兒和她說知。我這裡一二百人也要有所大宅院住。我在劉家港把早年積蓄都轉手,不是正好。」

  她雖然是心軟些兒。不肯傷人命。做了十來年頭領又豈是沒本事沒手腕的?把歷年所積盡數取出,大半散與舊兄弟。小半換得銀子存到錢鋪子,一行數十人改換了小船沿著海岸到松江,只比姚員外慢個把月。

  姚員外滿松江轉一圈,只有尚家大宅和意,托了經濟去問,那尚老爺倒沒有什麼話說,只是價錢不免貴了些,還要和城外一個莊子幾十頃地一起才肯賣,姚員外曉得尚家心裡有氣,有心另覓良宅,急切間尋不得,只得咬著牙足足掏出了七萬銀子,把大宅並莊子都買下。因著這個虧是為女兒女婿吃的,自家女兒捨不得怪她,只說這個王女婿不是個好東西。馬氏娘子到了松江數日,在新宅安排妥當,才叫人去喚女兒來家。偏去了幾回人都不在家。

  王慕菲跟姚滴珠哪裡曉得,走到莫家巷,只門口一個舊僕,裡頭住的卻是她家寡嬸,原來馬三娘子做主將舊宅送把她了。姚滴珠原和這個嬸子處的極好,這個宅子也值不得二三千兩銀子,姚滴珠心裡別扭一會也就罷了。

  只有王慕菲,先撲了個空,丈人搬家都不和他們說,分明是不把他舉人放在眼裡,已是不快。再聽說新丈人買他舊娘子尚家地陪嫁,花了七萬銀子,臉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姚滴珠因她爹爹花了七萬兩,卻是比她聽說過的價錢多花了兩萬多,極是心痛,抱怨道:「爹爹怎麼不和我說,吃這樣一個大虧。」

  姚家新宅早叫馬三娘子收拾一新,那些亂七八糟的花樹一律砍去,只有前頭待客的所在姚員外力保舊貌。那聽濤松本是正院,馬三娘子住著,滿院子的松樹連根刨起,使大青石鋪了個大校場,放著許多棍棒馬槍,王慕菲一路所見,俱是凶巴巴強壯有力的粗魯大漢,極是心驚。

  姚滴珠卻是頭一回見識大戶人家的排場,一路穿廊過戶心裡極是贊歎,想到尚真真從前就住在這樣的所在,忍不住口渴又吃了幾口醋。又恨這樣大宅不得給她住,爹爹極是糊塗,恁大年紀還要娶妾。聽口氣那妾原是安置在港口的,兩個兄弟莫不是和公公說地那般,不是爹爹所出?一路她的小心眼兒轉個不停。

  他兩個到了內室。王慕菲原是來過的,看見滿室陳設都換了新地,心裡甚不是滋味,笑的就有些勉強

  那馬三娘見著前頭娘子留下地女兒生地極美,頭一眼看見倒很愛她。那個舉人女婿,因姚員外這幾日罵了成千上萬回,又見他皮笑肉不笑的,越發地不喜他了,面上就淡淡的。

  馬三娘子笑嘻嘻過來拉著滴珠的手兒道:「你兩個兄弟的臉龐兒都和你一模一樣呢,走,我們到後頭瞧他們去。」麗麗的天雷中的亮晶晶的小閃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2
發表於 2016-6-29 18:43: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後母馬三娘(下)

  姚滴珠堆起滿面笑容,丟下相公和板著臉的爹爹在一處,隨著馬三娘轉過屏風到後院去。東西廂房燈燭輝煌,一個幼兒正手執一隻小木劍與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嬉戲,邊上站著一圈笑嘻嘻的大小丫頭。另有一個奶媽抱著一個嬰兒站在人圈外,看見馬三娘進來,笑道:「夫人來了。」

  那少年忙抱起幼兒,揮手叫眾人散開,走到馬三娘跟前問好道:「姑姑。」

  馬三娘接著大兒子,抱到滴珠跟前,道:「這是你滴珠姐姐,這是我娘家侄兒小雷,比你小几個月。」

  小雷嘴角浮出笑來,拱手叫聲姐姐。馬三娘懷裡的幼兒扭著身子叫哥哥抱,少年忙接過孩子,也不理滴珠,帶著孩子出去把尿。

  馬三娘無限慈愛的看著他們出去,笑道:「這個是你大兄弟阿聰,那個是你小兄弟阿明。」招手叫奶娘過來。那個阿明卻是做怪,咯咯笑著朝滴珠伸手。小娃娃一歲多的時候最是惹人憐愛。何況滴珠新婚,正是想生孩兒的時候,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把阿明抱在懷裡。

  那阿明把小臉貼在滴珠臉上,和姐姐說不出的親熱。咿咿呀呀不曉得說些什麼,小手一揮一揮,姚滴珠摟著孩兒,心就軟了下來,親親胳膊,親親小臉,笑道:「生的極像爹爹呢。」

  馬三娘怕累著她,趕著要接過去,姚滴珠不捨,道:「我抱我抱,這是我兄弟呢。」就抱著阿明和馬三娘話家長。說不得幾句,外頭阿聰撒尿的聲音傳來。阿明才說得一個尿字,一泡滾熱的尿都撒到滴珠身上,將一條紅裙污的透濕。馬三娘忙叫奶娘把孩子抱走。陪笑道:「這卻是怎麼好,才見面就把姐姐的衣裳污了。」

  奶娘笑道:「這是好兆頭。姐姐不是新嫁?這樣一泡童子尿澆在身上,只怕這一兩個月就有喜信呢。」說地姚滴珠滿心歡喜,臉著臉低頭不語。

  馬三娘笑道:「婦人成了親自然要生崽,姐姐羞什麼?聽你爹爹說你們成親也有兩三個月了,可有喜信沒有?」

  姚滴珠微微搖頭。早有媳婦子送過一件一樣的新紅裙讓她換。那少年看見她解裙,在門口悄悄把阿聰交給一個大丫頭,順著走廊到前頭去了。

  姚老爹在廳上設宴,王慕菲看著娘子和馬三娘一人抱著一個小把戲,情同母女般從後邊出來,極是詫異,臉上不免帶些神情出來,姚員外和馬三娘都看在眼裡,越發的不喜他。

  待到馬小雷入席。卻是一個樸實少年,拱手喊聲姐夫。王慕菲因他穿著平常,嗯了一聲就罷。那少年也不惱。只有馬三娘心中暗怒,她娘家只得小雷這一點血脈。看地比自己親生的阿聰阿明還要重些。這個舉人女婿居然瞧不起她家小雷,怎麼不惱。忍不住眉頭微微皺起。

  那姚員外原極愛小雷,別人不知就底,他卻是曉得地,馬家祖產巨萬馬三娘一文不取,都留把這個侄兒,若是女兒許他,上無公婆,只得一個親姑姑還是繼母,日子自然極是好過。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女兒看上這個吃軟飯的什麼舉人,做下醜事來要嫁他。姚員外越想越不痛快。

  酒過三巡,馬三娘安排女兒女婿到客院歇息,叫一個使女提著燈在前頭帶路,一連經過兩個大院落都不曾進去,姚滴珠不解,問道:「這兩處是什麼所在?」

  使女笑道:「那邊兩個大院子,一個叫綠蘿院,是小雷少爺住著,一個是松蘿院,是阿聰阿明兩個小少爺住的。」

  姚滴珠道:「占著那樣大地方,怕不是有幾十間呢,阿聰阿明有許多人服侍還罷了,那個小雷不過是個投奔姑母的表少爺,隨給小院罷了。」

  那個使女原是姚家舊人,在新主母手上極是重用,聞言笑道:「阿喲喲,小姐,你不曉得,跟著小雷少爺來的管家們足有三四十,那院子還不夠住呢。」

  迎面撞來兩個大漢,看見是姚小姐,一聲不吭避到一邊。

  姚滴珠惱了,道:「沒有半點規矩,見了姑爺小姐問個好都不會。馬姨娘怎麼教地下人?」王慕菲聽見那兩個人都重重哼了一聲,因他們長相凶惡,心裡有些害怕,要說話壯膽,問使女道:「前頭是花園,久無人住了,可是要把我們安置在望月樓?」

  那使女笑道:「就是那裡,姑爺怎麼曉得?」

  姚滴珠想到這本是尚家舊宅,那王慕菲自然來過,忍不住問道:「阿菲,你從前來住在哪裡?」

  王慕菲心裡還在想姚家多了這許多惡形惡狀的大漢,不曉得姚員外這幾年做的是什麼生意,隨口道:「還能是哪裡,綠蘿院罷了。」話才出口,想到宅院易手,自家故地重遊,真真卻是再也回不來了,陪在身邊的卻是個潑婦,不由悲傷不已。看著天上半輪明月,深深歎息了一聲。

  姚滴珠冷笑道:「綠蘿院見是小雷少爺住著呢,爹爹甚是想不開,又不是自家沒有兒子,偏要當兒子似的待他。」

  王慕菲心事重重,也不應她,隨著那個使女走到望月樓。望月樓只得一個又老又醜的使女伏侍,姚滴珠覺得受到怠慢,心裡極是不快活,支使的那個使女團團轉。

  王慕菲嫌煩,借著小解出來,略走了幾步,聞見一股檀香,逆著風走到牆邊,原來的假山變成了一個小池,牆那頭正是他初見真真的庵堂。他隨在樹下尋了塊石頭坐下。

  風吹樹搖,王慕菲想到六七年前,就是這樣一個有月亮地晚上,初遇真真被她迷惑,鬼迷心竅拐著她逃到濟南去。為著她吃了許多苦,好容易他中了舉人以為可以好好過日,從來柔順的真真反長了脾氣變得小氣了。原是他王慕菲看錯了人。像尚真真這般吃人說幾句好話就跟著人走了地,實不是好婦人。幸好不曾寫婚書把她。雖然銀子可惜。然叫他在尚鶯鶯之流地女人跟前低頭實是不能。

  想到此,他覺得自己甚有骨氣,實可當得金銀不能移也,站起來又走了兩步。姚滴珠罵使女地聲音傳來,王慕菲才鬆快幾分地心又抽緊了。這個娘子和真真比,還差幾分,爹爹一頭鑽在錢眼裡,實在糊塗!他恨恨地跺了跺腳,咬牙暗道:「姚滴珠,你對自己親兄弟都不懷好心,出了事莫怪我不管你。」

  且說馬三娘看著兩個孩兒睡了,帶著幾個心腹各處巡查一回,聽見望月樓裡姚小姐罵人。暗道:「老爺說他女兒性子最好,我看她對兩個小兄弟也極是疼愛,怎麼對使女這樣凶法?難道松江地小姐都是這般瞧不起下人?」回到房裡和姚員外睡下。道:「留女兒住幾日罷,她從六七歲上沒了娘。你又數年不在家。多親近親近也好。」

  姚員外曉得滴珠待兩個兒子甚是親熱,極是安慰。想到她這幾年名聲不好。原是他嬌慣之故,後來又為著錢不在家,一個十四五歲地姑娘家,一無長親教導,二無夫家管束,鬧出這許多是非來也怪不得她,更何況世人眼裡,他姚家沒有兒子,可不是任人欺負!因道:「留女兒住幾日也使得,只是那個王女婿名聲極不好。你是個有本事的,不如想個法子叫女兒棄了他另嫁罷。」

  馬三娘心裡好笑,棄了再嫁,難道我家侄兒就娶不到正經人家的小姐,要揀這個破鞋不成?因道:「世上哪有岳丈要拆散女兒婚事的,這個女婿名聲再不好,也是你女兒自家挑的。再者說,你還要在松江重做生意,至要緊一個信字,比性命還重。因著女婿名聲不好,就叫女兒棄掉他改嫁,以後誰還和你來往?」

  姚員外長歎一聲,道:「實是怕我女兒步那尚小姐後塵呢。」

  馬三娘擼起袖子把床板拍地彭彭響,冷笑道:「他敢!他若是彈我家滴珠一個手指頭,我來滅他姓王的全家。咱姚家論銀子也有幾十萬,論打架滿松江也找不出一家能比我家強的來。滴珠還有兩個小兄弟,過得十年長大了能不是英雄好漢。就是他王慕菲當了大官,也不敢不對我家滴珠好。」

  姚員外把小雷做女婿的想頭落了空,哎聲歎氣,在床上滾來滾去。馬三娘心裡明白,索性推他道:「我和你養兒育女,並不把滴珠當外人看,你怕女兒將來吃虧我這個後母待她不好是吧,不然這樣,我私房裡頭取五萬兩銀子贈她如何?」姚員外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訪過了,王家那兩個老的不是東西,待她小兩口兒短什麼,與她些也罷。」

  馬三娘冷笑道:「老爺,你休要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直說了罷,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的連她帶她夫家那些雞零狗碎都要老娘替她養活一輩子。你嫌五萬兩多了,那減一等,三萬兩罷了。我背著女婿交把她,有這三萬兩,省著用也夠她和你外孫幾輩子。將來你若是背著我暗地裡搗鬼,我還帶著兒子們去做舊營生,你只和女兒過罷。」

  姚員外的心神都繫在兩個兒子身上,唬地魂不附體,滿口央求道:「娘子見識超凡,都依娘子就是。」曲意討好不提。

  第二日,馬三娘使人到望月樓來說:「夫人要去金山寺燒香,問小姐家裡忙不忙,若是不忙,不妨同去。」

  姚滴珠捨不得兩個小兄弟,忙應了下來,王慕菲道:「那我怎麼辦?」

    姚滴珠笑道:「你送我們到碼頭,自家去罷。」兩個吃過早飯。馬三娘笑吟吟牽著姚滴珠的手坐車,眾人都是騎馬,一路到碼頭,卻是極大極華麗的新船,馬三娘在劉家港買地。

  王慕菲看著那位雷少爺抱著兩個小把戲在跳板上行走如飛,還當他和自己一般是送行。誰知待奶媽使女們上船接過兩位小少爺,姚滴珠和馬三娘都進了艙。那位雷少爺也不下來,閒閒的坐在甲板上吹風。

  王慕菲見了又氣又急。氣地是,若是男人也能同去。那外侄比不得女婿親近,為何不叫他去,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急地是姚滴珠本來就愛和男人說說笑笑的。若是和那個小雷怎麼著,不是送他一頂大大地綠帽子?

  正在那裡跺足。一個小廝來請他道:「舉人老爺,我們公子有請。」

  王慕菲認得是蘇家的,忙問道:「何事?」

  小廝笑道:「少奶奶有喜了,所以我們少爺要在春暉樓請舉人老爺吃酒。」

  王慕菲轉念一想,姚滴珠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愁沒藉口休了她。若是惹出是非來不是正好?若能休了她,忍一時之辱又如何?想到此,放下心來,隨那小廝到春暉樓。

  原來春暉樓是個新開地青樓,幾個粉頭年小面嫩,艷名遠播。蘇公子因娘子左一個右一個,替他娶了四五個妾在家,想去尋芳又怕娘子再亂花銀子。所以方才路過碼頭看見大舅子,就要拉他同去。料得大舅子嫖過的粉頭,娘子必不會贖了家去。

  王慕菲哪知就裡,和蘇公子在春暉樓吃地大醉。蘇公子就要留宿。那幾個粉頭要撒長線吊大魚。你推我我推你沒有一個肯留他兩個。因蘇家太遠,蘇家小廝只得把兩個醉鬼送回王家。

  小桃紅在家接著。喜從天降。叫人把蘇公子安置在外書房裡間,自家想著要好好看顧姑爺。清風明月都是曉得小姐心思的。若是讓小桃紅近了姑爺身,小姐回來要請吃鐵砂掌的,就道:「小桃姐,外書房只得蘇姑爺家一個小廝,也要人照看呢,我兩個論本事都不如你,若是怠慢了,姑爺醒來不快活。不如小桃姐去照看,姑爺曉得自然喜歡。」

  小桃紅恨道:「你們兩個小蹄子,當我不曉得小姐的心思呢,姑爺有什麼好,我生吃了他不成?我就去照看蘇姑爺去!」心裡咒罵她兩個壞人姻緣,不情不願走到外書房去看茶遞水。

  那蘇公子自從娶了素娥以後。素娥曉得他天性風流,為著自家能在蘇府立足,故意和蘇太太做對,只要蘇公子想要的,千方百計都依著他。

  人心都是肉長地,一邊是嚴厲至極的老母,一邊是千依百順的嬌妻,自然慢慢靠向娘子這頭。蘇公子覺得素娥雖然嫁過兩回,外人又不曉得倒沒什麼,平常小姐哪裡能這樣大度賢惠,心裡漸漸覺得母親太心狠了些。

  後來素娥又取出銀子替他納了兩個妾,叫他母親尋隙打死一個,他越發覺得母親不好。素娥見他傷心,一口氣連替他納了三個。蘇太太氣得不管家事,倒和了他的意。素娥原是做過夫人的,接過手去管的井井有條,又拿著她不心疼的蘇家錢花在蘇家窮親戚身上,越發的人都說她好起來,都誇蘇太太有眼力,娶得一門好媳婦。蘇太太氣地有苦說不出,偏素娥日日燒香感動送子娘娘,不過數月有了身孕,越發動不得她了。

  蘇公子得了這樣賢內助,曉得將來娘子生了兒子,他母親更要退一射之地,將來的日子還要好過,如何不樂?

  到王家睡在床上他還傻笑,一疊聲要吃茶。一個俏麗的使女送茶來,蘇公子只當是自己家,在那使女手裡吃過了茶,丟了茶碗就把小桃紅接到懷裡,笑道:「過來,爺疼你。」

  小桃紅不肯,推他道:「蘇姑爺,使不得。」心裡卻有些可惜自家姑爺生地不如蘇姑爺好看。

  那蘇姑爺不只生的比她家姑爺好看,脫女人衣裳地本事也強。三兩下就剝掉小桃紅地夾襖,手早伸到她的主腰裡。

  小桃紅才嘗雲雨滋味,滿心思量如此這般。心想早已失身把姑爺,偷吃一回姑爺哪裡就曉得了?這般一想,半推半就被蘇公子推到。

  那蘇公子養得許多妾,還要奉承賢妻,本事自然不是等閒人可比地。按著小桃紅親熱半個多時辰才心滿意足收兵。小桃紅覺得蘇姑爺雖然本領高強,終比不得自家姑爺溫存體貼,咬著牙穿好了衣裳,怕人笑話,從後門悄悄回房去睡不提。

  第二日蘇公子醒來,只記得睡過王家一個使女,大戶人家的媳婦使女吃主人睡了也是平常事,他哪裡放在心上,到王老太爺院裡請個安,又約王慕菲去春暉樓鬼混。

  王慕菲想到姚滴珠浸醋的鐵砂掌分外厲害,雖然心裡念著春暉樓的桃根的細腰,卻不敢妄動,擺手道:「我正要趁這幾日閒了看看書。妹夫你也家去罷,妹子有孕,也當多陪陪她。」送蘇公子出門回來,略收拾就到書房去。

  小桃紅昨夜風流快活,倒沒有忘記偷吃一定要擦嘴,那床鋪狼籍還要收拾,偷偷抱了乾淨鋪蓋去換。

  王慕菲一進門就看見她圓圓的屁股翹的高高的,昨日叫桃根撩撥的心重又癢癢起來,笑道:「小桃,還是你最貼心。」沖上去把她撲倒。小桃紅自然順從,兩個恩愛不必細說。一時起來,王慕菲坐在書桌邊取了本《禮記》看。

  小桃紅兩腿發軟,卻是昨夜吃了大虧,心裡暗喜姑爺沒有看出什麼來,把鋪蓋換了新的,卷著舊的到後院去洗淨不提。

  再說馬三娘帶著姚滴珠到金山寺去,因為滴珠誠心實意疼愛兩個小兄弟,馬三娘也有些心軟,無人處取出一隻不大起眼的金鐲子來,笑對滴珠道:「你出嫁娘家原是要替你備份嫁妝的,這一陣因搬家忙沒顧上。我這裡有份薄禮送你。」

  姚滴珠雖然沒見過什麼好東西,也看得出這只鐲子平常,當不得馬姨娘這樣說,定定的看著她。

  馬三娘把鐲子口的魚頭擰了數下撥出,從鐲管裡拉出一個紙卷來,遞把滴珠,笑道:「我們從前在海上都用的是這個,就是在水裡浸幾日也不得潮。這個放在裡頭,你不說,也沒人知道的,最是放心。」

  姚滴珠拉開來看,卻是一張三萬兩的折子,心跳不已,緊緊握在手裡,謝道:「使不得。」

  馬三娘看她已是肯受了,笑著取出另一隻道:「咱們女人總要存些私房,所以避著你相公把你,這裡還有一隻,卻是空的,成雙成對,取個吉利。」

  姚滴珠沒有想過馬三娘這般大方,想到自家還對小兄弟起了壞心,由不得後悔萬分,臉上現出些愧意。

  馬三娘並不曉得她的心思,看她眼角都滴出淚來,拍拍她笑道:「你爹爹和我說過,從前你沒有兄弟,人都明裡暗裡叫他姚絕戶,為著這個,你爹爹不在家,你吃人家欺負有苦說不出。我們都盡知,那個什麼姓陳的,我必替你收拾了他。

  如今你兩個兄弟還小,你疼愛他們和親姐弟般,我也感激你沒有把我們當外人。這些你收著就是,你爹爹那裡還有一匣金珠把你,莫和他說我把過了。」

  姚滴珠聽說還有,曉得爹爹疼她,不會虧待她的,本來算計娘家的心都冰消雪化,含淚道:「阿聰阿明本就是我親兄弟,姨娘不須掛心。」

  馬三娘笑道:「將來姑爺做了大官,兩個兄弟還要姐夫幫著圖個好出身呢。」

  姚滴珠又得娘家撐腰,說話都大聲,也笑道:「那是自然。」

  她兩個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到鎮江暢遊不提,

  耍了數日回程,將到松江,馬三娘歎氣道:「又要家去,極是氣悶,卻不曉得松江哪裡還有好耍處?」

  姚滴珠摸著胳膊上兩個金鐲子,想了想,笑道:「有的,有個桃花鎮,聽說景致極好。此時正是將開未開之際,我們到那裡去耍可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3
發表於 2016-6-29 18:43: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三人行(上)

  其實到桃花鎮看桃花還是早了些。馬三娘一行數十人到桃花鎮,一片桃林裡只有三兩朵桃花,轉了一圈訪得鎮外有個庵堂,就到那裡歇息。姑子聽說是府城裡的財主主來看桃花,屁滾尿流前來服侍,道:「今年桃花開的早,若是天氣和暖,也還要四五日。好在小庵清淨,不如在這裡住幾日候著。」

  馬三娘無可無不可,她本是自在慣了的。姚滴珠要奉承後母,自然要奉陪。那個雷少爺道:「姑姑,松江比不得咱們在海船上自在,你還是家去罷,留個人在這裡住著,桃花開了你再來。」

  馬三娘曉得侄兒心思,笑道:「姑姑忘了,你是不愛花兒朵兒的男子漢,你想去哪裡自去吧。」

  小雷笑道:「人都說太湖美,我帶幾個人逛太湖去。姑姑帶著小兄弟也早些家去罷,免得姑父懸念。」

  提到兒子,馬三娘就不肯在桃花鎮久留,立時要家去。姚滴珠天性也是愛耍的,跟著有錢的後母到處耍,極是風光體面的事,突然叫馬少爺打攔,心裡卻是有些不快活,悄悄兒看了馬少爺一眼。

  小雷甚不待見滴珠,冷笑一聲,走到兩個孩子跟前逗了一會,帶著十來個人先走了。姚滴珠一路氣悶,馬三娘只裝看不見,心裡慶幸他兩個沒有成親,不然兩口子若是這般相處,不是害了侄兒一輩子?

  卻說姚滴珠前腳才進房門,王老太爺後腳就和老夫人跟了來,迫不及待問媳婦:「如何?」

  姚滴珠笑道:「公公,我兩個兄弟極好。從前我是姚絕戶的女兒,受人欺負止非一日。如今我有了兄弟。誰敢小看我?就是阿菲他是舉人,將來得我兩個兄弟助力也不少呢。」說話時手腕上兩個金鐲子輕輕搖晃,轉回娘家去了一回就是三萬兩到手。她心中實在得意。

  老太爺要兒子娶姚滴珠,本是沖著絕戶財去的。姚滴珠不如尚真真柔順聽話。又沒有半點好處到他跟前,老太爺老早窩著一肚子氣,都是銀子擋著不曾發作。此時絕戶財全無指望,姚滴珠帶來的嫁妝還抵不上送出去的聘禮,老太爺如何不惱。

  然姜是老地辣。老太爺卻不發作,想了想,就笑道:「滴珠,你嫁到我家也有數月,可有喜信了不曾?」

  這話實不當公公問媳婦的,好在相公和婆婆都在邊上,姚滴珠滿臉通紅,忍著氣勉強回道:「不曾。」

  老太爺笑呵呵對坐在一邊的兒子道:「我兒年紀也不少了,人家似你這般年紀。孩兒都七八歲了呢。你如今無子,又是舉人,納幾個妾也是你娘子臉上好看。爹爹做主,你把小桃紅收了也罷。」

  小桃紅聽見老太爺為她做主。好似天下掉下活龍來。縮到屏風後眼巴巴看著姑爺。

  王慕菲冷笑兩聲,從前他忍著姚滴珠。一來是有把柄在她手,二來,真真和他翻臉他吃了大虧。思索許久,曉得女人不能慣地,還不能叫她手裡有錢。上一回吃虧,就吃虧在真真手裡錢多,又有娘家唆使。若是姚滴珠的娘家和尚家般,極是頭痛,正要趁此良機收伏了她,因笑道:「爹爹說地是。兒子依爹爹就是」

  姚滴珠正是得意之時,接連挨著兩下猛棍,怒道:「王慕菲,納妾你是休想,誰家小姐初嫁就替姑爺納妾的?」

  王老夫人想到大女兒,笑瞇瞇道:「我家青娥極是賢惠呀,她嫁了人才幾個月,已是替女婿納了四五個妾了,婆家人都誇她呢。」

  姚滴珠情知公公婆婆是因絕戶財沒了指望生事,冷笑道:「王慕菲,我本是一心要和你過日子的,你莫逼我去出首,叫你舉人做不成!」

  王慕菲胸有成竹,笑道:「娘子,我哪裡做錯了你要出首?」

  姚滴珠冷笑道:「你那狀紙上可是寫的明白。」

  王慕菲坐在桌邊,自取了茶碗倒茶,笑瞇瞇道:「尚氏和我並無婚書,她連個妾都算不上。滴珠,你莫做傻事,誣告不成反挨板子,連舉人夫人都做不得。為著納妾小事這般胡作非為,就是泰山他老人家也是不肯饒你罷。」

  姚滴珠冷笑道:「才成親你就想著要納妾,你當我爹爹又能放過你?」

  王慕菲笑道:「出嫁從夫,你爹爹姓姚,管不得我李家事。」站起來又道:「這幾日你逛的也夠了,且收收心在家住著罷。我也要收心讀書,明年你和我同去京城,待我得官,再陪你耍。」說罷出門到書房去。老太爺緊跟著兒子,抱怨道:「姚家地絕戶財已是無指望,你怎麼還這樣好顏色對她?納個妾來,她要是吵鬧,正好休了她。」

  王慕菲跺腳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叫我娶了這麼個甩不脫的牛皮糖!前日李兄來看我,和我說起舊事,直說爹爹糊塗,尚真真那樣的婦人棄掉也罷了,怎麼又去娶了她姚滴珠?憑我堂堂王舉人,松江有的是想和我結親的富戶,那張家不算有錢?青娥頂著我堂妹子的名頭他都搶著要娶。何況是我自己要娶親!」

  老太爺原本是個鄉下人,萬事只認得錢真,聽見兒子這樣說,也自後悔,歎息道:「誰曾想姚親家會納妾生子。」

  王慕菲跺腳道:「哪裡是妾,人家帶了無數家財正經嫁他。我到他新宅去,一二百的管家,個個極是凶惡,都是馬夫人從娘家帶來的。」

  老太爺驚道:「原來馬夫人這樣富有,姚親家豈不是吃軟飯地,爹爹是吃姚滴珠騙了。我的兒,休了她另娶。」

  王慕菲撫額長歎道:「自娶她第二日兒子就後悔了。可是如何休得?她是正經聘來的,比不得尚真真原是私奔,讀書人都瞧不起她淫奔。理當棄她正經娶親。姚滴珠縱然是極不賢慧,也是我王慕菲地娘子,無故休不得地。」

  老太爺直著脖子道:「你是舉人。官老爺見了也要平輩論交,怎麼就休不得?」

  王慕菲惱了。拍案道:「你懂什麼?爹爹,若不是你攪和,我寫了婚書把真真,就是幾十萬金銀到手,人人都羨我財色兼收。真真又是六七年沒有生養。我要納妾她也不好攔地。如今是說不得了。」

  老夫人恨恨道:「怎麼說不得,她還打你呢,我地兒,我都捨不得打你。狠狠打她一回,叫她曉得些道理。」

  王慕菲越發頭痛,道:「娘,你休要胡鬧,出去罷。」

  老太爺看兒子還像有話要說地樣子,甩手一個大巴掌貼到老夫人臉上。喝道:「滾到後門去看著,莫放小賤人私走了。」

  老夫人捂著臉一聲不吭出去。王慕菲微皺了皺眉,道:「休不休她兒子心裡自有主張。不消爹爹問得。」取了書本還要讀。王老太爺伸頭出去看無人。掩了門道:「隔壁賈員外家可有動靜?」

  王慕菲冷笑道:「我猜必是騙人地,你且看那位陳公子上當丟醜罷。」取了本書進裡間。把門關上。心裡暗道好險,爹爹以為姚滴珠只得二三千地嫁妝。不曉得她手裡有錢最好,不然姚滴珠借著爹爹來壓我倒不好不理她。休她此時不能,還要防她做怪,卻是要把銀子都握在自己手裡,她天性愛錢,就哄她把銀子拿出來去煉銀母,她婦道人家不好拋頭露面,自然還要我轉手,我悄悄取了另存別處,她能奈我何?這般想了一回,自以為得計,心中大定,取了書慢慢吟詠。王老太爺看兒子不睬他,沒精打采去了。

  那姚滴珠支開了人去尋狀紙沒有尋著,想必是王慕菲翻了去。正在房裡苦苦思索是誰走了消息。小桃紅最是機靈,看見小姐去了南房就一溜煙躲到廚房不肯出來。那清風明月畢竟跟著小姐時間不甚久,又不曉得緣故,都叫小姐尋了細事罰跪。姚滴珠當初嫁王慕菲,小半是叫陳公子逼的,大半卻是她愛王慕菲有才有貌又是舉人。成親以來雖然王慕菲不如她以為的那樣好,可是商人家的女兒,嫁把讀書人家的畢竟極少,若是想做官太太,卻不曉得要修幾世才能修來,所以方才王慕菲提到明年要去京裡找官做,姚滴珠就不捨得學尚真真那般把鳳冠霞帔讓把人家。再者說王家愛錢,她又錢又有娘家做靠山,王家只出了王慕菲一個舉人,又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不見得就斗不過他們,想來再過一二年她生了兒子,阿菲哥哥是個沒主意地,自然要偏著她。所以到了晚上,小兩口兒都笑嘻嘻的,不提白日裡要納妾之事,可憐小桃紅提心吊膽等了一日也沒有等到好消息。晚間看著她的姑爺拉著小姐的手同入鸞帳,回到她的小耳房傷心到半夜。

  卻說相公子從蘇州送來一封信到薛家。薛三公子把信與尚老太爺和李青書看過,道:「這是舍親處傳來的消息,咱們還要早做准備為好。」

  尚員外道:「我早料到如此,土地宅園都已轉手,如今松江只得這一個間宅幾間小鋪子,原是不妨事的。」

  李青書苦笑道:「我家人多口雜,叫我回去一說,只怕盞茶功夫半個松江都曉得了。能怎麼著?拼著一同破財罷了。」

  薛三公子笑道:「還是尚大叔知機,只怕那人轉眼就來,咱們莫撞到風口上,不如各尋去處避避。」

  李青書想了想,笑道:「薛三哥,我和你同去如何?我們求子,原是要去泰山還願的。爹爹也和我們一道罷。」

  尚員外笑道:「我自有去處,我帶著真真再游太湖去。那位不會去太湖罷?」

  薛三公子搖頭道:「想來不會,舍親信上說蘇杭這樣的地方他是必去地,松江雖然富有,舊年稅監的事蘇州鬧的極大,已是歇了一二年。想必今年還要再派。」

  尚員外笑道:「那人鬧地也有些不像話了,只怕這一路上的官兒都鬧頭疼。」

  薛三公子笑道:「可不是,在舍親家住了數日。舍親捨了兩個絕色艷姬,還打點了不少金銀。好容易哄著他南下呢。」拍拍笑道:「話我快已是帶到,李兄,過十日咱們就從海上繞行罷。」

  李青書送薛三公子出門,尚老爺板著臉沉默許久,方道:「青書。你們李家在松江名頭極大,朝中又無人,稅監來了必是頭一個拿你家開刀。我有一個脫身之計,只是要背個吃虧上當地名聲,如何?」

  李青書笑道:「這個,叫鶯鶯來一同商量地,不然事發她又要抱怨我了。」就使人把鶯鶯叫來。

  鶯鶯穿著鵝黃的春衫,頭上插著一朵緋紅牡丹,笑嘻嘻進來。道:「青書,你和薛三公子又要玩什麼把戲?神神秘秘地不許人出入?」

  李青書笑道:「有事和你說呢。舊年說松江要派內相做稅監,我們打聽得有准信了。爹說必要拿我家開刀。要想個法子脫身才好。」

  尚鶯鶯笑道:「爹,莫管他李家。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尚員外笑道:「若是不曉得。吃個虧也算了,咱們早就曉得消息。自然要變些戲法。」

  尚鶯鶯想了想,笑道:「此時卻是急了些,縱有好法子,只怕面子不保。」

  尚員外撫須不語。李青書奇道:「鶯鶯,你猜著了?」

  尚鶯鶯道:「令親陳文才問你家老姨奶奶借銀子的事,你還記得否?」

  李青書搖頭笑道:「那種蠢人理他呢。」

  尚員外因女兒女婿都看著他,笑道:「那個道士卻是有些真本事,原也和我認得。這個鶯鶯曉得。」

  李青書瞪大了眼看鶯鶯。尚鶯鶯笑道:「那一回我還小,跟著爹爹到杭州去,遇見他騙人,頭一爐的銀母,卻不是曉得是什麼,丟一包黑炭把人,再撒一把銀母放到火上燒一會就是銀子,十足的雪花紋銀。第二爐也是,只是必要尋個什麼緣故叫煉不成。第三爐多多地攏一把銀子他就悄悄兒走了。叫人有苦說不出。那一回他吃我爹爹說破,不曾騙到人,沒想到隔了十年居然又跑松江來。」

  尚員外笑道:「他們再有兩日就是第一爐,借貴親做媒子,想必是要拐一注大銀子了。待他那裡傳說消息來,我自然放話說哪裡還有高人,你們速把你們名下的鋪子變現,湊二十萬銀子出來送到高人處,第二日就叫他拐了銀子逃走,如何?」

  李青書笑道:「這個卻是好頑,哪裡尋高人來?」

  尚鶯鶯笑道:「隨叫一兩個面生的管家裝扮了,極是容易,想是要借這個東西了?」

  尚員外笑道:「不錯,一來你們藉機脫身。二來也是給世人一個提醒,也省得再上那個道人的當。」

  李青書道:「爹爹,為何不直接去揭穿了他?」

  尚鶯鶯瞪眼,冷笑道:「這種事原就荒唐無比,不是財迷心竅的誰肯信他,上當吃虧也是活該。那一回我爹爹揭穿了騙子,主人家不謝,好生抱怨我爹爹斷了他財路呢。」

  尚員外笑道:「此事就交給你們辦罷,我這裡還有賣宅子的七萬兩,和你們一起做戲。明日我帶真真耍去。」鶯鶯嬌嗔道:「爹爹偏心,我和你們同去。」

  尚員外抄著大笑出門往靜室去了。李青書笑對娘子道:「咱們頑這一回,和薛老三到山東耍去。爹爹帶妹子出門,想是要好好勸她,你夾在裡頭做什麼?」

  鶯鶯想了想,歎息道:「但願爹爹能勸轉她。說起來當年都是我的不是。」

  李青書想起舊事,也不快活,道:「不怪你,是我不好,直接拉著真真到我家去,避過一兩日你爹消了氣也罷了。卻是我膽小,吃王慕菲的兩句話哄住了,就不想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恁大膽子。」

  尚鶯鶯哼哼道:「我本要替妹子出口氣,真真不肯,說原是她地錯,怨不到別人身上,就是出口氣又能如何?不如把他忘了乾淨。李青書聽見這幾句話,皺著的眉頭鬆開,笑道:「這話說得在理。我那幾個小廝打聽來,說妹子自請下堂,松江地讀書人分了兩派議論呢。一派說真真是真性意,雖然私奔不可取,然遇人不淑,難道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麼,先奔後娶的年年都有。那姓王敢做不敢當,實是丟讀書人地臉,偏還要再娶,真真當機立斷自請下堂,也是全他體面,算得有意有義。另一派卻說王舉人叫婦人引誘雖然有錯,幸得醒悟另娶。這樣地婦人失德原做不得正妻,真真吃他睡過,做婦人當從一而終,做妾也不算委屈,可是她偏棄了王舉人,可見女子和小人一般難養了。」

  尚鶯鶯冷笑道:「幸好這世上還有幾個明白男人。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李青書道:「真真將來若遇到良人再嫁,還要替她留個好名聲,何況她自家已是不想再理會姓王的。你莫為了出一口氣再誤她姻緣。」

  尚鶯鶯偏著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個道人地事不是我做的。」

  卻說薛三公子家去,看見相京生還候在那裡,笑道:「傻孩子,咱們家的孩子,要什麼樣的小姐沒有,你怎麼就偏偏看上尚家的二小姐了?」

  相公子笑道:「要問緣故我也說不明白,只是心裡時常念著她。我也曉得她心沒有我,三舅莫笑我傻。」

  薛三公子歎息道:「可惜你投錯了胎,若是投生到我姐姐肚皮裡,還有些想頭,你爹爹豈是讓能讓你娶再嫁之女的?」

  相京生笑道:「我娶誰是我自己的事,他老人做不得主。不必理會他。我今日來,還要問三舅借幾兩銀子使。」

  薛三公子笑道:「要借多少?你的那點小私房也不少了,我雖有錢,卻不是我一個人的,多了可承不起。」

  相京生道:「也不消多,借五萬兩,我轉個手,三五日就還的。」

  薛三公子聽說三五日就還,笑道:「不許嫖不許賭?」

  相京生鄭重點頭。薛三公子真個借了五萬銀子把他,又笑道:「你尚大叔帶著真真姑娘又去游太湖去了。」

  相京生驚喜道:「尚大叔真是好人,我去了。」跳起來笑道:「三舅,回頭我使小黑過來抬銀子。」一步三跳出去,問薛家管家要了只小船,先到太湖去了。

  此時二月已盡將到三月,相公子放舟湖上極是自在,猜想這一回尚大叔必帶女兒到竹塢嶺去,索性先到嶺上去候著。

  這一日相公子攜了一壇葡萄酒、一個金蓮蓬杯、一卷《史記》,坐在嶺上一塊大石上,一邊吃酒一邊讀書。讀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這幾句,竹林中走出一個青衣少年來,朗聲接口道:「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

  相公子看看自家身上一般也是青布人,覺得這個少年極對他脾氣,舉杯笑道:「同飲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4
發表於 2016-6-29 18:43: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三人行(中)

  那少年接過杯看見是葡萄酒,搖頭笑道:「蜜水似的,我不愛他。」自懷裡掏出一隻小小銀扁壺來,笑道:「這個才是男人吃的呢。」拋把相公子。

  相公子接在手裡略掃一眼,這種小酒壺是西洋水手常用的東西,想來這個少年不是做洋貨生意的,就是曾在海上呆過。不由的微笑道:「想來這是洋酒了?」擰開蓋子聞了聞,推回去道:「在下量窄,吃不得烈酒。」

  青衣少年不以為意,接回去灌了一大口,笑道:「你是讀書人?」

  相公子丟了書笑道:「讀書不成,做小生意混口飯吃。兄台想必進學了?」

  青衣少年道:「認得幾個字罷了。這太湖美雖美矣,我卻嫌他不如南海。」

  相公子道:「南海雖然秀美,我卻愛東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可比你那南海的椰風白沙對男人胃口。」

  青衣少年哈哈大笑起來,撫掌道:「兄台說得好,東海我也曾去過一二回,卻是和南海不同。不過小弟自小在南海長大,還是愛家鄉多些。」再飲一口烈酒,擦去下巴上的酒跡,長歎一聲,問道:「兄台,這太湖可有什麼好耍處?」

  相公子喜歡他爽朗,笑道:「怎麼沒有好耍處。看你也像是經年在海上的,前頭有個十來畝的大池子,咱們不如去那裡捉魚,我下處的廚子做的好魚呢。」

  青衣少年難得遇見和他胃口的人,笑道:「去就去。」兩個一見如故,真個轉到前頭山腳下。

  相京生指著山腳下一池碧水道:「就是此處了,我去折幾枝柳枝來。咱們比一比,是南海的兒郎本事高,還是東海地兒郎本事強。」

  青衣少年試試池水。卻是冰涼,看這裡極偏僻。料得無人,快手快腳脫去衣裳,露出一身黝黑的肌肉來,又灌了兩口酒,就跳進池子裡戲起水來。相公子丟給他數根柳枝。也脫了衣裳,只穿一條短褲,在岸上跳了幾下,捉著柳枝跳進池子裡,笑道:「只比誰捉的魚多好似孩童做耍,換換?」

  少年露出雪白地牙齒,笑道:「咱們比扎猛子,一頭扎進水裡,看誰捉的魚多。三局兩勝如何?」

  相公子喝道:「好!」話單未落,兩個都一頭扎進深水裡,過得一會。卻是相公子先露出水面,舉著一根柳條串起地三條大魚。笑道:「這一局是我輸了。」

  少年聞聲出水舉手。卻只得兩條,漲紅著臉道:「我比你少一條。算打平罷,我叫馬驚雷。」

  「相京生。」相公子把魚甩到岸邊,抹了一把臉,笑道:「我看你比我還黑些,想來也是常年在海上漂蕩?」

  馬公子哈哈大笑道:「我是在海船上長大的。你說你是東海人氏,你是薛狄相尚那一家的?」

  相京生微皺眉,海上相狄薛尚是一家,就是搭他們家海船出海的海商也多不曉得,這個少年由他的姓就猜到,卻是不尋常。南海極出名地馬姓並沒有海商,只有「不傷人命」的馬三娘,也在二三年前不做海盜改做銷贓了。想來必是他家,不然不會打聽海商底細,相公子想通了是他家,笑道:「你姓馬,莫非是不傷人命的馬大少?」

  馬公子笑道:「然,你不怕我?」

  相公子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都不傷人命了,我怕你做甚?再來比過?」

  馬公子道:「好!」這一回兩個人都存了比試的心思,各自扎進水裡不肯出來。卻說尚員外拉著真真重遊太湖,原是怕女兒想不開,救得她一次救不得她一世,必要打消她的心結才好。真真隨爹爹在湖裡轉了一圈,明白爹爹心意,羞道:「爹爹,那一回原是女兒失足跌落水裡。」

  尚員外笑道:「爹爹曉得,你上回來不曾好好耍,所以爹爹陪你。咱們到竹塢嶺去瞧瞧,你母親這一二年都在那裡住呢。」

  真真想念母親,自然依從,跟著尚員外坐著小竹轎到得嶺上,尚員外指著滿嶺的綠竹笑道:「明日咱們來刨春筍吃,索性在這裡住到秋涼罷。」

  真真笑道:「爹爹不要去尋母親了?」

  尚員外老臉微紅,道:「這孩子,爹爹不過生性喜歡游山玩水罷了。」揮手叫停轎,下來扶著道邊的山石歎息道:「傻孩子。下來陪爹爹走一走。」真真一時口快揭破了爹爹的傷心事,忙下轎,管家們悄悄散去。霎時山道上只有父女兩人。

  尚員外長歎道:「你姐姐從小要強,我以為你們兩個一母同胞,性子想來也差不多,就不料你全不像你母親和你姐姐,倒有些兒像我。卻是爹爹當年沒有看清柳家渾小子的為人,害你吃這許多苦。」

  真真搖頭道:「原是女兒自家選地,怨不得爹爹。」

  尚員外還想勸女兒,看她面上風淡雲清,就似說昨日丟了塊帕子似不放在心上,想了數日的話都吞了回去,沒話找話道:「此處景致甚好,前頭還有個極大的水池,蓄著一池碧波,又極少有人去,暑天叫你那幾個翠教你游水耍可好?爹爹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戲水地」

  真真笑道:「現在也愛呢。」

  尚員外來了興致,拉著女兒到池水邊,笑道:「聽說六月天氣裡,上有蓮葉田田,下有游魚戲水,最是好耍。」

  尚真真也起了頑心,走到水池邊,卻見一叢枯草無風自動,驚道:「爹爹,那是什麼?」

  尚員外挪著圓滾滾的身體到草叢裡,挑出兩串魚來,笑道:「這不曉得是哪家地孩子沒看好,這樣天氣極冷地,怎麼就到水裡耍。」走到水邊,雙手叉腰,大聲喝道:「誰家的小兔崽子,都給我爬出來!」

  相公子早聽見是他尚大叔,只是真真好像也在,哪裡好意思伸頭。別著一口氣潛在水裡不肯出來。那馬公子雖然早就忍不得了,突然聽見有人罵他兔崽子,哪裡忍得住,自水裡跳出來道:「老頭,與你何干!」

  突然一個赤條條水淋淋地男子自水裡跳出來,尚真真唬了一跳,輕呼一聲,使袖子掩面。

  相京生從前和真真住在一個莊子上,不曉得隔著院牆偷聽過多少回真真說話,此時恨不得就地尋塊山石撞死,好好的為什麼要和這個臭子比捉魚,這般出醜,真真必不喜歡。馬公子雖然方才聽見女子說話聲,卻沒有料到離的這樣近,在水裡走了幾步想上岸穿衣,突突然一陣春風吹過,驚見自家赤條條身無寸縷,大窘,又鑽進水裡。

  諸位看官曉得,頭鑽到水裡,那屁股自然要浮出水面,尚員外看見一枚黑尻在水裡晃了兩晃,大笑起來,指著水花處道:「真真,你看這孩子傻的。」話未落音,相公子在水下也別不得氣,咳嗽著自水裡伸出頭來,正好對著尚員外一雙笑瞇瞇的細眼,極是尷尬,紅著臉道「大叔,你怎麼來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5
發表於 2016-6-29 18:43: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三人行(下)

  尚員外見是京生,指指下處,拉著女兒匆匆轉過竹林走了。相京生伏在水裡等到看不見真真的人影,無精打采上岸。馬公子見他霎時間像抽了骨頭似的,料他不想再比,也自上岸,跳了幾跳甩淨水珠。取小衣擦乾了身體穿衣,凍的又喝了兩大口酒,把小酒壺遞給慢吞吞擦身的相公子。

  相公子接過,狠狠灌了兩大口,吸氣道:「好烈。」穿好衣裳苦笑道:「原是曉得他們要來的,是我沒想周全,害你與我一同丟臉。」

  馬公子解散了頭髮擠水,笑道:「咱們在海船上哪一日不脫的精光下海去耍?難不成中土風俗與海外不同,姑娘看見男子赤身裸體是男子吃虧,咱們不得已要哭著喊著嫁把她?」

  這話說得極是有趣,相公子一肚子的羞愧都吃他說沒了,微笑道:「若是那樣就好了。」

  馬公子睜大眼睛看他一臉的「那樣的確很好」的表情,心裡猜他和方才那胖老頭認得,必是對人家女兒有意,拍他的肩道:「你怎麼不去說親?」

  相公子搖頭道:「不提也罷。」

  馬公子笑道:「我瞧那位胖大叔像是待你不錯的樣子,一次不成多說幾次嘛。不是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相公子苦笑道:「說來話長,且看將來。走罷,馬兄,到我下處去燒水洗澡。這樣濕答答的好生叫人難過。」想了想,提起那幾串魚。馬公子忙幫著拎酒壇,隨著相京生從水池的另一邊拾階而上,穿過一大片梅林,走到一間宅院跟前。

  早有管家接出來。笑道:「梅老爺和梅小姐才來,住在西院呢。」相京生曉得尚大叔方才見有陌生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故意使人來提醒他。因笑道:「我曉得了。」把魚和酒都交給他,帶著馬公子到他住的東院去。

  東院原是客院。相公子留著三間正房給尚員外的,自家住地是三間西廂房,自然就把馬公子領到西廂去。此處原是真真母親修行所在,自然沒有那些金玉俗物,兩邊裡間都是一般陳設。一張矮木榻、一張小方桌並兩隻蒲團坐墊,再加上桌上茶碗茶壺,空蕩蕩的別無他物。

  相公子笑道:「洗澡在耳房呢,馬兄在這裡歇一會,我去叫人抬水備衣裳。」

  馬公子笑道:「叫我小雷罷。」

  京生微微點頭,示意他在此略候。小雷是十七八的少年,又天生自在跳脫地性子,哪裡坐的住,只是他曉得方前人家管家在門口就說了小姐是住在西院地。自然不好亂闖,在東院轉了兩圈,就找了一棵大樹。輕輕使力攀上去,吊在半空中耍子。

  小雷不上樹還罷了。吊在樹上。西院裡一群使女瞧見,都掩著口笑道:「看。哪裡來的黑小子,和猴兒般好耍,不曉得會打秋千否?」小梅要為小姐解悶,忙忙的拉她出來看。

  真真不好掃小梅的興,走到院中,正好瞧見一個人吊在東院大樹上,也自扭頭朝東院看。真真方才在池邊遇見小雷,乍見就使袖子掩了面,所以認不得他的樣子,此時見一個黑少年吊在半空耍子,實是有趣,只是這樣高卻怕他摔下來,喝住院中地丫頭們,對那少年道:「那上頭不是耍處,小心跌壞了,速下來。」

  十七八少年,正是心裡想親近,又不敢和女孩兒們親近的時候。方才使女們出來看,他已有羞意,正要跳下樹,誰知這位小姐甚是大方,還和他說話,叫他下來,卻是把他當孩子般待。他少爺脾氣上來,賭氣縱身一跳。少年突然跌落,西院裡一片驚呼,真真自悔方才的話說壞了,忙喚小梅:「你快喚兩個管家去東院瞧瞧。」

  小梅本是大腳,跑的飛快。帶著兩個守在西院門口的管家趕到樹下並不見地下有人,拍著胸口道:「怪事,難道那人是猴子變得不成?」

  小雷本已縮回房,聽見說他是猴子,伸頭出來橫了小梅一眼,哼哼道:「大腳婆娘!」

  小梅見他披髮青衫,只當他是相公子的朋友,雖然心裡惱怒那人說她大腳,卻不好造次,看他活蹦亂跳的還能罵人,想必無事,回去和小姐說知。真真聽得那孩子無事,就不放在心上。因尚員外一心要替女兒和相京生牽線,就叫真真下廚,自家走到東院來,恰好他兩個先後洗了澡,坐在房裡吃茶。相京生看見他家尚大叔來了,臉紅的似紅布一般,低著頭不敢說話。尚員外笑瞇瞇道:「京生,這是你朋友啊?」

  京生勉強笑道:「是我方才結識地朋友,小雷,這是我家世交梅大叔。」

  小雷正經行禮,道:「梅大叔好,小子想在此處住些時日,可否?」

  尚員外一眼就看穿這個小後生是在海上呆過的,笑道:「碼頭那只船是你的?你地管家們不大老實呢。」

  小雷想到他帶來的那群人,已是一群大老粗裡挑出來地精細人,還被人說不老實,極是苦惱,苦笑道:「他們只是樣子凶惡些,其實都是老實人。」

  尚員外看他皺著一張小臉,真似個娃娃般,他本是沒有兒子地,女婿青書又少年老成,比不得這個小雷活潑有趣,實有二三分喜他。再者說,只得相京生一個人在這裡住著,只怕女兒不肯和他說話,有這麼一個小猴子夾在裡頭跳一跳,只怕女兒就肯搭理他了,卻是好事。因道:「你在這裡住幾日都使得,只是貴府的管家們,留一兩個使喚也罷了,我家女眷多,嚇著不是好耍地。」

  小雷想到方才他自樹上跳下,就唬的那邊院子裡一片驚呼。不好意思的笑了,和相京生一般,小臉黑裡透紅。京生因坐著無趣。從自家地行李裡搬出雙陸來。請尚員外和小雷一起耍。他和尚員外原是一處頑慣的,行的是古法。小雷卻是初見。坐在邊上看他們耍了大半日,學得一招半式在心裡揣磨,越想越覺得有趣。

  直至天黑,管家過來請吃飯,小雷才想起來不曾和船上地家人說。因梅大叔許他住下,索性請梅家的管家捎口信去,只叫他地兩個伴當,一個大鐵牛,一個小斧頭將著他的衣箱鋪蓋來,就打發眾人回松江去。

  這邊真真忙了大半日,整治出一席豐盛潔淨的飯食,回去梳洗換衣,在飯廳候爹爹來吃飯。誰知爹爹居然把相公子和那個小皮猴都帶了來。此時她要退席倒顯得小家子氣了,只得端莊移到桌邊,兩手交叉萬福。

  尚員外笑道:「這是你相大哥。這個是小雷兄弟。這是我女兒瑞芬。」

  真真微微抬眼,再次見禮。口稱相大哥、小雷兄弟。小雷上一回匆忙間見過真真。他在海上赤身露體慣了的,也不覺得吃女人家看過有什麼不妥。這一回到人家正經做客,免不得也要回個禮,瞧見真真穿著鵝黃的春衫,月白地裙兒,披著深綠的披帛,只頭上簪著兩根玉簪,二三朵初開的梨花,極是清爽。小雷覺得她舉止嫻雅,女孩兒就當這樣裝扮。想到姑姑家裡那位舉人娘子滿頭金珠,走到哪裡都要留心丟了什麼樣的樣子,免不得多看了梅小姐兩眼。相京生瞧在眼裡,生怕真真不高興,怯生生笑道:「沒有筍呢,我記得大叔最愛吃筍,明日我們到竹林裡刨筍去!」

  愛吃筍的明明是真真,尚員外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道:「極好,大叔還愛吃椿芽炒雞蛋,不曉得山陽處那株香椿發芽了不曾。」

  真真忍不住嗔道:「爹爹,香椿發芽還要個把月呢。」相京生本待接口就要去尋的,真真說話,他怕真真惱了,就不敢作聲。

  尚員外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從前那位主兒還是秀才時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一看見就叫人生氣,一張口就是待他中了舉如何如何。若不是為了女兒體面要他中舉,這種無良書生理他做甚?拿著他姓王的不心痛的銀子去打通關節,還欠了薛家一個大人情。拿相京生和他比,論人品論家世都比他強多少倍,又是個腳踏實地地好孩子,實當為女兒良配。想到些,尚員外深恨自己當初心軟,若是才曉得女兒消息,就把她搶了家去,叫她少吃兩年苦。就是吃女兒埋怨一輩子也罷。想到此,極憐愛的看著女

  真真臉上微微含笑,雖然相京生不住的偷偷瞧她,她只裝做沒有看見,只每回上新菜地時候略勸一勸,安靜斟酒。

  小雷不時瞧瞧梅小姐,不時瞧瞧相大哥,因相京生看上去傻傻的,悄悄踩了相京生一腳,笑道:「相大哥,明日去哪裡耍?」

  尚員外也怕京生太著相,真真反感反而不美,拉著他兩個山南海北說新聞,說到後來又說到出洋販貨,道:「如今地人,販兩箱紙扇劃個舢板也敢下南洋,行情都搞壞了。」

  小雷就道:「梅大叔,如今官府不管了?」

  尚員外笑道:「說是禁海,哪裡禁地住?宮裡都喜用洋貨。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擺在台面上說,有什麼打緊?」

  相京生也道:「其實這些年咱們多是到南洋,那裡有西洋商人候著,少走一半路,利息少些也罷了。極少有人真正走西洋的。我極想去歐羅巴走一遭。」

  尚員外笑道:「我也有此心,不曉得你狄表叔說地可是真的,那個什麼威尼西果真是玻璃造就的水中城否?若得親眼見見才好。」

  小雷隨著他姑母到松江裡,其實有些不情願。只是他家傳到他這一輩只得他一個獨苗,馬三娘愛護非常,不肯叫唯一的馬氏後人繼承祖業再做海盜,所以費盡心思嫁了人,要把侄兒往正道上帶,他和姑母情同母子,姑母苦心為他的心意卻是明白的。縱然極是不捨海上生涯,也還是跟著姑母到松江來,打算看一二年或是讀書。或是做生意,尋一兩樣正經事做。聽得尚員外提到海上生意。他自然留心。提到歐羅巴,小雷極是好奇,問道:「是那個人人都是黃頭髮綠眼珠的歐羅巴麼?」

  京生看真真聽地出神,忙將他從表叔和表弟那裡聽來的故事都一一說知。世人都曉得酒桌上最好套交情。有尚員外和稀泥,相公子本來又是極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漸漸真真也敢開口話。到得將散席時,她已能笑嘻嘻問小雷:「小雷兄弟,你十幾了?」

  小雷和真真混熟了,笑道:「我看著年小,其實都十九了,莫再叫我小兄弟,指不定你比我還大呢。」

  真真笑道:「我也是看著年小,其實有二十三了,怎麼叫不得你小兄弟?」

  小雷看真真不過十七八地樣子。不信道:「叫你一聲姐姐也罷了,我不和你爭這個。」說罷還看了相公子一眼,那意思是明明你比我小。我看相大哥份上,此時嫂子不好就叫的。才叫你聲姐姐。

  相公子心領神會。極是喜歡,連聲附和道:「你瑞芬姐原比你大地。當叫姐姐,當叫姐姐。」

  尚真真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趁著爹爹不留神,悄悄白了相京生一眼,告罪道:「孩兒去廚房瞧瞧,還有一個湯沒有上來。」借故退去,不肯再到廳裡來。

  相京生因真真看他了,呆在那裡只是傻笑,筷中夾著的一片乾筍片跌到桌上都不知,還朝嘴裡送。尚員外悄悄踢了他一下才罷。

  小梅有心撮和,要勸小姐再去,翠墨拉她出來,道:「過猶不及,小姐今日能和相公子說句把話已是不易。慢慢來罷。」因小姐和相公子說話了,眾人心中都極歡喜,尤其是小梅,她心裡計較的最明白,這位相公子和王舉人比,怎麼看怎麼順眼。

  晚間真真鏡前卸裝,對著鏡中如花的少女影子,撫著臉暗自歎息:看著像十七八又有何用?已是經歷了這許多事,再不是無知少女。原來人都說門當戶對,我只說人家勢力,可是再有王家那樣地人家,我自不也肯嫁的。就是相公子待我看上去像是極有情,若真是一時糊塗依嫁了他,將來也沒有好結果,我又不是那貧窮人家過不得,為何還要趟成親的渾水?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三更,下定決心不理會相公子。

  且說散席之後,相公子想到真真在席間說話兒偏著他,喜歡的坐不是臥不是,滿腹的話兒要尋人說,因小雷初學雙陸,就拉著他耍,嘴裡唧唧呱呱說個不停。小雷陪著他耍了一個時辰,累了打呵欠,道:「相大哥,明日再陪你耍罷,我困了。」

  相公子正是極快活的時候,笑道:「再陪我一會。」

  小雷受不了他,敲桌子道:「相大哥,那瑞芬姐姐一點都不害羞,分明是對你無意思,你就想不明白?」

  相京生笑道:「你白日還說精誠成至,金石為開呀。從前她都不肯理我的,今日肯和我說話,不是好事?」

  小雷不耐煩在男女情事上糾纏,好笑道:「我不曉得大道理,看我姑姑手下那些叔叔伯伯們,看上哪個女人,搶來就是。你不如拐了她逃走,女人性子軟吃不得你又哄又逼,自然從你。」

  相京生想到真真從前就是吃王慕菲又哄又逼才被拐走了的,怒道:「下作,我愛她敬她,她不喜歡我也就罷了,怎麼可以做那樣的事?換了是你,你肯麼?」

  小雷仔細想想,啞然失笑道:「我也不肯地。實話說與你聽,我娘就是我爹爹搶來的,自我懂事起就沒見她笑過,小時候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快活。後來有一回我爹爹又搶來一個小姐,鬧出人命來了。我姑姑和我說漏了嘴我才曉得。」

  尚京生苦笑道:「原來你也有這樣傷心事,卻是你提醒了我,想來梅小姐是真不喜我了,我卻無邪念,但得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話兒就心滿意足。」

  小雷見他想開了,打著呵欠回對過屋裡去睡不提。

  第二日起尚員外和京生並小雷四處去耍。真真也隔三差五奉陪。因相京生變了心思,相由心生,不似從前看見真真就發呆。真真料他是死了心。和他說話就自在許多。

  再過得幾日相京生有事他去,小雷也隨他去了。真真和老父兩個在山中住著。反倒覺得寂寞起來,說話時不小心帶了句把出來,尚員外都看在眼裡,盤算著還要叫相家小子和真真獨處。

  又過來幾日他兩個一同從松江回來竹塢嶺,請尚員外父女兩個同去游洞庭。尚員外要成全相京生。笑道:「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想動彈了。我家瑞芬是想去的,你和他們兩個同去罷。」

  小雷吃了一驚,世上哪得這樣地父親,隨手就把不曾出嫁的女兒丟把兩個青年男子。由不得瞪大眼睛看著尚員外。

  尚員外沖他擠擠眼,樂呵呵只是把玩手裡那一把紫砂茶壺。

  真真卻是極想去,她家自有船,哪裡去不得?若是相公子只是和她家是世交,她又不在乎人家說閒話,隨著一道去也罷。只是相公子明明對她有意。倒不好同去地。因搖頭道:「我不去,只陪著爹爹。」

  相京生笑道:「妹子自有船,江河湖海哪裡去不得?我和小雷兄弟另有船坐著。一來可以相互照應地,二來我們三個也算興趣相投。這般好耍正要與朋友一道才有趣味。三來兩隻船上也是男女有別,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不妨和我們同去。」

  真真不肯,只是搖頭,尚員外笑道:「傻孩子,爹爹還有事要辦,不能在此處久留,你隨著你相大哥四處走走,他原是見過你母親地,說不定在哪裡就遇見了。」

  真真自曉得爹爹這些年常不在家,都是為了尋找母親。她若能替爹爹分憂,把母親尋回來不是好?存了這個心就點頭依了。尚員外立時就撥人撥船。真真除一隻樓船外,還有一隻大江船,帶著管家使女六七十人出行。小雷自有他姑姑地那只大船,裝三四十人不在話下,相京生就棄了自薛家借來的船,帶著兩個長隨把行李搬到真真船上,托真真看管,自家只在小雷船上坐臥。真真以為相公子真是死了心,倒不似從前說話行事都有顧慮,因小雷地船上一個使女都無,衣食都是幾個管家打點,就時常使人送點心、湯水過來。

  一來二去,就是不愛和女人打交道,見了真真那群使女無比頭痛的小雷少爺,都和真真成了知交,每日裡無事也要扯著相公子到真真船上說幾句閒話,磨蹭到吃過了飯才走。

  這一日將到洞庭,天陰陰的將要下雨,小雷嫌悶氣,然他一個人招架不住小梅那幾個小丫頭,不肯獨自過真真船上去,拉相京生道:「相大哥,將吃點心了,咱們去梅家姐姐那邊。」

  相京生搖頭道:「你不去,他們自有人送來,去多了你梅姐姐要煩的。」

  小雷鬼頭鬼腦的笑起來,道:「我豈有不知他們要送來地,只是你不覺得梅家姐姐這幾日待你比從前關切許多?打鐵要趁熱呢!和我同去,和我同去。」硬拉著他坐小舢板渡到真真船上。

  小梅自那一回雷少爺叫她大腳,就和小雷結下了仇。當著小姐的面不敢怎麼著,背著小姐,跟翠依幾個頑皮的必要尋來小事來捉弄他。這一日也是閒的慌,真真親自動手做了幾樣細點心,小梅悄悄在幾塊甜糕上抹了鹹辣椒醬,另取小碟裝了,吩咐一個媳婦子道:「嫂子,這碟點心使食盒裝了,回頭送把雷少爺宵夜。」

  誰知雷少爺他們上了船,就下起雨來。人都說春雨貴如油,其實貴倒不見得,滑如油卻是真的,廚房裡送點心出來的人喜逢春雨,就在甲板上跌了一跤,兩碟點心都滾到江裡去了。無奈回廚房再取,番出這碟加了料的點心送到客跟前。

  相京生先取了一塊吃了,鹹的窮死賣鹽的,曉得小姑娘們這是背著真真和小雷做耍,倒不好說破,只得使茶碗蓋了臉沖小雷使眼色,叫他不要吃。

  可憐小雷從小兒跟著一群粗魯漢子在海船上長大,親娘死地又早,只得一個至親的姑姑,叫她使菜刀去砍人還差不多,哪裡會做點心零嘴吃。自打遇見相京生,雖然這位相公子甚和他的脾氣,其實還是梅小姐地手藝最對他的脾胃。不然依他對女孩兒不假辭色地脾氣,只怕拎了小梅去海裡吊鰻魚。若叫他不吃梅小姐地點心,卻是他的仇人,是以相公子再秋波頻送,他也只當看不見,拈了一塊綠豆粘糕丟到嘴裡,又鹹又辣,立時跳起來喊道:「吃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6
發表於 2016-6-29 18:44: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一座座銀山(上)

  船艙裡本就窄的緊,小雷這樣一跳,碰翻了桌兒,打爛了盞兒,推倒了瓶兒,淋潮了衫兒。尚真真雖是極好的脾氣,然看著相公子直對小雷使眼色,就曉得必是自家使女搗亂,自覺臉上無光,待使女們收拾干淨,板著臉問管點心茶水的翠墨道:「這是誰動的手腳?」

  翠墨低頭無語。真真極少生氣,這一回黑著臉說話,卻是惱的緊了。一時艙裡無人敢搭話,只有雷少爺咕咚咕咚大口吃茶的聲音。

  小梅不肯連累別人,站出來道:「小姐,是婢子做的。」

  真真怒道:「你學了幾年規矩都是白學了?還不快與馬公子陪不是。」

  小梅小聲道:「婢子是不伏氣雷少爺罵人家大腳婆娘。」一邊說,一邊把兩隻腳悄悄朝裙子裡縮。其實尚家上上下下只有真真姐妹兩個是纏了腳的,人人都不拿大腳當一回事。只有小梅跟著真真幾年,眼見的尚家姐妹合王家姐妹都是小腳美人,所以深以大腳為憾,最聽不得人家說她大腳。

  雷少爺到此時方才明白這十來日總是被捉弄原是那回無意之間說小梅是大腳,他哭笑不得站起來沖小梅做揖,道:「小梅姑娘,原是我錯了,與你陪個不是,下回莫捉弄我呀。」

  真真極是過意不去,站起來回禮道:「當不起當不起。小梅,你還不與馬公子陪不是?」

  雷少爺從來眼睛生在頭頂上,在小丫頭們跟前都是冷冰冰一張黑裡俏的俊臉,只有在真真跟前說話才帶笑。

  這一回合小梅陪不是,其實倒不是真真面子大,原是為的真真這邊的點心飯食都極中他意。一連數次送來的宵夜點心都吃小姑娘們做了手腳,偏他一個男人家又不好意思為了吃食在真真跟前說丫頭們惡作劇,好容易叫真真撞見一回。為著將來能吃好地喝好的,自然要給小姑娘們台階下。

  他這般大方。倒襯的小梅小氣了,小梅知錯就改,忙紅著臉跪下道:「原是婢子有錯在先,不該說馬公子是猴兒。馬公子,是婢子錯了。」

  雷少爺到底是個大孩子。想到舊恨,冷冷地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可不是個小猴兒。相京生悶笑不已,小雷越發的惱了,惡狠狠地瞪他。

  真真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小梅,說來說去原是你的錯,你自家說怎麼辦?」小梅仗著小姐一向寵她。低著頭,道:「婢子做錯了事,小姐罰什麼都使得?」

  真真雖然疼她。卻不想叫她被自己慣壞了,將來嫁到婆家去也是這般無法無天。誤她終身。真真想了想。道:「也罷,我只把你交給馬少爺。自今日起你就服侍他去,哪一日馬公子說你好了,你再回來。」

  雷少爺本不肯要,還不曾開口,相京生已是按著他的胳膊,笑道:「這個主意極好,翠依速去替小梅收拾鋪蓋,就搬到咱們船上去。」

  幾個翠心裡都是把相公子當姑爺看的,姐妹情誼雖然深,到底小姐的姻緣還要重些兒,拉著不情不願地小梅出去,不曉得說了什麼話,小梅歡歡喜喜取了鋪蓋真個過那邊去了。

  兩位公子吃過晚飯出來,因船泊在江岸邊,下船閒走。

  小雷就抱怨道:「相大哥,瑞芬姐姐為何要給丫頭給我使?須知男女授受不親呢,你為何攔著不許我說話。」

  相京生笑道:「那個小梅與別個不同,合你瑞芬姐姐最是投緣。所以不肯慣著她,對她比別個還要嚴些。她到咱們船上,正經說她幾句,就叫她回去交差罷。」

  小雷想了一想,得意起來,笑道:「莫不是相大哥有悄悄話要捎把瑞芬姐姐?為著相大哥,也要多留她住些日子。」

  相京生原是想背著人問小梅她家小姐近來心事如何,吃小雷說破,只是傻笑。

  且說小梅搬到馬家船上,一船的男子裡頭,突然冒出一個小娘子來,好似豬圈裡搬進一盆嫩蘭花,誰不讓著她三分?小雷的伴當大鐵頭合小斧頭最是春風得意,鞍前馬後極是盡心,把小梅放在心尖兒上供著,自家公子倒退了一射之地了。小梅為著相公了將來能做自家姑爺,也自忍耐,拼著日日受馬少爺的冷眼,也要在相公子身邊多呆些時日,好回去在小姐跟前有話誇相公子。

  且把尚真真這頭略放一放,請各位看官與我同去松江府。

  話說王慕菲在閣樓上苦等數日,終於候得隔壁賈員外家開爐得銀母。

  賈員外大喜,因院子裡有幾株桃樹,就在院中鋪下紅地氈設宴賞花,到了晚間掛出數十盞琉璃燈籠,合陳公子、鬍子黑並幾個面生的朋友在一處吃酒,歌之舞之直到四更。

  王慕菲生怕看漏了,合姚滴珠兩個交替著守了半夜。正在不耐煩之際,一個肥頭大耳,屠夫樣的人站出來道:「賈兄,不是我信不過你。我出了二千兩銀子與你煉銀母,你說極少也能出二萬兩,不如就當場試試,何如?」

  眾人哄然拍手叫妙,就是王慕菲,也覺得原當這般當面試一試才好,連忙推合衣倒在地下睡著的滴珠起來看。

  那賈員外松開摟在懷裡的美姬,笑道:「道長想必早將各位的銀母都分好了,就把吳兄地那分取出來試試。」

  立時叫人抬出兩個大火盆,又取出兩口大鍋,隨手叫在院子一角的煤堆裡鏟了半鍋煤頓在那裡。少時玉冠道人笑嘻嘻捧出一個盤子來,裡頭數只小木匣,捧到各人前跟請他們自取,又叫那位吳兄自家撒了兩把銀母到鍋裡。

  過得一會,鍋裡吱吱叫起來。玉冠道人叫取只大筐來。把鍋裡的煤塊都倒在筐裡,取兩桶井水一澆,就是銀子。那姓吳地快活的說不出話來。左一鍋右一鍋煮了十多鍋銀子出來,賈員外叫人取大稱來稱過。差不多也有四五千兩。

  那姓吳地笑道:「盒中銀母才用去淺淺一層,賈兄,怎麼會有這許多銀子?」賈員外笑道:「這個銀母雖然隨他什麼東西扔一把燒燒都能燒出銀子來,然銀子地成色也有高有低。我用這些煤塊原是道長用藥煉過的,能加倍出銀子。因上一爐銀母不曾煉成。一直丟在那裡。卻是便宜你了。」

  那姓吳地笑道:「有了這些銀子,再煉幾爐又有何難?賈兄,我那二千兩原是借地,娘子日夜吵鬧不休,還想請賈兄成全,讓我就在此處把銀母都用完,有這樣白花花的銀子抬回家去,也叫我娘子曉得我吳老二地本事!」

  賈員外笑道:「好朋友原有通財之誼,你借錢助我。我自當使你在嫂夫人跟前揚眉吐氣。」吩咐管家又抬出兩個火盆兩口鍋來。

  一時之間吱吱之聲不絕於耳。待那位姓吳的燒完了自家的銀母,銀子已是堆的合小山一般,在燈下閃花眾人的眼睛。

  王慕菲緊緊按著窗欞。喃喃道:「原來真有這樣地奇術,我只當是騙人的。原來居然是真的。」

  姚滴珠大氣都不曾喘一口。心裡的小算盤劈裡啪啦算個不停:這一堆銀子足有三四萬兩。本錢只得兩千兩。無論如何,也要去合那姓賈的說說。叫他替我煉些銀母出來。

  那邊院中哪裡曉得有人偷看,姓吳的問賈員外借了數輛車,把所有銀子都搬了去。還有兩個人迫不及待要家去試燒,也辭了去。只有鬍子墨合陳公子兩個還在。那陳公子原本就是個貪財的人,因賈員外說他那堆煤是加了藥煉過的能加倍出銀子,存心要占他便宜,非要在他家煉銀子。

  那賈員外笑呵呵依了他,煉到天明,把牆邊的煤堆盡數煉完,院當中堆了半人多高地一座銀山,也不曉得有多少,看著極是喜人。

  陳公子看看盒中銀母只用得一半,心裡貪念愈重,因道:「賈大哥,這許多銀子我一時也不好搬家去,還想請賈大哥合道長說說,再煉一爐,如何?」

  賈員外不肯道:「煉銀母也不是只有銀子就使得,還要數十味奇珍異物,還要天時地利人合。不是單說煉得就煉得的。我上一爐銀母就是煉壞了。不然為何要問你借銀子。如今借你的已是十倍還把你了。」

  陳公子再三央求,賈員外只是不肯。那鬍子墨吃了半夜酒,本是伏在桌上睡,叫他兩個吵醒,笑道:「我曉得賈員外地心思,這煉銀母雖然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卻是極難煉成地,是也不不是?」

  賈員外點頭道:「不錯,世上多有說煉銀母地是騙子,此言非虛。一來此術得真傳的極少,二來還得一個八字合地人護爐,輕易不得成功,若得成功,實是一本萬利。我雖然天生八字極好,然一年也只護得二三爐,今年已是護得三爐銀母出爐,還有一爐壞了呢。若是再得一爐壞了,那些藥引還罷了,我白賠著護二十七日爐,還叫陳世兄白喜一場丟了數萬銀子,何苦。依著我說,這些銀子很夠陳世兄使一陣子,不如明年我再煉銀母,陳兄再來助我些銀子如何?」

  陳公子卻是聽出了些門道,笑道:「賈員外想是嫌少?其實在下有錢的親戚不少,銀子也還有些兒,我拉他們一同來發財,銀子多銀母自然就多,賈員外你多分些銀母去,也不吃虧,如何?」

  鬍子墨夾在裡頭也勸他。那賈員外被勸的心動,咬著牙道:「陳世兄說的也有道理。再煉也使得,只要陳兄手中銀母先歸我。我把所有這些銀母去合一位高人換些好藥引來,必能成功。只怕陳世兄捨不得。」

  鬍子墨道:「有什麼不肯的,他不愛錢為何要煉銀母?現成的銀母把他,換些藥引回來,還是他賺呢。陳公子,那些銀母把他。就這裡一堆銀山,可煉多少銀母!」

  陳公子本就是個極貪的人,真個把銀母交還。賈員外取在手裡。連自家那一盒都並在一處,請已經歇息的玉冠道人說來。說了許多好話。

  那玉冠道人就在院中擺了祭桌,舉著桃木劍跳了好一會,對著西方燒了三張黃紙,又靜靜地站了一會,方道:「我師兄說若是事成。他分四成,我分二成,那四分你們自去分。」

  賈員外算了算,捨不得,猶豫道:「我們兩個只分四成,卻是不賺呢。」

  鬍子墨笑道:「多尋幾個人來湊銀子就是。就是在下,也有二百兩銀子想發個小財呢。」

  陳公子眼前一亮,笑道:「捨親中很有幾個有錢的,我去尋他們說。到時候銀母少分他們些。他們也是賺的,咱們不就不虧了麼。」

  那賈員外吃鬍子墨使出吃奶地力氣哄著,才肯了。那個道士就點了一柱香。才燒得一會。牆上跳過一個少年道士來,看樣子比那玉冠道人還年輕些。玉冠道人卻侍他甚恭。

  賈員外更不必說。跪下來磕了三個頭央求良久,那少年道士自懷裡掏出一個紙包來。伸出四根指頭比了一比。又瞪了玉冠道人一眼,跳上牆走了。

  賈員外得了藥引緊緊揣在懷裡。因天已亮透,就叫管家們把銀子都搬回房裡過稱。陳公子帶著鬍子墨自去了。

  王慕菲眼睜睜的看著銀山搬走,喘氣道:「那個鬍子墨原來真沒安地好心。我去尋賈員外說話。」

  姚滴珠打著呵欠道:「咱們先睡一會罷,他要開爐也還要幾日。想來賈員外也是要睡的,此時去尋他哪裡尋得著。」

  王慕菲想想也是,依她同睡。他二人到床上哪裡睡得到,略躺了躺就起來。王慕菲先道:「我想起來,柳員外家有個文會,我要去。」

  姚滴珠也道:「我後娘今日要做新衣裳,叫我幫她挑料子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分坐轎子出門。王慕菲叫轎夫悄悄隨著姚滴珠,看姚滴珠真個回娘家去了,他火速到錢鋪子取了他那三千兩銀,又把現住的宅院的房契尋了個大當鋪當了一千兩銀,合起來四千兩銀,雇了一輛大車送到賈家。

  賈員外看見銀少,搖頭道:「王舉人,你我緊鄰,自當一起發財,只是這四千兩實是少了些。」

  王慕菲笑道:「這是我的私房,你只悄悄兒收下,將來煉了銀母悄悄把我就是。我爹爹那裡還有一二萬之數,我兩個妹子處也有幾萬……」

  賈員外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都傳開了,人人來找我,我是應好還是不應好。若是都應了,一日一爐也不夠呢。這樣罷,王舉人,你家有多少銀子盡數與我,別人家地我不助他。」

  王慕菲已是叫那座銀山閃的昏了頭,哪及細想賈員外這話合他偷聽的為何大不相同。

  忙忙的跑家要合王老太爺說。誰知王老太爺因昨夜隔壁喧嘩,搭著梯子爬在牆頭看了一夜,正在房裡搬箱子撿金銀呢。

  王老太爺看見兒子進來,忙道:「你自賈家來?他怎麼說?」

  王慕菲喘著氣道:「他說使得,咱們瞞著姚家賤人,把銀子速速的抬了去就是。」

  老太爺道:「我這裡銀子雖然有些,還有好些值錢之物。」

  王慕菲已是走過一回當鋪,當機立斷,道:「當!」

  叫管家去雇了幾輛車,把王老太爺攢了近十年的箱底都拉到一個大當鋪去,當了厚厚一疊當票。王老太爺一輩子的積蓄換了白銀兩萬五千兩,忙忙的送到賈家去。

  賈員外收了,還寫了個收條與王老太爺,道:「只得這點銀子,我怕人多混忘了,與你個收條記著,這些能換半合銀母,回頭拿收條換銀母。」

  王老太爺把這張收條小心折好收進懷裡,合兒子滿懷希望家去不提。

  且說姚滴珠到娘家去打個轉,就要出門,馬三娘看她一夜不曾睡的樣子,問她:「可是家中有事?合我說說罷。」

  姚滴珠搖頭道:「無事,只是想小兄弟想地緊,所以家來看看他們。如今是我管家,倒不好在外頭耍,我家去呢。」

  馬三娘因滴珠有些古怪,她是明白人不肯管閒事,就笑道:「你去罷,無事常家來走走。」叫人送滴珠出來。

  姚滴珠出來又到莫家巷,說要在嬸母處歇半日,打發轎子家去。其實她自前門進,就自後門出,悄悄兒走到她存金珠的鋪子,把金珠寶石等物取出,自去尋了個銀樓換了兩萬多兩銀子,連馬三娘與她的三萬兩一起暫寄在錢莊裡,隨在街頭雇了頂小轎坐到自家隔壁,叫轎夫把轎子抬進賈家。

  賈員外認得她是王舉人娘子,極是敬她,聽說她有銀子要煉銀母,笑道:「好說好說,舉人娘子原是天上地仙女,休說要把銀子與在下煉銀母,就是不把銀子,這銀母也也當送一兩合與你耍耍。」請舉人娘子同坐香車到錢莊,驗過了銀子,也照樣寫了個收據把她。

  姚滴珠到此時有些後悔不該花錢在蘇州買房子,又不該把從前存銀子的折子都藏在蘇州,不然她地銀子不是又要多出幾十萬來?那賈員外甚是體貼,曉得她是背著王舉人行事,與她另雇了轎子送她家去,臨走時吩咐她道:「原是背…背…背著舉人行…行…行事,收條千萬收好。」

  姚滴珠因賈員外被她迷地說話都結巴了,一路上都覺得好笑。不覺將到家門,卻看見陳公子騎著高頭大馬,又送銀子到賈家去,心裡惱道:這個賈員外實是個濫好人,姓陳的這樣頭頂上長瘡腳底腳流膿地壞人合他相與做什麼?他家撐死了不過有萬金的家事,此番煉銀母,能煉得多少?氣鼓鼓想著將來得了銀子要如何替相公買官,待王慕菲當了大官,必要狠狠收拾他姓陳的一家。

  舉人娘子到家,王慕菲接著,頭一句就道:「滴珠,隔壁賈員外今日來問我,若有銀子與他煉些銀母,卻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我說要等你回來商議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7
發表於 2016-6-29 18:44: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一座座銀山(中)

  姚滴珠想了想,微笑道:「相公,你待要我如何行事?」

  若是真真,不必王慕菲說,自然把所有銀子取來與他,若是不夠,說不得還要去娘家借十萬八萬。王慕菲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王老太爺咳嗽幾聲,因兒子不作聲,擠上前來道:「滴珠,你不是有嫁妝?」

  姚滴珠微微笑道:「公公說得是,我原是有嫁妝的,只是煉得的銀母歸誰?」

  王老太爺笑道:「你已是我王家媳婦,一身一體俱屬於王家,煉得的銀母自然歸我王家。」

  王慕菲道:「滴珠,這樣天賜良機錯過可惜呢,你算算,一兩換二十兩。」

  姚滴珠冷笑道:「一兩換了二十兩收到公公口袋裡去,我連一兩也沒有。不如把這一兩握在手裡。你們當我是那個死鬼尚真真,吃幾句好話哄著,恨不能連娘家都搬給你們?公公房裡那十數箱白花花的是什麼?何苦掂記我這一二千兩銀子。你們要發財自去。我這點點嫁妝要吃用一輩子,不做那等沒撿到西瓜丟了芝麻的事。芝麻雖小,也是我姚滴珠的銀子!」

  王慕菲沒有想過姚滴珠這樣潑悍,還在那裡想要用什麼軟話哄他。

  王老太爺卻耐不得,伸出一根指頭指著姚滴珠,罵道:「小賤人,你是我王家媳婦,你的嫁妝原是我王家拿聘禮換來的,今日你必要拿出來。」

  姚滴珠冷笑道:「在我手裡,我還肯為阿菲哥哥花銀子。公公,你手裡也有二三萬銀子,可為阿菲哥哥花過一兩?」掉過頭來對王慕菲說:「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說開了。你助著公公把我的銀子搬他那裡去,可能花得一錢?」

  王老太爺氣得口水都噴在鬍子上,罵道:「我的不都是我兒子的?我一個大錢都捨不得用。是替我兒守財呢。」伸出手來要甩姚滴珠巴掌。

  姚滴珠早有準備,跳到王慕菲身後。卻不防王老夫人使腳絆了她一下,她跌倒在灰塵裡,王老太爺沖過來已是踩了她兩腳。

  王慕菲心裡極是快意,彷彿滴珠送給他地幾巴掌是積年舊債,今日一舉討得全部利息。然王慕菲畢竟是舉人。比王老太爺這樣的白丁想的要長遠,想到娘子還有二三萬地私房,忙上前扯開王老太爺,把滴珠摟在懷裡,道:「爹爹,你怎可動手打她。」又低頭好聲問滴珠:「疼不疼?」

  姚滴珠咬牙切齒爬起來,冷笑兩聲,並不說話。王慕菲無可耐何道:「滴珠,我扶你回房去罷。」扶著姚滴珠到臥房。姚滴珠冷笑道:「王慕菲,難怪尚真真要休了你呢,原來你家要不到錢是要打媳婦的。」叫清風明月道:「收拾細軟。莫叫不得好死地賊偷了去。我們回娘家去,找我爹娘評理!」

  王慕菲自然曉得姚家養著一二百極凶惡的管家。若叫姚滴珠家去。還是要他去低頭哈腰賠不是,不如現在就把她哄住。因道:「卻是我的不是。我爹娘原是粗人,你休理他們。」

  姚滴珠冷冷的道:「休想!」想要推開王慕菲卻推不動,王慕菲將頭偎在滴珠耳邊,輕輕道:「我是真心實意和你陪不是呢,不然我讓你打回來好不好?只要不打臉,隨他哪裡由你打兩下出氣?」

  姚滴珠吃他這樣軟語相求,看了他一眼,笑道:「打了你還使得?你爹娘還不把我生吃了?」

  王慕菲因她現了笑臉,得寸進尺捉了她的手掌道:「來,打兩下與娘子出氣。」在自家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又塞到懷裡去揉搓。

  姚滴珠有些意動,然她從小兒養成地性子是不肯吃虧的,這樣白挨了兩下不叫她找回來,實是不能。姚滴珠任憑王慕菲說盡甜言蜜語也不為所動,待王慕菲說得累了,方吩咐使女們道:「收拾東西,我們家去。」推開王慕菲,只把小桃紅帶著,抱著她最是要緊的一個妝盒坐著轎走了。

  王慕菲使盡了水磨功夫不曾留下娘子,一肚子氣都撒到王老太爺頭上,走到娘老子的院裡抱怨道:「好好和她說罷了,為何要動手,她回到娘家鬧起來,不是丟我的臉?」

  王老太爺咳嗽著,把茶碗擱到桌上,冷笑道:「她鬧什麼?照大戶人家的規矩,不曾稟過公婆夫婿,就這樣家去,你休了她也無妨。」

  「休她!」王慕菲在院中暴跳,怒道:「她家現養成著一二百的管家,你把她氣跑了,你去接她!還不是要兒子出頭?」

  老太爺冷笑道:「接她做什麼?她在娘家住久了後母沒有不厭她的,自然要來家。你去蘇家問素娥借銀子去,只說借了就還,莫讓她曉得是為煉銀母,不然她要分了去,白便宜蘇家。」

  王慕菲心中可惜姚滴珠那裡地二三萬私房不能取來。思理再三此事還是不能和爹爹說知,不然爹爹和滴珠還有爭執。這姚滴珠從來寸不讓的,比不得真真大度。想到真真,王慕菲心裡一陣煩躁,想到自家那四千兩私房轉眼之間就變成四萬兩,待得了官必要訪兩個溫柔美貌的女子為妾,此時就忍著她些又有何妨。此時卻是到蘇家去尋素娥借銀子要緊,就依著父親所說,真個到蘇家去素娥自有了身孕,越發地賢淑,房裡除了幾個青樓裡納來的妾之外,還使四十兩銀子與他娶了府衙一個門子地妹子為妾,又把自家房裡兩個貼身大使女與蘇公子做通房。俱是好衣好食,還許下誰第二個生子就抬舉她做二房,寵地這幾個妾都不大把放素娥在眼裡,每日裡除了在蘇公子跟前爭寵,就是在三姑太太跟前搬舌。話說因換季後宅女眷皆要做衣裳。素娥說她嫁妝豐厚,只肯隨便做兩件衫兒應景。卻與三個青樓買回來的妾並門子妹子一人做了八身,兩個通房減一等只得四身。這一日都得了,裁縫鋪子使人抬進十來只箱子。頭兩箱是把婆婆地,人都無話說。再兩箱是蘇公子的,也無人和他爭。下剩地,素娥是正室夫人,又是把這幾個妾的賣身契捉在手裡,人也不敢和她爭。

  這六個妾卻是分了兩幫。青樓的自成一派,那個門子妹子奉承少奶奶多些,和兩個通房結成良家派。到了分衣裳時,素娥原是存心不肯替她們分派,推說頭痛扶著小丫頭回房靜臥,不許人打擾。這兩派平常無事還要尋點事來爭著做耍,婦人家頭一個愛地就是衣裳,為著料子花色,三兩句話就爭起來。照舊例都去尋蘇公子做主。

  蘇公子難得在家,舉人舅子來才在二門外一個小書房吃茶,正和大舅子說起哪裡新來一個蘇州粉頭。唱的好曲兒。一群鶯鶯燕燕擁進來,把他圍在當中。

  這個道:「揚哥哥。她們欺負我。明明人家穿桃紅地好看嘛。那個道:「大少爺,你原許了替我做件銀紅紗衫的。」

  王慕菲退後幾步。看見幾個喬裝打扮的年小婦人把蘇公子圍在當中,似一群蝴蝶采蜜般,到好耍,心裡羨慕他極有福氣,娶得素娥為妻,換了別人家的小姐,哪許他納妾。若是姚滴珠有素娥一半賢惠,就是銀了少些有什麼打緊,對這個蘇妹夫,實有羨慕之意。

  那蘇公子挨個安撫,又哄又嚇,道:「舅老爺在呢,莫叫舅老爺笑話你們沒規矩。明日我去廟上與你們買珠花。」好容易哄走兩隊娘子軍,擦著汗歎氣道:「整日叫這幾個婦人攪得,就沒一刻安靜功夫。上一回我在彩霞樓看中了巧仙小娘子要梳弄她,叫你妹子曉得了,打算替我納她來家,偏這幾個小賤人不容,跑到我娘那裡又哭又鬧。可恨一個難得地清倌人吃別人睡了去,倒不好再納她的。」

  王慕菲瞧不起妹夫吃幾個妾拿住了,笑道:「我妹子又不妒,令堂又不管,你想納就納,理這幾個妾做什麼?」

  蘇公子搖頭長歎,良久才道:「你是不曉得這些婦人的厲害,你妹子卻是賢惠的過了,這幾個小的敬她是正室,一個月初一十五兩日是你妹子不算。那二十八天,隨我和誰歇,那幾個必要吵鬧,這個說我偏心,那個說我不愛她。偏你妹子和我母親都不肯管。令妹也是叫她們吵的無法,打通了三間廂房,取四張大床拼在一處,叫我和他們六個一起歇。」臉上透出三分抱怨,五分得意。

  王慕菲看穿他明是抱怨,實是得意,笑道:「大被同眠極是有趣,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蘇公子苦笑道:「吃不消,吃不消。連御六女極是好耍,若是日日如此哪有力氣?你休看我後宅妾多,其實夜夜勞累,苦不堪言。」

  王慕菲好笑道:「令堂就不管了?」

  蘇公子搖頭道:「她如今管不著我。還是令妹最會心痛人,日日與我滋補。」又有極好的春藥方子把大舅了看。

  王慕菲記在心裡,陪他說了半日風花雪月,忍不住道:「我去瞧瞧青娥。」

  蘇公子忙叫人前去通報,拱手道:「大哥自便,我先去杏花桃,若是得閒到那裡尋我去。」

  素娥因兄弟來了,支開跟前的使女,道:「阿菲,你來做什麼?」

  王慕菲笑道:「我一個好朋友做生意,約我入伙,只是我手裡只有三四千銀子,卻是少了些,想問姐姐借些

  素娥笑道:「我有銀子你是曉得,他蘇家並不知曉,卻不好借把你。不然你去問問青鳳,張家小相公如今掌管生意,成千上萬地銀子都從他手裡過。你去張家借三五萬都不在話下。」

  王慕菲道:「多少借些與我罷,一二個月功夫還還你。」

  素娥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阿菲,我是你親姐姐,能不曉得家裡是什麼光景,你少銀子使去問爹爹要也不是要不出來,為何要給我添麻煩?如今蘇家的家事是我管,我借把你,人家必要說我把夫家錢財都貼了娘家,極好的名聲兒呢。」

  王慕菲見不是事,哼了兩聲走了,素娥也不送他。王慕菲想到小妹性子溫柔,又是自己做主把她嫁把張家,到她家借錢,想必是肯地。果真走到張家去。

  青娥聽說哥哥要借錢做生意,從前真真嫂子在家,家業興旺,換了姚氏嫂子來,才幾日就把鋪子賣掉,可見哥哥的本領不濟。她家相公和公公婆婆商量生意也不避她,都把信字當頭,似哥哥這樣地名聲,哪裡有正經商人和他做生意,因苦口婆心勸道:「大哥,你原是舉人,家裡上上下下只得十來口人,過日子也不花什麼錢,不如置幾頃地。何苦學人家做生意?」

  王慕菲冷笑道:「我為著你成親費盡了心思,如今問你借幾兩銀子你都不肯!」

  青娥為難,喚相公來,說哥哥要借錢。張家小秀才忙道:「大哥,你遲來一日,我湊了十萬兩銀子昨日發到廣東進貨去了。若是昨日來,就借把哥哥使又有何難。此時著實為難呢。」

  王慕菲碰了個軟釘子,極是不快,小張相公送他出來,自去忙生意去了。王慕菲隨意走到一個茶館,要了一個福仁泡茶吃著歇腳散悶。卻聽見隔座幾個人說煉銀母。忙尖起耳朵偷聽,偏那幾個人說話聲極小,王慕菲聽不分明,過得一會,茶館裡進來好幾起客人,說地都是煉銀母之事,越說越熱鬧,到得後來,一個大嗓門大聲笑道:「這事我盡知,實是真有此事。我舅媽的外甥在李百萬家作門房呢,他昨日親口跟我說,那個屎女婿近日發了大財,李百萬家聽說,打聽得他是遇著仙人,煉得銀母呢。還有幾個和屎女婿相與地,都是暴富,一車一車銀子拉到錢莊去存。可見那煉銀母之事非虛。李九公子你們曉得波。他聽說了去訪,也訪到一個高人呢,如今李九公子正在變賣他名下的房子和鋪子,李家老夫人氣得半死,使拐棍打他兩棍,都沒攔住他。」

  王慕菲聽見心驚,忙問道:「那李九公子極是有錢,為何還要賣房賣鋪子?」

  那個大嗓門笑道:「要煉銀母,先要有藥引,不要錢?還要有丹爐,不要錢?還要銀子入爐,不是錢?他有錢人,錢越多心越大,因說煉銀母不是回回都得成,然第一爐是必成的,所以要傾其所有只煉一爐。」

  王慕菲聽了又羨又妒,丟下幾個銅錢出來,果然走到哪裡,人都在說李九公子吃人哄騙,失凡瘋一般變賣家財要去煉銀母。王慕菲一路不消打聽,也曉得李青書另請了位仙長煉丹,心裡咒他:「叫你煉不成,傾家蕩產。」一路咒罵到家,卻看見隔壁賈家搬家,一車一車裝著樂工婢女出去。

  王慕菲心中起疑,三步並做兩步搶進院門,正撞見賈員外指揮管家搬細軟。王慕菲忙道:「賈員外這是為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8
發表於 2016-6-29 18:44: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一座座銀山(下)

  賈員外看見王舉人,笑瞇瞇過來,拱手道:「在下正有事要尋王舉人。」拉著王慕菲到他樓下廳裡坐。

  此時三間廳又改了樣子,當中擺了一隻大丹爐,牆上掛了一副老子青牛出關圖,點著極粗極大的三根柱香。王慕菲才進門就叫那香嗆得咳嗽起來。

  賈員外苦著臉抱怨道:「道長說此爐銀母要保萬無一失,必不許我親近女色,連我兩個心愛的小廝都不許留,我在東門外花了七千兩買下王尚書的小宅,舞女歌童俱要送到那邊去呢。」說一臉苦像,極是捨不得他那兩個小廝的樣子。

  王慕菲才曉得賈員外是愛男色的,看他把油膩膩的手搭到自家肩上來,心裡一陣惡心,移了一步,讓開道:「賈員外尋我有何事?」

  賈員外含情脈脈的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舉人成全?」

  王慕菲被他唬得連移兩步,才發現賈員外瞧的不是他,是院子裡那只大籠子,放下心來笑道:「賈員外請說。」

  「在下想請舉人幫著照看李廣大將軍。」賈員外極是傷心的指著那只大公雞道:「他原是一日都離不開我的,道長說此次開爐非同小可,務必要小心,所以連我的李廣啊,都要送走。我哪裡捨得叫那些人照看,想來想去,只有王舉人你家最和適,還請舉人老爺成全。」

  王慕菲因與他四千兩是背著家人的,替他養幾天雞原是小事,倒不好不應,只得含笑應了。

  那賈員外欣喜若狂。用力拍著王舉人的肩膀,笑道:「你原出的是四分,看在我家李廣的面子上。算你五分如何?」

  四分是四千兩,那五分就是多出一千兩來。王慕菲暗道:「此人好大方。替他看幾日雞,平白就賺了這許多,且賺得一分是一分。」笑嘻嘻道:「員外使人把雞抱我家去罷。」

  賈員外搖頭道:「使不得,我親自抱去。」果然親自摟抱著那只大公雞,隨著王舉人家去。後邊抬籠子地。抱母雞的,拎食盆的,抬澡盆地,排了長長一串。路人見了都指指點點,道:「看,有錢人家的雞,還要十來個人服侍呢。」

  賈員外極是得意,哈哈大笑道:「我這個雞,比那些窮秀才強到哪裡去了。說是錦衣玉食也不為過。」到了王家,王慕菲把那只公雞和它地姬妾們都安置在外書房前頭的小園子裡。賈員外極是捨不得,眼淚汪汪繞著籠子轉了數圈。拉著王慕菲的手道:「晚上起風,須把我家李廣挪到屋裡去。還有幾件他常用的物事一並送來。切記切記。他不愛年紀大的使女送食水。十三四歲地小丫頭最好。」

  王慕菲耐著性子一一應了,送一步三回頭的賈員外出門。他還不曾掉頭。王老夫人似鬼一般從廚院裡冒出來。王老太爺從另一邊鑽出來,道:「他來做什麼?」

  王慕菲怕老子曉得他藏私,忙笑道:「他要守爐,放心不下那雞,又捨不得搬到新宅去,托我替他照看幾日。」

  說話間,賈家又是一隊七八個管家,抱著織錦的繡帳,抬著三架金碧輝煌的大屏風進來,朝外書房去了。

  王老夫人兩眼發直,不自覺的要跟著一個抱錦被的管家走。王老太爺瞧見,拉她的胳膊,輕聲罵道:「你看什麼?」

  王慕菲不想和爹娘多說話,借著這個機會走到外書房,一個管家過來請安道:「王舉人,小的們是專管服侍李廣大將軍的,今日去新宅替大將軍收拾屋舍,明日一早就來……」

  王慕菲認得他是日日服侍這只雞地管家,擺手道:「你們去罷,我這裡自有人使,不會叫你家大將軍受委屈的。」

  那管家笑著打了個千,帶著人去了。不多時,老夫人踮手踮腳進來,撲到雞籠上扯擋風的繡帳。王慕菲在書房裡聽見動靜,奔出來喝道:「娘,你要做什麼?」

  王老夫人道:「這般繡帳,枉我做了一二年舉人地娘,都不曾用過,我拿去房裡掛一夜,明日一早就還來。」

  王慕菲惱道:「和一隻雞搶帳子,成何體統!快放下來!」搶過老夫人手裡的繡帳,又掛回原處。王老夫人捨不得就走,陪著笑道:「我去瞧瞧那個食水盆,極是精緻呢。」

  王慕菲朝前兩步,擋著她,勸道:「娘,這是人家暫擱在此處地,動不得。」

  王老夫人磨磨蹭蹭不肯走,王慕菲氣急,大聲喊道:「清風,請老太爺來。」話音未落,老太爺自院外踹進來,揚起巴掌。王老夫人縮下半個身去,自老太爺手下鑽了出去,揚起一雙半大不小地腳跑遠了。

  老太爺咳嗽幾聲,歎氣道:「你娘這一輩子,都沒穿過幾件好衣裳。」

  「舊年入冬真真替她做的幾箱,不是衣裳?」王慕菲脫口而出,才醒得衣服已是昨日當了,真真也做了淹死鬼,長歎一聲道:「爹爹,兒子還有功課,你去罷。」走回書齋把門緊緊地閉上。

  王老太爺本是要打聽消息,無奈兒子什麼話都不和他說。他再走到隔壁門口去,就有管家攔著,極是客氣道:「王老太爺,我們老爺正打點封爐,還要沐浴齋戒,有天大的事,還請開了爐再來。」回頭進去把門閉的和鐵桶似的,哪裡得開?

  王老太爺原是那日半夜叫左一堆右一堆的銀山晃花了眼,血氣上湧把一輩子的積蓄都換了銀子交到人家手裡,回到家略安靜些,摸著那張收條越想越不放心,可是兒子處又不和他講話,賈員外又見不著。由不得他一刻比一刻急。想到松江茶館極多,袖著幾十個錢走到一家茶館門口,正待進去。老闆娘認得是上回潑過洗腳水的客人,罵道:「我們不做你生意。」伸出兩隻比王老太爺大腿還要粗的胳膊。輕輕一推,就把王老太爺推出去了。王老太爺氣極,本來和她理論,聽見茶館裡一片稱贊叫好之聲,暗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本是要來打聽消息的,他們看老闆娘眼色,必不肯和我說,且換個地方去。」又走了兩條街,卻是松江極繁華的所在,外頭俱是大布莊、大綢緞莊,尋了一間生意興隆地茶館進去。

  茶博士看這個老頭下巴瘦的跟錐子似的,一雙眼睛瞇著四處張望,偏身上穿著綢衫。腳底一雙雲履,猜他是個暴發,格外殷勤。上前笑道:「老太爺,裡邊雅座請?」

  王老太爺搖頭道:「這裡熱鬧。我就在這裡吃茶。」

  那茶博士心裡失望。笑嘻嘻把他請到一張靠窗地空桌上,笑道:「老太爺吃什麼茶?」

  王老太爺看看四周。吃的都是一碗茶湯,並沒有加果子諸物,怕露怯,隨指著一個人道:「就依那樣與我沏一碗罷。」茶博士忙笑道:「雨前雲霧茶一碗。」走到後頭去掇了兩隻小碟送來,一小碟是瓜子,一小碟兩塊酥糖,笑嘻嘻擺到桌上。

  王老太爺瞪了茶博士一眼,惱道:「我不曾叫點心。」

  「老太爺,今日老闆生日,原是小店奉送地。」茶博士笑道:「你看,人人桌上都有。」老太細細打量一回,果然人人面前都有兩隻小碟兒,方才放心,伸手取了一塊酥糖丟進嘴裡吃著,含糊不清的說:「快去沏茶。」

  這一回他卻不曾選錯地方,此處來來往往的都是商賈,松江出了這樣一個將一兩銀子變成二十兩銀子的仙長,商人們個個動心,都在那裡羨慕陳文才公子結識得好朋友,一個月功夫身家漲了幾十倍。眾人議論紛紛,又說起李九公子也尋著一個本事還要高強些的仙長,就在城外覓了一個小莊做丹房,已是把家產盡數折變,足足三十萬兩雪花紋銀要拿去煉銀母。說他癡地也有,說他瘋的也有。贊他膽大的也有,羨他的也有。一個人感歎道:「這位李九公子身家也不可,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另一個想是和李家有仇,冷笑道:「我聽他家至親陳管家說,那個賈員外,原是頭一爐不成,蝕的虧了大本,好容易問他家借了一萬兩銀子做本,再煉才得銀母。可見縱是仙術,也要看運氣,只怕李九公子這一回蝕本也說不定。」

  王老太爺聽說李青書拿三十萬兩銀子煉銀母,心裡極是妒恨,那些銀子裡只怕有一大半原是他家的。想必是李家窮了,把主意打到他家來,哄著真真把莊子並金珠都搬到他家去。如今尚真真死了,尚家錢財不是都歸他李家所有?想到此,越覺得尚鶯鶯和李青書陰險狠毒,惡狠狠的捉了一把瓜子嗑。待他坐到日頭西下,正要起身時,突然有人跑進來笑道:「了不得,了不得,方才知府大人帶著銀子到李九公子丹房去了,李九公子說已是封了爐,不肯收知府大人的銀子。知府大人惱了,叫幾個快手強推倒一扇門,誰知裡頭空空的,半個人都沒有?」

  就有人跳起來問:「那銀子呢?」

  那人大笑道:「銀子自然蹤影全無。只得一夜功夫,三十萬兩盡數搬走,可見仙法妙用啊。」

  茶館裡地人哄笑起來,都道:「知府大人好福氣,若是早一日送去,想必銀子也隨著修道去了。」

  王老太爺聽不懂,拉住茶博士問他們:「銀子又不是人,怎麼能修道?」

  那茶博士吃個扯住,怕誤了生意,忙道:「老人家不曉得,這是李九公子上了當呢,那什麼仙長捲了他家三十萬兩跑了,可憐富家公子,一朝淪落窮人。」

  王老太爺冷笑道:「惡有惡報,他做下虧心事,老天也不容他。」

  突然外頭轟動起來,人都傳記說知府大人又去尋那賈員外了。王老太爺心驚,暗道:「這個知府怎麼這樣貪財。煉銀母豈是好耍的?萬一打擾,我的銀子怎麼辦?」忙叫結帳,伙計問他要十個錢。他心裡有事,抓了一把與他。走到半道上才想起來,那一把有十一個。一路痛到家,看隔壁門外果真站幾個衙役,外頭圍地人山人海,連他家後門都堵住了。王老太爺擠了半日擠不進去。急中生智繞到前頭大門,敲了許久還是餵雞的清風聽見,問舉人老爺討了鑰匙來開門。

  老太爺一路小跑到兒子房裡,王慕菲早爬在閣樓上,看見爹爹來了,道:「還好賈家還不曾起爐。不然這一爐壞了如何是好?」

  王老太爺冷笑道:「我方才出去打聽得,尚家大賤人把家產變賣了有三十萬兩,吃仙長盡數捲走了呢。人都說李九公子如今是一貧如洗了。」

  王慕菲心裡也自快意,笑道:「老天有眼。」扒在窗邊看賈員外樂呵呵送知府大人出來。兩個人站在門口不曉得說了些什麼,幾個管家把兩個想是裝銀子地箱子又抬了出去。王慕菲道:「這位大人卻是有趣,想來賈員外許了他好處了。到底也要留下一箱銀子做個樣子呢,他倒好。又全搬回去了。」

  老太爺拈著鬍子感慨道:「這就是官呢。兒呀,明年你也要買個知府做。」

  王慕菲冷笑道:「姚滴珠已是叫我哄地千肯萬肯。明年隨我到京城去活動。知府不見得,一個縣令是穩的。」

  老太爺道:「她只得那一二千兩,哪裡夠?」

  王慕菲笑道:「她和我說來,她爹爹還有一盒金珠與她。」

  王老太爺突然兩眼瞪地圓溜溜的,直直地看著兒子。王慕菲忙擺手道:「爹爹你休想,兒子做了官,自有金山銀山搬來家與你收藏。」

  王老太爺老臉笑成一朵花,喜道:「我的兒,還是你想的明白,世上婦人都好吃穿不可信。只要把銀子捏在手裡,隨你娶十個八個妾,她屁也不敢放一個。」

  王慕菲心裡覺得有理,男人都當似蘇妹夫那般才叫神仙般的日子,人都說京城裡的婦人最是美貌,得了官,手裡又有銀母,又有美尋,又是一方諸侯掌著百姓生死,就是神仙也不如他王慕菲快活呢。父子兩個對視,都得意大笑,自這一日起,賈員外在那丹房裡守爐,王慕菲就在閣樓上守爐。賈家地管家每日都來看顧那位大將軍,必要服侍到天黑才去。

  過得兩日,將近黃昏時下起小雨來,王慕菲在閣樓上守的倦了,出門閒走,卻見賈員外隔壁一家搬家,十幾輛車好像都裝著極沉重的行李。馬車過後泥地下深深兩道車轍。王慕菲抱怨道:「可惡,兩腳都是泥,叫人如何出得門?」悶悶的家去,聽見公雞打鳴聲,走到後頭去看,卻不見賈家的管家,問守門的媳婦子,媳婦子說是怕落雨道上不好走,幾個管家走的極早。王慕菲看了看東西不少,也不以為意,又爬了閣樓上看一回。賈家門窗都是照舊。放下心來過日不提。

  且說姚滴珠生氣家去,恰好馬三娘要去太湖耍子,她使人家去打聽賈員外閉門煉銀母,賈家的管家每日去她家照管那只大公雞,也就放心隨後母去耍。道上聽說李百萬家的九公子叫人騙了三十萬,兩口子存身不住隨著薛公子到山東去了,忍不住暗笑:果然是心高氣傲地九公子。不肯低聲下氣尋我家隔壁的賈員外,不然三十萬兩銀子能煉出多少銀母來?又想到自家神不知鬼不絕取五萬兩去,轉手就是幾十上百萬的銀子在手。到時候也必要像後母這般畜家奴,買大船。還要置大宅。越想越覺得快意,從前妒恨尚真真,此時反覺得好笑,他尚家叫李九公子敗地精光,若是尚真真還活著,也只能日日紡紗織布過日。哪裡比得她有錢快活。

  正在那裡想著,使女來請她道:「雷少爺和一個什麼相公子來了,夫人要把這座大船讓把他,請小姐換到後邊小船上去。」

  姚滴珠不喜後母事事把侄兒靠前,悶悶的喊小桃紅收拾衣箱妝盒,將把等候地管家,自家扶著小桃紅出來,站在甲板上等馬三娘。

  那邊船上跳過來兩個少年,一個是小雷,冷冰冰笑都不肯笑,另一個生地也黑,笑嘻嘻走到馬三娘跟前拱道道:「馬大當家的好。」

  小雷附到馬三娘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馬三娘滿面堆笑,上前拉著那個少年地手道:「好孩子,和你三舅說,等他回來我要請他吃酒。」轉頭看見滴珠站在一邊,忙道:「這是我女兒,嫁把王舉人為妻。滴珠,來見過相公子。」

  姚滴珠和馬三娘相處了十幾日,曉得她眼界極高,等閒人家都不放在眼裡,對這個少年這般客氣,想必這位相公子必是貴公子,忙上前萬福,低首笑道:「相公子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9
發表於 2016-6-29 18:4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銀山飛升記(上)

  諸位看官看到此處必要說那馬三娘不曉得事體,來了客,她自家見個面也罷了,叫已嫁過的繼女和陌生男子見禮做甚?其實非是馬三娘疏忽處,一來她從前做的是何營生?事事出頭慣了,原想不到要避人。二來曉得眼前這位是世家貴公子,存的是結交之意,滴珠雖是繼女,叫女兒上前見見,彷彿通家至好的意思。

  相京生自是明白馬三娘的用意,眼觀鼻鼻觀心沖姚滴珠唱了一個諾,掉過頭和小雷兩個都把寬寬的背脊留給姚滴珠,裝著看風景,把姚滴珠晾在一邊不顧。

  姚滴珠原也是拋頭露面慣了的,賽嫦娥的美名在外,哪個男子見了她不是神魂顛倒,巴不得要和她說幾句兒?就是當年王舉人,口口聲聲說不喜她,其實心裡也愛她,到底棄了娘子來娶她。所以姚滴珠自視極高,一個馬少爺不把她這樣的美人放在眼裡,已是惱了。再來一個相少爺也是這般,臊的她滿面通紅,扶著小桃紅的胳膊的手狠狠掐了小桃紅幾下。小桃紅咬著牙忍著,扶她走跳板不提。

  馬三娘久想和相家這樣的人家拉上關係,是以待相公子客氣非常,又留著他兩個說了許久的話才放他兩個走。回來在艙中坐定,滴珠就道:「母親,那個相公子是什麼人家,為何那樣敬他?」

  馬三娘笑道:「出海做生意的,沒有不曉得他們相家的,諾,相家的生意,就是這位相公子管著。」

  原來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姚滴珠不忿,這樣地人家怎麼比得上她家是舉人門第高貴?姚滴珠變了臉色,嗔道:「這人好生無禮。」

  馬三娘子因為不喜歡王慕菲。並不想叫王家摻和到自家生意中來,但笑不語。姚滴珠又道:「我瞧那人甚是可惡。還是叫小雷兄弟不要和他耍的好。」

  馬三娘心中惱她不懂事,想來是這幾日給她了幾分顏色,就不曉得天高地厚了,必要治得她服服帖帖,笑道:「滴珠。我還有事,叫人送你家去罷。」就叫個管家來,把船靠上岸了送姚滴珠回松江王家。

  姚滴珠愣了半日,強忍著羞辱抱著馬三娘道:「母親,原是孩兒說錯了話。」

  馬三娘笑道:「傻孩子,你就是說錯句把話,難道我做母親的會記在心裡。只是我還有要事,去訪幾個人,倒不好帶著你去地。所以叫人送你家去。你原是賭氣回娘家的。離家也有時日,還是回去地好,不然王舉人真惱了待如何?」

  姚滴珠道:「怎麼會。他待我情深意厚,不會為這些小事惱我家的。」

  馬三娘哪裡理她。叫人抬了她的箱籠送她走。歎氣道:「傳話下去,以後無事不許她進門。」因為侄兒結識了相家。再出船想必可以搭他家船隊。馬三娘思索良久,就叫掉轉船頭回松江去準備不提。

  江南地方道路多是和水路並行。姚滴珠悶悶不東坐在雇來的馬車上,無意間看到繼母的大船擦著岸邊地水草朝松江去了,怒不可遏,道:「我看兩個小兄弟份上叫你一聲母親,不過說錯一句話就把我趕下船來。這樣待我,爹爹面上好看否?我必要回去和爹爹說!」

  小桃紅因小姐自嫁過之後就冷落她,縮在一邊默默不語。

  過得一會姚滴珠又發恨道:「叫馬車快些跑,趕在前頭家去。」摸出二錢銀子把車夫買酒。有錢能使磨推鬼,那車夫把鞭子揚的嗖嗖的響,哪消得兩個時辰就到了姚家的新宅。姚滴珠搶在馬三娘之前到家,守門的放她進去,她想了想,走到爹爹跟前哭泣。

  姚員外到底是心痛女兒的,忙問:「是何緣故?不是和你母親去太湖耍麼,你母親呢?」

  「女兒說錯了話,母親惱我呢,趕我下船。」姚滴珠使帕子抹淚,抽抽噎噎道,「我來家跟母親陪不是。」

  姚員外聽得是馬三娘半道上趕女兒下船,心裡也有些惱,然他是曉得女兒性子的,安撫她兩句,使個眼色把小桃紅喊到外頭去問她。

  小桃紅吞吞吐吐道:「小雷少爺和一位什麼相少爺尋來,要換夫人的大船去洞庭湖耍。那相少爺不曾正眼瞧小姐呢,小姐就和夫人說了他不好,好心勸夫人莫叫小雷少爺和那樣的人耍。夫人也不曾說什麼,只說有事別處去,叫小姐走陸路回來。」

  滴珠不曉得相家是什麼人,姚員外在海上行商三年,如何不知?敢出海行商地都不是等閒人,那薛狄相尚名是四家實為一體,其中狄、相、尚三家極少有人出頭人都不曉得他家底細,擺在明面上的只有薛家。小雷能和相家交上朋友,馬三娘勢必可以乾乾淨淨做生意。難怪要打發滴珠回來。姚員外想通關竅,對這個女兒添了三分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回來和滴珠說道:「滴珠,那相家是何等人家,小雷能和他結交,是極大地福氣呢。你這樣說你母親自然不好再留你。也罷,叫人送你家去罷,無事不要總朝娘家跑。」

  揮揮手叫管家送姚滴珠走。滴珠臉色發白,咬著唇隨管家出去,走到門口恰好撞見馬三娘回來。數十人前呼後擁,氣派無比,馬三娘在人縫間看見滴珠出來,女孩兒臉色極不好看,曉得自家老爺必是說過她了,到底有些不忍心。喊住了滴珠,柔聲道:「你嫁把王舉人,原是你自家主張,萬事你都要爭氣才是,守著他安份過日,生兒育女,若是王舉人將來能得個官,你娘家也體面,似你這般任性。口角幾句就跑家來,想叫滿松江的人看你爹爹笑話麼?」

  姚滴珠雖然心裡憤憤,其實是個極識時務地人。曉得家裡是後母做主,在爹爹跟前還有些脾氣。對著馬三娘,只得一個是字。

  馬三娘看她老老實實應了,笑道:「若是你兩口兒和氣,日子越過越好,你爹爹臉上也有光彩。不然。嫁出去地女兒潑出去的水,就隨你自生自滅又如何?」看姚滴珠地臉色越發蒼白,揮手叫個心腹來,道:「取我們從南邊帶來的端硯十方送去給姑爺,就說我們老爺說了,我姚家的女兒,到底是他八抬大轎抬了家去地正房夫人,由不得別人作踐。」

  那管家心領神會,護著姚滴珠的轎子到王家去。捧著禮物把話說了,又道:「小姐雖然不是我們夫人親生地,也喊過幾聲母親。小姐丟臉就是夫人丟臉。我們夫人好脾氣,從來都是以德服人。我們這些大老粗說不得只好動拳頭了。」揚起醋壇子大小的拳頭亮給王慕菲。笑道:「舉人姑爺,這麼一拳下去。只怕你就碎成幾片了。哈哈哈哈」走到門口在柱子上錘了一拳,和鐵錘似的,就在柱子上留下一個碗大的坑,驚得王慕菲跟李廣大將軍一樣,全身的汗毛都豎起。

  王慕菲本不是蠢人,曉得這是姚滴珠回娘家告狀,馬三娘替繼女撐腰,眼睜睜看著那個管家大搖大擺出去,方跌足道:「我地天,這日子過不得了,這個馬夫人比尚鶯鶯還要可惡!」

  李廣大將軍在籠子裡撲翅,咯咯叫著,好像在笑話他似,王慕菲極是不快活,走過去踢了兩腳,罵道:「扁毛畜生,你投的胎再好,也不是他賈員外的親兒,還敢笑話我。小心我殺了你吃肉!」罵完方覺得心裡暢快些,掃了籠子一眼,突然發現籠中的食水盆好像一邊兩日都不曾換過,忙走到內院喊清風來,問她:「這兩日賈家養雞的那幾個人呢?」

  清風道:「前日他們說這兩日落雨,橫豎老爺不知,要歇兩日,待天晴再來。」

  王慕菲望望陰雲密布的天空,烏雲彷彿伸手擰一下就能出水,搖頭歎息道:「喊兩個人把那個雞籠子抬到廊下去,雖然蓋著雨綢,只怕雨大淋壞了他。」

  姚滴珠回娘家,本是想王慕菲低聲下氣去接她回來的,沒想到叫爹爹趕回家,還好馬三娘捎了幾句話,叫她自覺臉上不致無光。借著他和清風說話的當口,就道:「阿菲哥哥,聽你們說了半日,那公雞是什麼樣子的?」

  王慕菲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與我同去外書房瞧瞧就是了。」上前拉著她地手到書房去,姚滴珠見了那只花團錦簇的大公雞正壓在一隻小母雞身上,掩口笑道:「可惡,養雞耍子也罷了,便要與他配什麼姬妾。」

  王慕菲想起那賈家搬來的一屋子東西,笑道:「你休瞧不起他是只雞,只怕平常人家地少爺也不似他吃的好穿地好。你去瞧瞧我西屋,都是他吃用之物呢。」

  姚滴珠因籠子了搭地雨綢上都繡著花,也有些好奇,真個到西屋去瞧。

  西屋靠牆全是大架子,擱著大部頭的書,都是使匣兒裝著。此時書匣都搬走,架子上擱著地是各色錦繡雞籠罩,還有十來只花色各異的小碗。姚滴珠因愛一個罩子上繡的花樣兒,隨手拿起來瞧,突然道:「這是拿舊繡片染了色拼的,想來賈家的管家極是不老實呢。」丟了另換一面,也是如此,再取碗盞來看,倒不甚出奇。王慕菲因她看碗,笑道:「還有套玉的擱在匣子裡,我取把你看,這幾個玉碗不曉得能買多少只雞!」從架子上取出一隻木匣,挑開玉色小塞子。才翻開蓋,姚滴珠驚呼一聲:好一套羊脂玉碗。從王慕菲手裡搶過匣兒到窗邊對著光亮細看,贊歎不已,羨慕道:「果然這只雞比世家公子還要強些。」做夢一般伸手取了一隻碗把玩,王慕菲怕她失手,道:「盒子與我。你慢慢兒瞧。」

  姚滴珠因他體貼,輕笑起來,在他臉上輕輕咬了一口,喜滋滋舉著玉碗對亮處賞玩。王慕菲因她看的著迷,把匣兒放到桌上,也取了一隻對亮處看,突然道:「咦,我聽得人家說好玉都是有紋路的,那這樣好玉,怎麼裡頭有小氣泡?難道是水膽玉?」

  姚滴珠笑道:「你沒見識呢,只有水膽瑪瑙,哪裡有水膽玉?拿來我瞧瞧?」取了王慕菲手裡那只細瞧,果然靠近碗底處有七八點針尖大小的水泡連成一線。若是不細瞧是瞧不起來的,她想了又想,道:「怪事,我見過的玉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棄掉這兩隻,又取盒中的那兩隻來看,還有一隻也有水泡。姚滴珠皺眉想了半日,想起小時候她家買過十來樣玻璃瓶杯等物,因為極便宜,所以才有氣泡。難不成這不是玉,是琉璃?

  忙四下裡張望。恰好外間廳上就掛著一盞琉璃珠串燈。她忙道:「阿菲哥哥,你把那燈取下來。」

  王慕菲雖然不解,還是使個杈叉下來,姚滴珠捉了珠子細看,果然差不多,只是珠子通體透澈,手裡的碗如牛奶般凝實。再試著敲了敲,冷笑道:「哪裡是玉,分明是新式樣的琉璃碗呢。我就說,哪裡有那麼大方,這樣的玉碗,就是家常吃飯也不捨得使得,人都是擺酒時賞玩罷了,他賈家窮的到處借銀子煉銀母,哪會……」

  王慕菲突然跳起來道:「你這般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到他家去吃酒那一回,他家廳裡擺設的極是奢侈,桌上酒器都說是玉的。看著到和這幾個碗差不多,若真是玉,那麼些也能當一兩萬銀子了,何消借錢,難不成他們是……?」

  兩口兒想到一處,心裡驚疑不定,快手快腳把碗收好,前後腳奔到內院閣樓上,撲到窗邊細看。

  院中積了一地的水,靜悄悄的並無聲音,王慕菲心虛,強笑道:「這幾日都是這般。」

  姚滴珠手心都是汗,說話都不利索了,問道:「總有管家服侍吧,怎麼都沒見有人?」

  王慕菲笑道:「他家買了新宅呀,都搬到那邊去了。」

  姚滴珠皺著眉道:「他家買了新宅,為什麼不到新宅煉銀母,偏要在租來的所在?賈員外搬到哪裡去了?」

  王慕菲想了半日想不起來,突然聽見幾聲貓叫,和滴珠不約而同又湊到窗邊去,看見兩隻貓兒爬到牆頭打架,一隻貓兒不敵,跳到院中,再一跳,居然躍進廳中去了。王慕菲輕呼:「不好,丹爐就在那裡頭。」心裡盼著裡頭有人出聲趕貓。無奈待了好久也沒有動靜。

  王慕菲想到自家丟到爐裡的三萬銀子,掙扎著道:「不然,咱們翻牆過去看看?」

  姚滴珠想到她的五萬兩,生怕驚了護丹的賈員外,惹惱了道長,忙道:「使不得,說不定原是道長專心守爐,顧不上那只貓呢。我們若去了,如何是好?」

  兩個各懷鬼胎,緊張的盯著那扇門,良久,裡頭走出一個管家來,哼著小曲到廚房去了。王慕菲如釋重負,笑道:「將到飯時了,咱們也吃飯去罷。」卡文這種東西,跟我兒子一樣,喊他來容易,送他走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0
發表於 2016-6-29 18:44: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銀山飛升記(中)

  韶華易逝,轉眼二十七日之期將到。這些日子,賈家那幾個管家欺主人守爐不曉得,隔一二日才到王家走一遭兒,街坊上人人都看得見的,都傳說王舉人和賈員外交好,所以才把房借把賈員外住,賈員外燒銀子也帶著王家發財,傳得沸沸揚揚,連那陳公子文才都有些揪心,使人把鬍子墨喊來,問他。

  鬍子墨笑道:「此事學生盡知,賈員外原是賃他王家的大房住。賈員外頭一爐銀母不成,問王舉人借銀子呢,王舉人拿不准來問我,後來也沒有借給他。可見從前沒有交情的。」

  陳公子半信半疑,他原是聽鬍子墨把此事當笑話講過,特為跑去賈家耍,被賈員外說動了的,因道:「那這一回煉銀母,他王家有份否?」

  鬍子墨微皺眉頭,含糊道:「王舉人家那幾日當了無數的東西,連房子都送到當鋪呢。想來有份。」

  陳公子咬牙切齒道:「他搶了我的女人,還和我搶銀母!」

  鬍子墨倒了碗茶奉到公子跟前,笑道:「從前你怕斷了那姚氏的後路,所以那個管家還藏著不叫他出面。如今不正是時候?」

  陳公子冷笑道:「我姐夫已和知府大人說好,待銀母到手,就把這件舊案翻起來,我報仇他得銀子。」

  鬍子墨想到上回撞見姚家的管家,貌極凶惡,勸他道:「公子,休忘了還有姚家,姚老頭繼娶了房夫人,帶著一二百管家來呢。」

  陳公子原是聽說過的。聽鬍子墨重提,忙道:「那又如何?他姚家不過是個暴發,怎比得上我陳家人頭廣。又和知府交好。」

  鬍子墨原是因這位公子素有才名,偏俗務上機變不夠。所以湊到他這裡來賺幾兩銀子花用。上一回陳公子不聽他的勸,唆使著知府去李九公子煉銀母處。李九公子吃了大虧,連累的李家那幾房都吃人笑話,李九公子兩口兒存身不住避走他鄉。李家老祖宗大怒,訪得是陳公子使壞。連陳老姨奶奶都趕了回娘家。這個大靠山倒了,他們陳家也和姚家一般,偏陳公子又是不吃勸的人。鬍子墨做了一輩子清客相公,最是知機,當下不作聲,出來悄悄到姚府,打著姚滴珠使他地招牌要求見馬三娘。

  馬三娘礙著姚員外的面子,出來到偏廳見他。那鬍子墨叫廳前兩排惡漢唬破了膽子,老老實實把陳文才和姚滴珠舊日糾纏說知。又道:「他因令嬡沒有到手,反吃了幾個大虧,所以深恨令嬡。日思夜想要對王舉人家下手呢。」

  這些丟臉的事體姚員外不好意思和馬三娘說。馬三娘又是個不管閒事地,頭一回聽說。才曉得滴珠閨女原來也是名揚松江的主兒。她緊皺眉頭想了許久。取了五兩銀贈鬍子墨,叫他候在那裡。回來思量:滴珠原不是我親生地,我照看她也算盡心。只是到底隔了一層,好不好人家都不見得領情。然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官司打起來,累著姚家,就是金山銀山也填不飽狗官的肚皮。為著她不懂事沒的叫我把血汗錢都陪在裡頭,不如下個狠手先把這個姓陳的收拾了,一了百了的好。叫喚了兩個心腹來,吩咐他們去收拾姓陳地公子,叫外頭那個鬍子墨做眼線。

  那兩個人哪裡把人命當一回事?出來與鬍子墨二兩銀子,道:「我們夫人想見見這位陳公子,贈他些銀子求他息了此事,你約他晚上去江邊花船上上看月,在船上掛兩盞紅燈,我們夫人裝著撞見了他,若得事情平息,還有一百兩銀子與你做個潤手,何如?」

  鬍子墨尋思良久,陳公子原是愛錢的,姚家要息事寧人送錢把他,又是半道上撞見的,也不會洩露他告密之事,這銀子拿的甚是容易。因笑道:「那就是今日晚上罷,我認得一個做船菜的,請陳公子去吃酒耍子,如何?」

  姚家管家笑道:「那更好了,你把船蕩到離小碼頭二裡遠的蘆葦蕩去。我們夫人要瞞著老爺行事,只怕要去的晚些兒。」

  大凡婦人做事要瞞著夫主,都是經手人極有好處的時候。鬍子墨雖然精明,卻想不到馬三娘的來歷。高高興興去尋他相好地一個李五嫂,取一兩銀子訂了一桌好菜,又五錢銀子買了兩壇好酒,來請陳公子去吃酒。

  陳公子道:「船菜雖然好吃,到底船上無美人,悶了些。再叫兩個唱的。」

  鬍子墨忙道:「那位李五嫂生的好相貌,公子去見見就明白了,差不多地唱的還不如她呢。」陳公子心動,天才擦墨就和鬍子登船,果然那李五嫂是個白白嫩嫩地美人,吃酒也極是豪爽,說話也極是得趣。陳公子就不覺得寂寞,摟著李五嫂盡興吃酒。鬍子墨知趣,出來叫李五哥撐船到蘆葦蕩去。

  李五哥也怕人多處陳公子不能盡興,一路出力,果然劃到最裡頭極僻靜處,和鬍子墨說:「鬍子哥,想必陳公子要在此處過夜了,我從岸上走了罷,不然明日不好看相。過了日中我再來。」

  鬍子墨巴不得道:李五哥你去,五嫂處自有我照看,少不得你一塊肉地。」

  那李五哥問鬍子墨討了二錢銀子,真個跳到岸上,自去城外私鶯處尋歡作樂不提。那鬍子墨蹲在船頭一邊看火上的湯水,一邊等候。過了一個時辰,李五嫂紅著臉出來,羞答答道:「鬍子哥,你怎麼在此,我當家地呢?」

  鬍子墨伸頭看艙裡陳公子睡著了,伸手探到李五嫂懷裡,笑道:「親親,你當家的不是我嘛?」

  李五嫂半推半就倒在他懷裡道:「那個陳公子中看不中吃,奴這裡才上點心呢,他就告饒,偏又小氣得緊。只許我二兩銀子。下回不許招這樣的來。」

  鬍子墨把她按在一張小桌上,壓在她身上喘著氣笑道:「使得,我這裡與你吃一看三好不好?」

  那李五嫂將裙一掀。露出兩條粉光標致的白腿搭到鬍子墨地脖子上,嬌聲笑道:「吃一看一罷咧。哪裡還有兩個?」鬍子墨低頭咬住什麼所在,兩個如此這般起來,拱得那船都蕩了起來,幸好陳公子還不曾醒,不然真成了後世傳說中的三P。只怕船都要翻了呢。

  一條小艇悄悄劃來,嘩啦嘩啦的水聲驚得幾只野鳥飛起。船上幾個人看見船頭一團黑影在動,笑道:「原來那陳公子愛地是後庭花呢,想來那個大鬍子的屁股不錯,咱們也見識見識。」紛紛淫笑著攀到船上。

  鬍子墨聽見腳步聲,喝道:「是誰!」幾把雪亮地快刀都伸了出來,一個人取燈照了照他,笑道:「幸好我們夫人叫人先來瞧瞧,不然撞見了這個。你有十個頭也吃我們割了。」

  鬍子墨爬起來笑道:「如此良宵,不能辜負美人呀。」

  李五嫂掩著衣裳爬起來鑽進艙裡。姚府管家問道:「陳公子呢?」

  鬍子墨笑道:「做了些活,累了。」那人使了個眼色。分出兩個人進去,一個丟了刀撲到李五嫂身上按住她的嘴。另一個手起刀落。可憐那李五嫂至死不忘陳公子,一顆圓滾滾的頭就被強人丟到陳公子懷裡。陳公子還不曾醒。照樣也吃了一刀。鬍子墨看見兩個西瓜在艙裡亂滾,強鎮定道:「這是為何,我怎麼又做夢了?」一邊說一邊朝水邊移。這幾個人慣做的就是砍人頭,一個人瞧見他想逃,飛起一刀扎在他的心口,笑道:「放不得你,和他兩個做伴去罷。」

  姚家管家想了想,笑道:「這個姓陳地不是個好東西,咱們也叫他陳家丟個臉,把那個婦人衣裳剝光捆起,再剝了他兩個的褲子。」

  其實一個想是好此道的,抱怨道:「哥,你怎麼不早說,吃我一刀切了頭,不然我也嘗嘗這個小白臉是什麼滋味。」放下刀剝了兩個人的褲子,想想還在鬍子墨一隻手上纏了幾道麻繩,做出一個奮起掙脫一怒砍人的樣子,不捨道:「可惜他生了這樣白淨的屁股呢。」

  領頭的人哼了一聲,眾人都退出來,他在門口看看並無破綻,才放心離開。第二日過了午那李五哥才一路尋來,上了船叫聲苦也,滾下船去報官。

  知府也是和陳家有些首尾的,聽說陳公子吃人割了頭,頭一個就想到賈員外,一邊使人去驗屍,一邊親自帶人去賈家。誰知敲了許久也無人來開門。知府大人叫個人翻牆過去開了門,四下裡都翻遍,哪有半個活人?

  知府大人親手去摸那丹爐,還是溫的,上頭封地極嚴實。心中驚喜道:「想必是這姓賈的和陳文才分贓不均,失手殺了逃走,幸好這爐銀母還在。」屈指算算日子已過,忙問左右,「這爐是怎麼開的?」

  一個衙役卻是曉得些,上前道:「大人,我來。」取小藥鋤敲碎了泥封,才推開蓋子,裡頭一陣誘人地香味飄出,眾人心裡都猜是烤番薯,但無人敢說。

  先頭那個衙役用力把銅蓋推走,果然裡頭滿滿一爐俱是番薯,哪裡有半錢母的影子?想到先前知府大人還抬了銀子來,衙役們心裡都好笑,這個賈員外雖是騙人,卻是有分寸,不肯朝知府大人下手呢。

  知府大人伸頭去看,取了一個番薯來看,怒道:「可惡,這廝騙人也罷了,難道本官窮地只好吃番薯麼!」

  原來番薯此物原是土裡出地,又極賤,山東種植最多。蘇州人因這些年山東的許多貨物都比蘇州地賣的好,極是不伏氣。說人呆頭呆腦,極是土氣,都要罵人呆瓜,意思是山東番薯。此時爐裡約有十數斤番薯,偏又是知府大人來翻著了,他不是呆瓜是什麼?都偷偷掩口而笑。

  知府大人也想到呆瓜的典故,氣得滿臉通紅,道:「這分明是騙子了,給我搜!」

  就有人想起王舉人和賈員外的交情來,走到知府大人跟前獻計。知府大人揮袖道:「走,到他家翻去!」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沖進王家,翻箱倒櫃的查抄。

  王老太爺暴跳,罵道:「刑不上大夫,我兒原是舉人,你們膽敢無禮,老夫要上京裡告你們!」知府大人也有些膽怯,突然聽見雞鳴,驚喜道:「這不是賈家那只雞,走,姓賈的騙子必藏在裡頭。」一群人沖到王舉人的外書房裡,雞贓俱獲。王慕菲吃了驚嚇,手裡一本《尚書》都忘記丟下,走到一個衙役跟前道:「你們做什麼?這是賈員外寄在我處的!他和知府大人是極要好的朋友……」

  知府大人在外頭聽見,喝道:「王舉人,你快些招來,把賈騙子藏在何處?」

  王慕菲聽得騙子兩個字,心神俱亂,結巴道:「賈員外怎麼會是騙子?」只覺得天旋地轉,搖了兩搖倒在一個衙役的懷裡,知府看他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猜他也不知情,然此事關節著三條人命非同小可,喝道:「王舉人,那賈員外拐了陳家七八萬兩銀子逃走,此事你可知情?」

  好似九重劫雲齊聚,一道道九天神雷都降在王慕菲頭頂,王慕菲只覺得兩耳轟轟雷鳴,好半日才掙扎道:「家父也有二萬五千兩銀吃他拐去。」

  知府大人心裡暗道可惜,人都說王老太爺聚財,方才只翻出一包當票來,想必沒有什麼油水。不如且放他一碼,他家新岳家姚家有錢,若是逼的太過沒了舉人體面,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因道:「也罷,這些原是賈家的東西,與我抬到府衙去。」抬了那雞和雜物走了。

  且說姚滴珠聽見外頭吵鬧,就先抱了妝盒爬到閣樓上去。又緊緊拴了門不肯開。雖然房裡吃那些野人翻過,值錢之物卻幸不曾失,待人都去了,她把妝盒藏好下來,問道:「何事?」

  清風老實,答道:「知府大人來了,說賈員外拐了銀子逃走,必是藏在我家呢。」

  姚滴珠兩眼一黑,昏倒在地。小桃紅趁機跑到外書房去喊姑爺,卻見王慕菲抱著一根柱子在那裡哭泣。

  小桃紅心裡滿是柔情,走過去輕聲道:「姑爺,姑爺。」

  王慕菲哽咽道:「完了,全完了。」

  小桃紅輕聲道:「莫忘了小姐手裡還有私房。如今小姐昏倒在地,你速去勸她呀。」

  王慕菲好似跌在水裡的小狗撈著一根竹竿爬上岸,搖落身上的水珠,重又精神抖擻,笑道:「可不是,我糊塗了呢,只是,滴珠她為何發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14:3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