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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三人行(下)
尚員外見是京生,指指下處,拉著女兒匆匆轉過竹林走了。相京生伏在水裡等到看不見真真的人影,無精打采上岸。馬公子見他霎時間像抽了骨頭似的,料他不想再比,也自上岸,跳了幾跳甩淨水珠。取小衣擦乾了身體穿衣,凍的又喝了兩大口酒,把小酒壺遞給慢吞吞擦身的相公子。
相公子接過,狠狠灌了兩大口,吸氣道:「好烈。」穿好衣裳苦笑道:「原是曉得他們要來的,是我沒想周全,害你與我一同丟臉。」
馬公子解散了頭髮擠水,笑道:「咱們在海船上哪一日不脫的精光下海去耍?難不成中土風俗與海外不同,姑娘看見男子赤身裸體是男子吃虧,咱們不得已要哭著喊著嫁把她?」
這話說得極是有趣,相公子一肚子的羞愧都吃他說沒了,微笑道:「若是那樣就好了。」
馬公子睜大眼睛看他一臉的「那樣的確很好」的表情,心裡猜他和方才那胖老頭認得,必是對人家女兒有意,拍他的肩道:「你怎麼不去說親?」
相公子搖頭道:「不提也罷。」
馬公子笑道:「我瞧那位胖大叔像是待你不錯的樣子,一次不成多說幾次嘛。不是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相公子苦笑道:「說來話長,且看將來。走罷,馬兄,到我下處去燒水洗澡。這樣濕答答的好生叫人難過。」想了想,提起那幾串魚。馬公子忙幫著拎酒壇,隨著相京生從水池的另一邊拾階而上,穿過一大片梅林,走到一間宅院跟前。
早有管家接出來。笑道:「梅老爺和梅小姐才來,住在西院呢。」相京生曉得尚大叔方才見有陌生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故意使人來提醒他。因笑道:「我曉得了。」把魚和酒都交給他,帶著馬公子到他住的東院去。
東院原是客院。相公子留著三間正房給尚員外的,自家住地是三間西廂房,自然就把馬公子領到西廂去。此處原是真真母親修行所在,自然沒有那些金玉俗物,兩邊裡間都是一般陳設。一張矮木榻、一張小方桌並兩隻蒲團坐墊,再加上桌上茶碗茶壺,空蕩蕩的別無他物。
相公子笑道:「洗澡在耳房呢,馬兄在這裡歇一會,我去叫人抬水備衣裳。」
馬公子笑道:「叫我小雷罷。」
京生微微點頭,示意他在此略候。小雷是十七八的少年,又天生自在跳脫地性子,哪裡坐的住,只是他曉得方前人家管家在門口就說了小姐是住在西院地。自然不好亂闖,在東院轉了兩圈,就找了一棵大樹。輕輕使力攀上去,吊在半空中耍子。
小雷不上樹還罷了。吊在樹上。西院裡一群使女瞧見,都掩著口笑道:「看。哪裡來的黑小子,和猴兒般好耍,不曉得會打秋千否?」小梅要為小姐解悶,忙忙的拉她出來看。
真真不好掃小梅的興,走到院中,正好瞧見一個人吊在東院大樹上,也自扭頭朝東院看。真真方才在池邊遇見小雷,乍見就使袖子掩了面,所以認不得他的樣子,此時見一個黑少年吊在半空耍子,實是有趣,只是這樣高卻怕他摔下來,喝住院中地丫頭們,對那少年道:「那上頭不是耍處,小心跌壞了,速下來。」
十七八少年,正是心裡想親近,又不敢和女孩兒們親近的時候。方才使女們出來看,他已有羞意,正要跳下樹,誰知這位小姐甚是大方,還和他說話,叫他下來,卻是把他當孩子般待。他少爺脾氣上來,賭氣縱身一跳。少年突然跌落,西院裡一片驚呼,真真自悔方才的話說壞了,忙喚小梅:「你快喚兩個管家去東院瞧瞧。」
小梅本是大腳,跑的飛快。帶著兩個守在西院門口的管家趕到樹下並不見地下有人,拍著胸口道:「怪事,難道那人是猴子變得不成?」
小雷本已縮回房,聽見說他是猴子,伸頭出來橫了小梅一眼,哼哼道:「大腳婆娘!」
小梅見他披髮青衫,只當他是相公子的朋友,雖然心裡惱怒那人說她大腳,卻不好造次,看他活蹦亂跳的還能罵人,想必無事,回去和小姐說知。真真聽得那孩子無事,就不放在心上。因尚員外一心要替女兒和相京生牽線,就叫真真下廚,自家走到東院來,恰好他兩個先後洗了澡,坐在房裡吃茶。相京生看見他家尚大叔來了,臉紅的似紅布一般,低著頭不敢說話。尚員外笑瞇瞇道:「京生,這是你朋友啊?」
京生勉強笑道:「是我方才結識地朋友,小雷,這是我家世交梅大叔。」
小雷正經行禮,道:「梅大叔好,小子想在此處住些時日,可否?」
尚員外一眼就看穿這個小後生是在海上呆過的,笑道:「碼頭那只船是你的?你地管家們不大老實呢。」
小雷想到他帶來的那群人,已是一群大老粗裡挑出來地精細人,還被人說不老實,極是苦惱,苦笑道:「他們只是樣子凶惡些,其實都是老實人。」
尚員外看他皺著一張小臉,真似個娃娃般,他本是沒有兒子地,女婿青書又少年老成,比不得這個小雷活潑有趣,實有二三分喜他。再者說,只得相京生一個人在這裡住著,只怕女兒不肯和他說話,有這麼一個小猴子夾在裡頭跳一跳,只怕女兒就肯搭理他了,卻是好事。因道:「你在這裡住幾日都使得,只是貴府的管家們,留一兩個使喚也罷了,我家女眷多,嚇著不是好耍地。」
小雷想到方才他自樹上跳下,就唬的那邊院子裡一片驚呼。不好意思的笑了,和相京生一般,小臉黑裡透紅。京生因坐著無趣。從自家地行李裡搬出雙陸來。請尚員外和小雷一起耍。他和尚員外原是一處頑慣的,行的是古法。小雷卻是初見。坐在邊上看他們耍了大半日,學得一招半式在心裡揣磨,越想越覺得有趣。
直至天黑,管家過來請吃飯,小雷才想起來不曾和船上地家人說。因梅大叔許他住下,索性請梅家的管家捎口信去,只叫他地兩個伴當,一個大鐵牛,一個小斧頭將著他的衣箱鋪蓋來,就打發眾人回松江去。
這邊真真忙了大半日,整治出一席豐盛潔淨的飯食,回去梳洗換衣,在飯廳候爹爹來吃飯。誰知爹爹居然把相公子和那個小皮猴都帶了來。此時她要退席倒顯得小家子氣了,只得端莊移到桌邊,兩手交叉萬福。
尚員外笑道:「這是你相大哥。這個是小雷兄弟。這是我女兒瑞芬。」
真真微微抬眼,再次見禮。口稱相大哥、小雷兄弟。小雷上一回匆忙間見過真真。他在海上赤身露體慣了的,也不覺得吃女人家看過有什麼不妥。這一回到人家正經做客,免不得也要回個禮,瞧見真真穿著鵝黃的春衫,月白地裙兒,披著深綠的披帛,只頭上簪著兩根玉簪,二三朵初開的梨花,極是清爽。小雷覺得她舉止嫻雅,女孩兒就當這樣裝扮。想到姑姑家裡那位舉人娘子滿頭金珠,走到哪裡都要留心丟了什麼樣的樣子,免不得多看了梅小姐兩眼。相京生瞧在眼裡,生怕真真不高興,怯生生笑道:「沒有筍呢,我記得大叔最愛吃筍,明日我們到竹林裡刨筍去!」
愛吃筍的明明是真真,尚員外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道:「極好,大叔還愛吃椿芽炒雞蛋,不曉得山陽處那株香椿發芽了不曾。」
真真忍不住嗔道:「爹爹,香椿發芽還要個把月呢。」相京生本待接口就要去尋的,真真說話,他怕真真惱了,就不敢作聲。
尚員外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從前那位主兒還是秀才時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一看見就叫人生氣,一張口就是待他中了舉如何如何。若不是為了女兒體面要他中舉,這種無良書生理他做甚?拿著他姓王的不心痛的銀子去打通關節,還欠了薛家一個大人情。拿相京生和他比,論人品論家世都比他強多少倍,又是個腳踏實地地好孩子,實當為女兒良配。想到些,尚員外深恨自己當初心軟,若是才曉得女兒消息,就把她搶了家去,叫她少吃兩年苦。就是吃女兒埋怨一輩子也罷。想到此,極憐愛的看著女
真真臉上微微含笑,雖然相京生不住的偷偷瞧她,她只裝做沒有看見,只每回上新菜地時候略勸一勸,安靜斟酒。
小雷不時瞧瞧梅小姐,不時瞧瞧相大哥,因相京生看上去傻傻的,悄悄踩了相京生一腳,笑道:「相大哥,明日去哪裡耍?」
尚員外也怕京生太著相,真真反感反而不美,拉著他兩個山南海北說新聞,說到後來又說到出洋販貨,道:「如今地人,販兩箱紙扇劃個舢板也敢下南洋,行情都搞壞了。」
小雷就道:「梅大叔,如今官府不管了?」
尚員外笑道:「說是禁海,哪裡禁地住?宮裡都喜用洋貨。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擺在台面上說,有什麼打緊?」
相京生也道:「其實這些年咱們多是到南洋,那裡有西洋商人候著,少走一半路,利息少些也罷了。極少有人真正走西洋的。我極想去歐羅巴走一遭。」
尚員外笑道:「我也有此心,不曉得你狄表叔說地可是真的,那個什麼威尼西果真是玻璃造就的水中城否?若得親眼見見才好。」
小雷隨著他姑母到松江裡,其實有些不情願。只是他家傳到他這一輩只得他一個獨苗,馬三娘愛護非常,不肯叫唯一的馬氏後人繼承祖業再做海盜,所以費盡心思嫁了人,要把侄兒往正道上帶,他和姑母情同母子,姑母苦心為他的心意卻是明白的。縱然極是不捨海上生涯,也還是跟著姑母到松江來,打算看一二年或是讀書。或是做生意,尋一兩樣正經事做。聽得尚員外提到海上生意。他自然留心。提到歐羅巴,小雷極是好奇,問道:「是那個人人都是黃頭髮綠眼珠的歐羅巴麼?」
京生看真真聽地出神,忙將他從表叔和表弟那裡聽來的故事都一一說知。世人都曉得酒桌上最好套交情。有尚員外和稀泥,相公子本來又是極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漸漸真真也敢開口話。到得將散席時,她已能笑嘻嘻問小雷:「小雷兄弟,你十幾了?」
小雷和真真混熟了,笑道:「我看著年小,其實都十九了,莫再叫我小兄弟,指不定你比我還大呢。」
真真笑道:「我也是看著年小,其實有二十三了,怎麼叫不得你小兄弟?」
小雷看真真不過十七八地樣子。不信道:「叫你一聲姐姐也罷了,我不和你爭這個。」說罷還看了相公子一眼,那意思是明明你比我小。我看相大哥份上,此時嫂子不好就叫的。才叫你聲姐姐。
相公子心領神會。極是喜歡,連聲附和道:「你瑞芬姐原比你大地。當叫姐姐,當叫姐姐。」
尚真真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趁著爹爹不留神,悄悄白了相京生一眼,告罪道:「孩兒去廚房瞧瞧,還有一個湯沒有上來。」借故退去,不肯再到廳裡來。
相京生因真真看他了,呆在那裡只是傻笑,筷中夾著的一片乾筍片跌到桌上都不知,還朝嘴裡送。尚員外悄悄踢了他一下才罷。
小梅有心撮和,要勸小姐再去,翠墨拉她出來,道:「過猶不及,小姐今日能和相公子說句把話已是不易。慢慢來罷。」因小姐和相公子說話了,眾人心中都極歡喜,尤其是小梅,她心裡計較的最明白,這位相公子和王舉人比,怎麼看怎麼順眼。
晚間真真鏡前卸裝,對著鏡中如花的少女影子,撫著臉暗自歎息:看著像十七八又有何用?已是經歷了這許多事,再不是無知少女。原來人都說門當戶對,我只說人家勢力,可是再有王家那樣地人家,我自不也肯嫁的。就是相公子待我看上去像是極有情,若真是一時糊塗依嫁了他,將來也沒有好結果,我又不是那貧窮人家過不得,為何還要趟成親的渾水?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三更,下定決心不理會相公子。
且說散席之後,相公子想到真真在席間說話兒偏著他,喜歡的坐不是臥不是,滿腹的話兒要尋人說,因小雷初學雙陸,就拉著他耍,嘴裡唧唧呱呱說個不停。小雷陪著他耍了一個時辰,累了打呵欠,道:「相大哥,明日再陪你耍罷,我困了。」
相公子正是極快活的時候,笑道:「再陪我一會。」
小雷受不了他,敲桌子道:「相大哥,那瑞芬姐姐一點都不害羞,分明是對你無意思,你就想不明白?」
相京生笑道:「你白日還說精誠成至,金石為開呀。從前她都不肯理我的,今日肯和我說話,不是好事?」
小雷不耐煩在男女情事上糾纏,好笑道:「我不曉得大道理,看我姑姑手下那些叔叔伯伯們,看上哪個女人,搶來就是。你不如拐了她逃走,女人性子軟吃不得你又哄又逼,自然從你。」
相京生想到真真從前就是吃王慕菲又哄又逼才被拐走了的,怒道:「下作,我愛她敬她,她不喜歡我也就罷了,怎麼可以做那樣的事?換了是你,你肯麼?」
小雷仔細想想,啞然失笑道:「我也不肯地。實話說與你聽,我娘就是我爹爹搶來的,自我懂事起就沒見她笑過,小時候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快活。後來有一回我爹爹又搶來一個小姐,鬧出人命來了。我姑姑和我說漏了嘴我才曉得。」
尚京生苦笑道:「原來你也有這樣傷心事,卻是你提醒了我,想來梅小姐是真不喜我了,我卻無邪念,但得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話兒就心滿意足。」
小雷見他想開了,打著呵欠回對過屋裡去睡不提。
第二日起尚員外和京生並小雷四處去耍。真真也隔三差五奉陪。因相京生變了心思,相由心生,不似從前看見真真就發呆。真真料他是死了心。和他說話就自在許多。
再過得幾日相京生有事他去,小雷也隨他去了。真真和老父兩個在山中住著。反倒覺得寂寞起來,說話時不小心帶了句把出來,尚員外都看在眼裡,盤算著還要叫相家小子和真真獨處。
又過來幾日他兩個一同從松江回來竹塢嶺,請尚員外父女兩個同去游洞庭。尚員外要成全相京生。笑道:「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想動彈了。我家瑞芬是想去的,你和他們兩個同去罷。」
小雷吃了一驚,世上哪得這樣地父親,隨手就把不曾出嫁的女兒丟把兩個青年男子。由不得瞪大眼睛看著尚員外。
尚員外沖他擠擠眼,樂呵呵只是把玩手裡那一把紫砂茶壺。
真真卻是極想去,她家自有船,哪裡去不得?若是相公子只是和她家是世交,她又不在乎人家說閒話,隨著一道去也罷。只是相公子明明對她有意。倒不好同去地。因搖頭道:「我不去,只陪著爹爹。」
相京生笑道:「妹子自有船,江河湖海哪裡去不得?我和小雷兄弟另有船坐著。一來可以相互照應地,二來我們三個也算興趣相投。這般好耍正要與朋友一道才有趣味。三來兩隻船上也是男女有別,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不妨和我們同去。」
真真不肯,只是搖頭,尚員外笑道:「傻孩子,爹爹還有事要辦,不能在此處久留,你隨著你相大哥四處走走,他原是見過你母親地,說不定在哪裡就遇見了。」
真真自曉得爹爹這些年常不在家,都是為了尋找母親。她若能替爹爹分憂,把母親尋回來不是好?存了這個心就點頭依了。尚員外立時就撥人撥船。真真除一隻樓船外,還有一隻大江船,帶著管家使女六七十人出行。小雷自有他姑姑地那只大船,裝三四十人不在話下,相京生就棄了自薛家借來的船,帶著兩個長隨把行李搬到真真船上,托真真看管,自家只在小雷船上坐臥。真真以為相公子真是死了心,倒不似從前說話行事都有顧慮,因小雷地船上一個使女都無,衣食都是幾個管家打點,就時常使人送點心、湯水過來。
一來二去,就是不愛和女人打交道,見了真真那群使女無比頭痛的小雷少爺,都和真真成了知交,每日裡無事也要扯著相公子到真真船上說幾句閒話,磨蹭到吃過了飯才走。
這一日將到洞庭,天陰陰的將要下雨,小雷嫌悶氣,然他一個人招架不住小梅那幾個小丫頭,不肯獨自過真真船上去,拉相京生道:「相大哥,將吃點心了,咱們去梅家姐姐那邊。」
相京生搖頭道:「你不去,他們自有人送來,去多了你梅姐姐要煩的。」
小雷鬼頭鬼腦的笑起來,道:「我豈有不知他們要送來地,只是你不覺得梅家姐姐這幾日待你比從前關切許多?打鐵要趁熱呢!和我同去,和我同去。」硬拉著他坐小舢板渡到真真船上。
小梅自那一回雷少爺叫她大腳,就和小雷結下了仇。當著小姐的面不敢怎麼著,背著小姐,跟翠依幾個頑皮的必要尋來小事來捉弄他。這一日也是閒的慌,真真親自動手做了幾樣細點心,小梅悄悄在幾塊甜糕上抹了鹹辣椒醬,另取小碟裝了,吩咐一個媳婦子道:「嫂子,這碟點心使食盒裝了,回頭送把雷少爺宵夜。」
誰知雷少爺他們上了船,就下起雨來。人都說春雨貴如油,其實貴倒不見得,滑如油卻是真的,廚房裡送點心出來的人喜逢春雨,就在甲板上跌了一跤,兩碟點心都滾到江裡去了。無奈回廚房再取,番出這碟加了料的點心送到客跟前。
相京生先取了一塊吃了,鹹的窮死賣鹽的,曉得小姑娘們這是背著真真和小雷做耍,倒不好說破,只得使茶碗蓋了臉沖小雷使眼色,叫他不要吃。
可憐小雷從小兒跟著一群粗魯漢子在海船上長大,親娘死地又早,只得一個至親的姑姑,叫她使菜刀去砍人還差不多,哪裡會做點心零嘴吃。自打遇見相京生,雖然這位相公子甚和他的脾氣,其實還是梅小姐地手藝最對他的脾胃。不然依他對女孩兒不假辭色地脾氣,只怕拎了小梅去海裡吊鰻魚。若叫他不吃梅小姐地點心,卻是他的仇人,是以相公子再秋波頻送,他也只當看不見,拈了一塊綠豆粘糕丟到嘴裡,又鹹又辣,立時跳起來喊道:「吃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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