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6-8-8 16:2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萬一

  五郎大驚失色,「翎兒,你……」

  這念頭自悅兒被扣之後,也許曾在袁家每個人心頭盤旋,但沒有一個人敢多想,更別提說出口來。

  太子登基才是正統,妄想恪王取而代之,則是大逆不道。

  謀逆,是誅九族的罪名。

  不僅要辱沒祖宗門楣,還將後世子孫置於危地。

  五郎想,父親未必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一想到這家裡好不容易血脈豐茂起來,璦哥兒和九斤剛剛出生,而他的兩個孩子還不曾見過天光。

  所以,有些念頭,便也只能是念頭罷了。

  他面色微沉,語氣不由嚴肅起來,「翎兒,這話以後不可再講,知道了嗎?」

  崔翎咬了咬唇,半晌又問道,「真的……不可行嗎?」

  姜皇后對袁家有偏見,皇帝尚未駕崩便可如此苛待良臣,若等日後……袁家根本就沒有活路。

  她原本還指望太子英明果決,可以阻擋姜皇后的一意孤行。

  但蘇子畫一番話,打斷了她所有的幻想。

  太子信任依賴姜皇后,他如此孝順,自然不敢忤逆母上,而袁家若還有值得顧忌的理由也好,可如今,兵權已經交回,四海升平,無有戰事。

  若太子能夠儘快地扶持其他能征善戰的將領,袁家自已成雞肋。

  崔翎覺得,眼下形勢逼人,假若要一家平安,那唯有輔佐恪王上位,這才是良策。

  要改朝換代,需要付出的許是累累白骨,並非那樣容易的事。

  可是,叫她就這樣束手就擒,卻也不是她的風格。

  沒有錯,她想要做一個混吃等死的米蟲娘子,過舒適富裕的生活,追求美食上的大道。

  而現在。她有了所愛的男人,即將有兩個孩子誕生,她便更渴求平安順遂了。

  這一切,都建立在家族這棵參天巨樹巍然屹立的基礎之上,所謂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袁家若是倒了,她和五郎還有他們的孩子,一個都得不到好。

  所以,眼下的境況,若是想要得到長久的平安,要麼姜皇后死,要麼恪王登基。

  除開這兩樣,再沒有別的法子了。

  五郎目光微動。如同星熠奪人,他頓了頓,良久答道,「家族榮辱。不是一人之力可斷,咱們還是聽父親和祖母的。」

  他比崔翎想的更多,也更長遠。

  十三年前帝宮的那一段往事,祖母終於鬆口,對他合盤告知。

  當他曉得姜皇后對袁家趕盡殺絕的原因,竟是如此錯綜複雜時,便愣在原地。

  倘若換了別的人家,定然會選擇棄崔翎而保家族,或許。姜皇后還能看在大義滅親的份上,高抬貴手,放袁家一馬。

  可祖母和父親態度都十分堅決。

  崔翎既嫁到了袁家,那便是袁家的人,不論再遇到多大的困境。棄卒保車的事,他們做不出來。

  況且,祖母和父親都認為,就算不是崔翎的身世,姜皇后要對付袁家,也是遲早的事。

  所以這件事,他們慎而重之地在商討解決的方法,想法子脫離盛京城這一攤複雜不堪的事。

  五郎被叮囑不能將暗地裡那層見不得光的原因說出去,尤其不能叫崔翎知曉。

  家人在一塊兒相處久了,彼此的性子慢慢地便也摸索清楚了。

  像崔翎,別看表面上樂呵樂呵的,有時候傻乎乎的像個傻大姐,但那不過只是她的表像。

  不過只是因為給宜寧郡主裝病的建議,她就一直將悅兒的事歸咎於自己。

  假若讓她曉得,姜皇后如此詭異的態度之外,尚還別有心思,而那一切的根源卻是源於十三年的一場與她有關的隱秘,想必她會愧疚到死吧?

  五郎心中藏著這樣的秘密,便更覺自己的妻子楚楚可憐。

  他見她緊緊趴在自己的脖頸上不動,歎了一聲,便打橫將大腹便便的崔翎抱起,「不是說腿上腹中嗎,還立在這裡做啥?趕緊躺著歇息。」

  崔翎腹中的孩子已快有六月,因為是兩個孩兒,所以肚子便格外地大,都要趕上快臨盆的孕婦了,所以近來行動便也略感吃力,行走時偶爾也有力不從心之感。

  她已經被五郎平穩安置在床榻上,卻傲嬌地摟住五郎脖頸不肯撒手。

  五郎好笑地望著她,「怎麼突然這樣依戀我了?」

  他知道崔翎雖然生得嬌小,但內心卻十分強大,她也是個十分獨立的女子。

  就算兩個人已經到了你儂我儂的境地,但她很少對自己撒嬌,尤其是這樣小女兒心性的表現。

  脖子被緊緊箍住的感覺不怎麼好,但他心裡卻樂開了花。

  他將要攜手一生的妻子依戀他呢,再沒有比這個更令男人感到自豪驕傲的了。

  崔翎還是不肯放開,她將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脖頸,感受著他吞咽口水時喉結的顫動。

  良久,她才仰面對著五郎說道,「我只是太喜歡和你在一起,太喜歡這個家,好像從前的日子都是白過的一般。所以我很珍惜你,很珍惜我們的孩子,也很珍惜家人。」

  她目光微動,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瞼上投射下重重剪影,「五郎,答應我,我們都會好好的。」

  五郎寬闊而溫暖的手掌輕輕撫過崔翎的墨發,他重重承諾,「翎兒,你會好好的,我們的孩子會好好的,我們的家人都會好好的。」

  他輕輕抬頭,望著遠方雙目閃過淩厲神色,「你放心,悅兒也一定會好好的。」

  接下來幾日,五郎便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日子,除了無房搬家的日子回來象徵性地吃了頓午膳,平素裡總不著家。

  他沒有說去哪裡,也沒有說去做什麼,但每夜歸來時,崔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疲倦。

  她沒有多問一句話,敏感如她,多少也能猜到五郎的去向。

  有一句話蘇子畫說得沒有錯,朝堂上的事瞬息萬變,風雲突起。真的不是養在深閨的婦人所能明白的,所以崔翎便不管,不問,也不說。

  她覺得自己所能做的事不多,也就是照顧好自己,不叫五郎擔心,然後就是用飲食養好家人的胃罷了。

  如今,五房已經從鎮國公府搬出來了,聽了大將軍的意見,就在陶然園門外的牆上打了個門。白日裡開著。到了晚上就鎖上。留了兩個小廝看管。

  一晃便到七月,崔翎的肚子越發脹大,這兩日她走路艱難,但為了將來生孩子順利一些。再困難她也每日裡都堅持繞著圍牆走一圈。

  隨著臨產在即,她思考的問題漸漸從吃什麼怎麼吃上頭轉移到了生產的事情上了。

  她終於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那就是該怎麼生。

  古代生育是女人最難邁過的一道難關,有多少女人死在了產房裡。

  這年月還沒有剖腹產,腹中孩子巨大生孩子時就容易難產,前些時日三嫂就來了這麼一齣驚魂,而再過不久,就該輪到她了。

  崔翎很為難地望著她的巨腹,心想。按照她腹中這兩隻營養齊全的程度,以及她肚子的幅度,這加起來恐怕十來斤份量是有的。

  這叫她如何安然地度過順產這一關?

  假若生產的關頭,出了點什麼問題,她當場報銷。那麼她穿越這一世重來的經歷又算是什麼?

  前世求而不得的愛情,永遠無法觸及的親情,甚至友情,她這一世都得到了呢。

  若是就這樣因為生孩子這件事,而叫她一命歸西,與這些她渴求了一輩子的東西斷緣,那她真的是不甘心的!

  所以,為了能順利又安全地生下肚子裡這兩個寶寶,母子平安,她崔翎覺得她有必要提前為自己的生產作一些準備。

  恰好這日逢上王老太醫來替她診脈,老太醫笑著說道,「五奶奶身子不錯,肚子裡兩個孩子也健康活潑,再安心稍候些時日,這兩個孩子就能降世了呢。」

  因為崔翎懷的是雙胎,而且肚子還特別大,所以老太醫都是親自來問診的。

  說實話,他老人家這樣的名醫,若不是和袁家的關係好,真的沒有必要來給個孕婦看診。

  崔翎自然曉得老太醫的一片好心,她也很領情。

  不過,她一想到即將面臨的風險,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想了想,還是試探地問道,「老太醫,我就想問一下,像我肚子裡兩個孩子,生產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容易難產?假如……我只是說假如啊,假若孩子卡在裡面出不來,那該怎麼辦?」

  老太醫面色也鄭重起來,他道,「實不相瞞,老頭子我早就做好了你這胎要難產的準備。」

  他雖然對自己的醫術很有自信,但到底年紀大了,也不如年輕時那樣信心十足。

  想了想,老太醫說道,「假若萬不得已,尚還有破腹取子一個法子,只不過那樣的話,五奶奶的身子就要有些損傷。」

  「剖……剖腹取子?」崔翎驚詫萬分。

  這不就是剖腹產嘛!

  她印象裡,剖腹產算是難產手術,需要麻藥和抗生素輔助,是近現代才有的醫療方式。

  盛朝雖然是歷史上沒有的朝代,但看文明程度,起碼距現代沒有一千年也有幾百年。

  剖腹取子,就算這手術能夠成功,那術後的感染問題呢,怎麼解決?

  王老太醫沉沉點了點頭,「前朝軒后曾經有過替人剖腹取子的經歷,她將案例都寫入了景朝醫方,等我回去之後,派人將那本醫書給五奶奶送過來。」

  他頓了頓,「五奶奶可以好好看看,萬一不得已走到了那步,您心裡也得有個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6-8-8 16:2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遺言

  到了傍晚,王老太醫果然如約送來了景朝醫方。

  崔翎如今看繁體字的功力大漲,再加上這是攸關自己生死的大事,所以看得便格外認真。

  其實,原先聽蘇子畫提起前朝軒后萬千寵愛集一身的故事之後,她就覺得那位也跟自己一樣的來歷。

  如今再看了這剖腹取子的案例,她便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用麻沸散做麻藥,酒精消毒,然後再輔以湯藥防止感染,雖然跟前世的現代醫療沒法比,但醫案裡因為難產而不得不採用此法救下的母嬰卻不在少數。

  再加上這漫長歲月的後人不斷研究深入,倒也成了稀罕但是不稀奇的一種生產方式。

  崔翎這才放了心,合上書冊的那一刻,她心裡對那位經歷輝煌但死狀慘烈的老鄉便多了幾分複雜的感想,她既有些覺得可惜,又十分感激。

  要不是有軒后這位先人珠玉在前,所謂的剖腹取子術,也不會取得現在這樣的成果。

  入夜之後,五郎又滿身疲憊地回到了家。

  崔翎連忙叫木槿將她放涼了的玄參粥端了過來,「你這幾日煩熱口渴,夜裡睡得不安,我給你熬了些粥,天氣熱了,已經放涼,趕緊吃兩口吧。」

  今年的天熱得快,才剛過六月呢,就已經燥熱得慌。

  鎮國公府向來不計較用度,所以各房都已經用上了冰,只是崔翎懷著身孕,不敢貪涼,所以只在屋子的一角遠遠地放著,送些涼氣過來便可。

  說起這冰,還有個笑話。

  因為幾房雖然分了家,但是住得近,宜寧郡主便老覺得還跟原先一樣。

  所以分冰的時候,仍舊像從前那樣派了人從鎮國公府裡出,倒叫崔翎和其他三位嫂嫂十分不好意思。

  郡主雖然大方。但既然已經分了家,各房都得了各自那份,便不好再占長房的便宜了。

  所以,崔翎和其他三位嫂嫂商量了一下,便都將銀子拿了出來,給郡主送去。

  袁大郎和宜寧郡主看到弟妹們如此,還覺得生分,都生了好大的氣。

  最後還是老太君和大將軍做了和事佬。

  老太君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已經分了家。那吃穿用度各管各的。老大媳婦。你是個好嫂嫂,給弟弟弟妹們送冰是一番好意,可他們也不拮據,這錢啊。你該收。」

  如此,宜寧郡主便只好收下。

  但她面子薄,又是真心不稀罕這點銀子,到底覺得不好叫弟弟弟妹們掏錢,最後還是用這些銀子置辦了一場上等的席面,隨意找了個由頭宴請了一番,這才算罷了。

  五郎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但他素來謹遵妻子的教誨,不論有多忙。都要趕在入夜之前回到家。

  因為不在家裡吃飯,所以這些日子伙食便差了些,他整個人看起來略帶幾分憔悴,身形也消瘦了許多。

  好在,不管他何時回家。總有這麼一碗爽口美味的羹湯等著。

  五郎確實餓了,囫圇吞棗般將玄參粥吞下,然後握住崔翎的手說道,「今兒我去見了紀都,他景況不大好呢。」

  自從那日姜皇后在坤寧殿上金口玉言,說要將袁悅兒許配給紀都和親柔然之後,五郎便與紀都又新添了一份「仇」,他使盡各種法子,威逼紀都推脫這門親事。

  紀都又不傻,當然知道袁悅兒作為袁家長女,嫁給他,那可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燙手山芋,他也曉得要裝瘋賣傻不去接。

  所以,姜皇后後來又請他進宮商議和親事宜兩回,他總是稱病推脫。

  但他到底是個異鄉來客,如今被姜皇后視作座上賓,不過是因為柔然的這份優渥的賠款書,姜皇后想要昭顯泱泱大國的能耐,是以對他竭力優待。

  可若是他總不識相地拒絕,那姜皇后要攆走他,那也是分分鐘的事。

  所以,紀都便十分苦惱,他需要一個既能避免與姜皇后會面,但又不至於那樣不知好歹的藉口。

  於是,滿腦子心眼的石小四,便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

  崔翎一聽到紀都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袁悅兒。

  她立刻抬起頭來,好奇卻又認真地問道,「紀都他怎麼了?」

  五郎抿著嘴笑出聲來,「石小四帶紀都去了西山的校場,嗯,紀都的烈馬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發了癲,他整個人被甩在地上,腿骨斷了,只能留在沐陽伯府,哪兒也去不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和紀都天生就不大對盤,聽說紀都不大好,他就放心了。

  崔翎想了想,便明白了五郎說紀都「境況不好」是真的不好。

  姜皇后的眼皮底下呢,假摔這種事,自然瞞不過太醫們的火眼金睛。

  所以說,紀都為了不進宮與姜皇后正面談和親的事,竟然真的從馬背上摔下來,還真的摔斷了腿骨,這種獻身精神,可真叫人感動啊!

  她不由便白了幸災樂禍的五郎一眼,「你呀,真是的!紀都大人若不是因為你我的囑託,又何必非要如此自殘?說到底,他也是在幫咱們,你竟然還笑!」

  其實,對紀都來說,就算知道娶了袁家的長女不妥,但因為是盛朝賜婚,所以他是沒有選擇權的,回到柔然之後,也完全可以將這件事推到盛朝的頭上去。

  至於悅兒,若是她有本事立足,那自然是好。

  若是她受害遇難,他曉得這是如了姜皇后的意願,還能討好姜皇后呢。

  柔然離盛京城到底山高路遠,只要尋一個恰當的理由,說悅兒是病逝的,袁家的人又能怎麼辦?

  所以紀都如此賣命,甚至還真的摔斷了腿骨,這絕壁是因為真的將袁家看做朋友了。

  五郎撇了撇嘴,目光裡卻並沒有不敬和揶揄。

  他笑著說道,「我知道紀都是一番好意,將來我會感謝他的。」

  等木槿收拾過了餐具,五郎洗漱之後,他便跳上床榻擁崔翎入懷。

  隨著妻子肚皮的暴漲,他已經不敢再生出別的心思了,就生怕一個不小心弄傷她和孩子。

  他輕輕地掀開崔翎的衣衫,溫柔地拿他的大掌撫摸她的肚皮,對著高聳的肚子說了好一會兒的頑話,又附耳傾聽孩子們的動靜。

  崔翎覺得其樂融融的感覺真不錯,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甜蜜了。

  她輕輕地將身子湊了過去,「時辰不早了,孩兒們也要睡了,你和他們打個招呼,叫他們乖乖的!」

  五郎便親了肚皮一下,神色充滿了慈祥的光輝,「爹和娘要睡了,你們也歇息啊,明兒爹再跟你們說話。」

  他躺下,摟崔翎入懷,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望著紗帳的頂端,嘴角漸漸露出笑意。

  崔翎問,「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你那樣高興?」

  五郎神秘地沖她眨了眨眼,「現下還不能說,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他將話題岔開,「我遇到了王老太醫,他跟我說了將來生產時的事兒,說你這胎太大了,極有可能需要剖腹取子。我曉得你不安,也曉得你擔心,但若有王老太醫在,這事兒咱們便放寬了心。」

  崔翎在看過景朝醫書之後,這顆心已經落地。

  不過,面臨這種生死關頭,真的很淡定很淡定,她也是做不出來的。

  她想了想,便爬起來一些,趴在五郎肩頭,「萬一,我說的是萬一哦,萬一我生產時真的出了點啥事,你記得不能娶了新妻就忘記了孩子們。」

  所謂寧跟討飯的娘,不跟當官的爹。

  崔翎現在也就這點事放不下了。

  她表情認真起來,「你還年輕,叫你為我守寡,顯然不現實,我也不會提這樣無理的要求。只是,你若是要再娶,還是要好好考察一下姑娘的人品,假若她刻薄,那就還是算了。」

  頓了頓,「其實,別的我倒也不怕,有祖母和幾位嫂嫂在,我的孩子斷不能叫人欺負了去。我只是怕你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到時候再和新夫人生了孩子,就忘記我們的兩個孩兒…….」

  這番話,崔翎說得萬分惆悵,倒好像真的是在交代臨終遺言似的。

  五郎聽得既好氣又好笑,早知道他的妻子是這樣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他就不提這茬了。

  真是的,他說這話,不過只是為了安她的心,誰知道她竟然連身後事都安排好了。

  還一臉的悲戚,好像真的有這事一樣。

  眼看著崔翎喋喋不休,一臉悲傷地要將之後的事說得更加具體,五郎歎了口氣,垂下頭便將她的嘴唇吻住,將她接下來的話全部都堵在口中。

  良久,他抬起頭來,「有一句話你倒是說對了呢。」

  崔翎滿臉潮紅,「什麼?」

  五郎沖她眨了眨眼,「你若是死了,我定是要馬上另娶的。你也知道的,我袁浚是個好男人,對自己的妻子那是一等一的好,對你如此,對以後的繼妻必定也是如此。」

  他頓了頓,「到時候我和新妻情濃恩愛,又有了孩子,說不定還真的會忘記你,也忘記我們的孩子。怎麼辦呢,男人這物種,就是這樣的喜新厭舊,你說對嗎?」

  崔翎震驚地望著五郎,簡直不敢相信,「你!」

  五郎眼眸微沉,一字一句說道,「所以,你一定不能叫自己有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6-8-8 16:2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庇護

  翌日晨起,崔翎送了五郎離開,便勉強扶著腰去院子裡鍛煉。

  五房分到的這宅子大小中等,比三房四房略小一些,卻還是要比二房的要大。

  她和五郎住的主院仍舊叫藏香園,外頭的匾額直接從鎮國公府的住處揭了掛上去的。

  景致雖然沒有原先的院子好,但很寬敞,西牆角一樹梨花還未曾謝,白嫩嫩的,惹人憐愛。

  崔翎有先見之明,這宅子到手就令人在院子的三面牆角鋪了鵝卵石,打算將來晨練用。

  如今,倒也成了幫助生產的一個法子。

  門扉輕動,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五嬸嬸,您在嗎?」

  崔翎側著身子往門前望去,見是袁悅兒,不由笑著沖她招招手,「我在呢。」

  她摸了摸自己額頭上沁出的細密汗珠,也覺得有些疲乏,便提了裙子叫木槿扶著過去。

  悅兒連忙上前扶了她進屋,「五嬸嬸肚子那樣沉重,小心可別累著呀。」

  崔翎笑著搖了搖頭,「正是因為肚子那樣大,才要多走動走動,這樣到時候才有力氣生啊。」

  自從悅兒回家之後,全家人都被和親的事煩擾,就連那骨肉團圓的心情都減退了好多。

  後來又忙著二嫂搬家,自個兒搬家,還掛心著五郎在外頭的事,所以崔翎一直都沒有機會找悅兒好生地交談一番。

  直到近兩日來,家裡的氛圍才算好些。

  一來是因為姜皇后所說的和親聖旨遲遲未曾下頒,盛京城裡平素那些愛嚼嘴皮子的貴婦們,這一回,竟然也沒有胡言亂語地傳說。

  好像那日坤寧殿上皇后什麼都沒有說過,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樣。

  這樣的平靜,叫袁家人心中稍安。

  二則卻是因為家裡的男人們,這幾日間顯然一掃愁眉苦臉,縱然滿身疲憊,但他們臉上逐漸開始有了笑容。

  饒是袁家這樣開明的家族。女人的命運仍舊由男人決定。

  她們雖然不曉得自己的男人在外頭到底鼓搗些什麼,但多年相處和瞭解叫她們一如既往地去信任。

  不論如何,男人的命運決定女人的命運,他們展露笑顏,大約便是因為外頭的事情順利進行,如此,作為妻子,便可鬆一口氣。

  總之,因這兩點,家裡的氣氛逐漸回轉。又開始了簡單平靜和諧快樂的日子。

  崔翎便想要找個機會尋一下悅兒。探一探悅兒的出身來歷。是否和她一樣是老鄉。

  她心裡也曉得,這樣的試探,其實並沒有必要。

  但隻身一人漂泊在陌生的時空,所受的教育。所有過的經歷,都是獨一無二的,超越這時代而活著,雖然擁有了溫馨的家和相愛的人,可午夜夢回時,有時卻也仍舊不免孤獨。

  假若悅兒也和她一般,那就好了。

  崔翎請了悅兒坐下,叫木槿送上了一盞槐花凍飲。

  唐師傅那位跑海的朋友托人捎了些南疆海外的粉末,叫做瓊脂的過來。說是可以用來做點心。

  崔翎曉得之後,便格外驚喜。

  瓊脂作為一種凝膠,用途可大了,除了可以拿來做羹粥,最重要的是。可以做布丁和果凍。

  盛朝的夏日雖然不長,但熱起來也真的要人命。

  她在安寧伯府的時候就時常想,炎炎夏日,假若能夠來一碗凍布丁,那真是人生美事。

  所以,從唐師傅那得了瓊脂之後,她便指導著劉師傅做了許多嘗試,打算過一陣子便在有間辣菜館出售。

  崔翎得了美味,向來不對家人吝嗇。

  所以,不管是布丁還是果凍,袁家人其實都已經嘗過鮮。

  這會兒,仍舊叫木槿將槐花凍飲拿出來,不過只是為了確認一下悅兒的反應。

  對,沒有錯,她崔翎是個穿越女。

  那些前世耳熟能詳的川湘菜名,還有這布丁果凍,都不該是這個時期出現的食品,

  假若袁悅兒也是,那麼就一定可以認出來!

  但悅兒的表情卻十分鎮定,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一絲驚詫或者懷念的痕跡。

  她毫不客氣地將槐花凍飲端過來,用小勺子輕輕挖一口,然後送入口中,眯著眼睛滿足地說道,「我就知道,到五嬸嬸這兒來,就能吃到這東西。」

  撥了撥盞中淺黃色的凍,她笑著說道,「五嬸嬸說,這東西叫果凍?真是爽口呢!」

  崔翎頓時有些失望。

  看悅兒的表情十分真誠,不似做偽,好像真的從來都沒有見過果凍一樣。

  可祖母卻分明說過,悅兒時常在她臉上吧唧一下,說這是表達欣喜最好的方式。

  如此奔放的吧唧,那可不是古代人的作風。

  她眼眸微垂,心想,或許是悅兒對自己還不熟悉瞭解,所以謹慎小心地選擇了掩飾吧。

  崔翎這樣想著,倒也不急了。

  她嫁來袁家還未到一年,與悅兒不過幾面之緣,相處的時間太短,實在談不上什麼傾心相交。

  悅兒對自己有所保留,那也是人之常情。

  崔翎笑著說,「原來你過來,是為了要吃東西啊,我還以為,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她先前給各房都送了些果凍過去,這東西清涼爽口,男女老少都喜歡。

  但最愛吃這個的,仍舊是孩子們。

  家裡的侄兒侄女們個個都給了好評,就連年紀稍長些的那兩位,也都讚不絕口呢。

  悅兒掩嘴笑笑,「不是五嬸嬸告訴瑀哥兒的嘛?口腹之欲,是最大的事,什麼都抵不上吃飽吃好了重要。」

  她墨黑如葡萄的眼睛閃著光亮,「我呀,就是來您這兒瞧瞧有啥好東西吃的!」

  崔翎費心開發新產品,除了要送去有間辣菜館賣錢,其實最重要的,還是要讓家人們開心。

  如今,悅兒如此直接地表達了對她和她的美食的喜愛,她心裡自然喜滋滋的。

  不過,因為存了心事,所以她還是不敢將悅兒的話。只從表面上聽。

  想了想,她又問道,「你喜歡吃果凍,五嬸嬸這裡有的是,說吧,還有什麼很想吃的東西,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口味,告訴五嬸嬸,五嬸嬸都給你做去。」

  悅兒目光一閃,隨即卻搖了搖頭。「五嬸嬸這麼大的肚子。連走路都吃力。我可不能為了自己一時口腹之欲,而累著您。這可不行!」

  她立刻將話題岔開,「五嬸嬸,您為何要將這東西取名做果凍呢?這分明是槐花做的凍飲。該叫花凍才對嘛!」

  崔翎便微微一笑,「只是一個稱呼罷了,你叫它果凍也使得,叫它花凍也未必不成。」

  悅兒便接口道,「那便還是叫花凍吧。」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即卻十分堅決地道,「以花作凍的便叫花凍,以果子作凍的才能叫果凍,這樣可以分明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一個稱謂,竟然如此堅持。

  崔翎雖然不解,但她向來不大在意這樣的細節,便點頭說,「就聽你的。」

  她心下暗暗稱怪。想著悅兒這稀客,好不容易來了她這裡,卻什麼都不說,光只和她討論凍飲的名字,還真有些奇怪呢。

  但有了前車之鑒,她這一回便也不敢再直接試探了。

  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只要她的真心被悅兒感受到了,總有一天,悅兒會對她敞開心扉的。

  果然,悅兒在顧左右而言他許久之後,終於決定吐露真言。

  她抬頭注視崔翎,直截了當地說道,「五嬸嬸,其實我來是有事要求你的!聽說,安寧伯府老夫人和清晨山的儀寧師太是至交,能不能……能不能請老夫人引薦,我想見儀寧師太!」

  崔翎萬分詫異,「你要見儀寧師太?為什麼?」

  儀寧師太是清晨山普度庵的庵主,據說精研佛法,是德高望重的神尼。

  傳言她出身宮廷,曾是先帝早年的一位妃嬪,因得菩薩入夢點化,是以削髮明志,常伴青燈古佛。

  先帝信佛,自然不會拂逆,還在宮中替她修了一座佛堂,每日聽她誦經念佛。

  後來,先帝駕鶴西遊,當今皇上便在清晨山修了一座普度庵,將這位儀寧師太給請去了那處。

  因為儀寧師太的身份特殊,所以她那庵堂得朝廷供奉,並不受香火。

  所以,除了她從前還未入宮時幾個要好的姐妹之外,閒雜人等想要進去禮佛,師太是一律不見的。

  這些年來,能得師太允許進普度庵的老夫人們年紀都大了,陸陸續續各自西去。

  如今,便只剩下了安寧伯老夫人一位。

  崔翎從前雖然對外頭的世界漠不關心,可這位儀寧師太的大名卻是聽說過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祖母,時不時地總要提起這一位,好似能得師太的青眼是一件多麼無上的光榮。

  所以此刻,聽到悅兒問起,她便十分震驚。

  悅兒抿了抿唇,「我想要見儀寧師太,是想……求得庇護!」

  庇護?

  崔翎不解問道,「若你是為了和親柔然的事,大可不必擔心。闔家上下的心都向著你,你還有福榮大長公主幫你呢。」

  她安慰道,「你看,姜皇后說出那話已經那麼久了,可都不曾下過明旨,這便說明,這件事多半成不了了。既然成不了,那你並不需要找儀寧師太庇護啊!」

  儀寧師太縱然身份貴重,可她到底是個出家人。

  崔翎害怕悅兒口中所謂的庇護,是打算跟著儀寧師太出家,那怎麼行!

  悅兒雙目一垂,眼淚便掉落下來,「五嬸嬸,你不知道,如今,我除了跟著儀寧師太出家,再沒有別的法子了。」

  她睜開眼望著崔翎,淚眼婆娑,「太子……太子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6-8-8 16:2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地

  崔翎疑惑道,「太子?」

  福榮大長公主和皇帝是姐弟,太子算起來便是悅兒的表舅。

  雖然大長公主和姜皇后關係不好,但皇室子嗣單薄,這層關係算是極親近的,太子難道會對悅兒……

  她面色忽轉,震驚地問道,「太子他怎麼了?」

  悅兒淒然苦笑,「五嬸嬸也一定想不到吧,英明果決的太子,我的表舅,稱他喜歡我呢!」

  她嘴唇微抿,目光堅定地說道,「他托人帶信給我,要我等待,好似這些天他一直在和姜皇后周旋,我曉得他的為人,作為儲君或許尚欠缺幾分果敢,可他擰起來,卻也……」

  先前她只當太子的示好只是一種對晚輩的疼惜,畢竟天家如今所剩的血脈不多,像他們這樣的親緣關係實屬稀罕。

  可漸漸地,便有些不對了。

  太子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情,他對她越來越關心,言語上的曖昧除外,有時還會輕撫她的髮絲,甚至探手去摸她的臉頰。

  這絕對已經超出了一個舅舅對外甥女的疼愛。

  悅兒擰著眉頭低聲說道,「後來太子和白家四小姐大婚,聽說他們琴瑟和諧,我以為他就不會再對我有過度的關心,誰知道他卻仍舊如此。」

  她明麗的眼眸微動,「五嬸嬸,姜皇后早就視我為眼中釘,若不是和親柔然,也會設法將我遠嫁,我心裡早有準備,倒並不怕這個。我只是怕太子他……」

  甥舅之間,隔著輩分和倫理。

  太子貴為儲君,且是皇帝唯一的繼承人,自然不怕惹來非議。

  可是她害怕啊!

  古往今來,男人做了什麼錯事,總喜歡將這往女人身上推,一句紅顏禍水,就能夠將他們的罪責撇得一乾二淨。

  悅兒不想要陷入這樣的不義之中。她父母在堂,有兄弟姐妹。

  倘若出了這樣的醜聞,將來叫弟妹們如何婚嫁?父母的面子又如何保存?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崔翎聽得頭皮發麻,這樣的荒唐事她以為只會出現在電視劇裡,誰知道竟還會真的發生。

  她沉吟片刻問道,「你是說,姜皇后早就知道太子對你有那個意思?」

  悅兒點了點頭,「太子和長齡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常常藉故去看望長齡,旁人自然察覺不到什麼。可他對我的親昵,卻逃不出姜皇后的眼睛。」

  她頓了頓。「姜皇后曾特意將我叫去坤寧殿說話,她囑咐我要謹言慎行,莫要肖想不該肖想的東西,言下之意。太子對我如此,倒是我的不是。」

  崔翎輕輕握住悅兒的手,「這件事大哥大嫂可知曉?」

  悅兒搖了搖頭,「原先我也不大確定太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所以這樣的話,不好告訴了爹娘,假若是我多想了,倒讓他們白操心一場,可今日太子給我捎了信。」

  她從懷中掏出一封杏黃色的信箋遞了過去。「他說,等他登基,就封我為后……」

  說著說著,悅兒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這樣置禮法於何地。置倫常於何地,置太子妃於何地,置外祖母和袁家於何地,又置我於何地?」

  崔翎眉頭深皺,望著眼前這比她還小兩歲的姑娘微愣。

  袁悅兒今年十三歲,年紀其實還小,不過因為袁家的遺傳基因比較強悍,所以小姑娘個子高挑,身材早已經有了曼妙的曲線。

  再加上那張秀麗清雅的面孔,看起來就像十五六歲正當大好年華的少女一般,亭亭玉立。

  這樣的女孩就是她見了也難免心動,何況是男子呢。

  可太子不只是悅兒的表舅,他還娶了正妃,甚至除了太子妃白容華之外,尚還有良媛良娣。

  這樣一個人,許諾等他登基稱帝之後,要立悅兒為后,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崔翎眼睫微閃,低聲問道,「所以,你打算要去找儀寧師太,以求庇護?」

  她頓了頓,「但你可曾想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儀寧師太已經超脫紅塵世俗,可她受的卻依然是皇室的供奉,你以為她有何能耐可以庇護你,又憑什麼斷定,她一定會為了你與太子作對?」

  其實崔翎壓根就不信儀寧師太於佛道上真的有什麼特殊的領悟。

  從史書上看來的那些記載來說,先帝追憶元后,卻又十分濫情,後宮佳麗三千,除了當今皇帝和恪王的生母比較受寵連生兩子外,其他的妃嬪命運都不怎麼好。

  連德妃這樣的後宮無冕之王,最後都是依靠家族勢力支持對了皇子,才被奉為太后。

  像儀寧師太這樣沒有背景的女人,想要在深宮過得好,簡直是奢望。

  所以,所謂得佛祖指點,未必不是儀寧一個遠離是非保命的藉口。

  現下看來,儀寧師太也的確為自己謀求到了一個安定平和的晚年。

  她在盛京城最大的清晨山上擁有一片棲身之地,享受皇室供奉無須憂心香火,身邊自也有貼身服侍的弟子,若是肯,也能來去自由。

  還有一大群免費的保鏢保護她的安全。

  與在鐘晚宮被圈著慢慢老死的那些先帝嬪妃相比,她的生活簡直是天壤之別。

  光憑這一點,崔翎就斷定,悅兒想要求得儀寧師太的庇護,那不過只是一個美好卻虛幻的願望,就像一個肥皂泡泡,她滿懷希望,但最終卻會無情戳破。

  悅兒被崔翎這樣一說,立刻又慌了神。

  她神色慌亂地說道,「那我該怎麼辦?柔然我去不得,若是當真和親過去,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可要是太子說服了姜皇后,我留在了盛京城,那麼以後又該如何是好?」

  這真是一個進不得也退不了的死局。

  崔翎倒是想過,若是能讓悅兒假死逃脫,就可不必這樣左右為難了。

  可這個念頭她只是這樣一想,就立刻揮之而去。

  大盛朝雖然民風已經不算十分保守了,但對女子卻仍然諸多苛求。

  悅兒若是假死,就不再是鎮國公的女兒。哪怕給她安排了別的身份,於婚嫁上頭便不再如現在這般有許多權利。

  這可是一個講究宗族出身的時代,只有貴族才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

  身份和地位,決定了未來所過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再說,現在已經有了身份戶籍制度,真的想要憑空造出一個人的身份來,除非是偏遠地區的小門小戶,否則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家,多少雙眼睛盯著的,要造假也不是容易的事。

  崔翎這樣想著。便也覺得十分無奈。

  她只好輕輕拍了拍悅兒的肩膀。「不要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再想想,總還有別的法子。」

  太子想要胡作非為。也得等到登基之後。

  只要皇帝一天未死,那麼悅兒就還有一日的安全。

  悅兒擦了擦眼淚,抬頭問道,「五嬸嬸,那您說,我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爹娘和外祖母?」

  她咬了咬唇,「我怕他們知道了擔心,可若不說,又怕錯過什麼……」

  崔翎想了想說道。「這事,還是應該要說的。」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長輩們年紀大,經過的事多。在我們看來難得不得了的事,說不定他們便有解決的法子。

  原先你還未曾確定太子的心意,所以不說,可如今他這封信上寫得如此入骨了,總要求長輩們給你做個主。」

  崔翎眼眸微動,想到了五郎和幾位哥哥近日裡在外頭做的事。

  她輕輕抿了抿唇說道,「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長輩們忙著想其他的法子,可卻連家裡的事兒都不知道,那就不好了。」

  悅兒一雙盈盈美目含著淚花,她的目光百轉千回,似是腦海中浮現出可怕的噩夢。

  她身子微微輕顫,良久,才睜開眼來,「嗯,那我告訴爹娘!」

  崔翎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幾句,「若是你不好意思說,讓五嬸嬸去說,也是可以的。」

  她又道,「你莫要害羞,將原原本本的事,都說出來,這樣咱們也好給你想法子。」

  悅兒忙道,「我自己和爹娘說就好,不必勞煩五嬸嬸了。」

  她抬頭看見崔翎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又看了看她巨大的腹部,便面帶遷就地起身告辭。

  崔翎叫住她,「悅兒,這樣機密重大的事,你為何要先告訴我?」

  她睜大雙眼望著對面的清麗少女,想要將她的靈魂看穿,「你就不怕我洩露你的秘密,叫你不能在盛京城裡好生立足?」

  悅兒先是一愣,隨即沖著她笑了起來,「五嬸嬸不會的。」

  她唇角微翹,「先不提曾祖母和爹娘是怎樣評價你的,就光只說你對我,雖然我們兩個真正認識了沒有幾天,可你對我的真心,我看得到。」

  崔翎心中欣慰,也笑了起來,「難得你這樣信任我。」

  她沖悅兒揮了揮手,「我如今身子沉重,便不送你了,此事重大,趕緊去尋你娘親說去,也好早點有個主意。」

  悅兒腳步微頓,她似是思忖了片刻,這才猶豫著說道,「五嬸嬸,那種凍,真的不要叫果凍,最好……最好以後就在家裡吃著,別拿到外頭去賣。」

  她咬了咬唇,「先前我讀過前朝軒后的傳記,好似她也會做這東西……軒后,她是被稱為妖孽,被燒死了的呢,我心裡有些害怕,五嬸嬸,答應我好嗎?」

  崔翎神情大震,她緊緊地擰住了眉頭,想要從悅兒的臉上發現點什麼。

  過了良久,她才緩緩地點頭,「哈,原來只是這件小事,既然悅兒說不賣,那咱就不賣,誰又真的少這兩個錢啦?」

  悅兒這才放心,道了聲辭便快步離去。

  院子裡,只剩下崔翎的眉頭深皺,再也沒有放下來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6-8-8 16:2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陣痛

  崔翎記得,祖母曾說過,悅兒和自己一般不喜歡讀書。

  祖母說,「那孩子啊,是被你大嫂拎著耳朵進的書房,可你大嫂親自看著,她也不過只是學會了認字而已,那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是半點都不通的,你們侄嬸這一點上,倒還真挺像。」

  可剛才悅兒卻說,她還看過景朝的傳記……

  崔翎想到悅兒提起前朝軒后時那種悽楚惆悵的表情,不由有些心裡發毛。

  穿越這種事,她是親身經歷過的,既然能往前穿,自然也可以往後穿。

  可穿了再穿這樣的事,會不會太稀奇了點?

  她連忙搖了搖頭,將自己頭腦中聯翩的浮想揮去,口中念叨,「不會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話音剛落,五郎滿身風塵地進了屋,瞧見崔翎搖頭晃腦的模樣,不由樂了,「翎兒,在幹嗎?」

  他習慣性地先去淨了手,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這才出來抱她,「你剛才在嘀咕什麼?什麼你想多了想少了?你想了什麼?」

  崔翎伸出手臂摟住五郎脖頸,她撅著嘴巴說道,「你剛進來都沒有問過我好不好,今天吃得好嗎,散步怎麼樣,肚子裡的寶寶乖不乖,就來問我話!」

  她撇過臉去,恨恨說道,「伐開心!」

  五郎啞然失笑,「好好好!那我問你,今日過得可好?吃得如何?散步的時候累不累?肚子裡的寶貝們乖不乖,有沒有在你腹中練拳法?」

  他雙手托住崔翎氣鼓鼓的臉頰,猛力湊到她唇上啄下去,「給你買簪子,就不要不開心了好嗎?」

  崔翎哼了一聲,「我要寶華樓的大師傅新上的那根翡翠玲瓏簪,下面垂了隻小兔子的那個,聽說這一套東西,老闆也不是誰都賣的,得大師傅肯才行。我想要!」

  她眨了眨眼,「我就喜歡那隻小兔子,給我買,不然心情不好。」

  五郎最喜歡看到妻子撒嬌賣萌,見狀樂得不行,他連忙說道,「好好好!給你買!」

  他動作輕柔地刮了刮崔翎的鼻子,「咱們家是寶華樓的大主顧,你放心吧,那兔子簪一定給你買了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剛才你在嘀咕什麼了吧?」

  崔翎的臉色立刻便黯了下來。她沉聲說道。「看來咱們家這回,真的已經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五郎,我跟你說,悅兒她……」

  她將悅兒和太子的糾葛說了一遍。「原先我一心想著不能叫悅兒真的嫁去柔然,可現在覺得,也許和留在盛京城相比,去柔然反而是一條更安全的路。」

  她微頓,「至少紀都還算是個好男人,只要悅兒心智夠強手腕夠勁,未必不能在柔然存活下來。」

  可若是留在盛京,若是太子得逞,那悅兒就將背負上一輩子的駡名。

  就算姜皇后與太子的博弈間占了上風。太子顧惜名譽,不曾做出亂倫之事,可就算悅兒順利嫁了人,有那麼一層關係,那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女人的名聲。在這時代可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崔翎甚至覺得,若是悅兒留下來,以姜皇后的手段,必定是要弄死了她才後快的。

  否則,誰知道太子什麼時候會抽風,再做出什麼有違名譽的事來。

  五郎臉色黑沉,雙拳攥得極緊,他恨恨說道,「我就知道太子那小子不是好東西!」

  他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你放心,袁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忍無可忍之下,便無需再忍。悅兒也好,其他人也罷,誰都不會出事。」

  崔翎垂下眼眸,柔順地道了聲,「嗯,我放心的。」

  五郎輕輕去摸那高高隆起如同小山丘一般的肚皮,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老太醫說,你極有可能會早產,所以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家裡,莫要操心別的。」

  他將臉頰貼在肚皮上面,感受著腹中孩子的動靜,臉上露出慈父的笑容,但眼神卻分外地堅決果毅,「你呀,就安心地等著咱們的孩子出生,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你什麼都不用操心!」

  得了五郎這樣的保證,崔翎便真的放下心來。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首要任務,是平安順利地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

  而令她格外心情複雜的是,兩個月過去了,皇帝真的還活著,雖然病入膏肓,甚至可以說是苟延殘喘,可他尚留氣息,仍然還有意識。

  若是換了之前,崔翎一定迫切地希望皇帝早點掛掉,這樣悅兒就能回家了。

  可現在,她卻希望皇帝能夠活得長久一些,越長越好。

  只要皇帝還活著,不論姜皇后還是太子,頭頂上尚還有一尊金箍棒,行事還不會肆無忌憚。

  可若真的等到太子登基,那麼形勢對袁家將會更加不利。

  換句話說,就算五郎他們真的在謀劃什麼,也需要準備的時間,若是皇帝駕崩,這邊卻萬事未曾皆備,那麼就算等來了東風,也無濟於事。

  所以,崔翎每日裡便懷著希望皇帝長命百歲的願望在院子裡扶著沉重的身軀鍛煉身體。

  悅兒時常過來陪她聊天。

  想來是已經和家中長輩商議過的原因,悅兒的臉上倒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害怕。

  她性子活潑外放,很會說笑話逗人開心。

  崔翎每常被她逗笑得前仰後翻。

  她現在已經不去想悅兒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了,她覺得這事情沒法深想,追根究底的結果有時候並不怎麼美好,既然大家都已經重新來過,為什麼還要糾結以往的事呢?

  所謂活在當下,此時此刻闔家歡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撇去了這一層試探,她也驚喜地發現,和悅兒的相處越發輕鬆愉快了。

  悅兒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除了外貌迷人之外,她的性子也十分吸引人。

  善良,活潑,大方,率性,大膽。但也常常示弱,在她身上,兼具著女子漢的豪情萬丈,也有著小女人的柔情似水,似乎將袁大郎和宜寧郡主的優點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造就了一個更好的女孩兒。

  崔翎覺得她十分喜歡這個姑娘,所以悅兒是什麼出身來歷,她上輩子是什麼人,根本就不重要了。

  廉氏和蘇子畫出了月子之後,也會帶著孩子過來看望崔翎。分享一些孕後期的經驗。

  她們到底是生產過好幾胎的。孕產的經驗豐富。

  尤其是廉氏。小九斤塊頭大,還遭遇了一番難產,若不是王老太醫鼎力相救,還真的挺危險的。

  廉氏沒有懷過雙胎。可她覺得崔翎將來生產時,兩個孩子的分量加起來肯定要大過九斤的,那麼她的經驗多少也可以幫到一點忙。

  所以,她十分詳細地描述著當時情景,說得跌宕起伏,讓人覺得恐怖血腥,卻又忍不住想要繼續聽下去。

  一番話說罷,她還十分豪氣地拍了拍崔翎的肩膀,「五弟妹沒事。等你生的時候,三嫂會陪在你身邊的!」

  蘇子畫關心的卻是其他的,她問道,「王老太醫說你這胎怕是要提早,也說不出是什麼時候。產婆啊奶娘啊之類的,你都準備好了嗎?」

  她特別強調,「尤其是乳娘,將來可是要給孩子餵奶的,一定要仔細挑。」

  崔翎連忙笑著說道,「乳娘已經挑好了,大嫂親自選了一些,然後祖母再從中擇了兩位,已經養起來了,祖母的眼光我信得過。」

  她又道,「至於產婆,還是用的那幾位,都已經說好了,王老太醫也說,等到了那幾日,就索性直接住在咱們家裡,以防萬一。」

  王老太醫直言不諱地說過,等她生產時可能需要用到剖腹取子術。

  雖然如今剖腹取子已經不稀罕了,但因為要操刀,所以對大夫的本事要求極高,這世上能夠拍著胸脯說能夠順利完成手術,也不過就只有區區數人。

  他和鎮國公府世代交好,和故去的老將軍又是至交,所以對袁家子嗣上的事十分重視。

  為了能保證五房這對雙胎的平安降生,若到萬不得已,他決定要親自動刀。

  廉氏和蘇子畫見萬事俱備,這才都放了心。

  如此,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又過去了兩月。

  八月中旬,天氣已經酷暑,空氣裡到處都是火辣辣的熱氣。

  崔翎這幾日越發覺得肚子沉重下墜,據兩位嫂嫂說,這是快要生產的徵兆。

  外頭天熱得很,可是她不敢躲懶,依舊每日晨起傍晚沿著院子走上一圈,這樣既能鍛煉身體,好增強生產時候的體力,也能夠讓孩子更快地入盆,好快些生產。

  這一日恰好是十五,入夜之後,便有一輪圓月高懸,掛在藍幕一樣的天空,旁邊點綴著無數燦爛星子,看起來美麗極了。

  崔翎與五郎相互依偎在廊下,一同欣賞這無邊美景,覺得愜意又舒適。

  她笑著道,「從前也曾以為要力爭上游才能過得更好,可靜下心來才會發現,像這樣安靜地與心愛的男子躺在軟榻上,在這樣的夜晚,看星星看月亮,才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呢!」

  五郎緊緊摟住靠在他胸口的妻子,眼中蓄滿溫柔愛意,「對我而言,只要能和翎兒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

  他輕輕摸著崔翎的肚皮,「喂,小傢伙們,你們說對不對?」

  這時,崔翎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翻天倒海的疼痛湧來,她扶著肚子輕輕呻吟,「夫君,小傢伙們在對你回應了。」

  五郎愣住,「啊?」

  崔翎擰了他大腿一下,又好氣又好笑地嚷道,「我是說,我好像要生了!痛!快去叫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6-8-8 16:2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命懸

  產房設在西廂,那是一早就佈置好了的。

  五郎一邊疾聲喚著槐書去找王老太醫來,「槐書,槐書,快去銅錢巷請王老太醫過來,五奶奶要生了!」

  一邊卻將崔翎打橫抱起,口中還不斷地使喚著人,「木槿,快去將穩婆和乳娘都請了過來。」

  「桔梗,你去看看三奶奶和四奶奶誰有空,幫忙請一個過來!」

  五郎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除了吩咐下去這些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仍舊抱著崔翎,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也不知道要往去哪裡。

  崔翎趁著疼痛的間隙無奈地歎口氣,「夫君,往那!」

  她纖細的手指往西廂門口一指,「三嫂說產房不好設在正屋,我便叫人收拾了西廂,幸虧準備得早,一應俱全,你先抱我過去。」

  五郎這個沒頭蒼蠅終於找到了方向,連忙道,「好,好,立刻過去。」

  他三步並作兩步,大步流星地推開了西廂門,將崔翎往榻上放,然後不停地在屋子裡踱步,「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

  不時又跑到門口張望,往黑漆漆的月牙門洞方向大聲吼叫,「槐書,人來了沒有?」

  有伺候的小丫頭回話,「五爺稍等,槐書已經叫人去王老太醫府上請了,穩婆那邊也正在趕過來,很快就會到了。」

  五郎還待再問,那小丫頭卻道,「五爺,您別杵在這兒了,能不能讓個道?我得去燒些熱水,等會兒五奶奶用得著。」

  她說完便哧溜哧溜地走了。

  五郎跺了跺腳,曉得是急不來的,便連忙又跑回了屋內。

  他握住崔翎的手,著急地問道,「翎兒。你怎麼樣了?疼得厲害嗎?你放心,王老太醫很快就來了,他來了就不疼了,你忍忍,忍忍。」

  崔翎看到五郎急得渾身發抖,說話都打顫了,不由十分無奈。

  她瞥了他一眼,「產婦陣痛,這怎麼能忍?現下還是輕的,等會兒會一陣比一陣密集。也一陣比一陣痛苦。」

  五郎立刻驚跳起來。「翎兒。你別嚇我,你疼成這樣還是輕的?」

  他顫抖的大掌輕輕撫摸崔翎的小臉,「你看,你臉色都白了。那等會兒疼得厲害時,得是什麼樣?生孩子怎麼竟比上戰場還要緊張?」

  他再往下想像了下,臉色驟然變了,只覺得自己的心上有針錐刺入,疼得不行。

  一下子,五郎又暴跳起來,「人呢?怎麼還不來?」

  崔翎原本說這話的時候還挺輕鬆的,本意也是想要輕鬆一下樂呵一下,不要那樣緊張。

  但誰知道就這樣一句客觀事實。竟然惹得五郎像是咆哮帝附身,整個人都蹦跳了起來,她既覺得驚詫無奈,又隱隱體會到一些甜蜜感動。

  這男人現在的表現好幼稚,但是幼稚得好可愛。

  他這樣擔心緊張害怕憂慮。都是因為在乎她啊,他在乎她,也在乎他們的孩子,這一點讓她覺得很幸福。

  前世的她,一直都被人忽視冷待,竭盡一生所求不過只是想要一個愛她,在乎她的人。

  而現在,她前世求而不得的東西,五郎卻如此真切地給了她。

  他愛她呢,真好!

  崔翎輕輕握住五郎的手,她的掌溫好像有一種力量,能叫人平靜。

  她在疼痛的間隙說道,「夫君,不要這樣,怪丟人的。女人生孩子陣痛是一個必經的歷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沒關係的。」

  頓了頓,她接著說,「老太醫給的醫書上說了,陣痛要視不同的體質而定,有些人痛一會兒就能生了,有些人卻得痛很久。」

  她輕輕撫了撫肚皮,「這會兒停了,說明還不是很密集,想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沒關係的,王老太醫住得近,趕得及。」

  五郎將信將疑,「真的?你沒有騙我?」

  雖然家裡的侄子侄女也不算少,但他可從來都不知道生孩子還有這樣大的學問。

  通常都是嫂子們生完了,他才跟著祖母過去看一看小寶寶,並不知道生孩子的時候,嫂子們受了那麼大的苦和罪。

  這會兒聽崔翎娓娓道來其中的要理,簡直像是開創了他的新視界。

  他忽然有些後悔,前些日子忙著做自己的事,整日早出晚歸,不只沒有好好照顧到妻子,還沒有事先瞭解一下生產的事。

  這會兒才讓她覺得有些「丟人」……

  其實崔翎是九月中的預產期,這會兒才八月十五,整整提前了一個月。

  王老太醫本來這兩日就要住進來的,因是十五中秋,正闔家團圓著,打包了行李,打算明後日再過來的。

  誰知道她就偏偏發動地那麼巧?

  去請穩婆的木槿回來了,臉色不大好看。

  她對著五郎說道,「今夜也不知道怎麼了,城中竟有好幾戶人家生孩子,事先咱們說好了的穩婆竟然不在,一個都請不來……」

  木槿身後的一個婆子連忙說道,「回五爺,府裡早先就跟那幾位穩婆說好了的,這段時間只一心一意在家裡等著咱們的請,銀子也早就付過了的,誰知道方才去找,竟一個都不見了……」

  她既著急又委屈,「有兩個說是去給人接生了,還有兩個竟徑直就搬了家,問了左鄰右舍,都說前兩日就出了城訪親去了。」

  五郎大驚失色,「什麼?穩婆請不來?」

  這時,老太君由喬嬤嬤和杜嬤嬤扶著也到了,她聞言厲聲喝問,「你說穩婆不來?」

  女人生產十分兇險,若是得兩個有經驗的產婆,那麼能將這份風險降低不少。

  崔翎懷的是雙胎,肚子巨大,這本來就容易難產,所以更需要穩婆的幫助。

  可現在,去請穩婆的婆子竟然說,原先府裡說好了的幾位產婆都不見了……

  老太君眉頭緊皺,心裡早就已經百轉千回。

  但現在,正是緊急的時刻。卻由不得她去想那些說好了的穩婆為什麼會突然不見。

  她只能盡力去補救,「說好了的不見了,那就去請別的產婆來,我就不信整個盛京城的產婆還能都在這一刻齊齊地消失,還不趕緊去?」

  五郎回過神來,眼神裡也閃過犀利神色。

  他扶住老太君,「祖母您來了就好,孫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高大挺拔的漢子,一向都傲嬌飛揚,可這會兒卻急得眼眶都紅了。

  老太君很是心疼。她輕輕拍了拍五郎肩膀。「好。咱們先去看看你媳婦。」

  她接著安慰,「反正老太醫說過,小五媳婦這胎多半是要剖腹的,不怕不怕啊。咱們有老太醫在呢,產婆們能故意避開,但老太醫可不是任誰都能調動得了的。」

  王老太醫已經退休了,不直屬太醫院管制。

  他老爺子也不差錢,也不差名,不是可以隨意就打動得了的人。

  就算那個不想見到崔翎安然生下孩子的人,可以買通那些穩婆,可王老太醫不是他們可以買通得了的人。

  對於這一點,老太君還是有把握的。

  五郎卻有些心神不寧。老太君能猜到的事,他又怎麼能不知道?

  他現在真的很害怕王老太醫這邊會有什麼意外,他的妻子和孩子,可都押在了他老人家身上。

  不,王老太醫絕對不能有事!

  五郎很想親自去請王老太醫。可是屋子裡崔翎又開始陣痛了。

  她聲嘶力竭地哀嚎令他心痛難耐,也不忍心離開她寸步。

  正當猶豫之時,三郎扶著廉氏過來,「五弟妹要生了嗎?產婆怎麼不見?」

  五郎像是見到了救星,「三哥,我要拜託你一件事!」

  三郎聽五郎簡短地將情況說了,臉上的表情也沉重起來,他立刻說道,「那我立刻就去一趟王老太醫那邊,五弟妹這裡,你也放心,你三嫂進去陪她。」

  廉氏也道,「產婆沒有來不要緊,我好歹也生了三胎,也算是有點經驗的人了。」

  她朝著三郎揮了揮手,「你趕緊出去,這兒有我呢。」

  廉氏扶著老太君一塊兒進到屋子裡,便開始嫺熟地指揮起來,「熱水燒好了?拿過來備用,再繼續燒一些去。上回老太醫開的那個方子誰收著呢?木槿?好,木槿你去將藥湯熬了。」

  「還有按著老太醫的圖紙畫的工具箱呢?桔梗你拿過來放在旁邊備著。烈酒,麻沸散,這些單子上列出來的東西,先拿出來!」

  「乾淨的棉花,白布,還有水盆,對對對,都放在這裡。」

  五郎看著雜亂的屋子終於井然有序地運作起來,這才終於略鬆了口氣,他趕緊地跑到榻前,緊握住崔翎的手說道,「你放心,老太醫一會兒就來了。」

  他另外一手拍了拍胸脯,「有我在呢,不會有事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崔翎的陣痛一次比一次強烈,好幾次她痛得都要昏厥過去。

  廉氏拿了幾百年的人參片叫她含著,一邊焦慮地等待著,「老太醫怎麼還不來?」

  這時,三郎終於滿身風塵地出現,臉色卻灰敗到了極點,「五弟,你所料不差,老太醫在半路上遭人伏擊,從馬車上摔了出來,已經昏迷過去。」

  他拉著個老頭子過來,「這是仁愛醫館的大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恰好經過這家,就把他拎了過來。可他卻說,他不會動刀,也做不了剖腹取子……」

  屋子裡一陣死一般的沉默,只除了崔翎還在無意識地痛苦呻吟。

  五郎無力地癱軟下去,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點亮光。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五叔,振作起來,老太醫來不了,這手術我來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6-8-8 16:2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產

  袁悅兒著一身幹練的勁裝,擼起袖管緊緊綁住,露出白皙柔嫩的手臂。

  她隻身前來,並沒有帶貼身侍候的丫頭,身後也沒有跟著婆子。

  五郎抬起頭來,眼中帶著震驚和懷疑,「悅兒,你剛才說什麼?」

  那句話聲音雖然小,但卻格外清晰,不光五郎,屋子裡立著的老太君,三郎和廉氏也都聽到了。

  老太君趕緊上前攀住悅兒手臂,「我曉得你時常在家裡給貓兒治病接骨,可你五嬸嬸這回是生孩子,這樣大的事,你這孩子可不許胡說!」

  話雖然這樣說,但老太君心裡卻莫名地對這個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曾孫女信任得很。

  這孩子自小在她膝下長大,性子雖然開朗跳脫,可卻從來沒有在大事上犯過糊塗。

  悅兒不是一個信口雌黃的人呢。

  或許……

  悅兒美麗的臉上帶著笑容,她的眼神卻十分堅定和自信,「沒有錯,我說的是,五嬸嬸的剖腹術我來做。」

  她臉色微沉地揮退閒雜人等,屋子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家中人和疼得都快要昏厥過去的崔翎。

  五郎神色複雜。

  王老太醫摔倒昏厥,說好的穩婆都消失不見,這擺明了是要崔翎死。

  她腹中孩子巨大,若是遲遲生不下來,那會十分危險,母子三人都將面臨死亡。

  可若是叫他將妻兒交給悅兒,他卻又很不放心。

  悅兒她,可從來都沒有跟著誰學過醫術,平素是個螞蟻都不肯踩死的人呢,讓她開膛剖肚,還要接生救命,這實在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和想像。

  正當五郎猶豫不決之時,床榻上的崔翎發出微弱的呼叫,「讓悅兒來接生,我同意讓悅兒這樣做!」

  崔翎痛得已經都快要虛脫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狀況不好,若是再繼續這樣熬下去。她自己沒有力氣還算輕的,最害怕的是肚子的兩個孩子會缺氧。

  雖然她前世沒有生過,但卻深刻地記得手下有一位員工的孩子,就是因為難產羊水缺乏導致的缺氧,出生之後直接就給送進了兒科重症觀察室。

  那個孩子最後雖然存活下來,可到底因為缺氧造成了腦損傷,智力水平比普通的孩子要低下一些。

  後來那位女員工帶著孩子幾乎看遍了全國的名醫,總算有些療效,可其中付出的艱辛,卻是無人能訴的。

  崔翎想,這也就是在現代醫學的昌明之下才能得到的好結果。

  可盛朝的醫療水平,哪裡能夠治療這樣的傷害?

  她覺得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她不要她的孩子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會受到傷害。

  而現在,自告奮勇的悅兒,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

  悅兒對著五郎說道,「五叔或許不知道,我曾跟著王老太醫學過幾天的醫術,得過他老人家一些指點。說起來,若不是因為女子不得從醫,我也能當個名揚四海的女醫呢。」

  她的目光溫暖而堅定,「五叔,請你相信我一次!」

  五郎見崔翎都點了頭,而現在。他的確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於是,萬般沉重地點頭說道,「悅兒,既然如此,五叔就將你五嬸嬸和孩子們都交給你了!」

  他頓了頓,「但你手術時,我想要在這裡,給你打下手也好。」

  悅兒點頭笑道,「那是自然,我正好缺一個給我遞東西的人。」

  她轉身沖老太君和廉氏三郎笑笑,「曾祖母和三叔三嬸先出去吧,保管會有好消息!」

  三郎是男人,弟媳婦生孩子,他自然不好在這裡待著,便立刻出了去。

  可老太君和廉氏腳步卻都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都不捨得移。

  崔翎有一陣排山倒海的疼痛過後,趁著緩和的當口虛弱地說道,「祖母,三嫂,我相信悅兒,她一定可以將我的孩子們平安無事地接生下來。」

  她無力地沖著廉氏和老太君擺了擺手,「你們安心在外頭等吧。人多,悅兒不好辦事。」

  一張絕美傾城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卻還漾著暖人心扉的笑。

  老太君感歎崔翎的懂事,也不想再耽誤悅兒做手術,便拉著廉氏出了門。

  剖腹取子的工具都是老太醫一早就吩咐好了的,此刻整整齊齊被擺在桌上。

  悅兒淨了手,靠在崔翎身側,「五嬸嬸,等會兒我就要給你用麻沸散了,我向你保證你和孩子們一定平安無事。」

  她的唇湊近崔翎的耳邊,幾若無聲地說道,「我曾給好幾位情況比你還要緊要的婦人動過這樣的手術,當時的條件可差多了,如今這裡工具和藥品齊全,你一定不會有事!」

  崔翎目光驟然一亮,「你……莫非……」

  悅兒沖著她苦笑,「等孩子平安落地之後,咱們再聊。」

  她取過熬好的麻沸散,動作麻利地餵了崔翎喝下,不多一會兒,崔翎便已經安然睡了過去。

  悅兒面色肅然,「五叔,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嚴格按照執行,速度要快,明白嗎?」

  五郎覺得這個大侄女一下子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從前是張揚的歡脫的甚至有些任性,可現在的她,冷靜果斷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服從的威嚴。

  他看了一眼睡過去的崔翎,和她高聳隆起的腹部,沉沉點頭,「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院子裡焦急等待的老太君被一陣響徹天際的嬰孩啼哭聲振奮了精神。

  她撐著石桌子站了起來,匆忙迎到門前,「是生了嗎?」

  門扉一下子開了。木槿抱著新生的孩子出來,「恭喜老太君,是位公子!」

  廉氏連忙接過來,送給老太君看,「瞧,好俊的孩子!」

  她轉頭又急切地問道,「怎麼就一個?還有呢?」

  木槿忙笑道,「五爺正在給孩子洗身,是位小姐。我這就給抱出來!」

  她轉身又進了屋子,不多時,又抱出個嬰孩來。

  三郎一把接過,「喲,小侄女生得可真標緻!」

  廉氏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裡高興地不行,「是啊,兄弟間五弟生得最好,五弟妹又是那樣的顏色,這兩個寶貝不標緻才怪。」

  她轉身對著老太君說道,「悅兒果然有幾分真本事。咱們平素還是小瞧了她。既如今這兩個孩子都平安降世了,想來五弟妹也一定沒事。」

  廉氏抬頭看了看天。「祖母,您年紀大了,擔心了大半夜,這會兒還是先回屋去歇一歇。若是叫五弟妹知道了,這麼晚了您還在外頭吹著風,她也一定於心不安。」

  她沖著懷中的孩子微微一笑,「我和三郎把兩個孩子安頓安頓。」

  老太君卻執意不肯離開。她沖著廉氏揮了揮手,「你和三郎去吧。兩位乳娘等在了東廂,你們過去把孩子先安頓好了,我還是在這裡等等。」

  她伸手拽住木槿,「裡頭正在做什麼?你家五奶奶怎麼樣了?」

  木槿忙安慰老太君,「老太君您別急,五奶奶用了麻沸散,這會兒還在睡著,是以您聽不到她叫喚。大小姐說,一切都很順利,孩子們也好,五奶奶也好。」

  她撓了撓頭,想了想說道,「這會兒呀,大小姐正在給五奶奶的刀口縫……縫合,對,縫合,大小姐說這是小事情,不一會兒就弄好了,您還是回去歇息吧,不然叫五奶奶知道了,她一定覺得過意不去。」

  老太君還是不放心,但她年紀大了,確實挺了這大半夜耗費了許多神思,漸漸覺得體力有些不支。

  她想了想指了指西廂房,「我記得那屋子裡有一張貴妃榻,我就去那躺一下,順便還能看看孩子,我等到你們五奶奶醒了再走。」

  喬嬤嬤扶著老太君進了西廂,三郎兩口子這時正好已經將兩個孩子放到了裡間的小床上。

  三郎和廉氏將孩子交給乳娘看管,走到老太君身邊,「祖母,您怎麼沒有回去?」

  老太君搖了搖頭,「我這心裡不安,不看著小五媳婦活蹦亂跳地醒過來啊,我就是不放心。」

  她頓了頓,滿臉悲戚中又帶著深濃的憤怒,「今兒的事,你們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有咱們悅兒在,小五媳婦今兒可就……」

  三郎眉頭緊皺,壓低聲音問道,「祖母,您是說,這是那位想要五弟妹的命?」

  他遙遙指了指帝宮的方向,滿臉都是不解,「那位想要弄垮袁家,多的是法子,卻為何總是和女眷們過不去。悅兒是個小姑娘,她也要打壓,五弟妹是個新媳婦兒呢,她又何必……」

  在三郎看來,袁家既然肯送回兵權,已經是對皇權的投誠。

  假若袁家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想要扶持九王,那根本就無須自動自覺得將兵權交回的。

  但姜皇后對袁家的投誠視若無睹,執意要傷害袁家的尊嚴和臉面,先是將悅兒強留宮中不放,後來又賜婚柔然。

  這些也就罷了,可現在,姜皇后竟然將手伸到了五弟妹身上。

  五弟妹可是一名待產婦,今夜若非悅兒,真的極有可能會發生一屍三命的結果。

  姜皇后身為母儀天下的國母,要挾制悅兒,還可以說是來防止袁家和九王串聯,可她如此心狠手辣地斷絕五弟妹的生路,這又是為什麼?

  純粹只是出於對袁家的抱負嗎?

  這簡直堪稱喪心病狂!

  老太君目光微凜,語氣中透出幾分狠戾,「那位,會為了今日之事,付出代價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6-8-8 16:2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哺乳

  崔翎悠悠轉醒,看到五郎一雙溫柔明亮的眼。

  那對晶亮的眼眸如同天上星子,在黑色幕簾上閃閃發光,似乎也還帶著璀璨的水霧。

  頭腦一時間放空,她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此處為何地。

  彷佛前一刻大地還在翻天覆地地震顫,只過了一瞬,就已經千年。

  崔翎覺得頭腦有些昏沉,渾身無力,腹部隱約傳來微微的刺痛感。

  抬起的手便輕輕往那裡撫去,平坦而低落,猛然間,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沖她襲來,記憶隨著痛感一起灌注入腦海,往昔的一幕幕像電影回放,映入她眼簾。

  孩子……

  她一時驚懼,慌亂地都快要死掉,任是身子不舒服地緊,也要死命地撐身問起,「夫君,夫君,我們的孩子呢?」

  五郎溫暖的大掌覆蓋住她的,下一秒,便摟她入懷。

  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細緻地撫觸她的眉間眼角,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罕見的珍品。

  「翎兒,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五郎的聲音裡帶著雀躍和失而復得的歡喜,他語音含著微微的哽咽,柔聲回答,「你放心,孩子們都很好,正在東廂房裡乳娘看著睡覺呢。」

  他俯身輕啄崔翎的額頭,「先出來的是男孩,第二個是女孩兒,翎兒啊,咱們兩個這也算是兒女雙全了呢。」

  提到剛才降生不久的一對兒女,五郎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那對小東西雖是雙生,而且還提前了一個月降生,可絲毫都不曾因此而個子小巧。

  他目光柔得像是能夠滴出水來,「兒子小一些,只有五斤,但咱們的閨女。可足有七斤呢!」

  時下的嬰孩出生時大部分都在五到六斤之間,七斤已經算是大的了。

  崔翎這才放下心來。

  她輕輕鬆了口氣,小臉往五郎懷中微微蹭了蹭。「真好,我就知道悅兒一定能夠做到。」

  五郎眼中也帶了感激。他感慨萬千地說道,「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平素頂多救治一下貓兒兔兒的悅兒,在這等緊要的關頭,竟能救了你和孩子們。」

  他笑著搖了搖頭,「翎兒你不知道,那孩子在做剖腹術時冷靜沉穩果斷。真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一點都不像咱們認得的那個任性傲嬌大大咧咧的悅兒了。」

  崔翎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眨動,良久,才虛弱地附和一聲。「是啊,可得好好謝謝她。」

  她將話題岔開,哀求似地問道,「我還沒有看到我的孩子們長什麼樣呢,能不能抱過來給我瞧瞧?啊。對了,他們生得好不好看?是不是皺巴巴的?」

  五郎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崔翎的額頭,萬般無奈地道,「若是孩子們長得不好看,難道你還要丟了他們不成?」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著門口吩咐道,「木槿在外頭嗎?五奶奶醒了,想看看孩子,叫乳娘們將小公子和小小姐抱上來。」

  木槿興奮地答道,「五奶奶醒了?太好了!老太君也在東廂房裡等著呢。」

  她大聲對著裡頭叫道,「小姐您等著啊,我現在就去叫乳娘將小寶貝們抱來!」

  老太君聞訊而動,跟著乳娘們一道進了屋。

  崔翎便跟著老太君一道看了會兒孩子。

  名字是一早就由大將軍取好的,男孩取名珂,行十一,女孩兒便跟著悅兒和欣兒姐姐,叫袁怡,家中排行十二妹。

  她仔仔細細地將兩個孩子從頭看到腳,看他們不只生得好看,還齊整,也沒有缺手指鬥雞眼,這才終於徹底放了心。

  說她瞎緊張也好,太過小心也罷,她真的還挺害怕生出來的孩子有啥不好的。

  如今,兩個孩子一切都好,她這當媽的才算是放下了半顆懸著的心。

  老太君又好笑又好氣,「你這孩子,真是的……」

  她輕輕沖著兩個孩子笑了笑,語氣極其溫柔慈愛,「咱們家十一哥和十二妹生得可標緻了,不是祖母偏心,家裡的孩子中,就數這兩個生得最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崔翎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祖母……」

  老太君也不是真的要責怪她的意思,連忙笑著說道,「悅兒說,你用了那麻沸散,要有一段時間才能醒過來,就算醒過來了精神也不會太好,但祖母現在看你,倒還不錯。」

  她頓了頓,「不過,也不能仗著年輕,就不肯歇,這月子啊,還是得好好地做。」

  看到老太君眼瞼上的灰影,崔翎便曉得她老人家必定一夜未睡,不由心中便有些愧疚。

  她柔嫩白皙的小手握住老太君的,「祖母,我現在好端端的,您該回去歇息啦!」

  老太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眶之中竟然隱隱含著淚光。

  她點了點頭說,「悅兒從你屋子裡出來時,我看她渾身的力氣都像給抽沒了似的,疲倦不堪的樣子,便想著她救人的人尚且如此,你這被救的,又該何等危急,這心裡總是放心不下。」

  老太君舒了口氣,「現在好了,看你又能說會道了,祖母心裡也安心了。」

  她頓了頓,「月子裡該如何將養的食譜聽劉師傅說,都是你一早就安排下了的,我已經叫喬嬤嬤吩咐下去,就按著原先說好的做,你這一次大傷元氣,一定要好好補回來才行。」

  崔翎很是感激,甜甜地沖著老太君說了一聲,「嗯,我一定吃得飽飽的,將流失的力氣都補回來!」

  她撒嬌似地勸著老太君,「孫媳婦都答應您了,您可也要答應我,回去泰安院後好好吃些東西,然後再安心地睡一覺。」

  老太君笑著說好,又囑咐了奶娘幾句。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便將能幹的杜嬤嬤留了下來。要她替崔翎照看著院子。

  崔翎很想要親餵,可是她發現自己沒有奶水。

  她問乳娘,「不是說生完孩子就會自動生奶的嗎?為什麼我沒有?」

  兩個乳娘都掩著嘴笑。「這個呀,得孩子吸吮才有奶水。不過五奶奶請了咱們兩個來。並不需要親餵的,沒有奶水也不怕的。」

  盛京城的大戶人家,極少有夫人奶奶親自哺乳的,孩子生下來就由乳娘帶著了。

  崔翎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隱約想起來前世時有一位客戶的妻子,不願意親自哺乳,卻又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吃奶粉。所以花了大價錢特地給自己的孩子請了一位奶娘。

  後來談笑間問起,那位客戶的妻子說,哺乳會令胸部走形,不利於身材恢復。類似之類的理由吧說了一大堆。

  可崔翎卻很想要試試看哺乳的感覺,否則總覺得做媽媽這個過程不完整。

  恰好這時珂兒先醒了,乳娘正要餵他奶吃,她連忙搶了過來,「將珂兒抱過來。我來試試!」

  可是珂兒在她胸前啃了半天,卻一滴奶水都沒有喝到,又餓又委屈之下,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沒有辦法,還是將他送回了乳娘身邊。這小子才停止了哭聲。

  崔翎看著自己的兒子滿足地趴在別的女人身上吃奶,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還十分委屈。

  她總有一種將自己的兒子拱手讓人的感覺。

  又失落,又挫敗,還覺得很苦逼。

  可她又絲毫沒有辦法,誰叫她這頭奶牛不產奶水呢……

  不過,輕易放棄絕對不是崔翎的本質。

  在珂兒之後,她又不肯放棄地對十二摧殘起來。

  十二一開始還有耐心地去吸吮,但努力了許久顆粒無收之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崔翎實在是太挫敗了。

  但比起自己當媽媽的自尊心來說,肯定還是孩子們能吃飽喝足更加重要。

  所以,她便只好忍痛將餵奶的權利交給了乳娘們。

  小嬰孩睡眠多,吃飽了就又很快睡著了。

  崔翎不想連所有和孩子們相處的機會都丟失,所以努力爭取到了將兩個孩子的搖籃放在床榻旁邊,她叫了乳娘出去,自己一個人看著孩子睡覺。

  這兩個孩子不只生得漂亮,性子也都極好,至少他們睡得很踏實,也基本上不怎麼鬧。

  她看著看著,一陣睏倦襲來,自己便也悄然進入了夢想。

  等到醒來時,已經入夜,五郎笑眯眯地望著她,「你終於醒了啊?」

  崔翎迷迷糊糊地起身,「孩子們呢?珂兒和小十二呢?」

  五郎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才剛生產完,身子還很虛,就不要逞能非要自己帶孩子了。」

  他接著說道,「你看看外頭天色都黑色,珂兒和小十二都回了自己的屋子,這會兒睡得正香呢。」

  崔翎一時又有些後悔,她睡得那麼死,竟然連這些都不知道。

  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幸虧屋子裡還留了人,否則,若是……」

  五郎歎了口氣,「你呀,孩子是你生的,你難道還怕他們和你不親?非要親力親為照顧不可?」

  他頓了頓,「你非要自己照顧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也要看看自己的身體,你昨夜才經歷過生死呢,今兒疲倦是一定的,怎麼能將自己想成是大力士,非要自己看孩子不可呢?」

  崔翎撅著嘴,「可是他們兩個小傢伙不親我!」

  她越想越委屈,「我想要親自哺餵他們,可他們都不稀罕我……」

  不行,給自己的孩子餵奶是媽媽的權利,她一定要將這個權利爭取回來!

  崔翎望著五郎的眼神忽然亮了,「對,你來幫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6-8-8 16:2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世

  五郎經歷了有史以來最苦樂兼具的差事,但折騰了許久,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來。

  他訕訕問道,「翎兒,天色不早了,不然歇著吧?」

  雖然他敢保證在思想上絕對崇高無私,毫無雜念,但身體的反應總是最真實的。

  他想,假若再這樣下去,今夜估計一兩盆涼水是不夠淋的。

  崔翎也有些意興闌珊,只好無奈地說道,「好吧,方才不覺得,其實也有些疲乏了呢。」

  但想了想,她又頗為不甘地道,「明日再來,我就不相信擠不出奶來!」

  五郎被她這豪情萬丈的放語驚嚇到了,連忙咳了一聲,「你先歇著,我去沖個澡,這天熱,一身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離開,那個乾脆俐落,像是逃跑。

  崔翎回味過來,不由覺得好笑。

  平凡的夫妻生活之中,偶爾有點像這樣的小插曲,其實也很浪漫。

  嫁個像五郎這樣的男人,英俊高大熱血有擔當,在她面前還能保留一些小男生的純情和純真,細細想來,真的是一件很不錯很美妙的事。

  她有些沉醉了。

  但想到這一回生產的兇險,她的目光又不自禁地低沉下來。

  有人想要讓她死,不惜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妄圖令她和腹中兩個無辜的孩子一起做冤魂呢。

  崔翎自覺前世的棱角早已經在安寧伯府這幾年的自暴自棄中磨掉,她不再激進,奮發,也失去了鬥志,凡事都帶著一種隨他去吧的淡然和冷漠。

  哪怕到了袁家,在她冰冷的心重新被捂熱之後,她其實也還是害怕紛爭的。

  她只對自己關心的人傳達善意。對那些不在意的人和事,她仍然選擇逃避和遠離。

  但不參與紛爭,並不意味著她不會。也不代表她一定會逆來順受。

  兇猛的老虎暫時收起爪子,不過只是因為身在安全的環境。一旦威脅來臨,它會第一時間將鋒利的虎爪打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威脅到它的事物。

  這一次,性命交關。

  崔翎覺得假若她仍然選擇視若無睹或者退縮逃避,那簡直太孬了,她不會那樣做。

  那人都已經將鍘刀抵在她的脖頸,她不奮力還擊。那就死路一條。

  身為一個母親,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絕對不會漠視孩子們的安危。

  她,要反擊。

  等五郎沖了兩盆涼水回到屋中時。見到崔翎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正在愣愣往床頂看。

  他不由問道,「怎麼還不睡覺,是在等我嗎?」

  崔翎微微一笑,等到他上了床榻,便湊到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

  她腹部的刀口仍然有隱隱的疼痛。這疼痛讓她清醒,也讓她更犀利。

  目光溫柔地望著五郎英俊不凡的臉龐,她想,那人志在她死,可她又怎麼捨得兩個漂亮可愛的孩子。還有這個愛著她的男人?

  她抿了抿嘴,神情更加堅毅了。

  五郎見她默默不語,輕輕吻了她的額頭,「時辰不早了,睡吧。」

  到了第二日,五郎外頭又有急事要出門。

  崔翎便讓木槿請了悅兒過來說話。

  自從悅兒那夜挺身而出,替她做了這個剖腹產手術之後,悅兒就一直都沒有出現。

  那日悅兒親自接生了一對小侄兒,這件事在崔翎院子裡當差的丫頭婆子們幾乎都知道。

  雖然剖腹取子在現下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可悅兒卻是個十三歲的待嫁姑娘呢,這麼年少的一位名門小姐,卻親自做那樣血淋淋的事,聽著就讓人心驚膽戰。

  再說,家裡的下人也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大小姐曾經跟著誰學過什麼醫術啊。

  這件事若是叫外人知曉了,難免會有些生疑。

  更何況,如今悅兒的處境可一點都不好,雖說賜婚的旨意還未下達,可姜皇后卻是在坤寧殿上親口對著眾多貴命婦說過這話的。

  太子又……

  正在這風口浪尖上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去,不正是給了姜皇后處置悅兒的理由?

  別的不說,就需要一句反常即妖,就像前朝的軒后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火裡。

  所以,老太君和大郎郡主商量了之後,只說五郎曾經得過王老太醫的指點,這剖腹取子術是他親自做的。

  五郎曾經上過戰場,也算是戰無不勝的少年將軍,拿過刀槍的人,不過只是劃開肚皮,這還算唬得過去。

  王老太醫又確實十分喜歡五郎,也曾經提出過要將一身本事都傳授給他的願望,這件事盛京城裡的人有不少人都知道。

  所以,五郎親自替妻子接生的事,很快便就傳了出去,聽說的人除了咋舌之外,倒沒有一個不相信的,都只歎五郎愛妻心切,崔翎命好命大。

  但老太君還是不放心。

  雖然袁家的下人口風都緊得很,很少有其他高門大戶府裡那些長舌八卦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滿城的接生婆都能給收買,誰知道想要崔翎死的那人,會不會也照法兒收買了這些人當眼線?

  老太君現在看誰都將信將疑的,心裡沒有一個底。

  於是,她老人家又趁著新生兒降生打賞的時候,格外敲打過那些知情的下人,半是獎賞撫慰,另一半卻是明晃晃的威脅和警告。

  下人們並不傻,賣身契都在袁家,父母兒女也都在,他們的榮辱和生死,和袁家繫於一身,就算悅兒真的有什麼不好,也要死死地瞞著,哪裡會真的到處亂說?

  是以,倒真的將嘴緊閉。

  宜寧郡主過來看崔翎時說,悅兒是因為太累了貪睡,一睡就睡了好久,沒法過來。

  但她曉得。悅兒不過來的原因,許是不肯面對。

  然而有些事,遲早都是要擺在面前的。早一點說開,或許還能為雙方都減少一些麻煩。

  所謂開誠佈公。有時是最直截了當也是最有效的做法。

  倒不是崔翎想方設法地要窺探悅兒的秘密,她還沒有那樣無聊。

  她只是覺得悅兒心裡埋藏了太多事,那些事憋在她心裡,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假若能有一個提供發洩的管道,或許,悅兒也會好過一些。

  畢竟,她自己是穿越女的事實,幾乎毫無保留地在悅兒面前展示了,只要她也是,她一定能夠知道自己對她散發的善意是何等的真誠。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能碰見老鄉是萬中無一的小概率事件。

  而她們不僅碰到了,還成為了家人,相親相愛的家人,這又該多麼地難得和珍稀?

  崔翎很想要和悅兒好好相處,不僅僅是做一對和睦友善的侄嬸,更想要成為無話不談彼此交心的閨蜜。

  現在,她已經準備好了張開懷抱,就等著悅兒敞開心扉接受。

  到了午後,悅兒終於來了。

  她身上穿了一身清爽的草綠色,看起來像是春柳清新怡人,眉眼帶著淡淡笑意。臉上並沒有崔翎想像中那樣糾結和難過。

  她輕輕在崔翎床榻邊上坐下,「剛才我去看了看孩子們,他們真可愛,生得漂亮,比你和五叔都漂亮呢!」

  大概是自己親手接生的孩子,所以悅兒說起來便格外地歡喜,她有一種滿足感和成就感。

  她輕輕攤開手,呼了口氣,「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用這雙手去救人,真好,我還能親手將我的弟弟妹妹迎接到這世上來。」

  屋子裡除了她們兩個並沒有別人在。

  崔翎壓低聲音問道,「你從前是個醫生?」

  醫學是很嚴謹的學科,就算知道難產可以剖腹,但一個門外漢是不可能真正的付諸實踐的。

  在這缺醫少藥的古代,能夠如此輕鬆地完成剖腹取子的手術,既不傷害嬰兒,也沒有讓產婦受傷,悅兒一定是個醫生沒有錯,而且,還是個經驗豐富手藝精湛的醫生。

  果然,悅兒點了點頭,「嗯,是個醫生,不過不是產科,是外科。」

  她頓了頓,問道,「你呢,是家庭主婦還是廚師?或者美食欄目的編輯?」

  那些各具特色的料理,她以前也沒有少吃,可是她只會吃,卻一點都做不來。

  所以,在她心中,能夠將那些料理完整且超越地在千年之前的古代做出來的,不是頂級大廚,就一定是致力於美食研究的人。

  崔翎撲哧一笑,「我也想當個手藝出色的家庭主婦,伺候一家人的飲食,不然當個明星大廚,名揚四海什麼的,可惜,沒有那麼好命啊。」

  她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都不是,其實我只是喜歡吃,也喜歡做而已。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

  兩個人既然已經坦誠身份,崔翎便也不再有所保留。

  她簡略地將自己前世的經歷說了一遍,歎了口氣道,「從前雖然錦衣華服,也得到了功名利祿,可是太寂寞了,沒有喜歡我的男人,沒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連父母兄弟也只是圖自己的錢,那種生活,真的難過。」

  「不過,現在可好,我從前求而不得的所有,都已經圓滿了。」

  崔翎臉上綻放出笑容來,「那你呢,你從前當外科醫生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穿過來的?」

  悅兒用力眯著眼,似乎想要回憶起往昔的故事來,良久之後卻搖了搖頭,「太久遠了,我想不起來。」

  她目光微動,眼中流轉著悽楚的光芒,「其實,當外科醫生的時候,並不是我的前世呢。我的上輩子,結局……好慘……好慘……」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6-8-8 16:2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繼母

  崔翎聞言大驚,「你是說,你不只穿了一次?」

  她死後得以在陌生的時空重生,一直以為是難以解釋萬中無一的奇跡。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將之歸結於前世做的許多善舉,想是老天憐憫自己死不得其所,想要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好好地享受人生。

  她也不是沒有預料到會遇到老鄉,畢竟穿越這件事真實地在她身上發生了,別人也未必不能。

  小概率事件,不等於零發生。

  所以,在祖母和大哥大嫂對悅兒的描述中,她發現這位未曾謀面的大侄女極有可能與她是同樣的來歷時,並不感到吃驚。

  在悅兒親口承認的更早之前,崔翎就已經將她看成了同類。

  只是,當悅兒用那樣顫慄的語氣說起她淒慘的上輩子,且並不是當醫生的那世時,崔翎仍然震驚了。

  她看著悅兒默默而緩緩地點頭,不由遲疑問道,「那你……那你上輩子發生了什麼?」

  悅兒的目光變得晦暗憂傷,良久之後深深吸了口氣,「五嬸嬸還記得我先前不讓你管果凍叫果凍的事兒嗎?」

  她眼眸微垂,沉聲說道,「沒有錯,我就是那位被燒死在宮殿中的前朝軒后。」

  崔翎張著嘴怔怔地望著悅兒,她已經不知道該怎樣用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前朝軒后,那是景朝歷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無比瑰麗,又無比血腥。

  她生前得到萬千寵愛,後宮佳麗三千,帝王獨寵她一人,甚至為了她,解散後宮,真正地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在軒帝駕崩之後,她卻和獨子被朝臣以妖孽惑主的罪名,一把火活活燒死在了朝陽殿。

  死後屍骨無存。化為灰燼,與朝陽殿一起,永遠地淡出了世人的目光。

  數百年之後的盛朝,帝宮仍然是那座帝宮,可承載著景朝軒后榮耀與愛情的那座朝陽殿,卻成了斷壁殘垣,它被封存,無人修繕,亦無人靠近。

  崔翎無法想像活活被燒死是怎樣的一種酷刑,她自己死於地震之後的斷水斷糧。雖然也痛苦。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而非肉體的。

  就如同溫水煮青蛙,死亡的焦灼是慢慢襲來的,最開始時還存有希望。

  一直到最後那一刻,她耗盡生命最後的一絲體力時。她才清醒地了悟,噢,原來我要死了啊。

  可熬到了那時,生死早已經不再重要,甚至,只有死去才是更好的解脫。

  這個過程很痛苦,但如今細想來時,倒也並不怎麼驚心動魄。

  可軒后被活活燒死時,那種恐懼絕望和害怕。以及烈火灼身時的滾熱和刺痛,該有多麼強烈?

  更何況,當時軒后身邊還有三歲的太子。

  死過一次的人了,對死亡的懼怕也許並沒有那樣強烈,可為母則強。哪個當母親的,能夠坐視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難?

  那種痛苦,比痛苦本身更受煎熬。

  悅兒清澈的眼中蓄起了淚水,但她昂著頭,不肯讓淚珠滾落而下。

  她低聲說道,「那時,我出身相府,受到寵愛長大,嫁給東宮太子為妃,不久就當了皇后。夫君愛我至深,獨寵我一人,還為我解散後宮。我以為,我的人生像言情小說那樣完滿,但卻不曉得,危險正伺機而動。」

  解散後宮的結果,是帝王與朝臣之間平衡的關係被打亂了。

  千百年來,帝王的後宮總與朝堂相連,彼此影響,這是一種特殊的平衡。

  可現在,傳統在軒帝炙熱的愛情面前落敗,傷的不只是世家權臣的體面,還有他們維護正統的心。

  當然也還有利益。

  那些希望女兒在後宮得寵,誕育皇嗣,甚至將來能奪嫡繼位的願望,被無情地扼殺。

  朝臣自然不滿,於是便聯合起來,夥同早有反心的成王和榮王謀逆造反。

  軒帝英年早逝,未必也不是受了奸人所害。

  而軒帝駕崩之後,勢單力薄的軒后以及年幼嬴弱的太子,便成了朝臣砧板上的肉。

  悅兒縮了縮鼻子,「也怪我傻,為了不叫皇上蒙上昏君的駡名,也怕外戚專權會給了別人藉口,所以說服了家族放棄了權位,可手中沒有權力的後果,只能被人魚肉。」

  她苦笑起來,「五嬸嬸,你不知道,當時他們說我是妖孽的原因,除了我曾給難產的孕婦做過剖腹取子的手術之外,還有我做了果凍這種景朝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的東西。」

  分明目光裡藏著深濃的痛,可她臉上卻帶著笑,「多可笑,不過只是幾枚果凍,便成了他們可以堂而皇之燒死一國之后的證據!」

  崔翎看著清瘦的女孩渾身顫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良久,她柔聲說道,「你也說是過去了幾百年的事,就別去想了,只要現在過得好好的,就足夠了不是嗎?」

  其實她心裡也曉得,悅兒的前世是幾百年前的往事,可對悅兒來說,過去卻並不太久。

  那種傷痛太濃烈了,也許夜夜都出現在悅兒的噩夢之中,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忘卻的?

  悅兒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那樣慘烈的過去,原本我也快要忘記了。可大約是我的八字和好運不合,噩運總是喜歡纏著我。」

  她側過臉輕輕擦了擦眼角,然後說道,「你看,現在我又陷入麻煩啦!」

  紀都的事還好說,太子的迷戀卻是會要人命的。

  前世的時候,她雖然倒黴死了,但和軒帝至少還兩情相悅,也算過了好些年恩愛情濃的日子。

  可她和太子算什麼?

  假若她因為太子而倒了黴,那真是冤枉到了極點。

  崔翎向悅兒輕輕招了招手,然後將她的腦袋摟入懷中,柔聲說道,「你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只管開開心心地做你的國公府小姐就好,其他的事,都交給長輩去做,好嗎?」

  她拍了拍悅兒的後背,「你現在可不是孤身一人奮戰,你有父親,你的母親是名郡主,你還有三位疼你愛你想著你的叔叔,大家都會為了你籌謀的。」

  崔翎不敢百分百確定袁家接下來會怎樣應對,可五郎外出的動向卻從不瞞她。

  這令她曉得,袁家雖然將兵符上交給了皇帝,可盛朝跟過袁大將軍的百萬軍士,認的可並不只是一枚冰冷冷的虎符。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袁家軍雖然已經解甲歸田,可影響力和號召力仍舊在。

  即便朝廷不給袁家一兵一卒,但只要袁家軍振臂一呼,盛朝的熱血二郎恐怕都要投羅入門下。

  或許,這份一呼百諾的影響力,也是皇帝和姜皇后誓要剷除袁家的一個原由。

  悅兒心裡也隱約地猜到了什麼,但她不敢問,更不敢說。

  她只能繼續埋在崔翎的懷中,做那暫時不去管不去想的鴕鳥。

  也真奇怪,幾輩子加起來她的年齡都快要跟祖母差不多了,絕對要比崔翎年長,可是,悅兒卻在五嬸嬸的懷中找到了安心的感覺。

  她趴在崔翎身上,腦袋深深埋在了崔翎的懷中,不多時,竟然睡著了……

  崔翎低頭看到悅兒放鬆的睡顏,無奈地苦笑一陣,想要讓她在床上躺好,可又害怕會吵醒她。

  她心裡想道,這孩子累成這樣,說不定前兩夜都糾結於舊事不曾好好睡著。

  是啊,假若是她,懷揣著這樣一段可怖的往事,定也徹夜難安。

  所以就讓這孩子這樣睡吧,能睡就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木槿推門而入。

  她看到大小姐以這樣的姿態伏在五奶奶懷中,先是一驚,隨即便也有些了然。

  木槿跟著崔翎久了,算得十分善解人意。

  她悄聲附在崔翎耳邊說道,「五夫人來了,現在老太君那說話。」

  崔翎抬頭疑惑地問道,「五夫人?」

  木槿連忙道,「就是安寧伯府的五夫人,您的母親!」

  她補充了一句,「五夫人是隻身前來的,大夫人二夫人她們都沒有一道來。」

  平常人家女兒生孩子,當母親的肯定早早地就要來守著。

  就算世家大族各有各的規矩,可沒有哪個母親不是一接到報喜的消息就立刻趕過來的。

  木槿心裡想,若是五奶奶的親娘還在,必定昨日就已經過來,哪裡還等得到今日?

  可見,繼母到底還是不夠經心。

  再說安寧伯府的其他幾位夫人,雖然是嫁出去的侄女生產,可按著道理,總也要跟著一道來看望一下,道個喜,囑咐幾聲。

  哪怕打發個跟前有臉面的嬤嬤過來問一聲好,也是正常親戚的道理。

  但大夫人二夫人都沒有來,說到底,還是伯府對五奶奶不夠重視罷了。

  她想到當初九小姐要出嫁時老伯爺那些許諾,那時說得天花亂墜似的東西,可這會兒除了那疊壓箱底的銀票外,卻一樣都不曾實現。

  倘若不是九小姐命好,真的遇到了好人家,怕是境遇未必能好。

  沒有得力的娘家,娘家人也不重視,再遇上破皮無賴般的婆家,誰能過得好?

  木槿這樣想著,不由便連帶著對崔五夫人也有了些怨氣。

  但崔翎卻絲毫沒有在意,她垂了垂眉,低聲說道,「等五夫人和老太君說完了話,就請她過來吧!」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3 18:2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